【小说吧论坛:http://bbs.xs8.cn;欢迎来访】 嫁作他人妾  作者:晓赛   楔子   正午,太阳照的火辣一片,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味道。楚恒猫在一个角落,脑子里不停地计算着行动的路线。外围的谈判专家与劫匪周旋的时候,他和队友已经把这个不大的仓库团团包围,只等最后的命令。   “全体注意,”长官下令,“出击!”所有人闪电般冲出,抢占有利位置,互相掩护配合,救人质,抓罪犯,从开始行动到控制全场不到一分钟,5名匪徒1死4伤,人质平安获救,己方无伤亡,任务圆满完成。   清理现场时,楚恒习惯性地扫一眼四周,虽然知道队员都安然无恙,还是亲眼看看才放心。作为副队长,他不仅要带头冲锋,还担负着队员安全的职责。   “这次媒体又要大肆报道一番了吧。”楚恒淡笑,这种旁人看来惊险无比的场面,他早习以为常,他们是特殊的部队,官方的名字是“特别任务连”,香港百姓俗称:飞虎队!   回到基地换下武装服,大家的心情都比较愉快。“阿恒,晚上去放松下吧,好不容易明天轮到休假。”   楚恒抬头,是队友兼好友张少维。飞虎队的素质要求很高,不嗜烟酒是基本条件,跳舞是少数可选的休闲项目。   “好啊,老地方!”楚恒回答,好久没去了,换换心情也不错。   一旁的王峰笑着插嘴:“阿维,你也不问问阿恒今天有没有约,可别耽误了他拍拖。”   “才怪,”张少维撇撇嘴,“阿恒人帅功夫好,又做的一手好菜,等着和他约会的女孩都从新界排到九龙啦,是吧,阿恒。”   “去你的!”楚恒一拳打过去,顿时一群人笑闹作一团。   舞厅的音乐震耳欲聋,楚恒和张少维跳累了,坐在一旁沙发休息。“歇会再继续?”张少维似乎意犹未尽。   跳了两个钟头了还这么精神?楚恒翻了个白眼。   突然警铃大作,人群立时骚动起来。“火警!”楚恒跳起来,眼睛快速扫到出口方向,“阿维,疏散所有人!”然后奋力比着方向对其他人大声喊:“都不要慌,往那,往出口走!”   张少维拼命冲到出口处,大声喊着:“这边,这边,一个一个走不要挤!”配合着引导人群流动。   不一会儿火势蔓延开来,楚恒看人走的差不多了,打个手势让张少维先走,正要撤离,听见微弱的声音:“救命……”浓烟深处,一个人影蜷缩着。楚恒认出那是个小混混,平时嚣张跋扈的,没想到关健时候这个熊样。   楚恒冲过去想拽他起来,可小混混的左腿在混乱中压伤了,怎么都使不出劲。火越烧越旺,不烧死也得被烟熏死。楚恒心里一急,骂道:“不想死就起来!”小混混被这么一吼,一使劲爬了起来。   周围浓烟一片,楚恒模糊辨认出“安全出口”灯光的方向,架起人往那里移动,快到出口时,眼见头顶一根横梁要倒下。楚恒只来得及把人往前一推,横梁轰然压下。   见义勇为和多管闲事的界线是什么?楚恒郁闷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眼前的判官唾沫横飞地说了半个多小时,旁边的牛头马面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楚恒捏了捏拳头,尽全力忍住打人,不是,打鬼的冲动,毕竟,自己要还阳得靠他们。   还是阎王比较有同情心,咳了一声,慢悠悠的开口:“楚恒,决定了吗?”   好吧,简单的说,原本那个小混混该死于那场大火,但因为楚恒“狗拿耗子的行为”(判官的评语),烧成焦炭的变成他。楚恒还有几十年的阳寿,阴间目前收不了他,可他的尸体毁的太严重不能再用,所以落到阳间不收阴间不要的尴尬境地。   唯一的办法就是借他的前世还魂,等过完这几十年寿命再招回地府投胎转世。判官翻了半天生死簿,在楚恒的几个前世中找到一个较合适的,只不过呢……   “宋朝?年代差太多了吧!我适应不了!就不能再想想办法恢复我原来的身体吗?”楚恒几乎是用吼的。   “我说过你的身体坏的已经没办法补了,这条路行不通。不过放心吧,你那前生一出世就夭折了,等于一切重新开始,你有足够的时间适应。只要你自己不说,旁人保证看不出来,总比你还魂成块炭好吧。”阎王很耐心地劝说。   “可是,这样不是破坏历史了吗?”楚恒不死心地争辩。   “你又不是什么帝王贵胄王侯将相,”判官白了楚恒一眼,“一个小老百姓的命运在历史上哪会留下痕迹。只不过稍微改改你这两世的寿数,其它都不会变,我大笔一挥就成了。”笑的那个天下太平。   ……哪来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判官?要不是变成了鬼,楚恒相信自己肯定气到吐血。   阎王安慰地拍拍楚恒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自怨自艾还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我查过,你要去的是个将军的家,正好你也爱武,去了之后多做点善事,下辈子我给你找个好人家投胎。”   阎王笑容可掬的脸在面前晃,楚恒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像隔壁家那个老是短斤缺两贪小便宜的水果摊阿土伯。   形势比人强,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楚恒叹口气:“好吧,那……”   “那就好!”阎王迫不及待的打断他,“现在我就送你还魂。”说罢拽着楚恒就飘出去。   “等,等一下,我想问……”楚恒被拖的晕头转向,心里涌起不祥的感觉。   “那家人姓林,其它的你去了就慢慢知道了。”阎王不由分说把楚恒往下一推。   “喂……”楚恒冷不防跌下去,风声在耳边呼啸,脑子里的念头是:好像被坑了。   “呼!”阎王喘口气,拍拍手转身。判官站在身后似笑非笑:“阎君,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呢?”   阎王不以为然地瞟了判官一眼:“你觉得他能接受那个真相?”   “呵呵,说得是,说得是。”判官陪笑着回答。   是的,万事皆有定数,因果相环,哪那么容易出意外。只是,天机不可泄漏啊。   阎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心里默默道:楚恒,本王能做的只有这些,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去吧,去完你那未了的劫,续那未尽的缘。   第一章 不速访客   代州,北据雁门,南绕滹沱,是为中原屏障,历来为兵家战略重地。多少英雄豪杰在此写下可泣壮歌,其中最著名的,要数满门忠烈的杨家将,至今仍为百姓敬仰。   景德元年,宋辽罢战结盟,之后定期互派使臣,今年定在代州和谈。眼看时日将至,上下各级官员皆是战战兢兢,小心准备,生怕出什么纰漏,城关的往来盘查自然严格许多。   城南,一位少年负手立于城楼之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隐隐散发凌厉之气,不放过任何形迹可疑之人。   这少年就是当初的倒霉蛋楚恒。那日稀里胡涂被扔到林家,借了哺出生就夭折的婴儿还魂,取名书静,不知不觉已近十八个年头,如今的身份是知州府的总管。   一个士兵跑上城楼,向林书静执礼:“林总管,城东盘查的兄弟发现一人,呃……”士兵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了?”林书静看他犹豫样子,问道。   “那人手持长剑,像是个练家子,可身上江湖味不重;要说是文人,又没什么书卷气。属下等一时不能判断,特来报知总管定夺。”   林书静皱皱眉,这种亦正亦邪的人物最是麻烦,尤其在这非常时期。“先不要轻举妄动,仔细盯着,看他在哪落脚,与什么人联络。”   “是。”士兵转身要走。   “等等,”林书静略一沉吟,“如果他要出关,通知张将军,直接扣下。”   前几天接到线报,有人要行刺辽国使臣,破坏和谈。所以代州城这几天布满官府眼线,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上报。辽使不日便到,这人此时出现,焉知祸福。   庆隆居,代州城有名的酒楼,位于城东繁华之处,人来客往,生意十分兴隆。一位蓝衣青年坐在二楼靠窗桌,自斟自饮,看着楼下街道风景,十分惬意。   林书静悠闲地走上二楼,眼神扫过那青年,对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会意,迎了上来:“呦,林公子,您来了。可不巧,二楼都满了,不介意的话,我想办法给您拼个桌吧。”   “好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小二四处张望一番,眼神落到青年这里:“打扰这位客官,这个时辰客人多,暂时挪不出空,能不能行个方便,和这位公子拼个桌?”   青年看了看林书静,微微一笑:“无妨。”   林书静一拱手:“打扰。”便坐下了。“小二,老规矩。”   “好嘞,您稍等。”   “在下姓林,名书静,敢问兄台尊姓?”林书静口中搭讪着,一面观察青年,只见他一派温和文雅,令人如沐春风,眉目间透着股正气,不由得暗自赞叹一声,果然俊逸不凡。   “不敢,在下曾明。”青年应道,亦打量着面前人,看林书静生得俊俏不失英气,双眼清澈灵秀,好个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   小二手脚麻利地布好四碟精致小菜,一壶酒:“公子请。”而后退下不提。   “林兄是这里的常客吧。”青年端起酒杯,淡淡地问。   林书静心中一凛,好个机警的人,反过来探自己的底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在下家在此处。曾兄哪里人氏,是初到还是常来?”   “曾某来自江南,四处游历至此,久闻代州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青年看着城中车水马龙,店铺林立,赞叹道。   “曾兄谬赞,边城小地,比不得江南繁华所在,人杰地灵。”   二人对酌畅谈,一见如故,不觉日头偏西,林书静相约第二日同游代州城,曾明一口答应。林书静抢先会了帐,二人出店,至曾明所住客栈前方才分手。   林书静转过拐角,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正等候着:“总管,怎么样?”   “不好说,不过那人不简单。”林书静揉着太阳穴,有些麻烦啊。   “干脆,小的们先把他抓起来,等和谈结束再放人。”小二面露狠色。   “不可!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林书静低声喝道,看曾明气息沉稳悠长,必是高手,“继续派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明天我再试试他。”   且说曾明目送林书静离开,转身回客栈进自己房间,唤小二打来热水,关门解开包袱取替换衣裳。包袱最底层露出护卫腰牌,曾明拿出看了看,又放回去收好。   没错,所谓曾明,便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此次奉旨出京,护送钦差李闻大人至代州和谈。   既是皇命在身,为何展昭会独自在代州出现?说起来,他是被李闻赶过来的。   那李闻本是庞太师宠妾李美人的亲哥哥,靠着自家妹子的关系混到御史的位子。这次领了圣旨与辽和谈,私底下也想顺路捞点油水,沿途官员当然个个巴结讨好。可皇上偏偏弄了个展昭在身边,不能做的太露骨,又不好随便得罪,所以干脆命展昭先至代州,美其名曰“打探城内情况”。   其中猫腻,展昭心知肚明,只可叹堂堂大宋,象包大人这样清廉的官员实在太少了。又想起临行前包大人的嘱托,要自己多多观察代州城防民事,“辽邦犯我之心不灭,边防关系重大,不可不慎。”包大人如是说。于是,展昭安排好手下保护钦差大人,然后隐了尽人皆知的身份,一路先行乔装入城暗访。   刚入城,展昭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自己也是官差,明白值此非常时期,对方职责所在情由可原,也不理会。而后那林公子就出现在眼前,展昭只是点到为止,并不说破,一来这少年八成是公门中人,贸然撕破脸,接下来不好相与,林书静既不露真面目,自己也就按兵不动;二来展昭意在暗访,此时说穿身份,对方肯定大张旗鼓接待,自己也就看不到代州城真实的情况。另外,看林书静言行谈吐非俗,全无官场污浊之气,反倒有几分侠骨,展昭心生结交之意,故而应约同游,等时机成熟再表明身份。   第二章 知州陈府   林书静回到府中,丫鬟腊梅早已候着:“总管,夫人交代,请你忙完了公事就去后堂叙话。”   林书静点头:“知道了,多谢腊梅姐。”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对了,少爷回来了吗?”   “今儿个一大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见着人影呢,八成又是去……”一旁的海棠还没说完,就被腊梅一眼给瞪回去了,“小蹄子,又胡说什么呢!”   林书静一点就透,陈逢春少爷又去了春兰院花天酒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管,少爷在外面应酬多,逢场作戏也是难免的,你别放在心上,少爷可是一心都想着总管你的。”腊梅有些心虚地看着林书静。   又扯到这事了!林书静连忙打断她:“我知道了,麻烦腊梅姐告诉姨娘,我换件衣裳就去。”   看丫鬟们走远,林书静长吁一口气,府里上至老爷,下至仆人,都把自己看成未来少夫人,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写到这里,列位看官都明白了吧。这位风流倜傥的少年,堂堂知州府的总管,是个彻彻底底的女、儿、身。   每次想到这件事,林书静就恨的咬牙切齿。怪不得那个无良阎王那么着急,连话都不让人说完。也怪自己一时糊涂,被他们说的晕头转向答应还魂,堂堂七尺男儿,就这样被迫变了性,林书静连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前飞虎队副队长可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性别改不了,活法却可以由自己决定。当初林夫人难产而亡,林世忠将军伤痛万分,不再另娶,膝下只得这一女,取名“书静”,意为知书达礼,温婉恬静。可这孩子从小不习女红,只着男装,爱舞刀弄枪,林将军也拿这个宝贝女儿没办法。   六岁时,林书静遇到一位道长,道长居然十分喜欢她,定要收她为徒。大宋官制,三年一调任,林将军不忍女儿总跟着自己东奔西跑,便让林书静拜了师父,也好收收她的性情。   三川口之战林将军战死沙场,林书静得知后,拜别师父匆匆下山料理后事。朝廷下旨抚恤,林夫人的表妹夫、青州通判陈辉将林书静接去抚养,那一年,林书静十五岁。   一年后,陈辉调任知代州事。   林书静陪着展昭逛了两天,把代州城兜了个遍,对他的身份越来越没把握,展昭似乎对代州的一切都感兴趣,从民生风俗到城防守备,好像是来考察的。不过林书静可以断定,他决不是来搞破坏的。展昭为人正直,怀侠义之心,且阅历广阔,两人很是谈的来,林书静很是有心结交这个兄弟。兄弟?林书静自嘲的一笑,要是对方知道这个一直称兄道弟的人是个女的,下巴会不会吓的掉下来?   “贤弟?”展昭见林书静举着酒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什么?曾大哥你叫我?”林书静回神,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两人正坐在庆隆居喝酒聊天,这回是展昭请客。   “要贤弟陪我到处游玩,耽误你正事了吧。”展昭有些担心地问,这几天林书静一定很忙吧,眼圈都有些发黑。   “曾大哥说哪里话,这原是小弟份内之事,大哥莫要多心。”林书静连忙斟酒赔罪。   楼下一阵吵嚷,跑上来一个家丁,找到林书静,“公子。”低声说了几句,林书静脸色一变。   展昭见状说道:“贤弟有要事可自便,愚兄一人无妨。”   看来真的有急事,林书静也不推辞,告了声罪就下楼去了。   展昭看着林书静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原打算今天告之真实身份的。钦差大人已到附近,自己今天就要离城归队,现在看来,只能等下次见面再详谈,希望兄弟不要恼了自己才好。   回府路上,家丁陈忠简单说了事情经过,陈家少爷为了春兰院的姑娘嫣红,和关外来的客商大打出手,把春兰院给砸了,事情闹到了陈老爷这里,父子俩正顶着牛呢。   林书静踏进府中,正厅门外围了许多下人,看到他们回来都松了一口气,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都站着干什么?等着领赏呐?还不干活去!”陈忠见状喝道,下人们一哄而散。   大厅内,陈逢春直挺挺跪在地上,脖子拧的老长:“爹,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一个小小的客商,敢跟我叫板,就等于驳了您的面子啊!”   陈辉气的直拍桌子:“逆子!净在外面交些狐朋狗友,到处惹是生非,今天我就打死你这畜生,大家清净!”抡起桌上家法板就要打下去。   林书静忙冲进去拦在陈逢春身前:“姨父!姨父有话好说,当心气坏了身子。”说着夺下板子,“表哥再有不是,看在姨娘的面子上,您也饶过他这一回。”   “你不要替他说话!就是你们老护着他,这畜生的胆子才越来越大,总有一天非捅下天大的篓子来!”陈辉一腔怒火转而发在林书静身上。   林书静扶陈辉坐下,端过一杯茶:“是,静儿知错,下次一定多多规劝表哥。这次,就罚他闭门思过吧。”说着,左手背后向陈逢春摆摆。   陈逢春见状会意,爬起身偷偷溜出大厅。   林书静又做了会安抚工作,好不容易平了陈辉的气,出正厅叫来下人,交给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送去春兰院,然后向后堂走去。陈逢春正等着她,“小静,这次多亏了你。”   “最近你安分点,再闯祸我也帮不了你。”林书静没好气地哼声。   “我知道,你以为我真傻呀。”陈逢春依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不过我跟你说,这次我真的差点就吃大亏了,幸好当时有几个人出手相助。我已经和他们拜了生死兄弟,下次我给你引见……”   看陈逢春喋喋不休地说着,林书静只觉得头疼,去春兰院的能有什么好人?   对这个表哥,林书静一直很无奈。姨娘待自己犹如亲生,所以对姨娘唯一的儿子,林书静总是多方维护照顾。姨娘隔三岔五言语试探,一心想亲上加亲,林书静不是不明白,可她对陈逢春实在没什么好感。而且,陈逢春长的很像自己上辈子救的那个小混混,难道真是自己欠了他所以来还债的?   第三章 两个真相   官道上,旌旗招展,一队官兵身穿甲胄,手持长枪开道,中间一顶八抬大轿,一位红衣青年策马在旁,衙役仆人紧紧跟随,又是一队官兵殿后。钦差仪仗,端的是浩浩荡荡,威风凛凛。   东城门外,知州陈辉大人率众官员迎接钦差,山呼万岁。钦差宣读圣旨,而后各自寒暄引见,一番繁文缛节。   “钦差大人旅途劳顿,请大人先至驿馆歇息,晚上下官等为大人洗尘接风。”陈辉满脸堆笑地说道。   “恩。”李闻官威十足,眼神却透着笑意,看来在代州又能捞到不少好处。   林书静正在驿馆忙着做最后的安排,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展大人一路辛苦,下官或招待不周之处,请大人多多包涵提点。”   “曹大人客气了。”展昭温和地回答。   好熟悉的声音。林书静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驿丞曹宁旁边站着一个青年,身着四品大红官服,温文儒雅,眸若星辰,不是曾大哥又是哪个?   展昭见到林书静也是一愣,有些尴尬,他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见面,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称呼。   曹宁忙为展昭介绍:“展大人,这位是知州府的林总管。”   还是林书静先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倒身下拜:“林书静参见展大人。”   展昭忙将林书静扶起:“林总管不必多礼。”   “驿馆已备好,请大人查验。”林书静面无表情,拱手低头偏身,请展昭入内。   展昭知她着恼,可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先办正事,以后再找机会解释。   接下来的几天林书静和展昭都很忙,钦差大人的吃穿用度,辽国使节的驿馆安排,各级官员的接待应酬,和谈期间的安全防守,两人就象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几次擦身而过,都只是淡淡点头致意,或说几句公事,根本没时间叙旧。   这天晚上,钦差大人宴请辽国使团,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眼见气氛到达顶点,陈辉进言道:“大人,下官准备了歌舞助兴,请大人观赏。”   “好啊,快快舞来。”李闻已有三分薄醉,开始维持不住钦差应有的风度。展昭坐在下首,低眉顺眼,不屑去看李闻的模样。   陈辉抬手击了两下掌。八个舞娘翩然而至,舞动春风,令人赏心悦目。突然一袭绿衣飘落其间,端坐抚琴,正是粉钗黛裙的林书静,琴声,舞姿,相得益彰,舞尽风华。   展昭待看清眼前人,一双眼睛惊的溜圆,差点打翻手中酒杯。   一曲已毕,博得满堂喝彩。辽国使节、皇太弟耶律重元赞叹道:“中土风情,果然不同凡响。”   陈辉掩饰不住满脸得意,果然,让外甥女来表演是对的。   林书静起身至李闻前,福了福身。李闻笑着说:“此女本官似乎见过。”一双眼睛骨溜溜上下打量着林书静。   “此乃下官外甥女。聪明伶俐,颇知进退,因此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由她打点,钦差大人自是见过。”陈辉忙不迭地回答。对这个外甥女,陈辉可是满意的不得了,正好陈逢春也喜欢她,老夫妻俩商量着,等林书静孝期一满,就下聘礼娶过门,算是给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添个贤内助。   一边的陈逢春早按耐不住,轻声叫着:“小静,过来坐啊。”   林书静看看陈辉,陈辉点头示意,一边安排那几个舞娘伺候李闻和耶律重元。   林书静在陈逢春身边坐下,陈逢春眉开眼笑,布菜递酒殷勤的紧,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其中玄机。李闻知道没戏可唱,身边又有美女伺候着,也就丢开了。   展昭侧目观察林书静,看她一直在微笑,可展昭就是有种感觉,林书静在生闷气。   林书静确实很窝火,陈辉逼着自己上场表演,白白糟蹋了师父传授的琴艺,还被李闻那个老色狼这么盯着看,要不是顾及李闻的钦差身份,她早就一筷子戳瞎他的眼睛了。   先忍忍吧,等和谈的事情结束,就离开这里闯荡江湖去,也免了逼婚的尴尬。   看着面前的酒,林书静叹口气,她一直不喜这杯中之物,可为什么这个年代的人喝酒都象喝水一样?   酒过数巡,大多数人都已喝醉,开始放浪形骸起来。林书静实在呆不下去,交代身边婢女照顾陈逢春,悄悄起身离席。   穿过拱门,绕过花圃,林书静走到花园角落深处,终于忍不住,举起右拳运足内力朝旁边假山一击。   “轰!”假山壁给砸出一个大洞来。林书静拍拍手,舒服多了。   身后一声轻笑。林书静转身,展昭正站在不远处。林书静的脸一下子红了。   按规矩要行礼,可行什么礼?林书静顿了顿,还是拱手一拜,毕竟才让展昭看到自己那么威猛的一面,再象女子那样福身,自己也觉得恶寒。   “林姑娘半夜练功呢?”展昭依旧一脸温和。   “呃,我看假山形状不好看,想改改。”林书静话刚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子。有这么改形状的吗?脑子气傻了吧!   展昭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林书静绿着脸问:“展大人为何先行离席?”   “酒席未散,林姑娘又为何在此?”展昭亦不甘示弱。   林书静一阵鸡皮疙瘩:“展大人能不能换个称呼?”很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会让她想起红楼梦里潇湘馆的那个病美人。   “那么,展某该如何称呼?林总管还是贤弟?”一句话问的林书静有些结舌。   展昭正了神色:““愚兄先前隐瞒身份,未曾真心相待,特在此赔罪,还望莫怪。”说罢拱手执一礼。   算是道歉,却也棉里藏针,当初展昭未以真面目示人,可林书静也没安什么好心。如今展昭口称愚兄赔罪,已表明态度既往不咎,还是愿意交她林书静这个朋友,接不接受,就看林书静,展昭决不勉强。   好个南侠,雍容大度不失君子风范。   林书静低下头,人家是兄长,先开口赔罪已属不易,自己从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又何必在这件事上小肚鸡肠?更何况,他隐姓埋名,她女扮男装;他另有目的,她心怀鬼胎,两人谁也不欠谁。   抬头,林书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书静未以诚待兄,心怀不轨,望大哥赎罪。”说罢一躬到底。   展昭忙双手扶起,两人对视而笑,前嫌尽释。   “贤妹。”展昭唤道,却看林书静脸色一僵,自己说错话了吗?   “大哥,”林书静苦笑,“我从小就穿男装的,大哥这么叫,怕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那该叫什么?展昭一时间想不出,有些踌躇。   林书静灵光一闪:“大哥叫我小林吧,这样听着也亲切。”   展昭扬眉,这称呼亲切?可看林书静心意已决,也就随她了。   “小林,你为什么穿男装?”展昭有些好奇。   “女装太拖沓,穿着麻烦,”看展昭一脸的惊讶,林书静补充道,“而且练功也不方便。”   “你师承何派?”展昭问着,瞄一眼假山上的大洞,好大的力气。   “家师无尘道长,门派他老人家没跟我提过。”   对师父,林书静一直心怀崇敬。道长从小把她当男孩子对待,诗词学问,武功兵法,机关奇巧,都一一传授。不仅如此,对林书静的知识观点,道长从不贸然否决,两人常常交换切磋。对林书静而言,道长亦师亦友,她甚至觉得,道长似乎知道她女身男魄的秘密。她能适应接受这个时代,全赖师父的教导。   看林书静提起师父神采飞扬的模样,展昭微微一笑。以前他遇到的女性,包括自己的妻子丁月华,莫不力求做到温婉柔顺、三从四德。可林书静不同,她豁达有主见,机智不自负,“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形容她再贴切不过。想不到代州之行有意外的惊喜,这个兄弟认的值。   第四章 神秘刺客   代州文庙,坐北向南,前后三重院落,规模宏伟,宋辽两国和谈地点就设在此处。   庙门外侍卫林立,戒备森严,林书静骑在马背上,挨个巡视岗哨,有些忐忑不安。   到目前为止,一切风平浪静,可林书静总觉得太顺利了些,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酝酿着,好象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害怕。   所有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尽力了。现在只求线报有误,让和谈平安结束。   行至正门,林书静看到家丁陈忠和陈安站在庙外,满脸焦急,像是等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忠叔,出什么事了吗?”林书静下马问道。   “总管,可等到你了,”陈忠犹如见到救星般,“少爷不见了。”   “表哥?有没有去春兰院找过?有多久了?”这个陈逢春,什么时候了还添乱!   “找了,没有!昨个儿一早就不见人影,老奴开始也以为少爷去了春兰院,可少爷从来不会一连两天都不回府。所以刚刚打发陈安去找,老鸨说这两天都没见过少爷。老奴这才急了,赶忙来回总管。”陈忠急的汗都出来了。   “忠叔先别急,表哥应该还在城内,”林书静转向陈安,“你一直伺候少爷,仔细想想,少爷这几天和谁在一起?”   “少爷都和他的几个结拜兄弟在一块,”看林书静一脸迷惑,陈安又说,“就是上次在春兰院出手帮少爷的几个人,看样子象是从关外来的。”   又是关外?似乎和陈逢春动手的人也是从关外来的。“有没有查过他们的底细?”   “少爷不许,说是他的兄弟,不让我们查。”陈安嚅嚅地说。   “再想想,他们都去过什么地方?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林书静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   “少爷常在春兰院和他们见面,呃,”陈安想了想,“那些人似乎来过文庙。”   “什么!”林书静这一惊非小。   “有一次他们喝酒时,小的听到少爷说:‘早就说过文庙没什么好玩的,又在和谈期间,不得随意进出,你们非要去。被拦住了吧?自讨没趣!’这才知道的。”   糟了!林书静转身对一旁的侍卫说:“快去各个出入口查问少爷有没有带人进庙。还有,通知所有人,一旦看到他们,立即全部扣押!”说罢一提下摆冲进大门。   失策,太失策了!她怎么就没想到?陈逢春素来是张狂惯了的,动不动就摆出他爹的名头,一般的客商怎么会贸然和知州府的人动手,明摆了就是联手下套,趁机接近陈逢春。现在陈逢春失踪,八成是被他们劫持了。以他的身份,进出自然不会受阻。那个大白痴!引狼入室尚不自知!   展昭正在大成殿外巡查,看到林书静匆忙跑进来,惊道:“小林,你怎么了?”   “大哥,有没有什么异常?”老天保佑,希望是自己猜错。   “没有啊,怎么回事?”   林书静还未开口,刚刚去询问的士兵上前回报:“林总管,少爷刚刚带了几个家丁从后门入庙,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侍卫当时未敢阻拦,现在已经派人去找了。”   林书静脸有些发白,刺客果然混进来了。   展昭也察觉不对,正色道:“小林,出了什么事?”   “我表哥带进来几个人,可能是刺客乔装的,他们……”   林书静话还没说完,只见几个侍卫架着昏昏沉沉的陈逢春从西廊走过来:“林总管,后院巡查的兄弟发现少爷昏倒在祠堂,所以抬来见总管,所幸少爷无恙。”   “表哥!”林书静一把拽住陈逢春的胳臂,“你带来的人呢?”   “人?什么人?”陈逢春眼神涣散,精神有些恍惚。   林书静气得差点一拳揍过去,展昭抬手拦住了她:“小林,刺客怕是已经入殿,我进去守着,外面交给你。”温和的声音,交付的是信任。   林书静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既然敢进来,那就斗斗法,她林书静再干一回老本行。   一边嘱咐侍卫看着陈逢春,林书静安排下几路士兵,将大殿团团围住,一旦有人逃出,立刻缉拿。自己带了十几个人候在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且说展昭进入大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房梁,然后站到李闻身后,全神戒备注意四周。   突听耳边轻轻“叮”的一声,展昭右手一扬,一枚袖箭直飞对面耶律重元,重元猝不及防,大惊之下一个偏身,半空中袖箭似与什么东西相撞落地,幽光闪烁,是一枚毒镖!   展昭飞上房梁,巨阙直指黑衣人。耶律重元回神大喊:“抓刺客!”   林书静带人冲入殿中。此时房梁上又跳下几名黑衣人,全部攻向耶律重元。林书静飞身赶至,拔出手中霜棱剑迎战黑衣人。   梁上黑衣人也舍了展昭,扑向耶律重元,展昭紧追其后,与林书静联手御敌。   此时辽国侍卫亦赶到,一番混战,黑衣人终是寡不敌众,尽数被俘。   李闻吓的躲在桌下瑟瑟发抖,展昭将他扶到椅子上,一旁站立。侍卫把刺客五花大绑推到李闻面前,可他仍是说不出话来,更别说主持大局。   反倒是耶律重元镇定自若:“谁派你们来行刺本王的?”这些人招招致命,都是冲着他来的。   黑衣人全部低头不语。耶律重元一声冷笑,上前几步:“怎么,敢做不敢认?本王可有的是办法撬开你们的嘴。”   一名黑衣人猛的抬头,面露凶光。林书静忙侧身拦住耶律重元:“王爷小心!”   “无妨,谅他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耶律重元自信满满地说。   那名黑衣人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一声口哨。   林书静只见刀光一闪,来不及细想,晃身挡在耶律重元身前。   一柄钢刀插入左肋,林书静忍痛抬头一看,当场愣住了,持刀的居然是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陈逢春。   耶律重元怒吼一声,一脚踢出。陈逢春直直飞出数丈,撞在门框上跌落在地。两旁的侍卫举刀要砍。   “不要!”林书静惊叫。   展昭剑鞘脱手,击开侍卫钢刀,抢上几步抓起陈逢春,见他已经晕过去了。   一场混乱过后,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黑衣人全部倒下,七窍流血,已然咬毒自尽。   林书静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阵阵耳鸣,仿佛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林书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表哥为什么要行刺辽国使节?   第五章 百转千回   辽国使节代州遇袭,知州公子文庙行刺,消息传到汴梁,举朝震惊。皇上大怒,下旨缉拿陈府满门,押解进京交刑部候审,代州各级官员俱降级罚俸,原处留任。   通往汴梁的官道上,代州和谈的钦差队伍缓缓前行返京,所不同的是,出发的时候风光无限,回程却是满目凄凉。   展昭骑马护在李闻轿旁,回头看向后面的囚车,心里五味杂陈。   黑衣刺客全部自尽,其身份未明,只知从关外而来。唯一的“同谋”陈逢春重伤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对那天的事毫无印象,只是吓的肝胆俱裂,不断喊冤。   事情明摆着,陈逢春是被黑衣人下蛊受其摆布,刺杀成功则罢,若是失手,就让陈逢春再补一刀,那声口哨就是命令口号。   但是,没有证据,一切全都只是猜测。这些黑衣人应该都是死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他们这一死,追查线索完全中断。而代州的官员有谁敢冒大不讳,替陈逢春辩解,弄个不好就要引火烧身判下同谋之罪。这个黑锅,陈逢春算是背定了。   囚犯的队伍一阵嘈杂,有几个年老家丁不堪长途跋涉,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展昭皱眉,弯下腰对着轿子里的李闻说:“大人,旅途辛劳,要不要让队伍休息一下?”   李闻遭此变故,已成惊弓之鸟,一切交由展昭做主。   展昭命队伍原地休息,又交代士兵给囚犯们送些水,然后向囚车走去。   “小林,你还好吧?”看林书静面色苍白半靠在囚车里,展昭心里不是滋味。   林书静左肋伤口甚深,本该卧床静养,如今却连日奔波,伤势想必加重了。   “我没事,多谢展大人。”展昭每天送来伤药,让林书静十分感激,可现在自己落得如此地步,若与展昭太过亲近,反会连累到他。因此林书静改口称展昭为大人。   林书静的苦心,展昭明白,可堂堂南侠岂会是胆小怕事之人:“小林你放心,愚兄会向包大人直陈事实,包大人一向执法公正,定然秉公处理,不会冤屈了你们。”   林书静报以苦笑,陈逢春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了,恐怕全家都凶多吉少。   将人犯送至刑部大牢,展昭赶回开封府,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正在书房等候。   包大人听展昭说完事情经过,沉吟良久:“展护卫,依你所言,那陈逢春应是遭人陷害?”   “是,据属下观察,陈逢春虽是个纨绔子弟,行为荒唐,可断不会如此胆大包天。”展昭对陈逢春全无好感,但在公事上绝对不偏不倚。   “如今刺客已死,没有任何对陈逢春有利的证据,翻案不易。”包大人眉头紧锁,“况且,展护卫,此案你牵涉甚深,若无真凭实据贸然替陈家辩护,只怕会惹来包庇之嫌。”   “属下只是据实以告,决不会因私废公。”展昭说着就要下跪。   包大人摆摆手:“展护卫不必如此,你的为人本府当然信的过。只不过此事的背后,怕是有更大的阴谋。”   正值宋夏战争结束不久、辽夏矛盾激化之时,代州和谈出此意外,令人不得不疑是西夏元昊从中作祟。辽夏之争,拉大宋下水,其心昭然若揭。而辽国主战派一直蠢蠢欲动,如今更是借题发难态度强硬,一旦处置失当,边境战事又起,宋辽几十年的和平将化为乌有。   展昭听包大人道出其中利害,也觉事态严重,只可恨当时没能留下活口,让对方奸计得逞。   包大人与展昭这厢忧心忡忡,一直沉默的公孙先生突然开口:“大人,此事或有转圜余地。”   “公孙先生有何妙计?”对这个合作多年的搭档,包大人一直报以完全的信任。   “按展护卫所说,黑衣人俱来自关外,是外族人潜入代州刺杀辽使,非我大宋子民所为。我朝官员有失查察,却无同谋,自不必担当行刺之名。”   “可陈逢春确有行刺之举。”展昭有些疑惑。   “关键就在此处。对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耶律重元毫发无伤,陈逢春伤的是林书静,是为持刀行凶。伤的是我大宋人,犯的是我大宋律法,与辽国无关。行刺与行凶,一字之差,大有文章可作。”公孙先生一席话,立时柳暗花明。   包大人拊掌叹道:“公孙先生所言甚是!令人豁然开朗!明日本府就进宫面圣。若此次危机可解,实我大宋之福。”   皇宫中,龙案上摆放着富弼从辽国送回的奏折,赵祯端着茶杯陷入沉思。   那日包拯“行刺”与“行凶”之辩,使得原本凶险的局势峰回路转。辽人贪得无厌,无非想借此增加岁币(大宋每年赠送给辽国的银绢),许了他们银子之后,辽君的口气果然软化许多。大宋国力强盛,若能以此换得边境和平,也不算吃亏。   解决了辽国之事,陈家的案子也该有个说法了。   念及此处,赵祯不由得有些恍惚,想起那日在刑部大堂的惊鸿一瞥。没想到舍身救辽使的,竟会是这样一位窈窕佳人。况且,林书静虽是女流,却进退有度,陈诉案情条理分明,比陈辉父子强出不知多少倍,如此才貌双全,实为难得。   按律陈家当判流配,可赵祯心存怜惜,不忍佳人去那荒蛮之地受苦,因此迟迟未能下旨结案。   大太监福安伺候赵祯多年,对主子心中所想自然明白几分。在旁进言道:“皇上,若皇上有心爱护,何不下旨命林书静进宫伴驾?”   “不可。林书静乃带罪之身,贸然召进宫中,定会引来朝中非议。”赵祯摇着头,他不是没想过,可是如此行事,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御史言官定然力谏阻止,弄的满城风雨。   “皇上,陈家虽获罪,可林书静救下辽国使节,功过可相抵,皇上赦免其罪在情理之中,亦可显吾皇宽厚仁德,赏罚分明。”   “这……”赵祯有些踌躇。   福安察言观色,见赵祯心思松动,又说,“若是陈辉主动献上此女,皇上收其为宫女,百官自然无话可说。日后皇上可再赐封号。”   “好,就这么办!”赵祯轻拍龙案,笑着说,“此事就交给你了。”   “奴才遵旨。”   第六章 恩断情绝   林书静这几天日子不太好过,倒不是狱吏为难她,正相反,她被安排在干净的单间,有专人服侍。刑部于大人更是一天看望一次,嘘寒问暖,又请大夫给她治伤,殷勤的让林书静浑身不自在。   更奇怪的是,只有她一个享受这般待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嗯,好像是最后一次过堂后的几天,那次皇上御驾亲临听审。难道是皇上念她救人有功故而特别优待?   想起展昭那日在大堂上所作的证词,句句严谨公正,还陈述隐情,作证陈逢春被下蛊一事。能在此时直言,不怕招惹麻烦,实属不易。有这样的大哥,林书静觉得是自己的福气。   高兴归高兴,可不知展大哥有没有受到责难。   林书静正发着呆,于大人又来看她了:“林小姐今日可觉得好些?”   林书静起身行礼:“多谢大人关心,犯女已经好多了。”天天乱七八糟一堆补药吃下去,这点伤不好才怪。   “那就好,那就好,林小姐还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看着于大人满脸堆笑,林书静只觉得一阵阵发冷。坐牢坐的能跟住客店一般,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犯女敢问大人,我姨父一家还好吗?”林书静试探地开口,事有蹊跷,她需要弄弄清楚。   “小姐可是想念家人?本官今日即可安排,让你们一家团聚。”这女子可是皇上看中的人,将来一旦得宠,枕边软语,可比朝上进言强出百倍,得罪不得。   且说那日太监福安来到大牢,找陈辉说明圣意,把个陈辉乐的直磕头谢恩。原以为这次在劫难逃,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外甥女可真是陈家的福星。陈辉不是不疼林书静,只是到了这种时候,就是自己的亲闺女也得舍了。   只是陈辉知道外甥女生性倔强,是极有主见的,怕未必肯听话。因此,今日陈辉来见林书静,带了夫人儿子一起,想以亲情说动她。   林书静见到他们自然很高兴,可马上就发觉不对劲。姨父欲言又止,姨娘一旁默默垂泪。再联想起这几天的不正常,肯定出了什么事。   “姨父有何疑难之事?说出来,静儿也好帮着合计合计。”难道是圣旨已下全家问斩?那刑部于大人也不必如此善待自己。   “静儿,姨父知道你心比天高,可为人臣子,君命断不可违,是这样……”   林书静听陈辉道出原委,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好你个昏君!行事如此荒唐,龙性本淫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就得让所有人俯首贴耳,林书静就偏不吃你这一套!   陈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书静的神色,见她先是惊讶,后转为愤怒,继而面若寒霜。   “静儿,姨父知道你委屈,可只要你肯多花心思,栓住皇上的心,封妃是迟早的事。”放着荣华富贵不要,甘愿做阶下囚,世上没这种傻子。   “我要是不奉诏呢!”林书静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圣旨已下,岂有不奉之理?不去也得去!”陈辉见林书静不肯就范,有些着急了。   “我不愿去,难道那皇帝还能把我绑进宫?”林书静冷哼一声。   “胡闹!抗旨不遵,乃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陈辉见利诱不成,开始转而威胁。   “本就是带罪之身,我不在乎多加这一条!”大不了一死,正好找阎王算帐去。   “啪!”林书静挨了陈辉一巴掌。“你想连累全家人吗?我好歹养了你几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一旁的陈夫人忙拦在林书静身前:“老爷有话好说,何必要打孩子呢?”平时她可是一句重话都不肯说的。   林书静站着一动不动,脸上不觉得怎么疼,可心里象被刀剜去了一大块。本来以林书静的武功,就算受伤,想要独自逃走亦非难事,可为了亲情,她毅然决定留下与陈家共同进退。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被出卖的结果。   陈辉一巴掌打下去也有些后悔,可话都说僵了,不好再开口,只能递个眼色,让夫人再去劝解。   陈夫人是真的心疼林书静,可儿子遭此大难,她实在顾不了那么多,只能选择儿子和丈夫。   “静儿,姨娘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救救春儿吧。”陈夫人掩面而泣。   “姨娘……”林书静一直对陈夫人感情深厚,见姨娘也如此逼迫,越发的感到绝望。   陈辉在一旁帮腔说:“静儿,姨父一时情急才动的手,你别往心里去。现在全家五十多口人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你忍心让那么多人陪你去死吗?”说着,把陈逢春拉到林书静面前。   陈逢春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这些天下来瘦了一大圈。他哆嗦着拉住着林书静的袖子,哀求道 “小静,我不想死,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看他们三个又哭又求的,林书静脑子里一团混乱。自己死无所谓,可陈家全家人的性命她不能不顾。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林书静沉默半响,似做了决定,抬起头看着陈辉:“陈大人如此忠心为主,想必已是身受皇恩了吧。”   “呃,圣上仁慈治国,宽宏大量,实乃万民之福。”陈辉有些心虚,毕竟,私底下的交易怎能拿上台面。   果然。“经此一劫,否极泰来,陈大人后福无穷啊。”林书静语气冰冷,凌厉的眼神直射陈辉。   “呵呵,哪里,静儿将来富贵不可限量,姨父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外甥女入宫若受宠,陈辉自不会放弃这棵大树。   世上竟有无耻至斯之人,她林书静甘拜下风。   “林书静孤苦无依,自不敢仰攀富贵人家。”说的明白,林书静此番为救陈家上下进宫,算报了养育之恩,从此与陈家情断义绝,再无瓜葛。   不日皇上下旨,辽国使团一案,原知代州事陈辉有失查察,本应罢官,因助辽使脱险有功,连降五级听用;陈逢春行凶伤人,姑念其年幼无知,又是初犯,判一年牢狱。   陈辉感圣上仁德,上折请送外甥女林书静入宫为宫女,皇上准奏。   一场惊天大案,最后以戏剧性的结局草草收场。   林书静冷笑着旁观一切,心中已有计较:陈家一案已了,她不欠他们什么了;那条色龙,想占她的便宜,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不把皇宫搅的鸡飞狗跳,林书静三个字倒过来写!   第七章 宫里宫外   御花园澜香亭,庞妃正坐在石凳上想着心事。辽使一案闹的风风雨雨,本来与后宫无关,可宫中流言四起,说皇上看中了本是钦犯的陈家表小姐,召入宫中伴驾,把陈家一家都从轻发落了。   还没进宫,皇上就如此厚待,以后还不知怎么宠幸呢。庞妃想起进宫到现在,自己花了多少力气,使了多少手段,才取得今天的地位。虽说现在深受皇上宠爱,可后宫之争变幻莫测,难保这个林书静将来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正想着,庞妃无意间转头,见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张顺匆匆走过,后面跟着个面生的宫女,莫非就是林书静?   “张顺,哪儿去?”庞妃叫住张顺。   张顺回头看见庞妃赶忙下跪,这尊大佛可惹不起:“奴才见过庞娘娘。禀娘娘,奉圣旨,奴才正要带新来的宫女林书静去沁心阁。”   果然是她,庞妃打量着林书静,的确有几分姿色。沁心阁是皇上常去小憩的地方,安排她去那?庞妃只觉心里头直冒酸气。   林书静正愁没处借题发挥,见张顺叫那人“庞娘娘”,想必就是庞太师的女儿吧。正好,就拿她做个由头吧,闹的越大越好,看那条龙还有没有这个胃口留自己在身边。林书静打定主意,并不下跪,只是直视庞妃,毫不避讳。   “大胆,见到娘娘还不下跪!”庞妃身边的太监李贵厉声喝道。   林书静耸耸肩:“宫里娘娘多了,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话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庞妃受皇上宠爱,就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林书静这般顶撞,不要命了吗?   庞妃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立刻恢复常态。   “放肆!”李贵刚想发作,被庞妃拦下:“好了,她刚进宫,不懂规矩,以后慢慢调教也就是了。”说着,庞妃转向林书静,“你几岁了?”   林书静看她明明一副妒样,偏偏要显的宽宏大量,心里冷笑,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进宫的时候不是都问过了吗?”   “掌嘴!”李贵忍不住大喝一声,眼睛瞄向庞妃。   庞妃脸色阴沉下来,决定好好教训她,毕竟她只低皇后一截,身份尊贵,处罚个宫女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李贵看庞妃默许,上前几步就要打。林书静拽住他的手腕一捏,疼的李贵直往下蹲。   “你想造反不成?还不放手。”张顺一看慌了神,看来事情要闹大了。   “她是谁啊?怎么不明不白的就动手?难道我还凑上去给他打?”林书静干脆装傻到底。   “这是贵妃庞娘娘,娘娘赏打,是奴才的福气,宫中规矩,反抗不得。快放手!”张顺急的话都快说不清了。   “哦,原来是规矩啊,”林书静放开手,满脸真诚地对李贵说,“对不住公公,这回我不会再动手了,公公请打。”说罢,瞥了一眼旁边的池塘。恩,距离刚刚好。   李贵哪吃过这种亏,揉了揉手腕,眼露凶光,甩手狠命打去。啪——   “啊!”   “扑通。”   只见打人的李贵突然惊叫一声飞身弹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跌入荷花池中,众人一时全都愣在那里。   “救命啊!”李贵挣扎地叫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去拉。   林书静悠闲地站在一旁看着:实验证明,用脸打人,威力虽然一样,但是会很疼,下次不用了。摸了摸左颊,好象肿起来了呢。   庞妃气的直发抖,指着林书静:“你!你!”   “奴婢惹娘娘生气了。可是奴婢确实没有动啊!公公不知怎么的,自己就跳下去了。”慌乱的语气,满脸的歉疚,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忽略了眼中的狡诘和捉狭。   宫女林书静刚一进宫就与庞妃起了冲突,大闹御花园,事情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宣召林书静问话,而后留林书静在自己宫中当差。   赵祯揉着眉头,怎么会变成这样?原以为美人在抱,结果半路杀出个母后,把他的好事给搅黄了。可太后要个宫女伺候,做儿子的又不好当面把人讨回来。   “启禀皇上,庞娘娘又犯心口疼了,皇上快去看看吧。”李贵来回皇上。   “知道了知道了!朕就去。”赵祯打发走李贵。唉,好烦呐!   展昭这几天一直在城里转悠,忙着陪公主捉迷藏。   辽国借使团一案,又提诸多要求,其中一条就是和亲。公主闻听后,竟然出宫逃婚。皇上下旨开封府暗访,不得声张,定要安全带回公主。   人是很容易找,可要带回去可就难了,公主是金枝玉叶,不比那些犯人,轻不得,重不得。展昭只能连哄带骗,先想办法带回开封府再说。   不过这公主也真是古灵精怪,从妓院闹到酒楼,从地上窜到房顶,就是铁了心不回宫,想尽办法躲开他。展昭被她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紧紧跟随保护。   其实展昭也心有不忍,可皇家的事,哪轮得到他管?也罢,就让公主玩个尽兴再带回宫吧。   “展昭,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公主是第一次出宫,对所有事情都好奇的紧。   “今日是七夕,家家女子都至观音庙祈求美满良缘。”   “美满良缘?唉,我还能有什么良缘。堂堂大宋公主,竟还比不上寻常女子。”公主有些落寞地说。   展昭停下脚步,满脸的愧疚:“展昭明知公主不愿,还是押公主回宫和亲,展昭有愧。”   “好了,我又没怪你。你对皇兄忠心耿耿,乃我大宋之福。”   看着公主,展昭又想起宫里的那个人。想必小林也是极不愿的吧,否则以她的机敏,怎么会刚进宫就得罪了庞妃?只是这样胡闹法,不知还会吃多少苦头,真让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哥哥?哥哥!”公主一脸开心地叫着展昭。   “恩?公主?”展昭回神。   “呵呵,不用去和亲了!太好了!”公主又蹦又跳的说着。   “什么?”展昭大吃一惊。   “哥哥刚才说过的话,可不许耍赖啊。”   刚才他说什么了?好象是公主问,如果他有妹妹会怎样对待。自己想到小林,脱口而出会百般呵护,不会让她出使和亲。接下来,公主就硬拉着自己结拜兄妹。等等,拜兄妹?   “你说过不会让自己妹妹和亲的,哥哥——”公主不断地强调这点。   一时不查上当了!展昭无奈,只是这等大事,岂是他能做的了主的:“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展昭当效法圣上,亲自送公主和亲。”   “你!好,我的两个哥哥可真好啊,真深明大义啊!”公主都快气炸肺了,求人不如求己,她就不信没办法逃过这一劫。   第八章 太后赐婚   且说公主逃婚出宫,在外结识一名杀手邵剑波,不但对其多方维护,甚至还想跟着他闯荡江湖,让展昭实感到头疼不已。   麻烦的的还在后头,追捕邵剑波的,是展昭的师兄雷星河。可在与师兄的接触中,展昭发现,雷星河变了,变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变的展昭完全认不出来。以前那个浩然正气的师兄到哪里去了?   “展昭,还在生我的气啊?”公主小心翼翼地问着。   展昭猛然从深思中惊醒:“公主赎罪,展昭一时走神了。”   此时二人刚刚摆脱雷星河。自从展昭与师兄之间决裂以来,雷星河起了歹心,为除掉展昭这个绊脚石,竟然挟持公主,逼的展昭差点自尽。多年兄弟情分,一朝割袍断义,怎不让展昭心痛。   “我要去救邵剑波。”能在此时还那么开朗的,只有这个天真的公主了。展昭虽无奈,却也为公主的义气所感动。   可公主万万没想到,千方百计的帮助邵剑波,却莫名其妙地被冠上了杀害朝廷命官秦侍郎的罪名。包大人为查出幕后黑手,与太后定下计策,诱出主使之人。   另一方面,辽国国君得知公主流浪江湖,还惹上人命官司,吓的赶紧退了婚。公主这一闹,反而因祸得福,在包大人和太后一明一暗的帮助下,总算乐呵呵地回宫了。   展昭应诏晋见太后,详陈公主在外的种种际遇。李太后因当年狸猫换太子一案,在宫外生活多年,自是不觉得什么。反倒把旁边的冯太妃——公主的亲娘,给唬的魂飞魄散,直庆幸女儿平安归来。   好不容易太后问完话,展昭刚出宫门,就看见一个宫女拿着扫帚扫地,那背影好熟悉。   “小林!”展昭失声叫道。   林书静回头一愣,既而笑了:“展大——人。”自己现在的处境比坐牢时还要糟,不能表现的与展昭太过亲近,会连累到他。   “小林,你,好吗?”林书静嘴角上有淤青,是被什么人打的吗?   “我很好,多谢大人关心。”看展昭满脸疲惫,想必这些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你师兄的事情,你想开一些,”林书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毕竟,他触犯了律条,应该受到惩罚。”被自己亲近的人背叛,这种痛,她尝过。   公主逃婚在外,引出多件历年悬而未决的案子。雷星河明为捕头,暗中刺杀多名朝廷命官,并将罪名都推倒邵剑波身上。此次秦侍郎被杀,也是他的杰作。原以为天衣无缝,却被包大人用计审明真相,陷空岛五鼠相助包大人捉拿凶犯,雷星河终以身试铡。   “展某明白,谢谢。”提起师兄,展昭的眼神黯淡下来。一时两人相对无语。   “你公事忙,快回去吧。”林书静催促道。展昭在这里呆的时间一长,只怕那些兴风作浪的人又要乱嚼舌根了,自己是破罐子破摔,可不能让他们坏了大哥的清誉。   “那好,展某走了。小林,你要注意保护自己。”展昭从刚才就感觉到了,暗处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林书静无所谓地笑笑:“小林知道。”她早就习惯了。墙倒众人推,太后看她不顺眼,她就是再小心也都是错,还不如顺其自然。   太后眉头紧锁地听着身边太监的回报。自己的皇儿做事太欠沉稳,弄了个会武功的女子进宫。这还罢了,刚进宫就闹的乌烟瘴气。那日召林书静回话,看她一副不受管教的样子,皇儿怕是制不住她。   可是皇上喜欢她,也不能随便逐出宫去。所以太后留林书静在自己宫中,是想磨磨她的性情,再观察一段时间。没想到,她还与其他男子牵扯不清。这种人留在宫中,将来必是祸害。   一旁的冯太妃见太后沉默不语,说道:“太后,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妹妹有话尽管说。”   “太后,看展护卫既然对那林书静有情,何不干脆成全了他们?”见太后的脸一沉,冯太妃赶紧说道,“她那副倔脾气,留在宫中是祸不是福,早日谴出去,也保得宫中太平,此其一;皇上对她念念不忘,太后一直把她扣在这里,皇上必然心有怨气,甚至闹的母子离心,不如早日去了这祸胎,也断了皇上的念头,此其二;”   冯太妃顿了一下,看太后若有所思,又说:“其三,听说展护卫的夫人一直无所出,太后下旨赐婚,展护卫必定感念皇恩浩荡,尽心为皇上效忠。”   太后点头叹道:“话虽如此,只是皇上未必肯轻易放人。”   “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虽说林书静生性倔强,但荣华富贵谁不贪慕,万一她有心暗中勾引皇上,等赐了封号,太后再想办她可就难了。”   太后神色一凛:“妹妹说的是。哀家这就找皇上商议。”   “皇上那边,太后可这么说……”太妃压低了声音。   看官,冯太妃此计,乃是左右逢源:解了太后的烦恼,送了庞妃顺水人情,谢了展昭保护女儿的恩德,三面讨好。一个柔弱女子,在多年的宫闱碾压中,练就如此心计,怎不让人感叹。   太后召皇上商议要事,赵祯匆匆赶到后宫请安,冯太妃一旁见礼毕,各自落座。   “母后召见儿臣,不知有何训示?“赵祯问。   “皇儿,此次小公主安全回宫,展护卫功不可没。哀家想赏赐他点什么,不知皇儿意下如何?”   赵祯一听是这事:“母后说的是。展护卫一向忠心耿耿,给予赏赐也是应该的。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这么着,就把上次番邦进贡的玉如意赏给他吧,”太后见赵祯点头,又说道,“对了,哀家听说展护卫成婚以后,夫人一直未有所出,哀家想赐个宫女与他为妾,后继香烟。”   赵祯笑道:“难为母后想的周到。不知哪个宫女有此福气?”   “哀家想把林书静赏给他。”太后终于说出目的。   赵祯脸色有些发僵:“母后,这……”那是朕想要的人呐。   太后叹了口气,劝道:“皇儿,母后知你心事。只是这林书静野性难驯,留在宫中,终究是个祸害啊。”   “母后,那林书静刚进宫不懂规矩,请由可原,假以时日……”   “皇儿!”太后打断赵祯,“选妃重在温婉贤淑,方可保后宫安宁,否则必然是非不断,祸起萧墙。”   李太后当年含冤逃出宫中,在民间历经千辛万苦,幸的遇见包大人才得以昭雪,因此格外看重后宫的安宁。   “可是……”赵祯心里也明白,否则这几天庞妃也不会使尽浑身解数,一会闹腾一会缠绵,搅的自己脱不开身,可就是有点不甘心。   “皇儿,宫闱争斗不可小觑,当年哀家亦深受其害,当年的祸事难道还要重演不成?”太后说着就要抹泪   赵祯看太后伤心,立时慌了手脚,暗责自己不孝。   太妃在旁进言:“太后,皇上子嗣单薄,选妃在情理之中,何不下旨各州,细细挑选秀女,我大宋天朝,还怕找不出个国色天香的来?”   太后为了早日断赵祯的念头,点头道:“皇儿,你意下如何?”   赵祯无奈道:“全凭母后安排。”   太后懿旨,展昭忠心为国,屡建奇功,赏玉如意一对,宫女林书静为侍妾。   展昭接懿旨谢恩,看着周围人对自己道贺,心里苦笑:小林是个极要强的人,不知会怎么看待自己。   这边林书静跪听太监宣旨,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可算领教了什么叫万恶的旧社会,女子在封建时代根本等同一样礼品,可随意送来送去,完全不由自主。   这下好,大哥成了丈夫,兄弟成了小妾,接下来该怎么相处?   不过林书静转念一想,不管了,先出了这牢笼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展大哥总比那条色龙好说话,等见了面再详谈,看大哥的态度如何。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正大光明出宫,不会连累到任何人。   第九章 过门之后   展府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宴请展昭的同僚好友。   大厅里,展昭迎接太后赏赐玉如意,谢皇家圣恩。而后林书静头盖喜帕,在喜娘的搀扶下,上前拜见老爷夫人,礼毕送入新房,展昭则在外招呼客人。   新房内一片喜气,林书静好不容易等喜娘离开,一把拉下喜帕,长吁了一口气,闷死了。   没想到结个婚这么累,见人就拜。林书静觉得,她已经把这辈子的头全给磕了。   “咕——”林书静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肚子已经叫了半天,回头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酒菜。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林书静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胃。应该不用给展昭留吧,人家可是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   于是乎,展昭一踏进新房门,就看见自己的小新娘自己挑了帕子,坐在桌子旁,很没形象地胡吃海喝。   还是这么肆意,展昭轻笑着摇摇头。   “大哥你回来了。”林书静嘴里塞着菜,含糊地打着招呼。   “先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展昭给林书静倒了杯酒,也不怕噎着,唉!   “不好意思,我都快饿晕了,所以没等你。”林书静努力咽下食物,有些心虚地解释,桌上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展昭在林书静旁边坐下,突然眼神一闪,拽起她的左手,撩开袖子。   “大哥?”林书静吓了一跳。   “谁干的?”展昭的声音有些闷。只见林书静手臂上有几处的淤青、针刺和烫伤的痕迹。   “宫里的老套玩意,不用理会。”林书静缩回手拉好袖子。太后不喜欢她,当然人人都落井下石,用各种借口处罚她暗下黑手。对付李贵的手段只能用一次,林书静也不好弄得让御林军来对付她,有时也就忍了。   只不过,那两个领头整她的太监也不知怎么的,一个走台阶的时候摔了个鼻青脸肿,另一个不小心打翻茶杯,烫伤了整个右手。两个都伤的莫明其妙,怎么回事呢?   “都说了要保护自己,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展昭不明白,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懂要在宫中掩藏锋芒的道理。   “我是在保护自己啊!要不是这样,我现在还在宫里头呢。”林书静没好气地回答,为了能早点被赶出那个是非之地,她可是尽全力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小林……”展昭无奈,林书静实在是胡闹的有些过分。   林书静放下筷子,脸色一正:“大哥,我知道太后赐婚,不能抗旨。从今天起,我们明着是夫妻,私下还是好兄弟。”既然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林书静觉得,还是应该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展昭一愣,然后笑了,自己原本还踌躇了半天,不知该怎么面对这种尴尬的关系,却被林书静轻松一语道破。“好。”   “今日重逢,小林借花献佛,敬大哥一杯。”林书静笑着双手托杯。   “小林安然度过一劫,愚兄还未曾道贺,借这杯酒,恭喜你脱困。”展昭亦举起酒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洞房花烛夜,两人对酌谈心,述说别后种种,直至天明。   婚后没几天,展昭领了差使,外出办案去了。   林书静在展府闷的实在发慌,决定找点事情做。   到展府的第二天,林书静就发觉,展府的人对她都不太友好。   也难怪,展昭的府第,当初是夫人丁月华的哥哥一手置办的,下人们不是随从陪嫁,就是丁家兄弟挑选的,当然与丁家亲近。如今莫名其妙冒出来个二姨太,自是被视作不速之客。当着展昭的面,下人们对林书静礼让三分,展昭不在,也就没人买她的面子了,林书静房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林书静明白别人对她的敌意,想改变这种状况。这与在宫中不同,当初她根本不想呆在宫里,所以无所谓别人对她好不好,也不屑去套近乎。可这里是展昭的家,就算是为了不让大哥为难,林书静也要想办法改善与其他人的关系。   这天,林书静又例行到丁月华房中请安。“夫人身体可觉得好些?”林书静微笑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妾身尚可,多谢妹妹关心。”丁月华微微欠身。展夫人乃将门之后,幼承庭训,熟读女经,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对林书静,丁月华的感情是复杂的。再温婉,她也有嫉妒的天性,只是从小所接受的教育让她必须要宽宏大度,要三从四德,要以夫为天。   “妹妹请坐。”丁月华示意身边的丫鬟梅香搬凳子沏茶。   梅香没好气地放下凳子,天天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林书静从背后取出自编的花篮:“夫人身子不爽,不能常下楼,我给夫人摘了些花来解解闷。”   一个精致的花篮,让丁月华和梅香赞叹不已。林书静暗暗得意,插花她是没学过,可也看过不少。随便一摆弄,包准让这里的人看花眼。   以前林书静也哄过女孩子,经验告诉她,花是绝对不会出差错的礼物。   “多谢妹妹想的周到。”丁月华笑着说。   “夫人身子经不得浓烈的花香,我把它放在靠窗的案几上,夫人看的清楚,又不受熏。”林书静说着,走过去把花一放,房间立时增色不少。   几天下来,林书静觉得丁月华其实很好相处,她温顺,纤细,让人有保护欲。展昭公务繁忙,常常冷落她一人在家,她也从不抱怨,默默承受。林书静觉得,有如此美眷却不珍惜,展昭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林书静来照顾这个惹人心疼的女子。   “夫人平时喜欢吃些什么?有什么忌口?我略懂医术,做药膳难不倒我。”   这是实话,林书静上辈子就对煲汤很有研究。当初无尘道长传林书静医术,结果她不喜欢被针扎,却喜欢捣鼓各种药材,花心思用来煲汤做药膳,把道长气的直吹胡子,却又舍不得她煮出的美味。   展昭在家的时间少,成婚几年丁月华才怀上一次,结果却小产了,让她伤心过度,没有好好调养,又缺少丈夫的关怀,所以身体一直没有恢复。   林书静了解这些后,决定亲自动手,用食补的方法帮助丁月华调理。她年纪尚轻,也学过武,身体底子不差,再次怀孕的机会很大,也算林书静感谢展昭屡次相助之情。   第十章 平地风波   这些日子,林书静三天两头往开封府——的后院跑,准确的说,是往公孙先生的药庐跑。   公孙先生精通药理,这个免费的顾问林书静自是不会错过。而先生也很高兴林书静有这份心,提出许多建议,让她能变着花样,不让丁月华吃腻。   看林书静合上笔记,准备回家,公孙先生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展护卫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哦。”林书静应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着今天煲什么汤。   “展护卫常年在外奔波劳累,陈年旧伤颇欠调养。”先生笑眯眯地看着林书静。   林书静抬头,先生不会想让自己也给展昭煮药膳吧?月华是身子弱,亏的太久需要进补,才给她单独开伙。展昭一个大男人没病没灾的还补什么?   这边林书静想装傻,公孙先生可不给她蒙混过关:“今后有赖小林悉心照顾,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书静还能说什么:“多谢先生。”一脸郁闷地往外走。   没事找事了吧,她又不是厨子!做两个人的份太麻烦了,林书静可是只对女人温柔体贴的。   干脆,给月华的多做些,分给展昭一点,反正都是药膳。   呃,那都是些滋阴的东西,给展大哥吃,会不会吃出什么事来……   都说平静的日子是不会长久的。开封府是什么地方?是产刺客的地方,这不?来了。   展府和开封府只隔着一条街,来往很方便。这天林书静在药庐一直呆到晚上,忽听外面一阵喧哗,跑出去一看,见衙役侍卫围着两个黑衣人,正在院子里打的不可开交,张龙赵虎将包大人护在房中。   伤了几名衙役后,其中一人被活捉,另一人也挂了彩,他见不能脱困,回头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拱门前,想也不想跳过去就把剑横在林书静脖子前。“都住手!”   包大人忙令侍卫停下,一时所有人都不敢动。   “闪开!”黑衣人按着林书静的肩膀,打算胁持她出府。   林书静扯了扯嘴角,淡淡说了句:“不知死活。”头微微向后仰,右手做拈花指运力往剑身上一弹,震的黑衣人握不住剑脱了开了去,剑柄立时落入林书静左手。   林书静反身一脚踢倒黑衣人,顺手点他几大穴道,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把刺客绑起来。   “主谋?”林书静拄着剑懒散地问,却看那黑衣人嘴闭紧,似蠕动着。林书静一惊,抬手给了他两个耳光,捏住他下颚手一扯,黑衣人不由得低头张口,血混着几颗牙齿吐了出来。   “小林?”王朝惊疑地看着林书静。   “他含了毒,”林书静看他们疑惑的样子,“我不想撬开他的嘴一颗颗找。”代州的相似经历让她刻骨铭心。   “这回可以说了吧。”林书静面无表情地看着黑衣人。忽听耳边风声,林书静只来得及挥剑一挡,“铛”的一声,一枚飞镖落地。   林书静飞上房梁,只见一个影子闪出三丈之外,追不上了。她担心附近还有埋伏,没有去追赶,回身飘落院中。   另一个黑衣人中镖倒地。王朝一摸那人脖间,对包大人摇摇头,那人已无气息。   林书静小心捡起飞镖一看,上面淬了剧毒。她笑着对黑衣人说:“看来你们的主子并不相信你们呐,还留了后招。”   黑衣人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都到这时候了,还死不悔改!”林书静有些冒火。   包大人拦住了她:“本府已经明白了。”自从领了皇上密旨,暗查襄阳王谋反一案,这已经是第三拨刺客了。   开封府大牢,包大人坐在黑衣人面前,林书静一旁站立。开封府审案子果然有一套,三两下就问清了真相。   其实他只是个江湖人,名字叫范东平,家住临近的通许镇,死的那个是他的结拜兄弟张进。一次几个蒙面人趁范东平不在家,劫持了他的妻儿,威胁他行刺包大人,并给他毒药,如若失败就当场自尽。范东平连对方的身份都不清楚,可为了救妻儿,不得已,找了兄弟张进帮忙。如今事败,只怕妻儿的性命也不保了。   林书静问清范东平跟对方碰头的地点,然后跟着包大人出来,突然道:“大人,小林想连夜出京。”   包大人闻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出声。   林书静以为包大人不放心她,又说:“我不会逃走的。”   公孙先生在旁说:“小林,大人不是不信你,是怕你有危险,没法向展护卫交代。”   “我的功夫你们不用担心,救人如救火,就让我去吧。”解救人质她可是行家里手,如果大人不肯,她就自己翻墙出去。   看林书静坚持,包大人叹了口气,说:“公孙先生,取令牌让小林出城,叫张龙赵虎一起去。”   话说展昭为了一个案子,追踪线索到达青阳,没想到牵扯出十年前一桩的旧案,抽丝剥茧层层追查,挖出当地一个恶霸帮派。展昭带人抓捕头目,遣散帮派,清除了盘踞当地多年的毒瘤,人人拍手称快。一晃就是近两个月。   处理完后续事宜,展昭带着卷宗返京,这日到达郸城镇,在当地一家高升客栈安顿下。展昭正在楼下吃着饭,听头顶上一声:“曾兄,别来无恙。”   展昭抬头,只见楼梯上站着一白衣人,长身玉立,俊秀华美,仿佛四周一下都失了色,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   站起身,展昭含笑抱拳:“白兄。”   白玉堂本来因猫鼠名号负气挑战展昭,没想到不打不相识,两人化敌为友。相识多年,白玉堂熟知展昭办案习惯,故此每次见面,先称展昭化名,以免泄露其身份坏了正事。   两人坐下,展昭命小二添来酒菜杯箸,问道:“白兄何往?”   “京城店铺有些事务需要料理,”白玉堂回答,白家家大业大,在汴梁亦有买卖,“曾兄呢?”   “俗务已了,曾某欲赶回京城。”白玉堂明白展昭这次的案子办完了。   “难得我二人同路。对了,白某还没恭喜曾兄纳妾之喜呢,借这杯酒,敬曾兄一杯。”白玉堂笑着说,却看见展昭虽举杯,但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怎么,是月华妹子不高兴了?”白玉堂调侃着,“醋潮汹涌,曾兄可要仔细着些。”   展昭刚想搭话,见门外冲进一队官兵:“所有人都不许动!”   第十一章 疑案背后   官兵将客栈团团围住,客人们顿时慌乱起来,掌柜忙上前陪笑:“胡爷,您这是……”   “可有一队镖队住在此处?”领头的胡刚问。   “有,有,在天字号客房。”掌柜指着楼上,胡刚手一挥,官兵上楼冲进房间,一阵混乱后,押着三四个人下楼来。   那几个人挣扎着喊道:“凭什么抓我们!”“我们犯了什么罪!”   胡刚冷笑:“你们的总镖头犯了人命案,奉命,将你们全部带回县衙问话。”说着,让士兵推搡着那几个人往外走。   胡刚扫了一眼四周,眼神落到展昭和白玉堂这里:“这两个人从哪里来的?”看到他们桌上的剑,胡刚眼睛眯了一下。   “胡爷,这两位今天刚到,和镖队不是一同来的。”掌柜忙搭话。   “不是同来,难保不是一路,一块带走。”士兵立时包围住他二人。   白玉堂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酒杯,笑着对展昭说:“曾兄,看来我们被当成共犯了呢。”   展昭深知,白玉堂露出这种笑容,表明他心里已经火到极点。万一他按耐不住动起手来,怕是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下展昭起身抱拳,对胡刚说:“这位官爷,我二人只是本分的生意人,往京城做买卖途经此地,请官爷高抬贵手。”凑近胡刚,把手中侍卫令牌微微一扬。   胡刚一看大惊失色,刚要下拜,被展昭拦住:“官爷公务繁忙,就请回吧。”使了个眼色,让胡刚不要声张。   其他人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见那个蓝衫男子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胡刚就唯唯诺诺地带着人走了。   展昭不欲再惹人注意,拉着白玉堂上楼。   进了展昭房间,白玉堂再也忍不住:“呸!披了层官皮就胡作非为,没一个好东西!”   展昭知他性子,一笑而过也不与他计较。   “展大人,这事你管不管?”白玉堂斜着眼问。   展昭摇摇头:“无公文授职,展某无权干涉地方官办案。”   “啧,束手束脚的,还不是皇帝的苦差,”白玉堂一撇嘴,也罢,这是展昭自找的,与五爷无关,“爷回房间睡觉去!”   信阳都监王猛三年任满,调往应天府供职,途径郸城镇夜宿驿馆,第二天一早被发现陈尸驿馆,现场还有另一名男子的尸体。经查,这名男子叫朱有成,是苏州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押镖至汴梁路过此处。   据当日守夜的仆役庞三口供,朱有成戌时到驿馆求见王猛,两人在房中喝酒直到半夜。后来房内乒乓作响,似有打斗声,庞三叫门又被王猛骂走,里面还有大笑声,好像两人在撒酒疯,再后来就没了声响。王猛的随从亦证实确有此事,只是王猛脾气暴躁,下人们不敢再去打扰。   第二天王猛过了午时还未出房间,房门紧闭反锁,驿馆仆役不得已,撞门而入,发现两人已倒在血泊中。仵作验明二人死前喝了酒,身上的伤口皆是对方兵器所伤,有一两道伤及要害,失血过多致死。因此县令最后判断,两人醉酒比武,失手互伤而亡。   是夜,一袭玄衣飞上县衙房顶,至停尸间上方落下,闪身进入。房间里隐隐亮起微光,过了一会又熄灭。那人出门,脸上若有所思。   白玉堂正坐在展昭房中喝茶,听窗户声响,回头看见那玄衣人已站在房中。“猫儿,回来了?”   那人竟是展昭,“有劳白兄等候。”展昭笑着回答。   “进个县衙也要偷偷摸摸的,你这官越当越回去了。”白玉堂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丢给展昭,“拿去。”   展昭接过纸包打开,仔细检查里面的粉末。   “王猛房间的熏炉里找到的,”白玉堂支着头,“你那边怎么样?”   展昭抬头,眼中一片了然:“颇有收获。”看来有必要再去一趟驿馆。   威远镖局几个镖师走出县衙外,都有些不知所措。这躺镖本来平淡无齐,没想到总镖头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死了,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镖还是要安全送到,”说话的是程鸣,他是个老镖师,朱有成不在的时候,都是他说了算,“派一个人送总镖头的灵柩回苏州,其余人继续往汴梁走。”   “程师父,让我去吧。”程鸣一看,是钟子涵,他入镖局时间不长,但为人沉稳,做事很让人放心。   程鸣点点头,安排让朱有成入殓,又交代了钟子涵几句,带着其他人往北而去。   这厢钟子涵驾马车出城向南,入夜行至一片树林中,下车解开马套,点起火把,看着马车厢冷冷地说:“朱有成,你也有今天!”转身跪下喃喃道:“婉儿,洪叔,今日我就把这罪人给你们送去。”说完起身,火把往车上一扔。   一条人影飞过,踢开火把。钟子涵大惊,只见那人白衣潇洒,气宇轩昂,正是白玉堂。   “你!”钟子涵没想到树林里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人已经死在你手上了,还要他尸骨无存,做得太绝了吧。”白玉堂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钟子涵。   “你胡说什么?”钟子涵有些着慌,不知这人是何来路。   马蹄声响,展昭驾着一辆马车,至白玉堂身边停下,翻身下车。“在下一直觉得朱有成身上的香囊味道奇特,若非在下的朋友在王猛房间的薰炉里找到药粉,在下一时还想不到,这两种无毒的味道混合,就是绝佳的迷药。”   钟子涵闻言如五雷轰顶般僵在原地。   “非身边熟识之人,怎能接近死者并有机会放此药粉?怎会设如此精巧的圈套?”展昭字字珠玑,道出其中玄妙。   “镖队里那么多人,你们凭什么说是我!”钟子涵竭力保持着镇静。   “在下问过高升客栈的小二,当天晚上镖队里只有你出去过一个时辰,去哪了?”白玉堂步步紧逼。   “我,我出去散散心。”   “在下查过二人尸身,王猛左手多茧,可见是惯用左手之人,可朱有成身上的伤是右手持刀所致。兄台有何说辞?”展昭声音温和,却让钟子涵觉得如箭般锋利。   但他仍在做垂死挣扎:“空口无凭,你们只是猜测而已。”   白玉堂撩开马车帘幔,见马车内坐着庞三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这不就是人证?”   庞三求救地看向钟子涵:“公子,他们躲在驿馆屋顶上。我和二小姐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钟子涵面如死灰,双眼盯着展白二人:“你们到底是谁?”   第十二章 复仇使者   洪振镖局是秦州最大的镖局,总镖头洪坤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名叫洪婉,自小与隔壁家青梅竹马的钟子涵定下婚约。后钟家搬到临近县城,两家约定,待二人到了十八岁就完婚。   没想到偶然一次机会,洪婉被当时还是秦州守将的王猛看中,屡次求婚遭拒。王猛心生毒计,买通镖师朱有成,将一具尸体埋在洪家后院,诬陷洪坤谋财害命,要挟洪婉就范。   可怜洪婉为救父亲,假意嫁入王家,新婚之夜行刺王猛失败,被王猛一刀杀死,王猛恼羞成怒,洪家被冠上通敌的罪名满门抄斩。家丁彭三因早一步赶去钟家报信,逃过一劫。   钟子涵得信后悲痛欲绝,击鼓状告王猛强抢良家妇女,可官官相护,钟子涵原告之人反被诬成洪家共犯,当堂杖刑后全家被驱逐出县城,寡居老母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至此他对官府完全绝望,决定自行报仇。本是个读书人,却弃文从武拜师学艺,只望能手刃仇人。   朱有成自知在秦州呆不下去,便搬到江南苏州,用王猛给他的银两开起了威远镖局。钟子涵学艺十年,出师后混入镖局,因他家搬的早,朱有成并不认得他。   钟子涵的妹妹钟雨涵与洪婉情同姐妹,为替娘亲和嫂嫂报仇,她卖身入王家为婢,以作内应;彭三改名庞三,在郸城驿馆当差,方便留意王猛行踪。三人互通消息,蛰伏待机,为了报仇,这一等,就是十一年。   “二位,钟某自知犯下杀人重罪,理当偿命。可那些当官的害了人,难道就不应该予以惩戒?百姓的命,就真的那么不值钱吗?” 钟子涵神色激动地说。   展昭沉吟了下,问道:“你怎么让朱有成去驿馆的?”   “前些天庞三传信来,王猛将调任应天府,途中将路过郸城,……”   为了把朱有成引到郸城,钟子涵隔三岔五留些字条在朱有成房间里,上书“血债血偿”、“背义者死”等等。朱有成做贼心虚,惶惶不可终日,想到找王猛商量。钟子涵掐准王猛到郸城的时间,用假名托了这次镖至京城。朱有成果然亲自押镖,香囊亦是镖物之一,因此朱有成随身携带。朱有成出发前暗中与王猛取得联系,相约在郸城驿馆见面。   展昭点点头,又问:“那夜除了你,还有谁动了手?”   “只有钟某一个,雨儿只负责监视王猛,她平时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药粉是庞三放到王猛房里的,但他也只是在外配合演戏;等迷倒他们两人后,钟某从窗户翻入房间布置一切。二位,”钟子涵看着他们说,“看二位不似奸邪之徒,求二位放过雨儿和庞三,钟某愿意自首。”   “哥哥!”   “公子!”   钟子涵摆手拦住他们:“钟某罪孽深重,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况且大仇得报,钟某已了无遗憾。”   为了报仇,文弱书生放弃追求功名,受苦习武;如花女子抛却青春年华,卖身为婢;忠心义仆舍弃原本姓氏,作岗为哨。此番情谊,怎不让人为之感动;更可叹百姓状告无门,逼的只能私行了断,堂堂官府竟成虚设,又怎不让人为其羞愧。   白玉堂靠在树边,一声不吭,不是不管,是知道用不着他出手。   展昭微笑着说:“县令大人既然结案上报,此案断无再审之理。三位,这就请吧。”   只见他三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钟子涵结巴着问:“二、二位,不是来抓我们的?”   “官府办事,旁人无权无职,自是不得干涉。”展昭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恩公!多谢恩公!”三人齐刷刷地下跪。   展昭将他们扶起,又对钟子涵说:“死者为大,既然恩怨已了,还请钟兄不要过分执念为好。”   钟子涵低下头,咬咬牙,说:“钟某明白,钟某会将那人送回苏州。”   一件看似简单的案子,有谁知道背后隐藏着如此悲伤的过往,又有谁看到最后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展昭身在朝廷,心中的正道侠义却从不曾忘记。包大人一心为国,铁面无私,可他一个人又怎能抵得过整个朝堂内外的暗幕交易私相授受?多少次,展昭辛苦逮捕犯人归案,包大人辛苦查清案情,却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宽赦,所有努力化为乌有,看着该受罚之人依旧逍遥法外,却无能为力。   展昭也迷茫过,失落过,怀疑自己这样是否值得。但看着包大人依旧不畏权势敢谏敢言,展昭明白了,越是污浊的官场,越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维护公正。展昭要做的,不仅是维护律法的尊严,还有人间的公理。   在开封府办案多年,对穷凶极恶的重犯,作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展昭自是不会留情;而内中也偶尔会有象钟子涵这样,身负血海深愁,受贪官污吏欺压却无处伸冤之人,此时展昭则还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南侠。   白玉堂是偶然一次机会才知道这些,深为展昭折服,这才引为知己相交。否则,以五爷的傲骨铮铮,哪肯轻易结交官府中人,更别说相助之谊。照白玉堂的话来说,裹了层猫毛的南侠,行侠仗义方便了许多。   白玉堂也曾问过展昭,包大人是否知道他偶尔的“假公济私”,展昭但笑不语。一次五爷问的急了,展昭轻飘飘说了句:“唯难得糊涂尔。”二人抚掌大笑。   且说展白送走钟子涵三人,回到京城,在开封府门口上碰到马汉。许久位见,三人自是欢喜非常。   马汉问候过展白二人,又说:“展大哥今天回来的正好,小林也刚回来。”   展昭闻言一愣,小林出去过了?白玉堂问:“小林是谁?”   “就是展大哥新娶的小嫂子。”马汉接着说了刺客范东平的事,那天蒙面人得知范东平失手被擒,正要将其家人灭口,林书静和张龙赵虎及时赶到,自是一翻激战,蒙面人见不能取胜,舍了人质逃走,范东平一家终于团聚。包大人念在他受人胁迫的份上,放他全家离去隐居。   白玉堂闻言,搭着展昭的肩膀说:“看来小夫人还有点侠义心肠嘛,展兄,什么时候引见引见?”   “她现在还在开封府。”马汉说着,领他们进门。   林书静在书房刚和包大人说完话,这次出门她换上了男装,好不容易啊!这些日子女装穿的她都快憋死了。   出书房门,林书静就看见马汉、展昭、还有个不认识的人走进来。   “大哥回来了?”林书静抬手跟展昭打招呼。   “小林,”展昭微笑着说,“来,给你引见,这位是锦毛鼠白玉堂。”   林书静定睛一看,好个俊美的青年,自己男装可是比不上他,当下拱手道:“久仰,在下林书静。”   却见白玉堂睁大了桃花眼,诧异地看着林书静,而后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展昭,半响,冒出来一句:   “猫儿,你断袖啦!”   展昭的脸顿时黑了。   第十三章 心病心药   傍晚,展白二人坐在展府后花园中喝酒。   “原来是这样,还真有意思,”白玉堂笑着,一口饮尽杯中酒,“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误了她终身吧?”   “如果她有了意中人,展某当然成人之美。”展昭回答,嘴里有些发涩,是哥哥要嫁妹妹的不舍吧?   “看她那个样子,想要安分嫁人,很难。”五爷果断地下定论,然后凑近展昭些,“猫儿,你说她是不是个男人投错了胎啊?”五爷,您真乃铁口神算!   展昭无力地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你还别不信这个邪。喂!抢我的酒,看招!”二人拔剑斗在一处。   “乒乒乓乓~”   “砰!”   “白耗子!这是公孙先生送的盆栽!”   “谁让你放这儿的,活该被爷踢!”   “啪!”   “展小猫!敢砸爷的酒坛!”   “这是展某买的,爱摔就摔!”   ……   林书静和梅香正往丁月华屋里走,路过花园门口,听见里面热闹非凡。   “嗬,两个男人唱出一台戏了。”林书静笑弯了腰。   “姑爷和白五爷每次都这样,也不知他们到底是朋友还是仇人。”梅香手中端着给丁月华的药膳。她现在对林书静已经大有改观,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林书静的努力整个展府的人都有目共睹。   “男子之间的友情是这样的,不打不出亲兄弟。”上辈子林书静和几个兄弟之间也是这样打闹惯了的。   梅香摇摇头,还是不懂:“姑爷稳重温和的性子,遇见白五爷就全变了。”   “是因为他寂寞吧。”林书静若有所思,官场的路要走,家庭的担要扛,这个男子真的很孤独。   “寂寞?家里那么多人呢。”   “你不明白,白五爷明白,所以展大哥才只在他面前卸下一切重担,其实展大哥骨子里跟白五爷很象,因此很羡慕白五爷吧。”羡慕他的潇洒不羁。   “怎么会?一点都不象。”梅香一脸的不信。   林书静笑笑,推着梅香往前走:“好了,药膳凉了,快走吧。”有些时候,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展白二人从花园拱门后走出。白玉堂斜着眼对展昭笑道:“展兄,看来你捡到了个宝。五爷若是你,就绝对不会放手!”   展昭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林书静的背影,眼中复杂莫明。   白玉堂在汴梁呆了几天,料理了店铺的事务后就离开了。临走之前,白玉堂看了林书静一眼,颇有深意地对展昭使了个眼色。   展昭明白,白玉堂要自己把握住机会。只是自己已经与小林约法三章,名为夫妻实是兄弟,展昭不能毁约。而且,她让所有人都叫她小林,在她心里,展昭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吧。   这天展昭回到家中,林书静正等着他。“展大哥,小林有话跟你说。”林书静决定和展昭谈谈丁月华的事情。   展昭点头:“去书房吧。”他正好也要找林书静。   二人进书房,展昭从墙上取下一柄剑,捧到林书静面前;“物归原主。”   林书静眼睛一亮,是师父给的霜棱剑,应该是展昭从刑部讨回来的吧,“多谢展大哥。”   “上次拿回来一直没时间给你。你还是随身携带的好,万一有什么事也可防身。”展昭知道,林书静可不是会乖乖呆在府里的人。   “我知道了。”林书静收起剑,“展大哥,有时间的话,你多关心一下月华吧。”   “月华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这些日子调养下来,她的身体已经有起色了。小林指的是她的心病。”林书静皱着眉头说。   “心病?”展昭有些迷惑。   “她一直为上次小产的事耿耿于怀,一股气郁结在心里,不易化解。小林知道大哥公务繁忙,可是如果大哥能抽空陪陪她,哪怕一起吃一顿饭,她也会很高兴的,这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嗯……”展昭微微点头。他生性内敛淡然,感情不轻易外露,因此很多该注意的事情都忽略了,其实自己并不是个称职的丈夫。   林书静见展昭若有所思,又说道:“大哥,小林觉得,如果一个女子愿意为你生儿育女,那她应该也值得你付出相当的关怀和照顾,对吗?。”   展昭点头道:“展某明白了,多谢小林提醒。”   这天晚上,展昭让下人把晚饭端到丁月华房里。丁月华高兴的立刻梳妆打扮起来,衣服换过好几套。夫妻两人对坐,话虽不多,气氛也算融洽。   第二天林书静到丁月华房里,看她眉目含笑,眼波流转,整个人容光焕发。   这才叫美人啊!林书静叹道,有些看呆了。   丁月华被林书静这样看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林。”   林书静坐到椅子上:“昨天的晚饭还合口味吗?”昨天也单独给展昭煲了一份汤,总算她良心发现没偷工减料。   丁月华满脸通红,一言不发,梅香给林书静端了茶来:“小林,你别再欺负小姐啦。一上来就直勾勾看人,跟个登徒子似的。”   “我就是喜欢看美女啊。”林书静托着腮帮子,懒洋洋地说。   梅香把一面镜子塞到林书静怀里:“看去吧,看上十二个时辰也没人管你。”   林书静不屑地把镜子放到案几上:“镜子里的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呀,”梅香扑哧笑出声,“老是穿着男装到处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窜进了采花贼呢。”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今天我这采花贼,”林书静贼溜溜地看着梅香,“就要定你这朵梅花了!”说完,对着梅香就扑过去。   “哇!”梅香尖叫着跑开,两人一追一逃,林书静嘴里嚷嚷着:“美人,你就从了我吧!”   丁月华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她有多久没那么开心了,这一切的快乐,都是小林带来的。   其实感到快乐的,又岂只丁月华一人。林书静从来没表现出来,但姨父一家的出卖,其实对她的打击很大。因此,愿意重新靠近亲情,林书静走出了很艰难的一步。   转眼,秋去冬来,寒风凛冽,人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   一位大人物这天突然造访开封府,是庞太师。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次是来报案的。   这些日子,江湖上还真出现了个采花贼,名叫施宁,不仅专干毁人清白的事,有时竟干脆将人掳走,每次都留下一朵桃花为标记,失踪的年轻女子多达数十人,受害女子则更多。本来这施宁一直在江南犯案,因其轻功卓绝,官府想尽办法却总是不能将其抓捕归案。   而施宁自持武功高强,如今竟将魔爪伸到天子脚下的汴梁。短短半个月,开封府已经接到十来宗报案,其中五六名受害女子被劫,不知所踪。庞太师的第七房姨太太在进香途中亦遭掳劫,太师气的直跳脚,发誓一定要把施宁碎尸万段。   第十四章 另辟蹊径   在开封府接到第一宗报案时,包大人就着手调阅施宁在江南犯案的卷宗,并从苏州急调当初负责此案的捕头庄勇进京协助办案,希望能有所帮助。   这天庄勇抵达开封府,在书房见过包大人,并详陈追捕的过程。说起施宁,庄勇是一脸的难色和疑惑:“当初为了抓捕施宁,属下在城中多处布置眼线。可那施宁的确轻功了得,有好几次,捕快明明已经发现施宁,追踪过去,一转眼又不见了人影,过了一会不知怎么的,就又有人被掳走了。属下有失职守,属下惭愧。”   包大人听完后也是神情严肃,转头问展昭:“展护卫,依你所见,施宁的轻功如此高超,展护卫可有把握胜之?”展昭的成名绝技之一即为轻功燕子飞,江湖上鲜有敌手。   展昭沉吟了一下,说:“属下没有和施宁照过面,不敢妄下定论,但一定会全力将其擒拿。”   “庄捕头,在下有一事请教。”林书静的声音突然从展昭背后传来。展昭暗暗皱眉,这件事小林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原来林书静刚从药庐出来,她已经把开封府后院当自家院子跑了。公孙先生也欢迎她来,准许她随时出入。林书静路过书房,听见里面众人在讨论采花贼的案子,好奇之下进得书房在一旁静静听着。   庄勇以为林书静也是开封府的捕快,抱拳说:“这位兄弟有何疑问?”   “施宁下手的都是什么样的女子?”   庄勇想了一下,道:“一般都是良家女子,年龄从十几岁到三十岁之间。”   “那些被掳走的女子有何特别之处?”林书静脑子里似乎闪过些什么,一时却又抓不住。   “特别之处?”庄勇没想到林书静会问出这种问题,踌躇良久,“似乎没有,若真要说什么特别,那些被掳走的女子皆面容佼好,可相貌丑陋的采花贼也看不上眼啊。”   “明白了,多谢庄捕头。”林书静心里形成了个模糊的假设,可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展昭在旁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公孙先生见展昭面色不善,心中猜到两三分,忙给包大人使眼色,包大人会意,对庄勇说:“庄捕头一路辛苦,请先下去歇息。若有需要再庄捕头协助。”   等庄勇离开,林书静刚叫了声“大哥”,就被展昭打断:“不行!”   “什么?”林书静不明白展昭什么意思。   “大哥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展昭说的斩钉截铁。   公孙先生也劝道:“小林,大伙都知道你热心,可这个采花贼武功高超难缠无比,只怕你无法应付,还是交给展护卫吧。”   林书静总算听明白他们的话:“先生不会以为小林想以身为饵吧?”   “不是吗?”   “不是。小林只是有个疑惑,为什么施宁要掳走那么多美貌女子?他有地方藏吗?”   公孙先生一愣,顿时如醍醐灌顶:“对呀!施宁犯不着冒这么大险,既然不是想把那些女子留在身边,那就是把她们……”   “贩卖!”展昭不紧不慢说出两个字,暗暗赞叹林书静心思细腻。   包大人撸须笑道:“我等都只注意施宁是采花贼,却没想过他会如何处置那些被掳的女子。还是小林想的周全。施宁定然与人贩子勾结已久,如今他在汴梁出现,与之联络的人贩子应在附近。找到此人,施宁行踪即可明了。”   “展昭上前一步:“属下这就派人暗中盯紧京城及附近县城各个客栈,看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没。”   “展护卫可请庄捕头相助,既然人贩子与施宁是旧识,定然在江南出现过,庄捕头或可辨认一二。”公孙先生建议道。   “属下明白。”展昭说着就要走,却被林书静叫住:“大哥我也去。”   “小林,大哥谢你有这份心,可施宁实在太危险,大哥不能让你去。”展昭苦口婆心地劝道。   “大哥,要查遍汴梁及附近县城,开封府定然人手不够。小林在代州也管过一些杂务,这些事应付的来。只要不单独行动,不会有危险的。”林书静已经下定决心,就算展昭不同意她也会自己单干。   “展护卫,就让小林跟着去吧,”包大人微笑着说,“小林心思缜密,会是个助力。”一旁公孙先生也竭力赞成。   展昭见他们都同意,也不好再坚持,转念一想,让小林跟着也好,看她的样子决不会轻易抽手,在自己身边也可安全些。   “好吧,不过一切要听大哥的安排。”展昭看着林书静的眼神有些无奈,更有赞赏。   看着他二人离去,包大人叹道:“难得小林这孩子明义懂理,有她在身边,展护卫办起案也可轻松许多。”   公孙先生亦笑:“是啊,这也是展护卫的一段福缘。”   二人相视而笑,眼中是欣慰和对展昭和林书静满满的祝福。   排查客栈的确是件累人的活。光是汴梁城大小客栈就不少,还要算上周围县城的。展昭和林书静连续几天来回奔波,每天睡不足两个时辰。   “累了吧?”展昭给林书静倒了杯茶,此时两人正坐在城东外的茶棚里,刚查完东边县城,准备喝口水就赶回开封府。   “无妨,多谢大哥。”林书静接过茶壶给展昭倒上,“不知庄捕头那边怎么样了。”   “是啊,他应该已经回到开封府了,再歇一会就走。”   “好。”   展昭和林书静匆匆回到开封府,只见庄勇面带喜色迎上来:“展护卫,有眉目了。”   庄勇在汴梁城南郊一间小客栈暗访时,发现几个熟悉的身影,这些人原是苏州当地的小帮派,以一个叫常磊的人为首。庄勇查问过店家,这些人到达的日期,正是施宁到汴梁后没多久。据店家说,他们在客栈住下后,也不大外出,多数时间都呆在房里。   “原来属下就怀疑过他们的银两来路不正,只是苦无线索查察。如今两下印证,他们应该就是施宁的接头之人。”庄勇有些激动地说,这件案子查了这么久,总算是有收获了。   展昭倒是不慌不忙,淡笑着对庄勇说:“庄捕头,只凭猜测,还不足以抓捕常磊他们,此事需得智取,叫上兄弟们,去城南。”   长乐客栈这日来了好些个赶路的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大堂里吃饭。展昭、庄勇在掌柜的指引下来到常磊的房门口,庄勇起手敲门。   “谁啊?”开门的是常磊的一个手下,叫温重。温重见是庄勇一惊就要关门,被庄勇及时挡住门,强行进入房中。   “庄捕头?”常磊也看见庄磊,惊疑非常,却又马上恢复常态,“什么风把庄大捕头给吹来了?”   “庄某当然是来抓该抓之人。常磊,你自己犯的事,自己心里清楚。”庄勇满面煞气地说道。   “小人一向奉公守法,庄捕头可不要冤枉好人。”常磊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窗口移动。   “不明白?那就让在下提醒你。施宁已经束手就擒,他供出贩卖女子一事,说你是接手之人,还引我等至此拿人。”展昭一口气说完,要的就是让常磊猝不及防。   常磊果然上当,提着嗓子喊:“不可能!我昨天才和他见过面,他还说……”突然住口,却看见展昭果然如此的笑容。   上当了!常磊反应过来,一个反身从窗口跳下,落到大厅里,还没等站稳,一柄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别动!”林书静握着剑,冷冷地看着他。周围化装成旅客的衙役们同时跃起身,兵器在手。展昭出房间一声招呼,外面埋伏的官兵立时出现把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十五章 追与被追   开封府大牢,包大人连夜审问常磊。   按照常磊的口供,施宁掳走的女子都是由他接手,按姿色定价,然后他再转手卖到岭南、吐蕃甚至大理。因江南捕快全力追踪,风声甚紧,故此施宁转道北方作案。常磊与他是老交情,这次带了几个手下来到汴梁,意在摸摸路子。没想到一票交易都还没做成,他就被抓了。   看来那些在汴梁失踪的女子还在施宁手里。只是每次都是施宁主动找上常磊,因此常磊并不知道施宁的藏身之所。   但毕竟收获不小。以前庄勇都是追在施宁身后,对施宁的面貌只能说上两三分。如今再加上常磊的描述,施宁的画像可以画到八九分相象。开封府撒出所有人手,全力寻找与画像相似之人。   另一边,那庞太师想是真急了,三天两头催问查案进程,还在金銮殿状告包大人办事不利,幸好八贤王和几位大臣在御前力保。不过这件案子受害女子颇多,牵连甚广,皇上严令开封府十日内破案。   这天庞太师又来开封府报到了。包大人把太师让进花厅,太师也不坐,横眉竖眼地对着包大人问:“今日有何进展?”   “仍在追查中。”包大人心里也急,常磊被抓让施宁提高了警觉,这些天如消声匿迹般,开封府至今仍是一无所获。   “开封府不是一直断案如神的吗?怎么现在连个小小的毛贼都抓不到!”庞太师哼着气,“期限只有十日,过了这十日,如何向皇上交旨,包大人可要想好了。”   “多谢太师提醒,包拯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包大人不卑不亢地说。   庞太师回头看见展昭:“展护卫不去查案,倒在此处悠闲自在。”   “属下刚刚回来,向大人禀报情况。”展昭向太师拱手。   “是吗?查了那么久,连毛贼的影子都没见着,依老夫看,展护卫也是徒有虚名吧。”   一旁的林书静有些看不下去,开封府累死累活的做事,那老头凭什么在这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这厢庞太师还在冷嘲热讽:“公孙先生机智无双,能否算出那毛贼现在何处?”   “学生不才,只是查案尚需时日,请太师耐心等待,过几天……”   “好了!”庞太师不耐烦地打断公孙先生,“等你们慢慢查清楚,人早就不知跑哪去了!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这人怎么象疯狗一样乱咬人呢!林书静皱眉,戳戳身边的展昭,跟他咬起了耳朵:“展大哥,庞太师好象很厉害。要不这样,咱先想办法把施宁给引出来,然后,关门,放太师!”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庞太师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一张脸气成猪肝色:“你!”   展昭横了林书静一眼,貌似责备,却止不住唇边微微笑意。   包大人对庞太师拱手道:“庞太师请少安毋躁,开封府定会给太师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抬手做送客状。   庞太师自知在这里讨不到便宜,也不多留,转身瞪了一眼林书静,甩袖走人。   公孙先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小林,你啊!”   “他再不走,我还有更好听的话伺候着呢。”林书静一撇嘴。   “好了,玩笑归玩笑,可案子的确棘手,”包大人眉头紧锁,“期限眼看就到,还是要多想想办法才好。”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离期限只有两天了。傍晚,林书静刚走出开封府,就与王朝撞了个正着。“小林,你看见展大哥了吗?”王朝气喘吁吁地问。   “大哥巡街去了,出了采花贼的事,现在他晚上也要巡一次。怎么了?”林书静看王朝一脸焦急。   “刚刚得到线报,说牡丹园有个可疑的人,与施宁有几分神似。”   林书静闻言一喜:“消息确实吗?”   “八九不离十。”   “这样,王大哥你先去禀报大人,我去找大哥。”林书静说着往外走。   在街上找了一圈,林书静还是没见到展昭,心里暗暗着急,去晚了说不定施宁就溜了。想了想,林书静决定先去牡丹园探个虚实。   正值晚上,汴梁的花街一片热闹。林书静走到牡丹园门口,几个姑娘就粘上来,林书静也不扭捏,搂着其中一个的腰就进了门。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看着面生呢。”那姑娘见林书静少年英俊,又知情识趣,便心生倾慕。   “一回生二回熟嘛,”林书静调笑着,把一锭银子塞进姑娘怀里,“就看姑娘是不是赏这个脸了。”   那姑娘得了好处,更加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卖乖。   林书静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走到拐角处,突然抬手后劈。   手掌被格开,林书静看清来人,笑道:“白五爷。”   白玉堂满脸惊讶地看着林书静:“你怎么跑到勾栏院里来了,展昭都不管你的吗?”   “我是来查案的。”林书静把施宁的事说了。   “原来是为了同一件事,五爷一个朋友的女儿也被那采花贼掳走,至今下落不明,听说施宁到了京城,五爷特来查访。”   “哦?查访查到牡丹园来啦。”林书静可没忘记,白玉堂号称风流天下。   “这你就不懂了吧,找邪门的人,就得来邪门的地方,”白玉堂一副说教的样子,“五爷手里还没什么线索呢,不还是找对了地方!”说着扇子一展,满脸张扬的自信。   林书静忍俊不禁,这人真有意思。   “不过,他们放心一个人来?”白玉堂还是狐疑地望着她。   “我是来打探虚实的,展大哥随后就到。”王朝应该能碰到大哥吧,林书静挥挥手说,“先别管这个了,咱们联手如何?我见过施宁的画像,你看我的眼色,等我确认了就一起动手。”   “说的是不错,可是,你行吗?”白玉堂不确定林书静有多大能耐。   “把你那个‘吗’字去掉就行。”林书静没好气地说。   白玉堂一笑,也罢,既然展昭那么信任林书静,自己没必要怀疑。   于是两人分开回座,各自应付着身边的姑娘,细细观察周围可疑之人。   “这位兄台请了。”林书静抬头,是个清秀的青年男子,与画像非常相似,只是眼睛里泛着股邪气,让人不安。   应该就是他!林书静不动声色,搂紧怀中的姑娘:“兄台有和见教?”   “在下陶安,见兄台气度不凡,有心结交,不知兄台意下如何?”那人微笑,可林书静就是觉得背脊发凉。   “原来是陶兄,四海之内皆兄弟,在下林书静。”看来应是这个人没错了,可是,施宁为什么要接近自己?   “在下在那边包了雅间,林兄是否有兴致同往?”陶安指向二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对方相邀,林书静决定会会他,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书静又塞了一锭银子给身边的姑娘打发她走,起身对陶安一拱手:“请。”跟随上楼,走到楼梯拐角,乘陶安不注意,对下面的白玉堂使了个眼色。   包间不大,却还雅致。陶安请林书静坐下,反手关门上了栓。   林书静看的清楚,却不动声色。两人对坐,陶安斟上酒,举杯:“林兄请。”   林书静亦拿起酒杯:“陶兄请。”做喝酒状,暗中把酒尽数倒入袖中。唉,新做的袄子,才穿了一次,可惜了。   陶安放下杯子:“看林兄风度翩翩,想必红颜知己不少吧。”   “客气客气,小弟资历尚浅,这等风月之事,还得向陶兄讨教一二才是。”林书静嘴上应着,心里直泛恶心。   “看林兄适才上下其手,游刃有余,自有一套啊,”陶兄眯着眼睛,看了林书静好一会,“林兄若不是女子,定然游戏人间,无往不利。”   林书静笑意渐浓,眼神却透出凌厉:“陶兄若不是采花贼,自是人品出众,前程似锦。”   二人双手抵桌,端坐不动,看似平静无波,可桌子上的杯酒碟箸皆轻轻震动起来,且幅度越来越大。终于,桌子裂成两半飞开。   陶安欺身向林书静胸口一掌击去,林书静挥拳格开,起脚踢他下盘,陶安忙跳起闪躲。   此时门外白玉堂踢开大门,冲进房间。   陶安见不能取胜,抓起半张桌子往林书静身上一扔,从窗口飞出逃遁,白玉堂紧随其后,两人在屋顶上比起了轻功。   林书静击开桌子,淡淡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跑不了了。”说罢就要追出去。   忽听身后一声:“说的好!”   林书静猛回头,药粉扑面而来。林书静大惊之下忙闭气,却已经来不及,腿一软倒在地上。   第十六章 施宁其人   一张脸居高临下,含笑看着林书静,赫然是已经逃走的陶安。   陶安抱起林书静放到床上,重新关上门,回到床前:“美人,没想到吧。”很满意地看林书静面泛红晕,呼吸紊乱。   声音不对!林书静看着他说:“你不是陶安。”   那人一愣,笑开了:“不错,我不是他。”   “双生兄弟。”林书静咬着牙说。怪不得施宁能在官府眼皮底下屡屡得手,原来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引开官兵,另一个下手掳人。居然隐瞒的那么巧妙,连常磊都不知道。   “你很聪明,”那人俯下腰,轻轻摸着林书静的脸庞,“而且,你应该常着男装吧,那股子英气,若非长年累月,是装不出来的。我兄弟二人识人无数,也观察了许久才能确定你是女子。”   林书静眼露寒光:“把手拿开!”   “拿开?呵呵,只怕再过一会,你就恨不得溺死在爷的怀中了,”那人开始解林书静的腰带,“难得有胆识来窑子里长见识,爷自当疼爱教导一番,定不负你此行。”   敢情那人把自己当成偷跑出来玩的富家小姐了。“在这里动手,你就不怕我的朋友回来?”林书静冷冷地看着他。   “呵呵,我大哥会带着他好好逛逛的,只怕这会子都出了城了。”   “你们到底是谁?”   “在下施宁,另一个是我兄长施安,”施宁敞开林书静袄子,露出里衣,“到了现在还能那么冷静的,你是第一个,这么着吧,伺候的二爷高兴,留你在身边,可不比卖了你去蛮荒之地受苦强?”挑开林书静里衣露出肚兜,施宁啧啧赞叹了几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如此作恶多端,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就算常磊已经说过一遍,现在听施宁亲口承认,林书静还是禁不住怒从心头起。   “二爷只知及时行乐,从不管身后如何。不过放心,你已经勾起了你二爷的兴趣,不会卖了你。”施宁两三下除了上衣,压在林书静身上。   “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了吧,那些被你抓的那些女子在何处?”林书静平静下来,眼中闪烁着的,不知是什么光芒。   “都关在南门外的土地庙里,”施宁手指摩挲着林书静的脸,“好了!这么风雅的时候,可不适合说这种扫兴的话。”他不急,他要慢慢勾起林书静的欲火。   “风雅?也要看你受不受的起!”林书静冷哼一声,突然抬手点了施宁几大穴道,推开他起身拉上衣服。   “你!”施宁以为林书静受制,得意忘形之下无所顾忌,不防忽然被点住穴道,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那么容易就被制住,那我也别在江湖上混了。”林书静整理好衣服扣上腰带,转身对准施宁的脸一拳揍下去:“这是替那些女子打的!”   楼下传来嘈杂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房门被重重踢开,白玉堂冲进房中一声大喊:“小林!”   这天汴梁刚下过一场雪,街道湿滑,摆小摊的黄大爷不小心摔了一交,被巡街的展昭碰见。展昭送黄大爷回家,生生与林书静错过。   安顿好黄大爷,展昭回到大街上,远远看见屋顶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向这边飞来,正是白玉堂和施安。   白玉堂也看见展昭,大吼道:“拦住采花贼!”   展昭飞身上房顶挡在施安身前,施安身体一滞,白玉堂一枚飞蝗石打中施安腿弯处,施安身子歪了歪,展昭巨阙出鞘迅速制服了他。   点了施安穴道绑好,展昭问白玉堂:“白兄怎会遇上他?”   “不是你让小林先去牡丹园打探虚实的吗?她还说你随后就到。怎么这么慢!”白玉堂反唇相讥。   什么?展昭惊的睁大眼睛,小林竟然去那种地方!   白玉堂也查觉出不对:“她现在还在那儿,不过应该没事,我们现在就去接应她。”   施安在旁边嘿嘿地笑了:“你们现在去了也晚了,她的贞节早就不保啦。”   展白二人一听大惊失色,押着施安匆匆赶到牡丹园,冲进房间看到林书静毫发无伤站在床边,稍稍放下心,却看到床上躺着的施宁,吓了一跳。   “他们是孪生兄弟。”林书静解释道。   白玉堂看施宁光着上身,心里一沉,看向林书静:“小林?”   林书静明白他要说什么:“我没事。”然后对展昭说:“跟我去个地方。”   南门外土地庙里,衙役找到暗道入口,在汴梁失踪的女子,包括庞太师的姨太太都在里面。这些女子受尽苦难,看到那么多生人,只吓的哭泣不止,衙役们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她们相信自己已经得救了。   林书静长吁一口气,幸好找到了人,双眼瞪向施宁,都是他造的孽!   施宁看着林书静,邪笑:“脾气大了些,不过抱起来倒是暖玉温香令人消魂。”   林书静一翻白眼:“你就是死在这张嘴上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二爷可忘不了,那身材,凹凸有致,呜……”   白玉堂起手飞蝗石射进施宁嘴里,打落他几颗牙齿,顿时鲜血直流,疼的说不出话来。   “我说吧!”林书静双手环胸看好戏地说。   “小林。”白玉堂刚开口,林书静就打断了他:“我说过没有,你信他还是信我?”   “五爷信你!” 白玉堂朗声一笑,“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是瞒着展兄一个人跑来的,幸好被爷遇到。”   经他提醒,林书静才发现,展昭从刚才起脸就板的死死的,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大哥在生气?可她当时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呀!   “大哥?”林书静试探性地开口。   “把人都送回开封府,向大人禀报。”展昭看也不看林书静,只是语气平淡地指挥着衙役们。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展昭。林书静有些着慌,刚想开口解释,体内突然窜上一股火热,林书静变了脸色,丢下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拔腿就跑。   白玉堂莫名其妙地看着林书静的背影:“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展昭转头望了一眼林书静,叹口气:“走吧。”   林书静一路施展开轻功,回到展府后门,也不叫人,直接翻墙而入,踉踉跄跄跑进花园,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直喘气。   那催情软骨的药粉到底还是吸入了些,林书静与施宁周旋的时候,暗自运内力暂时把药性压下去。可去土地庙跑了一圈,药性又发作起来。她怕被人看见因此施展轻功跑回来,这会子翻腾的更厉害了。幸好是半夜,没人见着她这副样子。该死的淫贼!   看着一边的池塘,林书静苦笑着,前不久才把那个叫李什么的太监给打下荷花池,没想到报应那么快就来了,人真是做不得一点坏事。   池塘还没结冰,林书静纵身跳下。池水冰冷刺骨,体内火热难耐,两股截然相反的冲击力量刺激的她差点叫出声来,只得咬紧牙关,站在水中调息着内力。   第十七章 病如山倒   展昭一行人回到开封府,安顿好那些女子,把施家兄弟分开关押派重兵把守。而后展昭和白玉堂赶到书房面见包大人。   包大人已经得到消息,正欣喜地等着他们,白玉堂把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包大人感叹道:“竟然让施家兄弟遇上了白少侠,可见天网恢恢,从不放过作恶之人。”   “包大人谬赞,此乃草民义不容辞之举,更何况此案能破小林当居首功,草民不敢擅专。”白玉堂忙推辞道。   “话不能这么说,”公孙先生细条慢理地道来,“若非白少侠将施家兄弟分开,要一举擒获他二人决非易事。正因为白少侠有的襄助,展护卫方可事半功倍。这功劳,白少侠当之无愧。”   “对!”包大人撩着胡须,“明日本府即交旨,上奏展护卫与白少侠二人通力合作,抓获为害四方的采花贼。白少侠不必再谦辞。”   白玉堂有些奇怪,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似乎话里有话,再一想,是了!施家兄弟在窑子里出现,随后被抓获,已经人尽皆知。因此林书静的名字决不能出现在案子中,否则她的名节可就毁了。心念至此,白玉堂不再推脱,抱拳说:“多谢包大人。”   包大人点点头,其实他何尝愿意如此,从案发起林书静就不辞奔波查案,又不顾危险抓捕罪犯救出被掳女子。如今案子破了,就这样将她一笔抹去,对她实在是不公平。   可是,他们相信林书静,却难堵世人攸攸众口。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商量下来,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林书静,相信那明事理的孩子会体谅他们的一片苦心。   白玉堂替林书静不平,却也无可奈何。身旁的展昭拱手对白玉堂说:“多谢白兄相助。”谢他帮忙抓捕犯人,也谢他助林书静摆脱尴尬境地。   白玉堂一挥手:“展兄不必客气。五爷从没拿小林当外人,更佩服她侠义不输男子。她也是爷的知己好友。”   “是啊,小林这孩子颇有见识,又心存正道,若是个男子,定当有所作为。”公孙先生有些惋惜地说。   “更何况,”白玉堂突然笑的有些古怪,“若那丫头真是个男子,定然奇缘不断,红粉知己遍布天下。”提起林书静与牡丹园的姑娘调笑嬉戏的场面,一边说一边偷瞄展昭的反应。只见他从始至终面色波澜不惊,可额头上的青筋却隐隐突起,泄露出主人此时的怒火腾腾。不禁暗自好笑,原来这好脾气的猫还有被气冒烟的一天,真是太有趣了!   包大人与公孙先生没想到林书静会在妓院里有如此精彩的表演,好几次忍不住想笑,但碍着展昭的面子,只得苦苦忍住,憋的脸都红了。   三人在书房谈谈说说,不觉天色已泛白。包大人正要命他们去歇息,却见下人来报,说展府家丁有十万火急之事找展昭。   展昭赶至外厅,展平正急的转圈圈,看到展昭如见救星降临般:“老爷,不好了!小林从池塘里出来就昏倒了。老爷快回家看看吧。”   “什么?”展昭听的云里雾里,池塘?   展家下人一大早起来干活,路过后花园看到林书静泡在池塘里,吓的叫喊出声:“小林!”   林书静此时已经意识模糊,听到耳边喊声,努力睁开眼睛,见其他人吓白了脸,勉强露出个笑脸:“不妨事。”说完费劲地爬上岸,下人忙上前搀扶。   好晕!林书静甩甩头,对旁边的人说:“我回去换件衣服就好,别惊动其他人。”摇晃着往前走了几步,脚一歪,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展昭来不及说原由,一路拉着公孙先生往家里跑,可怜先生被拖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展、展护卫……”   展昭领着公孙先生直至林书静的房间,丁月华正指挥丫鬟手忙脚乱地生火盆加棉被。见到展昭,丁月华如释重负:“相公!”   展昭点头:“辛苦月华。”转头却见公孙先生跌坐在椅子上喘着大气,才惊觉自己方才放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先生。”   公孙先生顺了气,微笑着摆手示意,至床前给林书静把脉,半响,神情严肃地说:“寒气入侵,伤了肺叶,虽无性命之虞,若不好生将养,会落下咳症。”   “请先生开方用药。”展昭看着林书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学生自当尽力,接下来有劳展护卫了。”公孙先生回到桌边,早有丫鬟准备好笔墨纸砚。先生略一沉吟,落笔写下方子交代抓药。   这边展昭扶起林书静,双手抵在她背上,将内力缓缓输送,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松手放平林书静,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   公孙先生让梅香扶丁月华回房,又打发走丫鬟,见四下无人,才对展昭说:“适才学生把脉,发觉小林曾中过催情的药,她应是为了抵抗药性才跳下池塘。”   展昭闻言一愣,随即猜到几分,面色转为铁青,用力咬着牙不言语。   “这孩子还真是……”公孙先生叹口气,拍拍展昭的肩,“你别太责怪她,她这也是为了查案。”说罢,出房门留下展昭一人陪着林书静。   展昭在床边坐下,默默望着林书静,心疼,自责,懊恼,一股脑涌上来。他当时只顾着生气,怎么就没看出小林的异样?小林什么都不肯说,是因为自己不足以让她信任吗?   “姨娘……”林书静无意识地呻吟,展昭呆了呆,扯出个笑容,牵出几分落莫。在小林心里,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却也终究比不上血浓于水。   给林书静掖了掖被角,展昭又伸手探她额头。不想林书静却一把抓住展昭的手。展昭一惊挣了挣手,林书静却死死拽住不肯放,嘴里咕哝着“姨娘”,展昭哭笑不得,只得由着她。   三年前林将军辞世,林书静悲伤过度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幸而当时陈夫人一直在床边悉心照顾无微不至,林书静才慢慢好转,因此她对姨娘一直心怀感激,决定留在陈府承欢膝下,报陈家的恩。   当年姨娘的温暖林书静一直记得,如今病的难受之际,好像又遇着这股暖意,如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般,怎么都不肯放手。   亲情对小林来说是这么重要吗?既然如此,那就让展某代替陈家,做你的亲人!展昭握住林书静的手,坚定地立下誓言。   白玉堂和张龙四人等在门外,看到公孙先生出来,围上来七嘴八舌询问,先生示意他们稍安毋躁,都回去忙案子后续事宜,不要再打扰展昭。而后先生把白玉堂拉到一边问起林书静中药一事。   白玉堂想了想,恍然道:“怪不得在土地庙小林掉头就跑,原来是药性发作了。居然用这么不要命的法子,真真吓死人!”   公孙先生一脸的无奈:“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了些。”   “看来女子太要强了也不好,”白玉堂摇着头说,“胆子小些的就被唬死了,吃不消,实在吃不消……”   第十八章 病愈比剑   “咳咳咳……”房内传来一阵咳嗽声,林书静半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咳的昏天黑地。   那天在池塘里泡了半宿,到底大伤元气,这一病她就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   这下真成林妹妹了!林书静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药碗,半个月喝下来,嘴里除了苦味什么都尝不出来。   丫鬟玉兰捧着盘子,站在林书静面前,强忍着笑看她喝药。   叹口气,林书静端起碗。不就是偷偷倒掉了几回吗,值得先生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交代玉兰一定要不错眼珠看着自己喝下去才可离开。还说如果她再不好好吃药,就给她扎针。   怕扎针犯哪条律法了吗?老是用这招威胁她,干脆,把她扎成刺猬算了!林书静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苦死了!好想念药片……   “小林。”丁月华走进房间,身后跟着梅香。   “你怎么下楼了?天这么冷,小心,咳咳,小心着凉。”林书静忙坐起身,招呼丁月华坐到离自己远一些的椅子上,免的传染给她,又让玉兰把火盆子往丁月华那里挪挪。   “我没那么娇弱,放心吧。”丁月华经过林书静几个月的调理,又得展昭时时照顾,身子渐渐转好,脸色红润起来,人也开朗许多。   “小林,尝尝我做的粥,看还象样不?”梅香说着,支起小案几,把粥端到林书静面前。   林书静尝了一口:“恩,不错,梅香跟着我学了那么久,可以出师了。”   “真的?”梅香立时眉开眼笑。   丁月华坐在一旁秀眉微皱:“小林,下次别再这么冒险查案了,实在是太危险,交给相公他们就行了。”   “交给他们也一样危险,只不过这次我比较倒霉而已,咳咳,下次不会了。”林书静含糊地说着。   “那你就往那种地方跑啊?也不怕吃亏!”梅香叉腰做茶壶状。   “里面都是女的,我能吃什么亏?还是,”林书静腆着脸对梅香说,“你怕她们吃亏?我的美人!”   “去!”梅香抬手戳了下林书静的太阳穴,还是那副痞子样,真没办法。   “小林武功了得,自是不会吃亏。”门口一个声音传来。只见展昭走进房间,丁月华忙起身相迎。   “白兄临走前给你的,说是止咳。”展昭掏出一个瓶子交给林书静。   林书静接过:“多谢白五爷。”瞄了一眼展昭的脸色,还是这么灰,难道这几天吃坏什么东西了?   “你们聊,我先走了。”丁月华微笑着福身,带着梅香玉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展昭和林书静,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   那天林书静昏昏沉沉醒过来,睁眼看到展昭坐在床边,怔怔地瞅着她不说话。见展昭那个样子,林书静心里一紧,刚想开口,展昭突然起身丢下句:“大哥去找公孙先生来。”之后就再没见过面。   大哥还在生气吧?也难怪,自己单独行动不说,还着了施家兄弟的道,大哥动怒也在情理之中。   咬了咬下唇,林书静决定先开口承认错误,争取个宽大:“大哥,对不起,那天是小林卤莽了。当时没找到大哥,咳咳,才想先去探探虚实的。” 唉,怎么感觉象以前长官找自己谈话。   “是吗?”展昭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还有呢?”   “还有,看到施家兄弟,不应该贸然应约。”这是实话,要不是遇见白玉堂,独自对付施家兄弟两个,林书静还真没这个把握。   “还有呢?”   还有?林书静抬头,疑惑地看着展昭。   “中了药,当时为什么不说?”   “说了也没用啊,又没解药。”林书静见展昭脸色阴沉下来,忙改口:“下次一定说。”   “还想有下次!”展昭眼睛一瞪,声音提高些。   说错话了!“呃,童言无忌呸呸呸。”林书静缩缩脖子,温和的人生起气来更可怕,自己到底还是个病人好不好。   ……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一张脸差点绷不住破功:“以后呢?”最重要的就是这句。   “以后一定和大哥商量。”林书静忙不迭地回答,看展昭面色稍霁,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总算过关了。   展昭见林书静小心翼翼的样子,想笑又不能笑,快忍出内伤来了。   林书静还在病中,展昭其实也不想太过为难,只是若不一次就让她改了擅自行动的习惯,下回要再出个什么危险,可难保她能全身而退。   “案子结了吗?”林书静决定转移话题。   “恩,那些女子都送回家,施家兄弟服铡刑,常磊判流配,只是已经被他们卖了的那些女子不易找。”展昭说着,有些懊恼没法找回全部受害女子。   “只要尽人事,咳咳,一定会有收获的。”   “你的咳症还没好,请公孙先生再开副药吧。”展昭有些担心地看着林书静。   还吃药?林书静只觉得天旋地转,苦着一张脸说,“大哥饶了小林吧。”   展昭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往池子里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犹豫过?”   “我那是不得已,再说,是他们熬药的手艺太差,怨不得我不爱喝。” 林书静摆出架势据理力争。   “怎么说?”展昭有些疑惑,熬药还要手艺?   “同样是把药材一锅炖,我煮出来的药膳就很美味啊,怎么他们就能弄出这种味道来?” 好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展昭一阵无力:“小林,不要无理取闹!”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书静这一病,过了月余才好。此时春节已至,家家户户忙着过年,扫尘,祭灶,守岁,拜年,放鞭炮,汴梁城一片热闹,而展昭也越发的忙碌了。   这天傍晚展昭回到府中,听见花园里剑鸣声,穿过拱门一看,原来是林书静正在练功。正想回避,林书静也看见展昭,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无妨。因此展昭立定身躯,看林书静练剑。   只见她点、刺、撩、抹,舞的潇洒飘逸不失敏捷刚劲,身形步法紧密配合,一套剑法使的干净利落,展昭暗暗点头称赞。   突然林书静身子一转,攻向眼前人,展昭不慌不忙举剑一架。林书静对着展昭淡淡一笑:“出剑!”第二波攻势接踵而至,难得有机会与大哥切磋,她怎肯轻易放过?   展昭见林书静有此兴致,并不推辞,与林书静比划起来,却只拆招不还手。见林书静又是一剑袭来,招试平淡,却力道勇猛来势汹汹。这种爆发力在女子身上并不多见,展昭有些讶异,架住后手上运起内力,把林书静的剑压了下去。本以为她已经脱劲,却不料林书静半途将手中剑身一横,顺势拐了个弯攻向他腹部。那么近的距离,若功夫差些的必定中招受伤。   南侠不愧为身经百战的高手,意外却不忙乱,手腕一翻,巨阙倒转从下往上格住剑锋。展昭抬头,看向林书静的眼神多了些惊讶和赞赏。   林书静退后几步,有些挑衅地对展昭扬眉:若还是不出手,他可就要输了。   寒光闪过巨阙出鞘,展昭含笑持剑遥指林书静,她是个值得自己认真出招的对手。脚下一点,人已欺近对方,这回换他进攻了。   林书静正中下怀,并不后退,举剑与展昭战至一处。   数招过后,林书静觉得展昭剑法刚劲有力又灵活多变,刚柔相济剑意连绵,再配合深厚的内力,乃是到了人剑合一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由得深为折服,且抖擞了十二分精神迎战。   因顾及林书静大病初愈,展昭未使出全力,而林书静也记得大哥这几日辛苦,亦不再逼人太甚。两人皆把握分寸点到为止,连续过了近百招之后,林书静渐渐落了下风。   随着“铛”的一声,两剑撞击,二人同时退开。林书静收势吐气后,向展昭拱手:“大哥剑术高超,小林佩服。”   第十九章 刚柔之道   展昭挽转剑柄巨阙回鞘:“小林剑法迅猛不失机变,看的出是下了苦功的,有如此修为实属不易,不必如此谦虚。”   “小林还需苦练,今后还要向大哥多多请教。”林书静真心言道,拿起旁边的毛巾擦去额上汗水。   “身体吃得住吗?别太勉强自己。”见她出那么多虚汗,展昭皱眉问道。刚刚比试时他就发觉了,林书静的气息运行的并不十分顺畅,身体应该还没完全调息好。   林书静挥挥手:“小林已经没事了,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才好。再呆在房间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   展昭禁不住莞尔,的确,把林书静困在一个地方那么久,是够她受的了。   林书静从茶壶里倒出两杯茶,一杯递给展昭,拿着另一杯喝一口:“待小林完全恢复之后,再找机会尽兴打一场,到时还请大哥再指点一二。”   展昭放下茶杯:“小林,你所练功夫偏重阳刚脉路,以一个女儿家来说,负担似乎过重。”   林书静一哂:“我从小就习惯了,不妨事的。”为了能让自己的身体适应这种负荷,她一直注重体能锻炼,强化自己的耐力与体力。   展昭轻轻摇头,怪不得她能把假山打出那么大个窟窿:“你内功的确比一般练武女子要刚硬,可毕竟不若男子体质,若与内力深厚者强拼,难免要吃亏,为何不习阴柔内功?”   林书静皱眉道:“我师父也这么说过,可个性使然,小林实在是不喜阴柔一派。”   “其实阴柔功夫亦有十分杀伤力。柔者莫过于水,却能滴水穿石。弱之胜强柔之胜刚,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勉强练习强硬内功,对你自己也有损伤,还不如修习身体较适应的内力,事半功倍也可扬长避短。”   林书静闻言点头沉吟,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现在这具身体,承受的锻炼量已经达到了极限。再怎么不甘心,她终究没法突破先天存在的瓶颈。   展昭见林书静不言语,又耐心地劝说道:“你原本的路数已练习多年,也不用轻言放弃。只需运用得当,把握好刚与柔的尺度,使得刚柔相济、刚中带柔,这样功夫又能进益一层,达到新的境界。”   寥寥几句透彻精辟,让林书静心悦诚服:“大哥所言甚是,小林受益匪浅。”向展昭拱手一拜,又“噗”地笑出声来,“当初师父说了我多少回,磨破了嘴皮也用完了耐心,小林却是死倔着不听。若是他老人家知道大哥三言两语就让我回心转意,非得气的瞪直了眼睛不可。”   展昭亦和煦笑道:“道长对你应是倾囊相授,悉心教导点拨的吧。大哥刚才与你对阵,见你攻势处处点到要害,且着力点和力度皆选的恰倒好处。若非指点得当,很难把握的如此精准。”   “师父的确教了小林许多,可他用的方法却让人不敢恭维,”林书静撇撇嘴,“说实话,小林的准度都是在饭桌上练出来的。”   “饭桌上?”   “是啊,每次吃饭都像打仗一样,还不许直接抢盘子。若是眼和手的配合差了些,菜就全被师父扫荡光啦!”幸好林书静有过跆拳道的基础,有很好的身体协调性,适应的比较快。   “那是你师父教导的方法之一,”展昭粲然,“不拘泥于形式,自成一格,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得了吧,说穿了他就是想多抢点菜,你不知道他有多贪吃,年纪一大把,心性却还如孩童般。”林书静嘴上不饶人,却是满脸怀念的神情,山上那段日子虽然清苦些,却过的单纯快乐,无忧无虑。   “不过也要你勤加努力才有如此成就,平日练功应该吃了不少的苦吧?”一个女孩子要练这种内功,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必定要比男子多出数倍。   “还好,小林很少受伤,只有一次扭伤了脚,害的我……”林书静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住了口。   “你的脚怎么了?”展昭说着看向林书静的脚,他没觉得哪里异常啊。   林书静有些尴尬地说:“没什么,扭伤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好了。”   “是吗?若有不妥应及早医治,免得落下病根。”展昭见林书静不愿多谈,也就不再追问,看来以后需多留心她脚上的伤势。   “好。”林书静若无其事地回答,暗自平复心里微微的震动。   林书静扭伤脚是以前在警察学校时的事情,那次一个同学练习腾空抡踢,结果落地没站稳,直直地向站在旁边的她撞来。本来她可以躲开,却顾及对方这一交若摔下定然重伤,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做了缓冲。结果冲力太大,她踉跄一步扭到左脚,疼的当场差点站不住。医生诊断伤到了内组织,让她静养两个月。可当时离体能考核的日子已经不远,她为了早点恢复训练,只休息了一个礼拜就解了绑带开始练习慢跑。后来虽然脚伤复原,可脚踝靠下的一块骨头却从此变形,异常地突起,再也没办法恢复。   林书静习惯受了伤自己处理,从不对别人提及。可这次不知怎么的,居然就这么自然地对展昭说了出来。是着实吃了好些苦头,所以才会对上辈子的那件事记忆深刻吧,林书静有些自嘲,看来是真的把展昭当成自己信赖的人了呢。   “小林?”展昭见林书静神思恍惚,表情竟然带了些伤感,是想起什么往事了吗?   “没事,天色已暗,该吃晚饭了,下次再找大哥练剑。”林书静收起剑,与展昭一起走出花园。   “好,只要展某有空,定然奉陪。”大哥愿意倾听你的心事,却不是好探密之人,不会逼你说不想提的过往。   从春节到元宵,汴梁城一直热闹了半个月才渐渐平静下来,一切又回到正轨上。这天展昭正在巡街,碰到出门的林书静。“小林,你去哪?”   “那里。”林书静指着一个方向说。   展昭抬头一看,是首饰店:“你想买首饰?”不对啊,林书静平时连女装都不穿,要首饰何用?   “月华后天生辰,小林想给她买样礼物。”林书静抬脚进门。   掌柜一见来客人,忙热情招呼。林书静一阵挑挑拣拣,最后相中了个精致的发钗,回头问展昭:“大哥,你送什么?”   展昭环顾四周,看见一个锦盒里的珍珠耳环:“掌柜的,麻烦取那个过来。”   “展大人好眼光,这是刚到的,色泽质地均属上品。”掌柜极力推荐。   林书静凑过去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转向展昭:眼光不错!   两人出店门,林书静突然说:“大哥,如果小林不来这一趟,月华生辰之日只怕是吃顿饭就对付过去了吧?”   展昭有些疑惑地点头,不止是月华,自己的生日也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却不知林书静为什么这么问。   “平时忙没办法,可有些重要的日子,是家里人团聚谈心的的好机会,可别浪费了。”林书静谆谆教导着展昭。   那小林你的生辰呢?展昭差点脱口而出。   忽听对面小胡同里有微弱的喊叫声,展昭和林书静对视一眼,奔了过去。只见几个人围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拳打脚踢,那书生趴在地上死死捂住胸口不放。   “住手!”展昭飞身上前,那几个人见状,转而围攻展昭。林书静抢上几步扶起书生,护在身旁。   几个小喽喽哪是南侠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展昭打倒在地。为首的看情况不妙,一挥手带着几个人转身就跑。   展昭追出几步,脚下忽然一顿,林书静扶着书生说:“这儿有我。”展昭背对着她点下头,全力追出去。   只见那书生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林书静把他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撑着点,我带你找大夫。”   书生突然一把抓住林书静衣服,眼睛闪出光芒,似有话说。林书静暗叫不好,怕是回光返照了,他要交代的应是重要事情。当下也不敢动,看他要说些什么。   见书生指指胸口,林书静从他怀里掏出一本帐册。   “找、找包大人……随州……赈灾银……”书生断断续续说出这几个字,头一歪,已经去了。   林书静抱着他,眼神深邃。   第二十章 宴罢离京   这天晚上,展府家宴为丁月华过寿,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展昭还请来了开封府四大校尉。包大人与公孙先生有要事在身没有参加。   从一大早起,林书静和梅香就忙活开,准备了一席美味佳肴。王朝他们俱是第一次吃到林书静煲的汤,个个赞不绝口。   丁月华戴着林书静送的发钗,开心地接受大家地祝福,她现在真的很快乐,很满足。   席间,林书静好几次给展昭使眼色,展昭只是喝酒吃菜,也不理她。林书静有些发急,暗中踢向展昭,展昭皱眉,横了林书静一眼,两人一来二去,好不热闹。   赵虎眼尖,在一旁叫开:“展大哥,小林,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干吗呀?”   林书静翻了个白眼,什么眉来眼去,说得那么难听。“月华,展大哥上次说过给你准备下礼物了。”看你拿不拿出来!   展昭立时微红了脸。林书静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哪好意思。本想回房之后再给丁月华,现在被林书静这么一嚷嚷,只得从怀里掏出礼物,放到丁月华面前,“月华,生辰快乐。”   丁月华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林书静在旁边催促道:“快打开看看啊!”   珍珠耳环戴在耳际,衬托的丁月华越发高贵典雅,让所有人赞叹不已。   “展大哥真有眼光!”“嫂子好有福气!”   丁月华害羞地低下头,脸上洋溢着幸福。林书静回头对展昭扬眉:果然还是当众送的效果比较好吧!   愣爷赵虎此时又开口了:“小林,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到时候也热闹热闹。”   展昭眼光一闪,端起酒杯喝酒。   林书静颇感意外地呆了呆,既而笑着说:“我从来不过生日。”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展昭握杯的手顿住了。   “为什么?”赵虎奇道。   “因为不喜欢啊,”林书静含糊地对付过去,“不说这些了,来,喝酒,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咱要敬敬今天的寿星。”   林书静这么一吆喝,所有人都举杯给丁月华敬酒,把气氛推向顶点。   等到席罢宴散,已是深夜。林书静觉得自己有些喝高了,也不急着回房,独自到花园散步醒酒。   走了几步,林书静停下斜靠在一棵树上,想起席间赵虎问自己生日的事情,勾了勾嘴角,自从还魂之后,还从来没过过生日呢。   当年林夫人难产而死,林将军对自己的独女格外疼爱,向来是百依百顺,惟独从不给女儿过生日。林书静明白父亲悲痛的心情,因此从不提自己的生日。如今被赵虎问起,才猛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年代,不知不觉已经呆了十八个年头。   已经把原来的世界忘的差不多了吧,林书静突然有些感慨。从还魂到现在,要接受适应的东西实在太多,多的都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如今回头看看,这一路虽走的辛苦,林书静到底够幸运,能遇到展昭这样包容自己、关心自己的人。   现在也算有了个安身之所。如果当初太后把她送给其他人,估计她还是会受不了,闹的鸡犬不宁吧。   靠着树随意坐下,忽然感觉有些累了呢,从心里发出来的疲倦。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林书静抬头看天,是这轮残月的关系吗?   丁月华因为高兴多饮了几杯,有些喝醉了。展昭去给她拿醒酒汤,路过花园门口,只见一个人坐在树下,有些落寞的身影,是林书静。   月光朦胧,轻轻披在林书静身上,明明脸上带着笑,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孤寂和伤感。上次比剑闲聊时,林书静也曾露出过这种表情。是什么事情让她那么念念不忘?   展昭轻叹,记得林书静曾说他寂寞,当时展昭真的很感动能有个人了解自己。展昭幸甚,得白玉堂这个知己。可是小林你呢?那个能分担你心事的人又在哪里?你总是对别人的事考虑周全,却唯独对自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还没有人能让你做到无话不谈吧。   那次林书静病倒,守在床边时展昭曾立誓要做她的亲人,好好照顾她。可接下来要办的案子,弄个不好就会伤害到林书静,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违背誓言。   沉思半响,展昭抿了抿嘴,还是告诉小林一声吧,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希望她能理解自己。   第二天,展昭把林书静叫到书房。   “小林,皇上已经点了颜查散大人为钦差,巡察京西南路,暗中查访随州的赈灾银两一案。大哥随行,这段时间不在,开封府和家里你多多留心照顾。”   林书静点头:“大哥放心吧,灾银事关重大,内情定然复杂,要彻底查清需费些周折,大哥万事小心。”   “大哥明白,”展昭顿了顿,“令姨父陈辉大人现任随州司马。”说罢,看着林书静不出声。   林书静心里一颤,司马一职为州府长官的属官,协助知州管理政务,官衔不高却如其左右手般重要。如今随州出此大案,姨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展昭见林书静脸色阴晴不定:“小林……”   “我知道了,大哥你忙吧。”林书静说完走出书房门,只留展昭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她离去。   对姨父一家,林书静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也避免去想这个问题,如今被展昭提起,原来藏的很深的伤口仿佛又有些作痛。她该如何面对可能出现的最坏结局?   药庐里,公孙先生捧着医书,不时看向林书静,见她从始至终一直在魂游太虚,终于忍不住开口:“小林。”   “先生?”林书静回神。   “药罐快碎了。”先生笑眯眯指指林书静手中的捣药罐。   林书静低头,罐子里的药材已经被捣成粉末了,急忙撒手:“对不住,先生,小林重新弄过。”   “不急,先坐下,”先生接过罐子放在一边,“在想随州的案子?”   林书静点点头不说话。   “想一起去吗?”   林书静瞪大眼,公孙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小林,你能帮先生一个忙吗?也是帮大人?”先生取出包大人事先写好的信交给林书静,相信这孩子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颜查散奉皇上之命,代天巡察京西南路,随行卫队个个是精壮青年,百里挑一,保护大人威风凛凛地出京。   队伍刚出汴梁,刚到长亭,只见亭前一人一马等候,竟是林书静。   “小林,你来送行的?”展昭策马至林书静面前。   “不是,小林此次遵包大人吩咐,跟随保护钦差大人。”林书静牵着马匹,笑着对展昭说。   “什么你……”展昭还没来得及说完,林书静已经上马行至颜查散官轿前,下马行礼,呈上包大人书信。   颜查散看完信后笑着说:“多谢先生想的周全,此次就全赖展护卫贤伉俪了。”   颜查散是包大人的门生,又与白玉堂结拜为兄弟,与展昭自是稔熟。如今包大人保荐林书静随行,颜查散当然听从先生安排。   “小林,你确定要与我们同行?”展昭有些担忧地看着林书静,到时候亲情摆在面前,林书静要如何查办自己的姨父?   “既然我姨父在随州,由我出面取证,说不定等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林书静策马与展昭并行,“放心吧,我已经和月华说好了才出来的。”   展昭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只希望林书静有个准备,没想到她竟能以大局为重出手相助,这让展昭十分欣慰感激。   随州后堂书房内,知州刘杰正与师爷武伯北商议着。   “那个主簿王玮竟然真的把账本交给了包黑子,皇上此次派钦差大人前来,只怕是另有深意。”刘杰忧心忡忡地说。   “大人不必如此多虑,那本账册说明不了什么,最重要的内容都不在上面。只要我们部署周全,他们查不出证据,就算皇上心有猜忌,也无法定大人的罪名。” 武伯北倒是不慌不忙,轻摇扇子一派悠闲。   “话虽如此,还是要小心应付。必须吩咐所有人都做好准备。要是出了岔子,这个担子谁也当不起,先生还需多多费心才是。”   “学生这就下去安排,大人放心。”   第二十一章 微服暗访   钦差大人代天巡狩京西南路,首站即至随州。知州刘杰带领合州官吏出城迎接,排场摆的声势浩大。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颜查散身上,好奇着年纪轻轻便圣眷正隆的翰林院学士到底长的什么模样。都没人注意到,奉旨随行保护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却不在钦差随行队伍中。   此时的展昭和林书静正在随州城以南的陈家村村口。正值午饭时间,整个村庄却不见屋顶炊烟,也无人际,一片荒凉之象。展昭皱眉,走进村中。   去年随州大旱,刘杰上折请求朝廷拨赈灾银,朝廷迅速调拨银两。可因情况十分严重,一时难以缓解,有些地方的百姓甚至聚众闹事,围攻县衙,后被官府镇压,陈家村就是参与闹事的村庄之一。   既然赈灾银出了问题,那闹事之说就有疑点,说不定陈家村就是查案的突破口。因此进随州之前,展昭与颜查散商量,钦差队伍按计划进城,而展昭则先去附近村子里暗访,来他个出其不意,也好探察当地百姓的真实情况。   敲了几家门都没人应声,林书静有些奇怪地对展昭说:“大哥,难道人都走光了?”   展昭摇摇头,刚要回答,却瞥见一个人躲在对面的墙后偷偷摸摸张望,看到他们发觉,拔腿就跑,展昭忙喊:“请留步。”一个闪身已经站在那人面前。   那是个老大爷,他扑通跪倒在展昭面前不停地磕头:“捕快老爷饶命,小人没有造反,没有造反!”   展昭托住他手臂,安慰道:“这位老人家,在下不是捕快,只是赶路人,老人家不必惊慌。”   “你们,你们不是县太爷派来的?”老大爷疑惑地问,见他二人品貌出众,态度温和,不似那些捕快凶神恶煞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   “在下二人路过此处,想讨碗水喝,请老人家行个方便。”展昭说着,掏出一块碎银子。   老大爷一见银子,忙热情地将他二人引进家中,送来两小碗水:“二位,这里刚刚闹过旱灾,能喝的水不多,请二位将就一下。”   “多谢老人家,”展昭接过碗,“敢问老人家尊姓?”   “小老儿姓陈,家里排行老二。”   林书静接过碗,见水质浑浊,这里的百姓一直在喝这样的水?端到唇边抿了一口,只觉沙土味颇重,似灌了满嘴泥浆般,再也喝不下去。   “老人家,这里去年闹了灾,乡亲们的日子不好过吧?”展昭也喝了一口,把碗放在桌子上。   “有什么办法呢?庄稼人靠天吃饭,现在也只能等老天爷开恩,不然只好等死了。”陈老二叹了口气。   “去年朝廷拨了赈灾银两,怎么还是不够吗?”林书静小心翼翼地探他的口风。   “什么银两,屁都没闻着一个!”陈老二恨声说,又谨慎地望了他们一眼,“二位不是官府派来的吧?”   “老人家放心,我二人只是好奇而已,不会到处乱说,”展昭安慰着老大爷,“那银子乡亲们没有拿到过?”   “还拿银子呢,命都快没了!”陈老二提起这事就激动起来,“看你二位不象坏人,又是外地来的,就实话告诉你们吧。去年闹了灾,田里颗粒无收,眼看都快活不下去了,乡亲们正发愁呢。后来官府说每家都会按人头发灾银,本来大伙以为这下有救了。没成想,过了几天,衙门传话来,说朝廷这几年也困难,银子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到,让咱别坐等着啥也不做,自个儿也想想办法。”   林书静点点头:“这话也在理,靠人不如自救。”   “大伙也是这么想的,”陈老二接着说,“因此,我们村和隔壁几个村凑在一起,把各家以前屯着的一点点粮食都拿出来,指望能熬过这几个月,等银子到了就好了。可前些日子地保又传来话,说灾情已经过去,银子就不发了。”   “恩?不发了?”林书静心里一动,朝廷早就拨了款,全都没发下去?   “是啊!您想,大伙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的年,等着救命钱哪,现在没吃的不说,开春了没钱买秧苗,错过了耕种的日子,今年不还是得挨饿吗?因此,几个村的年轻人就一块去衙门评理,结果全被抓起来,说他们造反,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陈老二说着,叹息摇头。   原来所谓百姓聚众闹事,真相竟然如此。林书静恨的直咬牙,一边的展昭也是神情严肃。   “从那以后,地保就三天两头带着衙门捕快来这里,看到不顺眼的就抓,村里的人差不多都给关到大牢里,我儿子阿旺也被他们抓了。剩下这些老的老小的小,整天只能东躲西藏,下面的日子该怎么过?”陈老二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抹起眼泪。   林书静看着心里发酸,站起身掏出所有带着的银两交给陈老二,把他吓的直摆手推脱:“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展昭也摸出银子塞到陈老二手里,说:“这些是给全村人的,拿去换些吃的,好歹先救了眼下的急。”   陈老二感激地跪在地上:“多谢两位恩公!多谢!多谢!”二人忙搀扶起老人。   门外一阵吆喝声,脚步声凌乱,似有许多人往这边过来。陈老二吓的脸色惨白:“是地保又带人来了。”   “老人家您不用慌,先去把银子收好。”林书静和展昭对视一眼,好整以暇,看来的是何妨神圣。   房门被踢开,几个人冲了进来。“陈老二,陈老二!”带头的那个人扯着嗓子喊,回头看到展昭和林书静坐在凳子上,恶狠狠地问,“你们俩是干什么的?”   “过路的。”展昭神色平静地回答。   陈老二从里屋急急忙忙出来:“张爷,他们路过此处,是来讨碗水喝的。”   “看他们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带走!”那人一吼,其他几个人就要上前拿人。   “不用各位动手,我二人自会跟随你们去县衙。”展昭说着起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地保张福没想到展昭会毫不抵抗,一时间倒有些犹豫不决。捕头黄高哼一声:“算你识相。那个陈老二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块带走。”把陈老二唬的跪下直喊饶命。   “住手!”林书静挡在陈老二身前,“用不着你们押人,我们自己会走。”说着扶起陈老二,“老人家不用害怕,一切有我们。”   黄高上下打量一番林书静,挥手阻止衙役们:“也罢,走!”   淅河县衙大堂上,两班衙役“威武”声煞气逼人,县令方诚抖擞官威,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小、小人陈老二。”陈老二哪里过这等阵仗,吓的口齿不清,跪在地上直哆嗦。   “你二人姓甚名谁?见本官为何不跪?”方诚转向展昭和林书静,不悦地看着他们。   林书静对着展昭一歪头:该不用我跪了吧。   展昭示意林书静不要轻举妄动,朗声对方诚说:“在下姓展名昭,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说罢亮出护卫腰牌,端的是正气凛然,掷地有声。   “展、展大人!”方诚吓的瘫坐在椅子上。   第二十二章 初战争锋   知州刘杰正在驿馆陪颜查散说话,突然一个下人走进来,小声在刘杰耳边说了几句,刘杰脸色立时变了变:“钦差大人,淅河县令方诚行事无状,扣押了展护卫,此皆下官管教下属不力,请大人责罚。”   颜查散沉吟,展昭先前说是暗访,应该不会莽撞行事,怎会和淅河县令冲突起来?“刘大人莫要心急,此事尚不知来龙去脉,还是等展护卫回来后再做处置。”   “展护卫现正在淅河县衙,下官这就命人去请,并请大人当面处置那冒犯天威的造次之人。”说罢刘杰就要告退。   颜查散点头道:“有劳刘大人。”   刘杰急急忙忙出来找到武伯北:“师爷,大事不好。”   “学生已经知道了,大人可这么回答……”武伯北胸有成竹,在刘杰耳边说了一通。   淅河县衙大堂上,方诚连连向展昭和林书静告罪:“只因陈家村刁民屡屡闹事,搅的四方不得安宁,故而捕快常去盘查询问,没想到冲撞了展大人,大人休怪、休怪。”   “方大人不必多礼,此是官府职责所在,展昭岂会相责?”展昭回答,官场往来一套,虽然虚应颇多,却不得不为之。   “那些刁民多为好吃懒做之徒,所言所行最是反复无常,又遭了旱情,越发的难以管教了。若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请莫要与他们计较。”说着,方诚瞥了眼跪在一旁的陈老二,似别有深意。   “我二人只是到处走走,因口渴才向老人家讨碗水喝,才坐下就碰到贵县捕快询查。” 展昭毫不在意地说,他很清楚,若是让方诚知道先前的谈话内容,陈老二就性命不保了。   “是啊,在下只来得及喝了一口水而已,到现在还渴着呢。”林书静与展昭一搭一唱,口气里故意带了点抱怨。   方诚将信将疑,不过听他们说的轻松,似乎是真没查到什么:“是,是,下官这就命人奉茶来。”说罢,招呼一声,手下忙沏了茶,恭恭敬敬地端上来。   方诚搓着手陪笑:“哎呀,展大人到此,本该下官一尽地主之宜,却让大人在那穷山村里受累,也没个人伺候,多有怠慢,下官惭愧。”   几个人正在客套,忽见外面衙役传知州大人令,请展昭回随州城,并令方诚带相关人等一并同往问话。   一行人至驿馆花厅门口,下人进内通报,不久返回传钦差大人令,命展昭等入内。   颜查散端坐正中,刘杰坐在侧手。方诚、展昭和林书静上前行礼毕。   刘杰不等颜查散问话,便厉声对方诚喝道:“贵县,怎地就无端冲撞钦差大人,为官数载仍如此不知轻重?”   方诚忙回禀:“钦差大人息怒,此事实有下情……”将前事叙述一遍,道是捕快误抓了人,闯下祸事。   刘杰听完后对颜查散说:“此事虽是误会,毕竟是以下犯上,罪犯欺君,请大人处罚。”   展昭踏上一步:“大人容禀,属下当时未及时表明身份,方大人本是履行公务,情有可原,请大人开恩。”   颜查散亦笑着地对刘杰说:“不知者不罪,刘大人莫要太过苛责,此事既已说开,便就此作罢了吧。”   “多谢大人宽宥,”刘杰转头对方诚道,“还不快叩谢钦差大人!”   方诚忙上前谢恩不提。   刘杰低头拱手对颜查散道:“灾情刚过,又有刁民闹事,治下不宁,实是下官办事不利,下官万分惶恐。现陈家村地保张福与村民陈老二带到,等候钦差大人传唤问话。”   颜查散心如明镜,这个时候传他二人来,绝对问不出有用的情况,刘杰此举只不过表表姿态而已:“刘大人言重了,只因朝廷刚刚收到灾民闹事的奏折,皇上十分忧心,曾特别谕旨要本官留心此事。故而本官命展护卫去走访一番,也好尽快上折回奏。”说罢颜查散看向展昭。   展昭会意,从旁踏出向颜查散拱手道:“启禀大人,属下行至陈家村,并不见闹事之徒,且有地保捕快常作巡查,当地秩序已恢复井然。”本想出奇制胜,看来对方已是布满眼线严阵以待,调查之事需从长计议。   颜查散点头微笑:“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住局面,可见刘大人乃是日夜操劳尽心在办实事,本官十分欣慰。为臣者就当如刘大人般,食君禄担君忧,才不负圣上所托。本官必将上奏朝廷,请皇上下旨嘉奖。”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如今无凭无据,颜查散决定先安抚刘杰等人,日后再做计较。   “多谢大人栽培,”刘杰面露喜色,起身对颜查散拱手行礼,“以后钦差大人要巡查哪里,只需吩咐一声,下官定当陪同,并派人沿路保护大人安全。”   颜查散心里一凛,好个刘杰,说的冠冕堂皇,这招明为保护实则监视,如此一来他们的行动就全部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以后的调查必然处处受制。可对方句句在情在理,也不好回驳:“那就,有劳刘大人了。”   “大人说哪里话?这是下官份内之事。”刘杰打定主意就这样把颜查散供着,看他能查出什么来。   四目相对,微笑点头致意,表面上看,花厅内气氛轻松愉悦。可在场众人皆是心照不宣,初次交锋,刘杰稍胜半筹。   “大人刚到此处,下官理应尽地主之宜,知州府略备粗茶淡饭,还请大人赏光。”看样子刘杰今天是纠缠定了。   林书静暗暗觉的不对劲,刘杰不让他们脱身,会不会另有目的?转头,见身边的展昭眉头微皱,瞟了下方诚,看向林书静的眼中带了些担忧。   林书静顿悟,刘杰已经开始限制颜查散的自由了,另一方面只怕陈老二要遇着危险,可展昭碍着职责在身不得随意离开,现在怎么办?   咬咬牙,不管了,这具女性的身体难得也要利用一下,装柔弱她还是会的。一行人正往外走,林书静突然脚下一个不稳,呻吟一声“大哥”,身子软绵绵向展昭靠去。   “小林!”展昭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急忙接住。其他人亦是惊讶不已,场面立时有些混乱,“怎么了?”“怎么了?”“不舒服吗?”   展昭见林书静低着头,右手按着胸口,仿佛很难过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担心。可转念一想,他迅速恢复冷静,林书静刚才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发病,会不会是……   “大人,请恕属下先行告退。”展昭扶着林书静向颜查散行礼,便要往后走。   颜查散是真的担心林书静,点点头让雨墨给他们带路。   雨墨一路领着展昭和林书静来到为他们安排好的房间,让林书静躺下安顿好,本来还想去请大夫。展昭婉言谢绝,只说让林书静静养便可。   展昭打发走雨墨关上房门,回头只见林书静一个翻身站起来,哪还有丝毫不妥的迹象?不由得摇头轻笑,出人意表的丫头!   迎上展昭了然无奈却柔和包容的眼神,林书静突然有种恶作剧被抓现行的感觉,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小林去看看老人家,麻烦大哥在这里顶一顶。”说罢便要跳窗出去。   “小林,换身衣服再走。”展昭及时叫住林书静。   林书静看看身上衣服:“还是大哥想的周到。”见展昭走到桌边,背对着她坐下,心里感慨终是男女有别不方便,亦感谢大哥的细心。   走到屏风后以最快速度换上短打衣衫,林书静取了顶帽子,垂下面纱遮住脸,走到展昭面前:“小林去去就回。”   “一切小心。”展昭温和地看着林书静,见她轻巧地从窗户翻出,飞上房顶顺利离开,遂放下心来,也不急着出去,回到桌边复又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   林书静一路注意无人跟踪,从房顶飞出驿馆,快到南门时,远远望见陈老二的背影,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来得及,也不上前招呼,只保持距离,悄悄跟在他身后。   第二十三章 虚实之间   林书静一路跟随陈老二出城,快到陈家村了依旧没什么动静,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刘杰等人根本没把一个小老百姓放在心上。   正想着,突然见几个小喽喽出现,围住陈老二,为首之人面色不善:“老头,最近哥几个手头紧,怎么样,孝敬孝敬兄弟们吧。”   “你、你们,”陈老二面如土色,“各位兄弟,小老儿真的没银子,请各位高抬贵手。”   “少废话,拿银子来,否则……”对着其他人一使眼色,几个人一拥而上,对陈老二圈打脚踢,打的他蹲下抱住头直叫救命。   林书静冷笑,用打劫这种方法,陈老二死了也只能划入普通命案,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抢匪!   林书静悄悄欺近,突然飞脚踢出,那些小喽喽猝不及防,当场被踢倒两个,疼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什么人!”剩下几个摆开架势,穷凶极恶地盯着眼前的蒙面人。   “银子!”林书静粗着喉咙,简短地蹦出两个字。   “瞎了你的狗眼!穷疯了吧!也不打听打听,这一带谁敢不服从咱独山的管辖!”那个小喽喽还没说完,就被带头之人喝住:“兄弟,都是出来混,有点眼色的,就别在这里撒野,没你的事快走吧。”   “银子!”林书静勾了勾嘴角,独山?看来有新的线索了。   “不识抬举!”领头的一挥手,全部人攻向林书静。林书静来的正好,使开拳脚左右开弓,将那些人打的落花流水。   “小子,够狠!有种的别走!”为首的勉强爬起来,撂下狠话回头就要跑。   林书静晃身拦在他身前:“银子!”她还得派用场呢。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了林书静一眼,带着人快速离开。   等他们一走,林书静一把拽起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老二,绕过土坡到达隐蔽处。可怜陈老二吓的连连叫唤:“饶命,饶命!”   林书静掀开面纱:“老人家不必惊慌,在下是来救你的。”   陈老二见是林书静,眼睛一亮,复又露出害怕的神情,往后缩了缩:“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乱说了。”   林书静见他怕到如此地步,心里不是滋味,尽量放缓了语气:“都怪在下二人考虑不周,害的老人家受此惊吓,是在下的过错,请受我一拜。”说罢一躬到底。   陈老二吓的手忙脚乱扶起林书静:“大人万万不可,折煞小老儿了。”   “官府失德,害的民不聊生,这一拜老人家受得。”林书静诚恳地道歉,见陈老二脸上的悲戚,她既恼且愧,恨不得立刻将那些恶贼绳之以法。   陈老二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林书静沉吟了一下,对陈老二说:“看样子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您暂时不能回家,得在外避避风头,老人家可有去处?亦或悄悄随我回驿馆?”   陈老二缓缓摇头:“大人不必费心,可以去大洪山亲戚家避一避,深山里来往的人少,不会有危险。”   “委屈老人家了,”林书静见他不愿再与自己有牵扯,也不再勉强,将小喽喽留下的钱袋塞入陈老二手中,“这点银子老人家留着路上用。您别不要,本就是他们搜刮的不义之财,应当还给百姓,老人家就放心地使吧。”   陈老二推脱不过,只得收下:“小老儿虽是个粗人,却也明白事理,大人您是好人,不像有些官爷,不仅平日吆三喝四,暗地里还跟强盗土匪是一家。”   “老人家,刚刚那些人自称是独山来的,他们经常在这一带作威作福吗?”林书静听陈老二话里有话,立刻联想到刚才小喽喽所言。   陈老二指着南边:“大人看到南边那座山了吗?那就是独山,山里有个强盗窝,虽然不常来骚扰乡亲们,却不许任何人上山。官府从来不管,说没猫腻谁信呐?”   林书静闻言思索,真是官贼勾结吗?与他们追查灾银一案是否有所牵连?想到此,林书静微笑着对陈老二说:“多谢老人家指点,时候不早了,老人家快些走吧,路上小心。”   “小老儿省得,大人也多加小心。”   林书静与陈老二分开,走了几步掉转头,暗中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见陈老二挑了隐蔽小道,一路并无可疑之人,他应无性命之虞,林书静才完全放心,目送他远去。   看着南边不远处的独山,林书静轻轻哼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脚尖点了点地面,踌躇了一下,掉头往北而行。   且说展昭在房里呆了好一会才起身,到床边拉下幔帐,然后走出房间关上门,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然后赶到知州府。   此时酒已过了一巡,刘杰见展昭进来,忙请他落座,并问起林书静的病情。   展昭微笑表示不妨事,颜查散有些不放心:“还是请大夫诊脉吧,只静养也不是办法,万一有什么不妥也好及早医治。”一路之上展昭与林书静俱是尽心守护,若是林书静因此累坏了身子,让他怎么过意的去?   “大人放心,小林她、她上次受了风寒病过之后,有时会这样,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展昭眼见让颜查散担心,心里有些歉疚,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只能先替林书静圆了这个谎,待回去后再禀明实情。   “展大人是说,小夫人这段日子一直断断续续地不舒服?下官略通些医术,或可为展大人略尽绵薄之力。”坐在下首的方诚压低声音问展昭,才得罪过这位大人,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讨好。虽说刘杰是他的上司,毕竟自己官卑言轻,哪个都惹不起。展昭乃一介武官,可他的背后是钦差,若对方怀恨在心使绊子,保不准哪天自己的乌纱帽就丢了。   “是,不过已经无妨,多谢方大人关心。”展昭方才话已出口,只得统一口径。   “请恕下官无状,方才见小夫人捂住胸口,似欲呕吐,敢问小夫人是否常有此症状?平时是否胃口欠佳?”方诚突然灵光一闪,笑得有些暧昧。   “呃,展某没怎么注意,似乎是。”展昭不明白方诚是什么意思,只得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方诚一拍手掌:“呀!这就对了,按此迹象来看,小夫人可能是大喜了,展大人可不能掉以轻心。”   展昭不知该笑还是该骂,哪有大夫不号脉就随便下诊断的?可见他平日做事也是这么糊里糊涂,凡事只凭臆断,治下焉得太平?   方诚的声音响了些,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刘杰恍然笑道:“原来如此,此乃喜事,展护卫又何需避讳呢?要不要现在就去请大夫?”他最好林书静有了身孕,那样展昭忙着照顾妻小,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这,刘大人,下此判断为时尚早,还是不麻烦的好。”展昭见误会越来越大,尴尬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而且林书静不在房内,把大夫请去不就当场拆穿了吗?   “也好,若展护卫需要,本官立即请来随州最好的大夫。”刘杰也不勉强,脑子里盘算着又增加了多少对自己有利的条件,看来真是天要助他。   颜查散疑惑地看着展昭,见他脸微微涨红,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好象林书静真有什么事情一样。他哪里知道展昭是不能把大夫请去,思索着不论林书静的病怎么样,他都要吩咐下去给他夫妇俩准备些滋养的补品,让他们保重身体要紧。   宴席就在众官员的道贺声与展昭的尴尬中结束。刘杰送颜查散至大门口,微笑站立看着钦差大人上轿远去。等到卫队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刘杰回过头,笑容尽敛,满脸煞气地对方诚说了句:“随本官进来!”抬脚就往里走。   方诚暗暗叫苦,只得唯唯诺诺地跟着刘杰,一路往后堂而去。   第二十四章 抽丝剥茧   知州府后堂,刘杰往正中间一坐,劈头盖脸怒骂方诚:“让你们谨慎行事,还给本官捅篓子。这次要不是洪云寨及时报信,主子的大事就要坏在你手里。”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方诚扑通跪下,“下官万万没想到,展昭竟会突然到陈家村,下官只是听闻有生人在那里徘徊,才命人捉拿,谁知……”   “蠢货!”刘杰气的口不择言,“本官千叮咛万嘱咐要暗中监视,不可打草惊蛇,谁让你拿人了!今个儿就算不是展昭,拿了其他人,闹到颜查散那里,不也一样难以收拾!”   “是,是!下官知错。”方诚连连告饶。   “还有,有没有查清楚,那个陈老二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据下官所知没有,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下官马上派人处置那陈老二,保证不留痕迹。”   “等你想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刘杰哼了一声,“这件事情武先生自会处理,你就不用再管了。”   “还是大人心细如发英名果断,下官今后还需大人多多提点。”方诚陪笑,满脸的谄媚。   “是吗?可本官方才见你与展昭相谈甚欢,热络的很呐。是嫌主子对你的关照不够,想另找遮蔽的大树了?”刘杰提起茶杯盖慢慢拨弄,皮笑肉不笑地瞅着方诚。   方诚立时吓出一身冷汗,匍匐在地结巴着说:“下官、下官不敢,那是为了、为了场面上的应付,下官誓死效忠主子,从不敢有二心。”   “那就好,你最好记清楚,谁才是你头上的天!背叛主子的下场你应该清楚。”刘杰的语气带了些威吓,很满意地见方诚磕头如捣蒜,“好了,去吧,下次小心。”摆摆手,懒得再跟他罗唆。   “是,下官告退。”方诚踉跄着爬起身。   刘杰打发走方诚,端起茶杯陷入沉思:现在颜查散的行动暂时在自己掌控之中,可他终究是钦差,场面上不能做的太过。看这个样子对方不会轻易罢手,需得与师爷商量,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方诚哈着腰退出后堂,黄高和张福正在外面等候,看见方诚,两人围上来:“大人。”   “啪!啪!”方诚赏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尽给老爷惹事!”   两人捂着脸连连称是,黄高压低声音说:“大人,那个陈老二要不要属下……”右手比了一个割的动作。   “还嫌闹得不够大?都给老爷安分点!”方诚瞪眼喝道,知州大人那儿领的一肚子闷气全撒在他二人身上。“不许再轻举妄动,否则谁都没好果子吃!”   “是、是。”黄高和张福二人灰溜溜地跟着方诚回淅河去了。   且说钦差卫队回到驿馆停轿。因场面上的关系,颜查散不得不喝几杯,席间还不觉得什么,可出来被冷风一吹,又在轿子里颠了一路,已是微醺,因此展昭吩咐雨墨伺候大人歇息,一切等明日再说。   展昭回到房间推开门,见林书静已经坐在桌边等候,想起席间刘杰等人的话,不由得红了脸。   “大哥回来了。”林书静以为展昭醉酒脸才会涨红,也没觉得不妥,倒了杯水递过去。   “情况怎么样?”展昭甩开杂念,开始专心于案情。   林书静将前事一一告之,然后说:“小林跟了一段路,未见有人追踪,老人家应安然无恙,大哥就放心吧。”却见展昭面色有些奇怪。“大哥?”   “小林是来与展某商量去查探山贼的事吧?”展昭似问的无意,却掩饰不住眉眼弯弯,小林还是拿自己当回事的。   “呃,小林只是觉得应该跟大哥说一声。”说罢林书静局促地别开了脸。   林书静本想直奔山贼窝,可记起自己曾答应过展昭,有事一定与他商量,况且自己偷溜出来的事随时会被人发现,因此决定还是先回来,知会大哥一声免的他又担心。本来不觉得什么,如今被展昭这么问起,林书静倒有些莫名尴尬。   偷瞄展昭一眼,见他满面春风,林书静更觉浑身不自在:“小林去了。”该死,直接去不就行了吗,她干吗要眼巴巴地跑回来!   “小林!”展昭忙叫住林书静,“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且城门都关了,改日再去吧。”   林书静看着外面一片漆黑,点头道:“也好。”这里可不是开封,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早点歇息吧。”展昭回答,两人梳洗毕。林书静抢先一步,捧出被褥铺在地上。   展昭皱眉,刚要开口,林书静却抢着说:“大哥,今晚轮到小林睡地铺。”   “你奔波了一天辛苦了,还是让大哥来吧。”   “你自己不也劳累了一天?”林书静板起脸孔,“早就已经约好了的,小林不想再费口舌天天与大哥争论这种事情。或者,你想两个人一起睡地铺也行。”坐在被褥上,一副不容否定的样子。   “你呀!”展昭叹息一声,笑的有些无奈,“今晚委屈你了。”   这一路上展昭和林书静须得同住一间房。展昭怕林书静别扭,因此在房内打起地铺。林书静很不好意思,提议分两头睡没关系,可展昭只是淡笑说不妨事。可林书静哪肯让大哥白天操劳晚上还睡不好,争论许久之后采用折中的方法,约定两人轮换着睡床。   说是这么说,可每次展昭都能掰出各种理由,不让林书静睡地上,结果每晚两人都要上演抢被子占地铺的戏码。对此林书静笑称:地铺是香饽饽,晚上躺一觉,白天精神好。让展昭哭笑不得。   熄了灯,林书静合衣躺下,可怎么也睡不着。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必须整理下思路。陈老二的话语,捕快的举动,刘杰的反应,还有独山山贼的行为,这些线索环环相扣,似一条不完整铁链,仿佛还差了些重要的环节,自己漏了什么呢?   了无睡意地翻个几个身,林书静听见展昭温和的声音:“地上硬,睡得很不舒服吧。”转头,见展昭一双星目在黑暗中格外清澈。   “吵着大哥了?”林书静抱歉地一笑,“小林只是在想,说不好,这会是件惊天巨案。”   “何以见得?”展昭问道,暗自赞赏林书静的敏锐。   “你我今日暗防陈家村,乃是临时起意,就算遇见捕快巡查是巧合,知州刘大人怎会这么快得到消息?他们应是布满了沿线,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而且刘大人居然敢限制钦差的行动,谁给他的胆子?就凭一个知州,能承担起这么大责任吗?他们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大人物?”   展昭闻言,深深凝视着林书静片刻,轻笑出声:“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着实认真地思索了。也罢,大哥本来就无意隐瞒,你既已涉入此案,也该是时候知晓内情了。”   林书静侧过身子,右手支头:“洗耳恭听。”   “这次皇上点了颜大人巡查京西南路,一则查察随州灾银案,更重要的目的是查办襄阳王。”   “襄阳王?那不是皇上的亲叔叔吗?”林书静吃惊地说。   皇上陆续接到好几宗秘奏,皆参襄阳王有不臣之心,因此包大人奉旨秘密调查,发现他勾结地方官员,立盟单培植势力,又私通西夏,其心昭然若揭。在诸多佐证下,皇上下决心查办襄阳王。此次颜大人领了密旨,找寻盟单,一旦证据确凿,立刻抓捕襄阳王,铲除其羽翼。   “也就是说,皇上怀疑灾银之事与襄阳王有关?”林书静若有所思地问。   展昭点头:“不止是随州,朝廷以前几次下拨给周围州府的银子,都有秘报未曾用到实处,因此皇上怀疑襄阳王勾结地方官员,上下其手侵吞官银以作私用。这次灾银案是个机会,要办襄阳王,就从随州查起。”   “密报?那个死了的书生应该也是皇上派去的暗探之一吧?”林书静轻哼一声,没想到一个贪污案会牵涉到皇家的明争暗斗。为了这把龙椅,亲人之间互相提防算计,还哪管什么血脉相连骨肉亲情。   虽然心里明白襄阳王造反有错,可想起当初在皇宫里吃的那些亏,现在还要为那条龙卖命,林书静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展昭听出林书静口气里的不屑,正色道:“小林,个人荣辱事小,此事关系天下宁定,还须以百姓福祉为念。”   第二十五章 将计就计   林书静坐起身:“大哥多虑了。除了闹过一番皇宫,小林什么时候为了自己的事情任性过?”   “大哥知道,不过白嘱咐你罢了。”林书静不会袖手旁观,对此展昭有绝对的自信。   林书静歪着头想了想,说:“以前查到过襄阳王谋反的证据吗?”   “密探曾截获一封襄阳王给西夏的书信,只可惜,包大人还来不及细查,就被对方偷了回去。”展昭颇为惋惜地说。   “开封府就这么容易遭贼啊?”林书静睁大眼睛,这可是天下奇闻。   展昭笑的有些高深莫测:“还记得那个刺客范东平吗?”   林书静呆了呆,恍然大悟:“我说呢!范东平虽然武功差强人意,要当刺客还差了那么一截。原来是幕后黑手以他为盾,暗行鸡鸣狗盗之举。”   “是。”展昭眼中闪过激赏,“他们乘着展某不在,兵行险招盗信。当时没告诉你详情,实是,实是怕你遇着危险。”   “大哥不必解释,小林知道轻重,明白包大人的苦衷。”林书静以前也常执行秘密任务,深知这等机要之事,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谢谢你小林。”展昭很感动,林书静能这样懂他心思,让展昭如何不宽慰欣喜。   “小林该谢大哥的信任才是,”林书静微笑,复又有些担忧,“不过刘杰这么死缠烂打的,以后咱们的调查定然困难重重。”   “不急,今日也算敲山镇虎,看的出他们并不是滴水不漏,只要咱们耐心,一定会找到他们更多破绽。这不,独山又让他们自己暴露了出来?”展昭温和地安慰道。   林书静点头,神色肃穆,这个“他们”,是不是包括了姨父?这件案子牵涉到谋反,牵连甚广,只怕整个随州的官员都脱不了干系,等到案破之日,陈家还能不能逃过此劫?   展昭见林书静沉默不语,已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忘了告诉你,包大人已经请了皇上圣旨,若有随州官员能弃暗投明将功补过,皇上将从轻发落。”   林书静满脸惊讶地看着展昭温暖和煦的表情,原来包大人和大哥早就想到了,还为她排除了后顾之忧,如此情谊,林书静何以为报?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到嘴边却只能化做两个字:“谢谢!”   第二天一早,展昭与林书静刚梳洗完毕,雨墨就来敲他们的门,并把早饭送到房间里。   见林书静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雨墨笑着说:“大人已经吩咐了,今后你们的饭单独送来,小林你不必再操心公务,养好身子要紧。”说糊涂了林书静,也红了展昭的脸。   是不是昨天自己装病吓到了颜大人?林书静如是想着,走到桌边一看,非常丰盛的早饭,还有一盅汤,早上喝汤?   “这是大人吩咐随行的张大夫给你开方子,一早让厨房熬的补汤。”雨墨忙不迭地介绍,连连催促林书静乘热喝下。   林书静掀开盖子一看,是排骨汤,仔细闻来,有春砂仁的味道,已是明白这汤有益气养胃的功效。虽然有些奇怪,可见雨墨如此推崇,不好驳了颜大人的面子,于是拿起勺子喝起来。   展昭隐约觉得不对劲,转头问雨墨:“这汤?”   雨墨似笑非笑地凑近展昭耳边小声说:“展大人放心,张大夫说初期应以食补为主,这汤止吐安胎最是好。”   “噗!”林书静嘴里一口汤全喷了出来,按着胸口趴在桌子上咳出了眼泪,展昭急忙上前轻拍林书静的后背。   “雨墨,你、你刚才说什么?林书静好不容易喘过气,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   “小的刚才说,这汤……”雨墨还没说完,展昭一看苗头不对,忙推着他往外走:“好了好了,你快去伺候大人吧,就说展昭多谢大人美意。”   “这汤一定要喝完才有功效啊!”雨墨被展昭强行请出房间,却依然尽责地大声喊道。   展昭关上门转头,见林书静瞪着眼睛死盯着自己,一字一咬牙地蹦出话来:“怎么回事?”   “呃,小林,你听大哥说……”展昭颇不自在地说起昨晚的事情,因为那个糊涂县令,让其他人产生了误会,他本想今天禀明真情,颜查散却已经热心地命人熬了汤送来。   林书静神色平和地听完,沉默了一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却让展昭汗毛倒立的笑容:“大哥,你去跟他们说一下,下次想谋杀我的话,在茶里加点砒霜就行了,犯不着费那个劲去熬汤,用呛死我这种方法成功的机率比较低。”她已经到爆发的边缘了。   “小、小林,你别生气,都是大哥不好,你先吃饭,大哥这就去跟颜大人解释。”展昭说着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林书静突然叫住了展昭:“大哥,你是说,当时刘杰他们都在,全听到了方诚的话?”   “你放心,大哥会向他们解释清楚的。”说完展昭就要开门。   “可因为这个理由,小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呆在房间里,有时不露面也是情有可原,是吗?”   展昭猛地回头,见林书静眼里闪烁着狡诘的光芒,每次她想到什么好主意,眼神就会有这种变化:“你的意思是?”   “刘杰不是想监视你们的行动吗?何不将计就计,就让他天天陪着没办法脱身?”林书静露出捉狭的笑容。   “颜大人和展某负责与他们周旋,你则暗中搜集证据。”展昭顺溜地接口道,已是心领神会。   “他们会觉得小林没有威胁性,不会过多地注意我,”林书静耸耸肩,心里却讶异欢喜着两人之间的默契,“大哥也不必再为我找各种理由掩饰,独山的调查今天就可以开始了。”   “所以?”办法是好,可那一句话,让展昭怎么都说不出口。   “所以,这个名声我担了。”林书静豪气干云地回答。   展昭深深看着林书静,她是否真的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一旦你应下,你这辈子……”就注定不能离开展家了,这件事情必然人尽皆知,等到将来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只怕要落得个无果的结局。   “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呗,只要大哥不嫌家里多个人累赘,”林书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以她的脾气和状况,这辈子也不去想感情的事情了,“不过等小林百年之后,葬在哪家的坟里倒成了个问题。”   “小林!休要口无遮拦!”展昭心里一紧,突然有些窒息。   “小林失言,大哥莫生气。”林书静见展昭转了脸色,也觉自己的玩笑开过了头,忙转移话题,“不过大哥先悄悄与颜大人打个招呼吧,这样劳师动众的,小林过意不去。”那些杂七杂八的补品一次就够了,她可消受不起。   “大哥会去说,只是,让你受委屈。”平复下内心的翻腾,林书静牺牲至此,不惜以名节做赌注,展昭铭记于心,今后为她赴汤蹈火决无推辞。   林书静只一哂,就要告辞去独山,被展昭拦着定要她先用过早饭再走。无法她只得胡乱吃了几口起身,却见展昭把那盅汤推了过来:“小林,好歹也是养胃的补汤,你就……”   “浇花!”林书静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跟这汤没仇,可一想到大夫开方子的用意,就实在没这个胃口喝下去。瞥一眼旁边案几上的盆景,林书静暗暗祈祷那棵榕树够坚强,不会给浇死。   不过转念一想,若它吸收了汤汁精华,说不定长势更好,就此开枝散叶,也算林书静的功德一件,善哉善哉!   林书静换过衣衫,贴上假胡子,悄悄出驿馆,先是七绕八弯的乱走一通,确定身后没有尾巴,然后快马加鞭往独山而来。   早晨的独山,霭雾缭绕,绿意昂然,鸟啼婉转,泉声轻和,好一派悠然的景致。林书静拾步阶梯,望着四周秀丽风光,不觉心旷神怡。   若是找个雅致山林住下,从此不问是非,倒也悠闲自在。林书静突然萌生隐居之意。   可走了没几步,林书静就收了游山玩水的心思,这独山果然不一般,每隔一段路就设有岗哨监视周围动静。要对付这些小喽喽不难,可就怕惊动了山贼窝坏了大事,因此林书静步步小心,丝毫不敢大意。   躲开一些岗哨走到半山腰,忽听人声渐近。林书静忙飞身藏在树上。不一会,山道上走下来一男一女。   第二十六章 他乡故知   林书静居高临下,透过茂密的树枝往下看去,见男的小厮打扮,女的一身白衣,薄纱遮面。   “此次我须在城里呆上几日,你伺候好寨主,时时规劝他少喝酒。”那女子声音透着些清冷。   “姑娘放心,包在小的身上。”男子回答,“姑娘在城里也要多加防范,昨天那个蒙面人出现的太过凑巧,要不是他,陈老二也不会逃脱,焉知那人不是钦差的手下?”   “我省得。”   “那些官差真是不中用,要不是兄弟们及时报信,他们就要捅出篓子来了。真不明白寨主为什么憋屈自己听命于那个王爷,还不如……”   “好了!这是寨主的决定,”白衣女子出声喝止,“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多嘴,小心祸从口出!”   “是,姑娘息怒,小的不敢再说……”二人越走越远。   林书静等到他们离开,从树上跳下。看来查案的方向完全正确,现在手头又多了两条线索:第一,那个小厮口中的王爷十有八九就是襄阳王,所谓山贼的真正身份应是其手下;第二,昨天这些人给刘杰通风报信在先,拦截围攻陈老二在后,灾银案少不了他们的份。   望着前面的山道,那个所谓的山贼窝是个什么样子,林书静可是越来越好奇了,微微一笑,加快上山的步伐。   又走了一段路,林书静突然远远望见一座巨大的寨门,正中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字:洪云寨。旁边围墙高耸,岗楼剑塔一应俱全,不时有人来回巡逻,若是有人靠近,肯定会被发现。   林书静小心地利用树林掩护,沿着围墙外围走过去。约莫一柱香的工夫过去,居然连边门还没走到,这座山寨的规模可见一般。林书静暗暗心惊,绕着山寨走了一圈,见守卫森严无法潜入,只得在外围观察一番后,转身下山。   回到随州城,林书静挑了僻静小道回驿馆,脑子里的念头如风车般转个不停。洪云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且沿途有岗哨瞭望报信,要想攻下此寨,光靠钦差队伍绝对不够。可当地的军队在此驻扎已久,保不得已经与刘杰等人沆瀣一气,是绝对不能用的。那样的话,他们该去哪里调兵?   一路走一路想,突然察觉背后有股气息,有人跟踪?林书静不动声色地走过驿馆,弯过拐角,穿过大街,感到那股气息始终紧随其后。   看来不太好对付,林书静勾了勾嘴角,复又走进小胡同,转弯后迅速隐身闭气。想逮个正着却不见身后人出现,皱眉疑惑间,突然一股压力自头顶袭来,她忙闪身退开,同时劈出手刀。   对方也不慢,身形未及站定,招式已出架住手刀:“小林!”   林书静定睛,见一身白衣晃的耀眼,看着她戏谑地说:“每次都是照了面就打人,脾气忒大了吧?”   林书静收式摊手:“白五爷,是你自己每次都神出鬼没地玩跟踪的把戏,怨不得小林要出手,这要是在半夜,又是一身白衣,是要吓死人的。”说完忍不住笑出来。   “找打!”白玉堂瞪了林书静一眼,又打量一番她的着装,“装化的倒是不错,一般人还真能瞒过去。”   “那还不是让五爷给看穿了?”林书静自嘲地翻了个白眼,看来以后还得多琢磨,这次被白玉堂识破,下次就有可能是刘杰的人。   “已经可以乱真了,要不是听展兄说起,五爷还真不敢确定,得是熟识的人才能从背后看出些许端倪。”   林书静有些惊讶地问:“五爷已经见过大哥他们了?”   白玉堂不屑结交官府中人,却敬重颜查散人品端方,曾几次出手相助,更结为异姓兄弟。此次颜查散出巡办理要案,与恩师商量下来,决定请白玉堂出手相助。书信送达陷空岛之时,钦差队伍已然出发,因此白玉堂直接到随州与义兄会合。   “得五爷出马,咱们又多了几分胜算,”林书静笑道,现在他们正缺人手,白玉堂的出现真如雪中送炭般,“五爷现在在哪安顿?”   白玉堂指着东边:“五爷这几日就住在城东悦朋客栈,离驿馆不远,也方便行事。”   林书静点头,忽听外面大街上一阵喧闹。两人出胡同一看,只见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对一个要饭的阿婆拳打脚踢,为首的嘴里骂骂咧咧:“死老太婆,敢把晦气带到咱们酒楼里,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而周围的人仿佛司空见惯般,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并无半个人去劝解。   这里的人都已经冷漠如斯了吗!林书静又怒又哀,正要上前,白玉堂却快她一步,潇洒地一扬手,飞蝗石向那为首之人的后脑勺招呼过去。   “哎呦!谁啊?”那人捂着脑袋,凶神恶刹地看向四周,“哪个龟孙子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白玉堂面色阴沉下来,嘴上扬起一抹危险的笑容,刚要出手再教训那些人,一个小二跑了过来:“各位,我家老板说了,看她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一边塞了些银子给那些人。   “店里微末小事,却惊扰了余姑娘,小的们该死。”那些人立刻换了神色,向不远处的方向连连拱手作揖。   林书静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位年轻姑娘站在茶楼门口,远山黛眉,淡若幽兰,好一位倾城佳人!   “今天你福气大了,有余姑娘为你说话,还不快滚,不许再来店里讨饭!”为首之人挥退手下,又向茶楼那边点头哈腰了一番,等那姑娘对着他们略一点头转身进门,几个人才陆续回店里。   小二扶起阿婆,也塞了些银子,那阿婆千恩万谢地离开,一场嘈杂就此化解。   “人不可貌相,一位清丽脱俗的姑娘,开起座茶楼已属不易,更难得乐善有助人之心。”林书静收回视线,转头却看见白玉堂瞪大双眼直直望着那边,脸上说不清是惊愕还是悲伤,嘴里喃喃吐出两个字:“苏虹……”   “然后呢?”展昭问。   “然后,白五爷就让小林先回来,他去那家茶楼了。”林书静见展昭满脸唏嘘神色,有些好奇地问:“苏虹是谁?”   “苏姑娘本是白兄的红颜知己,说起来,也算世事无常。”展昭长叹一声。   苏虹幼年全家被奸人杀害,她独自逃出,学得一身武艺,旨在报仇。后偶遇白玉堂,两人情投意合,可惜好景不长,苏虹报仇不成,反被仇人打成重伤。展昭和白玉堂赶到,那人最后难逃法网,可苏虹也因伤势过重香消玉殒,为此白玉堂消沉自责了好一阵子。   “原来是这样,看不出白五爷外表风流,骨子里却是至情至性之人。”林书静也为之扼惋,“若这姑娘与白五爷有缘,也算是上天给他的补偿,咱们乐观其成就是了。”   “但愿如此。”展昭点头,“今日你也辛苦了。”   林书静一哂:“可总算有些收获。大哥,那个知州今日有何动静?”   “刘大人按例来给颜大人请安,无非是来探咱们的行动,颜大人与他周旋了一上午。”展昭好笑地说起刚刚在花厅的情景,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颜查散那么健谈,诗词经书之乎者也一通,把刘杰聊的晕头转向舌头打结,连午饭都没吃就灰溜溜地走了。   林书静扑哧笑出来:“好歹颜大人跻身翰林院,学问自非常人可比,刘大人可算班门弄斧了。”   “是啊,”展昭微笑道,“今日晚上无事,我二人一探知州府如何?”   见林书静点头答应,展昭取出一张名帖递过去:“对了,令姨父下帖,明日请我们过府一聚。”   林书静愣了一下,继而面无表情地接过翻开,只觉大红色帖子上的“陈”字分外刺眼,当初与陈家断绝往来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没想到今日还有重聚的时候。   见林书静望着帖子怔怔发呆,展昭心有不忍,伸手想取回帖子:“小林,若你不想去……”   “不,我会去。”林书静手一缩,坚定地抬头望着展昭,“大哥不用担心,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展昭点头说:“不要太勉强自己,大哥会在你身边。”虽然知道林书静性情坚毅,从不喜被当成弱者看待,却还是禁不住想要分挑她的难事,成为她能依靠信任的人。   温和的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要把林书静包容在其中,让她不知不觉失了神。感觉心跳的有些异样,林书静微微一振迅速收拾心情,扬起若无其事的笑容:“谢了!”   第二十七章 亲人重聚   夜晚,月光被云层遮蔽,四周一片混沌。两袭黑影轻巧地在知州府屋顶上穿梭,丝毫不受黑暗的干扰。   躲开一批巡查的侍卫,展昭向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林书静点头回应,两人分开,朝各自的目标小心前行。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各人搜查一边。   林书静直奔后堂,查找一番后并无发现,只得往回赶与展昭会合,希望他在书房能有所收获。路过前花园时,忽见凉亭里坐着几个人。林书静停下脚步,伏下身子趴在屋顶上,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下官明白轻重,大人就放心吧。”是陈辉的声音。林书静定睛细看,几月不见,姨父的头发有些花白,似乎苍老清减了些。没想到今晚得见亲人容颜,却不能上前相认,林书静有些伤感。   “你以前也是办过要差的人,本官信得过,”刘杰微笑,脸色又阴狠起来,“就让颜查散去查,他只会到处碰壁,拿不住把柄,又能奈本官如何!”   “不过大人还是要小心展昭,此人是包黑子的左右手,办案经验极为丰富,不可小觑,”武伯北转向陈辉,“明日你要打探清楚了,林书静的情况到底怎么样?钦差随行大夫的诊断不可尽信,若其中有假,只怕他们另有图谋。”   林书静不由地一凛,这人老谋深算,应是刘杰身边的智囊,要对其多加留意。看样子,颜大人他们放出的烟雾弹并未让对方尽信。   “是啊,”刘杰点头,手指轻敲着身边的石桌,“陈司马,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不查清楚本官总觉得不安。”   “下官明白,”陈辉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依下官看来,此事或为可信。下官了解自己的外甥女,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屈服的,”陈辉顿了顿又说,“当初就是因为她的倔脾气不容于宫中,才被太后谴出,赐于展昭为妾。如今之事关系到自己的名声,她决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照你这么说,除非她确实有了身孕,否则决不肯担这个虚名?”武伯北皱眉摇头,“可是她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连妃子都不肯当,怎么可能就此委身展昭?”   “武先生有所不知,她与展昭在代州时就相交甚密,案发后展昭对她更是维护有加,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武伯北冷笑一声:“原来如此,说不定是太后英明,看出二人之间的暧昧,因此顺水推舟罢了。”   林书静听的瞠目结舌,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是那么不堪。还来不及细想,陈辉接下来的话对她更如五雷轰顶般:“武先生说的是,可笑下官当初竟没察觉,她早就钟情展昭了,否则怎肯乖乖呆在展府,连名分都不计较?”   林书静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咚咚直跳手脚冰凉,陈辉怎么会荒唐地把自己和展昭想成那样的关系?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察觉到旁边的气息,林书静猛然回头,见展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她身边,朝她淡淡一笑,依旧那么温润平和,然后转头看着凉亭里的人。   他来多久了?听到了多少?又会这么看自己?林书静脸上直发烧,闭了闭眼又睁开,强迫自己抛开杂念,专心听下面人的对话。   “如此看来,此事确为真实,”刘杰捋着胡须,“不管怎样,陈司马,你都要想办法控制住林书静,便可用她牵制展昭。”   “下官……”陈辉有些支吾,“下官明白。”   等他们散去,展昭与林书静起身回驿馆。两人简单地说了说各自搜查的结果,都很有默契地对陈辉的话避而不谈,然后便各自歇下。   林书静拉下幔帐,盘坐在床上发起呆来。陈辉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以前从没考虑过的事,今日被他这样道出,就好象捅破了一层薄纸,却又如更多的迷雾阻挡眼前。   想起过往的一言一行,照顾月华是为了还情,奔波查案是出自正义,那牺牲名誉撒下这弥天大谎呢?查案又不是只能靠这一个办法,当初为什么会毫不犹豫一口应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而明日,她该以什么心态来面对陈家?看姨父的态度有些犹豫,他是否会真的不顾亲情对付自己?她有把握让姨父站到自己一边吗?   轻舒一口气,自己的问题还真不少。姨父只是随口臆测,对她的现在情况根本就不了解。大哥也没提起这件事,说不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胡思乱想?再说了,事有轻重缓急,她应该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其他的,先搁一搁吧。   林书静所不知道的是,纱帐之外,展昭亦是心潮翻涌,思索着过往的一切和自己的情感,久久未能入眠。   站在陈府门前,林书静心里五味杂陈。当初在代州,陈府高门大院,气派非常,和那时相比,现在的陈家已显凋零败落之象。   “林书静孤苦无依,自不敢仰攀富贵人家。”当初自己是抱着怎样决绝的心情,而如今却已是沧海桑田。   “总……表小姐!”陈忠神色激动的迎上前,见到林书静就要跪下。   “忠叔!”林书静忙拉住陈忠。在陈府,除了姨娘,就数陈忠和林书静最为亲近。这个老家人一直对她多方照顾,而她也一直把陈忠当父辈看待。   陈忠颤颤巍巍握着林书静的手,上下打量着,嘴里不住说着:“好,好!”又转头看到林书静身旁的展昭,就要下拜:“表姑爷。”   “忠叔不必如此,快请起。”展昭托住陈忠的胳膊,他看的出林书静对陈忠的敬意,自己当然也不能受礼。   此时陈辉接到下人回报,匆匆到大门口,向展昭行礼:“展大人驾临敝府,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展昭回礼:“陈大人客气,本当早些来拜访的。”   陈辉将客人引至正厅,陈夫人和陈逢春早已在门口候着。见到陈逢春,林书静吃了一惊:“表哥?”   “春儿在狱中表现尚好,因此提前获释。”陈辉有些遮遮掩掩地说。   林书静一听就明白,多半是陈辉花银子将陈逢春保了出来,只点头也不多言语。   陈夫人含着眼泪,伸手想拉林书静却又停在半空中,只抖着音叫了声:“静儿……”   林书静见姨娘如此,双腿再也站不稳,倒身下拜:“姨娘!”   陈夫人扶起林书静,忍不住泪如雨下。旁边陈辉和陈逢春也默默拭泪,一时间只闻抽噎声。展昭站在一边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只得好言劝解几句。   好一会,陈辉抹了把泪说:“静儿好容易回来一趟,应该高高兴兴的,也别冷落了姑爷,快请进去说话。”   进正厅众人落座,林书静便要行家礼,却被陈辉一把拦住:“可使不得,你现在的身子经不得折腾。”看向她的目光却带了些许疑问。   展昭上前扶住林书静:“既如此,就免了吧,小心身子。”   林书静会意,这戏还得演下去,便由着展昭带她走到一边坐下。眼光瞥见陈辉的眼神变的笃定,林书静微放下心来,又觉得讽刺,没想到她也有算计亲人的一天。   陈辉对林书静嘘寒问暖,很是殷勤,而林书静也尽量维持应有礼数,又有展昭圆场周全,气氛始终还算融洽。   吃完晚饭,陈辉父子陪着展昭说话,陈夫人则拉着林书静至后堂。   “静儿,看你似乎瘦了些,这段日子还顺心吗?展姑爷对你怎么样?大夫人有没有为难你?”陈夫人心疼地看着林书静,对这孩子她一直有愧悔甚深。   “姨娘放心,静儿一切安好。”林书静握着陈夫人的手安慰道。   “那就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的身子了,凡事要多留意,若有什么不妥要及时请大夫,不能硬撑着。得了一男半女,将来你也有个依靠。”陈夫人句句关怀备至,让林书静歉疚万分却说不出口。   “还有,当初送你入宫的事,你姨父一直非常内疚,静儿,你能原谅姨父吗?”   林书静不想再说昧心的话欺骗陈夫人,因此只是沉默。   “姨娘不求静儿马上原谅你姨父,可你能否常来陪姨娘说说话?等你们回了京,再想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陈夫人说着哽咽起来,又立刻忍住,“看姨娘说的,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多休息的好。”   “姨娘不必担心,静儿会有分寸,一定常来给姨娘请安。”   陈辉再不济,终究是林书静的亲人,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姨父一步步陷入沼泽无法抽身。包大人已经为陈辉留了后路,林书静必尽全力使他悬崖勒马,让陈家免于又一场劫难。   第二十八章 以茶会友   之后的日子,颜查散花样百出,会见当地乡绅名流,巡查城防和民俗,甚至去附近乡村体察,总之不让刘杰有喘息的机会。刘杰和武伯北商量了半天,只觉颜查散的行为杂乱无章,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的意图,可自己有言在先,必须摆好了排场,所有人一个不拉地跟着颜查散到处跑。刘杰暗暗叫苦,本想监视钦差的行动,结果反倒让自己疲于应付,却想不出什么对策,又不能赶人家走,只得继续伺候着,一边令各级官员继续小心防范。   而林书静利用这段时间,几次探察独山,将整座山摸了个透,并画出详细的地形图,标出沿途每个岗哨的位置。展昭对此大加赞赏,林书静倒不觉得什么,那些技巧侦察课上都学过,又有实战经验的累积,要画这图驾轻就熟。她真正在意的是一直不能混进山寨,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形。   展昭一直宽慰林书静,让她耐心等待时机。说这些话的时候,林书静总觉得大哥的眼神与以前不一样,柔和透着心疼,是自己的错觉吗?林书静嗤笑自己的想入非非,陈辉的话还是影响了她,形势紧迫,该调整一下心态了。   这天展昭和林书静来到茶楼,他们应了白玉堂的约,也想看看他与那姑娘到底进展如何。   白玉堂在底楼等着他们,现在他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茶楼的一份子:“今日你们有口福了,艳儿听说五爷几位朋友来,要亲自煮茶迎客呢。”说着引他二人上楼。   看白玉堂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些天逍遥快活的紧,林书静忍不住出言调侃:“我等的口福还是沾了五爷的光,以后想要喝好茶,须得请五爷多为关照。”   “好说,”白玉堂笑嘻嘻照单全收,桃花眼一眯,“你现在的身子可金贵着呢,走楼梯可要小心着些。”   戏谑的眼神,看笑话的表情,林书静见身边的展昭有些尴尬,反而落落大方地说:“多谢五爷关心。”瞪了他一眼,小林我懒得跟只老鼠计较。   白玉堂笑容暧昧地转过头,上二楼往前走了几步,一挑帘子进了雅间,“艳儿,这两位就是爷说的客人。”   “请进,茶楼粗简,还请莫要介怀。”一位女子起身相迎。   展昭定睛一看,果然与苏虹十分相象,当下拱手道:“打扰姑娘清雅。”   却见林书静呆呆看着那姑娘并不作声,展昭发觉异样轻咳一声,林书静回神道:“在下唐突了。”重新望向那姑娘,神情若有所思。   白玉堂摇着头:“幸好你是个女子,否则五爷定然拔剑相向。”   “女子?”那姑娘好奇地看向林书静,眼神中却没甚惊讶。   “她是展兄的妾室,平日里喜着男装,就连爷第一次见到都弄错了。”白玉堂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人生短短数十载,既无伤大雅,潇洒一些又有何妨。”姑娘展颜一笑,淡然间透出几分傲骨。   几人互通了姓名,那姑娘姓余名艳,茶楼是她父亲开的,如今由她打理,从小练就煮茶的好手艺,在随州城堪称一绝。   只见她治器、纳茶、候汤、冲点、刮沫、淋罐、烫杯、洒茶,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想不到煮茶也能如此的赏心悦目。余艳将倒好的茶放在小杯托中,从左至右挨个递给三人,微笑着说:“请。”   林书静伸三指取杯,深闻幽香,只觉馥郁持久,心旷神怡。   白玉堂见杯中汤色金黄,浓艳清澈,笑道:“艳儿这回煮的可是极品了。”   展昭分三口品下杯中茶水,闭目回味后睁眼讶然道:“这水?”   余艳有些欣赏地看向展昭:“这是去年小女子采下的雪水。”   林书静真心赞道:“要得这雪水,最难得工夫二字,我二人初次叨扰便品着此水,足见余姑娘待客之心。”   “二位既为白五爷之友,想来也必是方家,断不能以平常之水相待。”   四人品着香茗,谈古说今,自是一番惬意。林书静无意间转头:“此处原来还有琴,倒也合景。”   “小林可有意弹奏一曲?”白玉堂问。   林书静见众人皆有兴致听琴,也不推辞,净手焚香坐到琴前,抹挑吟绰,却是一曲“梅花三弄”,弹拨间尽显梅花傲雪凌霜的清雅操节。   一曲既罢,余音绕梁,亦是回味无穷。余艳托着腮叹道:“独凌寒气发,不逐众花开。”   林书静起身答道:“清风摇翠环,凉露滴苍玉。”   白玉堂向展昭举杯示意:“贞姿曾冒雪,高节欲凌云。”   展昭微笑拱手:“青青寒木外,自与九霄临。”   这四人引唐诗,用四种植物互喻,林书静为梅,余艳为兰,展昭为竹,白玉堂为松。以文会友,正可谓意气相投,志同道合。   林书静突然想起一事,对余艳说:“余姑娘尚未尝试过花茶吧。”   “花茶?”余艳想了一下,“二夫人可是指在茶中加入龙脑香?可如此一来,茶的本味会被其掩盖,因此小女子从不喜用它。”   “姑娘就随白五爷叫我小林吧。我并非要在茶中加入香料,而是指以花为茶。”   “以花为茶?这倒不曾听说过。花可入茶吗?”   “当然可以。茉莉、玫瑰、蔷薇、兰蕙、桔花、栀子、木香、梅花,这些皆可作茶。采摘半含半放之花,取其香气浓郁,加入茶中,茶引花香,花增茶味。况且花泡在茶水中,如盛开般徐徐绽放,看着别有一番情趣。”   余艳是第一次听说以花为茶,很是新鲜,立刻与林书静讨论起花朵的制干、加入的分量、花茶的功效等等问题,把两个大男人撇在一边。   展昭知道林书静的脾气,不以为意地只在一旁喝茶静静听着;可白玉堂却有些不乐意被冷落,看她们两个越聊越投机,林书静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想拐带余艳去烈山神农庙,说什么茶既源于神农,后世子孙自当去瞻仰一番。笑话!他还没和艳儿一起去过呢!   实在忍无可忍,白玉堂起身绕到林书静身后,抓起她的领子用力往后一扯,向展昭怀里一送:“管好你媳妇!”展昭忙伸手接住。   “白玉堂!”林书静正说的起劲,冷不防被白玉堂下黑手,跌了个四脚朝天,幸而有展昭垫背,气的爬起来就要找白玉堂算帐。   展昭眼明手快环住林书静的腰,按住她一边劝解道:“小林,别冲动!仔细砸了余姑娘的店。”   白玉堂慢悠悠坐回余艳身边:“好好听你家相公的话。还有,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多静养的好。快换了你那身男装,别到处勾三搭四的。”这丫头讨好女子的功力,当初在牡丹园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还是让艳儿离她远着些好。   林书静被展昭制住动不了,正火着呢,听白玉堂说完反倒乐了,原来是耗子掉进了醋缸里。有了这个念头,林书静停止了挣扎,转了转眼珠道:“大宋律令没有禁止女子着男装啊,要是五爷觉得不公平,尽可穿一回女装,那就扯平了。”   “你!”白玉堂立时火冒三丈,刚要开骂,林书静不怀好意地道了句:“风度。”说着眼睛瞥向一旁忍着笑的余艳。   白玉堂当着余艳的面不想失了风范,可又憋的难受,只能愤怒地瞪向展昭:你的好家教!   展昭万分同情地看着白玉堂:小林就是吃定你不敢在余姑娘面前放肆,白兄还须想开些才好。   这一番闹腾,不觉已日头偏西,展昭和林书静起身告辞,余艳本想留他们吃晚饭,见他二人婉言谢绝,只得同白玉堂一起送他们出门。   出茶楼,林书静收了玩笑之态,只闷不吭声往前走。展昭虽不知原由,也不急着逼问。二人回到驿站,林书静仔细看了看房间周围没有闲杂人等,然后进房关上门。   “小林,看你有心事,可是那余姑娘有什么不妥?”展昭在桌边坐下,想起林书静初见余艳时的失态之举。   “大哥,你可信小林的判断?”林书静的口气有些严肃。   “展某信。”展昭示意林书静说下去。   林书静深吸一口气:“大哥可还记得小林说过,那天暗访独山,遇到的那个白衣女子,当时我躲在树上,身形虽不甚明了,可那声音却听的清楚,与今日的余姑娘如出一辙。”   展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况且,”林书静接着往下说,“当初我们查访陈家村,就是独山里的山贼给刘杰报的信。今日白五爷告诉余姑娘我是女儿身,可她却没表示出过多吃惊,应该早就见过我、知我身份才是。”   “因此你才故意接近余姑娘?”   “是,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只不过,”林书静有些发愁地看着展昭:“我有些担心白五爷。”   “大哥相信白兄!”   林书静看着展昭,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那是对知己挚友的完全信任。交友当如是!   自嘲地一笑,林书静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那要不要知会一下白五爷?”   展昭点头:“这样,明日咱们把白兄约出来,问问他的看法。”   第二十九章 假作真闹   第二天,展昭和林书静约白玉堂喝酒,小二上完酒菜,恭敬地退出,关上雅间的门。   “既是回请,怎么也不叫上艳儿?她还想和你们做个深交呢。”白玉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错,上好的女儿红!   “白兄,我们有要事与你相商。”展昭斟酌着措辞,白玉堂虽与余艳相知未久,可到底是他心之所系,展昭须顾及好友的感受。   “哦?什么事说吧。”   林书静与展昭对望一眼,遂将在随州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白玉堂,并说出自己的怀疑,末了林书静问:“白五爷,这事你怎么看?”   白玉堂面无表情地听完,看着林书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照你的意思,五爷我是中了美人计,钻进别人的圈套尚在沾沾自喜?”   林书静万没想到白玉堂会丢过来这么一句,有些结巴地说:“不是,我……”   “还是,你想说爷色令智昏,坏了你查案的大事?五爷堂堂男儿,行走江湖多年,所见所闻比你多多了,难道还需要你这个妇道人家来指点教导!”好一通疾言厉色,说的林书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都道锦毛鼠白玉堂文武双全华美男子,可谁又敢无视他的狠辣决绝不留情面。   展昭一开始也有些着懵,可马上就明了白玉堂的用心,但还是禁不住皱眉看着他,话说的有些重了。   “五爷自有分寸,这事用不着你管!”白玉堂甩下酒杯,“再呆着也无趣,告辞!”抬脚就走。   展昭起身对林书静说了句:“小林,等在这里别走!”便跟了出去。   出店门,展昭见白玉堂在拐角僻静处等着自己,叹口气走上前。   “说的狠了些,心疼了?”白玉堂双手环胸,靠墙斜眼看着展昭。   “展某知道白兄的意思,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既然你们对艳儿有所怀疑,五爷自当弄个清楚明白,你们就不用再插手了。”就算余艳与苏虹面貌相象,可若她真是奸恶之徒,白玉堂会用自己的方法做个了断。   展昭有些歉意地说:“累白兄卷入这是非之中。”   “你也当五爷是那气短之人?再这么说,爷可就要割袍了!”白玉堂不悦地瞅着展昭。   “好,不说了,”展昭知白玉堂一诺千金,也就不再多矫情,“一切拜托。”   锦毛鼠虽率性而为,却是疾恶如仇,凡遇不平之事皆会挺身主持正义,这也是展昭最欣赏白玉堂的地方。   “其实五爷早就察觉茶楼的掌柜和小二都身负武功,只是未见他们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爷本也无意追问。如今既然知道洪山寨与刘杰狼狈为奸,将其攻下势在必行,爷自当想办法混进去,到时候也可里应外合。”   展昭点头:“若有内应,破那山寨便容易许多。此次白兄孤身犯险,一切都要小心。”   “爷心里有数,”白玉堂突然想起,“对了,小林那边你多劝着些,一个女儿家独自查清那些岗哨,已经很不容易了,接下来就交给爷吧,让她别再冒险上山了。五爷今日虽出言相激,可未必能阻的了她。”   展昭失笑道:“白兄以为瞒她多久?你语气严厉一时说闷了她,可等她冷静下来马上就拐过弯了。”   “说的也是,那丫头鬼着呢,”白玉堂也是一咧嘴,“不过也出了口恶气,谁让她昨天让爷下不了台?”   展昭闻言只想丢他个大白眼,这人还真是睚眦必报!   “五爷先走了,有消息自会与你联络。”白玉堂挥挥手走人。   “万事小心。”展昭目送白玉堂离开,转身回到酒楼雅间,只见林书静正品着酒,观她脸色已然恢复常态。   “和白五爷商量完啦?”林书静给展昭的杯子里斟满,“既然这是他本人的意思,不希望假他人之手,小林不会再掺合。”   展昭莞尔,小林果然已经猜到了,这玲珑剔透的人时不时带给他些惊喜,更难得拿得起放得下,有些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到她那种程度,心里一软:“是大哥粗心,一直要你迁就让步。”   “一桩归一桩,这事跟大哥没关系。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林不着急。” 笑的云淡风轻,说的咬牙切齿,他们之间的帐有的算了,走着瞧吧!   ……才夸她胸襟开阔呢!展昭开始头疼,看来这梁子越结越大了,一个比一个孩子气,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下怎么躲开池鱼之殃?   接下来的日子,林书静每天都去陈府请安,常常一坐一个半天。为了演足戏,颜查散吩咐专门拨一顶轿子送她来回。对此林书静很是感激,尽量找机会与陈辉谈心,若姨父能说出要紧的线索,便能将功折罪。   可陈辉对林书静的态度却看似亲切实则疏远。想当初在代州陈辉但凡有什么要事,都会与林书静商量,可在这里,陈辉对政务讳言莫深,只要林书静稍微扯上点边,陈辉就顾左右而言他,竟是时时提防着外甥女一般。   对此林书静十分沮丧,看来她把事情估计的过于简单,去年那场劫难让陈辉改变许多,如今林书静想跟姨父说句体己话都难,更别说劝他投向自己这边。难道权力的欲望真把陈辉腐蚀至骨子里,利欲熏心到是非都不辨的地步?   这天晚上,颜查散和展昭又要赴宴,随州官员都会参加,林书静送展昭至门口:“大哥,小林今晚夜探陈府。”   展昭默默看着林书静好一会,见始终精神饱满的她第一次露出疲态,有些不舍地问:“还需要再等几日吗?”   林书静摇摇头,颜大人和大哥宽容了她好些天,给足了陈辉机会,够迁就的了。白玉堂那边已经有些进展,可自己至今一无所获,事情再容不得任何耽误,她必须有个决断。   展昭双手扶住林书静的肩膀:“小林,你记住,大哥是你的家人。”   “谢大哥。”林书静对着展昭一扬眉,依旧是灿烂的笑容,只是牵扯的有些勉强。   夜晚,林书静身着夜行衣,在陈府房顶上急速行走。她的目标很明确,陈辉的书房。陈府她可以来去自由,可只要她一接近书房,姨父总会找各种借口不让她进房门。如果有线索,一定在书房内。陈辉此时正在陪宴,她可以放心地搜查。   轻松避开家丁,林书静闪身进入书房内,仔细翻阅书籍文件,又在四周墙壁上轻轻敲打一番,终于发现一块墙敲上去声音有些异常。可在房内到处拨弄了一阵,林书静却找不到开启门的机关,是她遗漏了什么吗?   林书静干脆住了手,借着月色细细观察房内物品。见窗台下放了一盆万年青,不禁有些奇怪,万年青喜阴,忌阳光直射,姨父本是懂花之人,怎会将此物置于窗下,到了白天不就晒坏了吗?   搬开花盆,下面的地砖没什么异常。林书静疑惑地摇头,按照陈辉的习惯,那花盆原本的位置应该是……林书静看向书桌旁,走过去跪在地上摸索着,突然摸到一块地砖上有一个可容一指的小洞。原来在这里!   想来是陈辉一时疏忽忘了把花盆放回原位,才让她找到机关所在。林书静按耐住兴奋,用食指勾起地砖,见下面露出一个六边形突起物。轻轻转动那突起,听到“嘎吱”一声,墙门开了。   再不犹豫,林书静进门,穿过通道进入秘室。里面常年点着灯,桌椅笔墨齐全,书架上摆放着许多账本。林书静粗粗翻了几本,里面记载着,赈灾银一分为二,一半送到洪云寨,另一半送至襄阳。而且,以前朝廷下拨的款项、历年应缴的国税,都有记录被扣下私自送交襄阳王府。现在已是铁证如山,不仅随州灾银一案可以结案,更有确凿证据证明襄阳王勾结随州官员,上下其手贪墨朝廷官银。   幕后黑手倒是很会耍小聪明,把这些重要的账册放在一个小小司马家的暗室之中,旁人想找证据,只会去知州府,万万不会想到这里。若不是因为林书静对陈辉深为了解,恐怕也要无功而返,她这次运气够好。   只是,林书静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丝苦笑,这样的运气,她真的不想要。   此地不宜久留,林书静将一切归位,悄悄出陈府回到驿馆,等展昭回来就通知他,罪证已经找到,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至于破案以后,将来皇上会怎么处置这些官员,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第三十章 情切意难   余艳坐在桌旁,有些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药粉包。洪云寨兄弟带来寨主的命令,要她把这包药下在白玉堂的食物里。虽说是为了谨慎起见,可是,她能这么做吗?   本来这次下山担负监视之责,可遇见白玉堂之后,一颗心就这么不知不觉被他撩动起来。不是早就起过誓,终生不沾惹情字的吗?怎么会轻易地就让他搅乱了心底那潭静水?既动了情,为何那人又与钦差有所牵扯?是上天跟她开的玩笑吗?   一旁的掌柜轻声说:“姑娘,按理这不是做下人该管的事,可有几句话小的不吐不快,姑娘休怪。”   余艳点头:“你说吧。”   “这几天小的一直冷眼旁观,白五爷为人豪爽讲义气,是个英雄人物,和姑娘自是极登对的。若能玉成这件好事,小的们也替姑娘、替寨主高兴。可凡事需多留个心眼,姑娘须得念着寨子众弟兄的安全。若白五侠对姑娘是真心,通过考验后再给他解药也就是了。只是暂时压制住他的内力,对身体不会有损伤。还请姑娘三思。”   余艳当然知道那药不会真的把白玉堂怎么样,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深知以白玉堂的骄傲,怎么受得了被人这样算计?说不定会勃然大怒,闹的天翻地覆。   这厢余艳还在犹豫不定,楼下小二的声音已经传了上来:“白五爷,今个来的真早。”余艳急忙抓起药包放进袖子里。   “姑娘需得当机立断,莫再迟疑。”掌柜拿起桌上的账本,走出房门与白玉堂打了个照面:“白五爷来了。”   白玉堂熟门熟路,冲着掌柜点个头算打过招呼,抬脚进门:“艳儿,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   “看把你急的,好歹喝口水再走。”余艳示意白玉堂先坐下,自己挑帘子进隔间,取出杯子倒上水,又从袖子里掏出药包,打开双手捧着,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倒进去,只定定看着药粉发呆。   想着他的潇洒不羁,他的幽默风趣,他的柔情体贴,余艳的眼神渐渐转为坚定。   将药包揉成扔到角落里,她不会用这种方法测试白玉堂,那会玷污了他们的感情。   端起杯子挑帘走出,余艳笑的很轻松:“五爷请。”   见白玉堂接过一口饮尽,余艳百般滋味在心头,若她真的下了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敢想。   白玉堂见余艳脸色有些苍白,担心地问:“艳儿,不舒服吗?”   余艳微笑摇头:“别人给的东西,五爷都毫不设防照单全收的吗?”   “艳儿不是别人,因此五爷信你!”   迎上白玉堂炙热却不放肆的目光,余艳脸上有些发烧,忙低下头说:“好了,出发吧。”说罢向外走去。   凝视余艳的背影,白玉堂心里默默道:艳儿,终是五爷对你有所隐瞒,因此不管你下什么药,五爷都会毫不犹豫喝下去,算是对自己的惩罚。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白玉堂觉得余艳其实生性纯良,平时常接济穷苦人,街坊四邻的口碑很好。而她对自己更是以真心相待,就算做了些错事也只是受人指使罢了。该怎么做才能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白玉堂有些踌躇。   烈山,白玉堂和余艳去过神农洞,看过百草园,来到神农殿。跪在蒲团上,余艳双手合十,暗暗祝祷。她已经决定,此生只为白玉堂一人情动牵挂,不管结果如何,余艳此生无悔。   “秀丽山川,无限风光,五爷真想游遍天涯海角,饱览大好河山风土人情,方得不虚此生。”白玉堂站在高台之上举目远眺,白衣飘袂,何等意气风发。   “五爷定能得偿所愿。”余艳听的心驰神往,踏遍千山万水,这需要怎样的志气与胸襟?   白玉堂转头看向余艳,唇边微微笑意:“艳儿可愿与我同行?”等破敌之日,艳儿若能明辨是非,五爷当为尔知心之人,从此永不相负!   这是试探?亦或承诺?余艳心慌意乱地想,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要让她如何抵挡?   白玉堂送余艳回到茶楼,又嘱咐她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余艳站在门口,直到白玉堂从视线中消失,这才转身进店。掌柜上前低声道:“姑娘,寨主来了,正在二楼等候姑娘。”   余艳身子一震,缓缓点头,上楼挑帘子进门,对着房内的人行礼:“义父。”   此人姓钟名雄,号称飞叉太保,本也是江湖上一条好汉,因襄阳王救过他的命,钟雄感念恩情,归降听从襄阳王号令。   “让你做的事,办妥了吗?”钟雄坐在椅子上,口气有些严厉。   余艳咬紧下唇,沉默了一会抬头:“艳儿不会这么做,请义父不要再为难白五爷。”   “好,翅膀硬了,开始不听义父的话了!”钟雄面色阴沉下来:“若因此惹出事来,你让义父怎么向王爷交代?”   余艳跪下,双眼直视钟雄:“义父,艳儿有句肺腑之言埋藏已久,襄阳王对您有恩不假,可这几年您为他卖命,该还的早就还清了。而且难道您还看不出来,襄阳王外表伪善生性狠辣?若真让他成了事,保不得将来会做出兔死狗烹的事来,再跟着他,您迟早……”   “啪!”钟雄一拍案几,怒吼道:“大胆!”   余艳住了口,低下头一声不吭。   钟雄摇了摇头,缓下口气说:“你的孝心义父明白,可你也该体谅义父,义父为王爷办事不图钱财只为恩义。除了你姑姑一家,义父的亲人就只有你,你要是不帮,义父还能指望谁?   余艳一声微叹,别过脸去,就是因为担心钟雄,她才会一直忍耐着留下。   “那白玉堂与展昭交情非浅,义父怕他接近你是心存不良,才想试探于他。况且王爷一直求贤若渴,常嘱咐若有可用之人必得尽力招募,若得锦毛鼠相助,洪云寨定然如虎添翼。”   余艳惊讶地抬头,原来义父还动了这样的心思:“五爷的人品艳儿信的过,他待人以真心,决不是两面三刀的小人,且五爷志在四方,艳儿不会强逼他入寨,还请义父宽容原谅。”   钟雄看着余艳,有些无奈地点头叹息。他知道,这个女儿外柔内刚,平日里乖巧孝顺,可一旦认定一样事,却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起来吧,为父就信你一次。明日让白玉堂来见我,至于入不入寨的事,等以后再说。现在义父最好奇的是,把我宝贝女儿的心拐走的,是个怎样的三头六臂。”钟雄说到最后,口气有些揶揄。   只见余艳当场羞红了脸,嗫嚅着答应。   看着余艳第一次露出小女儿娇态,钟雄在心里默默念道:白玉堂,艳儿可是对你一往情深,若是你辜负了她,我这个做父亲的第一个不放过你!   本来余艳以为,以白玉堂的桀骜不逊,要与钟雄相处极为困难,没想到那爱酒如命的两人居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还做起了酒友。义父不但把白玉堂引进寨子,还差点与他拜把子称兄道弟,还好及时记起五爷是自己的准女婿才作罢,让她啼笑皆非。   钟雄本是直爽之人,白于堂一身傲气不拘小节,颇合他的胃口。而当他知道白玉堂其实瞧不起为官者,更是打消了疑虑,这样一个厌恶官场的人,又怎会为了官府卖命?看来与展昭交好只不过因为对方也是出身江湖,才有那么点私交。钟雄甚至动起了心思,想通过白玉堂,把展昭给争取过来。   “艳儿,得空就回寨子一趟,好几天没见着玉堂了吧,是不是在心里怪义父棒打鸳鸯?”钟雄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坐在茶楼里。现在的他十分信任白于堂,已任命他做洪云寨副寨主。而白玉堂也的确不负所托,大小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条,让钟雄很是满意。   “五爷现在事务繁忙,是该少打扰为好。”其实余艳心里很是不安,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让白玉堂卷入这些是非阴谋中,那么洒脱不羁的一个人,只适合不受任何束缚地遨游于天地间。   “义父明白,他为了谁才这么拼命,将来决不亏待了他,女儿你就放宽心吧。”现在整个洪云寨谁不知道白玉堂是钟雄的东床快婿?将来的寨主,他已经想好人选了。   这厢钟雄正喜滋滋地做着老泰山的美梦,独山山脚隐蔽处,新任副寨主白玉堂正悄悄与一蓝衣人会面。   “这是整个洪云寨的地图,所有的布局都标注在上面。五爷手里有令牌,只等你带大军到附近,五爷就开寨门放你们进来。”   展昭接过地图细细查看,白玉堂又指出几处防守疲软之处,二人讨论了一番兵力部署和进攻时机,直到双方都了然与心,只等大军一到就行动。   最后展昭合起地图:“此次破独山,还多亏了白兄,只是余姑娘那边……”   “五爷自会处置。”白玉堂出言打断,眼神却有些黯淡。   展昭知他这次是动了真情,只可惜造化弄人,也只能空劳长叹:“今后白兄若有用得到展某的地方,展某当万死不辞。”说着伸出右手。   “好!”白玉堂亦伸出手,双掌相击,又紧紧握住,依旧是豪情万丈、顶天立地的一双男儿。   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   看着桌上的地图,林书静扭头问展昭:“到收网的时候了吧?”   展昭点头:“证据确凿,时机已到。”   “可是,钦差队伍只够保护颜大人,京西南路的军队怕是不能用,大哥想去哪里借兵?”   “荆湖北路汉阳军,临行前皇上曾御赐金牌,地方兵马皆可直接调动,”展昭一向温润的眼中闪过不输任何人的刚毅,“小林,大哥明天就离开,这段时间刘杰或许会有所动作,你一定要加倍提防。”   “小林明白。”   第二天,展昭借口为颜查散送公文进京,出随州境,一路往南而去。   另一方面,陈辉突然提出让林书静搬去陈府小住。林书静与颜查散商量下来,决定听从陈辉的安排,方便看守那些账册,也看看陈辉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因此林书静安排好钦差卫队日夜严密保护颜查散,并相约每日联络一次互通消息。   自从住到陈府之后,陈辉对林书静的态度热情起来,照顾周全到除了晚上睡觉以外,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旁伺候。林书静并不计较,展昭回来之前她必须蛰伏待机,比耐心林书静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天晚上,丫头腊梅来敲林书静的房门,说是奉陈夫人之命端来燕窝。林书静很是窝心,这个家就只剩下姨娘那一点子亲情了,把腊梅让进屋中,刚想开口致谢,却见她神色慌张似有话要说。林书静心里一动,出什么事了?   “表小姐,夫人让你快些离开,老爷他……”腊梅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又闻敲门声,却是陈辉匆匆而至。一见老爷亲自到此,腊梅脸色刷地惨白,勉强镇定下来,说是奉命送补品。   “还是你姨娘想的周到,”陈辉满面笑容地对林书静说,“姨父来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若有想吃的尽管说,交代厨房做来就是了。”   “多谢姨父。”林书静回答,用自然的神态安下陈辉的心。   “早点歇息吧。”陈辉转头看向腊梅,腊梅绝望地看了眼林书静,被“押”着出了门。   林书静关门落栓,吹灭灯火扯下幔帐,迅速布置好一切,悄悄翻窗上屋顶,见陈辉与腊梅一路往外走去。到了前花园,陈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反手扇了腊梅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并吩咐旁边的家丁:“堵上嘴,关进柴房!”抬脚进书房。   林书静着急地看腊梅被带下去,捏了捏拳头决定还是按兵不动,一时半会腊梅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当务之急是弄清陈辉在搞什么花样。   跃至书房屋顶上,林书静小心掀开一片瓦向下看,见书桌前坐着知州府师爷武伯北,而陈辉则恭敬地站在一边:“先生不必忧心,还好下人禀报的及时,下官已经办妥了。”   “是吗?陈大人夫妻情深,这么重要的事都毫不避讳,只不过,尊夫人辜负了陈大人的一片真心哪。”武伯北斜眼看着陈辉,满脸的嘲讽。   陈辉涨红了脸:“下官惭愧,现已将贱内软禁,不会再有问题了。”   “最好如此,”武伯北指着桌上的药瓶:“王爷命人送的药极其珍贵,千万不可浪费。”   陈辉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下官几时动手为好?”   “明天晚上。这药下在茶里无色无味,等林书静昏迷之后,自会有人送去洪云寨,在那里没那么容易抢回人。只要林书静在咱们手上,还怕展昭不就范?”武伯北得意洋洋地说。   “那颜查散那边?”   “那边早就有安排。后天刘大人会在知州府宴请颜查散乘机扣下他,展昭离开乃天赐良机,这次颜查散插翅难飞,到时候先逼他在归降信上签字。有了这个把柄,他只有乖乖签了盟单才有活路。如此一来,包拯的左膀右臂可就都归顺王爷了。”   “若那颜查散抵死不签呢?先生可要备好后招。”陈辉有些担忧地提醒。   武伯北奸笑着道:“你当先生我没想到?去汴梁的人也该有消息了,他若想保住家人的命,只有听咱们的。”   “是,是,还是先生足智多谋,下官以后还需先生多多提携。”陈辉连连拱手讨好。   武伯北果然受用的有些忘形:“此事若成,你功不可没,先生定会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少不了你的赏赐。”   “多谢王爷!多谢先生!”想那陈辉本是一州长官,如今却沦落到给以前同级的官员做马前卒,他如何能甘心?为了找回那些失去的东西,什么手段他都会用。   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武伯北起身离去。林书静放回瓦片,悄悄赶至驿馆通知颜查散,让他赶快派家丁回京报信,然后马不停蹄回到陈府。   来到陈辉夫妇房间屋顶,林书静翻身倒挂在外侧房梁向内看去,见陈夫人泪眼婆娑地坐在床沿,两个面生的丫头冷漠地站立一旁。见姨娘哭红了双眼,林书静咬紧牙关,用力抓着横梁,顿了顿掉头就走。时机,最佳的时机还未到,她必须忍下所有会打草惊蛇的冲动。   进自己房间,林书静如失了力气般,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第二次,这是她第二次姨父被出卖。如果说上次是攸关性命无可奈何,那这一次陈辉为了一己私欲丧心病狂,完全抛却了血脉亲情,受到惩罚完全是咎由自取。她已经不用找、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为陈辉开脱。   如今在这世上,还有她可以相信的人吗?手臂重重搁在眼睛上,林书静嘴里轻轻念着两个字:展昭。   第二天林书静借故来到驿馆,颜查散正与一个脚夫打扮的人说话,看见她忙招呼道:“小林,快进来。”   那脚夫起身相迎,原来他是汉阳守将曲珍将军身边的副将许强。展昭到汉阳军借兵,曲珍亲自率领人马听从调配,现已到附近。许强奉命乔装进随州城,只等与颜查散说定时间就动手。   林书静扶额庆幸,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本来她还想事态紧急,若实在万不得已,为了保护颜查散,她会考虑劫持刘杰。   “颜大人已经把情况都告之属下,既然刘杰他们明天动手,不如咱们就赶在今晚先下手为强。”许强是行伍出身,说话都带着军人雷厉风行的气质。   “这样太仓促,白五爷那边也没有通知到,万一惊动了洪云寨的人反而不妙。”林书静出言反对。   “小林言之有理,此事需从长计议。”颜查散点头站在林书静这边。   “那怎么办?明天对方就下手了。我军将士个个勇猛,在战场上尚无所畏惧,还怕那些毛贼不成?”许强大手一甩就想蛮干。   林书静沉吟一下说:“刘杰他们不是正想把我送到独山吗?咱们将计就计,我去给白五爷报信让他做好准备,你们明天兵分两路,就定在戌时动手,也正好把刘杰抓个现形。”   “这个办法好!”   “不行,太危险了!”   许强和颜查散同时出声,却是截然相反的意见。   “小林,本官不会同意你孤身犯险,万一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怎么向展护卫交代?”颜查散直摇头。   林书静笑笑说:“颜大人放心,小林不会有事,况且还有白五爷照应。事态紧急,大哥会同意的。只是这样一来要让大人涉险,小林心里过意不去。”   “来随州之前本官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怕这些危险?况且刘杰只想逼本官归降,不会真的下杀手。”难得颜查散一介书生有如此豪情气概,难怪白玉堂会与之结拜。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书静又再三嘱托许强到时务必保护好颜查散,才让他返回军中报信。   是夜,陈辉命下人请林书静至书房叙话。去书房的路上,林书静头脑中反而一片清明,她倒想亲眼看看陈辉会以什么嘴脸来面对自己。   进书房门,林书静刚要请安,就被陈辉一把拦住:“本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多礼。”说着让林书静坐下。   林书静好奇地环顾四周,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进书房,既然陈辉想演戏,她当然要全力配合。   “静儿,这几天住的还习惯吧?姨父公务繁忙,也没时间和你叙家常。还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姨父一定会为你张罗。”好一幅温和的笑容,有谁会想到背后的包藏祸心?   “多谢姨父,静儿住的很好。”好的只剩没被你大卸八块剥皮拆骨!   “那就好,”陈辉端起身边的茶,“静儿,你爱喝茶,快尝尝今年新到的上品。”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药倒她,连句话都懒的说了?林书静端起茶杯作势喝了一口放下,转头见陈辉睁大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暗暗冷笑,那就如你所愿!林书静身子晃了晃,含糊地说了句:“姨父,这茶……”便瘫软在地上。   陈辉走到林书静身边叹息道:“静儿,别怪姨父,要怪只能怪你相公。不过只要展昭肯归顺,你和孩子就还有救。”说完拍拍手,叫出先前躲在墙门背后的两人,把林书静悄悄从边门抬上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   第三十二章 再度对阵   洪云寨,余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知州府的人把林书静抬进来:“你们这是做什么?”一旁的白玉堂微皱剑眉。   “艳儿,这是王爷的意思,要用她来牵制住展昭,若展昭能就此归顺,也是好事一桩。”钟雄坐在一边解释道。   “义父!”余艳看不惯襄阳王的作风,可钟雄死心塌地卖命,因此她只能眼不见为净,并尽量多做些善事替义父挽回点阴德。可这次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她一定要管。   “把她抬到我房里。”余艳对林书静颇有好感,而且白玉堂与展昭交情非浅,刚才她就敏锐地察觉到白玉堂面色有些不善,因此决定亲自照顾林书静,也让白玉堂以后对展昭有个交代。   将林书静安顿好,余艳又张罗起林书静在此处的衣物用品,白玉堂趁着没人的空挡,轻咳一声,暗中拉了拉林书静的袖子。他不确定林书静是遭了迷药还是装的,若她没有反应,他就得想办法先救人要紧。   见林书静微睁开眼,白玉堂一颗心放下来,转而对着她瞪眼:这丫头,到底还是混进来了!   林书静悄悄把一张小纸条塞给白玉堂,然后继续装晕。   “五爷去歇息吧,艳儿会照顾小林。”余艳到白玉堂身边轻声道。   白玉堂点头道了声“辛苦”,回到自己房中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大军已到,明日戌时动手。   烧掉纸条,白玉堂望着烛火沉思,终于到时候了。   直到一切恢复平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林书静才睁开双眼坐起身,伸展一下筋骨,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关上的门。   刚刚在门外好一番惊涛骇浪,在知道自己被下的是一种叫“醉梦”的毒之后,余艳居然当场和钟雄撕破脸,斥责他埋没良心为虎作伥,把说的钟雄哑口无言。没想到这看似淡漠的姑娘还有这么刚烈的一面,以前是小瞧了她。   看来,在余艳并不完全认同钟雄的作为,她心里对是非正邪还是有衡量标准的,本来还只是简单地把她划入敌人的范围呢,是自己想的简单了。   只是,明天大军就要攻破洪云寨,当她知道内应竟然是自己的心上人,不知那外柔内刚的女子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白玉堂和她之间还有可能吗?   轻轻叹息一声,现在不是担心他们两个的时候吧。从余艳和钟雄的谈话中得知,中了“醉梦”的人,若无解药会沉睡致死,怪不得他们那么放心留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现在距离大军攻寨还有十个时辰,自己还得继续装睡,估计自己还没被毒晕先得被饿晕……   随州驿馆内,许强换了下人服色站在颜查散身边,今晚他的任务是跟在钦差大人身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大人,这是他在展昭和曲珍面前立下的军令状。   已经有许多兄弟分批乔装入城,在城东几家客栈安顿下,等大军一到就里应外,合攻占城楼打开城门。想到可以一显身手,许强就摩拳擦掌起来。   傍晚,颜查散应约来到知州府下轿,刘杰早已在门口等候,两人你请我请客套一番,携手入内。   刘杰请客,师爷武伯北下首陪宴,酒过数巡,武伯北给刘杰使了个眼色,刘杰见时机成熟,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开始进入正题。   “颜大人在京城常得见圣容,不知天子威仪如何?我等地方官员无福得见,着实有些好奇。”   颜查散心道来了,遂笑着说:“当今圣上广施仁政,采谏纳言,乃是难得一见的有道明君。”   “那是那是,不过下官有一言,还请大人休怪。纳忠言是好事,可治理国家可不能一味讲求仁德,必要时还需运用强硬的手段,具备傲视天下不可侵犯的气度,在这点上,皇叔襄阳王就要出色的多。”刘杰说着观察颜查散的反应。   “刘大人慎言。”颜查散的脸沉肃下来。   刘杰呵呵地笑开:“大人不必紧张,其实襄阳王早就有意结交大人。只要大人不弃,共谋大事,以王爷的雄才大略,登基为帝指日可待,到时候大人亦将登台拜相。”   颜查散重重扔下酒杯,厉声喝道:“刘杰,你可知方才所言已是大逆之罪!”   “大人,今日下官单独宴请大人,又好言相劝,定然是要有个结果的。大人已身在此处,可要审时度势,万不可意气用事呦。”刘杰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完。   “刘大人可是在威胁本官?难道你个知州府还想扣押钦差不成?”颜查散挺直腰杆,正气凌然,端的是不可亵渎的傲骨清风。   武伯北见颜查散滴水泼不进,起身拱手道:“颜大人果然忠君爱国,我等自叹弗如,只不过大人也该顾及一下妻小。齐家,治国,这‘家’放在‘国’字前面,大人可要三思。”   “你什么意思?”虽然派人回汴梁,可说不担心家里人是假的,颜查散一直悬着心等回音。   “襄阳王知尊夫人打理府中内务辛苦,让小的们送了点补品,相信夫人服用过后定能好好将息调理一番,”见颜查散脸色顿变,武伯北忙又道,“不过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归顺,王爷保证夫人安然无恙。”   “你!”颜查散一听心急如焚,好个卑劣襄阳王,居然用下毒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颜大人,其实王爷一直都很欣赏大人,能结交王爷这样的大人物是好事,大人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刘杰从袖中取出事先写好的归降信,摊在颜查散面前,“良禽择木而栖,大人只需签个字,下官保证大人诸事顺心。”   颜查散冷冷看着那封信,又抬头直视面前二人:“良禽择木而栖,说的好!只不过,本官不是禽,自不屑有禽的见识。”   “颜查散!”刘杰一听大怒,居然拐着弯骂他是禽兽,看来那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强忙挡在颜查散身前:“不得伤害我家大人!”   还是武伯北反应快,把刘杰拉开一些:“钦差大人少安毋躁,大人还是再细细考虑之后再做答复,我等自当一旁耐心伺候。”   刘杰也冷静下来:“大人,下官无意冒犯,今后同在王爷麾下,还请大人多多包涵。”说着回座位,他就不信拿不下颜查散这个文弱书生!   颜查散只是端起酒杯沉吟,也不多搭理他们。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他必须拖延时间。   刘杰二人对视一眼,决定给颜查散思考的时间,那个钦差大人已是瓮中之鳖,他们不着急。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突然一个家丁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不知哪里来的军队,攻破了东城门,往这里来了!”   刘杰大惊,转头看见颜查散唇边泛起笑意,恍然怒道:“是你!”他哪里调来的军队?   “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刘杰,你勾结襄阳王贪墨官银,犯下谋反大罪,如今已是恶贯满盈,还不束手就擒?”颜查散举起那封信对着刘杰挥一挥: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证据。   刘杰狞笑一声,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只要抓住颜查散,一切还有扳回的机会。抬手击三下掌,为防万一,他事先在门外安排了衙役埋伏。   却听见门外刀剑相撞,杀声四起,原来颜查散的随行全都换成了许强的手下,正与知州府衙役打的不可开交。   刘杰见眼见穷途末路,扑向颜查散,准备来个玉石俱焚,一边的许强飞脚踢倒刘杰,反剪他双手按在地上:“再乱动,爷爷就卸了你的胳膊!”手上一使劲,疼的刘杰哇哇直叫。   武伯北见形势不妙,乘乱溜了出去。   知州府正一片混乱,街上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远处涌来,将知州府团团包围,曲珍一声令下,一排排士兵轮番撞击大门。   终于抵受不住重创,大门轰然打开。士兵喊杀着鱼贯而入,府内衙役吓软了腿,纷纷弃刀投降,息数被擒。   曲珍快步冲向后堂,见颜查散安然无恙坐在正中,上前行礼道:“大人受惊了。”   “曲将军不必多礼,多亏将军及时赶到,”颜查散抬手虚扶,“还请将军派兵严密把守四门,不得放过可疑之人。再派人包围陈司马的家,本官随后就去取证。”   “下官遵命。”曲珍回头一一交代手下去办。   此时许强把刘杰一把拖起来,押到颜查散面前跪下。刘杰看见曲珍先是惊讶,然后一脸讽刺地说:“曲将军居然越界带兵,难道就不怕律法森严吗?”   曲珍嗤笑,这贼子居然还有脸跟他谈律法:“展护卫携御赐金牌来曲某处调兵,曲某乃是奉旨行事,光明正大。不知你说的律法是哪朝所定?”   原来还有这么一招!刘杰一声叹息,怨不得自己一败涂地,转头对颜查散道:“颜大人好手段,下官佩服。不过大人能否在随州坐稳,可就不得而知了。”武伯北已经逃走,只要他去洪云寨报信,钟雄定然出手相助,自己尚有一线生机。   颜查散知他所指:“刘杰,独山的山贼已是自身难保,你不用再痴心妄想了,还是到牢里好好想想怎么老实交代所犯之罪吧。来人,把他押下去!”   刘杰立时脸色惨白,原来颜查散早就不动声色查到了洪云寨!绝望之下他疯癫狂笑:“颜查散!刘某人输的心服口服,只不过你的夫人,对了还有林书静,无药可救必死无疑。告诉展昭,她们可都是被你们害死的!姓颜的,你做何感想?啊?哈哈哈!”旁边士兵推推攘攘地把他带下去。   刘杰一路往外走,不断疯笑,声声如利箭刺进颜查散耳里。强自镇定着,颜查散的内心却如滚油般上下翻腾:夫人……   第三十三章 伤情碎心   “叩叩”两声敲门声,白玉堂端着饭菜站在门口:“艳儿,开门。”   门打开,余艳让白玉堂进屋,又关上房门。   “你一天都没出房门,也不吃点东西,这是跟谁怄气呢?”白玉堂放下饭菜,转头见余艳脸色有些苍白。现在除了白玉堂,余艳不许任何人进房间,更别说接进林书静。   “这次义父他们太过分了,居然给小林下了‘醉梦’,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们!”余艳咬紧银牙愤然道。   “那到底是什么毒药?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那‘醉梦’产自西夏,是极为珍贵的药,一般不轻易使用。中毒者会当场昏迷,毒在体内扩散,所经部位皆如死了一般僵硬,一个月后毒气侵入心脉压制心跳,最终睡死过去。”   “卑鄙!”白玉堂一拳砸在桌子上,一听就明白这是为了胁迫别人才使的下三滥招数,“有解药吗?”   “有,叫‘醒尘’。”   “哼,醉梦,醒尘,这么下作的手段,倒辱没了这两个词。”   余艳愧疚地看这白玉堂:“五爷,都怪义父他们,害的小林受苦。艳儿虽无解药,却还知道些压制毒性的方法,只是艳儿医术不精,只能尽力而为。”说着指指旁边一堆的药材。   “多谢艳儿。”见余艳尽力弥补的认真模样,白玉堂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五爷欠了你。   余艳坐回去又开始研究那些药,转头对白玉堂说:“五爷略坐会再走吧。还是,去里间看看小林?”   “好。”白玉堂走到余艳身后,见她仍然全神贯注地捣药,心里暗道一声“罢了”,突然抬手点她睡穴,揽住倒下的身子轻轻靠在桌边,然后走到里间:“小林,起来吧。”   林书静一个打挺坐起身:“余姑娘呢?”   白玉堂也不吭声只往外走。林书静跟到外间一看,顿时明白了几分,转头望向白玉堂,接下来他打算怎么做?   “爷送你们离开寨子,你帮五爷个忙,看着艳儿,千万别让她回来。”白玉堂嘴上对林书静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余艳移不开半分。   林书静点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别让那姑娘看到寨子被攻破的惨状。见白玉堂背起余艳往外走,林书静又扫了眼那些药材,一声轻叹跟了出去关上门。余艳不让其他人接近这间屋子,他们逃走倒方便了许多。   白玉堂带着林书静,一路躲开岗哨,来到山脚下僻静处,将余艳放下靠着树,蹲在她面前,抬手抚开她刘海,定定瞧着,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林书静站的稍远一些不去打扰,今夜过后会怎么样,谁心里都没底,就让他们两个再独处一会吧。   白玉堂突然站起身,扭头往回走,经过林书静身边时说:“照顾好她,穴道一个时辰之后自动解开。”   “五爷,”林书静挡在白玉堂身前,“小林觉得,你还是应该自己去跟她说清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把她丢在这里算什么?”   “爷是不想让她受伤。”   “我明白,可你这么做,余姑娘心里的结只怕一辈子都解不开。”   “她若是懂五爷,以后自然会明白。时间不多了,爷必须赶回去。”白玉堂说完闪身绕过林书静往山上方向而去。   林书静看着白玉堂离开,回头坐到余艳身边。她有些后悔替白玉堂看着人,山上的情形固然是狂风暴雨,可余艳清醒后的反应,估计不会好到那里去。唉,林书静成了替白玉堂打扫战场的人了。   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林书静闭着眼,嘴角轻勾,是大哥他们来了。忽然耳边轻轻“嗯”的一声,林书静睁开眼,见余艳渐渐转醒,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余姑娘醒了?”   余艳回神大惊:“小林,你?”   “我没有中毒,一切都是计策。”林书静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诉余艳,见她脸色转为铁青,又变的惨白,站起身就想往山上冲。   林书静拦在身前:“别去,已经来不及了。听到杀声了吗?洪云寨已经被攻下了。”   余艳也不回答,起掌攻向林书静,林书静忙格挡开,两人比划起了拳脚。余艳心里着急,顾不得防守,只招招主动出击,林书静对她有愧,又答应白玉堂在前,只守不攻却也不让余艳脱身,两人打了好些时候也不分胜负。   一直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再下去两人都要打脱力了。林书静看准时机卖个破绽,余艳手掌袭来,空门大开,林书静故意挨她一掌以作赔罪,起手点住余艳穴道。   “你!”动起手来余艳就知道非林书静敌手,是对方一味相让才打到现在,挨自己这掌,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只是他们欺骗在先,毁寨在后,岂是能一笔勾销的?如今自己受制于人,也只能咬紧牙关不言语。   “余姑娘,我知道你气愤难平,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义父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侵吞官银民不聊生,密谋造反祸害苍生,你可以挺直了脊梁对天下人说一句,你是正大光明的吗?”既然余艳良心未泯,那就还有谈的余地。   果然,余艳面色涨红,眼神有些飘忽,看来是刺中她要害了。   林书静语气缓和些:“小林知道,你碍着亲情。可凡事都应有个尺度,不能不能一味迁就,这样反而会害了自己重视的人,”说到这里,声音低哑下来,“知道吗?给我下‘醉梦’的,就是我的亲人。”   见余艳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林书静露出一个微笑:“不过我并不后悔与他作对,因为我知道,我,是对的!能对做错事的亲人说不,那才是真的帮他,你能明白吗?”伤痛却坚定的语气,背后支撑着的,是怎样坚强的意志力。   余艳脸上似悲伤又似羞愧,她缺少的就是那份勇气。林书静知道这帖药下的猛了些,需要她慢慢消化,也不急于一时:“还有,白五爷并非只是利用你,否则也犯不着把你带离险境。刚才看他脸色很不好,对你恋恋不舍,想必心里也不好受。我想,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情,你应该比我清楚。”   余艳难过地闭上双眼,这件事她最伤心的就是白玉堂的欺骗。过去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心乱如麻已经分不清了。   林书静解开余艳的穴道,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若余艳仍是一意孤行,那就说明她是非不分的无药可救,白玉堂不必再为她愧疚,从此就为陌路人。   余艳沉默了一会,抬头对林书静说:“义父本是极讲义气之人,只为了王爷救命之恩才走错了路,不过除了侵吞赈灾银之外没有做过其它作奸犯科之事。还请展大人能替义父求情,从轻发落。”   见林书静点头,余艳轻声说:“多谢,告辞。”转身就要走。   林书静忙抓住她的手:“余姑娘去哪?”   “余艳已无面目见任何人,只求找个僻静之所了此残生。”说罢对林书静一福身,望南而去。   看着余艳的背影,林书静摇摇头,她只能好言相劝而已,可真正能解那姑娘心结的,并不是自己。   且说白玉堂回到洪云寨,装作缓步到寨门,早有孙彪迎上前:“五爷,您怎么大驾光临了?”他是看守寨门的小头目。   白玉堂点头:“五爷今日进了些绸缎,过会就到,到时候你开了门放他们进来。”   “这么晚?”孙彪疑惑地问,却见白于堂脸面色阴沉掏出令牌,忙改口:“小的明白。”他可是寨主身边的红人,哪得罪的起。   白玉堂掏出一包银子仍给孙彪:“知道你们辛苦,这些给兄弟们买酒,今晚守夜的人人有份。”故意拔高些喉咙,让在场所有人眉开眼笑地直道谢。   孙彪有些讨好地说:“余姑娘平日里也不太打扮,五爷进这些绸缎,是不是单给姑娘留些?”   白玉堂眼一瞪:“知道还说!”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孙彪完全放下心来,原来是为了讨美人欢心。   不一会有十来个人叫门,正是白玉堂说的那些人,守门的兄弟赶紧开门。来人也大方,还带来好些布匹胭脂等,说是孝敬洪云寨。众人也无心职责,全都兴高采烈地哄抢一番,门口顿时混乱不堪。   突然一支大军如从天而降般杀将进来,此时寨门大开,军队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如入无人之境。   本来洪云寨周围都设有岗哨,孙彪等人不见岗哨警报信号,又有白玉堂作保,因此不曾细查。却不知展昭进攻前已派人将岗哨逐个拔除,方便大军上山,洪云寨如眼瞎耳聋一样。戌时刚过,寨子里的人吃完饭准备休息,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突然就这么被杀的措手不及。大军所到之处,哭爹叫娘,惨声连连,诺大一个洪云寨立时变成了修罗炼狱。   第三十四章 生死两离   攻打洪云寨之前,展昭将寨子和四周岗哨的分布图发下让将士们记熟,仔细交代进攻的路线与时机。如今又得白玉堂的指引,大军经过所向披靡,以最少的伤亡迅速占领各个要害。   展昭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眼睛快速判断出那些为首抵抗的人,巨阙到处,如蛟龙出海,一一制服指挥之人。其余的小喽喽失了主心骨,顿时乱了阵脚四处奔逃。   见已控制住局势,展昭飞上马背,一拎坐骑跃上高台,运足内力大声喝道:“降者不杀!”好功夫!声音绵长浑厚,四面八方均听的清清楚楚。   洪云寨的山贼措手不及,被打的晕头转向。正慌作一团时,听见展昭喝声,抬头只见红衣白马伫于高台,如天兵般威风凛凛傲视四方,手中神剑寒光凛冽煞气逼人。那些人早就吓破了胆,如今听得还有一线生机,哪里还有力气反抗,纷纷扔了手中兵器跪下求饶。   山寨既破,展昭命令把守住各个要道,主持起善后工作。因知白玉堂对这里颇为熟悉,展昭请他协同办理。军士突然来报,说抓住了钟雄,后面跟着几个人把钟雄推上大厅。   原来钟雄正准备歇下,忽听外面杀声震天,正惊疑不定,手下来报寨子被攻,已经抵挡不住,让寨主快走。钟雄连外衣也来不及穿,带人往后门逃走。不料展昭的军队把整个山寨团团围住,钟雄刚出门就撞个正着,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却中了绳绊跌了一大交,士兵们一涌而上将他五花大绑押至展昭面前。   见白玉堂站在展昭身边,钟雄恍然恨道:“是你!”深悔不该轻信了他,却为时晚已。   白玉堂面无表情地说:“钟前辈,在下蒙你错爱,也知你是条好汉。可既然你助襄阳王造反,就注定了你我对决的局面。论私,在下有愧;论公,在下无悔。”   “好,好!其实钟某早该想到,可怜我女儿还对你痴心一片,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如今却换来这个结局,真是可笑!”钟雄环顾四周,“艳儿呢?”   “在下已经将她送离,她现在很安全。”白玉堂心里默念:小林,一定要看住她!   “白五侠想的周到,”钟雄起脚踢向白玉堂,“这是你欠艳儿的!”   见白玉堂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下这一脚,身躯晃了晃,重新站直不挪半步。   “白兄!”展昭有些担心地扶住白玉堂手臂,对这个好友,他一直歉疚良多。   白玉堂摇摇头并不作声。   钟雄长叹一声:“算你对她还有几分真情。也罢,总之是前世孽缘,今世该还你的,钟某认了。”   展昭挥手让军士把钟雄带下去:“白兄,是展某连累了你。”   白玉堂苦笑一声,刚要开口,又听来报,说门外有个叫林书静的求见。展昭一听欣喜地赶出去,白玉堂也急忙跟在后面。   林书静望着士兵进进出出,忙碌却不忙乱的样子,赞叹着果然军威不俗。看来情况比想象中好的多,大哥宅心仁厚,没有将寨子里的人赶尽杀绝,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杀孽,不由得宽心淡笑。   “小林!”林书静转头,见展昭急切地奔到面前,抓着自己的胳膊上下细细打量,眼神是满满的关切。   被抓的有些紧,可林书静只觉得心里很热,很暖,有多久没这种感觉了?   “我没事。”林书静刚开口,就被白玉堂揪住了手腕:“你怎么来了?艳儿呢?”   “她走了。”   “走了?”   “是,小林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她,开始她很生气,可劝说一番后她终于能冷静下来,还央求大哥能替他义父求情从轻发落。”   “他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应该是想平静一下,”林书静看着白玉堂,“五爷,她往南走了,你追不追?”   白玉堂怔怔看了林书静一会,放开手转身往大厅走去:“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办。”   “喂!就算相识一场,好歹安慰她一下啊!”林书静刚想追上去,却被展昭拦下:“小林,别这样,白兄有他的骄傲。”   “骄傲,骄傲能当饭吃啊!”林书静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又冲着白玉堂的背影喊,“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斗的!”   白玉堂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   林书静气的直翻白眼,倔吧,倔的憋屈死你活该!   展昭扳过林书静的身子,依然不放心地看着她:“有没有受伤?”虽然知道问的多此一举,可自昨天听许强回报开始,展昭的心就一直悬在那里,需要自己亲眼见到再三确认才行。   “大哥不用担心,小林一切安好。”经过了那么多的背叛、阴谋,如今还能让自己完全信任和放松的,就只有眼前的人而已。   回随州的路上,林书静与展昭策马并肩,见白玉堂骑马独自走在前面。林书静转头眼神询问展昭,见大哥摇头示意不要打扰白玉堂,也不敢随便上去搭话。只能坐在马背上摇头无奈,这下那两人真成南辕北辙了。   颜查散正在驿馆处理善后事宜,听下人来报展昭等人已到正厅外,忙亲身出门相迎,众人入正厅坐下。曲珍和展昭互通了情况,又做了一些部署调整。   林书静眼神扫过四周,却不见许强,暗自有些着急。她拜托过许强,查抄陈家的时候尽量不要惊吓到陈夫人,不知姨娘现在怎样。可现在正事未完,林书静只得按耐下性子,等会再向姨娘请安赔罪吧。   “此次能破随州案,全赖各位齐心协力,本官在这里多谢了。”颜查散向其他人拱手致谢。   “大人言重了,此乃属下分内之事。如今已取得证物,是否该进行下一步行动?”展昭说完突然想起,朝林书静这边望了一眼。   林书静回了个微笑,端起杯子喝茶。   “那个,”颜查散有些紧张地看着林书静,“陈司马的家昨晚一场大火,把一切烧为灰烬,除了陈逢春和两个家丁逃了出来,其余人,其余人……”   “啪”的一声,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是她听错了么?林书静机械地抬起头,神情恍惚地看着颜查散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小林!小林!”林书静回神,见展昭蹲在自己面前,手被大力地握紧,“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些水?”展昭有些惊恐地看着林书静,她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吓人。   “不妨事,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一下,你们聊。”林书静挣开手,起身往外走。   “要不要去看看她?”白玉堂站在展昭身边,见展昭只是定定地望着前面,眼神中有疼惜,也有决心。   等展昭在知州府书房找到林书静时,她正快速翻看各种信件和公文。抬头看到展昭,林书静露出一个笑容:“大哥你来了,小林正在查阅文件。襄阳王与刘杰定然有书信往来,没了账本,相信还能找到其它罪证。”手里还是忙个不停。   展昭走到林书静身边:“小林。”   “洪云寨里应该也有些证据,说不定对我们有用,得尽快再去一趟。”林书静低头看着那些公文。   “小林……”   “对了,还有关在牢里的无辜村民也要快些释放,让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小林!”展昭一把按住林书静手里的公文,“小林,展昭是能与你分担心事之人。”   抬头,看着眼前的身影,那是能一手托起天地、却包容如海的男子。他曾说,他会在自己身边;他也说,他是自己的家人;他现在说,他能与自己分担心事。   两人对视半响,林书静慢慢站起身:“大哥,你能转个身吗?”   转身?展昭有些疑惑,可见林书静眼里竟带着些哀求,便依其所言。才转过去就觉肩膀一重,展昭惊讶之下刚要回身。   “别动!”林书静额头抵着展昭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一会就没事了!真的,一会就好!”   展昭默默站着,任背后的人靠着他的肩,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袒露自己的情绪。为了这件案子,林书静已经失去了太多。   过了一会,展昭觉的自己肩上的力道松开,才慢慢转身,本以为她在哭,却见林书静面色平静一滴泪都没有流,眼神却冷酷地让人害怕:“襄阳王祸害至深,林书静在此起誓,决不会放过他!”   展昭的心狠狠一抽,他的小林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能让仇恨缠绕着她。伸出手轻轻搂她进怀,感觉她僵直了身体,继而开始挣扎。展昭手上加大了力道,一边温柔地在她耳边轻声道:“没关系的小林,没关系的。”   渐渐地,林书静松了力气,垂下双手不再拒绝,她现在太需要安慰。展昭轻拍着怀里的人,缓缓传递温情,暖和着她的心。   你不是孤单一人,还有展昭在!   微风轻拂,在房内打着旋转,环绕在紧靠一处的两人身边。   第三十五章 落魂时分   月色下,一袭白衣坐在驿馆屋顶之上。按常理,若有人敢在这种地方撒野,又正值钦差入住时期,肯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可那人就这么大刺刺坐了有半个时辰,也不见谁来管。   白玉堂坐在屋顶上,手里提着个酒坛,两个空坛子躺在一边。抬手灌一口,脸微醺红,已有三分薄醉。   耳边风声,有人跃上屋顶,却不闻瓦片声响。白玉堂头也不回说一句:“不用陪着小林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展昭在白玉堂身边坐下:“是小林让展某来看看你,免得你醉倒在屋顶上。”   白玉堂嗤笑:“就这点酒,爷还没那么容易醉。”仰头喝完坛子里最后一口,随意扔在一边,向展昭伸出手。   展昭轻叹一声,掏出两个坛子,一个送到白玉堂手里,举着另一坛:“白兄,展某敬你。”   酒坛轻撞,送到口边豪饮一口,白玉堂回头问:“小林没事了吧?”   “从表面上看,已经没事了。”展昭剑眉微皱,其实他情愿林书静能痛痛快快哭出来,就这么硬撑着无处宣泄,怕会憋出病来。   “现在她需要你的关心,”白玉堂拍拍展昭的后背,“有人让你安慰是件好事,至少比牵肠挂肚却不能相见要好的多。”   展昭满脸愧疚地说:“白兄多次出手相助,展某却一直帮不上什么忙。上次苏姑娘的事展昭一直很懊恼,好不容易有个余姑娘,却又……”   “苏虹和余艳完全不一样,不能扯为一谈,”白玉堂摇头打断,“虽然她们面貌相象,开始会有些混乱,可相处就了就能发觉,性格完全不同。”   “是吗?”   “嗯!”有些迷离地看着远方,白玉堂悠悠地说:“苏虹个性强,敢作敢当,是个奇女子,许多男子都比不上她。不过说实话,跟她在一起,更多是悲伤。苏虹一直将脆弱掩藏在坚强的表面下,不让人轻易触碰,一个人承担起一切。对朋友她有情有义,为了让珠儿没有遗憾地离开,她什么都能牺牲,甚至,甚至还把爷往外推。虽然当时明知是逢场作戏,可你知道当时爷有多难受吗?心就象被撕裂了一样疼……”   白玉堂沙哑地有些说不下去,灌口酒停顿了一下,又道:“可爷还是放不开手,她身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样一个外刚内柔的女子,让爷只想陪在她身边,为她赴汤蹈火,为她守着其他女孩子,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看见她的笑容就满足了。你说,爷是不是很傻?”   “怎么会?你说的,展某都能理解。”看着她笑就满足,展昭现在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   “余艳不一样,她会考虑爷的心情,明白爷的感受。钟前辈知道她为你们煮茶的时候,查点把眼珠子给瞪下来,说就连襄阳王想喝她口茶,她都不给面子。为了让爷能给你个交代,她亲自照顾小林,研制药材压制毒性。在一起的时候,其实都是她在迁就爷,跟她相处没有负担,很轻松。那段时间爷很快活,真快活!”   “既然余姑娘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理解白兄。”   “她会理解,却不会再回头,”白玉堂狠狠摇着头,“余艳外柔内刚,是个倔脾气。付出了就是全心全意,可一旦感情上受伤,从此覆水难收。她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但也不可能重新来过,就是这么死心眼。”   狠命灌下几口酒:“其实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历经世事无常人心险恶,五爷所求,不过是个知情解意之人,与爷志同道合,并肩潇洒走过漫漫人生。这样一个要求,就真的这么难吗?”   “白兄……”展昭不知该怎么回答。   白玉堂抬眼看着展昭说:“展昭,说句心里话,爷自视任何方面都不比你差。可今天,不得不承认一句,你的确是个有福的。爷羡慕你!”   展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自嘲地一笑:“也许吧。”   那两人坐在屋顶之上,白玉堂把平时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道出,身边的展昭只是默默倾听,两人在屋顶上一直呆到下半夜。等到展昭扶着白玉堂回他自己房间,他已是烂醉如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展昭帮白玉堂盖好被子,回头见桌上放着两碗醒酒汤,是小林准备的吧。   端起碗,又想起白玉堂说的话:你是有福的!展昭笑的有些苦涩,的确,自己应该知足了。   一路风风雨雨走来,展昭清楚地明白自己对林书静早就超出了兄弟之义,那颗心总会随着林书静的情绪起伏不定。可是,他能由着这段感情继续发展下去吗?   成亲当晚,林书静就已经和自己约法三章。虽说现在两人关系亲密,可以她的个性,怎么可能真的甘心为妾?况且她才痛失亲人,这个时候过分接近她,会不会被认为是乘虚而入?若自己的心事被她看穿,恐怕连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会失去,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守护她不委屈她?   “表哥,今日觉得好些了吗?”林书静踏进陈逢春的房间,脸上带了些倦色。陈逢春在火灾中被烧伤,又受了大惊吓,整天缩在驿馆房间里不敢出门。因此林书静一手包办了陈家的后事和仆役家眷的抚恤。展昭本想帮忙,被林书静婉言谢绝,随州案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急等着办,她不能让自己的私事耽误了正务。   “小静,你终于来了!”陈逢春一见林书静,激动地坐起身,踉跄着下床冲了过去,紧紧抓着林书静的胳膊不放,“外面那两个人好可怕,一直在监视我,你快让他们走!”   林书静无奈地扶着陈逢春在桌边坐下,这两日陈逢春一直疑神疑鬼,老是觉得有人要害自己:“表哥你别瞎想,他们是来照顾你的。”   “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看着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   “表哥!”林书静面色严肃地打断,“那些人是我亲自挑选的,你不相信他们,总该相信我吧。”   “我信,我信!”陈逢春用力握着林书静的手,“小静你别生气,我信你就是了。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林书静缓和语气安慰道:“你安心休养,一切等伤好了再说。”她还有很多事要做,陈家人的死,必须有个说法。   从陈安口中,林书静得知那天晚上师爷武伯北曾气急败坏地来敲陈家的门,后来就出了这样的事。衙役们在现场没有发现武伯北的尸体,而且找遍随州也没发现他的影子。那晚的奇怪火灾,应可以有个合理的解释了。   武伯北,林书静会让你血债血偿!   “伤好了你也别丢下我,好不好?”陈逢春还是满眼惊恐不安,反复要求林书静给予保证。   “好!”林书静轻拍陈逢春的手背,“我们一起努力,重振陈家。”陈逢春从小在宠溺中长大,什么事情都依赖别人,才导致了懦弱的性格,其实自己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因此,从现在起,她会从头开始鞭策指导,直到陈逢春能独当一面,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到那时,她才能告慰姨娘的在天之灵,才可以放手安心离去。   林书静与陈逢春在房内拉着家常,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蓝色的身影站在门外,透过窗户呆呆望着房内的一切,然后默默转过身,静悄悄消失在院子里。   展昭坐在桌边,看着已经让厨房热了两回,又冷却的饭菜,满脑子都是林书静与陈逢春双手紧握,亲亲热热聊天的场面,挥之不去。   在代州他就知道那两人之间非比寻常,而现在对他们来说,彼此是对方唯一的血亲,关系比别人亲近本无可厚非,这种牵绊岂是旁人轻易能超越的。   甩甩头,不是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阴影吗?自己实在应该抛开所有自私的想法才是。   门“吱呀”地打开,林书静有些吃惊地看着展昭:“大哥还没睡?”   “还不困,所以就等你回来,”展昭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他不想再给她增加任何负担,“累了吧,吃过饭了吗?”   “已经吃了,”林书静看见桌上的饭菜,“大哥还没吃晚饭?”已经过三更了!   “大哥用过了,这是怕你饿了才备下的。”不愿让她知道,他赶在傍晚把公事做完,把两人的晚饭端到房间里,希望能陪她说说话排解她的郁闷,却一直等不到她回来,出去寻找才发现她在陈逢春房里。   “忙了一天,早点歇息,大哥去打热水。”展昭转身取了脸盆出房门。   林书静坐到床沿上,只觉得睡意阵阵袭来。真奇怪,刚刚还不觉得困,是因为这间屋子有展昭的气息,让自己感到安心的缘故吧,林书静迷迷糊糊地想着。   等展昭回房间,见林书静合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轻笑着摇头,替她盖好棉被,眼光落到那熟睡的脸庞,再也移不开半分。   以前从未那么近地看过她,展昭眼不错珠地细细端详,不知不觉神思恍惚起来,明明生了张俊俏的脸,骨子里怎么会那么坚韧?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林书静,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渴望打破所有的隔阂触碰到她,忍不住靠她近些,再近些。   直到林书静呼出的热气轻拂上脸庞,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展昭猛地直起腰,狼狈地倒退几步。天,他刚刚到底动了什么念头?   第三十六章 心神俱疲   那晚之后,虽然展昭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办差,对林书静也还是关怀备至,可林书静能感觉大哥的心事重重。而其中的原因,她可以猜到几分,毕竟在感情上,她不是傻子。展昭平日的言行举止,特别是那天的拥抱,都零星地指向一个答案。   这个认知让她惊慌迷惑起来,自己和展昭要弄假成真了吗?以她的心理能接受一个男子吗?与大哥的关系该何去何从?   两人心照不宣的烦恼不久就被迫打断,因为更大的冲击突然降临,丁兆蕙突然到达随州并带来消息:丁月华中毒昏迷,危在旦夕!   颜查散等人出京前,考虑到包大人的安全,展昭请了茉花村双侠相助镇守开封府,而颜夫人也被接到开封府暂住。丁月华与颜夫人是闺中密友,因此一番商量过后,颜夫人搬进展府与丁月华同住,开封府同样能就近照顾。所有人都把防御重点放在包大人身上,却没想到对方把目标转向了颜夫人和丁月华,找准机会在两人的莲子汤里都下了毒。丁月华喝下莲子汤后当场昏迷,颜夫人因为不喜吃烫的食物,把汤放在一边吹凉。就是这个小小的习惯及时救了她。   对这奇怪的毒,公孙先生想了很多办法试图化解,却是收效甚微。毕竟,那毒太罕见,以前从来没有过相似的记载。丁二爷出发往随州赶的时候,先生仍在查阅各种医书,研究解毒的方法。   噩耗传来,展昭如五雷轰顶,他根本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一时间心乱如麻五内俱焚。多年夫妻,他与丁月华之间没有惊涛骇浪,却也是细水长流,如今月华遭此毒手生死未卜,连公孙先生都束手无策,丁兆蕙亲自赶来报信,可见情况的严重性,这让展昭如何不又急又怒?   见展昭焦急万分却还要强自镇定的样子,其他人也捏了一把汗,他们都与丁月华熟识,怎么忍心那温婉善良的女子香消玉殒?   林书静急的直上火,听下人的描述,那毒肯定是“醉梦”没错。一个月后若无解药,月华就没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快些拿下襄阳王,逼他交出解药。可展昭现在的状态,行吗?   林书静考虑半天,找上了颜查散。   等林书静与颜查散商量完毕,正要去找展昭。半路上被照顾陈逢春的下人拦个正着,说陈家少爷突然发起狂来,谁劝也不听。林书静头疼地揉着眉心,就不能消停会吗?   匆匆赶到陈逢春房间,见他抱着头,缩在床角里瑟瑟发抖。林书静走到床边唤道:“表哥,出什么事了?”   “鬼,有鬼……”陈逢春抖着音,又往里蜷了蜷。   “又胡说八道什么?青天白日哪来的鬼?快起来。”林书静简直不知该拿这个表哥怎么办,她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陈逢春突然扑向林书静,死死抱住她的腰不放手:“恶鬼来索命了,小静你救救我!救救我!”   “表哥!”林书静又气又无奈,这样拉拉扯扯的象什么样子?伸手去推又不敢太用劲,怕伤着表哥。正在推搡之间,林书静突然觉得门口站着个身影,回头却不见有人,是自己的错觉吗?   这厢陈逢春还是扯着林书静,嘴里“有鬼有鬼”地胡言乱语。林书静心里的无名火窜起,反手甩了陈逢春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床上:“够了!你这窝囊样给谁看呐!”   陈逢春被林书静吓到,捂着脸不敢出声。   林书静长吁一声,口气放缓些:“我知道,姨父姨娘不在了,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可就因为这样,你才更需要振作。现在没有人能帮你,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小静……”陈逢春嚅嚅道,看着林书静的眼神满是无助。   林书静在床沿上坐下:“表哥,你记住,现在你是陈家唯一的希望。我可以帮你,却不能陪你一辈子。人生长路,你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陈逢春低下头不再言语。见他安静下来不再吵闹,林书静伸手探他额头,觉得有些发烫,便让他躺下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以后的事,等养好身体再说。”   好不容易安抚好陈逢春,林书静出房门,有些疲惫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闭上眼睛双手用力按着太阳穴。她是真的累了,那么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错综复杂牵丝绊藤,该怎样才能处理好一切?   调整了一下情绪,林书静站起身回到房内,见展昭背对着门,站在桌边拳头紧握微微颤抖,仿佛竭尽全力在克制着什么。   刚才站在门口的是大哥吗?林书静慢慢走到展昭身后,伸手搭上他肩膀:“大哥。”   展昭回头,表情有些扭曲,眼中带着血丝,不复平日里温和的神情。把林书静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展昭一把抱紧,紧接着双唇被狠狠地吻住。   没有爱意,不含感情,只是单纯地撕扯噬咬,仿佛要把所有郁结在心里的愤怒和不满都发泄出来。   羞恼,愤怒,耻辱,一齐涌上心头,拿她当出气筒吗?双手运力抵上展昭的胸口,可记起以前大哥对她的关怀照顾,林书静就狠不下心来,仅存的理智不断提醒着她:这次换她安慰大哥,千万别推开他!   双手转而抚上展昭后背,轻轻拍着帮助他平静下来。   仿佛接收到林书静的抚慰,展昭渐渐从狂怒中恢复理智,舌尖轻轻打转,舔过刚刚咬破的伤口,缓和带着温存。   被展昭这一舔,林书静觉得伤口有些刺痛,心里的委屈又占了上峰,赌气似地狠咬一口:松口!便宜还没占够?   展昭吃着痛,却并不松开,反而就着林书静张开的嘴,把舌头伸了进去。   林书静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就要推拒,却展昭被搂的死紧,半点不肯松开。   这下林书静被惹毛了,给三分颜色他就开起染坊来!展昭是成过亲的人,可在这方面她也不是个白丁,既然他不放手,那就来比比技术好了!想到此,林书静反抱住展昭,伸出舌头反被动为主动。   展昭惊讶之余见林书静眼中闪烁着好胜的光芒,好气又好笑,却触动了心底的柔软,撤去强悍霸道,化作眷恋疼惜。展昭方才失态无理,该向你赔罪。   温情笼罩全身,轻柔地化解自己所有的攻势,渐渐林书静气力不济起来,神思也开始恍惚。快站不住脚时,双唇终于获得自由,林书静靠着身边的人有些气喘,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居然是:这副女子身躯到底吃亏,下次不能再让他掌握主动权。等等,还想有下次?   展昭见怀里的人眼神迷离,脸色阴晴不定,她生气了?有些后悔方才的莽撞,禁不住轻声唤道:“书静。”   林书静顿时浑身僵直,回神倒退半步离开展昭的怀抱,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这个吻过太突然,两人都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还是林书静先开口:“那个,大哥,随州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该呈报皇上了。颜大人让你去取奏折,立刻送往汴梁。”   “你!”展昭怎会不知林书静的用意,送奏折这种事本不该他去。这样安排无非是为了让他能回京看望月华。她的好意心领了,可他有职责在身,怎好随便离开?   林书静看出展昭的犹豫:“大哥你放心,咱们都商量好了。白五爷与丁二爷会一直随行保护,而且五爷已经飞鸽传书陷空岛,其他四义说话就到。你回去看月华一眼,好过在这里胡思乱想,快马加鞭去去就回,不会耽误事的。”   林书静把他的心事都猜到了,还做了安排。展昭心里发堵,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林书静又说:“大哥,表哥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为了姨娘,我也不能撒手不管。”   “展某明白了,你放手去做,大哥会支持你。”   林书静看着那双温和依旧的眼睛,她熟悉的展昭又回来了。   “没事了?”林书静认真地看着展昭,见他微微局促地点头,林书静勾了勾嘴角,“没事就站稳了别动。”话音未落,一记拳头当胸击中展昭,她可是一肚子窝囊气还未出呢!   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瞧瞧展昭,没用太大力,击在石头上也就是裂条缝的程度吧,她真的已经控制了。   展昭不躲不闪接下这招,晃了晃稳住身躯,抬头看着林书静,半是无奈半是歉疚,眼神却是越发的柔和迁就:若还是不解气,可以再打。   对视片刻,两人同时笑出声来。林书静扯着展昭往外走:“不闹了,快去书房吧,颜大人还等着你呢。”   走到门口,展昭突然想起什么,拉住林书静:“你也去?”   “是啊。怎么了?”   展昭神色古怪地别开脸,有些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还是别去了,先去照一下镜子。”说完逃也似地往外走。   照镜子?林书静有些疑惑地转身取出镜子一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只见镜子里的人嘴唇又红又肿,被咬破的痕迹清晰可见,怎么看怎么暧昧。咬的这么狠,这下她可怎么见人啊!   甩下镜子跌坐在凳子上,欲哭无泪:展御猫,你是属老虎的吗?   第三十七章 明心求退   展昭领了奏折,匆匆收拾了一下就上路回京。临行前,他嘱咐了林书静许多守卫的事宜,而林书静也把自己所知“醉梦”的特性告诉展昭,希望能对公孙先生的医治有帮助。两人说了很多,可关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她没有提起,而他也没有解释。   对两人来说,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担负了太多牵挂和责任,还有无数未知的情况需要面对。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也没有足够的准备去谈其它的事,因此两人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缄默。   展昭走后,钦差队伍也立刻起程往襄阳而去。不管现在手里有多少证据,为了丁月华的解药,这一趟也非走不可。   此行祸福难料,林书静本来想把陈逢春留在随州,可陈逢春死活不肯定要随行。林书静被他吵的无法,只得让他跟着,并派专人伺候。   为了防止襄阳王的人暗下毒手,白玉堂、林书静与丁兆蕙轮番守护,一刻不敢懈怠。曲珍拨出一部分军队,由许强带领,统一听从调配,给防守增添了助力,因此这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这天大队人马到达宜城,林书静安顿好所有人,正要去查哨,迎面碰上了丁兆蕙。   “小林,能抽个空说几句话吗?”丁兆蕙问的客气,身形却挡在林书静面前,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   林书静点头,她知道丁兆蕙是专门等候。两人走到花园僻静处,各自在石凳上坐下。   一路上林书静早就察觉,丁兆蕙对她只是维持应有的礼数,而且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带了些探究的意味,只怕丁月华就是症结所在,敞开心怀谈一次也好,因此她只安静地等丁兆蕙先开口。   “小林,听说你为月华研究了许多药膳,使她的身子大有好转,不仅是她,就连我们丁家也记着你的情。” 丁兆蕙向林书静拱手。   林书静还礼道:“小林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公孙先生也帮了不少忙。”   “难得的是你有这份心。不过,在下听说你跟随展大哥出京不久就有了喜讯,”见林书静皱眉张口,丁兆蕙抬手制止她,“在下知道那只是计策,若小林将来真能为展家后继香烟,自是天大的好事。等到那时,还望你能对月华一如往昔。”   林书静的眼神透出些许凌厉,原来他竟以为自己有夺正位之心,以舅老爷的身份摊牌来了!自尊心有些受损,但看在月华的面子上,她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丁兆蕙这么做有他的理由,在汴梁的时候,耳内所闻皆是对林书静的夸赞,让他不禁犯起了嘀咕,自己的妹子温婉贤淑又知书达理,从哪点看都不会输给任何人。那个林书静不过在几件案子上帮了忙,值得那么高的评价吗?而且女子本该安份家中,像她那么到处乱跑,像个野丫头,展昭怎会喜欢?   可自到随州,丁兆蕙就打破了原有的看法,这个女子行事有度,心志不亚男儿,是展昭可靠的帮手。丁兆蕙开始担心起来,林书静对展昭的影响力一定会越来越大,那月华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自己的妹子心地宽厚,可对方未必亦懂得忍让,因此他想找个机会探探林书静的口风。   见她认真在听,丁兆蕙又继续道:“丁氏出自将门之后,与展府结下秦晋之盟,乃门当户对传为佳话,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多年,也是有目共睹的。当然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你又是太后所赐之人,不可以平常侍妾相待,丁家自不会亏待看轻。只不过凡事都该有个规矩,且南侠声名远播,若为了家事闹出笑话,不仅朝堂上,就连对江湖众朋友都是难以交代。”   林书静实在听不下去了,以丁兆蕙的立场,会猜忌自己是情有可原,可他不该连大哥都不相信,那对展昭是多大的侮辱!因此林书静寒下脸,口气冰冷:“恕小林无状,当初想必丁家是相中了大哥的人品正直出众,才决定结此亲事的吧?”   “这是什么意思?”丁兆蕙不防林书静如此一问。   “丁二爷的顾虑虽可理解,不过也太过抬举小林,林书静自认还没这个本事,能让堂堂南侠做出抛却原配爱妻的事情来。而且世间绝色佳人何其之多,关键在于男子本身的品格与操守,若他真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之人,你就是防,又能防多久?”   丁兆蕙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书静,这种论调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小林知道,自己做任何保证都不能让丁二爷尽信,可还是请你相信大哥,他决不会行薄情寡义之举,也不会让月华伤心难堪。”林书静说完站起身,她言尽于此,不想再多废话。   “小林!”丁兆蕙拦住林书静,“是在下唐突,在此向你赔礼。看的出来,你也是坦荡磊落之人,在下能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拜托你件事情吗?”   林书静见丁兆蕙说的诚恳,倒不好拒绝:“请讲。”   “若上天垂怜,月华能逃过此劫,她下半辈子的安宁快乐,在下就托付给你,可以吗?”   林书静瞪大眼睛,发怔地看着丁兆蕙,突然一哂:“好,我答应!”轻松地转过身迈开步子,掩在袖子里的双手却攥地生疼。   看着林书静离开的背影,丁兆蕙暗叹一声,这女子的见识让人惊讶,展昭会被吸引一点都不奇怪。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月华不是她的敌手。自己这一招虽然卑鄙,可为了月华的幸福,他只能这么做。   而林书静回到房间关上门,再也熬不住瘫坐在椅子上,被丁兆蕙这么一逼,总算逼出了自己的真情。这些日子她许多反常行为的答案就是:展昭!在随州,装怀孕能更方便地帮展昭查案,所以她想也不想就答应;凡事习惯了自己担当,却轻易地对展昭流露自己的情绪;也只有展昭可以亲近她,就是做的再出格,自己都原谅接受了。可笑她白白查了两辈子的案,却没及早察觉并制止自己陷入这尴尬的感情旋涡里。   不,不是,她早就知道了,只是贪恋着展昭的温柔,一直在逃避现实而已。   讽刺地想笑,却已经咧不开嘴。在花园里说的好不词严义正,可不管当初原因为何,现在的自己,不就是扮演着诱惑大哥、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角色吗?   刚刚丁兆蕙的意思很清楚,要么安分忍让做个小妾,要么知难而退自动离开,其实两人心知肚明,以她的个性,答案早就摆在那里了。如何做才对所有人都好,还用得着比较思考吗?   平复一下纷乱的心情,林书静伸手倒了杯茶喝一口,闭目仰头回味,平时爱茶香洌,却是第一次尝出其中的苦涩味道。   这个家已经呆不下去了呢,在她以为能容身的时候。   吐呐几次,慢慢睁开眼,彷徨已褪只留决绝。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该是自己的又何苦强求?等帮着他办完这次的案子,便功成身退了吧。   展昭日夜兼程赶回汴梁,先入宫呈上奏折,并详述随州案始末。皇上震怒地方官员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亦感叹身边还有良臣义士。因知他夫人病危,并不多留,下了密旨之后便让他快些回家看望夫人。   出宫后展昭至开封府见包大人,大人紧紧握着展昭的手叹道:“展护卫,本府有愧。”   “大人万不可如此说,”展昭何时见过包大人如此颓丧神色,忙安慰道,“此事本不是大人的错。况且只要在二十天之内拿到解药,内子就还有救。”   “二十天?展护卫是否知道是什么毒?”公孙先生急切地问。这段时间为了研究毒性,先生不眠不休,整天呆在药庐里,已经熬的眼圈发黑,人也消瘦了许多。   展昭将“醉梦”的特性一一告之,虽然还不甚明确,可到底对先生有所启发。先生思索一番之后,又一头扎进了药庐。时间紧迫,包大人连连催促展昭快些回去,好让他在赶去襄阳之前多与丁月华聚一些时间。   办完了正事,展昭又急忙赶回家。见老爷突然回来,下人们都惊喜非常。主母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人心惶惶六神无主。现在一家之主终于回来了,所有人都仿佛卸下了重担一般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颜夫人一直在榻边照顾丁月华,得知展昭已经到楼下,急忙让梅香请他上来。非常时期,那套繁文缛节的全都免了。   展昭进房与颜夫人见过礼。颜夫人略说了说丁月华的情况,便带着丫鬟先行离开,房间里只留下展昭一人陪着丁月华。   坐在床边,看着丁月华呼吸微弱神志昏迷,展昭心如刀绞。   夫妻这几年,自己一直忙于公务,放在她身上的心思寥寥可数。月华的确是个好妻子,受了冷落也从不抱怨,只是一心把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他在疲倦的时候能有个安心的归宿。自己欠她的,实在太多。   轻轻握起丁月华的手,冰冷僵硬,毒竟已经扩散到手上。曾经这双手,潇洒舞动湛卢,与自己的巨阙一争高低,飒爽间不失闺秀风范,当初联姻虽为盛情难却,终是自己怦然心动间允诺终身。还是这双手,灵巧穿针引线,不辞辛劳日夜赶制,为自己添置新衣,那时自己嘴上只淡淡说句辛苦,心里却着实欢喜感动,几件衣服穿了洗洗了穿,总也舍不得扔。   对着昏迷的人儿低声喃道:“月华,展昭一定会拿到解药救你,你要坚持等着,知道吗?”   没有回音,却见一滴泪水缓缓划出眼角,点在床单上。展昭轻轻抚去丁月华脸上的泪痕,她虽口不能言,却听到了,也答应了。   回到书房,展昭匆匆写下一张字条,放飞了信鸽。林书静也一直挂心丁月华,千叮万嘱一定要尽快告之情况。只可惜,自己传递给她的消息,并不乐观。   书静,又想起这个让他挂心牵情的名字了。闭目摇头,月华情况危急,自己实在不该再动那些绮念,应把全部精力放在调查襄阳王与寻找解药上。打起精神走出房间,他必须快些往襄阳赶。   第三十八章 襄王奸谋   自从那天谈过之后,丁兆蕙一改对林书静的谨慎冷淡,变的客气有礼起来。白玉堂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总觉得不对劲,试探性地问林书静,她却只轻描淡写地对付过去。白玉堂见她不愿说,也不好再问,一拍胸脯:“若丁家老二为难你,告诉五爷,爷替你做主。”   林书静点头答应,暗自苦笑,她的问题,没人能替自己解决。   等到钦差队伍进襄阳城,地方官员又是一番兴师动众热情招待,可所有人更提高了警觉,到了襄阳王的地盘,情况要比在随州更危险。   本以为又有一场硬仗,可奇怪的是,襄阳王一直托病不出,也不见其手下任何行动。这下所有人犯了难,若正面交锋,速战速决倒也干脆。现在证据不足,襄阳王身份尊贵,不可轻易挑衅造次,众人焦急万分,却只得耐着性子与对方周旋。   这天晚上知州董云宴请钦差大人,白玉堂与丁兆蕙一左一右,紧紧跟在颜查散身边,林书静则在门外调度随行执行守卫工作,三人里外分工,确保颜查散全身而退。   好不容易宴罢回到驿馆,却见灯火通明一片混乱,雨墨惊慌失措地上前禀报:钦差大印被盗!   “怎么回事?”白玉堂揪起雨墨的领子大声吼道。   “本来大人走后,小的一直呆在书房。突然听得门外铜锣声大作,出门一看,西厢房不知怎么就走了水。喜幸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等到小的回到书房,就发现书桌上不见了大印。都怪小的一时疏忽,请大人责罚。”雨墨哭丧着脸说完,跪在地上直磕头。   为了对付颜查散,堂堂王爷居然使出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引开他们的防守主力,背地里搞偷鸡摸狗的勾当,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   可襄阳王的确击中了颜查散的死穴,丢失大印可是欺君之罪,要是上达天听,颜查散铁定吃不了兜着走。如此襄阳王不动一兵一卒,就可轻轻松松置颜查散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这厢颜查散急白了脸,白玉堂一拍桌子就要硬闯襄阳王府,丁兆蕙急忙拽住他:“五弟你冷静点,襄阳王肯定准备了后招,你别上当。”   “连大印的主意都敢打,可见那襄阳王是有恃无恐。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下次他所图谋的,可能就是义兄的性命了!”白玉堂握紧画影,挨打不还手,决不是锦毛鼠的作风。   “可是你有证据证明大印是他偷的吗?无凭无据,反而会领个诬告皇亲的罪名!”林书静同意丁兆蕙的话,既然敢偷,连嫌都懒得避,就说明对方已有万全准备,就这么讨上门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各执一词,正吵的不可开交之时,下人来报,陷空岛四义到。   这几人的到来可算是帮了大忙,原来白玉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直爽泼辣的大嫂子。在了解详细情况之后,闵秀秀把白玉堂拎到一边,连珠炮似的斥责他行事卤莽不顾后果,一通好训,说的白玉堂都不敢回句嘴。林书静在旁边偷笑到抽筋,有句俗话叫什么来着?一物降一物,真是太有道理了!   闹归闹,可问题还得解决,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蒋平捋着八字胡说:“襄阳王府是去定了,不过不是明闯,而是暗探。先弄清楚他们把大印藏在哪里,然后再想办法夺回来。”   此话一出,人人点头表示同意。几个兄弟商量下来,决定由卢方和白玉堂夜探王府。本来林书静也想跟着去,却被徐庆一把拦下:“哎呀!有咱哥几个在,还用得着你这娃子去冒险?”   他居然叫自己娃子!林书静哭笑不得,她看上去有那么小吗?可陷空岛的五位侠士皆为可托付之人,自己再要强出这个头,反而显的不信任他们,因此点头不再坚持。   卢方和白玉堂乘着夜色来到襄阳王府。当今皇叔的府第果然不同凡响,亭台楼阁,层层叠立,巍峨气派,绝一般皇亲府邸可比。可叹襄阳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却仍是野心勃勃,妄图篡位夺权,贪、嗔、痴,该舍的执念一个不拉。究其根源,无非是“放不下”三个字。   因王府构造复杂,一进进房间甚多,卢方和白玉堂只能探察一部分。搜查到西边厢房时,卢方突然睁大眼,吃惊地看着回廊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卢方与白玉堂对视一眼,悄悄跟在那人身后。   只见那人走了一会,突然停下脚步,似乎发现了什么。卢方与白玉堂忙隐蔽观察,见他转了个弯,继续往前走。   二人继续跟上,不觉渐渐走到王府僻静角落。那人停下转身,对着身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卢方与白玉堂面面相觑,决定现身。明人不做暗事,何况若那人有害他们之心,早就大声叫喊了,也不用跑到这无人处。   那人看见他们,露出惊喜的神色,朝着外面一努嘴,三人施展轻功跃出王府,又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那人终于停下脚步,含笑抱拳:“卢大哥,白五弟,久违了。”   “沈贤弟,别来无恙。”卢方回礼,白玉堂亦抱拳,只是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友好。原来那人名叫沈仲元,因擅长智谋,江湖上人称“小诸葛”,与陷空岛五鼠乃是旧识。   本来五鼠还敬他足智多谋心存正道,却没想到今夜他竟然在王府出现。现在的“小诸葛”,到底是敌是友?   “几日不见,沈兄的功夫大有进益。”白玉堂话中带刺,弯着嘴角却不见任何笑意。   “五弟谬赞,其实愚兄并没察觉到任何气息,只是无意中瞥见地上一晃而过的影子,心里猜测不知是哪位江湖兄弟到此,不敢莽撞道破,才引二位到此。”沈仲元也不生气,只轻飘飘一语带过。   “贤弟机智灵敏,愚兄佩服心领。只不知贤弟为何会在此?看样子,应是与王府中人颇为熟识吧。”卢方暗中着急,以沈仲元的本事,若真投靠了襄阳王,将是他们很大的威胁。   沈仲元看出他二人的满腹狐疑,便将事情原由告之。原来他投身王府是另有目的。沈仲元交友广阔,邓州知州樊清就是其中之一。樊清品行端厚,是个正人君子,被襄阳王设计签下盟单,从此受制于人无法自拔,终日惶惶不安。沈仲元知道后,为了替朋友解难,假意投靠襄阳王,蛰伏待机,设法盗出盟单。   二人听完恍然,翘起大拇指佩服“小诸葛”有情有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计个人一时名声。   沈仲元摆手道:“此事尚未成功,还需费些周折。”指着不远处的高楼告诉他们,那楼名“冲霄”,盟单就存放在顶楼。楼内每一层,甚至楼梯上都布满机关,若不知内中玄机就贸然闯入,一旦触动机关非死即伤。他现在只知道控制总消息在地下,可要破解一路埋伏的机关陷阱,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反复告诫二人莫要贸然闯楼。   卢方做事沉稳,听沈仲元如此说,点头称是从长计议。白玉堂嘴上应承,心里却打定了另外的主意,这个王爷诡计多端,再不采取措施,会有更多人遭殃。   沈仲元知道他的脾气,明白越说他反而越想去,只能希望其他四鼠能及时拦住他,自己也须多留个心眼以防不测。   卢方又问起钦差大印的下落,沈仲元皱着眉头说:“大印被襄阳王的手下扔到岘山山坳的一个寒潭里,那寒潭水冰凉刺骨,深不见底,别说取回大印,就是下潭都十分危险。如果蒋四弟要去,定要万分小心,准备周全才是。”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沈仲元得知颜查散就是为了查办襄阳王而来,正中下怀决定襄助他们,三人约定互通消息后才分手各自回去。卢方和白玉堂回到驿馆,将所知线索告诉众人。蒋平点着头说:“既然知道大印在寒潭里,再危险小弟也要这走一遭。”   “四弟说的是!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也要闯他一闯。”韩彰第一个赞同,其他几人也无异议。众人商量后决定由卢方和韩彰陪蒋平一起去,好有个照应。其他人则留在驿馆保护颜查散,防止再出任何状况。   于是众人忙活开,准备好水靠和各种御寒物品。   “贤弟,委屈你一直留在驿馆,愚兄心里过意不去。”颜查散怕白玉堂憋屈,想跟他说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兄长说哪里话,在驿馆守卫一样重要。小弟不会水,去了也帮不上忙。”白玉堂一脸无所谓地笑笑。   “咱们的五弟什么时候也学会三思而后行了?孺子可教。”闵秀秀打趣地说道。   “那是,有大嫂的谆谆教导,小弟哪敢没有长进?”白玉堂嬉皮笑脸地挠着闵秀秀的肩膀,哄的她眉开眼笑。众人一番笑闹,见他行事似乎安分谨慎了许多,都放下心来。   只有林书静注意到白玉堂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微微一笑,握紧手中的纸条,信鸽捎来的消息她一直放在身上,时间已经不多了。   望着王府的方向,林书静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三十九章 情急施计   第二天吃过午饭,卢方三人正准备出发去岘山,却闻来报,展昭已经回来了。众人又惊又喜,围着展昭叙旧一番,并问起丁月华的情况。   林书静默不作声站在一边,见展昭风尘仆仆却不露倦容,腰杆依旧挺的笔直。别人去一趟的时间,他打了个来回,可想而知他是怎样日夜辛苦奔波,第一次,她有了心疼的感觉。   展昭大致了解襄阳情况后,本想与卢方他们同去,却被三人拦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展兄弟刚回来,还是先歇息一下吧。”卢方如是说。   展昭见他们胸有成竹,抱拳道声辛苦,送他三人离去。回头见林书静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她有话要说?展昭心中一动,向林书静走来。   林书静回神,右脚不由地向后挪了半步,自己竟然就这样直直看着展昭,失了态还不自觉,见他欲张口,林书静忙低头垂眼:“大哥一路辛苦,小林没能办好大哥交代的事,让襄阳王有机可乘,小林惭愧。”   展昭愣了愣,温和微笑:“小林你不必自责,咱们同心协力,一定有办法的。”这样的称呼,才是两人之间最好的距离吧。   “多谢大哥。”林书静尽力表现的一若平常,她与展昭的关系,已不可再近半步了。   一旁白玉堂看在眼里只觉得别扭,似乎他二人在刻意疏远对方。五爷扭头望了一眼丁兆蕙,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白玉堂似明白了些,眼神变的尖锐起来,不到片刻又转为无奈。   展昭从汴梁带来皇上的密旨,因此与颜查散在书房商议接下来的行动。林书静独自回房,背着手在房内踱来踱去,虽然展昭回来她很高兴,可今晚的计划也被打乱,大哥知晓的话一定会阻止自己。箭已在弦上,该怎么办?   凝视旁边的书桌,林书静面色深晦地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印刻出一个笑容,眼神却越见薄凉。与展昭的无间信任,就要被自己亲手拆毁了。   展昭与颜查散商量完毕,出书房门已是黄昏,快到自己房间时,见林书静坐在院子里,对着手上的字条发呆。看见展昭,林书静急忙站起身,将手中字条捏成一团掩进袖中:“大哥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小林?你手上的是什么?”见林书静神色有些紧张,展昭疑惑地问。   “啊,没、没什么,是大哥上次的信,”林书静取出信鸽传来的字条,“月华怎么样了?公孙先生有办法吗?”   “先生听了你的叙述,颇有些启发,现在还在研究,”展昭回答,温和的脸庞看不出任何异样,“去吃饭吧。”   “好。”林书静转身要走,却不见展昭移步,“大哥你不去?”   “大哥还要换件衣服,你先走。”   “那,好,小林先去。” 林书静见展昭仍站在原地不动,犹豫了一下往外走。   展昭目送林书静离开,转身走向花丛,一般人不会注意,却没逃过南侠的双眼,刚才林书静暗中将一个小纸团弹进花丛中,拿出来给他看的不是刚才那张,她有什么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   找出纸团打开,展昭惊愕地看着上面的内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书静究竟与什么人暗中联络?字条上面说的是真是假?   将字条放入袖中,展昭陷入沉思,只怕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吃过晚饭,林书静起身对展昭说了句:“小林与卢大娘说会子话,大哥先回去休息吧。”与闵秀秀一起走出去。   看林书静头也不回地离开,展昭平和的眼睛黯淡下来,他以为饭后还来得及和林书静深谈一次,以两人之间的完全信任,没什么说不开的事情。可现在看来,林书静根本就想瞒到底,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夜幕临近,一个身形悄悄离开驿馆往北而去。没过多久,另一个人影出现在屋顶上,看着之前那人的离开。   右手紧握手中剑,林书静心中默念:大哥,你万万不会想到,是小林设计欺骗了你,也许会很生气吧,曾经答应过凡事要与你商量,可是你的肩上担负着一个家的责任,月华需要你的照顾,我也已经在丁二爷面前拍下了胸脯。此行虽危险,小林仍愿尽力一试,只要你平安就好。   转身,时辰差不多了,白玉堂应该已经出发,她必须快些赶上。   展昭躲在树上,警觉地察看下面的土地庙。按照那张纸的指引,这里应是碰面地点,可是时间将至,为何不见有动静?   “欲得‘醒尘’,戌时二刻北郊土地庙,独自前来。”这是字条上的内容,没有署名,是对方与林书静熟的不用写名字?还是敌人设下的陷阱?虽然林书静的隐瞒让他失落生气,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而且若情况属实,月华就有救了,因此展昭提前到此观察情况。   奇怪的是,等到现在,却不见一个人影,安静的过了头。   疑惑之余,展昭取出字条,刚才匆忙间不曾细想,现在静下心借着月光重新查看这张纸,展昭却看出疑点来。那字是用左手写的,是为了掩盖笔迹吧。熟悉的人需要费这样的周折吗?可若是敌人,为何不见有人埋伏?太奇怪了。   展昭推敲思索着,突然一惊,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这个念头一经确定,南侠当即使开轻功一路往回跑,暗暗责怪自己没有早些想到,林书静这样一个机敏的人,怎么会把字条随便扔下就不管了?摆明了就是让他去捡,而自己关心则乱,看到“醒尘”两个字就不辨真伪上了当。她这样用计支开自己,到底有何用意?   话分两头,且说午后卢方三人出城赶到岘山,在山坳深处找到沈仲元所说的寒潭。站在潭边,三人只觉阵阵阴冷之气直往骨子里钻,果然凶险无比。韩彰打个激灵,转头问蒋平:“四弟,行不行?”   蒋平换上水靠站在岸边,观察了一会,心里有个数,转身对韩彰点点头,他已经想好办法了。   选择下午入水,是因为此时寒潭水温最高,蒋平服下闵秀秀给的御寒药,打坐运行了一会将药性扩散到全身,然后起身嘴里又含了颗药丸,对其他二人点头打个招呼,扑通跳进潭里,很快就不见人影。   这厢卢方和韩彰已经生起火堆,紧张地看着水面的动静。   蒋平下水后只觉寒气透骨,四周昏暗一片,潭水深不见底。忙运气护体,适应之后往下游去。不一会,模糊看到深处岩架躺着一个小包袱。蒋平心放下一半。若大印真的沉到潭底,以这样的寒气,就算是他,也只能望而兴叹。   朝着包袱游去,突然一阵漩涡把蒋平卷了上去,寒潭里居然还有暗流。蒋平就势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又沉入水中,小心查探着暗流的规律。如此沉浮三次,蒋平终于摸清暗流方向,顺着水势到达岩架,抓起包袱脚使劲一蹬露出水面,高举着包袱,甩手扔给岸上的韩彰,大印终于找回来了!   蒋平费力地靠向岸边,卢方忙把他拉上来。只见他瑟瑟发抖,身子僵硬,整张脸冻的发紫,已经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二弟,快!”卢方赶紧招呼韩彰,把蒋平抬至火堆旁,双手抵住他后背,输送内力帮他排出体内寒气。   蒋平好不容易顺过气,望着寒谭后怕地摇头道:“好险!差点就上不来了。”   卢方取来药丸衣服,让蒋平快些收拾一下免的寒气侵入太深。三人也不急着回去,就坐在那里给蒋平休息时间。此行虽然凶险,总算不辱使命,三个人都很兴奋。   伸出手掌紧紧相握,三人会心大笑。“兄弟义气”这四个字,说来容易,可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等到三人回到驿馆,已是夜晚,颜查散等人正聚在花厅,焦急地等待回音。见他们平安带回大印,皆是大喜过望。颜查散高兴地直朝他们拱手:“多谢各位英雄屡次出手相助。”   “颜大人太客气了,”卢方忙还礼,“大人不畏权贵除暴安良,咱们兄弟几个深为钦佩,出点绵薄之力是应该的。”   “是啊,再说大人你与五弟也是结拜过的,于咱们更不是外人了,”蒋平眼睛扫了一圈,“五弟呢?”   被他这么一提,众人才发觉,不止白玉堂,就连林书静也不知所踪,众人正在疑惑间,却见展昭满脸焦急地从门外跑进来,劈头就问林书静在哪。   “不知道啊,她和我说了一会话就回房了。而且五弟也不见了,会不会一起出去了?”闵秀秀涌上不祥的预感。   徐庆一拍脑袋:“他们不会去襄阳王府了吧?五弟可念叨过那座楼,叫什么冲霄的。”别看三爷平时稀里糊涂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候一句话真如醍醐灌顶般。   展昭正要赶去襄阳王府,此时沈仲元心急火燎地赶到驿馆搬救兵:白玉堂和林书静身陷冲霄楼,命在旦夕!   第四十章 夜闯冲霄   月光皎洁,一袭白衣潇洒,轻飘飘悄无声息地落在襄阳王府屋顶,几个起落翻腾,灵巧地飞向一个目标:冲霄楼。   站在暗处,白玉堂看着面前一排排木板层层林立,把冲霄楼围在当中。木板顶端皆嵌有锋利的刀口,想施展轻功从上面跨过木板阵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进木城阵。   冷笑一声,凭这些把戏就想拦住五爷?刚要进阵,忽觉背后有人,白玉堂猛地转身拔剑,看清来人后放松下来,皱眉看着那人,她怎么来了?   林书静指指冲霄楼,对着白玉堂头一歪,一起去吧!抬脚就要往前走。   白玉堂拦在林书静身前,嘴里蹦出两个字:“回去!”   “五爷去得,小林就去不得?”林书静不以为然地说。   “展昭知不知道你来?”白玉堂挑起眉毛问。   “大哥,他马上就知道了。”林书静明白,以展昭的分析能力,瞒不了多久,她只求拖一刻是一刻。   “不行,五爷不能让你去。”白玉堂斩钉截铁地说,“你要出了什么事,让爷怎么向那猫交代?而且你还得负责驿馆的守卫事宜。”林书静做事极负责任,白玉堂故意提起护卫钦差的大事,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快些回驿馆。   “五爷别以为小林是临时决定来的,我已经将守卫工作托付给许副将,若三更时分还不见我们回去,就上报颜大人作好准备。襄阳王是个没有兵权的王爷,颜大人身边的兵力足够应付。”这也是襄阳王除了联络地方官员之外,还尽力招募江湖人物、拉拢江湖帮派的原因。   “而且,”林书静私笑非笑地说:“若五爷想送小林回去,你自己的行踪可就也让大哥他们知道了,不知卢大娘会说些什么?”   白玉堂头疼地看着林书静,这丫头还真瞅准了他的死穴。也罢,她不是想闯楼吗?那就先看看她有多大本事。想到此,白玉堂朝着木城阵一抬下巴:“认识吗?”   林书静仔细观察了一会,了然微笑:“梅花阵。”见白玉堂双手环胸看着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若不过阵就没有资格闯楼,“五爷跟着小林进阵吧。”   林书静走在前面,白玉堂紧随其后,两人在木城阵里兜兜转转,拐过一个弯,豁然开朗,冲霄楼的入口就在眼前。   林书静转头看向白玉堂,这样算通过考验了吗?   白玉堂笑的无奈,看来小林是非去不可了。心里也有几分佩服,就让她跟着吧,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推开门,楼内灯火通明,一个四方房间,四个角落里分别竖立青龙、朱雀、白虎、玄四神铜像,地砖上的纹理也不同寻常。白玉堂对着地面演算一番,回头对林书静说:“跟紧了。”步伐或大或小,朝着楼梯的方向迂回前进。原来白玉堂此举乃是遵循九宫八卦原理,若行差踏错触动地面机关,从四尊铜像里喷出的,不是毒便是火。   走到楼梯口,林书静瞥见楼梯背面有扇暗门,心思转动,拉住要上楼的白玉堂:“五爷,我们一定要闯关吗?”   “什么意思?”白玉堂疑惑地看着林书静,她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小林在想,若是找到总消息,关闭楼内所有机关,岂不比一层层过关更方便?”说着指向那扇门。   白玉堂闻言沉吟,这的确不失为釜底抽薪之计,只是,他们的时间并不多,直接找到盟单才是最快捷的方法。若在这里耽搁的过久,被襄阳王的人发现,会打草惊蛇让对方加强防备,下次再想闯楼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因此白玉堂还是决定往上走。   “要不这么着,咱们分头行动,五爷往上走找盟单,我往下走想办法关闭机关。”   “不行!爷必须保证你的安全,你不能乱走。”白玉堂坚决反对。   “既然敢来,我的安全自己会负责,”林书静说的笃定,“小林跟来不是当包袱的,我也学过些机关奇巧,五爷就信我这一次吧。”   白玉堂瞅着林书静半响,从腰上解下个囊袋递了过去:“拿着。”   林书静接过打开一看,匕首,药瓶,霹雳弹,长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百宝囊,你留着应急用。”白玉堂解释道。   “那你自己呢?”   “五爷的机关术比你精多了,用不着这些,有手里这柄剑就够了。再说,爷还想把你囫囵地还给展昭呢。”   林书静轻笑,这人表达关心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真真一个刀子嘴豆腐心。   商议妥当,林书静打开暗门,小心地往下走去。   白玉堂望着林书静的背影,心里暗叹道:有勇有谋,不让须眉,展昭身边有这么个人,真的很幸运。   转头,小心地轻敲几级楼梯后,白玉堂微笑,踩着单数楼梯。到达二楼,出现在白玉堂眼前的是间六边形房间,每面墙上都雕刻着图腾。白玉堂眼睛扫过那些图腾,突然眼前有些模糊,心里泛起莫名的恍惚感,心叫不好,忙闭目摄神凝气,站在原地将体内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   感觉神思清明之后,白玉堂缓缓睁开眼,不敢再看那些图腾。原来那些图画会扰乱人的心智,使人产生幻象神志错乱。白玉堂游历江湖曾到过苗疆,对这蛊惑人的图腾略有所知,因此及时采取措施免受其害。冲霄楼果然步步有机关,处处是陷阱。   专心看着地面,明白破解之法与一楼相似,白玉堂刚要往前走,又硬生生收回脚。他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妥,似乎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做了几个吐呐,抛开刚才那些图腾带来的影响,白玉堂又仔细推算了一遍,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了。原来二楼的阵势排列与一楼看似相同,实则反其道而行之,破解之法也完全相反,幸好多留了个心眼,否则一步踏错,满屋子的暗器会全都飞向自己。五爷凛然,设计此楼之人怪招百出,心计深沉到何等可怕的地步。   好容易过关上楼梯,这一层的楼梯需要两级一跨。一边往上走着,白玉堂觉得这层的楼梯比刚才那层长了一倍。到达顶楼一看,却是一间圆形的房间。   抬头,见一个锦盒由四根绳子绑着悬在高空中,那些绳子分别拉向四个方向,嵌入天花板。地面光滑平整,不像藏有机关的样子。难道是对方认定敌人通不过那两关,故此顶楼不再设机关?   白玉堂环视四周,却找不到玄机所在,心里有些发急。由先前两关来看,通往地下的通道定然也是危机重重,不知小林那边怎么样了。   取出飞蝗石丢向地面,石子骨碌碌滚过去,不见触动任何机关。白玉堂又取出石子用力击向锦盒,盒子被打的左右晃动,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下定了决心,白玉堂施开轻功飞向锦盒,伸手用力一扯,挣断绳子将锦盒拿到手中。绳子另一头突然牵出四面铜网,由前后左右四面压向白玉堂。五爷一见叫糟,半空中却无法移开,只得往下落。又听“咯”的一声,低头一看,落脚处翻板向下打开。   那厢林书静一路往下走,通道狭小,需要走三步跳过两级阶梯,中间还不断有些绊索拦路,有些竟是连环套。林书静不敢松懈,仔细观察,不断试探着前面的阶梯,费了好些周折才绕过那些陷阱,来到一间房门口。   小心推开门,见地面的砖块俱是黑白相间,不均匀分布。林书静暗暗叫苦,这个阵型要比一楼的那个复杂的多,需要走一步推算一步。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她必须赶在白玉堂前面。若白五爷不小心触动了哪个机关,自己就算找到总消息,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着急的时候,林书静无意中摸到腰间的百宝囊,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看着房间对面的门,林书静淡淡笑了,没想到白玉堂给的东西还真派上了用场。   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绑着的努箭,林书静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除了剑,她还带了这个。   林书静一直觉得展昭的袖箭很好使,总想研究研究。展昭见她喜欢,就传授了一些技巧给她。凭着这些技艺,再结合以前学过的机械知识,她自己改造了一把努箭,威力比普通的要大出许多。   打开百宝囊,取出绳子绑在努箭箭身上。林书静举平手臂,对准对面发射。“啪”的一声,箭牢牢钉在门框上。   将绳子另一头也绑牢,林书静悬空搭起了一根绳索,然后运内力跳上绳子,如走钢丝般轻巧地踩着绳子穿过房间。   到达对面,林书静跳下绳索,回头,有些嘲讽地看着那些地砖。谁说就一定要按照对方的规则过关斩将?出其不意制胜才是飞虎队的一贯作风!   看着面前的门,林书静深吸一口气,伸手缓缓推开。   第四十一章 千钧一发   林书静睁大了眼,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房里大小几个长柄把手连着一排木箱,箱子上方接着好几个齿轮,又连着一根根铜管,向四面伸展开,通往冲霄楼各处。想不到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技艺如此高超,居然做出这样精密的机关消息控制房。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得快些找到总消息关闭机关。林书静细细观察了一番,眼光落到箱侧的圆盘上,是这个吗?   正在思索之时,林书静突然听见头顶铜管里“嗡嗡”声大作,齿轮开始转动,几个长把手自动提了上去。不好,白玉堂中了机关!   再不犹豫,林书静扑上去抓住圆盘使劲一转,“喀啦”一声,紧接着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看来自己找对了,不知道是否来的及。林书静定了定神,见把手和齿轮不再移动,铜管里也无任何声响,便转身冲出房间去找白玉堂,一路之上并未触动任何机关。林书静放下心来,加快步伐往上赶。   等上到顶楼,眼前的景象让林书静惊出一身冷汗。只见白玉堂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四面铜网互相嵌住,牢牢地把白玉堂压在下面。他到底是生是死?   林书静飞奔过去,在白玉堂身边跪下,着急地喊:“白五爷!白五爷!”   “还、还没死呢,鬼叫什么?”白玉堂咬牙忍痛回答。   林书静松下一口气来,开始掀白玉堂身上的铜网,却发现铜网上倒须勾密布,扎的白玉堂浑身是伤,白衣染成血红。   林书静看的心惊,却还是必须去了那网,嘴上说着:“五爷忍着点疼。”干净利落地掀开铜网甩到一边,若是手上犹豫,他受的苦会更多。   好个锦毛鼠,忍住了钻心的疼痛,硬是不吭一声。   林书静扶起白玉堂,这才发觉他们正坐在一块大翻板上,那板只打开了一个角度,看来是自己关闭了总消息,让板停下,白玉堂正好摔在了板上。   透过打开的角度向下看,林书静顿时吓的毛骨悚然。只见下面是个坑洞,墙壁上密密麻麻排着许多箭孔。原来这层楼下面还有个夹层,若白玉堂跌进夹层,四周万箭齐发,又被铜网罩定无法脱身,到时焉有命在?   若不是白玉堂好心相赠百宝囊,林书静此时或许还困在地下的那间房间里,又怎能及时赶到控制室关闭机关?可见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不该绝命之人自有化险为夷之法,普普通通的长绳子,到了此时便化身关键的救命绳索。   “还走的动吗?”林书静转头问白玉堂,他失血过多,必须快些回去。   白玉堂点头说:“百宝囊里有药。”   林书静忙打开囊袋取出伤药给他服下。白玉堂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锦盒打开,盟单好端端放在里面,五爷轻轻摸着盟单,露出得意的笑容:“幸好五爷压在怀里,不曾沾着血迹。”   林书静不知该笑还是该骂,命都快没了,还想着这些!伸手想扶他起来,却被旁边的石案吸引了注意力。   石案上嵌着个石盒,盒子上有个红色封条,封条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醒尘!   林书静起身想过去,被白玉堂一把拉住:“小心有诈!”他一上楼就看到那盒子,可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危险。   “可这是救月华的机会。”林书静看着白玉堂,眼中是不容驳斥的坚定。她这次闯楼,除了盟单之外,就是为了找解药。既然襄阳王能把盟单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冲霄楼,或许也会把“醒尘”放在那里。月华只有二十天不到的寿命,等不得他们按部就班查案,因此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会去尝试。   白玉堂瞅着她,叹口气放开手:“袋子里有大嫂配的药丸,可解百毒,你先吃一颗。”   林书静依言服下药丸,站的离石案远些,用手中霜棱剑挑开封条掀开盒子,见一个药瓶牢牢嵌在盒子深处,必须凑近了去拿。   扯下两块衣摆,一块包在手上,另一块捂在鼻子上,林书静小心地勾起药瓶,见并无任何异常,便放心地向上一拎。突然盒内射出一小股水柱,林书静躲闪不及,被射中左眼,忙倒退几步,用布把水擦干。   “小林!”白玉堂看的真切,惊叫出声。   林书静擦干净眼睛,对着白玉堂摆摆手,又服下一颗药丸,只觉眼睛酸涨,脑子有些发晕。原以为关闭了总消息就没事,却想不到这里还有个独立的机关。对方就是算准了他们一定会不顾危险去拿,真是阴险至极。   “感觉怎么样?”白玉堂紧张地看着林书静。   林书静掂掂手中的瓶子,反而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大哥遇上。”她明白,若换成展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同样的事。   “你这人……”五爷直翻白眼,却见她把药瓶包好放进怀里,不禁气急吼道,“还留着这个?快扔了!”   林书静摇头:“不给卢大娘查验过我不会死心。好了,收好盟单快走。”眼睛有些模糊,可耳朵还很灵敏,林书静听见有许多人往这边过来,看来襄阳王已经发现了。   架起白玉堂,却听他“噫”的一声,弯腰去捡什么东西。林书静仔细一看,是个荷包。见白玉堂小心地拍了拍,又收进怀里,林书静立时明白了几分。   “是余姑娘给的吧?”林书静问,见白玉堂不回答,忍不住又说:“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感情的事从来没有胜负之分。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好过把两个人都往死路上逼。”   “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爱管闲事了?”白玉堂口气有些调侃。   林书静一边架着白玉堂往前走,一边没好气地说:“管你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想这辈子就这样朝思暮想,两两相望不相见?还是等你老态龙钟了,锦毛鼠变成秃毛鼠的时候,再柱着拐杖千里迢迢地去追?”   说的有些口不择言,白玉堂却出奇地不动怒,只斜眼看着林书静:“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力气管爷的事情?”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和展昭啊,”白玉堂的口气满是不屑,“别以为爷看不出来,明明心里在乎的紧,却不知为了丁老二的什么话,就退缩起来,死倔着装潇洒,真不知道该说你心眼好还是个大傻瓜!”   “喂!说你的事呢,又扯上我,”林书静觉得心猛然收缩了一下,“想跟我难兄难弟就直说,小林我是个讲兄弟义气的,就算勉为其难舍命陪君子一次也无妨。”   白玉堂刚要开口反驳,忽听脚步声凌乱,十几个人冲上楼来,为首的大喝一声:“什么人?胆敢闯入冲霄楼内!”   白玉堂伤重在身,却不改傲然之气,只轻蔑地看着来人:“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在你白爷爷面前撒野!”   那人气的直挑脚:“爷爷乃病太岁张华,看刀!”举刀便要杀过来。   林书静手一甩,一支努箭从袖口窜出,直向张华射去,“噗”的一声正中胸口。白玉堂同时加上一颗飞蝗石,击中张华额头,打出一个洞来。张华仰面躺倒,血从额头和胸口汩汩流出,伸了伸腿就去了,看的其余的小喽喽都傻了眼。   “不想死的就滚!”林书静面无表情,平举着右手,左手架着白玉堂一步步往前走。那些小喽喽吓软了腿,纷纷往楼下逃去。   走下楼梯,林书静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整条楼梯仿佛都在晃动,有些站不稳地扶住墙壁。   “小林,你怎么样?千万不能晕过去!”白玉堂焦急地在林书静耳边喊道,那水果然有毒。可好不容易拿到了盟单,他们不能功亏一篑。   林书静甩甩头,努力睁大眼睛维持清醒。突然又有一个人冲上楼梯,与他二人打了个照面。   白玉堂也不搭话,举起手中画影就扔了过去。楼道狭小,可怜那人躲避不及,当胸中了一剑,一路滚下楼去。   白于堂扶着楼梯直喘气,他本就失血太多,刚刚硬撑着掷出一石一剑,已经消耗了太多内力。   “白五爷!”林书静头虽然眩晕,心里却还清楚,以白玉堂现在的体力,支持不了多久。   “继续走。”白玉堂甩开林书静搀扶的手,自己扶着楼梯往下走,他不能给林书静再增加负担。   好容易走到二楼,白玉堂取回剑,经过窗口时,忽听耳边风声,白玉堂急喝一声:“小心!”使劲一拽林书静,两人跌倒在地,堪堪避过迎面飞来的一支利箭。   二人爬起来朝窗外看去,见楼下火把照的如同白昼,一群人手握兵器,围在冲霄楼外,为首之人约五十来岁,白发白须,是襄阳王。   第四十二章 火烧高楼   冲霄楼,是襄阳王赵爵请来机关高手绘制图样,又花巨资建造而成。因此,赵爵常在人前夸耀,说这座楼是如何牢不可破,他自己也是充满信心,更把盟单这么要紧的物品放在楼内。   这天晚上,襄阳王与招募的众江湖人士都坐在集贤堂,商议对付颜查散的下一步行动。   一边的神手大圣邓车讨好道:“王爷,既然咱们已经偷得了颜查散的大印,只需尽快上奏朝廷,治他个欺君之罪,王爷即可安枕无忧。”   赵爵摇着头说:“话虽如此,可路上一来一往,颇费些时日。只要颜查散在这里呆一天,本王就一天不得安宁。既然他不能为本王所用,那就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赵爵眼神透着狠辣。   邓车会意,刚要回话,突然集贤堂墙边悬挂着的七个铜铃同时晃动,叮当作响震耳欲聋。铃声过后,原本热闹的集贤堂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赵爵说不出话来。   原来每个铃铛通向冲霄楼每层楼面和楼梯,只要哪处的机关被触动,相应的铃铛就会晃动作响,以做警报。如今七个同时响起,表明的含义就是:冲霄楼的机关总消息被关闭了。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想。只有沈仲元暗暗着急,这八成是白玉堂的杰作。如今惊动了襄阳王,白五弟还有办法脱身吗?   还是邓车最先反应过来,对赵爵说:“王爷,关闭总消息不等于他就能安然离开,小的们立刻包围冲霄楼,定能抓到此人。”   襄阳王毕竟老谋深算,刚刚虽然被铃声吓到,可转念一想,这人肯定有些本事,若能收为己用,岂不美哉?可叹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夺权上位,竟是有些魔怔了。   于是,赵爵吩咐众人抄家伙赶往冲霄楼,沈仲元见形势不妙,悄悄溜出王府,赶往驿馆报信。   赶到冲霄楼,张华和徐敞自告奋勇前去抓人,因楼内机关全部关闭,他们无所顾忌,想抢了这个头功。   赵爵点头答应,在楼下等着,没想到得到的回报却是,去抓人的两个反而被杀,他白白损失了两员大将。   赵爵大怒,抬头见一黑一白两人,转头问身边:“谁知道那是什么人?”   旁边一人高声回答:“回王爷,着白衣的是锦毛鼠白玉堂,黑衣的是展昭的小妾林书静。”   林书静在楼上听的真切,不禁咬牙切齿,那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武伯北!   “原来是他们。”赵爵看着他们的眼神带了些兴趣。白玉堂的大名自是如雷贯耳,林书静他却也有所耳闻。在随州就是这个林书静,参与攻破洪云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二人。   见白玉堂已是血染白衣,赵爵知他定然身负重伤,站在楼下一脸施舍地说:“白玉堂,林书静,难得你二人敢来闯冲霄楼,本王心底十分佩服,也敬你们有些手段。若你们肯就此归降,本王保证你们安然无恙,日后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居然还在那里痴心妄想,林书静与白玉堂好笑至极。林书静朗声冲着楼下道:“且醉习家池,莫看堕泪碑。”   赵爵一愣,脸色转为铁青。   白玉堂接口道:“山公欲上马,笑杀襄阳儿!”字字掷地有声,石破天惊。   这两句选自《襄阳曲》,本来是唐朝诗人李白借景抒情而作,被二人在此时念出,既表明了不肯屈服的心迹,又借句讽刺了襄阳王一通。   “好!骂的好!”襄阳王气的面目狰狞,“既然你们那么想死,本王就成全你们。来人,给本王杀了他们!”   众人答应一声,杀声震天,却因有张华和徐敞的前车之鉴,无人敢真正上前,都只在木城外造势呐喊。   赵爵一见大吼:“谁结果了这二人性命,本王重重有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就不信,自己那么多人,就对付不了楼内那二个。   果然,有一些人冲了过去。此时白玉堂和林书静乘着空挡回到一楼,见那些人快要进楼,白玉堂掏出飞蝗石,如漫天撒花般飞向对方,回头对林书静说:“快掷霹雳弹。”   霹雳弹所到之处,惨叫声遍地,泥土被炸的飞起,震的连楼里的两人都有些站不稳。   外面那些人被打的胆战心惊,不敢再贸然上前。襄阳王见如此损兵折将,不禁又气又急,大声喝道:“有敢退后者,格杀勿论!”命令轮番进攻,累也要累死他们。   那些小喽喽不断地向冲霄楼涌去,可怜白玉堂与林书静带伤苦苦支撑,手中的飞蝗石和霹雳弹就快要用尽了。   赵爵见他们已露疲态,得意之下连连催促进攻。突然身后一片混乱,回头只见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上前禀报:展昭带着兵冲进了王府!   赵爵先是一惊,而后脸上肌肉牵动几下,面露阴鸷之色,下令撤退放火。今天就算把冲霄楼给赔进去,他也决不能让盟单落到其他人手里。   白玉堂与林书静见那些人突然后撤,不一会儿无数火把从外面飞进来。看来赵爵为了取他二人的性命不惜下了血本。   “有什么遗憾吗?”跌坐在地上,白玉堂转头问林书静。此时冲霄楼已经被点着,他们也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犹如困鸟般插翅难飞。   林书静看着眼前火红一片,微笑着说:“遗憾没帮月华拿到解药。”摸着胸口的药瓶,所有的理智都告诉她,那一定是假的,可自己就是不甘心地抱着虚无飘渺的希望。   “你呢?”林书静反问。   “遗憾现在没酒。”白玉堂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都这个时候了,小林不想听废话。”林书静一脸的不屑。   白玉堂收起了玩世不恭,换上了认真的表情:“遗憾来不及向艳儿道歉。”   “作茧自缚!”林书静嗤之以鼻。   “顽固不化!”白玉堂反唇相讥。   两人瞪着眼对视半响,同时笑出声来。两人各有各的傻,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似乎有打斗声。   “怎么回事?他们自己打起来了?”林书静费劲地站起身来。   “不是,是我大哥他们来了!”白玉堂对自己几位义兄的声音熟的不能再熟,“快出去,说不定我二哥会来接应咱们。”说完也爬起来,拉着林书静往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只听外面一声长啸,兵刃连连撞击,喊杀声旋即被哀嚎声所掩盖。   “大哥!”长啸声听的耳熟,那绝对是展昭没错。林书静到此时才慌了神,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唉,要挨展昭骂了!   赵爵一面摆开阵势,自己则在邓车等人的保护下,站在安全处冲着展昭喝道:“大胆展昭,竟敢带人闯入王府,就不怕本王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吗!”   只听展昭清冽的声音在混乱中格外响亮:“展某奉皇上密旨彻查随州一案,凡涉案者皆可缉拿。襄阳王,你勾结随州官员,意图要挟朝廷命官,人证物证俱在,还不遵旨束手!”   赵爵一听情况不妙,没想到展昭居然有圣旨撑腰,下令拼死抵抗,自己则在邓车的保护下往后溜走。   外面正战到一处,突然冲霄楼前的地面塌下一个大洞,韩彰的头露了出来:“五弟,小林,快下来。”把他们拽进洞中,奋力往回爬。   “你们怎么来了?”白玉堂一边爬一边问,心里却暖烘烘的,几位兄长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他都记着这份情。   “是沈贤弟报的信。不过你也真是的,一声不响就跑来闯楼,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吗?大嫂直嚷嚷着要把你关在陷空岛上!还有小林,你居然连展昭都骗,要不是他回来的快,咱们还不知道你也会跟着一块胡闹!”韩彰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是,小林知错,下次不敢了。”林书静报以微笑,还真是物以类聚,这几个兄弟就连关心人的方法都如出一辙,一样的别扭。   等爬出洞口一看,已是出了襄阳王府,府内火光冲天。可怜花费多少心血,投入多少人力方才造就的冲霄楼,就此化为灰烬。   韩彰一声口哨,通知里面的展昭卢方等人,然后一手一个,扶着二人往驿馆而去。   总算脱离险境,林书静放松下来,只觉得前面的路越来越黑,再也看不清楚。   第四十三章 翅折身困   襄阳王勾结地方官员图谋不轨,被搜出谋反盟单,牵涉的地方官员竟达一个路,泼天巨案一经掀起,震的朝野俱惊。主谋赵爵事发在逃,朝廷已发下海捕文书全国缉拿,同时查办涉嫌官员。一时间,那些曾与赵爵有过交往的官员皆是惶惶不安,生怕哪天就查到自己头上。   朝廷上正闹的沸沸扬扬,破案的功臣之一白玉堂,此时正躺在驿馆自己房间的床上养伤。他虽然伤未及肺腑,可也失血过多,又强行运功御敌伤了真元,着实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房门打开,闵秀秀和展昭一前一后踏进房间,在床前凳子上坐下,皆是一脸的严肃。   “大嫂,出什么事了?”白玉堂坐起身小心翼翼地问。自己闯冲霄楼回来之后,这个犹如母亲般的大嫂就一直没给自己好脸色看。   “五弟,你把小林在冲霄楼中毒的经过再说一遍。”闵秀秀心里暗暗祷告,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是小林有什么不妥吗?”白玉堂心里一惊,他也有些担心林书静所中之毒非比寻常,于是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之。在说到林书静为了替丁月华找解药,不顾危险固执己见的时候,白玉堂瞥向展昭,见他脸色时而青时而白,心里一声叹息。   末了,白玉堂问:“大嫂,小林带回来的药瓶里装的是什么?”虽然明知不可能,但眼见着林书静的坚持,白玉堂亦开始希望有奇迹发生。   “是普通的水,”闵秀秀低声道,“那傻孩子真是,唉!”   “大嫂,小林到底中的什么毒?”白玉堂开始不安起来。   “与月华妹子的症状一样,应该是‘醉梦’。”虽百般不愿,可闵秀秀还是做出了最残酷的结论。   白玉堂倒吸一口气,回头看着脸上失了血色的展昭。   “有没有搜过襄阳王府?那里肯定有解药。”   “整个王府已经搜遍了,没有发现。”一直不出声的展昭此时开口,天知道他已经里里外外翻了几遍。   房间里沉默下来,半响闵秀秀站起身来:“不过小林的情况要好一些,她不是吃下毒,而是被射中眼睛,毒性大为减弱,又及时服下我配的解毒丸,应该还有办法。我这就再传信给公孙先生,他研究‘醉梦’已有些时日,应有许多心得。”   接下来的日子,展昭揽下了所有的追查工作。只要有一丝线索,他都亲自排查追踪。几日的不眠不休,再加上先前马不停蹄来回奔波,只打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也有些嘶哑。闵秀秀怕他体力透支,给他熬了药,展昭每次都是匆匆灌下,又出门去了。   这天晚上,闵秀秀刚给林书静喂完药,见展昭推门而入,走到了床边。   “还是老样子,一直昏迷。不过我已经调整了用药,看看有没有办法先让她醒过来。”闵秀秀斟酌着词句,她已经竭尽全力,但能做到多少,自己并没有把握。   展昭站起身朝闵秀秀一躬到底:“还请卢大娘多费心。”   闵秀秀忙扶住展昭:“无功不受禄,等治好了她,我才受得你这一拜。”   展昭微笑点头:“卢大娘辛苦,先回去歇息吧。”   “好,你办案辛苦,也早些休息。”   等闵秀秀离开,展昭回到床边坐下,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她,想起以前神采飞扬的人,千般苦楚酸涩,到嘴边却是温柔低声连连:“这些日子你一直很辛苦,休息几天也是应该。可是,追捕襄阳王找解药,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展昭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你就别再偷懒了好吗?”   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以前每回有案子,你都尽心尽力前后帮忙,这次一定不会例外。小林,相信你不会让展昭失望。”   清晨,展昭醒过来,发现自己握着林书静的手,趴在床边睡了一夜。刚想站起身,突然觉得林书静的手动了一下。   展昭猛地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书静。   “嗯……”林书静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展昭惊喜迫切的呼唤:“小林,小林你醒了吗?”   “大哥?”林书静迷迷糊糊地问。   “是,大哥在这里,”展昭大力握着林书静的手,激动地有些结巴,“你昏迷了四天,大哥真担心你就这么,就这么……”   “是吗?小林睡了那么久?”林书静挣扎着就要坐起身。   展昭忙扶她坐起靠着床头:“想不想喝水?肚子饿不饿?”   林书静摇头,揉了揉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下动作,把脸转向展昭:“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   展昭看了看天色:“辰时刚过,”却见林书静僵直着一言不发,担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大哥去叫卢大娘来。”说完就急匆匆跑出房门。   微微颤抖着,将手伸到自己面前挥了挥,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依旧是一片漆黑。   “呯!”一拳砸在床上,拽紧了身边的床单。她该怎么办?   正如闵秀秀所料,林书静在冲霄楼及时服下一些药抵抗毒性,再加上卢大娘在公孙先生指点下配的药,终于让她醒了过来。   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却被毒瞎,更散了一身的内力。   对这个结果,林书静表现的很坚强,只是回以淡淡一笑,调侃着说,看来这仇越结越大了,命中注定他们得追着襄阳王跑。满不在乎的笑容,却灼痛了展昭的眼睛。   看着一直潇洒自在的她,如今却如断了翅的鸟儿一般,两眼无神地坐在房间里。展昭心痛疼惜,却是束手无策。   况且,那一身内功,是她花了别人几倍的努力才练成,如今就这样说没就没,她该有多难受?“小林欺骗大哥,受点惩罚是应该的。”这是林书静的原话,让展昭满肚子安慰的话无从说起。   “大哥,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晚上展昭回到房间,林书静摸索着给他倒了杯茶。以前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她必须从头开始,学习在黑暗中完成。   弄成这个样子,说不痛苦是假的,可自怨自艾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因此林书静尽量找些能做的事情,不断调整自己的情绪。至于武功,天资与悟性虽然重要,可勤奋才是真正的诀窍,若能逃过此劫,她会从头练过。   “有沈兄的帮忙,一切都顺利许多。”展昭没有阻止林书静的行动。他明白她的倔强不服输,若是因为看不见而被当成不能自理的弱者,就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再加把盐。   赵爵案发逃走后,沈仲元自动加入颜查散的阵营。他在赵爵身边潜伏多日,对内幕知之甚详,给他们很大的帮助。   “据沈兄所言,襄阳王拉拢了不少江湖帮派。如今他不知所踪,很有可能是寻求了他们的庇护,寻找起来不容易。”江湖上要藏起一个人,靠官府的力量虽然最终能找到,可他们赔不起那么多时间。   “那些人帮助襄阳王,无非是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襄阳王若被抓,定然牵连他们。大哥何不请颜大人讨来旨意,有将功折罪者可得减免责罚,去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林书静提议道,其实有很多官员和江湖人都是襄阳王或骗或逼才上的贼船,樊清就是个例子,真正有谋逆之心的寥寥无几,因此不能一棍子打死,需要给这些人机会。   相似的话,在随州却没有救到想救的人,但愿这次能有个较圆满的结果,林书静的神色有些黯淡。   展昭点头:“大哥明日就去见颜大人。”见林书静心不在焉面露戚色,是想起她的姨娘了?展昭张了张口,终是把话咽了下去,那是无论说多少话都无法改变的惨剧,时间才是唯一的治疗方法。   第二天,展昭找上了闵秀秀:“卢大娘,进行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闵秀秀看着展昭,“你们已经决定了?”   “是,还请大娘成全。”坚定的语气,不悔的眼神。   闵秀秀叹息着点头,只为了这样深厚的情义,她也一定会帮到底。   下午,展昭扶着林书静到院子里透气:“小林,今天天气很好,多坐一会吧。”   “好,”林书静在石凳上坐下:“大哥公事忙,不用特别抽时间陪我。”   “不妨事,”展昭在林书静身边坐下,“大哥晚上要出门一趟,一直到后天才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叫人。”   “你去忙吧,我心里有数。” 林书静对展昭扬起一如往常的笑容,现在她该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别人增加负担。   夜晚,城东郊的一座民宅内,闵秀秀做好了准备看着坐在桌边的两个人:“可以开始了吗?”   “是。”展昭转头看着身边人,那人也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闵秀秀轻叹一声,看着他们的眼神满是敬佩与赞赏:“放心,大娘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   展昭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点头微笑,同时打开各自面前的罐子。   第四十四章 山重水复   “小林,小林!”展昭的声音由远及进,林书静回头转向展昭,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欣喜。那人的存在与否,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了?   “卢大娘配制了些药丸,虽不能彻底解毒,却有压制毒性的功效,你服用一颗试试看。”展昭有些急切地说。   “好。”林书静毫不犹豫地回答,现在不管是什么药,她都会配合服下不再抱怨。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现在她最渴望的,就是那一缕光明了。   药丸入口,带着些腥气,林书静皱眉勉强咽下,旁边的展昭和闵秀秀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不一会,林书静只觉得眼睛又酸又涨,头像裂开来似地疼。她呻吟着抱住头,一脸的痛苦。   展昭见状忙托住林书静的头,两手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捏:“忍着点疼,那药服下是会有些不适,放松。”   过了好一会,林书静才觉得疼痛慢慢减轻,长吁一口气抬起头:“大哥,那是什么药?那么奇怪的药性?”   卢大娘拉过林书静的手,细细把起脉来,过了许久才松开,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怎么样?”展昭有些紧张地问。   “她的身体没有异常反应,可以接受这药。从今个儿起,每日早晚各一颗,和水服下,这几天就会见效。”   林书静有些奇怪地问:“大哥,这药?”   “哦,这是卢大娘新调配的,月华那里也送了些过去,”展昭解释道,丁兆蕙已经在回汴梁的路上了,“要找到襄阳王尚需时日,因此卢大娘想出这个办法,暂时先用它压制住毒性,直到找到解药为止。”   林书静点头,虽然心里还有疑惑,可闵秀秀的医术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展昭这么说了,再问就显得她多疑。   两天后的清晨,林书静睡醒刚睁开眼睛,就被眼前一道白光给吓了一跳。揉了揉眼定定神,确定不是幻觉之后,兴奋地大叫起来:“大哥!”   展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出什么事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光,眼睛能感觉到光了!”林书静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展昭。   “真的!”展昭也是一脸的惊喜,抢先反握住林书静的手,“能看到大哥的样子吗?”   林书静带着歉意摇头:“我现在只能感觉到白光,却看不清东西。”   “没关系,这就说明那药起作用了,”展昭安慰道,“慢慢来别着急,只要坚持吃药,很快就会看清楚的。”   “小林明白,多谢大哥,”林书静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事情还是向着积极的方向发展的,“对了,月华那里如果有什么消息,要及时告诉我。”既然这药在自己身上起作用了,应该同样能压制丁月华身上的毒。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只要能为月华争取更多的时间,那就还有希望。   “好,等会我们再让卢大娘诊断一下。”将她的头发抚到耳后,只要有效果,他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林书静复明的消息一传开,所有人都高兴的直恭喜她。徐庆是个直肠子,说起话来嗓门大的让人吃不消:“大嫂妙手回春,不愧是神医!”   “啊?嗯,其实也没什么。”闵秀秀心不在焉地回答。   林书静有些奇怪地问:“大娘,有什么心事吗?”她现在已经能辨认眼前的东西。   “哪有?大娘只是在想下一步的医治方法。”闵秀秀说着站起身来,“好了,我还要回去研究呢,你们聊。”   望着闵秀秀离去的背影,韩彰挠着头说:“大嫂有些奇怪,自从上次不见了两天之后,就一直神神秘秘的。”   林书静心里一动,两天?“韩二爷,大娘什么时候出去的?”   “五天前。”   和展昭出门的时间吻合,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吗?与这药有关,还是月华出了什么事?   展昭一直过了半夜才回来,因此林书静决定还是不去打扰。第二天早上展昭出门前,她试探性地问:“大哥,最近案子有什么棘手的地方吗?月华那里有什么消息?”   “案子已经有了些眉目,公孙先生也传书来,说药起了作用,看情形,月华过几天就能苏醒。”   “是吗?卢大娘这几天似乎也很忙,有什么问题吗?”   “大娘一直在研究解药,因此忙碌了些,”展昭听出林书静问的古怪,她已经起疑了,可现在确实不是和盘托出的时机,只能先搪塞过去,“不用担心,大哥都会处理好,你安心养好身子,大哥出门了。”说完抬脚往外走,再留下她一定会问到底的。   林书静望着房门的方向发了一会呆,咧了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自己骗他在前,现在轮到大哥隐瞒,公平的很。   坐在房内沉思良久,林书静坚定了离开的决心。不是头脑发热,也不是赌气闹别扭,而是认真冷静考虑之后得出的结论。   刚刚在失落的情绪中,林书静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展昭的独占欲。若自己继续留下,这种欲望会越来越强烈,到达无法控制的地步。本来一心想护他平安,可既然自己已经成为大哥的威胁,林书静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去。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她没有权力为了满足自己的感情,伤害无辜拖累重视的人。   长吁一声,难以忍受的窒息,以为自己够洒脱,原来未到情深时。但人生不止感情,她必须担负起责任,替展昭考虑的再全面些。“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林书静喃喃念着这两句,以前不明白其中的含义,现在却体会了个十足。   到了晚上,卢方他们怕林书静寂寞,约了她到大厅吃饭。林书静本想婉拒,却抵不过他们的热情相邀。饭桌上几个兄弟依旧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可五鼠却未全部到场。“白五爷怎么不一起来?他的伤没事吧?”林书静问道,听说白玉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呀。   “是大嫂这几天禁了他的足,要是他再不听话,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的苦头吃。”韩彰回答,可听着怎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谁让他到处闯祸,害的大伙跟着担心。大嫂这次发起狠来,就是要治治他这毛病。”蒋平的口气也是没半点同情。   几兄弟吵吵闹闹,林书静只默默喝着酒也不言语。突然发现酒还真是好东西,虽然不能解决问题,却能让人暂时忘记那些烦恼。脑子的里那根弦已经绷的太紧、太久,用酒精麻痹一下也不错,不知不觉杯子已经起落了好几次。   等其他人注意到的时候,林书静已经摇摇晃晃坐不稳。这下几兄弟慌了神,正要七手八脚地扶她回去,却见闵秀秀与展昭风尘仆仆地回来。   “展兄弟,你回来的正好。你看,这……”卢方松下一口气,又颇感抱歉地看着展昭。   展昭惊讶地扶住林书静,看她的样子已是不甚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闵秀秀一见这阵仗便发了威:“怎么回事?你们几个怎么能把她灌成这样!”急忙把了把脉,还好没什么事。   展昭向其他人匆匆打过招呼,抱起林书静回房,留下闵秀秀继续教训那几个难兄难弟。看她醉成这个样子,展昭又是心疼又是疑惑,小林从来不会这样的,她到底怎么了?   回到房间将林书静轻轻放到床上,伸手去拉里面的被子,却见她微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展昭感到两人此时姿势的尴尬,顿时心跳加速,急忙要退开,却被一把抱住了腰。   林书静意识模糊间,感觉一股安稳的气息萦绕身边,很熟悉的感觉,费劲地睁眼想要看个清楚,那气息却突然减弱,因此她本能地伸手抓住:“不许走……”   彼此靠的那么近,展昭呼吸有些急促,想要挣脱却被拽得更紧,林书静干脆整个上半身压了过去,动作越发地霸道。   这是撒酒疯吗?展昭没辙地想点她睡穴,却瞥见她眉头深锁,神情那么悲伤,双手使劲拽住他衣服,仿佛在尽力守护一样重要的东西。   轻叹一声,终究舍不得下手,展昭伸出手环住林书静,轻轻拍着她后背,让她慢慢平稳下来:别担心,大哥守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清早,林书静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头疼的厉害,四肢仿佛被什么束缚着。稍稍动了动,突然意识到竟是被人搂在怀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林书静慌张间顾不得看仔细,急喝一声:“放肆!”一记右直拳朝那人的面门招呼过去。   “砰!”   “扑通!”   “哎呦!”   这声音是……“大、大哥?”林书静吓傻了。   第四十五章 肝肠寸断   “唉!”林书静窝在房间里,已经不知道叹了几回气。自从早上一拳把展昭揍下床后,她就没敢再跟大哥说句话。而展昭似乎也是无言相对,只语气温和地嘱咐她别忘了吃药,就匆匆出门去了。   大哥在生气吧?垂头丧气地把头搁在桌子上,“喝酒误事”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当时怎么就脑子发了昏?还是受感情困扰的人都那么不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打人是她的错,可自己昨晚宿醉,眼睛又不好,突然旁边多出个人来,吓出这种反应也属情有可原吧。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门“吱呀”打开,一个人走了近来。“小林,昨天怎么喝成那样?头还疼吗?”是闵秀秀。   林书静坐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林没事,有劳大娘费心。”   闵秀秀反手关上门,在林书静身边坐下,看着她也不说话。   “卢大娘,有什么事吗?”林书静被盯的心里发虚,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今天见到展昭的脸吃了一惊。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能让堂堂南侠如此狼狈,大伙都新鲜的不得了呢,看来下次大娘还得给你们备些消肿化淤的药。”闵秀秀话里带着笑音,说的林书静脸色由红转青又变了黑,如调色盘般好不精彩。   见她尴尬地说不出话来,闵秀秀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娘知道你性子强,可身为女子,到了闺房里,终需温柔顺从些,如此才能琴瑟调和阴阳相协,也不至于让夫君在外失了面子,你说是不是?”   她居然在教自己夫妻相处之道?林书静啼笑皆非,却不得不连连点头洗耳恭听。   见林书静低首称是,闵秀秀叹口气又说:“其实大娘看的出来,展昭的确对你真心实意,否则也不会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林书静听她话里有话,急忙拉住闵秀秀的手:“大哥遇着什么危险了?”   闵秀秀惊觉说漏了嘴,刚想改口,林书静却不给她搪塞的机会:“大娘,小林一直觉得你们有事隐瞒,还请大娘如实相告,那两天你们去了哪里?这药丸到底从何而来?”种种的蹊跷疑问,都指向同一线索,药丸就是症结所在。   闵秀秀沉默了一会,轻笑出声:“展昭曾说过瞒不了你多久,还是他对你知之甚深。也罢,我也不是曲里拐弯的人,就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这事还得从余艳姑娘说起。”   “余姑娘?”林书静大感意外,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余艳那天伤心离开,在附近徘徊良久,到底心中挂念义父,不忍走远,因此暗中跟着钦差队伍到达襄阳。本来她并不想露面,可得知林书静中毒后,她还是单独找上了展昭,希望能尽点绵薄之力,并请求他不要将自己的行踪告诉白玉堂。   余艳虽医术不精,可她所提供的信息已经对闵秀秀大有帮助,让她研究出了药方,虽然不能彻底解毒,却足以救下眼前的燃眉之急。   药方有了着落,可其中一味要紧的药蝎子毒却让闵秀秀犯了难。那蝎毒的用量极难把握,若直接入药,使得药性太猛,不但起不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反而会雪上加霜,加剧丁月华和林书静体内毒性的扩散。   时间紧迫,展昭为了救人,决定以身过毒,挨蝎针让自己中毒,再放血调制解药。闵秀秀一开始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可仔细考虑下来,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最安全有效的办法。制作两人份的药需要大量的血,因此余艳坚持献出自己的血,也算为钟雄之前的行为补过。   林书静瞠目结舌地听闵秀秀说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冷汗淋漓血液倒流,挨蝎子咬,放血,他到底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闵秀秀不忍见林书静这样自责,安慰道:“其实展昭这样做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和月华妹子安然无恙,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大娘,他的身体怎么样了?”若展昭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是万死难赎。   “蝎毒已解,只是失血过多,又连日奔波操劳,需调养些日子。我已经给他熬了补血的药,每日督促他喝下,”闵秀秀握住林书静冰凉的手,“放心吧,有大娘在,一定还你个健健康康的相公。”   “多谢大娘!”林书静发自内心地感谢闵秀秀,“对了,余姑娘还好吧?”   “这个,”闵秀秀有些踌躇,“她在得知药起作用后,便悄悄离开了。”   “什么?”   “其实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找她。她现在气虚血亏,又没有药物调息,着实让人担心。”闵秀秀皱起了眉头。   看起来,余艳还是没放下心里的结,所以才不声不响地离开。对她,林书静一直有份歉疚。   闵秀秀长叹一声,惋惜地说:“展昭已经把余姑娘和五弟的事都告诉我了,总之是造化弄人,咱们五弟没这个福气。”   林书静沉吟一会,说:“卢大娘,这件事应该让白五爷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余姑娘的人,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就看他二人之间的缘分了。”   闵秀秀若有所思地点头:“说的也是,我这就去告诉他。”   夜晚,林书静坐在床沿,望着桌上的烛影发呆。白天卢大娘的话给她带来极大的冲击,展昭被蝎子蛰咬的画面,展昭中毒剧痛的画面,展昭割腕放血的画面,就这样在她脑子里交替重复上演着。   痛,第一次心痛的喘不过来,第一次发自心底的后怕,万一毒性太强解药无效,万一失血过多压制不及,万一……林书静无法再想下去,痛断肝肠!   不但帮不了大哥,反而成了他的累赘,不能再呆在他身边了。   就这样呆呆地出神,连展昭推门进房间都不曾察觉。   “小林,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展昭发现她神情不对,是毒发了?急忙走到林书静面前,伸手探她的额头。   林书静回神,一把抓住展昭的手,在他躲闪着要缩回去之前,搭上他的手臂,也触到了腕子上的纱布。   “这就是你一直避开我手的原因?”林书静望着眼前的身影,感觉到展昭的手僵硬了一下,“不用再躲,大娘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展昭愣了愣,放松下来,在林书静身边坐下:“小林你别担心,只是听起来凶险一些而已,大哥这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   “是吗?那是小林杞人忧天了,堂堂南侠武艺卓绝,怎么会轻易有事。”林书静面无表情地说完,站起身往外走。   展昭急忙拦在林书静身前:“小林你怎么生气了?还是,在担心展某?”话语里竟有几分欣喜,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林书静咬牙沉默了一会,猛地抬头满脸激动:“是!我是担心!你个大傻瓜,竟然会去做那种事,要是嫌血多就跟我说一声啊,我拿剑戳你几窟窿不更省事吗!”   “小林!”   “还想这样瞒到底!若你有什么意外,林书静、林书静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沙哑,整个人也在轻微地颤抖。   展昭只觉得气血翻腾,直往头顶上冲,一把搂住林书静:“你不也是甩开展昭一个人去冒险?那时你昏迷不醒,可知展某是怎样的心情?难道展昭对你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人?”收紧手臂,仿佛怕她会消失一样。   林书静满腹的愧疚自责,错,一切都是错,错的那么离谱,那么彻底。回抱住展昭,就这样紧密依靠,感受两人的温度,倾听彼此的心跳,庆幸对方的安然。   缓缓放开,林书静抬起头,已然下定了决心:“大哥不是不相干的人,而是小林最重要的人。”   展昭愣了一下,在看到林书静认真的表情,确定那句话的含义之后,满腔的惊喜,却在听到林书静接下来的话之后,一颗心迅速跌入谷底:“因为在乎大哥,小林才希望能离开,求大哥成全。”   感觉那双握着自己肩膀的手猛地抓紧,林书静急忙又说:“大哥听我说完。从认识到现在,小林时时受到大哥关怀照顾,已经到了纵容的地步,因此打心眼里感激你,更在平时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对你动了、动了真情。大哥的执着坚定,大哥的谦和包容,小林就这样陷进去了。小林对大哥尊敬、欣赏,更希望尽我所能为你排忧解难。”林书静脸颊晕上淡粉色,这样的表白对她是破天荒头一次,可对展昭动情是事实,她会坦率承认毫不逃避。   “跟大哥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小林很开心,也很苦恼,感情的事情我不想糊涂对付过去。自己的性子自己清楚,喜欢的人就必定会完全占为己有。终有一天,小林会不顾一切后果抢夺占据你的全部,陷你于不义,把月华逼到绝路上。月华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原配,小林没有资格要求她退让,该退的只应该是我。”   说到这里,林书静声音低沉下来,马上又挺直了腰:“是小林辜负了大哥一片心意,可我不允许自己成为伤害你的源头,因此现在走还来得及,求大哥原谅我这个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的人。”   一口气把该说的说完,不给自己停顿反悔的机会,这番话对这里的人来说可谓惊世骇俗。但是,她必须交代的清楚明白,离开也得遵守这里的制度,否则会让展昭陷入另一个麻烦里。   可是,提出这种要求对一个男子来说是多伤自尊的事,展昭可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愤怒?鄙夷?还是嘲讽?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忍耐。林书静咬紧了牙关,站直了面对展昭等待他的宣判。   第四十六章 坦诚相对   展昭痴痴看着面前的人,林书静那番话虽然大胆,却让他在惊讶之后,慢慢开始了解她的想法。听她诉说自己的心动眷恋,这样的坦诚有几人能做到?而剖白自己的彷徨顾虑,显然她已经思索挣扎了许久,那样宁折不弯的性子,却是在请求自己的原谅。   悲喜交加,喜的是她那份情真的给了自己,展昭何幸,得林书静如此眷顾;悲的是原来那感情对她而言是那么沉重,让她如此痛苦。这个人呐,懂事到连在这种事情上都不会撒一次娇。   突然明白,他应该放手,不是怕她损害自己的名声,这样一个女子,值得全部的真情付出,而自己,一开始就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舍不得,却必须放了她。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难熬,林书静正胡乱猜疑着展昭的反应,耳边传来温和悦耳的声音:“大哥怎么会怪你?得你这个知己,大哥真的很高兴,是展昭委屈了你。”   林书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向自己道歉:“襄阳王的案子你立了大功,回京后大哥会请求包大人进宫,向太后禀明情况放你自由。”   愧疚与心痛交织,展昭对自己一直是那样包容的态度,任她嬉笑怒骂胡作非为,到了这时还那样细心地替自己安排退路:“这样会让大哥难堪,随便给我安个罪名赶出门就行……”   “莫须有的罪名展某不会让你受,”展昭皱着眉打断了林书静的话,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名誉?“大哥希望你真正摆脱所有桎梏,无拘无束。”展昭心里很清楚,林书静若想偷偷一走了之容易的很,可她却顾及着展家会受到责难,才会想用这种委曲求全的办法。太后的懿旨就像无形的枷锁,绑住她双脚困了身,自己又怎能让她带着屈辱离开?   望着眼前的儒雅却永远挺直的身影,这个男子像海,汹涌时势不可挡,令作奸犯科之人闻风丧胆;平和时宽广包容,让身边的人信任依赖。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她就这样辜负了吗?林书静猛地抓住展昭的手:“若……”终是未说出口,若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存在的就是绝对,既然没有可能,她就不该再勾画那些虚幻的蓝图害人害己。   “大哥明白了,谢谢你。”展昭反握住林书静的手,她能有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心思,展昭已然满足。   得遇如此知心之人,林书静无憾,她还能用什么方法来回报?“大哥深情厚意,林书静铭记在心,愿折此生阳寿换得大哥平顺无忧。”   “不要胡说!”展昭忙捂住林书静的嘴,心慌地突突直跳,她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起这种誓?   林书静不以为然地推开展昭的手:“有什么关系,你不也拿自己的命搏了一回,说我?”   沉默片刻,一向平和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你呀,真是……”   粲然一笑:“也不是会天塌地陷的事,干吗要死要活的?大哥一直在小林心里,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互相折磨不如珍惜眼前,等到了分手的时候爽快挥手转身,不枉相识相知一场。   展昭微笑着拍拍林书静的肩膀:“说的是,好了,你早些安歇,大哥还有些公务处理。”   半夜需要处理公务吗?心知独明却不能说破,他们都还需要时间:“大哥走好。”   结束了,从今以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将被小心封藏。虽然痛苦无奈,但人生不是那么简单,感情更不是为所欲为的借口,除了自己,他们必须考虑对方的感受,还有身边人的处境。这一晚,各自祭奠着过往的种种,两人皆是彻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白玉堂连早饭也顾不上吃,扯着展昭就出了门。闵秀秀怎么喊也不听,只得气呼呼地随他先胡闹,以后再收拾这个毛毛躁躁的五弟。   林书静在一旁劝闵秀秀:“只要快些找到余姑娘,保证五爷不会再那么折腾了。”现在她看东西犹如眼前挡了厚厚的纱般,可比起原来的暗无天日,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   “你昨晚不在场是没看见,跟他一说,整个人当场就跳了起来,要不是我拦着,只怕他昨夜就要跑出去找人了。”闵秀秀摇着头,这个小弟总是让人操碎了心。   林书静“啧”地一声笑出声来,风流天下,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个情字乱了方寸?可这样未尝不是件坏事,至少他们还有希望,但愿不会弄的象自己与展昭一样。   想起那个人,心又一次沉了下去,林书静微微扯了扯嘴角,仍是无法释然,但这是自己的选择没的后悔,她不能做个不负责任的糊涂人。而且,敞开心怀谈过之后,与大哥之间仿佛变的明朗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迷惑,这样便是最好的结果吧。   “公孙先生那里有消息吗?”   “有,月华妹子已经恢复神志,只是手脚僵硬,还下不得床。”见林书静皱眉,闵秀秀安慰道:“她中毒颇深,能醒过来已属不易,慢慢来急不得。”   林书静点头,月华的身体好不容易调理的有些起色,如今被这么一闹,只怕已是大不如前,想到此,禁不住恨声道:“这个襄阳王,害人害己,将来必遭天谴!”   “只是不知他躲到了哪里,难道上天入地了不曾?”闵秀秀也是一脸的愤怒。   一拳捶在桌子上,林书静真恨不得眼睛快点好,那样就能出门一起帮着搜查。   且说颜查散请下的旨意终于起了作用,七里山永济庄前来投诚,并带来襄阳王北逃投奔西夏的消息。   永济庄也算个不小的帮派,当初秘密投靠襄阳王,与汉水水寨一个陆上,一个水中,互为犄角,被襄阳王视作左膀右臂。那天冲霄楼被毁,襄阳王逃到永济庄躲避了一段日子,因此官府搜遍了襄阳仍是一无所获。   庄主姜铠是个武夫,一身的江湖气:“当初投靠襄阳王是因为小民的舅兄极力怂恿,小民推辞不掉,因此犯下错事,还请钦差大人宽宥。”   “你舅兄是哪个?“颜查散问道。   “小民舅兄姓钟名雄,原是独山山寨之主,后被大人所擒。”   众人一听大为惊讶,白玉堂抢上一步急切地问:“你可认识余艳?”   “艳儿是钟大哥的义女,实不相瞒,此次小民投诚,也是听了她的劝告才下定了决心的,”姜铠有些好奇地看着白玉堂,“你们认识?”   “你见过她?她在哪?”白玉堂又惊又喜,自从听闵秀秀那里得知余艳的事,他就一直着急地到处寻找,现在总算有线索了。   “她现在还在庄里,不过身体不太好,只怕不便到此。”姜铠有些踌躇,余艳现在卧病在床,大夫说是失血过多又连日操劳所致,着实让人担心。   “没关系,五爷跟你去永济庄。”白玉堂回头,见颜查散点头同意,便要拉着姜铠出门。   “白兄稍等,待展某叫上小林一起去。”展昭叫住白玉堂,以前的事还未说开,只怕余艳未必肯见他们。林书静和余艳较为熟识,应该能帮着劝解。   白玉堂会意,点了点头,转身交代准备马匹。   展昭匆匆赶回房间,将事情告诉林书静。林书静也是惊喜非常,一口答应下来,随众人出门往永济庄而去。   到达庄中,姜铠领着三人直接往后而去。林书静示意其他人先在花园里等候,自己走到余艳房间门口,起手敲门。   “余姑娘,我是小林,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音,林书静伸手推门,踏进房间,见床上睡着一个人影。林书静慢慢走到床前,见被子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有些奇怪地掀开。   只听那人嘴里“呜呜”声,人似乎在扭动着。她不是余艳!林书静一惊,伸手拿开那人嘴里的手绢问道:“你是谁?余姑娘呢?”   “奴婢、奴婢是伺候姑娘的丫鬟,刚刚武先生突然来此,制住奴婢,将姑娘从后门掳走了。”那丫鬟惊慌失措地回答。   “武先生?”   “是庄主的客人,叫武伯北。”   又是他!林书静转身冲出房门,将余艳被抓的消息告诉三人:“姜庄主,你可知武伯北会往哪里去?”   “肯定是后山,他若往前走,下人们一定会发现。”姜铠也有些着急,武伯北劫持余艳做什么?   “带路!”白玉堂两眼冒着火,大声喝道。   姜铠命下人包围整座山,不许放走武伯北,自己带着展昭三人直奔后山。果然,走了没多久,就发现武伯北押着余艳拼命往山下跑。   白玉堂一个纵身,展开轻功追上去。眼看越追越近,武伯北见形势不妙,索性停下脚步,一把捏住余艳的脖子:“别过来,否则我就掐死她!”   “放开她!”白玉堂怒吼,抓紧手中画影,却不敢再上前。   “她现在可是我的护身符,怎可轻易放开?”武伯北狞笑着说,“没想到这丫头三言两语就说动姜铠倒戈相向。王爷让我留下,还真是洞察先机。姜铠,王爷不曾亏待于你,为何你如此地恩将仇报?”   “与乱臣贼子还需讲什么道义?”展昭不等姜铠开口就说道,“武伯北,你已无退路,速速投降尚可保住性命。若再执迷不悟,休怪展昭剑下无情!”   “哼!有本事你们就来啊,大不了让那丫头陪葬!”武伯北说着,把余艳拽到身前做挡箭牌。   几人正僵持不下,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放开余姑娘,我换她!”   第四十七章 浴火涅盘   众人回头,是林书静。只见她往前走了一步,重复道:“放开她,我来换她。”   “你?”武伯北打量着林书静。   “你应该会去找襄阳王吧?这一路之上层层追捕,你觉得,劫持她这么个病人,跑的掉吗?”林书静见对面的身影并无动作,知道他已经有些动摇,又继续说,“我如今武功尽废,与常人无异,要制服我对你来说绰绰有余。我和余姑娘,哪个对你逃跑有利,自己想清楚吧。”   “小林!”展昭抓住林书静的手。   林书静反拉住展昭,让他碰到自己的右手腕,对着身边的人一个微笑。只觉展昭的手顿了顿,然后握住了自己的手。   武伯北看着林书静,脑子飞快地转着,如今余艳有病在身,的确会成为自己的包袱。反观林书静,她没了功夫不是自己的对手,又是四品护卫展昭的爱妾,将来遇到追兵,对方投鼠忌器,说不定还真能用她挡上一挡。   想到此,武伯北冷笑一声:“好,你过来。”   林书静用大拇指轻轻扣了扣展昭的手背,然后松开,慢慢朝武伯北走去。   “小林?”白玉堂禁不住叫出声来,惊疑地转头看向展昭,见他两眼盯着前面林书静的一举一动,脸上却是胸有成竹的神情,手里握紧了巨阙。   是他们已经有办法了吗?虽不明白此举的意图,可凭着对两人的了解,白玉堂还是决定相信他们。   林书静缓缓地一步步往前走,到离武伯北几步之遥的地方,突然“咦”的一声,做势看向脚下。乘武伯北转移视线的同时,林书静一甩右手,努箭飞出射中他的大腿,在他吃痛松开余艳的瞬间,朝余艳扑过去抱住她,就势在地上几个翻滚,将余艳带离危险。   展昭同时如闪电般拔身而起,起脚踢中武伯北胸口。武伯北被踢起撞到树上跌落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巨阙已经架在他脖子上,穴道也被展昭迅速点中。   林书静这一手是以前她为了解救人质专门苦练的,已经熟练到不用看,只凭感觉就一击必中,所不同的是,以前藏在袖子里的是小刀,这次是努箭。   这招多年未用,她又失了功力射不出多大劲,着实冒了些风险,可她仍然相信自己的运气,也相信她与展昭之间的默契,他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后援力量。   展昭把武伯北拖起来交给姜铠看管,然后转身去向林书静这边走去。   白玉堂已经冲到余艳身边,把她扶起来,见她已是虚弱地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避嫌之类,将余艳打横抱起往回就走。   林书静坐在地上,手搭在膝盖上,对身边的展昭一扬眉:“干的不错!”   “你也不差!”展昭会意而笑,伸手将林书静拉起来。   无间的合作,相通的心灵,此时此刻,还需要其它的语言吗?   余艳喝过药,靠在床上,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林书静坐在一边,问起她离开后的情况。   “离开襄阳城后,我就到了姑父这里,希望能劝说他不要再帮着襄阳王倒行逆施。其实他一开始顾虑重重,直到旨意下达后,才下了决心归降。”因为失血过多,余艳脸色依然很苍白。   “可如果没有你的规劝,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归顺。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林书静感慨万分。   “我只是一直记得小林你说过的话:能对做错事的亲人说不,那才是真的帮他。当初我无力阻止义父,这此我不能再让姑父重蹈覆辙,”余艳顿了顿,又说,“余艳这么做,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非曲直自有公理,余艳并不想被世人看轻,也不愿再做胡涂应声之人。”平淡的语气,却透着一股不输任何人的傲气与坚韧。   林书静望着眼前看似柔弱的身影,嘴角泛起深深的笑意。谁说她看不清?眼前这姑娘的成长蜕变,她看的明明白白。经过了挫折与历练,她已经涅盘重生,成为一个全新的余艳。   忽听叩门声,是展昭和白玉堂。林书静扶起余艳坐在凳子上,开门让二人进来。   “余姑娘身体如何?若有什么需要,展昭一定尽力去办。”对余艳,展昭一直感激万分。   余艳欠了欠身:“多谢展大人。”   林书静在一旁说:“这次余姑娘立下大功,颜大人应该会向皇上求情,从轻发落她的家人吧。”   余艳惊喜地看着林书静:“真的?”义父的安危一直是她的心病。   展昭笃定地说:“圣旨既下,皇上定然会酌情减免处罚,余姑娘不必忧心。”   “多谢展大人!”余艳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林书静抢先拦住:“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别人帮不了,你该谢的是自己。”   这边你谢我谢的好不热闹,白玉堂却自始至终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只站在一旁不出声。   还守着他莫名其妙的骄傲!林书静心里一股子火窜上窜下,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了。   于是,林书静突然将余艳的腰一搂,满嘴的调笑不正经:“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何必那么客气呢?”   余艳冷不防被林书静这一抱,顿时手忙脚乱,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小林?”   “一家人?”白玉堂不可置信地问,回头见展昭也是满脸惊愕。   林书静好笑地看着面前两个呆住的人:“咱们刚刚都说好了的,艳儿感念我冒险相救,愿以身相许,当然就是一家人啊。”   “不行!爷不许!”白玉堂跳起来,她怎么可以这么耽误艳儿!   展昭此时已经明白林书静的意图,不禁有些可怜地看着白玉堂,很努力地忍着笑:白兄,别怪小林要下猛药,再别扭可就把老婆给丢啦!   余艳瞥了白玉堂一眼,低下头不作声。   这厢林书静挑衅地仰起头:“艳儿都已经答应了,这就是咱家的家务事。白五爷又不是余姑娘的什么人,用什么身份来不许?”几句话,堵的白玉堂张口结舌。   林书静心里暗爽,难得有白玉堂吃瘪的时候,只可惜看不太清楚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一定很精彩。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玉堂朝终于挪动了脚步到桌边,一把揪起林书静的领子往外走。   “白兄!”展昭眼明手快地护住林书静不让她摔着,三人就这样推搡着到门口。白玉堂把二人推出房外,顺手关上了门。   回头,白玉堂深吸一口气,走到已经目瞪口呆的余艳面前坐下:“艳儿,以前对你隐瞒,五爷虽无愧于天地,却有负你真心。如今不求你完全原谅,只求能时时见面照顾。咱们做朋友,做兄妹,做什么都可以,希望你别再不辞而别,让爷终日牵挂。”   抬起头,看着曾付出全部感情的人,余艳眼中闪过一丝苦楚,别开脸轻声道:“若余艳坚持离开呢?”   白玉堂猛地抓住余艳的双肩,声音是不容推拒的霸道:“你要走,爷不拦着。可艳儿你记着,爷一定会追!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只要你敢去,爷就一定追到底!”   望着那人的眼睛,坚定不移,强势的温柔,容不得她逃脱半分,注定这辈子就这么陷落在他的深情里了吗?余艳闭上眼轻叹,复又睁开,再也不躲开白玉堂的眼光:“也好,五爷不是想踏遍千山万水吗?正好沿途饱览无限风光。”   “那说定喽,游历天下,白玉堂身边必有余艳陪伴。”白玉堂剑眉一扬,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   相视而笑,结束了过往,一切又有了新的开始。   林书静拉了拉展昭,转身往院子里走。   “放心了?”展昭似笑非笑地问,没想到他也有听壁角的一天。   “这种事差不多就行了,管太多会遭人厌烦,”林书静一脸教导的模样,“好心过了头会被人说成鸡婆。”   鸡婆?展昭忍俊不禁,也只有林书静想的出这种有趣的词。正是有她的出现,自己的生命才打破了一成不变,变的丰富多彩吧。   两人缓缓往前走,刚刚推搡之时彼此握着的手,到现在一直未放开。不舍得放,这样的机会只怕不多了,因此他们都格外地珍惜,不再去想即将到来的分离,只享受着难得的温馨静谧。   “大哥,武伯北被抓,陈家的仇也可以报了,我等会去找表哥,明天出门一趟祭拜姨父姨母,给他们烧点纸钱。”林书静站住脚,不是不想抓住他,是怕自己成为伤他的始作俑者。   “好,自己小心。”展昭渐渐松开手,不是不想留下她,是不能让自己的私心捆绑住她。   回到驿馆,林书静与展昭打了个招呼,往陈逢春的房间走去。陈逢春正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见到林书静似乎吓了一跳:“小、小静,你怎么来了?”   “表哥你没事吧?”林书静有些担心,又有几分泄气,老是如惊弓之鸟般,陈逢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振作起来?   “没、没事,只是一直呆在屋子里,有点闷,”陈逢春支吾地回答,“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是来跟你商量,咱们明天一早出趟城,祭拜一下姨父姨娘可好?”林书静怕陈逢春拒绝,又说道,“你不是嫌屋里闷吗,出去透透气吧。”她得想办法让陈逢春重新接受外面的世界。   “出城?额,好!明天一早就去,就咱们俩!”陈逢春突然面露喜色一口答应。   “表哥,你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吧?”林书静觉得不太对劲,今天的陈逢春有些反常。   “没什么,表哥哪有什么好瞒的,你多心了,呵呵,”陈逢春陪笑着回答,“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好,你也早点安歇,明天得一早起来。”林书静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住在这里,表哥的安全应该无虞,至于他的心事,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另找机会再探问一番。   第四十八章 措手不及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正在吃早饭,白玉堂突然赶回来,扯着闵秀秀搜罗各种补血益气的药,全都装进袋子里准备带到永济庄去。本来他昨晚就要来,可永济庄刚刚投诚,许多事务需要交割,他怕那些官兵行事鲁莽,因此亲自坐镇在庄中住了一晚。   没想到白玉堂那么急着要东西,闵秀秀只得匆匆张罗着地准备几样,搅的驿馆鸡飞狗跳。这个心直口快的卢大娘斜着眼睛骂道:“以前怎么不见你对谁这么上心?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白玉堂嬉皮笑脸地赔罪:“大嫂医者仁心嘛,小弟承情,回来路上买了点胭脂,嫂子笑纳。”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闵秀秀面前。   闵秀秀接过盒子,忍不住扑哧一声:“五弟也学会礼尚往来的一套,难道要变天了?”在场几个兄弟笑得直打跌。   林书静突然想起来:“食补配合也很重要,不如我抽空给余姑娘做些药膳?”   白玉堂却出乎意料地断然拒绝:“不劳费心,小林你已经帮了很多,下面的事交给五爷就行。你说些该用的材料,爷让厨子去做。”   林书静有些奇怪,看他那个样子怎么像是急着划清界限?一想是了,八成还在意昨天的事呢,不禁暗自好笑,这耗子的醋劲不是一般的大,激起了玩心就想逗逗他:“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假手他人?艳儿的身子我可时时记挂悬心,务必要亲自为她调理才行。”   五爷朝天一个大白眼:“行了别酸了,救命之恩爷和艳儿记在心上就是,来的路上也给你买了个小玩意,就当谢礼。”   到底是谁直冒酸水哪?林书静差点破功,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不过看得出白玉堂对余艳确实紧张在意,不仅在永济庄里守了一晚,还会买礼物打点周围的人,孺子可教也!“拿出来吧,胭脂我可不要。”   “知道,你会涂胭脂,除非六月天下冰珠子,”见林书静沉了脸色,白玉堂赶在她发作之前说,“伸手。”   林书静感觉手腕被套上了什么东西,将手凑到眼前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只见腕子上系着根红绳子,还垂了个铃铛,她一不是小孩子二不是本命年,戴这劳什子做什么?   白玉堂一本正经地对展昭说:“猫儿,其实这份礼物也算送你的。那丫头老是到处乱跑,害得你每次都跟在后面追得辛苦。爷帮你拴跟绳子弄个响头,以后再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寻着声找过去准能逮到她。”说完一溜烟地跑出门。   “去死吧你!”一声巨响,林书静抄起身边的茶杯就扔过去。人早就没影了,只从远处传来嚣张的笑声。   江山易改本性难依,她怎么会相信了那老鼠被当成猴儿耍?林书静使劲想把绳子扯下来,可眼睛看不清楚,又气得手直抖,一时间退不下来,情急之下拔出霜棱剑就要割过去。   “小林别乱来!大哥帮你。”展昭见状急忙夺下剑。乖乖,她也不怕砍了手腕,脑子还真是气糊涂了。   伸着手让展昭解绳子,那红色越看越扎眼,绳子牵动铃铛,传来轻微的铃声,林书静忍不住朝门口方向又是一声怒吼:“秃毛鼠!”   展昭站的近,只觉耳朵震得嗡嗡作响,禁不住暗骂那惹事的耗子,闯完祸就一走了之。而且不光是他,刚才其他人见这阵势一哄而散,各找地方狂笑去了,只留自己面对林书静的狂风暴雨,想笑还必须忍着。啧,都是不讲兄弟义气的。   好不容易解开,林书静一把抢过扔在地上。展昭颇感可惜地望着遭了池鱼之殃的绳子,林书静平时穿得素,难得有个红艳艳的饰物,衬着分外别致:“白兄也是一片好心,其实小林你戴着挺好看的。”说完马上就后悔了,以她现在的情绪,本意安慰反变成火上浇油。   果然,“他好心个鬼啊!”林书静气得口齿不清,怒极反笑:“想让我戴?先在你自己脖子上挂一个!”捞起剑往外走,“我出门去!”   白老鼠,你完了!别让我抓到把柄!   看着林书静气鼓鼓的背影,展昭无奈苦笑,弯腰捡起红绳,白玉堂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拴住她吗?眼神带了些许迷离茫然,摩挲着手中的绳子,慢慢闭目皱眉,要拴住她吗?   片刻之后,睁眼抬起头,目光中留下三分苦涩,更有七成宠溺。轻轻摇了摇头,迈步向书房走去,挺直如旧:因为在乎,所以尊重。   坐着马车一路出东城门,因为早上吃了一肚子窝囊气,林书静面色不善坐着一言不发。而陈逢春似乎也是心事重重不说一句话,马车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过了一会,林书静缓过神来,不禁暗责自己大意了,难得带陈逢春出来,自己却一腔怒火板着个脸,让表哥怎么轻松得起来?再说也不能带着这种心情去祭拜姨父姨娘,因此松了神色问道:“表哥,昨晚睡得还好吗?”   陈逢春并无声响,林书静皱眉,又连喊几声:“表哥?表哥!”   “啊?怎么了?”陈逢春这才回神,仿佛大梦初醒般。   他的情况的确不对劲,林书静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表哥,你从昨天起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不妨把为难之处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表哥一切安好,只是许久不出来,贪看路边景色入了迷,你别往心里去,呵呵。”虽然知道林书静看不清楚自己,但被她的目光这样盯着,陈逢春仍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见他还是咬紧牙关不说,林书静轻吁口气,脸色肃穆下来:“表哥,你我之间虽算不得推心置腹,可毕竟血浓于水,若有什么难言之隐,还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陈逢春刚要回答,马车突然停下来,陈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爷,表小姐,到了。”   “小静,先下车吧,等会再聊。”陈逢春如得了大赦般急急从马车上跳下去。林书静只得跟着下车,以后再作计较。   站在郊外的小山坡上,兄妹二人面朝东边点香磕头,简单祭拜一番。陈安跪在一边化着纸钱,那场大火严重烧伤了他的左脸,因此这段日子林书静把他安排在陈逢春隔壁房间静养,并不再差他伺候少爷,这次祭拜陈家上下才让他跟来。   看着火堆,林书静缓缓低声:“姨父姨娘,这里条件艰苦,只能简单些。等襄阳王归案事情了解,静儿一定会请人做法事,超度亡魂。”   陈逢春站在林书静身后,脸色阴晴不定。   等祭拜完,林书静本想回马车,却被陈逢春叫住:“小静,难得出来一趟,咱们随意走走吧。”   林书静有些意外,陈逢春改变主意,准备说出他的心事了吗?便点头答应,跟随他往前走。   陈安六神无主地站在一边,张口欲言,被陈逢春狠狠瞪了一眼,慌张地低下头,咽下所有的话。   林书静虽然看东西还不甚清楚,感官却非常灵敏,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小静,去那边吧。”陈逢春半拉半扯着林书静往不远处的矮树林走去。   不对!她感觉的出陈逢春的手因紧张微微颤抖,他不是准备谈话的样子,而且身体的本能告诉林书静,那边有危险。因此走了几步,林书静突然停下,抓住陈逢春的手腕:“表哥,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救命啊!快来啊!”陈逢春突然大叫起来,用力挣扎着想摆脱林书静。   林书静愕然间,忽觉背后风声,忙将身子一偏,寒光森森的刀锋擦身而过。转身,见一条人影杀气腾腾,第二波攻势已经袭来。   将陈逢春往后推开些,林书静赤手空拳迎战对方。不管陈逢春在这场袭击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刀剑无眼,她并不想表哥受伤。虽无内力,林书静武功招式仍在,却吃亏在手中无兵器。祭拜先人不便携带利器,她的弩剑留在了驿馆,霜棱剑放在马车上,因此林书静采取只守不攻的策略,想办法靠近马车取剑。   本以为林书静半瞎又失了内力,要抓她轻而易举,却没想到竟然僵持那么久,在场的人俱是难以置信。见她又躲开一招,往马车方向撤退,陈逢春突然扑上去,从背后死命抱住林书静,想限制她的行动。   林书静顿时火冒三丈,如果表哥定要致她于死地,那就别怪她辣手!抓住陈逢春的手腕,扣住他脉门加了力,乘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林书静扯过他右手臂干净利落的过肩摔,陈逢春重重跌在地上。   被陈逢春这么一拖,林书静的身形慢了半拍,还未及站稳,持刀人运足力飞脚踢在她脑袋上,巨大的冲击力下她整个人飞起来,跌落在地昏了过去。   陈逢春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在同伙的搀扶下好不容易踉跄爬起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林书静,冷笑一声,对不远处瑟瑟发抖的陈安吼道:“还不过来帮忙!”   第四十九章 萧墙之祸   书房内,众人正在安排追踪襄阳王的各项部署。   “展某必须北上,因此还请陷空岛五义相助沈兄击破汉水水寨,铲除襄阳王羽翼。”展昭向卢方等人抱拳道。   “在下这边人手已经够了,反倒是展兄还需要有人帮忙,若襄阳王真得到了西夏的庇护,再想将他抓回来,可就难了。”沈仲元的神情带了些担忧,若真让赵爵借兵南下,战事又起,大宋必将遭受一场血雨腥风。   “这样吧,我和二弟三弟跟你一块去。”卢方建议。   “可颜大人这边还需要人保护,卢岛主还是留下吧,否则展某不能放心。”展昭皱眉,襄阳王的余孽仍未全部罗网,这里尚不是安全所在。   “展护卫不必多虑,有钦差卫队在,本官的安全自有保障,还是追捕人犯要紧,就这么定了。”颜查散的态度很坚决。展昭见其他人都同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商议停当,众人各自去准备。展昭思考着怎么跟林书静解释,北上追踪奔波辛苦,她又奇毒未解行动不便,因此展昭希望她还是留下的好。   巳时将过,却不见林书静他们回来。展昭隐隐觉得不妥,可还是告诉自己稍安毋躁,说不定兄妹两人祭拜完之后散散心,在外面吃顿饭也是有的,自己一惊一乍的反倒惹人笑话。因此他还是耐下性子,一边准备远行随身物品。   可到了未时还是不见人影,展昭感觉不对劲,林书静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一定出了什么意外才绊住了他们。因此他命人四处寻找,可查遍了城内城外,得到的答复均是:一早马车出东门,就再也没人看到过。林书静他们,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消息传开,驿馆里其他人纷纷帮着猜测各种可能性,卢方问道:“会不会他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所以来不及回来?”   展昭摇头:“小林只说去郊外祭拜,而且若她要远行赶不及回来,一定会差人传个口信,不会凭白让人担心。”不管别人怎么安慰,他就是感应到了不祥。   “小林会不会又去永济庄看望余姑娘?”蒋平摸着八字胡煞有其事地问,旁观者清,说不定自己猜对了呢。   “对啊!”徐庆一拍大腿,“老四说的有理,说不定小林在永济庄耽搁了。”   展昭想了想,上马赶到永济庄。见他突然来到,白玉堂和余艳惊讶万分,五爷一听是来找林书静的,当场挑起了眉毛:“早上还说拿根绳子拴着她,下午人就丢了,爷送你的铃铛可还系着?不妨听听哪里有响动。”   这人开玩笑也不分个时候!见他一副“片刻不见就紧张至此”的揶揄表情,展昭已经没有心思作无谓的争辩。旁边的余艳半嗔地瞥了白玉堂一眼让他正经些,然后问道:“小林什么时候出门的?和谁一起?”   听展昭说完,白玉堂也沉下脸来,开始觉得事情的确古怪。余艳思索良久,惊叫出声:“糟了!小林跟陈逢春在一起,只怕有危险。”   “怎么说?”   “陈逢春是襄阳王的义子,当初就是王爷将他救出狱中,并以父子相称,因此陈辉才死心塌地为其效命。其实这只是襄阳王笼络人心的手段之一,他认下的义子义女多达几十个。如今小林与陈逢春同时失踪,可能,可能……”余艳已经急得脸色煞白。   展昭大惊失色,照此推断,林书静有可能是被陈逢春劫持了。单论武功,林书静就算失了内力,要对付陈逢春绰绰有余。怕就怕她输在了亲情二字上,若对方出其不意发难,小林必然难以招架。   简单道了声谢,展昭冲出永济庄,飞身上马急驰而去。对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他必须立即向北出发。   且说陈逢春和手下雷英陈安劫持了林书静向北而去,一路之上他用迷药迷倒林书静,绑住她手脚,塞在马车厢里盖上被子,装成重症病人的模样蒙混过关。   晚上,他们在野外的树林里过夜。陈逢春挑帘进车厢,见迷药效力失散,林书静渐渐转醒。   “醒了?喝口水。”陈逢春扶起林书静的头,将水壶凑近她嘴边。   林书静喝了几口润了润干哑的喉咙,抬起头问:“表哥,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在为谁卖命?”顿了顿,林书静脸色阴晦下来,“是襄阳王?”   陈逢春的眼神忽明忽暗,对林书静瞅了一会说道:“也罢,看你应有许多疑问,今日就一起说个明白吧。不错,我投靠了襄阳王,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他救过你的命?”   “是,当初我遭人陷害,被投入大牢。牢里那段痛苦的时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牢头终日以折磨人犯为乐,想出各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说到过去的黑暗记忆,陈逢春的脸上满是恨意。   林书静看的心惊:“你受苦了。”   “那段日子根本不能用苦来形容,有好几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可我不甘心,上天如此不公,明明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我恨所有带给我痛苦的人!”陈逢春双目眦裂满脸狰狞表情。   一个人的性情,竟能因为某些景遇而有如此大的变化?林书静止不住从脚底传遍全身的凉意。   陈逢春长吁一口气,又说:“不过我终于遇到了救星,襄阳王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了我,将我提前释放,还认我做义子。我感谢他,也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只要有权就什么办不到的事。”   见林书静鄙夷地看着自己,陈逢春哼笑一声,“俗吗?当初为保命不得已牺牲你,后来你阴差阳错被迫嫁给展昭,不就是因为手里没权才会任人摆布?我想要权,那样就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襄阳王给得起,所以我为他效命替他办事。”   “因为你的权力欲望,就算自己的父母死于非命也不管不顾是吗?”林书静一字一句从牙逢里蹦出话来,竭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那你要我怎么办?那天晚上武伯北来报信,我们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等我赶到书房的时候,爹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武伯北拿着刀站在一边。当时我也气啊,可武先生有句话问对了:人死灯灭覆水难收,活着的是要跟着遭殃还是努力争取想要的?”   顿了顿,陈逢春露出狂乱狠辣的表情:“留着那些东西,咱们一家都得进大牢,那个情况下我没有选择。武先生吩咐我在他离开后点燃密室,这样你们就永远找不到证据了。”   他居然就这么冷静地做了帮凶杀害全家人!林书静满腔悲愤,化作怒吼一声:“不肖!”   “我不要再被关进那个黑暗的地方,只是没料到火势会难以控制,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干净,我获得了你们的同情,从此留在你们身边,将你们的一举一动禀报给义父。要不是担心余艳那丫头会抖露出我的身份,我还能呆的更久些,你不知道如今义父有多信任我。”说到此处,陈逢春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弑父杀母,草菅人命,迟早报应不爽!”握紧了拳头,要是此时手脚能动,林书静必然冲上去狠揍一通。   陈逢春呵呵大笑起来:“我还怕报应?那天之后我夜夜梦见爹娘还有那些下人前来索命,早就无路可退了。只要将来义父成就大业,我即可位极人臣,光宗耀祖,爹娘在九泉之下也有面子。到那时,还有谁记得这些过去,还有谁再敢说三道四?”   怪不得他常常叫喊有鬼,原来他不时的发作惊惧是因为害了那么多人,良心不安所致。林书静愤怒到极点,脑子里反而冷静下来,心里默道:姨娘你可曾听到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所说的话?门户不清天理难容,还望你能谅解。   陈逢春伸手将林书静搂进怀里:“襄阳王一时受挫折,可我相信他将来必定能成大事,跟着他我还有向上爬的机会。小静,我不会嫌弃你嫁过人,以前抛弃你本是我的错,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跟着我一起辅佐义父,将来功成之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岂不比当个低下的侍妾好上千万倍?”   林书静忍住满腹恶心的感觉由他抱着:“想让我跟着你?那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啊,这样绑着我算怎么个意思?”她必须想办法先解开绳索。   陈逢春恍惚了一下,复又变得疯狂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这样你早就跑了。那个展昭有什么好?不过一个武夫而已。是他把你抢走的,现在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甩掉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听话些,等着拜堂做新娘子吧。”陈逢春说完,又掏出药包捂住林书静口鼻。   林书静挣扎了几下,陷入黑暗之中。陈逢春看着她,满脸阴鸷又深沉的神情:“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第五十章 真假线索   “表小姐,醒醒……”林书静睁开眼睛,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离开襄阳已经有些日子,现在她脑子常昏昏沉沉的,眼睛越发模糊,手脚也麻木僵硬。迷药的药性不会那么强,林书静心知肚明,没了闵秀秀配的药丸,体内的毒已经压制不住,又开始扩散,逃走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她不是不想找突破口,可之后陈逢春就不再跟她说话,只不断给她用迷药,而“醉梦”在这个时候凑一脚雪上加霜,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失去任何希望了。   “表小姐,你还好吧?”见林书静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陈安羞愧万分,这位主子对下人皆是和颜悦色没半点架子,想不到会落到如此地步,要是自己及时提醒就好了,“小姐你一天都没进食了,好歹吃点才有精神,否则,小的心里……”   听他哽咽了声音,林书静淡然安慰:“这事你管不了的,不用自责。”说完,张嘴咬了一口送到嘴边的馒头,“你自己吃了吗?其他人呢?”   “刚才已经吃了。”陈安扶起林书静,将帘子撩了撩,只见马车前方不远处,那二人围坐在火堆旁,正闭目休息。春寒料峭,山里的夜晚更是寒风瑟瑟,吹得人身上一阵阵发凉。   “小姐,都怪小的猪油蒙了心,对不起小姐。当时少爷说,余姑娘知道的多,万一抖漏他与襄阳王的关系,少爷只怕又要入狱,更会牵连小姐你,因此要尽快带着你离开,可没想到……”   “陈安,我有话问你,”林书静正了神色,“表哥的事你都知道吗?”   陈安点点头,又慌忙摇头:“少爷的身份小的清楚,可少爷放火的事奴才真的是刚知道,小姐你相信我!”陈安激动得双手直挥。   劫数!林书静叹息一声:“不用再说了,我相信你。你知道表哥他们逃走的方向吗?”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该优先考虑的已经不是怎样逃走。   “知道,咱们正往府州走。小的曾听少爷与雷英商量,说什么要赶在襄阳王出关前与他们会合。”   林书静点头,辽夏正在交战,府州那里兵荒马乱的,比其它地方容易混出去,既而压低声音说:“陈安,你帮我个忙,想办法逃走,去给展大人报信,”听陈安害怕地抽气,林书静意料之中地轻哼一声,“我不勉强你,只要你想清楚,老爷夫人,还有忠叔陈贵他们,表哥担了多少条人命?这样丧心病狂的人,若你能继续由着他祸害百姓,那我也无话可说,是非对错,只在你一念之间。”   寂静一片,林书静不再言语,只耐心等待着答复,却见陈安突然挪上前开始解自己的手上绳索:“小姐,咱们一起逃。”   “别胡闹!不可能的!”他的好意心领,但这样谁都逃不掉。   帘子突然掀开,陈逢春的头探了进来:“她吃了吗?”正好撞见两人拉扯推拒的暧昧一幕。   陈安吓得松了手,面如土色地缩在一边。陈逢春沉下脸眯着眼睛,拖了长音:“陈安?”   林书静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朝陈逢春脸上吐了口唾沫:“呸!你这个畜生,自己没法子让我回心转意,竟然派个奴才来羞辱我,林书静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逢春一听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地将陈安拖下马车摔在地上:“你敢打她的主意!”旁边的雷英剑已出鞘。   “少、少爷,表小姐……”陈安百口莫辩,惊慌无助地跪在地上。   林书静横眉冷目:“谁是你表小姐!做出这种事情,公理何在?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去见那些受了冤屈的人!还不如从这里跳下去干净些!”陈安,情况紧迫,陈逢春已经对你起疑,现在不走必遭杀害,搏一搏尚有生机,林书静只能逼了你,但愿你能听懂。   陈安咬了咬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小的对不住少爷了。”说完爬起身扑向旁边的山坡,翻身滚了下去。雷英赶上一看,夜晚漆黑一片,山势又陡,哪里还找得到人。   陈逢春愣了愣,朝那个方向呸一声,转头欲解释:“小静,我没……”   “一丘之貉,以为死个奴才你就脱得了干系了?要杀就杀,用不着来这套!”她必须暗示引导陈逢春的想法,那样陈安才多一份希望。暗暗祈祷老天开眼,保佑陈安度过此难,顺利把消息带给展昭,追踪到陈逢春,就等于掌握了赵爵的形迹。   陈逢春愤恨地扭曲了脸,又掏出药包,强行将林书静满口满鼻捂住:“够了!你该休息了。”   林书静抵不住迷药的作用,神志又开始不清楚,此时耳边传来了声音。   “少爷,要不要小的去找找尸体?”   “找个屁!让狼叼了去最好!”   林书静稍微放下心来,旋即陷入黑暗:表哥,你还是太嫩了。   溪水旁,展昭皱紧眉头,怔怔地看着流水。突然一个水壶递到面前,伸手接过,却听旁边那人隐隐含着不耐烦的口气说:“回魂!爷可不想看到一只呆猫!”   为了多管齐下消灭襄阳王势力,众人兵分几处,徐庆则留守保护钦差,沈仲元蒋平率领官兵直捣汉水水寨,展昭与三鼠往北追踪赵爵。   “老五!”卢方对白玉堂摇了摇头,“展兄弟,陈逢春与小林毕竟是表兄妹,应不至于对小林下死手,你且稍安心些才好。”虽然知道自己的话没多大说服力,可卢方还是尽力安慰展昭。   展昭点头致意道:“让各位担心了,展某方才不是发呆,而是在想那几户村民说的话。”   朱阳县传出消息,说曾有一队人马经过城外贺家村,行迹甚为可疑。有几个村民听到那些人称为首的白发长者为王爷,他们买了些干粮等补给用品,临走时赠予村民一锭银子嘱咐莫向别人说起。老村长察觉情况有异,又思及之前看到的海捕文书并赵爵的画像,不敢隐瞒于是报了官。   追踪的几个人得知后,马上赶到贺家村查证。听了当地村民的描述,展昭却发现几处破绽:“卢兄,一个人在逃亡途中,还会不会无所顾忌地让人喊出自己的身份?如果想堵那些村民的嘴,为什么不拿碎银铜钱,却偏偏是那么扎眼的整块银锭?”   “而且上次在永宁,也是因为一些类似的招摇之举,才惹得当地人起疑报了官。这一路的线索,他们留得太多了些。”白玉堂一撇嘴,眼神却略带笑意,那些不妥他亦有察觉,却忧虑展昭关心则乱,不一定听得进自己的分析。现在看来,展昭仍保持原有的判断力,自己的担忧多余了。   “是啊,那襄阳老贼未免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吧?”韩彰双手交叉环胸,他们不说自己还没发现。   “或者说,他们是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将追兵引去。”卢方已经开始明白了。   那厢展昭已经翻开了地图:“而且,若要投奔西夏,应该向北而行,可过了洛河之后,从这些天的线索来看,他们却是一路往西走,既是逃命为何要绕远路?因此……”   “十之八九有诈!”白玉堂斩钉截铁地下定论,那个老奸巨滑的襄阳王,竟然用疑兵混淆视线,可凡事做过了头,就看得出假了。   沉默片刻,卢方开口道:“现在怎么办?还继续追吗?”抓住那些人,说不定就能知道赵爵更准确的逃跑路线,好过他们现在盲目追踪;可是那些人已经将他们引得偏离了方向,再追的话一来一去颇费时间,拉下的路程会更多,究竟该如何取舍?   展昭盯着地图思索一会,抬起头已是了然:“你们看,这个所谓的襄阳王逃跑方向,永宁、玉城、朱阳……”手往西指过去。   白玉堂果断地按住一点:“华山,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招摇过后就想逃进山里,靠天然的屏障与追兵周旋,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不过呢,“算他们倒霉,钻天彻底之能,谁能比得上两位哥哥?抢先赶到那里设伏,定能一举擒获那些爪牙。”   展昭向卢方韩彰拱手:“在下想继续向北追踪,这里的事情要拜托二位了。”   “放心吧,定不辱命!”卢方拍下胸脯,“时间紧迫,你们这就快上路吧,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传书。”   “多谢!”击掌,已是交换了信任与托付。   展白二人上马掉头向北,不一会行至岔路口。展昭勒了缰绳,望向南边若有所思。   “在担心小林?咱们动作快些,就能早日救出她。”白玉堂明白,展昭表面一直维持镇定,内心却时时在煎熬着。其实这段日子他冷眼旁观,深知展昭与林书静一路同甘共苦,两人的情谊甚至已经超出了男女之爱。如今小林身陷危险之中,让展昭如何不紧张担心?   “白兄,你是否也认为展某太过冷酷?”展昭依然望着襄阳方向,眼神已不复一贯的明亮。   “三哥是个直爽性子,你别太当真。”出发前,徐庆曾咕哝埋怨展昭只顾公事,毫不关心林书静死活,而展昭并不与他争辩,只默默打点好一切上路,连途中卢方代为赔礼,他也只是微笑带过。   “你的用心咱兄弟都明白,陈逢春的逃走方向多半为襄阳王,揪出老贼也就等于抓住了他,”白玉堂拍拍展昭的肩膀,“而且通缉公文到处悬挂,找老贼比找陈逢春容易。你这么做看似对小林不管不顾,却是营救她最可行快速的方法。”   对挚友的理解安慰,展昭甚是欣慰感激:“还不能排除其它可能,他们还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你不是已经嘱咐了许强继续在襄阳搜寻?这人做事算牢靠,就交给他办吧。”   展昭点头,就算自己直觉林书静他们一定是向北而逃,却不敢放过任何微小的可能性。他一直强忍着直接去找林书静的冲动,可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有效的行动,他才能尽快把人救出来。   “驾!”一声吆喝将展昭的思绪拉了回来,见白玉堂已经飞驰出很远:“呆猫你慢慢想,爷没空陪你啦!”   展昭一声轻笑迅速振作,催动马匹紧紧追赶,现在没有时间犹豫迷惑,他有该做的事情。   小林……   第五十一章 唇枪舌战   辽与夏,这两个习惯了在马背上争天下的民族,因为利益的冲突,由亲密无间的盟友演变成水火不容的敌人。战争,成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辽主耶律宗真兵分三路攻夏,于贺兰山首战告捷。李元昊连撤百里,辽军步步紧逼,双方在河曲摆开阵势,第二场战役已迫在眉睫。   一队人马西夏军营外候了两天,却依然被挡在大门外等候召见。等得越久,那十几个人的不安情绪开始越来越明显。   赵爵又急又恼,本来他还盘算着,目前战事未完,一时半会借不到兵在情理之中,就算礼数上顾不过来,按他的身份座上宾的规格肯定有。可李元昊的态度让自己始料未及,是瞧不起他吗?   话说辽夏已战至酣处,为何赵爵还对李元昊报以如此大的希望,寻求他的庇护帮助?其实在经过了宋夏三场悲壮残酷的战役,尝到了切肤之痛之后,大宋子民对西夏兵皆是发自心底的惧怕。辽虽是大国,拥有雄厚的兵力,可宋辽罢战之后,两国互通友好和平相处多年,当初的惨烈记忆已经慢慢淡化。辽兵再凶悍,又怎能抵得过当下血淋淋的刻骨教训?在大宋人的意识里,西夏虎狼之师一出,所到之处即带给别人灾难。   “义父,请用饭。”听到陈逢春的声音,赵爵更加烦躁,这个蠢货!有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地跑了出来,害自己凭白断了条内线,还带了个他恨不得立刻杀之后快的人。只不过当时陈逢春跪在地上,说什么愿意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只有对林书静情之所锺难以割舍,又搬出旧帐拉扯了一大堆,让自己没法子动手。   说实话赵爵根本不在乎多个少个这样的手下,却因为注意到其他随从因陈逢春的话皆有触动面露戚色,想是勾起了他们的思乡之念。非常时期,随意动杀念人心必然涣散,因小失大可划不来,所以决定暂时放过他们。   不过,这傻小子居然会为了个女人顶撞自己,必是个养不家的,他不是痴情么?等借到兵之后就立刻下手,让那两人到地府做对鬼鸳鸯。想到此,赵爵目不斜视从陈逢春身边走了过去,也懒得理他。   陈逢春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自从顶撞赵爵后,他一直竭力讨好弥补,却总是碰壁,再傻他也明白已经失去了赵爵的信任。可他什么都肯做,唯独林书静是自己多年的夙愿,不能让步。   回到马车,见林书静又昏昏欲睡,陈逢春眉头皱紧,这几天不用迷药她也经常这样,忙上前推她:“小静,醒醒。”   因为“醉梦”的作用,林书静手脚冰冷僵硬,时常恍惚失去知觉,眼睛也已近完全失明。自己能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她也开始焦急起来,又记挂着陈安,如果可以,她很想再做些什么,熬一熬等到展昭。   听见陈逢春的呼唤,林书静摇了摇头尽力想清醒些,喝了几口陈逢春送来的水,感觉神智清明许多:“我们在哪?”   “还在马车上。”   对表哥,林书静恨之入骨,却又觉得可悲。为了赵爵这个过河拆桥的主子,他竟然就傻呼呼地做出泯灭人性的事来,可对方还不是毫不念旧,照样对他呼来喝去?虽然陈逢春为了自己跟赵爵作对让她感叹,但既然他走错了路,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这辈子两人注定了水火不容。   不过,把他们晾了两天不见动静,这个李元昊的态度颇值得推敲。按理赵爵落难,作为盟友的李元昊就算因自顾不暇不予援助,可给个安身之处还是举手之劳,却为何如此怠慢?还是,李元昊另有计较?   就在赵爵快失去所有耐心之时,李元昊终于派人传他们进营。赵爵一听这个“传”字就来火,可自己有求于人,只得先忍气吞声,跟随传令兵“晋见”李元昊。   总算李元昊没有做绝,带着众大臣在主帐外等候,让赵爵的这口怨气稍稍平复些。见他的随行只有十来人,一副逃难的狼狈模样,李元昊轻蔑地哼了一声,连点头打招呼都免了。   赵爵哪甘心被当成丧家之犬,开始当众吹嘘自己在江湖上的势力:“陛下不要以为本王派不出人,其实本王早就未雨绸缪,在多处安插部署兵力。只要陛下肯拨一支雄师,到时候本王振臂一呼,各路英雄自会揭竿而起,内外呼应,赵祯小儿岂有抵挡之力?大宋江山即可成为本王囊中之物,届时本王自不会忘记陛下襄助之谊,酬金自是不会少,就是边界划分上,割让些城镇亦未尝不可。”   好一番巧舌如簧,说的活灵活现,林书静觉得他不学说书都可惜了。不过赵爵开出的条件的确诱人,万一李元昊答应了,让赵爵引狼入室,才摆脱战祸阴影的大宋又要遭受一场浩劫。虽然胜算渺茫,但她还是决定赌一赌,如果自己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话。   想到此,林书静在马车里哈哈大笑:“襄阳王,你讲笑话的工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呢!”在场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赵爵当场红了脸,恼羞成怒。李元昊瞥了他一眼,看着马车问:“是谁这么大胆子?”走到车前命人掀起了帘子。   赵爵忙说:“那丫头是个疯子,平时说话就颠三倒四的,本王怕她胡乱伤人,因此捆绑起来。陛下还是不要靠她太近比较好。”朝陈逢春一瞪眼,暗示他堵上林书静的嘴。   “王爷慌报军情的做法不好吧?”林书静知道自己能说话的时间不多,因此把握时间挑最重要的内容,“没有兵权,永济庄和汉水水寨只怕就是你在大宋的全部家当,我可有说错?他们都已经不归你管辖啦!”   赵爵脸色骤变,在陈逢春带来坏消息的时候,他虽然气急,可不至于完全绝望,只要想办法借到兵南下,再软硬兼施拉拢些旧友,引起内战搅浑那一潭水,自己便尚有扳回的希望。可现在自己的老底被揭,万一元昊反悔不肯出兵,让那自己反击的机会岂不就此泡汤?   陈逢春慌里慌张地就想堵林书静的嘴,却被李元昊命人拖开:“谁都不许动,让她说下去。”那是个女子?怎么穿了男装?他被挑起了好奇心。而且,李元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说不定她对自己有用。   有门!只要李元昊肯听下去,她的把握就更大了:“永济庄在王爷离开不久后,就已经归降朝廷,算算日子,汉水水寨就算不降也已经被官兵剿灭,不知王爷还想靠哪处的兵一争天下?非以诚待人,可会让盟友当了冤大头哦!”这是场赌局,她所有的赌注都只是那个不确定,可就算如此,林书静也要全力一试。   见李元昊投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些冷酷,赵爵暗暗叫遭,开始后悔没果断除掉林书静,李元昊命人挡住他们不许靠近马车,想杀她已经晚了。   现在决不能示弱,否则他就会彻底失去西夏这个靠山,因此赵爵大声呵斥:“疯丫头,胆敢在此挑拨离间,本王势力岂会如此单薄?区区两个寨子入不了本王的眼!陛下何等金口玉言,怎会因你三言两语就轻易毁约!”   这个王爷在提醒自己不要做了失信的人呢!李元昊冷笑一声,慢悠悠说了声:“有趣。”见赵爵对自己不置可否的态度颇为失望,李元昊也不理会,现在他更有兴致听听那女子如何应答。   “王爷何必如此激动?夏国主一诺千金,当然不会反口复舌。值此交兵时期,一边抵御强敌,同时拔刀相助盟友,可见国主乃至情义气之人,全军当然唯国主马首是瞻,就算腹背受敌亦不挫其锋。牺牲在所难免,可将来标榜青史也算值得,林书静既感且佩。”   李元昊眯起了眼睛,一番话看似歌功颂德,却句句讽刺自己当了莽夫,拿全军将士性命甚至国家安危当成儿戏,直击要害挑拨得恰倒好处,这个女子不简单!   而且,“林书静?”喃喃低声自语,这个名字好象在哪里听到过。   “陛下千万别听她胡言乱语,这女子本就是个祸害,惯于妖言惑众因此身受‘醉梦’以示惩戒,本王这就给她个了断。”赵爵说完强行命随从动手。   “朕还没问完谁敢动?”李元昊低喝一声,锐利的眼光看向四周,王者气概尽现,顿时无人敢上前,“中了‘醉梦’还能醒过来的,你是第一个。”他已经想起这个名字的出处了,原来是她!   “代价却是我的眼睛和一身武功。” 这害人的药就是出自西夏!林书静强忍住怒火,尽量维持原有的语调,现在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事情扰乱了自己的情绪。   该死,眩晕的感觉又来了,这是昏迷的前兆!林书静使劲咬了咬舌头维持清醒:“只不过王爷可要想好南下的战略,如今没了内应,孤军深入作战,若部署失当,损兵折将不说,反而让西夏面对大宋与辽国的同盟军,给国主惹出些麻烦,可就是王爷您的不是了。”   “臭丫头找死!”赵爵眼见李元昊的脸色渐渐阴晦下来,已是急得神思慌乱,再让林书静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狗急跳墙抽出刀四面挥动,乘所有人躲闪之时对准林书静砍了过去。   “噗”的一声,血溅了林书静一脸,又听赵爵嘴里骂骂咧咧:“死小子给我让开!”似乎又砍下几刀,是谁?谁挡在了她前面?   李元昊面无表情一挥手,命人将赵爵拖开,见挡在马车前的人已是血肉模糊,却仍不退半分。   “小、小静……”是陈逢春的声音,是他做了替死鬼?林书静呼吸急促,明知看不见却越发瞪大了眼睛。   陈逢春咳了几声,伸手抓住林书静的肩:“我知道你恨我,可不管、不管我害了多少人,只有你,我不允许别人杀你,我不许……”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细不可闻,手滑落跌在车板上。   尚温热的血流过脸颊,充耳不闻四周的嘈杂喧闹声,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林书静只是沉默不语。   第五十二章 铁血君主   李元昊让人处理掉尸体,回头讥诮地对林书静说:“看来那人对你是一片痴情嘛。”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林书静的语气却是格外平静:“王爷太冲动了,国主如此不计后果帮你,林书静只是说句公道话,让王爷别以怨报德而已。”脸上的血迹未干,她现在担负着的,是两倍的仇恨。   一把揪住她的下巴,李元昊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够冷静!这么不顾一切的挑拨离间,也够胆大。”   赵爵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对,她就是挑拨,陛下您终于明白了,哈哈!林书静你别枉费心计啦!”观其形容已有疯狂状。   “林书静摆出的都最现实的形势,孰利孰弊,国主心中自有丘壑。”气势上不曾有丝毫落后。感觉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加了力道,林书静忍住了疼直面那人,这个赌局不管输赢,自己必死无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为的只是完成那个目标。   审视那个身受囹圄却不改桀骜之气的人片刻,李元昊把头低下些,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那就如你所愿。”一声令下,士兵将赵爵等人团团围住。   “陛下!你,你……”赵爵惊恐地望着李元昊,他真的要毁约?随从们也惊慌绝望地缩成一团,他们该怎么办?   “是你欺骗在先,悔约的不是朕,”李元昊冷冰冰甩下话,挥挥手,“一个不留。”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迅速弥漫开,不久一切归于平静,没有冲突抵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一位枭雄,就这样客死他乡;一世帝梦,便如此归于尘土。争的是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何苦?   林书静始终努力睁着眼睛,已将下唇咬出血却浑然不觉。她赢了,代价是她早预料到、并竭力推波助澜造成的,因此她没有权力掩面转头,更无法推卸责任。   那些人的命,必须记在自己头上。   大帐中,李元昊正在听取部下的奏报,并部署接下来的迎敌策略。林书静默默坐在角落,不停转动念头猜测这个铁血君主的意图。   方才终于还是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一位可能是大夫身份的人给她把脉之后,便将她带到这里。而李元昊似乎只顾着处理军务,对她不理不睬。   为什么自己的命被留了下来?以李元昊的恨辣手段,绝对会赶尽杀绝,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还有可利用的地方。有些头皮发麻,落在这种男人手里,干脆死了倒也罢,最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暗自一哂,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活命机会,自己却视若洪水猛兽。表哥牺牲自己挣来的,她却不知珍惜,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想起陈逢春,林书静不知是何滋味,有恨,有怒,可一切的恩怨都已了结,死者为大,再说他对自己终归有救命之恩。   又一次把上辈子救的那个小混混与陈逢春重叠在一起,难道真是前世今生的因果报应?如此说来,楚恒因小混混死于火灾,陈逢春为林书静刀下丧命,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谁又在还谁的债?   “能坐上半个时辰,说明你的精神恢复得不错,还有力气想心事。”李元昊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他已经处理完军务。从她进来时起,自己看似毫不在意,却暗中观察许久,见她一直舒适地魂游太虚,不禁有些恼怒,他的大帐就这么没压迫感吗?   林书静坐直了身子:“不敢,王爷的话林书静句句都听清了。”   “你叫朕什么?”李元昊从牙逢中蹦出话来,没有人敢大胆这么称呼他。   林书静淡淡一笑:“王爷曾上书尊我大宋皇帝为父,接受夏国王封号。林书静乃大宋子民,守大宋律令,于礼于法当尊称王爷。”   李元昊哑然挑眉,那是自己当初与宋和谈时的权宜之法,没想到竟被她借题发挥,占尽了理让自己无法辩驳。想起之前她也只称自己为国主,相比赵爵,这个女子有骨气得多,李元昊倒生出几分欣赏。   不过:“你对朕颇有积怨?”他们应是第一次见面,奇怪了。   “国仇家恨。”简短四字,道尽辛酸仇苦。她不会忘记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也无法计算还有多少家庭因这三场残酷的战斗支离破碎。   李元昊嗤之以鼻,战场本就如此,胜者为王是不变的真理:“听了那么久,你对朕的战术怎么看?”想悲天悯人吗?那就给她这个机会,看看自己有多渺小。   “此乃釜底抽薪之计,王爷不愧沙场扬名之将帅。”为了断对方补给,他竟然烧毁沿路百里的房屋与粮草,手段不可谓不毒,却确实是短时期内最有效的办法,只是苦了当地百姓流离失所。   “就这样?”李元昊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会搬出些“仁”与“德”的大道理来,那些话原来有大臣在他耳边唠叨过,被自己杀一儆百之后便无人再敢多话。   “林书静非圣贤,无力管尽天下事。”不是不动恻隐,却清楚明白对方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势,就在等着她出言不逊,若贸然逞口舌之快,反而会让他变本加厉使出更残忍的手段,甚至屠杀民众,岂不更害苦了那些百姓?   李元昊爆发出大笑:“心肠足够硬!怪不得借刀杀人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想激她反被将了一军,这女子有些意思。   林书静心口猛然抽痛,她会谴责自己一生:“借刀杀人是不错,只不过,林书静是做了那把刀,而不是借刀的人。”   不错!这位襄阳王视作最后救命稻草的大夏国主,其实在赵爵前来投奔之时,就已经决定了要找机会杀之。连年征战,大夏已是国库空虚民怨沸腾,李元昊希望早日结束对辽的战争,已经提出过一次议和,却被对方拒绝。无奈之下他强烈地渴望一场胜利,想取得更多筹码之后重提休战。这时候来向他求救,当然会被当成急于摆脱的累赘。林书静给了他光明正大的理由除掉赵爵,因为他是被“欺骗”的一方。否则堂堂一国之主的耳根会如此软,只为了几句说辞就破坏盟约?   而林书静的赌注很简单,她就赌李元昊的残暴与反复,既然对方的态度冷漠到几近无理,他就有变卦动杀心的可能,因此她就给李元昊一个由头看他的反应。只凭猜测胜负未知,却是她唯一的筹码,赢了就能暂时阻拦西夏兵南下。   李元昊打量林书静片刻,似有感叹,更翻腾起杀欲:“难怪在代州,你破坏了朕的计划。”   林书静呆滞片刻,脸色骤白咬牙切齿:“你承认了?”若不是他,后来的悲剧也许都不会发生。   “是,刺杀耶律重元的刺客是朕派谴的,可惜被你们给搅和了,怎么,恨朕?”   沉默半响,林书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你是为了你的国,我们立场不同而已。”   低沉的笑声传来:“可惜了,若为儿郎你当更有作为。归降吧,解药朕可以给你,权力富贵朕也可以给你,只要你归降,这些立刻就是你的了。”   林书静轻哼着吁气,不管他现在抱了什么心态,这个男人骨子里容不得任何人的违抗,难得遇着顶撞才觉得有趣,等新鲜劲一过,自己会死得更惨:“林书静无状,问王爷两个问题:若我现在爽快答应归降,王爷相信吗?”   “不信!”几乎不曾犹豫地回答。   “那若我二人异地而处,王爷会归降吗?”   “不会!”   “所以!”   言尽于此,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元昊眼中凶残光芒尽露,握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片刻之后松开,毕竟身为帝王习惯了掩藏喜怒,转眼已平静如常,悄声对身边侍卫吩咐几句,侍从遵命退出,不一会返回,将一个酒杯塞到林书静手里。   “喝吧,一会就能见到你的老朋友了。”   老朋友?是表哥还是襄阳王?“多谢。”林书静举杯向李元昊致礼,就算她不肯喝,也会被强灌,那就从容些,何苦死得那么狼狈?   李元昊看着林书静面不改色喝下杯中之物,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这个意外是她做梦都不会料到的,好戏马上开场,他很期待那女子的反应。   府州知州大堂上,展昭仔细检查着排列在地上的十来具尸体,知州于成跟在他的身后,不停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展护卫,边境征战不断,西夏时有侵扰,因此无法尽数管制周全,被襄阳王,哦不是不是,是逆贼,被那逆贼钻了空子,下官有失职守。”心里哀叹,这个祖宗王爷哪不好走,怎么偏偏跑到自己的管辖地界送了命?想他在这苦寒之地熬了那么些年,好容易有个盼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的前程堪忧。   “于大人不必过于自责,大人的难处,钦差大人会如实向皇上禀明。”展昭不知是喜还是忧,暂且放下悬了半天的心,却又涌上更深的忧虑。   因为拉下好些天路程,因此展昭与白玉堂日夜兼程,路过绛县时,意外地在县衙遇见满身是伤的陈安,原来他那天自行滚落山崖九死一生,被当地樵夫发现报官,从而最终确定了赵爵等人逃跑的准确路线。   听说了林书静的处境之后,展昭担忧着她的安全,却不由得倍感骄傲,他的小林了不起,她一直在和自己并肩作战。   明确方向后,展昭请白玉堂暂时留下安顿陈安,自己马不停蹄赶路。刚进府州,就在街头听到发现赵爵一行人等尸体的流言,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匆匆赶到知州府验尸。赵爵陈逢春等逃犯都已陈尸堂前死状惨烈,却唯独不见林书静。   幸好没有她,可是,小林去了哪里?“于大人,所有尸体都在这里了吗?是谁发现的?”   于成命人叫来几名士兵:“就是他们发现尸体的,展护卫尽可问话。”   展昭点头,让领头的把经过说一说。他们都是驻扎边境的军队士兵,这天下午按惯例巡逻之时,突然在土坡上发现这些尸体,便立刻报告长官,辨认图像对比之后发现居然就是全国通缉的襄阳王。因为辽夏战事正起兵荒马乱,宋朝将士不会再往外走,因此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尸体从何而来。   展昭点头沉吟,刚刚检查时他就发觉那些伤口似为西夏兵器所伤。如今两下印证,赵爵等人已经混出关去,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被西夏人所杀。想不到这位王爷一生追逐权力,到了却横尸荒野,连个下葬的地方都没有,叹他机关算尽,可曾想到自己最后凄凉的结局?   他该庆幸那些尸体中没有林书静,可这并不能代表她平安无事,极可能还沦落在西夏。西夏人凶残暴戾,不知小林会吃怎样的苦。想到此,展昭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过边界线。   “于大人,朝廷接到奏报马上会有旨意,请大人务必看好这些遗骨。展某必须去现场勘察,好奏明天子。”   于成一路送展昭出来,连连嘱咐小心。到大门口展昭突然想起:“这几天会有一位自称锦毛鼠白玉堂的白衣人到此,烦劳通知他在此等候展某回来。”本来与白玉堂约好府州碰头。可自己寻人心切,已等不及与他会合。   匆匆忙赶路,已是心急如焚:小林,你还好吗?大哥马上就到你身边,等着展昭!   第五十三章 各展谋略   这天,向来纪律严明的西夏军营,却如炸开了的油锅般热闹。军士们围着新搭起的十字木架,高声嬉闹嘲骂了已有一个时辰。   林书静脸色苍白、汗水淋漓地被绑在架子上,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原来这就是给她喝下“醒尘”解毒的目的,要让她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亲身感受四周的鄙夷与羞辱。这个李元昊,太懂得用什么手段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了。   握紧拳头,林书静不是脆弱之人,不会如他所愿轻易就被击垮。不,羞辱打击她还在其次,那个人一定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将她绑起示众时,李元昊编造了一套离谱的谎言,把自己和耶律重元扯在一起,说得不堪入耳,还放出话去若辽答应议和,便立刻送回皇太弟耶律重元的老相好。哼!醉翁之意,他的最终目标还是辽国。   可是这个如意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红颜祸水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资本,莫说子虚乌有,就是确有此事,辽国也定然不会为了她一个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   大帐中,听了侍卫的回报,李元昊冷笑一声,他知道林书静没那么容易认输,这样的反应正中自己下怀,一个人唱独角戏免不了有些沉闷,是该加点趣味才有看头。   站起身,背着双手走了几步,若所料不错,现在辽国那边也该有了些反应,这几日一定要分出个输赢来,否则自己的苦心安排可就全打水漂了。挥手叫上亲信,李元昊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德胜寺南壁辽军驻扎地,大帐中的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耶律宗真用手指扣扣桌上的地图:“就这么定了,时间就定在后天晚上。”   “皇兄三思!且容臣弟再查个清楚。”耶律重元焦急地劝阻,皇兄这次决定得太草率。   “再犹豫不决我军的粮草就要消耗殆尽了,”耶律宗真不耐烦地回驳道,“皇弟你也清楚,附近方圆百里的粮食已全被西夏烧毁,后方补给尚需时日,等拖到断口粮之时,难道让大军吃沙子不成?”   耶律重元顾不得理会旁边萧惠的摇头暗示,据理力争毫不退让:“粮草尚能支撑些日子,可下令让全军节省些。臣弟总觉得线报还有待考量,还是等确认无误之后再出兵为妥。”   耶律宗真的口气颇为不满,“难道皇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几个探子可都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当断不断只会错失战机。”   “臣弟并非犹豫,可急躁贸进必然损失惨重,还是……”   “皇弟!”耶律宗真打量着这个弟弟,口气陡转,夹杂着三分暧昧:“皇弟,你的事朕略有听闻,眼下战事已到紧要关头,妇人之仁乃兵家大忌,等凯旋之后朕定然会再赏赐你几个美女,可不能为了那一个坏了正事。”   “皇兄莫要听信那些谣言,” 耶律重元面色涨红,急急分辨道,“臣弟一心为大辽着想,决无私念!”   “那就好!皇弟这些日子操劳辛苦,这次的突袭就由朕亲自主持,你不用再管了。朕调拨六千骑兵归你统帅,留守侧营以作后援。”   这是变相的削权!耶律重元刚想再争,“就这么定了,都回去吧。”说完耶律宗真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他金口玉言一出,已容不得更改。   出大帐,耶律重元长叹一声,与皇兄之间的嫌隙终于还是明朗化了,自己早该料到这样的结局。此时身后传来萧惠的声音:“王爷,臣有几句话要说。”   耶律重元点头,与萧惠同往自己帐中走去,一路上听到士兵们窃窃私语,虽都不敢大声,可他们瞥向自己的目光已满是猜忌,这让他更加恼火:听风就是雨,都不明白这是西夏的离间之计吗?   回到自己帐中,耶律重元不等萧惠开口便说:“刚才本王一时冲动冒犯皇兄,今后定当谨言慎行,韩王就不必再教训了。”言语中竟有些赌气的成分。   萧惠摇摇头,为官多年,这两兄弟的脾气他早就摸了个熟透:“你我多年朋友,臣还不明白王爷的为人?可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地顶撞,王爷不是明摆着让皇上下不了台吗?难怪皇上要降王爷的职。”   “本王知道,其实就算没有今天的争执,皇兄终有一天会这么做的。”耶律重元感慨地回想起过往,太后曾企图废宗真改立重元为帝,重元为免朝局混乱,将太后预谋告之兄长,宗真及时发动政变控制太后,保住了自己的皇位。   耶律宗真一度对这个弟弟非常感激,封王授权很是信任,有一次喝醉酒时还亲口说要把皇位传给弟弟,耶律重元酒意朦胧,当场并未想到要推辞。那天后他发现皇兄对自己的态度开始警惕冷漠起来,这才惊觉自己大意了,只要牵涉到权力之争,再亲密的兄弟也会闹得反目成仇。他想表态无意帝位,可芥蒂已经深埋无法消除,只能无奈地看着裂痕一天天扩大。   这段曲折萧惠清清楚楚,可皇家的事他一个大臣也不好明着插手,只能两边规劝斡旋,尽量避免闹出大的祸端来:“其实臣赞同皇上的计策,既然探察到西夏屯粮所在,就该把握时机尽快实施突袭,王爷为何执意要拖延时间?”   “就是因为情报来得太容易,本王才会起疑,”耶律重元满脸忧虑地说,“西夏元昊烧毁了附近所有粮草,也等于断了他自己的补给,屯粮之地必为其命脉竭力保密,怎么这么快就让咱们的探子查到?”   “王爷的意思是,其中有诈?”萧惠心中猛地一跳,可转念后又疑惑地摇头,“照此推论,西夏应是已知我方细作身份,才将计就计透露假消息,这种说法过于牵强。”   “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本王才主张暂缓进攻。” 从代州回国之后,耶律重元奏明了皇兄,派手下潜伏西夏军中,几次成功地探察到对方的机密,可这一次,他就是有这种预感,暗探的身份暴露了。   萧惠观察着这位皇太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王爷,你这么顾虑退缩,是不是与那个林书静有关?”   “连你也这么想!”耶律重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错,林书静算得上本王的故人与恩人,但决无私情,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本王?”   “臣相信王爷光明磊落,可你不能担保三军将士都信你,元昊的奸计虽老套,却着实起到了惑乱我军的作用。说实话,臣已经打算乘这次突袭顺手除掉林书静。”说萧惠眼中露出了杀气。   “你说什么?”耶律重元震惊地一把抓住萧惠的手臂。   “此女于王爷有救命之恩,但不可否认,现在她的存在只会动摇军心,”萧惠的声音几近冷酷,“粮草不足人心不稳,我们急需一场胜利鼓舞士气。王爷的顾虑虽有些道理,可并无真凭实据,因此就算冒些风险,此次突袭势在必行。王爷若再以各种理由阻挡,只会加剧将士们对你的不满,下狠手以正视听是唯一的办法。”   耶律重元脸色发青,捏紧萧惠的手臂,又慢慢放开。   萧惠轻叹一声:“皇上不让你参与,王爷正好躲开不必见到那林书静,到时就由臣下手,也免了你忘恩负义的名头。王爷,大局为重!”他知道这位王爷心地宽厚,但一定会为了大辽着想,又说了几句安慰才离开,给他时间冷静一下。   耶律重元烦躁地在帐中走来走去,瞥见旁边的侍卫,苦笑一声说:“苍狼,你们几个都跟着本王经历了代州那件事,是否也觉得本王以怨报德?”   “属下不敢,一切听从王爷安排。”侍卫向耶律重元跪下,却低了头看不见表情。   “起来,你想办法通知黑鹰他们,务必核实西夏粮仓所在地,但愿还来得及,”见苍狼遵命要离开,耶律重元突然叫住他,沉吟了一会,“告诉黑鹰,本王还有件事情要他办……”   看着苍狼离开,耶律重元跌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林书静,大辽重任在肩,本王只能帮你这些,能不能逃回宋国,就看你的造化了。   夜晚,林书静半靠柱子坐着,抬头看看外面风雨交加,突然嗤笑出声。在架子上被绑了一天半她已经快精疲力竭了,总算李元昊吩咐把她解下来关在马厩里,她是不是该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略一动,双腿处便传来巨痛,闭目调整呼吸让痛感淡化些。林书静牵了牵嘴角,现在的自己等于是个废人,最坏的结果便是一死,她并不害怕,却不甘心在那样的污言秽语中受尽屈辱地死。而且若让谣言传到大宋,人言可畏,就算清者自清,却免不了让大哥蒙羞。想到这里,林书静胸口一阵发堵,她起码得留着自己的命给个交代。   正想着,林书静突然听到微弱的声音,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谁会来马厩?借助昏暗的灯光,只见一个西夏兵躲闪着往这边过来。林书静并不言语,只提高警觉观察对方的行动。   那人也看见林书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仔细查看四周了一番,才蹑手蹑脚到林书静面前,单膝跪下按辽国规矩行礼。   林书静惊讶地望着那人,听他悄声道:“外面看守马厩的士兵已经睡着了,林小姐不必担心。”然后说出来此目的,原来他叫黑鹰,明日晚上辽军突袭西夏粮仓,他奉耶律重元之命,到时乘乱将林书静救出送回大宋,因此今晚先来通知她做好准备。   有希望逃走她应该高兴,可林书静却感到些许不安,李元昊拿自己造谣,可以理解成为了扰乱敌方,可他的计谋就这么简单吗?西夏军会没有任何准备?   撇撇嘴,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这些,这场战争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说不定辽主已是运筹帷幄:“多谢,王爷大恩,林书静记在心上了。”   黑鹰沉默片刻说:“该谢的是属下等人,在代州若不是林小姐舍身救下王爷,闯下大祸来我们几个侍卫全家皆性命不保。”一语惊醒梦中人,怪不得看他有些眼熟,原来在代州打过照面,这也是林书静方才没有叫出声的原因之一。   这算不算好心好报?林书静微笑着还是点头致谢,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与黑鹰商量完毕看他离开,林书静闭上眼睛做着吐呐,明天晚上就要行动,她必须养足了精神到时才有力气逃走。马厩内一片寂静,只闻外面风雨声响。   突然察觉到一股气息,林书静的眼睛霍然睁开,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五十四章 两心相知   展昭紧紧抱住林书静,双臂微微颤抖着,白天远远见到她被绑在木架上,他愤怒地差点失控,好不容易才忍下闯营的冲动,一直在暗处蛰伏。熬到晚上突然下起大雨,林书静被放下带入营中,展昭费了些周折才找到马厩。   感觉怀里的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是怎样的煎熬,短短这些日子竟把她折磨成这样!可不管如何,自己终于找到小林了,他一定守护着她不再受任何的苦!内疚、心痛、怜惜,满腹话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书静又惊又喜地回抱住展昭,恍如隔世!看大哥的样子憔悴了许多,这一路可想而知他是如何担惊受怕日夜奔波,陈安给他指的路吗?一个人就这样过边界线要冒多大风险?疑问那么多却语塞难言。   良久,展昭才松开手,仔细端详林书静:“身上的毒有没有复发?”   却见她摇头,皱着眉头替自己擦去脸上的雨水,低声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大哥,你仔细听我说完,小林必须明天走。”接着把她与黑鹰的计划说了一遍。   展昭耐心地听林书静说完,摇头道:“计策虽好,可现在大哥来了,用不着再假他人之手,今夜便可离开。”   “我根本没办法走路。”林书静苦笑,指指脚踝处向展昭示意。展昭摸到那处的骨头,疑惑顿时转为震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林书静。   “李元昊命人打断了我的腿骨,”林书静口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的脚已经废了,所以他们很放心地把我扔在这里。带着这样的我,你没办法走脱的。”   怪不得看她一直在流冷汗!展昭焦急地替林书静检查伤处,腿骨骨折,又被绑着站了那么久,现在脚肿得厉害,别说走,就是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心如刀割,搂住林书静,替她擦拭脸上的汗珠,眼中已聚起怒火:“那个混蛋!”   伤口被碰到是钻心地疼,但是靠着展昭,林书静觉得那种痛似乎不是那么难熬,反而觉得很安全。微闭上眼,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才能完全放松自己。   “公孙先生一定有办法,咱们快些回去。”展昭说着将林书静打横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林书静急忙扯住展昭:“大哥,小林已经答应黑鹰了,明天乘乱走更有把握,他对这一带非常熟悉,逃起来方便。”   “不行!大哥怎么放心还让你留在这里?咱们骑马冲出去。”展昭态度坚决,他察觉到林书静在发低烧,她的身体快透支了,他必须马上带着小林回大宋就医。   惊觉两人的声音大了些,林书静忙对展昭“嘘”一声,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展昭仔细听了一会悄声说:“没事。”就要将林书静抱上马背。   林书静情急之下拉住展昭的衣领低声吼道:“要走你一个人走,我才不陪着你去送死!”见展昭僵了动作惊讶地看着自己,林书静狠狠心肠,“逞匹夫之勇一点用都没有,现在出去惊动所有士兵落了什么好?我们两个都会被抓,我要选择更安全的方法。”就算口不择言伤了他的心,她也决不能让展昭这样涉险。   沉默片刻,展昭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真心话?”   “是!小林是只求结果的人,为达目标不问手段,只不过你以前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我而已。”看着展昭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凝视着这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展昭慢慢放下林书静,却握住她肩膀不容许任何回避:“告诉大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意料中地见到冷漠的双眼闪过一丝徨然。   自嘲地低哂,习惯了掩藏情绪,却只会被他轻易地看穿。犹豫片刻林书静轻声开口:“我杀了襄阳王和他的手下……”很想倾诉,因为对象是他的关系吧。   越是努力压抑,脑海中的记忆就越深刻,说到因为自己的竭力怂恿而害了那十来条人命时,林书静周身散发出肃杀之气:“小林以前杀过人,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我对付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而且只要他们放下武器,我便会停止进攻。可这次不一样,为了目的苦逼那些已无反抗能力的人,直到陷他们入绝境,耍起手段来杀人不见血,比那些大恶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展昭听她诉说当时的情景,感应她的心情,仇恨和决绝,挣扎与矛盾,就这样交织缠绕着她,终于明白小林为什么会产生厌世悲观的情绪了。   “后悔吗?”林书静愣了一下,见展昭温和却带了些沧桑的表情,“大哥入仕后,曾遭到无数唾弃与责骂,原来的朋友一夜之间全都改了态度避之惟恐不及。那段时间大哥很沮丧,觉得没有人理解自己。办案这么些年,在朝廷与江湖之间奔走,冷嘲热讽总是多过理解肯定,两难的处境更是不胜枚举。”   感觉林书静拉住自己的手,展昭微笑着反握住,“难受的时候,大哥总会问自己:后悔吗?如果再来一次,还会选择这条路吗?每次的答案没有变,因为信念没有变,它一直支撑着大哥走下去。所以在这里你也要问自己一句,后不后悔。”   醍醐灌顶!林书静一颗心狂跳起来。是,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记得在警察学校的第一天,教官曾说过:“你们将来要走的路会比一般人艰辛,你们的意志会随时受到考验。遇到挫折的时候,就想想自己的原点是什么。”那句话曾不止一次激励着自己。上辈子的职业,这一生的选择,她的理由一直没变。可最近发生太多事,关心则乱反而模糊了自己的视野。   还不能原谅自己,却因为大哥的话得到了救赎。林书静看着展昭,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独独喜欢上他,“志同道合”四个字让两人走到了一起,为了这样的理想,就算伤了神、损了心,依旧无怨无悔。   傻吗?也许,可若没有他们这样的傻子,会有多少不平无人来管?多少黑白无法分辨?   但是,她比展昭幸运,走同样的路,他却默默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与艰辛,若不是对自己绝对信任,大哥决不会道出那些不平与委屈。很想把安慰与温暖全都传递给他,林书静伸手抱住展昭:“小林从小就很喜欢一个故事,说给你听听可好?”   “嗯。”展昭将耳朵凑上些好听清楚,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要讲故事,但见她脸色缓和下来,相信她可以跨过心里那道坎吧。   “那是在海边,退潮后有许多小鱼被困在沙滩上苦苦挣扎,一个小孩不停地在沙滩上捡鱼扔回海里。有个大人问他:‘那么多鱼,你救得过来吗?’小孩摇摇头,大人就说:‘反正救不了全部,你的努力谁会在乎?’你猜小孩怎么回答?”   “他怎么说?”不自觉抓紧林书静,已经明白她讲这个故事的意图,迫切地想知道回答,这关乎他的信念啊!   林书静淡淡一笑:“那个小孩继续努力地一条条仍回大海,一边说:‘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   望着面前了然的笑容,展昭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使一些朋友开始理解自己,但他心底总埋藏着一个愿望,希冀有个人能赞成他这样的心情,孤军奋战,他也需要得到承认。可是,对他的态度有尊重、敬佩、信任,却唯独没有认同与鼓励。就连挚友白玉堂也是不打不相识,他无条件帮助自己,是因为自己站在公理正义一方,却并不赞成自己积极入世的想法。   本来已经彻底放弃这种念头,问心无愧便可,却没想到那个不可能的愿望就在今日实现了。上天毕竟待他不薄,终于让他等到了那个可以倾心相知相惜的人!   四目相对,彼此气息相闻,不能自已,四片唇就这样紧密相贴,这两颗伤痕累累、寂寞那么久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属。他明白她,她了解他,忘我地付出热情,贪婪地吸取对方的温暖,不想分开,不能分开,只愿此时停留。   林书静快融化在展昭深情里,想靠他更近些,唯独这个时候,抛开所有的责任道义,一心一意只有眼前的人。   突然展昭躲开了她的唇,紧搂住她微微喘息着。顿时空虚袭来浑身烦躁,吸入几口新鲜空气后才找回理智,感应到他的顾虑,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周围环境,都不允许他们再继续下去。搂住他肩膀平复奔腾的情感,林书静似感叹地咕哝:“时机不对……”   展昭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林书静好一会才松开,整理好两人方才被扯乱的衣襟:“明天能行吗?”   林书静点点头,又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大哥明白,”依旧是那个和煦的展昭,“明天一起行动吧。”   “你听我说,”林书静又担心地朝外张望一下,得到展昭无妨的答复后放下心来,幸好风雨声响,马厩又较偏僻,否则保不住会被人察觉,“大哥你是有官职的人,代表着大宋,若被李元昊发觉身份,以他的残暴,一定会大动干戈挥师南侵报复,这场仗大宋打不起,因此大哥万万不能露面。黑鹰会配合辽军进攻时间带我逃过界,大哥说个地方会合,也让他早点回去。”   说着一边观察展昭的反应,见他面色肃穆下来,暗叫不妙,大哥察觉自己的意图了,但辽国既然肯帮忙,展昭就没有必要再冒这个险,只是太清楚他的个性,只有用百姓的安危才能牵绊住他。   见展昭沉默不语,林书静有些惴惴,刚要开口却听他说:“往南过界碑后三里有个破庙,就在那里会合吧。”   林书静惊讶地看着展昭,怎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其实你说得没错,场面越混乱,你们就越安全。”   他在打什么主意!林书静猛地扯住展昭,却见他眼中的坚定:“大哥相信你,并希望得到同等的信任,大哥会把握好分寸暗中相助你们。”   林书静瞅着展昭片刻,伸出手:“答应我平安会合,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你也一样!”双手相握,已是立下了誓约。   放下手,林书静别过脸,懊恼狠声:“要不是心疼你,我干吗这么费劲心机地吃力不讨好?”   展昭哭笑不得,心里却暖意融融,拉过林书静的肩靠着自己,习惯了守护别人的安全,就只有她,总是优先替自己打算,被关心的滋味真的很好。   并肩依偎,享受着难得的温馨,展昭握起林书静的手,十指相扣:“小林,事情结束后,跟展某回家好吗?”有几分试探,些许没把握。   林书静心里一动:“自然是要回去一次。”移开眼,她听懂了,却不能听懂。兜兜转转那么久,依然在原地踏步,一直努力适应这个世界,却不代表因为制度的允许,就退让自己的原则。   隐约感到不安,展昭扳过林书静的脸:“大哥不会强迫你什么,现在如此,将来也是,你可以放心想呆多久就多久。可若你想自作主张,就休怪展某要动用夫权了。”以前答应过小林,但以她的糟糕状况,这个时候绝对不可能放她走,他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   干吗,想拿身份来压她?林书静反射性地挑眉摆出反击的架势,却看见展昭深邃眼神中的担忧不舍,以及更多的情愫,心不知怎么就软了:“我答应你,不会偷偷离开。”泄气地低下头,不管面对谁,她何曾妥协过?可就是见不得他皱眉的样子,啧,欠了这个克星……   见林书静如此,展昭不忍再强逼,搂住她无声叹息:两人相知,是展昭的福气,却是小林你的劫数。   静默许久,林书静抬手捶捶展昭的肩膀:“走吧,天快亮了。”   “好。”却不动分毫。   “明天我就能回去,别担心。”   “嗯。”恋恋不舍地起身,却被拽住了手腕。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用力扯着他不放,她也需要保证。   微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放心。”悄无声息地离开,再犹豫他会舍不得走。   林书静望着展昭离开的方向,半响回神自嘲,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场仗要打。   展昭走出一段路回头凝视马厩,良久嗤笑,什么时候开始瞻前顾后了?转身,他还有正事要办,思索片刻使开轻功朝着后方而去,粮仓是吗?   第五十五章 撒手人寰   第二天一早,士兵来到马厩,发现林书静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便报到大帐。李元昊正忙着部署下一步行动,那女子已经没用了,便挥挥手说由着她自生自灭。林书静靠着装死这招,得以在马厩里休息了一天养精蓄锐。   等待的时间并不是那么舒心,尤其还记挂着大哥的安危,却只能磨着性子数时间。以前执行过许多营救任务,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沦落到等着被救的一天,她打从心眼里感到了悲哀。   好不容易挨到夜里,突然远处的嘈杂声打破了平静。林书静睁开眼目光炯炯,时间终于到了!   果然,不一会黑鹰便赶到马厩,交给林书静一个白色药瓶。欣喜地接过小心收进怀里,她坚持要今晚走的另一个理由之前没告诉展昭,自己已经拜托黑鹰找机会偷来“醒尘”,如此月华便可完全康复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绝不能放过。   黑鹰把林书静放上马背,交给她一个西夏士兵头盔戴上,接着跳上后坐策马出去。不远处窜起了火光,士兵们都忙着扑救,场面一片混乱,并无人注意到他们。   “奇怪了,”黑鹰皱眉不解,在林书静的询问之下言道,“屯粮之地应该在更远些的芒村,怎么大营里边也混乱起来?而且晚饭过后突然怪事频发,好些兵器还有马鞍莫名其妙地损坏,又倒了许多帐篷砸伤人,但值夜的士兵并未有所发现,因此在私底下流言四起说是闹鬼,弄得人心惶惶。大臣们忙着处理这些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   林书静愣了片刻差点笑出声来,是大哥的杰作,那么短的时间就耍得西夏兵团团转还毫无头绪,搞破坏的能力让自己甘拜下风,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过,怎么就有种感觉,他这么个闹法,除了制造混乱分散敌人视线外,还有个目的是为了替自己报仇呢?   听林书静道出原委后,黑鹰也是一脸恍然的表情:“难怪了,原来是展大人做下的手脚,在代州属下就对他的身手十分敬佩。”   林书静笑笑:“过界到破庙之后,你就能早日回去,免得在大宋处境尴尬,”却突然想起来,“动静那么大,有没有看到李元昊?”   “没有,只看到丞相在主持大局。”听到黑鹰的回答,林书静隐隐感到危险,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坐在马背上双脚颠得痛到麻木,硬是咬紧牙关忍住不吭一声,她已经没工夫考虑那么多了,只能想着一个念头:快些与大哥会合,越快越好!   展昭站在山上,看着一马二人逃出西夏军营往南而去,嘴边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只要能顺利通过界碑,小林就安全了。   小林不让自己参与行动也有一定的道理,多个人就更显眼几分,现在自己躲在暗处转移西夏兵注意力,对他们的帮助会更大。   抬头,却突然见到东南边火光点点,定睛细看顿时急出一身冷汗来:是西夏兵!   白天探察的时候展昭发现,小林口中说的所谓粮仓地点是假的,麻袋里装的全部都是沙石,看来这是李元昊故布疑阵,引辽军前来然后设伏反袭击。一招将计就计,通过辽国自己的细作引他们上钩,辽夏之间的战争固然残酷,而双方的尔虞我诈却更让人不寒而栗。   本以为会有一场激战,却不料李元昊那么快就回来了,照他们这个速度,肯定会与小林他们打上照面,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   转身施开轻功下山,他必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掩护小林离开。   林书静与黑鹰一路飞驰,忽听马蹄阵阵,有大批人马朝这边涌来。黑鹰急忙带着林书静朝旁边一扑,跌到地上连滚数圈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这一番折腾,痛得林书静眼冒金星,双手掐进泥土浑身发抖,使劲闭嘴咬牙未出半声,差点咬断了舌头。   见黑鹰担心地看着自己,林书静勉强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示意无妨,这点她还挨得住。转头小心地观察前方,自己的伤以后可以慢慢治疗,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脱了当下的险。   忽听旁边一声抽气,林书静回过头,只见黑鹰死死盯着李元昊马后拖着的尸体,脸上露出了悲愤的表情:“玄虎,他暴露了!”   李元昊策马在队伍的前面,愤恨地咒骂萧惠。为了今晚他花了多少心思,先断辽国粮草,然后施反间计透露假消息,只要将对方引来,他就能布置好人马一击必中。   不过准备得仓促免不了有漏洞,这个计划只能短期内发挥作用,若对方按兵不动一直耐到后方补给运达,之前的安排就都没用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寻找弥补的办法之时,正好出现了林书静这么个人,因此李元昊灵机一动,拿她来激一激辽军,果然手下来报,说潜伏着的细作有所行动,情况按照自己的计划上了轨道。方才见到耶律宗真亲自来,他还欣喜若狂,一心想抓住这个辽国君主,本来就要得手,没想到萧惠率军赶到,反而打得自己落了下风赶紧撤军,让他如何不怒火中烧?   正在往回赶,突然一匹马冲了过来,两旁士兵急忙上前制服。李元昊打量着那匹马,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凶狠,吼道:“仔细搜查这一带!”这匹是大夏的军马,有人偷骑了跑出来,正好撞见自己才弃马躲了起来,看来除了方才抓住的那个之外,自己的军中还有辽国的奸细。   两边答应一声,分散开四处搜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发现。黑鹰已经恢复平静,他还有要完成的任务,抽出刀来,又掏出一把匕首交给身边的人。林书静接过,已是心领神会,若再被抓住,下场绝对会更加凄惨,还是自己了断的好。   不过,抓紧了刀柄,乖乖受缚可不是林书静的作风,要死也得先赚回本来。   眼看西夏兵步步走近,两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突然西边火光冲天,隐隐传来喊杀声,李元昊大惊:“怎么回事?”那是大营的方向!   顿时喧哗声起,在场的人顾不上搜查,全都惊慌失措地望着那边。远远瞧见一骑飞至,赶到李元昊面前滚下马匹:“启禀兀卒,有人袭营,丞相命小人前来报信,请兀卒速归。”   “有多少人?”李元昊的声音带着杀意,好啊!居然还备下了后招想出其不意。   “只有一个蓝衣蒙面人,”见李元昊不满地眯起了眼睛,斥候兵哆嗦了一下忙道,“那人武功的确高强,我军将士围攻都拿不下他,请兀卒恕罪。”这位君主喜怒无常,不小心说错了话,可是要脑袋搬家的。   一人对战我大军吗?李元昊心底有些佩服,但既然那人突袭军营与自己作对,那就该死。   林书静听得清楚,禁不住光起火来:说好了不会露面,展昭,你个不讲信用的!李元昊挥手命令将士朝大营方向赶,她暗叫要糟,对付一个营的士兵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李元昊的部队增援,大哥单枪匹马怎么逃得出来?眼看李元昊带着军队走过,林书静下定了决心。   悄声对黑鹰说了句:“想办法夺匹马。”话音刚落突然使出全力飞出手中匕首,刀锋割伤了李元昊坐下马匹的后腿。那马吃痛受惊之下扬蹄,将主人摔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呆立当场。   黑鹰吓了一跳,本来他还庆幸着,等对方离开之后,他就能将林书静毫发无伤地带走,她为什么这么做?可情况紧急来不及问,因此他一声口哨,那匹马挣脱了牵制朝这边跑来。乘西夏兵还未反应过来,黑鹰跃上马背伸手拉起林书静,她却在半空中转了个身坐上后坐。   李元昊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往后看去,却见到一双倔强的眼睛和嘲讽的笑容:“李元昊,你输啦!”嚣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女人!怒火淹没了理智,李元昊跨上另一匹马朝身边的将军吼道:“你带一百人增援,其他人留下给朕追,一定要活捉她五马分尸!”先前有奏报说蹊跷事频发,他就怀疑有人捣鬼,只是强敌将至无法□,本想战后再查个清楚。看来肯定与她有关,他要抓住那女人严刑拷问。   回头见黑鹰看着自己的目光带了些责备,林书静微微一笑:“对不住,我要帮个人,咱们往山上跑。”那样大批人马无法同时追来,就能削弱对方战斗力。只要吸引住李元昊的注意力,就能给大哥减轻些压力,她要尽力多拖一刻,但愿展昭能及时抽身。   黑鹰并未说话,只是驱马按林书静的嘱咐,引着李元昊的部队转上山,果然山道较窄,西夏部队只能分批走,速度慢了好些。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追了好一段路后立元昊冷静下来,意识到林书静是在拖延时间,她在掩护着什么?还是大营那边?一个激灵,他必须速战速决!环顾四周,李元昊转了个弯提马奔上高处,一边目测距离,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突然勒马停下,取箭搭弓瞄准。   “越过这个山头有个深涧,对面就是宋国地界,只是距离太宽,跳的话只有五成把握。”   林书静毫不犹豫回答:“跳!”   “抓紧了,驾!”黑鹰正有此意,一刺马肚,那马撒开四蹄往前飞奔,眼见悬崖已到,忽听背后风声,黑鹰驾着马冲劲正大无法躲闪,林书静转头,刚刚好来得及咬住射来的箭身,冲击力摩破了嘴,却忍住了疼毫不松口。   此时黑鹰已经拎起马头冲出悬崖。好神俊马匹!犹如生了翅膀般腾空而起,第二支箭接踵而至,林书静偏过身子伸展胳膊,最大限度护住黑鹰后背与侧身。黑鹰大为惊讶,却听她轻轻“呜”了一下就没了声响。马儿飞过深涧,前蹄踏上对面泥土,飞驰而去很快不见踪影。   李元昊坐在马背上看着他们跑远,属下上前请示,他摆摆手眼神似冰:“不用追了,她已经死了。”   这厢两人骑着马来到破庙前停下,黑鹰长吁一声:“到了。”却感觉身后的人松了手跌下马去,急忙下马扶起林书静,只见一支长箭扎入林书静左后肩,观其深度已达心肺,这下黑鹰慌了手脚:“林小姐,你、你……”   林书静一哂:“西夏的神臂弓果然名不虚传。”张嘴吐出一口黑血来。   “属下命贱,不配林小姐舍命救的……”从小忍受百般残酷磨练的辽国武士,习惯在生死线上挣扎,以为心已经够硬,却在此时红了双眼。   “是我拖累你,当然要帮着担待些,”林书静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看到奄奄一息的鱼,怎么可能忍住不去捡?”   黑鹰抹了把泪,就要上前抱起林书静:“属下带你去找大夫。”   林书静急忙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血呈黑色,带强烈腥气,很明显箭上淬了剧毒,又伤在后心,已是药石无灵,若拔箭立时就去了,“我必须等展昭,他答应了会平安会合。”眼神开始涣散,却仍坚持看着远方,不亲见到他平安,她不能瞑目。   “属下去找展大人!”他现在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转回视线严肃地说:“很危险。”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又准备往龙潭虎穴里闯吗?   “属下的命是林小姐救的,当为小姐赴汤蹈火。”   林书静点点头:“也好,告诉他,我已经拿到‘醒尘’,就揣在怀里,还有,”略顿了顿,笑容带了些凄凉,“让他好好照顾他夫人。”   黑鹰霍地站起来转身:“属下去去就回,小姐你一定挺住等到展大人来。”   看着他骑马飞奔而去,林书静摇头轻笑,不肯承认她快死的事实吗?心地真是太淳朴了。   忍不住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口血来,林书静撇撇嘴,这个李元昊,一点面子都不给!   靠坐在树边,神志开始混沌。展昭,书静能拖的时间只有这点,你平安脱险了吗?应该是吧,你答应过我的。   可是,书静却没能遵守约定,不知道你会怎么责怪我。   伸手摸了一下怀里的药瓶,稍稍安慰了些,林书静能为展昭做的都做了,已是了无遗憾,只是走得不放心。   不过,既然你我心意相通,最后那句话,你应该能明白吧?月华,她需要你。第一次庆幸你已经成了亲,还能有那样一个温婉的女子安抚你的伤。   用遗言来束缚住你,一定会遭你怨恨吧,就允许书静再最后任性一次。回家,活下去,千万别再为我做任何傻事,因为,已经毫无意义,因为,书静舍不得。   痛,怎么那么痛?记得上次死的时候只有脑袋上一下,然后就没感觉了,这次却疼那么久,不划算!   抱着渐渐发冷的身躯,不断地颤抖,嘴里低声喃喃:“展昭,展昭,展昭……”   第五十六章 孰胜孰败   天色渐白,一夜激战过后尸横遍野,士兵们垂头丧气地打扫着战场,望去已是满目苍夷。   坐在大石边,看着身边的残兵剩将,窝了一晚的怒气越升越高,他耶律宗真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袭击对方粮仓,然后乘胜追击挑了对方大营,计划得那么周密,却没想到一着棋差输了全盘。情报!都是情报出的错!   出发前耶律宗真临时决定命萧惠留守,因为胜券在握不必出动那么多人马。结果讽刺的是,被留下的萧惠在关键时刻率领后援军给自己解了围,好不容易才回到大帐,已经撤走西夏兵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打得自己的军队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   看着不远处指挥忙碌的皇弟,耶律宗真眯起了眼,方才曾问过萧惠为什么会突然来增援,得到的回答是,因为耶律重元的竭力劝说,不惜立军令状承担抗旨之罪,萧惠被他说动才带了兵随后赶来。   奇怪了,皇弟怎么料定了会出事?那些情报不是他的人带来的吗?又想起当时西夏兵的话语,他们嘴里高喊着要自己交出蓝衣人。什么蓝衣人?他怎么不知道?在西夏卧底的只有皇弟的人,要捣鬼的话只可能是……怀疑慢慢变成了笃定。   恨意夹杂着杀心,趁着自己的意思就要治他的罪,可证据呢?现在人人都知道,因为皇太弟“明察秋毫”才让自己及时脱险,他的威望又提高了一大截,此时动他,必定令百官不服,让自己被冠上杀贤臣的恶名。这便是重元的目的吧,累计威信,最终名正言顺登上大宝。哼,自己的这个弟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哪!   感受到背后利刃般的目光,耶律重元只能暗自苦笑,皇兄一定又在胡乱猜测了,他向来好大喜功,夜袭之举若有萧惠在,还能让人放心些,而他就这样贸贸然深入敌方,自己不急才怪。果然情报有误出了事,皇兄起疑在情理之中,可就连萧惠跟自己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再加上一个不明身份的蓝衣人,这莫须有的罪名,怕是百口莫辨了。   黑鹰他们在干什么?还不见回报!转念一想又摇摇头,他们的话皇兄根本不会听,再说本无意争什么,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   此役过后,李元昊见好就收,再次谴使讲和,耶律宗真无力再战只得答应。双方很快签下和议书,辽夏冲突就此暂告一个段落,这场战争由发生的地点命名,史称河曲之战。   回国后,耶律宗真慑于外界的压力,对自己的皇弟采取明宽暗压的政策,耶律重元表面风光,实则手中无权,始终抑郁不得志。后耶律宗真驾崩,其子耶律洪基即位,尊重元为皇太叔,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却从父遗嘱怀柔与打压并举,到处设副职制肘其行动。终于在隐忍多年之后,耶律重元在儿子涅鲁古的怂恿下起兵造反,后兵败自尽。心怀宏图壮志,他最终还是没能跳出权力之争的旋涡。   坐在马背上,缓缓走在回兴庆的路上,李元昊感慨长叹,这场战争再耗下去,他就真没赢的把握了。   那天晚上赶回大营,却得知蓝衣人已经突破重围,只留一片狼籍。顿时群情激愤,李元昊干脆破釜沉舟,率军奇袭辽国大营,一场胜仗俘虏辽国驸马以及多名大臣。靠着这些筹码,他终于与辽签下了互不侵犯的和约。   只是那个蓝衣人至今不知所踪,让李元昊总感觉胜得不彻底,不过推测,那应该与林书静有关的人。眼光落到腰间那柄刻着“霜棱”二字的剑上,那是在马车上发现的,也许是她的东西吧?霜棱,和她的性格还真像,胜霜傲雪,一身磨不平的棱角。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双倔强的眼睛,不自觉握紧了剑柄,戾气瞬间爆发又消散,那是他亲手摧毁,却永远没能征服的人。   霜棱剑被李元昊当作战利品带回,挂在寝宫的墙上。这位对自己国家建树颇多的开国君主,到了后期不理朝政沉湎声色,甚至将本应是太子妃的没移氏占为己有。太子不堪忍受夺爱之恨,入宫与父亲理论,一言不和失去理智,顺手拔出墙上宝剑追杀李元昊。元昊被割去鼻子失血过多而亡,太子也因弑父之罪被处死。有关这位君主的是非功过,各家众说纷纭,见仁见智罢了。   青峰峦叠,春风微送,一双人儿相互搀扶缓缓上山。走在前面的男子不停叮嘱着小心,始终握紧妻子柔荑的手温和而有力,跟在身后的女子频频点头,见缝插针拿着绢子替丈夫擦汗。好一对璧人,真真佳偶天成。   来到展家祖坟,两人在一个相对较新的坟前站定,墓碑上刻着“爱妻丁氏月华之墓,夫展昭携子骥泣立”。取出供品点香祭拜,男子跪在地上,低声对着墓碑言道:“娘,孩儿要回去了,今日特来向您辞行。”这次回乡祭祖,假期用得差不多了,明天他就要带着新婚妻子回开封。   起身后,女子轻声问道:“骥哥,为什么爹不多呆些日子,好让我们多尽尽孝道?他这一走要去哪?”就算成了亲,钟笛嫣依然改不了已成习惯的称呼。   展骥温和地朝妻子微笑:“爹有他自己想走的路。这些年来,他为这个家付出的够多了,我们不该再牵绊他,”回头看着墓碑低喃,“娘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从西夏带回的药终于替丁月华解了毒,可隐患已无法拔除。所谓“醉梦”与“醒尘”,实质是两种相克的毒药,毒性残留体内侵蚀肺腑,一般来说寿命不会超过十年。而丁月华在公孙先生和闵秀秀的合力医治下,又多活了三载。   在展骥的记忆中,爹对娘始终照顾体贴不离不弃。娘的身子经不得冷,爹每年深秋都会亲自送娘回茉花村外婆家过冬,并隔三差五往返探望,若实在忙得赶不及到,则必有书信往来;为了一样稀罕的补品,爹四处奔波,定要为娘寻到才行;爹对娘说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娘有任何愿望,就算不说,爹也会想方设法办到。娘生前常说,这辈子能遇到爹,是她几世修来的福份。   最后,娘是笑着离开的,她辞世的时候,自己哭得很厉害。爹表面上看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却不眠不休在灵堂足足守了四十九天,谁都劝不走,连他一个孩子都能感受到爹心里的哀痛。   爹对娘的感情无庸质疑,那对自己呢?展骥莞尔,展昭夫妇待自己犹如亲生,宠爱却不溺爱,学问武功他一样没拉下。可以说,没有爹娘,便没有如今的展骥。   丁月华的身子时好时坏,展昭便这样守着她。五年转瞬即逝,就连丁家也过意不去,开始劝他纳妾,却被展昭婉拒,只一心一意照顾病中的妻子。月华身子孱弱,却时时惦记着子嗣的事情,心思越发重了。   有一回展昭办案路过常州老家,听说一件事情:本家的一位堂兄去世,留下年轻的遗孀陈氏与一岁的儿子孤苦伶仃,守孝三年后娘家人安排陈氏改嫁,可展家祠堂因为孩子的抚养问题不肯放人。展昭心念转动,找族长商量,把这个孩子过继给自己,放陈氏离去。子嗣的事情得到解决,稍稍安了月华的心。   “骥哥,你在想什么?”展骥回神,见钟笛嫣望着自己的目光带了些担忧,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再给娘磕个头吧。”双双跪下拜完起身,两人来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坟前。   墓碑上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林书静之墓,展昭泣立”。摆下供品点起香,展骥扶着妻子并肩跪下,完全按照对母亲的礼仪一般,这是从小娘教他这么做的。   “我们这样称呼她可以吗?”钟笛嫣不确定地问道。   展骥点头:“无妨,展家无论大小,一律叫她小林。”这是爹的坚持,他曾说过,那是小林唯一承认的称呼。   林书静对展骥来说陌生又神秘,最初的印象是家里那间空屋子,一直收拾得整整齐齐,却不见有人去住,只有爹会在每年春季固定几日,在那间屋子里不吃不喝呆上三天。小展骥觉得那房间很恐怖,却忍不住男孩子的好奇与冲动想一探究竟。   记得好象是八九岁的时候吧,一天他溜进那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正泄气的时候,桌上的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展骥努力踮起脚,把盒子拉到桌边,却不小心将盒子整个翻在地上。“啪”的一声,里面的东西摔得粉碎。   家人闻声而来,见到此景全吓得不知所措。就在展骥茫然之时,却见到爹整张脸转成死灰,瞪着地上的白色碎片。这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爹这么吓人的样子,以为自己会挨打,唬得大哭起来。   然而爹只是走上前抱起自己安慰了几句,然后交给梅香姨嘱咐带出去。展骥泪眼朦胧地回头,见爹蹲下身,一块块捡那些碎片,血顺着他的手指滴下。展骥别过头不敢再看,随后被带到娘的房间里。   再见到爹似乎是五天后,娘要自己向爹道歉,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可展骥还是乖乖走到爹面前,刚要跪下便被抱起来,爹沙哑的声音传进耳朵:“不是你的错,受罚的是爹,一直都是爹……”靠在那个宽广的怀里,磨蹭着爹的脸感觉到了胡子拉杂……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那个叫小林的人,展骥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可周围的人都欲言又止,尤其不许他在爹面前提及。只有白五叔说过一句:“小林是能与你爹并肩之人。”   直到娘去世三年后,出孝那天傍晚,爹把自己叫到书房,问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对展骥而言,爹是神勇万能的,再凶恶的歹人爹出马必定手到擒来;爹又是温和宽容的,谦和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他从小就崇拜爹,把爹作为自己的榜样。因此当被问起自己的理想时,他毫不犹豫挺起胸膛回答:“骥儿要做个像爹一样的人,为民除害守护一方青天!”   初出茅庐的半大孩子总是锋芒毕露,强烈渴望得到认可。可口出豪言壮语之后,却只换来爹默不作声目光复杂的凝视,展骥感到了挫败,是自己还不够格吗?   “骥儿,你长大了,有些事该让你了解……”爹聊起了他自己,作为“南侠”他快意恩仇,也有力不从心;作为“御猫”他忍辱负重,却有欣喜安慰。又聊到了化敌为友的白五叔,还有他与娘的过往,他与小林的故事。在展骥心里娘当然不会落下风,却不得不承认,小林的故事让他震撼,他能感应到爹的心情,爹对娘疼爱、怜惜,而小林对爹却是无论谁都替代不了的。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不是父与子,而是男子之间的对话。展骥对爹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性格平和的爹也有激烈的一面,也了解到侠义二字背后的艰辛。爹在讲述了那个小孩捡鱼的故事之后,便让自己思考其中的含义。“若你能理解,爹便能放心让你独立出去闯了。”展昭如是说。   之后展骥也入了公门,他没有仰仗父亲,而是在汴梁从一个小捕头做起。展昭看似对儿子放任自由,却暗中时时关注,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一句不经意的话语,往往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展骥明白爹的苦心,一直磨练着自己。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今年他以十八岁的年纪,靠实力受封四品护卫,追随枢密院掌院颜查散大人,延续着守卫公理正义的理想。   对展骥而言,爹亦父、亦师、亦友,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爹都会随自己的心思,就连婚姻大事,也是自己向爹说起有了意中人,爹二话没说,准备好聘礼托了媒人求亲,成就了自己这段称心如意的美满姻缘。   成家立业之后,展骥的愿望便是孝敬爹,却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成亲后提出辞官。皇上挽留了很久,终于拗不过他的坚持勉强答应,并准了展骥的假送父回乡。   一家人回到常州后便去祭祖,爹在娘的坟前呆了很久,却看也不看小林的坟。展骥从别人口中得知,除了下葬那次,爹从来就没到过小林坟前。不给名份,从不祭拜,这样的举动免不了周围各种猜测,可展骥却认为爹有苦衷,因为提起小林的时候,爹没有半点怨恨,只有怀念与珍视。   当天晚上展昭提出独自离开,展骥没有阻止也不问去哪,现在他已经可以从男人的角度理解爹。展昭离开那天,展骥送了一程又一程,父子俩依依惜别。   “小林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么神秘?”见钟笛嫣歪着脑袋的好奇模样,展骥温柔一笑,牵起妻子的手:“想听?慢慢会告诉你的,也没什么好回避的……”渐行渐远,爹说他并不忌讳提起小林,反而希望有人能一起回忆追思她,只是身边亲友都讳莫如深,他不忍让他们担心,只好埋藏心底。   第五十七章 遥想当年   汴河旁的林荫道上,一群孩童正在嬉戏玩耍,欢快天真的笑声飞扬,映衬着两岸的桃红柳绿,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突然一阵风起沙卷,吹得人人低头掩面。过后,一个小女孩突然叫起来,原来她的手绢被吹走挂到一旁的树梢上。孩子们围拢过去,那棵树不高,可难的是,枝桠伸向汴河,爬上去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入河中。   孩子们推推攘攘,都不敢贸然爬树,一时又找不到大人。那女孩急得带了哭音:“那是我娘给我的!”便要自己爬上去。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不用担心,我去!”六岁的展骥已经是当地的孩子王,只见他卷起袖子,轻巧地爬上树,一点点挪动过去。底下的男孩子们奔跳喊着加油,几个胆小些的女孩子害怕地捂起了眼睛。   展骥小心地爬到树梢上,心里到底惴惴的,不敢看脚下的水流,眼瞅着距离差不多,他努力伸手终于够到了手绢。孩子们高兴得热烈欢呼,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朝小伙伴们扬扬手中的战利品,开始往回爬。   都说轻敌大意就要出纰漏,正当展骥爬回主树干,还差一点点就胜利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失足朝地面跌下来。周围一片惊叫声,他闭紧眼睛,却没接触到预想中的疼痛,而是有一双手及时抱住他的腰,转了一圈卸去下冲力,然后带着他跌坐在地上。   伙伴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展骥站起身活动筋骨,发现自己并无受伤,把手绢交给小女孩,然后朝那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救命恩人一鞠躬:“谢谢你救我。”是一个面生的孩子,以前没看到过,是新搬来的吗?   对方却并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发愣,看得展骥心里发毛,却听那孩子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展骥。”虽然觉得对方有些蹊跷,展骥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这是爹娘教给他的礼数。   “展骥,展骥……”低声反复念道,露出一个他不能理解的笑容,“果然是他的孩子,你爹娘还好吗?”   “你认识我爹娘?”展骥好奇地问,却见那孩子点头又摇头,语气更加古怪:“我认识令尊令堂,却没这个福气让他们认识我。”   “怎么会呢?我爹娘都是很好的人,我爹是个大英雄,什么坏人他都能抓住,好多人都佩服他;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会做很多好吃的……”说起自己的父母,展骥立刻兴奋起来。而那孩子就这样看着他脸上的满足,安静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始至终报以微笑,眼中流露的,却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骥儿,骥儿……”展骥听到呼喊声,高兴地说道:“是我爹!”回头朝那越走越近的红色身影跑去扑到他怀里。   “骥儿,你白五叔一家来了,快回去吧。”展昭微笑看着儿子,却突然似乎感应到什么,睁大眼望向前方。   “云瑞来了!爹我们快走!”展骥一听好兄弟来了,急急忙拉着爹的手就要往家跑,早就把那个陌生孩子的奇怪目光抛诸脑后。   展昭环顾四周,却只看到远处的一群孩子,或面向、或背对自己,垂下眼帘暗自苦笑一声,不可能的吧?低头见骥儿急不可待的样子,牵了牵嘴角,转身领着孩子往家里赶。   多年之后,等到展骥长大,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之后,又重新想起当初的情形,方才明白,那样的一个眼神,叫落寞。   等到背后的人走远消失,那孩子才慢慢转过身,定定注视着那个方向:“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真的。”笑意加深,眼神却越见戚色。也不管周围孩子的好奇注目,独自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转过拐角,一位白发老者正等得不耐烦:“见到他了?”   “见到了,还有他的儿子,得知他们一家人都平安。”恢复了冷峻面容,一直不习惯随便向人流露情绪。   瞧着不该在一个七岁孩童脸上显现的沧桑,无尘道长一副意料之中的无聊表情:“早应有这个准备的,何必自讨苦吃?”   “我又没说苦!还要赶去塞外,师父你再不走就赶不上一个月后的约啦。”往前大踏步而去,再牵绊纠缠对谁都没好处,走吧,天涯海角哪都无所谓,离他越远越好。   跟在那个小小的背影身后,道长轻轻摇头,这个孩子从不低眉折腰,视权力如粪土,什么都好,就是堪不破一个情字。回头望着另一个方向,那注定是两人解不开的劫与缘。   “师父,你磨叽什么,还走不走?”前方不满的声音传来。   这孩子,没大没小惯了!故意慢悠悠踱着步子:“催什么催?你师父我老人家年纪大了,当然要悠着点才好。”   “是吗?”狡诘的眼神一闪而过,“本来徒儿还想着,就要出远门了,回去先炖锅人参鸡补补,看来今天是赶不及了。”   “什么!”一提气转眼已到孩子身边,“这个,好徒儿,乖徒儿,师父知道你心地最善了,这就快些回去吧!”   “速度不慢嘛。”忍着笑意,这回轮到自己不着急了。   “呵呵,师父身体一直很好啊!对了徒儿,那个鸡汤里多搁点……”一老一小,渐渐消失了身影。   谯楼已打过二更,展府屋顶上坐着一蓝一白,正提着酒壶互敬对饮。他们各自的夫人正忙着安顿孩子睡下,孩子们玩了一天,很快便进入梦乡。   “这小猫崽越长越像你了,不愧是有些血缘关系的。”听白玉堂依然不着边的言语,展昭只微微一笑:“骥儿的心性要开朗些。”   白玉堂灌下一口酒,不以为然地哼道:“开朗些才好,不然爷才不让云瑞跟他称兄道弟呢。都跟你似的,云瑞迟早也会被气死!”   展昭“啧”地一声别过头,都当爹了,嘴上还是这么不饶人!慢慢品着壶中的酒,懒得跟他理论。白玉堂瞥眼瞧着身边的好友,很难把如今温和安然的人与那个修罗一般的身形联系起来,他一度还以为展昭活不成了。   一晃眼已经过去七年,当初的情景,白玉堂每次想起仍心有余悸。那天,展昭抱着林书静的尸体出现在知州府门口,自己震惊、愤怒、痛惜。展昭却是一脸的平静,交给自己一个白色瓶子,只说了两句话:“把‘醒尘’送往开封。照顾好小林的尸首。”转身往外就走。   白玉堂意识到展昭的情况不对,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气息,就象死人般沉寂,若此时随他离开定会出事,因此白玉堂冷不防出手点了展昭穴道,安置在厢房内亲自看守,等待其他几位兄长前来。   那几日真如炼狱一般难熬,展昭一言不发,也听不进任何劝说,只有报仇这个念头。白玉堂点穴、灌药,能想到的手段都用上了,最后甚至给他绑上铁链,就这么没日没夜地把两人锁在房里,一刻不敢松懈地看着他,折磨得自己都险些崩溃。   后来卢方与韩彰赶到,白玉堂才能稍稍松口气。几兄弟商量下来,决定把展昭装上车,立刻送回开封。路上两人同时轮值,一人休息,就这样还好几次差点让展昭溜掉,只因为他未有足够进食,身体虚弱才勉强看得住。   记得进汴梁的前一晚上,展昭又一次逃走被堵截到,白玉堂忍耐多日的脾气终于全面爆发:“臭猫!你有完没完,闹够了吧!”   展昭盯着挡在眼前的人,目光却毫无焦距:“让开,这样你也能轻松了。”沙哑的声音显示,他已经到达极限了。   “终于说话了,爷还以为你哑巴了呢!”白玉堂毫不客气地吼道,“你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到底想干吗?爷兄弟几个是外人,管不了你的死活,可要是让小林看到你这样,她会说什么?”   “小林,”展昭的眼中终于透出一丝活人的气息,“她说……”   “对!想想小林,她说了什么?”白玉堂抓住展昭的胳膊,心里升起一股希望,林书静临终前一定留下了什么重要的话,或许会成为展昭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说,让展昭好好照顾月华。”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已经低沉地听不清楚。   白玉堂只觉心猛地被揪了一把,她还真是,不过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那你就照她的话去做啊!难道要让她生前为你吃苦受罪,到九泉之下魂魄还不得安宁?”锦毛鼠出了名的狠辣性子,不在乎多说几句绝情的话,一个已经死了,他必须救下另一个半死不活的。   果然见展昭浑身一震低下头去:“不得安宁,不得安宁……”颤抖着音反反复复喃语。白玉堂忐忑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如果小林的遗言还阻止不了他的话,就真的没人能把他拉回来了。   沉默了好一会,展昭抬起头来:“白兄,打一场吧。”   那天晚上,他们使出全力打了一夜,展昭耗尽体力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醒来后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承担起各种事务。只是所有对他熟知的人都知道,展昭的心被挖去了一大块,再也找不回来。   “白兄,你在想什么?”见白玉堂拎着酒,已经发了半天呆,展昭用手肘推推他问道。   “爷有个问题憋了七年,今日不吐不快:你为什么不给小林一个名份,就让她这样当个孤魂野鬼?”下葬那天看到墓碑,所有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冲动的三哥当场就给了展昭一拳,直骂他没有良心,而展昭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了那拳。其他人虽嘴上不说,可看着他的眼神全都是指责,并无人上前劝解。   关于这件事,展昭一直保持沉默,从没给出个让人满意的答复,也从来不去祭拜小林。白玉堂本来以为好友一定有他的道理,可现在,他也开始疑惑展昭是不是因爱生恨。   展昭将酒壶放在一边,远眺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半响回答:“因为那是小林所不齿的东西。”   “什么?”   “小林曾提出,襄阳王的事情解决之后便离开展家,展某也答应了要放她自由。对她来说,这个所谓的名份是她急于摆脱的枷锁。生前没有完成这个心愿,现在她去了,展某怎么可以让她永远戴上这个有所侮辱的名份?因此只能不写。”转向白玉堂的脸泛起苦笑。   白玉堂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便是答案吗?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若非自己从头到尾亲眼见证,或许也很难理解他的举动。为了替她实现心愿,不惜违反世俗,甘受千夫所指,展昭,是个真正的男人!   手搭到挚友肩上:“猫儿,爷今天真心说一句佩服。来,喝!”   酒壶慢慢见了底,展昭俊雅的脸上晕出红色,缓缓开口,语气是沉重的:“小林曾说过她很少受伤,可遇见展某后却是灾祸不断。白兄,你说,是不是因为展昭的缘故?”   白玉堂起脚就要踢他:“又瞎想!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她可不单是为了你这三脚猫,只不过你们的目标刚好相同而已。”   “说得也是,”展昭淡哂,稍微犹豫了一下又说,“其实展某总有个感觉,那个坟里葬着的不是展某要找的小林,因此不能去祭拜,总在想着,说不定哪一天,小林又会遵守诺言回来……”   “展昭!”白玉堂抓住展昭的手臂,惊恐地望着他,本以为他已经能渐渐摆脱过去的阴影,可若这样的念头一直纠缠不休,迟早会害了他的。   展昭叹息一声:“不说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惊世骇俗,不愿给别人造成困扰所以从来不说,这次借着酒劲尝试告诉白玉堂,果然他也是这个反应。如果不能被理解,那就不提了吧。   从此以后,无人再敢在展昭面前提起小林这个名字,有关林书静的故事,就这样被所有人刻意回避,渐渐被淹没在岁月的废墟中。   第五十八章 因果宿命   合起手上卷宗,阎王悠闲地看着面前的魂魄:“又见面了。”   林书静冷笑,一字一句地说:“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揍我?”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   摇头:“我只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为什么把我弄到宋朝去?我要听实话,别再想找借口随便打发!”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再笨她也猜得到其中定有缘故。   阎王笑意渐浓,她到底还是察觉了:“你想得不错,楚恒的死不是意外,这还要从你们的前世纠葛说起。当初也算造化弄人,阴差阳错成了局势的牺牲品,虽非出自本意,但他还是倒行逆施,弄得众叛亲离家破人亡,自绝于天地;而你为了他在这里立下重誓,愿将他下一世该偿的劫难转嫁给自己。这个誓言本当应验在展昭身上,可同时转世的林书静出生便夭折了,没办法,只能找再上后一世的楚恒,让他以林书静的身份完成这个誓约,事情就是这样。”   没想到那么容易就得到答案,林书静花了好些时间才完全消化阎王的话,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么说她过去所经历的波折,都是冥冥中已经注定的轨迹,那自己这辈子到底算什么?   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简单的八个字,当时却是怎样的悲壮场景?他早就为自己吃尽了苦,而自己又在此立誓?突然胸口撕裂般疼,鬼应该是没有知觉的,可就是痛彻心扉,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但烙印却已经那么深刻。   “原来是这样。”抬起头来,不是毫无意义的,他与她有着同样的理想与信念,这点谁都不能否认。回想起过往,不管他们是并肩作战还是分别行动,每次都是站在同一阵线上,为他活,也就是为自己而活。   想通了这点,林书静觉得一切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而且,现在她还悬着心呢:“那展昭脱险回到开封了吗?”见阎王默不作声,林书静发急了,“你不是说他的劫数由我承担吗?既然我死了,他应该就安全了不是吗?”   “平顺无灾妻贤子孝。”又是八个字慢悠悠出口。   林书静松下气来,又如一记闷拳打在胸口。妻贤子孝,他今后的生活应该能恢复平稳了吧?也是,她不过是个插曲而已,替他应了劫数就再无瓜葛。再说,大哥的平安是自己的愿望,如今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努力露出释然的笑容:“那就好,没问题了,送我投胎去吧。”   “不想亲眼证明吗?”听到阎王这么暧昧不明的话,林书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犹豫片刻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可以让你投胎到宋朝,”见她露出惊喜的表情,阎王示意少安毋躁,伸手接过判官递过来的簿子,“不过是有条件的,这跟借尸还魂不同,按命数在宋朝本没有这个人,若想转生,需要拿你过去积下的所有阴德来换,最多给你四十年寿命。”   林书静不假思索地回答:“好,我换!”四十年的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阎王深深看着林书静片刻:“这么做值得吗?投胎后,你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他不会认识你。”   林书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恢复坚定:“我没想让他认出来,只远远看一眼,确定他过得很好就会离开,不会打扰他的平静。”   为了这一眼,搭上一生与全部的阴德也无怨无悔吗?早就知道她肯定会这么回答,可亲耳听来,依旧为之震动。阎王缓缓站起身:“既然你决定了,本君亲自送你投胎,”见她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笑出声,“放心吧,这回不会拽着你走了。对了,把这颗药丸吃了,逆天转世终是有危险,需要它来聚拢你的魂魄。”   见她吞下药丸,阎王点头欣然,这定魂丸其实可有可无,但定住了魂魄,就能让她投胎转世后继续维持现在的模样,按理自己必须站在中立旁观的立场,却忍不住被感动想帮帮他们呢。   跟着阎王与判官来到奈何桥边,林书静见孟婆端个碗伸到自己面前:“喝吧。”   惊讶地转头看向阎王,却听他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奇怪的?投胎之前都得喝,这是规矩。”林书静暗暗叫苦,她没想到这层,喝了就全忘了,那还去宋朝干吗?   见她犹豫迟疑的样子,判官颇感玩味地问:“后悔了?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思索片刻接过碗,林书静笃定地言道:“没关系,就算忘了我也能找到他,”端到嘴边刚要喝,却想起什么事情,把碗往桥栏杆上一搁:“还有一个问题,当初不是借尸还魂吗,为什么我现在不是楚恒?”   阎王不以为然地教训道:“所谓魂魄,便是人的一点真灵,根据归附的躯体成形,魂魄既入林书静体内,自然就失去了楚恒的形态。而且林书静与楚恒,一个前生一个后世,不还都是你自己,有什么好计较的?”   林书静呆滞片刻,挑眉了然:“前世今生,一副皮囊而已,我就是我!”   悟性不错!阎王露出赞赏的表情,却见她眼中闪烁着捉狭的精光,突然起脚朝自己踢过来,轻飘飘闪开,看向林书静的目光带了些愠色:“干什么?”   “老是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不爽!”说完林书静又飞脚朝判官招呼过去,明知肯定踢不到,出口恶气也好,然后大笑着飞奔到桥那头投入轮回井中。   “跑得倒快!”阎王怒骂道,下次还有见面的时候!   转眼又恢复常态,目光沉肃下来,刚才还是没有将事情都告诉她,那个誓约,还没有全部完成。一路往回走,阎王轻轻念着:“愿以三世因果宿命,换他一生平安无难。”这才是誓言的全部内容。   又想起当初那张凄然决绝的清颜,和惊动天地的誓言:“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折磨他,既然他欠下诸多杀难,那就把些劫数都加到我身上!一世不够,那就两世、三世,只要能换他下一生的平安,我要用人力与天命争一争!”   终于,终于到最后一世了。   “阎君,”判官突然打断了阎王的思路,“她没喝孟婆汤!”   “呀!刚才被她这么一搅和给忘了,”阎王恍然大悟却已经来不及,“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我也忘了。”   对视片刻,同时笑道:“你故意的!”   回到座位前看着桌上的卷宗,那是两人的过去现在,末尾写着:第一世,林书静,襁褓夭折,应阳寿之劫;第二世,楚恒(魂魄寄宿林书静体内),中道而殒,应尘世之劫;第三世,胥幼琳,逆天而生,应阴德之劫……   之后便是空白,手指拂过那处,阎王笑得高深莫测,该偿的都偿了,那当初欠了他们的,也该有个交代。最后的结局,要由他们自己来选择,拭目以待不是吗?   树林中,一座孤庙破败而立,边界之地多争端,因此这里已成人迹罕至之地。   这天,一袭蓝衣缓步走至庙前,打量西周,比对寻找了一会,朝一棵大树走过去。   拍拍树干,展昭轻声道:“十九年了,小林,十九年前,大哥便是在这里把你弄丢的。这些年一直未再来看过,你心底是否对大哥有怨?”   靠着树坐下,解开随身包袱,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锦囊,展昭带了一抹苦笑:“大哥没用,连你留下最后的念想都没能保住,”松开锦囊,看着里面的白色碎片,“醉梦,醒尘,呵!大哥多想就此放纵沉醉,梦中再与你相见一回,好过被迫清醒于尘世,去做千千万万该做的事。大哥,真的累了!”   闭目仰头,原以为重临故地,自己会伤心难受甚至大哭一场,却不料心境会如此平和,仿佛就是自己的归宿般安全,也罢,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牵挂了,就在这里住下,说不定小林哪天会来迎接自己。展昭仿佛解脱了一样,脸上露出安稳的笑容。   决定了之后,展昭将木盒埋于树下,在附近搭起了一个小木屋,靠山里的食物充饥,每天清晨都会烧壶水,拿着两个杯子到这颗树下。小林喜欢茶,他便以水代茶席地而坐,慢慢自斟自饮,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转眼半年过去,这天清晨展昭照例出门,远远望见那棵树前站着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抚摸着树干发呆。这个身形!展昭的心狂跳起来,慢慢走近,眼睛不敢眨一下,生怕那人会消失。   突然察觉到背后的动静,那人猛地转身,四目相对,看清面前的展昭之后,眼中闪动着狂喜、悲恸,既而转为挣扎与黯淡,半低下头去别开眼,身子靠在了树上。   展昭眼不错珠地望着那张脸,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与记忆中有些不同,可那绝对是他的小林!十九年不见,她依然是那么年轻,是自己的诚意打动上天,因此她的魂魄前来一聚吗?可现在是白天,目光移到一边,她有影子,是人!可怎么会?   顾不得腿脚微微发抖,展昭走近两步问道:“在下姓展,名昭,敢问兄台尊姓?”   没有回答,展昭又重复了一遍,小林,为什么不敢相认?在害怕什么吗?没关系,不管你是人是鬼,大哥待你一如往昔,你不必有所顾虑。   沉默片刻略吸一口气,抬头直面眼前的人,已褪去犹疑:“不敢,在下胥幼琳。”展昭,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小林了。   胥幼琳?展昭的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下一刻又转为坚定,没关系,不管你现在叫什么,大哥绝对不会弄错人。目不转睛望着相似又略不同的容颜,眼中一片柔和,分开那么久,真想好好看看你。   大哥的神情已经再明显不过,就算她投了胎,他还是轻易地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欣慰感动之余,眼光瞥到他的手,讶然道:“展兄是这里的常客?”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展昭放下手中的篮子:“在下家在此处,胥兄哪里人氏,是初到还是常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展某只在这里住了半年,若因大哥以前未到此而错过,那便是展昭的不是了。   “胥某来自江南,四处游历至此,久闻府州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心疼地皱起眉,十二年前远远望见过你,知你全家都好,从此我放心地远走他乡,再不踏入中土一步,要不是这次偶尔路过,心血来潮过来瞧瞧,你这傻瓜还想在这鬼地方呆多久?   “胥兄谬赞,边城小地,比不得江南繁华所在,人杰地灵。”江南?每年冬天展某都会去江南,原来你我曾如此接近,却还是要千里迢迢来此才得相聚,这就是命数吧?以前曾怨过你不守信用,现在大哥懂了,原来约期未到,是展昭太心急。   相对无言,心中却已明了,那是与初见面时相同的对话,还有什么好怀疑呢?伸出微颤的双手抚上她的脸,温热的触感,不是记忆中可怕的冰冷,再也忍不住紧紧拥她入怀,感受同样有力温暖的拥抱,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两个字:“想你!”   木屋中,两人对坐,彼此紧握的双手一直未放开,离别了那么久,他们从早上聊到深夜,依然觉得不尽兴。   “没想到过了这些年,变化会如此之大。”胥幼琳叹息道,再世为人,当初的曲折磨难,如今已经能平静地回忆。   “物是人非,世事就是这么无常,非凡人所能预测。”展昭亦感慨万千,能与她一同经历,也算不枉此生。   犹豫片刻,终是问出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你我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维持温和的微笑,却掩饰不住稍稍低沉的语调:“知你已获新生,大哥心里稍安,也不会再滞留此处,再纠缠过往,对你是祸非福,”你风华正茂,展昭却已年过不惑,不能再自私地要求你为上一辈子的感情负责,你该选择年龄相当的人共度今生,“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的理想是游历天下,接下来想去西方走走,沿途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用轻松的语调掩饰内心的失望,鬼魂附身又投胎转世,果然还是让你感到恐惧与不安了吗?能再度相认已经心满意足,该欣然接受这个结果吧。   命中注定,胥幼琳这辈子仍是孑然一身。   “有志气!大哥祝你一路平安。”她就该是这样无拘无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展昭无法抓住的风。   清早,展昭与胥幼琳各自收拾完一起出门,默默并肩走到岔道口,简单道别同时转身背向而去,再不回头。   胥幼琳缓缓往前走,脑子里不停回忆着与展昭的点点滴滴。刚到宋朝时她憋着一股子气,逼着自己适应新环境,因为要证明给阎王看,就算被耍,她也能以女儿身活出精彩来。对男子动情是她未曾料到的,道德的驱使、潜意识的抗拒,让她立刻做出离开的决定,却没有顾及到,动了心的岂止是自己?那一世她自问对得起所有人,唯独丢下大哥伤了十九年的情。   十九年的岁月,两人天各一方,他心灰意冷无处寻觅,她相思刻骨漂泊天涯。好不容易上天垂怜,相遇虽非有意,难道不是两人重来的机会吗?   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飞快地往回跑。不行,就这么错过,她会遗憾一辈子!欠了债就得负起责任来,她该学会如何给所爱之人幸福。   急匆匆转过一个弯,却见展昭从那头朝自己飞奔而来,胥幼琳一颗心迅速雀跃起来,而展昭脸上何尝不是欣喜万分。   胥幼琳直冲到展昭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大哥,我知道,自己还魂又投胎的是很奇怪,可现在我是活生生的人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我的感情没变,给我一个机会继续陪在你身边好吗?”   “傻瓜,大哥怎么会怕?不管你是林书静、是楚恒、是胥幼琳,大哥此心不变,”扶住她的身子,展昭多么庆幸及时回来争取失而复得的机会,就算任性一次,他怎么都不能再放弃,“只是你还年轻,大哥却……”   “你不是说此心不变吗?”胥幼琳打断展昭的话,还没有一根白发说什么老?不过眼角多了几条浅纹而已,“现在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胥幼琳愿此生陪伴展昭左右,永不相弃!”没告诉他自己做了怎样的交换才争来这一生,现在他们应该只享受欢乐,而且,她剩下的寿命,应该足够陪他走完这辈子。   看着毫不掩饰的炽热双眼,展昭打从心底露出欢喜满足的笑容:“展昭何幸,得你如此真情以待。”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的回答呢?”胥幼琳嘴上咄咄逼人,神态却是无比确定,“要不要我陪,是爷们的就痛快给句话!”   “要!当然要!求之不得,展昭此生愿陪伴胥幼琳身边,永不相负!”亦坚定地许下承诺。   相视而笑,深情紧拥,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再松开对方的手,因为他们再也离不开彼此。   三世宿命,只为那一人,到底是劫,还是缘?唯冷暖自知。   —本书完— 【小说吧论坛:http://bbs.xs8.cn;欢迎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