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忌之地为邻》 第一章:从海里捞起的少女 这里是北部禁忌之地。 就如同人类起的这个名字一样，这里是人类的禁忌之地。 并不算平坦的土地上只有渺渺无几的植物，因为这里的气候并不稳定，所以他们的生长都很艰难。 我看着他们从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从荒凉的土地冒出一个头，然后长成幼苗，最后要么成长为在地面蜿蜒的藤蔓，要么变成了枯黄的枝干。 当然有的可能被我不小心踩扁了，也有可能被我的的尾巴不小心打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平时都很少动的，我如果要动的话，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避免伤害到他们。 但是我每一次迈步子都会导致地面产生不小的震动，有的孩子可能直接就被震倒了。 所以，他们的生长很艰难。 于是，这片土地上，除了他们以外，就只有高高低低的山峰了。 这里是北部禁忌之地。 与人类的居住地隔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辽阔海洋，但并不是说人类不会到这边来。 依稀记得最近一次看见人类到这里来，也是几千天以前的事了。 来了几个人，他们来偷看我刻在山体表面的日记，我犹豫再三之后决定和他们打个招呼。 于是他们就被吓跑了，乘着船飞快地逃离了。 我记得人类觉得偷看其他人类写的日记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我并没有生气，但是他们还是跑了。 因为我。 这片土地被叫做禁忌之地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我。 因为我住在这里。 我不是人类。 我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人类叫我“灾厄”。 我也曾经从海面的倒影里看见过自己的样子。 几十米高的庞大身躯……是几十米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从海面看，我的身体是扭曲的，虽然大体的结构不会改变，但是身高似乎一直不太稳定，或许因为此人类才会觉得我更加的可怕吧。 我的身体几乎就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骨架，黑色的坚硬物质构成了我的“皮肤”。躯体上顶着一个类似于脑袋的东西，而脑袋上的两个黑色的窟窿就是我的眼睛。 因为我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攻击其他的动物或者魔物，所以，我虽然有一张嘴，但是我的牙齿可不锋利。 至少相比于我的两条胳膊上的爪子，它确实是不够锋利。但是爪子对于我而言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我经常用爪子在山体表面的峭壁上写日记，但是因为太过于锋利往往很容易将山岩直接削下来，导致好不容易快写完的日记前功尽弃。 日记写到今天，我也只是勉强掌握好了这个力度。 我的后背有一对与自己的躯体差不多大的残破双翼，我会飞，但是飞的时候却不需要用双翼带动风，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我也就是用它飞到山峰高处写日记而已。 而那条几乎是长满了尖刺与利刃，有数十米长的尾巴更是没有什么用处，除了动起来就很容易扫塌一座山之外，也没有什么了。 我会用两条腿走路，也会用爪子辅助爬行，但是我也很少动。 我应该算是魔物吧，至少从人类的反应来看是这样，唯一的不同就是，人类并不会害怕所有的魔物，却一定会害怕我。 所以我只待在这里，待在靠近海洋的这片土地上。 这里有一条很长很高的山脉，如同禁忌之地的大门一般坐落在海边，这附近其他的山最多也就百来米，并且都是一座的独立分布，但这个山脉的占地长度就很长，高度大概有几千米吧，靠海的南侧与靠陆地的北侧也都是几乎垂直的峭壁，我也就在这上面写日记了。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里没有动物，因为他们害怕我，所以远离了这里。 这里没有魔物，因为他们害怕我，所以远离了这里。 这里没有人类，因为他们害怕我，所以远离了这里。 所以，大多数的时间我只是趴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看着太阳从天际线升起，橘色的光芒洒满这片荒凉的土地，在艰难生长的植物身上落下零星的树影。等到太阳落下之后，夜晚为这片土地披上暗纱，便在山峰上写下日记，然后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偶尔用自己的身体帮那些零星的植物们遮挡狂风和暴雨，但是自己终究帮不了所有的植物，就算今天帮上忙，也许明天他们就会倒下。 偶尔到海边去看一眼，看看能不能看见鲸鱼先生浮到海面上来呼吸。 这片土地很大，但是，我已经不想去其他地方了。 因为只给为他们添麻烦而已。 给植物、给动物、给魔物、给人类、给每一个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我会死吗？ 我不会死。 所有的存在都死了，我也不会死。 所有的存在都在为了生而努力，只有我不为了生而努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 今天，海平面的那边驶来了一艘船。 就是那种人类用木头制作的，不会游泳的人类用来在水面移动的工具。 当时的我很惊讶，但是为了不吓到他们，我只是躲在了平时写日记的那座山的后面，只从山体边缘探出自己勉强可以被称为眼睛的那对黑窟窿来暗中观察他们的行动。 今天起了一点雾，这个距离人类应该是看不见我的眼睛的……应该吧。 自上一次来，几千天过去了，人类居然又来了。 但是，我应该怎么做？ 这一次好好用和善的方式欢迎他们吗？ 还是躲起来吧，自己怎么做都会吓到他们的吧？ 就在自己犹豫的时候，原本笔直向着这边驶来的船支突然就开始转向了。 诶？ 下一刻，我才注意到那不是转向。 是掉头。 诶？同一时间，船上闪起了色彩各异的光芒，攻击性的魔法直接向着这边飞了过来，目标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尾巴什么时候从山后面露出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怪不得他们跑了啊啊啊啊啊啊我好笨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于事无补地想要将尾巴收到身后的时候。 我看见一个人从船上掉进了海里。 但是那艘船并没有停下来，反而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南方远去了。 咦？不管那个人了吗？ 并且，我没有看见那个人从海里浮起来。 我没有记错的话，不依赖魔法，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在水里呼吸。 所以，再这样下去，那个人会死。 既然这样的话。 我迅速从山峰后面闪了出来，向着海里跑了过去。 那艘船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了，同时更加明亮的光芒在船舱上闪耀，比之前更为密集的魔法攻击向着我飞了过来。 且不说这个距离，魔法对我根本就没有用啊。 我向前迈出一大步，直接冲进了海里，让原本平静的海面炸开了巨大的水花，十几米的海浪以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动作幅度得轻一些……要不然那个人就有危险了。 自己一头扎进海里，开始在幽蓝色的海水中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很快，就找到了。 翻腾的海水中，沉浮在无数的白色泡沫中的，那个人的身影。 看见那个人，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些生长在禁忌之地的植物。 随着海浪而波动的身影，如此的脆弱。 如果是在海里的话，就不会伤到这个人了。 我在海里找准了位置，然后用掌心没有爪尖的部分托起了那个落水的人，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海里托了起来，然后迅速返回岸上，将掌心里的人放在沙滩上。 是个人类少女。 几乎及脚的淡橘色长发披散在沙滩上，被海水浸泡而湿透的白色连衣裙贴紧了她雪白的皮肤。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脸上……不止脸上，她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画满了血红色的符号，而她纤细的四肢和柔弱的腰身都被粗大的黑色铁链捆在了一起，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那些血红色的符号……似乎是魔法符文，我不懂魔法，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这些魔法符文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对这个少女而言，是有害的。 我不懂魔法。 但是，我有着对抗魔法的方法。 “吼——噗！” 就在我刚吼出来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差点干了错事之后，我有不得不急忙停下来，结果挤出了一个相当没有意义的尾音。 我的咆哮可以驱散魔法。 但是这个距离对着她咆哮的话搞不好她就被震死了。 那就隔远一些吧。 我展开了平时都紧贴在后背上的残破双翼，轻轻动了一下之后，没有掀起什么风便升到了空中。 现在我的头距离地面应该超过百米了，这个距离应该足够了。 于是我对着下方，发出了咆哮：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等我返回地面的时候，她的身体上那些血红色的符文都化为红色的碎末飘散掉了。 但是她依旧一动不动，紧闭着的双眼与微皱的眉心似乎表明着她的状态不是很好。 这这这……刚才的咆哮应该没有伤到她吧我可是有努力在控制自己的声音的啊……哦对……还得把她身上的铁链给拆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应该……没问题吧？ 写日记和拆铁链应该差不多，控制好力道的话……应该不会伤到她的……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右爪的一根爪尖，慢慢地靠近了她。 没问题……没问题……一下就好…… 我将爪尖慢慢地移到了绑住她身体的最上方，几乎是绕在她脖子上的的一根锁链上。 然后慢慢顺着她的身体向下划…… 所有的铁链就这么被切断了。 连带着她的衣服一起切开了。 还是搞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衣服在中间由上至下被我的爪尖划开了，露出了她身前那同样柔嫩白皙的肌肤。 好在没有伤到她……不过我记得人类少女的身体是不能随便看的吧？ 还好她的衣服因为被海水泡湿了而没有完全从她的身上滑落，我也只是看见了一点而已啊…… 我急忙抬起两只爪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咳、咳咳、呕咳咳咳！咳！” 我听见了她的咳嗽声。 终于，有反应了啊。 没有死。 真是太好了。 第二章:我们的名字 “咳咳！呕……咳、咳、咳、咳！” 她……没事吧？ 我从爪尖之间的缝隙里看见她咳得很厉害，应该是呛了不少海水的原因。 虽然我很担心她的情况……但是眼下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需要我去面对。 那就是……我应该偷偷溜走比较好吧？ 虽然现在她几乎是在沙滩上蜷成一团地拼命咳嗽而没有注意到我，但是她看见我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定会把她吓着的。 但是……我要怎么离开？ 只要我随便动一下，所造成的震动和响声就足以让她发现我。 但是我站在这里不动，只要她睁开眼睛稍微扭个头也可以看见我。 诶？这么一说我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怎怎怎怎么办啊？ “咳、咳，呃……呼……啊……” 她的状况似乎也好一些了，我看见她伸展开了自己的四肢，稍微动了一下。 动作幅度还望小一些啊不然的话你身上的衣服可就全掉下来了……我是不介意啦但是你一定会介意的吧？肩膀露出来了诶？ 这些话不敢说出来。 光是我开口，声音估计就能吓到她。 虽然我有两种声音……但是另一种很久都没有用过了。 很久了。 然后我看见她慢慢地撑起上班身，坐了起来，随后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在身上四处摸索，最后把已经不能说是穿，只能说是披在她身上的破衣服给扯下来了。 现在她几乎是半裸着上半身背对着我，随着她的动作，带着水珠的淡橘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顺着她的后背滑落，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笼罩在一层微弱的光晕之中。同时她的头发也正好挡住了她那比天上的云都更加洁白的后背。 那些人没有救她……果然还是因为我吧。 因为看见了我的尾巴，为了逃离我而放弃了救她。 明明……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有、有人吗……” 我听见她开口了。 很微弱的声音。 上一次听见人类说话，就是几千天以前的那一次吧。 ——快、快跑啊！灾厄来了！ 大概，就是这一句吧。 眼前的这个人类少女，她的声音就像她的外表一样的柔弱。 她也会发出这样的叫喊吗？ 她也会发出这样的叫喊吧。 只要她看见我的话。 我沉默着，不敢开口，她稍微加大了一些声音，但是依旧很轻，就像一天与一天的交界时分的那一次潮汐，在沙滩上拍出一抹喧嚣，留下细碎的浪花。 “喂……有人吗……喂……梓……你在吗……”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梓”是谁，但是很有可能—— 就是那艘船上的一员。 把她抛弃了的一员。 “到底……有没有人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我记得没错的话，让人类的女孩子哭泣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我可以的话。 我想了想，决定使用自己的另一种声音。 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声音。 我可以看见她的身体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这也是正常的。 因为我是通过意识和她交流的，就是让我的声音直接出现在她的头脑里。 我也就会这个了…… 所以，当她听见我的声音直接出现脑海里，会惊讶也是正常的。 当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问题，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种方法与人类交流了。 “谁？什么人！离我远点！” 结果她的第一反应是……以最快的速度用手捂住了眼睛，然后用明显比刚才大得多的声音发出了警告。 嗯……其实这种交流方法好一部分人类也会，但是她现在的反应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果然是因为我很久没有交流过了…… 她依旧保持着捂着自己眼睛的姿势，却用自己的头警觉地四下张望，不过这样能看见东西么？ “住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禁忌之地……”当我这么告诉她了之后，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随后用更低的声音询问我：“梓……不，和我来的那些人呢？” 那艘船么…… 她的动作停止了。 许久之后，她慢慢地将她的手放了下来。 “是你救了我？”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 “我身上的锁链是你拆的？” “所以……”她用左手抓起了几乎从身上滑落，已经被我切成了两半的衣服，右手护住了自己几乎半裸的上半身，“这也是你弄的？” 这要怎么解释才好啊！ “你……看见了？”她红着脸将自己的双腿弯曲靠近自己的身体，然后迅速用已经被切开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试图遮挡自己暴露在外的肌肤。 这是不礼貌的行为对吧。 那么道歉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还有。”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的坚决，“你在哪里？” 对了，因为声音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袋里的，所以她不知道我在哪里也是正常的……不对吧……她居然没有注意到我吗？ 那么我…… 决定告诉她。 反正……她迟早会看见的。 迟早会逃离吧。 “哦。”结果她只是简单地肯定了一下，扭头看了我一眼。 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就重新看着前方了。 没看见。 因为，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为什么？ 没有等我想明白，她就继续问道，“为什么要用这么鬼鬼祟祟的方式和我说话？” 因为…… 这样说就行了吧。 “难听？一个女孩子居然说自己的声音难听？明明意识交流里的嗓音还过得去啊。” 女孩子？ 想起来了。 虽然我自己感觉不到，但是如果我用这种方式和人类交流的话，我的声音确实是一个人类少女的声音。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 “先回答本公主的问题。” 是什么来着？ 记得是……地位很尊贵的人类少女的称号还是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 但是很厉害吧？至少对于人类来说很厉害吧？ 结果她沉默了，右手慢慢抬起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 随后，她的右手将衣服抓得更紧了一些，将额头顶在了膝盖上。 “不再是了。”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将尾巴弯曲垂放在沙滩上，两只爪子交错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轻，就像偶尔拂过沙滩的风： “你叫什么名字？” 我…… 这么说的话，就行了吧。 “灾厄”毕竟是人类给我的称呼。 我本来就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怎么会？” “那你告诉我你长什么样，我给你起一个。” 诶？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奇怪了。 之前我告诉她我在她的身后，但是她却是闭着眼睛扭头回来的。 结果，我看见她捂住自己眼睛的右手更加用力了。 “你就当我看不见你吧。” “好啦！告诉我你长什么样！” 她的声音提了上来，这似乎是不想解释的样子…… “等一下。” “你听好了，女孩子不能说自己丑，这个世界上没有长得丑的女孩子。” …… “嗯。”她点了点头，“对了，你有多高啊？” 高了几十米而已…… “嗯？” 改口改口…… “嚯……你比我还矮啊，就是小巧玲珑的感觉喽？” 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你说是的话……就是吧。 “你的发色呢？” 我没有头发…… “瞳色？” 我的“眼睛”就是两个黑窟窿…… “你多大了？” 多少天来着？ 我已经记不清了。 “嗯？” “下次说话利索一点，话说你居然比我还小吗？” 我比你大得多啊…… 不过，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但是我注意到她抓着衣服的手没有刚才那么用力了。 说明她的心情……应该好些了吧？ “嗯……感觉你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啊……”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微微低下了头，开始思考。 而我则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身后，帮她阻挡着渐渐抬升的阳光，和从东边吹来的风。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她的右手一直都捂在她明明是闭着的眼睛上。 “决定了。”她将头转过来面对我，但是依旧是闭着眼睛的。 “你是这个样子的话……就叫你黑珍珠吧！怎么样？可爱吧？” 可爱么？我不知道。 但是第一次地，我看见她的嘴角有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她是……在笑吧。 “也是，我起的名字怎么会有不可爱的呢，是吧，小黑？” 嗯？ “对啊？这是昵称啦，你比我小又比我矮，我叫你小黑，你有意见吗？” 怎么会有意见呢。 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啊。 我的第一个名字啊。 不过…… 我试着问出了这个名字。 “我的名字啊……” 她慢慢地将头转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消失了，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 “……叫我依米就好。” 第三章:分给你一半 “小黑，扶我起来。” 交换了名字之后，坐在沙滩上的依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就有大问题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两只爪子。 这个怎么扶？ “怎么，我腿坐麻了而已，特别允许你碰我，不愿意么？” 完全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要是我碰到她，估计她直接就被我的爪尖给切开了。 “为什么？” 就是这样啊。 至少到目前为止，虽然我不常用，但我并没有见过我的爪子切不开的东西，更不用说脆弱的人体了。 一碰就碎了吧。 “……”依米她突然陷入了沉默，直接用右手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之后。 “一样啊……” “没什么……”依米她摇了摇自己的头，继续说道： “你是因为诅咒？还是……魔法失控什么的……” 这个怎么回答啊，应该回答哪个都可以吧…… 她好像以为这是我的某种魔法吧？ 这样回答应该就可以了。 “……所以小黑你也是被流放到这里来了的么？” 这个好像没有听说过。 “小黑你连着都不知道么？流放啊……”依米她长叹了一口气，扭头对着海的方向说道： “就是别人都讨厌你，都害怕你，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所以不允许你和他们待在一起，把你扔到了一个他们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他们的地方，这就叫流放，能听明白么？” 讨厌我。 害怕我。 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是啊。” 我的话也就算了。 但是依米她的话，不是公主么，是很厉害的人吧……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别人讨厌我，害怕我，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啊。” 呃……这样吗？ 这样是解释了吗？ 是解释了吧？ “所以……”依米她再次叹了一口气，“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之前的问题？哦，我么？ “感觉小黑你说得很随意呢，那你是因为什么原因？” “……” 就是这样。 “小黑你倒是学得挺快啊，居然敢糊弄我。”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并没有说假话。 “那就记住，有的事情我可以做，你不能做，明白吗？” “看我心情。” “既然你不能碰我，那么我就自己来——”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继续抓住被我切碎的衣服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边用右手撑在沙滩上慢慢站起来。 “——这样简单的事情，就算没有那些人，我也是可以做得到的啊——”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上用力，先是从坐改成爬，然后再用右手支撑着身体慢慢爬起来，但是—— “少废话，还不是因为小黑你帮不了我——”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了，等站稳了之后，淡橘色的长发就如同衣服一般从上沿着她的后背和胸前垂下，一直垂到地面，呈扇状在她的身后的沙滩上铺开。 “怎么样……我说了我自己也能行的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捶打自己的双腿，然后拍去自己身上的沙粒，最后将衣服往肩上拉了拉。 “小黑你在哪？”她转了转自己的头，但是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她真的是……看不见我吧…… 也是，不然她早就被吓跑了。 “那就好，小黑你就跟在我的身后指路吧，不准走在我的前面，听见了没有？” 我走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啊…… 然后她抬起左手，指着大海问我：“这边是哪里？” “海啊……”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真想好好看看啊……” 睁开眼睛不就好了么？ 还是说真的……根本就看不见吗？ “对了，你把我的连衣裙给弄坏了对吧？”她指了指现在披在她身上的破衣服，“再找一套新的给我。” 这个…… “……旧的也行。” “……你穿的也行。” “啊？”听见我的这句话之后，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连用来换的衣服都没有吗？”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并不好笑。” 我根本不需要也不能穿衣服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 “小黑你身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要是被别人看见怎——” 没有人。 没有动物。 连魔物也没有。 只有一地荒凉，和在这片荒凉中艰难成长的，那些脆弱的植物，以及他们脆弱的生命。 又是短暂的沉默之后。 “……就算没有其他人也不行。”她轻轻咬了咬牙，然后用右手把她身上被我一分为二的衣服取下一份，没有转身，只是伸出右手把衣服向着后方微微递了递。 “你先用这个裹着，等我想想办法……” “我让你拿着就拿着，女孩子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一个好的仪容仪表，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再说了你怎么能连衣服都不穿呢……”看着她脸色微红地用左手将仅剩的一半衣服往身上提了提，右手保持着将另一半衣服递过来的姿势，我决定不再拒绝。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想起了我不能碰她的问题。 “掉在沙滩上就脏了，你别碰到我不就好了。” ……我要怎么拿才好啊。 虽然并没有接。 然后她放手了，衣服则是直接掉在了沙滩上。 “你真的拿好了吗？我怎么感觉掉了？” “那么……我记得小黑你说你也是被流放到这里的，有多久了？” 这个…… “为什么是疑问的语气啊……算了，既然你能一个人活下来，那么这里你很熟悉吧。” 如果只是这附近的话，我确实是挺熟悉的。 “那刚才……就是我掉进海里之前……小黑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灾厄’？” ……见过啊。 不就在你身后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应该就是“惊讶”吧。 “那它现在……不在了吗？” 在啊。 “我在掉下船之前……我……”突然间，她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只知道，那绝对不是高兴的表情。 果然……很怕我啊。 “那小黑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那不是最危险最凶恶的魔物吗？” 最危险最凶恶的魔物吗…… 人类果然是这么看我的啊。 “这样啊……”她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接下来，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她慢慢地开口了，“小黑你知道怎样避开它吧。” 不用避开。 “那就好，那么现在小黑你指路吧，我可不想一直站在这里啊。” 你不会有危险的。 “去小黑你平时呆的地方吧，那里应该有可以休息的位置吧。” 我平时待的地方啊…… “右边……右边……左边是海的话，右边是北方对吧。” 于是，依米像是在探索什么似地将她的右手微微前伸，然后向着北放迈出了极小的一步。 “小黑，你在哪里？” “那就好，你可要好好指好路啊，让我摔倒了我可饶不了你。” 之后，依米她依旧保持着极小的步伐，慢慢慢慢地向着北方移动着。 因为她的步子太小，所以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毕竟……她现在还没有走出我半步的距离呢。 “小黑，你在吗？”她像是不放心似地停了下来，出声问我。 “你真的有在跟着我吗？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事实上会有很大的声音，我只是还没动而已啊，依米公主。 “是么……那、那你一定要跟紧了啊，别让我一个人走出去了。” 不知道她对我说的话是怎么看的，总之她又像之前一样，小步小步地向前移动了。 等到她离开原来的位置有些距离，走出了我的影子范围之后，我慢慢地俯下自己的身体，然后伸头一口把依米递给我我没有接，从而掉在地上的那件残破的衣服连带着周围的沙地一起咬进了嘴里。 然后全部吐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无数的沙粒顺着我手臂上凹凸不平的表面滑下，或者直接留在了我的手臂表面的缝隙里。 最后，那件衣服也挂在了我的手臂表面。 “喂，小黑，你在吗？” “还要继续向前吗？” “……” 我看了看自己黑色的手臂上，那一抹小小的白色。 “为什么突然要谢我？”走在前方的依米停下了脚步。 “你……你刚才怎么不谢我，现在才来说这个……”她白净的脸颊上染上了一丝红色，随后用力摇了摇头，重新迈出了小步子。 “好了好了！就当是你救我的回礼，我的连衣裙很贵的，这下我们就扯平了啊，知道了吗？” 第四章:那一件的新衣 慢慢地，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依米她终于走出了沙滩，到了我需要迈出一步的距离，她身后淡橘色的长发在沙滩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于是，我慢慢地抬起腿，向着依米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 轻轻地、轻轻地…… 结果，在我的脚落地的一瞬间，地面所产生的轻微的晃动让依米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她调整好姿势让自己重新站直之后，将视线慢慢移动到了我的脚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动的方向。 怎、怎、怎怎么办啊…… “小、小黑？你在吗？” “刚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嗯，嗯，嗯……对了！ “是吗……可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附近？那会不会很危险？” “真的？” 啊啊啊感觉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 “你……连这都能预测到么……”依米的脸上的表情一定就是“怀疑”吧，但是我可不能在这里承认震动的原因就是我啊…… “那就好咦——”依米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用自己的左脚脚尖试了试她前方的那个坑—— 是我之前走过这里时留下的脚印。 “前面是怎么回事？” 我的脚印对于依米来说的确是个坑……不过因为我控制了自己的力道所以比较浅的有一米左右，深的也只有几米而已。 “还要绕更远的路啊吗？先休息一下吧。” “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吗……”依米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坐地上吧？” “小黑你……为什么没有一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呢？” “我的连衣裙被你搞成这样了。”她动了动左手抓着的几乎是披在身上的破连衣裙，微微地鼓起了脸颊，“我身上现在就只下内衣了，你我怎么直接坐在地上啊？真是的……” “那是特殊情况啦不准顶嘴！还有，小黑你连、连内衣都没有吧？在找到衣服之前小黑你也不准坐在地上！” 我也不可能坐在地上啊。 我都是用趴的。 但是依米她说不能直接坐地上，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找点东西来给她垫一下？ 我看了一下周围，这片土地上只剩下零散的植物了。 弄点树叶和藤蔓吧。 于是我在保证自己的身体不移动的情况下，伸出爪子将周围地面的树上为数不多的叶子和满地爬的藤蔓扯了下来，然后用爪心捧到了依米的身前。 突然觉得自己的爪子终于有作用了。 “刚才那又是什么声音？”迫不得已只好站在原地休息的依米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边问我。 我将那些采来的树叶和藤蔓放在了依米的身后。 “小黑你的动作倒是挺快啊……我要转身了，你现在先走到我的前面去。” 为什么从见面开始就一直不让我站在她的前面啊？ 但是……又得迈一步了…… “这是经验之谈吗？” 不。 这只是确信无疑而已。 我迈出步子，直接一脚从依米的侧面迈到了依米的左前方，之所以不直接从她的头顶迈过去只是怕身体或者是尾巴碰到她。 “果然有震动……看不出来，小黑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啊。” 只要这样说就好了吧。 “你绕过去了没有？”依米从刚才让我绕到她前面之时就用右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既然都闭着眼睛了为什么还要挡起来？ “那就好。”依米说完了之后就转身回去背对着我，然后慢慢在那堆树叶和藤蔓前蹲下，用手摸了摸那些树叶和藤蔓。 “这些……”她捡起了一片树叶，用手指摩挲了两下，随后放下树叶，捡起了灰白色的藤蔓揉了两下，“都是你刚才捡的？” “不用了。” “衣服……有着落了。” 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看着……我用这些编一件衣服出来。” “当然，这些玩意没有毒吧？”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这些植物应该是没有毒的，毕竟生存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了，毒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作用。 但是依米已经开始了她手里的工作。 “喂……小黑……”突然间，她叫了我的名字。 “把头别过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看这边。” “好了！我说不准看就不准看，听见了没有？” 虽然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但是我也只好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去，看着不远处被我用来写日记的那座山峰。其实山峰离海边并不远，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有走出多远的距离。清晨的时候升起的雾气已经散去，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座山峰笔挺地指向湛蓝色的天穹。 这里比过去好多了吧。 哪怕无论什么环境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我也知道。 比过去好多了。 虽然我无法感受到究竟有多好。 记得人类看见蓝天白云和耀眼的太阳，就会说这是一个好天气。 不知道依米觉得这是不是个好天气呢？ 对了，她好像看不见。 “小黑，你还在么？” 结果我在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忘记了她的要求，直接把头扭回去了。 于是我看见了依米正坐在地上，双手以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灵巧摆弄着那些树叶与藤蔓，她用了我根本看不明白的方式将一根藤蔓撕成好几条，然后再将手里的树叶用撕成条的藤蔓绑在一起，最后串起来绑在另一根藤蔓上。 她纤细的手指虽然把那些树叶和藤蔓神奇地连在了一起，但是她的动作不是很连贯，偶尔会停下来摸索我堆在在她身前的其他藤蔓和树叶，有时候又会把好不容易弄好的藤蔓直接仍在一旁。 因为她用两只手来编织树叶和藤蔓，所以只剩一半的衣服只是放在了一边的树叶上，仅有淡橘色的长发顺着她的后背滑下，垂在他的透着粉红色的肩上上、她微微凸起的胸前、她白皙的腿上。 她的长发，和她胸前和臀部仅剩两件白色的衣服根本挡不住她那在阳光下浸着微微汗珠的小巧的身躯。 这就是他不让我看的原因么…… “你没有……偷看吧？”就在我忘记她的要求的时候，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迅速用两只爪子挡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将头扭了回去。 “……你还敢说你没有偷看……” “……算了，下不为例。” 听见她的这句话之后，我微微扭头回去，看见他用手擦了擦从她额头上的头发滴落到脸颊上的汗珠。 我想了想之后，伸出了一只爪子，抬到她的头顶上方约十米处，帮她挡住了正在向我们的头顶方向移动的太阳射出的阳光，让她笼罩在爪子的阴影里。 “呼……” 就这样，她无言地将堆在她前方的树叶和藤蔓编织在一起，我则是一动不动地举着爪子帮她挡住明显越来越亮的阳光。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但是根据曾经学到的方法，从太阳就快要到头顶方向来看的话，应该是要到中午了。此时依米前方本来成堆的树叶与藤蔓已经变成她手上的那件，被她称为“斗篷”的衣服。 “怎么样怎么样？我厉不厉害！”依米穿着那一件由树叶与藤蔓交织成的斗篷，站起来晃了晃自己的身体，与之前的语气不同，声音都比之前要高了一些。 整件由“斗篷”几乎将依米的上半身都包裹了起来，向上只露出了脖子和头部，但是手臂却没有挡住。与她那件被我切碎的连衣裙相似的，由树叶围成的下摆只到了大腿根部，纤细的双腿毫无保留地露在了空气之中，她脚上的那个沾了些许泥沙的应该是被称为鞋子的黑色衣物，记得人类都是用这个来保护双脚的。 而那件破掉的连衣裙，则是围在了她的腰间，就像一条尾巴似地从“斗篷”里露出来，垂在她的身后。 现在来看的话，的确只能从树叶和藤蔓的缝隙里隐约地看见她的肌肤。 反正我是绝对做不到的，各种原因来说都是。 “怎么样，小黑？哪怕是树叶做的……是不是很漂亮啊？”依米在原地慢慢转了一圈，微微低着头，背对着我，轻轻地问道。 漂亮吗？ 我不知道，我无法做出判断。 因为我不明白，什么叫“漂亮”。 但是，现在她那微红的脸上，那个表情，一定就是微笑吧。 笑着的人类女孩子很漂亮。 我记得这句话。 所以—— “那我下次也给你做一件，怎么样？” 我看了看依旧挂在我的胳膊上的那另一半的连衣裙。 毕竟，我是不用穿衣服的。 “难得我有心情想要帮你做衣服，你还不愿意？” “听你这口气很勉强啊？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做了。” 看起来。 还是答应比较好吧。 第五章:听说海水不能喝？ “小黑啊……” “有水吗……我好渴啊……” 我看了一眼摇摇晃晃走在前方的依米，猜想起一件事。 现在太阳正高悬在我们的头顶，似乎是一天之中最为明亮的中午。 明亮的话，似乎温度会比较高，尽管我是没有任何感觉，但是依米的话……我一直保证着自己的爪子能够帮她挡住炙热的阳光。 人类是需要进水的，但是水的话……我也不喝水啊……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等等……别走……”依米突然小声来了这么一句。 “没、没什么……你要去就快去快回啊。”依米微微地低头，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毕竟对于我而言，到海边也只不过是两步的距离而已。 就是怎么把水弄过来……这得好好想想。 “还有，如果、如果我叫你的话，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啊！” 其实你都不会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的，这句话就不说了吧。 “好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啊，你还没我大呢。” 那就慢慢地抬起腿。 一步、两步。 又回到海边了。 沿着海边靠齐的沙滩又恢复了与曾经无二的寂静，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 就是我和依米留在沙滩上的，一个大脚印和一连串小脚印吧。 只是水的话，要怎么才能弄回去啊？ 试着用爪子吧。 我将两只爪子交叉，然后伸进平静的海里，让湛蓝色的海水流进自己的掌心里。 只不过，为什么蓝色的海水到了我的手里就变成了透明的？ 不想了，还是先把海水送回去要紧。 我保证着自己以尽可能轻的动作返回到依米身边，虽然有的海水已经从我的掌心和爪缝里流了出来，但是好在还剩了不少。 “小黑！你在吗？” “……这么快啊……” 我在不惊动依米的情况下，用尾巴上的骨刺在依米的前面的地面上随便挖出了一个坑，然后将掌心里剩的海水全部倒进了坑里。 “你在……做什么啊？”依米一脸困惑地问我，应该是我的动静还是太大了的缘故。 依米小心翼翼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轻轻地蹲了下来，用手在前方的地面上探了探，终于将手伸进了我挖的坑里，碰到了里面的海水。 “这是……河流？” “你什么时候挖的？不是说不准走在我的前面么？” 诶？这样也不行么。 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啊。 “小黑你……我再跟你说一遍，没有跟我说之前不准走到我的前面去你知道了吗？这回……要是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办！”结果依米似乎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明白了没有！”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走在她的前面。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我的尾巴已经算是从她的前面过去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还有，你……这是让我趴下来喝么？”依米似乎还在生气，用手指着前方的坑。 “小黑你……这样很失礼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水弄到这边来的直接递给我不就行了吗？” 看依米的这个样子……我好像又搞砸了…… 我没有办法递给你啊，用这双爪子。 又是短暂的沉默。 “……下次找个东西装着过来，听见了没有？” 依米将双手都伸进了坑里，然后用双手并在一起，捧起了里面的海水，先是用鼻子闻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送进了嘴里。 嗯，她现在应该是没有在生气了—— “噗！咳、咳、咳……”结果依米直接将喝进口的水全吐了出来，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诶？ “咳！小、黑！这是什么啊？” “水怎么可能这么涩这么苦啊！你别跟我说这是海水！” 那就不用说了吧。 但是—— “你怎么会拿海水过来小黑？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我不知道啊…… 原来……人类不能喝海水么？ 海水究竟…… “你别跟我说你平时是喝海水？别开玩笑了好么？就算我没有真正看见过海，我也是知道海水是不能喝的好么？”依米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她站了起来，背对着我，用手指着我弄过来的海水，“还是说小黑你根本就是在戏弄我？” “只是什么？” 我只是……很久没有和人类接触过了。 过去的人类也好，现在的人类也好，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人类在想什么，他们想要什么。 想要山里埋藏的会发光的石头么？ 想要那些有着各种形状和颜色的花儿么？ 想要的是那种被称为“糖果”的食物么？ 还是说想要的是—— 我已经没有机会去了解了。 没有了。 “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么？” “……小黑？小黑你在吗？”结果，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而选择沉默，她却突然慌了起来开始叫我的名字。 “……”我回答了她，她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人类不能喝海水么…… 那么怎么办？ 那河里的水也不能喝喽？ 那人类喝的究竟是什么水？就在我思考着怎么办的时候—— “小黑，你……没生气吧？” 只是依米你好像生气了。 毕竟，我果然还是太笨了 “真的没生气？” 我只是在想从哪里弄水，这附近就只有这片海了。 往北走的话……可能会有河流……但是河流里的水人类到底能不能喝啊？ 又不能直接问依米，不然的话一下子就暴露了。 “那就好……” 突然间。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 水的话，还有一个地方有。 不用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去。 就是这个了！这样的水估计人类也能喝！ “诶？小黑你要干嘛？” “诶？” 地震什么的，很抱歉我只能这么说了。 看着依米一脸的惊讶，我对着自己身后的地面，用力挥爪。 既然海水不行，那么就自己挖一个出来！ 我对着地面用力轮番挥动自己的双爪，开始向下挖坑。 就是这个。 曾经自己也挖过。 因为地底下就有水啊。 每一爪下去，都会掀起成堆的泥土，我直接一用力就将那些泥土扔到了与依米所在方向相反的几百米以外的地方去了。 “小、小黑，没事吧！这里是怎么了？” 但是事实上，我挖坑的行为动静的确是相当大的，也难怪依米会如此的惊讶了。 那一天，我挖了很深很深、很大很大的一个坑。 在没有挖完之前，水就从地底下喷出来了。 所以，如果只是要取水的话，根本不需要挖多少。 刚开始挖出来的是裹着藤蔓的干燥泥土，我完全不知道的是这些看起来脆弱得不行的藤蔓居然将自己的根埋了这么深。 对了，说起来植物的生存和人一样，也是需要水的。 既然这下面有植物，也就说明是有水的。 为了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每一株植物都拼上了它们的全力啊。 当我继续向下的时候，下面已经不是泥土了。 而是岩石。 但是啊。 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和泥土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用力挥动的爪子很轻易地就将下方的岩石切开了，我则是同样将切碎的岩石随手扔到了坑外面。 这下面，一定会有水的。 就在坑已经挖得比我更深的时候。 我切开了下面灰黑色的岩石。 然后，有水从切开的碎口里面冒出来了，穿透了岩石，顺着我的脚漫了上来。 我又用力挥了几爪，将下方的缺口扩大之后，那些岩石缝里的水几乎是喷了出来。在确认已经挖到水了之后，我轻轻一跳用爪子抓住坑道的边缘，翻回到了地面上。 结果理所当然地引发了地面的再一次震动，我甚至看见不远处的依米直接被震倒在地。 “没事……倒是小黑你究竟在哪里啊，刚才的地震感觉好剧烈，我也是很担心——”倒在地上的依米用力撑起了上半身，结果话说到最后声音突然就变小了，“——会出什么问题的啊？” “什么？” 我向着我爬出来的那个坑看去，水已经慢慢地涌了上来，很快就要到达地面了。 “这水……从哪里找的啊？”依米一边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爬起来，一边对我的话表示怀疑。 “是么……那么你——” “……你明白就好。” 随后，依米在我的指引下，慢慢地走向了已经开始向外涌出水的坑，我则是照旧用自己的爪子为她遮挡阳光。 “嘶——好凉啊！这水怎么都流到我的脚边来了？” 依米的鞋子似乎并没有完全将脚包裹起来，只有几根带子从脚背上绕了过去，所以水直接漫过了她脚上的肌肤。 在脚碰到水之后，她先是重新跳回了没有水的地方，随后捏着拳头咬着牙，像是在忍受什么似地重新将脚踏进了流动的水里，之后她的每一个小步子都会带动她及地的长发在流动的水里掀起细小的水花和波纹，然后又迅速被冲散，向着地势比较低的地方流去。 确实是刚才震动的时候冒出来的……虽然震动的源头就是我…… “是么……这么巧么……” 我及时提醒之后，依米慢慢地蹲了下来，任由自己长发浸到水里。 随后她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捧起了流动的水。 “果然还是好凉！” 她用舌头舔了舔手心里捧的水之后，然后直接开始小口小口地饮用着一捧又一捧从坑里冒出来的水。 “虽然有些怪味但是……”依米她将手指伸进流动的水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笑容，“至少能喝吧。” 终于、终于可以了！ “小黑你也喝一点吧？” 其实我根本不用喝，真要喝的话，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和作用。 “是么……”依米用手指在水流里画着圆圈，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那个……小黑啊……” “谢、谢……谢。” 依米。 第六章:究竟什么才能吃？ “小黑啊。” “你有没有吃的啊？我饿了。”之前我挖来取水的坑附近几乎已经漫成了一个小湖泊，在离开那里之后没多久，走在前方的依米再一次停下了脚步，“我大概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应该是中午了吧？这一餐的时间确是在中午，不知道小黑你上一次就餐时什么时候？” “什么？” “小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懂得如何开玩笑的话……不必勉强，这并不好笑。” 对于人类而言，除了水以外，果然食物也是必要的。 但是对于我而言，不管是水还是食物都不需要，但是我也可以吃东西，就是吃什么下去都没有任何感觉，也不存在“味道”这一说。 但是……人类一般都吃什么？现在必需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是吃动物，好像也吃植物，似乎也吃……魔物呃？ “希望不要是什么奇奇怪怪就好……”依米应该是想起了刚才我拿海水给她喝的事，叹了一口更加沉重的气。 这个的话……我还真没有办法保证。 最后实在不行就吃我吧，身上削两块下来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应该……算了，现在这个样子，小黑你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啊？ 这这……这要怎么办？ 我平时……吃空气来着。 不能这么说…… “还有，不准离我太远，我叫你你马上就要回来听见了没有？” 这个就有问题了……有很多的问题。 虽然知道人类吃动物吃植物但是好像不是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吃。 但是，这附近并没有动物。 至于植物……地面上的这些细藤蔓人类能吃吗？ 那些纤细扭曲的棕色树干人类能吃吗？上面灰绿色枯黄的叶子呢？还有上面为数不多干瘪的褐色果实…… 咦？ 对了……树上的果实人类应该是可以吃的。 我记得人类有爬树摘果实的行为。 那这个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我试着将爪子伸到了有果实的树枝上，轻轻一动。 把整颗树本来就不多的树枝一半都削下来了，纵横交错的枝条与稀疏的树叶直接掉了一地，只能看见零星的果实散落在中间。 这样似乎不太好……不过我的体型毕竟是这样，无意间就会对某些植物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小黑？刚才又是什么声音？” “果子吗……现在也只有这些东西吃了啊……”依米的话语里夹杂着沉重的叹息，但是依旧点了点头，“在哪里呢？” “这样啊，那——” “……你记得就好。” 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不过既然依米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做吧。 我用爪子护着依米慢慢走到了树下，踩上了那些掉下来的树枝。 “在……地上吗？” 听了我的话之后，依米缓缓地蹲下，用手在那些树枝与叶子堆里摸索着，最后举起了一个有些摔坏了的褐色果实，用手指在干瘪的表面摸索着…… “就……这个东西吗？”依米露出了有些不敢相信的表情，还把果子放到鼻尖下闻了闻，“不剥皮直接吃吗这东西……上面全是疙瘩……” 剥皮？ 我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剥皮什么的……难度有点大啊。 “唔……”最后，依米捧着那个果子，微微张开了嘴，但是迟迟没有咬下去。 “小黑……这个果子真的能吃吗？”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有吃过……并且真要吃的话我可是连土和岩石都能吃的…… “你没吃过你就拿给我吃么？” “这个干净么……”依米又用手擦了擦果子的表面，自言自语了一下之后，张嘴咬了一口。 然后就直接吐了出来，手一甩直接将果子扔到了旁边。 “这玩意……比海水还要苦，涩得不行还一点水分都没有，怎么吃啊！” 看起来这个也不能吃吗…… “小黑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吗？” 我平时的话。 不吃东西。 但是肯定不能这样说。 但是如果这个果子不能吃的话。 那么地上的藤蔓肯定也不能吃。 只能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这边没有东西的话，其他地方应该是有的。 一定也有能供人类吃的东西。 “……”依米又陷入了沉默，为了不让她再生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结果依米只是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看起来这比我给她海水还要严重吗……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 “你要去哪里？”依米开口了。 “……你把我留在这里，有危险怎么办？” 动物也好。 魔物也罢。 这里都没有。 只有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植物。 和我。 所以，只要我不伤害你。 就没有什么东西会伤害你。 “……灾厄呢？” 灾厄啊…… “……你怎么知道？” 因为灾厄去帮你找吃的去了。 “……”依米沉默了，但是这应该就是让我去的意思吧？ 说完之后，我向着北方轻轻一跳，在落地之前展开收拢在后背的双翼飞上了天空。 向着我很久没有去过的北方。 “……我等……” 只有依米细细的声音，化在了流动的风里。 ——————————————————————————————————————— 果然，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风景。 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海边的那片土地了，这么多天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变了。 离开那片只有着藤蔓枯树和矮山的土地，向北飞行的话，景色也会有着些许的变化。 这里的山都是连在一起的，高度比我待的那里的山还要矮一些，但是成群的山峰上生长着绿色的植物，看起来比我所在的那里要好一些，显得不那么荒凉了。 但是这些树上的叶子虽然要绿一些，但是却没有果子。 又飞行了好一会儿也同样看不见其他的生物，看起来它们为了远离我都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呢。 还是说根本没有活下来呢？ 我改变了方向，从向北飞行改为向西飞行，记得如果向东边的话会看见连绵不知多少米，高度近万米的群山阻挡，翻过那些山的话—— 什么都没有。 没有动物，没有魔物，没有植物，甚至连水都没有。 只有被烧焦到漆黑的地面，比荒芜更加荒芜的地面。 这么多天过去了，只有那里，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向西飞行的话……还是没有其他能动的存在。 地面已经从沙泥土地变为了灰色的岩石，放眼望去，这里有着成片成片的，高度近千米的灰色山群。 因为这里从地面到山峰，全都是由灰色的岩石组成的。 就连这里的天空中都密布着灰色的铅云，地面与天空融为一体。 这里啊……这里已经恢复成这样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我飞到了高度最高的那座山峰顶部，在确定不会将山顶踩塌之后，展开双翼俯瞰四周。 终于在远处的一片明显比其他地方要低矮的山群中找到了那个身影。 久远的曾经我还在广袤的北部土地上漫无目地行走的时候，所遇到的—— 名为贝希摩斯的巨兽。 与我完全不同的几十米的巨大身躯依靠着四条足以支撑身躯的粗壮肢腿在那些山峰之间爬行，全身上下都带着比周围的岩石要更深一些的灰黑色，头上着带着一双血红色的巨大眼睛正紧盯着眼前比他的身体还要矮的山峰。他没有尾巴也没有翅膀，但是嘴上却长着明显和我的爪子相仿长度的白色尖牙。 他现在正用自己的前肢轻松地将眼前的山峰直接敲碎了之后，利落地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咀嚼了大部分咽下肚，剩余的小部分则是顺着他的嘴落到了他的周围，扬起了灰色的尘埃。 记得他是以山峰为食的，所以它的周围的山群才会显得比我这边的山群要矮。 不过。 真的是很久没见了。 虽然我当时只是路过这边，好像……有没有打过招呼来着？ 对了。 记得当时他看见我的时候好像直接跑了？ 对，就像现在一样—— 喂！别跑啊！ 当我看见他拔起四条腿背对着我开始狂奔之后，我立即从山顶跳了下去，向着他直飞而去。 他被称为贝希摩斯巨兽。 但是啊，对于我而言什么都是一样的。 就在我靠近他的时候，他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撞塌了那些低矮的山群，踏碎了灰色的岩石地面发出轰鸣一般的巨响，狂奔的四肢在身后扬起漫天的灰色尘土。 但是还是慢了啊。 “吼吼吼吼！（别跑啊你！）” 和他们交流，就只能用自己真正的声音，和只属于我们的语言了。 “吼！吼吼！（别追啊你！）” 绕过下一个山峰，我已经快要到他的上方了。 “吼！吼吼！吼！（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管他是什么，在我的面前都一样。 “吼！（抱歉了！）” 现在的我。 只关心你能不能吃而已。 从上方挥出一爪，直接用两只爪子插入到他的后背里。 从中间向两边用力。 撕开！ 好久没有听见这么粗暴的声音了。 贝希摩斯巨兽已经直接被我从身体中间撕成了两半。 他身体里的血液向着四面八方爆发出来，将四周的山峰和地面都染上了一层铅红色。 当然也包括我的身体。 好了，回去吧。 我将已经死透的贝希摩斯的头切了下来，然后两只只爪子分别各举起了贝希摩斯被我撕成两半的身体。 头感觉不太好就不要了吧？ 这个身体的话，应该够依米吃了。 当然前提是这个东西能吃…… 我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向着依米所在的方向飞了回去。 第七章:不准吃生的 等我飞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依米正趴在地上，双手支撑着上半身，脸朝着地面，身体不住地颤抖。 我连力道都没有控制地急忙降落，不顾掀起的满地烟尘随爪将贝希摩斯的尸体仍在一旁。 结果她只是腾出一只手对着我猛挥，然后明显是很吃力地从地面爬了起来。 “咳！呕！啊……这果子，真是难吃……啊小黑你终于回来了。” 总感觉刚才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小黑你不用管……” 她身边地面上的果子到哪里去了？ “都说了你不用管了……找到其他吃的了吗？”依米用手轻轻擦了擦嘴，低着头问我。 “肉？什么的肉？” “什么东西？” 算是野兽吧？很大很大的野兽。 “野兽……贝希摩斯……没听说过呢……比狼狗还凶吗？” 比狼狗凶多了吧？ “和老虎狮子比呢？” 老虎狮子……我可是连影都没看见呢…… “小黑你去干了这么危险的事？有没有受伤让我看——” 结果依米的话说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停住了，原本因为情绪有些激动而抬起来的手又慢慢地放了下去。 因为依米她根本看不见。 沉默。 真的只是小事，所以我才出声打破了沉默。 又是短暂的沉默之后。 “……所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散发着一股腥气的就是那个贝什么的肉？”依米微微抬起了头，用右手轻轻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原来有气味么……我都没有什么感觉呢。 “这东西的味道好重啊……赶快去处理一下。” 下一刻，依米全身都颤抖了一下，随后轻轻咳嗽了一下： “小黑啊。” “请问，你平时都是怎么吃肉的呢？” 我平时不吃肉。 依米的态度好像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但是具体怎么个不一样…… 总感觉像是生气了？ 看见依米脸上表情剧烈的变化，那副带着惊恐的表情告诉我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也，就，是，说，小黑你平时都是吃……呃？生的？” 最后依米已经放弃用手捏着鼻子了，而是改为用右手捂住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黑啊。” “我跟你说啊……” 我点了点头，认真地倾听着依米所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我知道这里的生活条件可能有点艰苦，但是啊……” 我再次点了点头，更加认真地倾听着依米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不管小黑你以前是怎么吃东西的，但是从现在开始——” “——不准再吃生的食物，小黑你听明白了没？” 别说是不吃生的食物，只要你要求，我可以什么都不吃。 哦不，我本来就什么都不吃的，这一点不需要要求。 “既然听见了，就去把这个贝什么的肉弄熟了再吃。” 啊，对了。 “这个……”依米罕见地有些犹豫，“不就是用火烤吗？烤熟了不就行了？” 火？ 记得没错的话……有时候天空中会有明亮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落到地面上的话，有时候会把恰好打中的植物，然后就会有火焰产生。 那个时候还真是烧毁了不少植物呢…… 我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空，现在似乎没有闪电。 我记得人类的魔法也能产生火焰，之前那艘船上也有人类是向着我发射了火焰的。 但是我不会。 当然，我也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制造火。 很大很大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火。 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 永远。 “小黑你……以前都不生火的吗？” 我也不需要火焰。 不需要。 “那天黑了看不见的时候怎么办？” 晚上看东西确实不如白天那么清楚，但是也足够了。 看得见看不见都是一样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就可以了。 “……那这个事情交给我。” “不就是火焰嘛，这样简单的魔法我还是学过的。”依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笑了笑，随后将自己的右手从树叶覆盖的斗篷底下伸了出来，举到了身前。 “哼，瞪大眼睛瞧着吧，只是别把我身上的斗篷烧了就好……”依米说着就将右手向着前方伸直，打开了手掌，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不是人类的语言，也不是魔物的语言。 是我所无法理解的语言,是每一个会使用魔法的人类乃至每一个会使用魔法的魔物在操控魔法时都会说出的，使用魔法所必须的咒文。 于是我听依米说的尽可能将自己黑窟窿似的两只眼睛瞪大，盯着依米的右手，希望能看见有火焰从那里冒出来。 因为啊，我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过人类使用魔法啊！ 然后，直到依米的咒文停止—— 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呃……还没有开始么？也许是需要准备很长时间的魔法？但是依米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慌张，似乎是感觉到了并没有什么火焰产生，于是用力甩了甩手之后重新恢复了之前伸直手的姿势，并且用更大的声音念出了咒文。 也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怎么会……我明明成功了很多次的！” 依米像是不相信这个结果似地反复尝试，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姿势和其他的咒文，但是每一次尝试的结果，都与第一次没有任何的不同。 “怎么会……明明我的失败率已经很低了再说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会不成功一次……” “怎么可能怎么可……难道——”依米的话突然就停住了，随后用自己的手捂着一直紧闭的双眼，全身不停地颤抖。 “又是因为这双眼睛么！”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听见依米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了，她颤抖着用左手抓住了自己淡橘色的长发，咬着牙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眼睛？ 依米的眼睛怎么了吗？ “什么都不行了……什么都没有了……”依米像是没有力气了般垂下了手，低着头慢慢蹲了下来，也没有回应我的呼唤。 我不明白依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无法使用魔法了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 “……” 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只是低着头，任由淡橘色的长发覆盖了她的身体。 “……” 我用爪子抓起贝希摩斯的肉，直接向着东方飞去。 这一次，要快了。 我在天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飞行，沿着我用来写日记的山脉，一边飞行着一边用眼睛确认山壁上我用爪子所刻下的文字。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有的山壁上的岩石已经崩落导致文字完全消失，也有的似乎是被风吹雨打得模糊不清了。 但是很快的，我也飞过了这座山脉，紧贴着山脉有一个巨大的深沟，长度约为几千米，深度也超过百米，向下望去的话，只有单纯的黑暗而已。 比夜晚更黑的黑暗。 这个沟还在这里啊…… 我飞过深沟，向着东边前进，地面上的植物越来越少，地表的泥土也越来越少。 地面则是渐渐变成与我的身体颜色相似的，凹凸不平的黑色岩石，无论往哪里望去，都只能看见黑色的岩石大地。 而南边，也依旧是海。 这边的话，就渐渐能够看见少数在黑色的地面上爬行的魔物了，但是当我到来的时候，他们都会四散着逃离。 ……这不是我的目的。 我拿着贝希摩斯的肉，继续向东飞行。 黑色的地面。 很长一段距离都是如此。 直到这里。 已经可以看见布满了整条天际线的黑色的群山，在视野里越来越越来越高。 直到靠近才能看清。 这是高度近万米的山脉。 连绵长度有多少我不知道，估计已经超过百万米了。 而高度……哪怕我是在空中，我抬起头也看不见顶，因为这些近万米高的山已经穿透了云层，直指蓝色的天空。 这是从那一天起就遗留下来的东西。 我加速向上飞，顺着倾斜的山坡不断向上，穿过云层直到翻过山顶之后再加速向下，刺穿云层。 然后——山的另一边，云层之下，则是布满了火红色耀光的黑色地面。 地面与地面之间布满了巨大的龟裂和无数的深沟，而在这些龟裂与深沟之中则是闪耀着不同亮度的红色火光。 如果真要我说的话。 这是一片由火焰组成的海洋。 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很久了。 我继续向前飞，找到了凸起的山峰，山峰的顶部有一个不断冒着滚滚浓烟的大坑，而坑里则是流转着暗红色的光。 与太阳的光芒所不同的，暗红色的光。 这是被称为火山的山。 里面翻的火焰，似乎是叫岩浆。 我不在乎这些。 我，并不怕火焰。 我直接提着贝希摩斯的肉，冲进了岩浆里。 瞬间，我就被翻腾着的岩浆所包围，眼前只有不断流转的暗红色，爪上的肉似乎也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好像还冒着浓烈的黑烟。 诶？ 对了？ 什么叫“熟”来着？ 透过岩浆，看着爪子上不断冒着黑烟的灰红色的肉开始慢慢变黑甚至扭曲……好像还……变小了？ 等等等等等等！ 我以最快的速度升空，离开翻腾的岩浆。 左爪上的肉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外貌，变成了一大块焦黑色的东西，而右爪上的肉还能看出一些灰红色，然而就算如此上面也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焦黑色。 相同的地方……就算两块肉都在冒着滚滚的黑烟。 ……应该算是熟了吧？ 实在不行就再跑一趟？ 我急忙用最快的速度，举着不断向下掉岩浆的肉原路返回依米的身边。 等我回到依米身边的时候，依米已经站起来了。 “小黑？” “小黑你——怎么突然这么热啊？”就在我落地的时候，依米突然就开始远离我，还举起了手挡着我所在的方向。 “这是多大的火啊！好热咳咳！好、呛！咳咳！”结果依米不仅在远离我，还在一边不停地咳嗽。 似乎是我手上的肉残留的少许黑烟飘到依米那边去了！ 火的话。 不知道水能灭掉吗？ 我急忙两步走到海边，直接将手里的肉扔了进去，海面与肉接触的瞬间产生了大量的白气，还伴随着响亮的“噗——呲”一声。 在确认肉已经没有冒烟之后，我急忙把肉从海里捞起来，然后两步返回依米身边。“咳！呼……”依米的咳嗽似乎也缓解了不少，“小黑你——这什么气味？怪怪的？” 气味？ 不知道……我也没有分辨气味的能力…… 应该吧…… “熟了？”依米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将贝希摩斯的肉慢慢放到依米的前面， 于是依米慢慢的身手碰了一下贝希摩斯的肉，然后手又很快地缩了回来。 “居然还是热的……”依米又用手摸了摸有些发黑的肉，“这个肉……好大啊……这究竟是什么野兽的肉啊？” “……算了，还用，小黑你给我这么大一块？我怎么吃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虽然我不抱期望但是还是问一下，这里有没有刀叉？” 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用爪子将依米前方的肉切碎。 依米听见了我发出的动静之后就将头扭向了另一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肯定也没有佐料什么的了……” 现在这个大小应该能吃了吧？ 于是依米从眼前比她高出了许多的碎肉堆里选出了一块小的，扔进了嘴里，用手捂着嘴不断地咀嚼。 “这肉好硬啊好难嚼，还有好苦啊是烧焦了吗，并且这个味道也好怪啊……和牛肉鸡肉都不一样……”在依米费了不少时间才把贝希摩斯的肉咽下去之后，给出了一串的评价。 看起来……还是不能吃吗…… 就在我思考着还要找些什么的时候—— “……但是啊……姑且比那个果子还是好吃那么一点点的……”依米的脸似乎变得比她眼前成堆的肉还要红一些了，微微嘟起嘴低声说着。 “……看在你那么辛苦的份上……表扬你一下吧……允许你和我一起吃……但是记得站在我的身后啊。” 这样啊。 那这也就是说，可以吧？ “感谢不是当然的吗……”依米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一些。 “其实……我才是要……谢谢你……” “……小黑。” 第八章:理解的路还很长 现在，我和依米正前往我平时待的地方。 那里就是一块空地，虽然我不知道依米为什么想要到那里去，但是既然依米她这么说了，我也就带着她去吧。 贝希摩斯巨兽的肉，依米并没有吃多少，不过仔细一想的话依米那么细小的身体，的确吃不了多少。 现在我基本上就是抬起一只爪子为依米挡阳光，同时把已经被我用岩浆烧熟（大概）、用爪子切碎（肯定）了的贝希摩斯巨兽的肉咬进了嘴里存着，以便留着给依米之后吃。 但是我的嘴里也放不了多少，要是掉到肚子里就取不出来了，所以剩下的部分就留在那里的地上了。 现在太阳正沿着西边慢慢滑落，原本就在脚底的影子被渐渐地拉长，天空中的云朵慢慢汇聚在了一起，已经不如中午明亮的阳光只好透过云层的间隙洒落，裹着吹过的微风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留下各自的痕迹。 “小黑……”走了好一会儿之后依米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也就像平时一样回答她了。 “那个……小黑啊……”结果依米只是红着脸，交叉着自己两只手的手指，一只脚的脚尖微微地点地，吞吞吐吐地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 似乎是有什么事么？ “就是……那个啊……” 我还是没能听明白依米想说什么，只好又问了一遍。 “这里有……厕、厕所吗？” 厕所？ 结果听完我的回答之后，依米又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应该猜到这个答案的……” 看起来我又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这应该也是人类所必需知道的东西吧…… 既然这个叫做“厕所”的东西我没有听说过，那基本上就证明了这里没有。 所以我的回答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嗯。 “所以……”依米用右手微微挡住了她发红的脸蛋，“小黑你平时上厕所都是……都是……都是那个……随便找个地方解、解决的么……” 虽然听不懂依米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只要点头就对了吧？ 总感觉依米的问题似乎都可以这样来回答？ 怎么可能啊…… 结果依米白白净净的脸颊染上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绯红，用力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有两条腿微弯并在一起，身体似乎有些颤抖。 没、没事吧？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东西……比如树啊什么的……” 树啊……我微微向着四周看了看，但是附近只有藤蔓比较多——有了。 那也是一棵长得不太好的树，树干看上去有些枯萎，没有叶子也没有果实，只有相对于其他树木来说还算细长的枝条从不同的方向向着天空与地面延伸。 “前方偏左……”依米一边重复着我的话一边向前伸出左手不断挥动着探路，一边迈着小步子向前，“是这个方向吗？” “还要再向前啊……”依米继续用抬起一只手向前摸索的姿势寻找着那棵树，我则是站在这里告诉她正确的方位。 “左前方……摸到了。”经过不断的调整，依米终于用手摸到了那棵树的树干。 只不过，依米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转过去。”结果，依米只是扶着树干绕到了那棵树的另一侧，红着脸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转过身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转回来，听见了没有，小黑？” 虽然不知道依米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我也只好听她的慢慢控制自己的步子变化幅度不要过大地转过身去了。 是不想让我看见什么吗？ 仔细一想的话，我的确是很久没有和人类接触过了。 人类的很多东西，至今我也不是很了解。 所以，就算是现在，我也不了解依米的很多语言、很多表情、很多动作，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不过，现在的话—— “呀！” 依米的一声短促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想法。 根本不知道依米发生了什么事的我立即转过了头去。 结果看见了双手撑地翘着屁股趴在地上的依米。 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那件由树叶与藤蔓编织而成的斗篷下摆被拉到了腰际，她淡橘色的长发也全部都被收拢到肩膀处垂到了身前，然后本来穿在下半身的那件白色的小衣服似乎是被树干向下生长的树枝给勾住了，直接被拉到了小腿处还把依米给绊倒了，露出了雪白的臀部。 额……现在该怎么办？ “唔……呃啊……唔……”依米似乎想要伸手去把勾住她下半身的那件小衣服的树枝给弄开，但是因为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的所以手一直够不着那根树枝，无论怎么拼命地想要伸长手指乱晃也还是差一点。 “小、小黑？”依米听见我的询问之后很明显地吃了一惊，整个人的动作几乎停住了，短暂的沉默之后，红着脸大声喊道：“小黑你、你怎么转过来了我我我我不是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转回来吗！” “那也不行啊啊啊呜呜呜呜呜——”结果我看见依米的眼眶里似乎有着晶莹的液体在打转，脸上的红晕更是漫到了耳根的位置，似乎想要更加努力地摆脱现状，结果她小腿上的那件小衣服也只是被拉得越来越靠近脚，那根树枝也没有要断开的意思。 既然已经违反了依米所说的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帮她一下吧……我伸出爪子，对着那棵树轻轻一挥，那些错落的枝条就被我削掉了一大半。 下一刻，依米就因为枝条断掉了而她还在用力想要去伸手够到枝条而整个人直接摔扑在了地上。 随后，依米用比较快的动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直接把已经快滑到脚腕上的小衣服提上来挡住了臀部，然后慌慌张张地将卷到腰际的斗篷下摆放了下来。猛地向前蹦了两部之后迅速抬起自己的两只手将她垂到身前的长发重新捋开到了身后，如同流水一般沿着她的背部散开，垂到地面上。 随后，低沉的声音从她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小、黑、啊？” 这这这…… 我好像又做错事惹她生气了…… “我记得我有很清楚地跟你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转过身来吧？” “那种程度的麻烦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解决的！” “就算小黑你也是个女孩子，你你、你怎么可以偷看其他女孩子上、上……上厕所呢？被被被你看光了我要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办？小黑你个变态、你个色狼！” 其实我感觉我已经看得够多了…… 但是刚才我只是听见了你的尖叫而已啊…… 至始至终，依米也没有听我解释。 不过我似乎听见了两个不明白的词汇。 “啊？怎么了？”依米似乎还在气头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将染上了两朵红晕的脸别到了一边去，只是很重地吐出了这句话。 我不记得我还有这样的名字啊…… 结果。 短暂的沉默之后。 “小黑你个大变态！大色狼！” 依米的叫喊声随着吹过的风，响彻在这片荒凉的禁忌之地上。 第九章:为你而寻的住所 等我和依米慢慢走到我每天趴的那块空地的时候，太阳已经随着我们的脚步慢慢低沉。 太阳的光会随着时间改变他的颜色，就像天空会随着太阳改变他的颜色，就像海水会随着我们的摇曳改变他的颜色。 天际线上方缓缓下落的太阳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洒下了橘红色的光芒。这一抹颜色与依米的头发很像，仿佛平添一道微光，笼罩在依米的身上。 听见了我的话之后，依米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我平时待的地方。 一块因为我常趴在这里而有了相当程度凹陷的地面，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植物。 都被我无意间弄死了。 被我一脚踩死，或者被我的尾巴整个打断掀飞。 这里只有我待过的痕迹，被身体压出的巨大的坑，以及坑中残留的已经模糊的脚印。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到了？噫……真好奇小黑你平时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有个小木屋？啊，也许是石头堆成的？”依米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脸，微微笑着说道。 “……没有？那么难道是藤蔓搭的？就像我的这身衣服一样？”依米说着还轻轻提着自己的斗篷下摆晃了晃。 “……” 没有依米所说所想的那些东西。 “那么小黑你晚上睡哪里？” 我晚上不睡觉，我就趴在这里，听着黑夜中飘过的风，看着黑夜中落下的雨，守着黑夜中成长的他们，那些已经不在了的植物。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么……”良久，依米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了这句话。 虽然听不太懂依米说的这句话，但是总觉得这一次应该可以点头。 虽然她看不见。 “那我晚上在哪里休息？” 依米是个人类。 脆弱的人类。 搞不好比地上这些植物更加的脆弱。 她需要吃的，需要喝的，需要像其他人类一样，有一个住的地方。 所以……她是没有办法像我这样生活的。 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那么住的地方……我想想…… 虽然她说了用木头和石头可以搭建一个人类居住用的房屋，但是那样的东西，以我的这双不够灵巧的爪子，是不可能办得到的。 那么我能做到的是…… “小黑？你还在么？” “嗯……在就行了。” 只要我沉默得稍微久一点，依米就无法判断我的所在。 我与人类不同，我不需要呼吸，所以只要我一动不动，又通过意识在依米的脑袋里与她沟通，她如果不碰到我或者看见我的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住处的话……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话，人类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搭建房屋的。 那个时候的人类是…… “嚯？哪里？” “这样么……”依米慢慢地向左转身，然后迈开了步子。 在依米向前走的这段时间里，我和她的影子在渐渐向着天际线西下的太阳映照下被拉得越来越长。 “呼……小黑？现在几点了？” 我只能靠太阳的位置大致判断一天的时间。 “我想也是……”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绕开了她前方的坑，继续踱步向前，“那么现在太阳在哪个位置啊……” “已经快要到晚上了吗……小黑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啊……还没到吗……” 依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有力无气，每向前走一步都显得十分地吃力，迈出一步身体就会晃一下，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是累了么…… 我是不会累的，但是身为人类的依米则会。 “没事啊……小黑你先告诉我你说的地方在哪里。” 但是依米的样子看上去可不像她嘴上说的那样“没事”。 “那就……坚持一下啊……”依米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前。 眼前的话，就是一座山，也算是一座比我更高的山了，大概有百来米吧。 事实上离我写日记的那座很高的山峰也不远，对于我而言也只是几步的距离。 但是对于依米而言，这个距离则要走上很多很多步。 “小黑……到了么……”摇摇晃晃的依米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好……那我转身了你自己注意一点……诶咻……” 依米慢慢地在原地并拢双腿侧坐了下来，背对着前方挥了挥手。 “快去快回……呼……累死了……腿好疼……脚好疼啊……” 看着已经不再在意的依米直接坐在了地上，我也就听她的迈开了一步，靠近了那座山。 记过去还没有搭建出房屋的人类也曾经住在山洞里。 眼前的这座山，并没有能够称为山洞的地方。 那就挖一个吧。 我将爪子放低，对着眼前的山底部刺了进去，轻轻一扭，就在山的底部挖出一个洞，然后把挖出来的山石和泥土扔到了一边。 这样反复轻轻刨了几下之后，一个山洞就出来了。 好在没有太用力，不然这座山很有可能直接塌掉……这样应该就能住了吧……我趴了下去，将自己黑窟窿似的眼睛凑到了被挖出来的山洞口，确认了一下里面的空间大小。 看起来也不小……应该足够依米住了。 我转身一步返回了依米的身边： “好了……么——”依米咬着牙，用双手支撑着颤抖的身体站了起来，“那就继续……小黑你还是站到我后面来……” 像是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依米摇摇晃晃地转身，一步一步地向着我挖好的山洞前进。 在我一步一步地指挥之下，依米终于踏进了我挖好的那个山洞。 然后像是垮掉了一般地直接侧坐在了地上，用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终于……到了……今天真是累死了……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 看着依米终于放松下来的样子，我不由得晃了晃自己的尾巴。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依米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边用手轻轻拈起了一块小碎石，“满地都是石头和泥土……好硌啊……” “山洞？山洞啊……怪不得泥土的气味这么重……” 有气味啊……我毕竟闻不到，所以不太清楚。 “小黑？” “我渴了，弄点水来吧，记得别再弄海水来了……”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的依米让我去找水，但是任然不忘提醒我不要做错事。 怎么说我也不会再找海水来了，嗯嗯。 已经累坏了的依米显然不可能再跟着我花大量的时间返回去喝水了，但是我要怎么把水弄回来又是另一个问题。 “那边啊……要是能挖条沟把那边的水引过来就好了……” “啊，反正要住这里不是么？只要能从那里挖出一条一直到这边的河道，就可以把水引过来了，就不用再来回反复……不过怎么想都不可能啊……只有小黑你一个人的话。” 居然还有这样的方法么？ 没想到。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快点回来啊。” 我最后看了一眼安安稳稳坐在山洞里休息的依米，转身前往之前我挖的那个坑那里。 其实也就几步而已啦，跟着依米的话要走上不少时间，我的话用不了几步就到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里已经渐渐漫成一个湖泊了，远比我们之前离开的时候要大，清澈透明的水在现在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光辉。我伸出一根爪尖刺进地面，从“湖泊”里挖出了一条凹痕，同时水也跟着我挖的凹痕漫了过来。 哦哦，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这就是依米所说的河沟吧？ 我继续用爪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直接通往山洞的河沟，看着“湖泊”里的水“咕咚咕咚”地顺着我爪尖的方向移动。 这就是人类能够生存至今的原因么？ 就算环境艰苦，也能够想出改变环境的方法。 “小黑你的动作好快啊，水弄回来了？”依米依旧坐在山洞里，用手整理着她淡橘色的长发。 “不会吧？小黑你……一个人？”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从这边到那边挖一条沟怎么可能这么快……魔法？”依米手里的动作停下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说的话似地问道。 我好像又干了一件一般人类不用魔法干不了的事。 我的力气的确……很大啊。 “力气大……力气大所以挖得这么快？”依米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 中途反应过来依米看不见的我急忙改口。 “是么……”依米慢慢地从地面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和斗篷上的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山洞。 等到依米的脚碰到从沟里漫出来的水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了一些变化。 随后她慢慢地蹲了下来，将手伸进了我挖出来的沟里。 “好凉……” “嘛……看不出来小黑你的动作这么快，姑且就表扬你一下吧——” 我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头，如果只是这种事情的话，我还是很擅长的。 毕竟……我也只会做这个了。 也只能做好这个了。 “——但是啊……我说可以挖一条沟你就挖了一条沟过来，你怎么这么笨啊？” 是有什么问题吗？ “还‘啊’呢？你只挖沟过来这边一会儿不就被淹了么？你肯定得挖一条回去来保证水的循环啊？” 我的话，绝对不会去想下一步的。 “真是服了小黑你了，是你太笨了好么……再不快点水都快把我的脚给淹了！” 于是我用爪尖顺着挖过来的沟的末端继续延伸，转了一个圈重新把水引回了湖里。 终于，在夜晚来临之前，我按照依米的指使修修补补，总算是保证了山洞口的水源供应。“但是啊……要是没有你帮忙，只靠我一个人的话……” 第十章:在夜幕降临之际 “太阳……在哪里呢……” 坐在山洞中面朝墙壁的依米声音很轻，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见了依米的呢喃之后，站在山洞外的我看了看已经快要落下天际线的太阳，穿透云层的光辉将蓝黑色的天边染成了明亮的橘红色，这片土地上的植物也披上了自己的阴影。 曾经，太阳对于我而言就是一颗会发光的巨大星星。 太阳会发光，我看见了，人类说太阳会发热，我却感觉不到。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能够感觉得到的依米似乎并不喜欢晒太阳。 我依靠太阳来那我一天大致的时间，但我却不需要知道大致的时间，因为我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知道时间才能做的事。 所以，对于过去的我而言，“太阳在哪里”这个问题我是不会去思考的，不如说太阳有没有升起都一样。 但是，现在的话，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看见太阳洒下的光芒，我就会想到依米那垂到地面上的头发。 依米的头发没有那么明亮，颜色也没有那么深，就像是隔着雾气看见阳光。 “黄昏了么……不知道这里的夕阳，和那边的夕阳，是否一样呢？” 依米看不见太阳，应该说，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口中的“那边”，应该是指海遥远的南边，人类的居住地吧。 “离就餐应该还有一到两个小时，但是我不想动了，今天走得太多了。”依米没有等我回答就说出了这句话。 有一部分存在我的嘴里了，依米要吃的时候我吐出来就行，就在刚才我也在依米的引导下挖了一条河沟将水引到了这边，用水的问题也大致解决了。 “那个肉的味道还真是不敢恭维啊，肉质本身就差，烤得也很随意，真是糟糕透了。” 贝希摩斯的肉我也吃了一点，理所当然地，并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啊……” 对于我而言。 对于依米而言。 今天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 “真是好累……呀！”结果依米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声，我急忙将视线集中到洞里，也就是依米的身上。 依米整个人直接跳到了一边，用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向后退。 “还好还好……小黑你没事就好……”依米一脸被什么东西吓到的表情，但是说出来的话我却没能理解。 “……别管了更重要的是那边好像有只恶心的虫子！小黑快把它处理掉！”依米用手指着她之前坐的位置。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里的地面上有一只长了不少脚，不停扭动着身体和肢腿的红棕色虫子。 咦？原来这个地方还有其他的生物么？ 真的是很奇特啊，不过怎么看也就是一只普通的虫子而已，太小了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 毕竟连“害怕”都不懂得东西，会留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 我伸出一只爪尖。 戳。 咦？没死么？好像是戳歪了。 毕竟为了不伤到一旁的依米，动作也不能太大。 再戳。 诶？还是没有戳中。 戳。 再戳。 再再戳。 戳戳戳。 “小黑！还没搞定吗？还有打一只虫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啊？”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依米向我喊道。 要是有贝希摩斯那么大的话就简单了。 重新调整爪尖对准……对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我直接将爪尖刺入地面，连虫带土一起掀出了山洞。 轻轻补上一脚。 结束了。 我向依米汇报战果。 “真的……不想住在这里啊……”松了一口气之后坐在地上的依米用双臂环着弯曲到身前的双腿，将脸贴在了腿上，从嘴里挤出了这样的话。 沉默。 依米的话，既然能够被称为公主，那么过去一定有着远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吧。 但是，为什么会被流放到这里来呢？ “小黑啊……”依米幽幽的声音在山洞里回旋，像是漫长的呼吸。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多久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那座山峰的高处。 “忘了……么……”依米慢慢地重复了这几个字。 “你在这里住这么久……很辛苦吧……” 这个啊…… 因为，一直到遇见你之前，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 就算遇见了你，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地方。 “……不……难受吗……” 因为，我没有只有听觉和视觉，没有其他的感觉。 遇见了你之后，我才从太阳的光芒里，找到你发梢的颜色。 “……你为什么……这么乐观啊……” “乐观”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是指我现在的状态吗？ 至于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 多少天过去了。 这个世界重获生机，海天重塑，山川移位，植物抽出脆弱的新芽，动物找到复苏的环境，魔物开始重新活跃，人类也拓展了自己的文明。 虽然这个世界还是很荒凉，但是也渐渐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姿态。 曾经的我从极南之地出发，走遍了这颗星球的许许多多的地方。 最后我选择留在这里，留在这片被人类称作禁忌之地的土地上。 不再给这个世界添麻烦。 就是这么过来的。 也就这么过来了。 但是现在啊…… 日复一日。 虽然依旧荒凉，但这片土地也在复苏。 你来了，就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 你带来了一抹不一样的淡橘色。 让我学会看着阳光欣赏你的样子。 “……”依米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低头看了看山洞里。 依米双手并着枕在头下，侧躺在地上，整个人蜷成了一团，淡橘色的头发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散开将她围了起来，胸口均匀地起伏，发出了平稳的呼吸。 睡着了么？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去把日记写了吧。 我轻轻地展开身后残破的双翼，慢悠悠地升起，向着我写日记的那座山峰飞去。 因为我是从山脚向山上写的，所以我沿着山壁上自己刻下的文字向上飞，一直飞到几乎与云层同高了，山壁上才没有我的刻痕。 我看了一眼自己昨天写日记时记下的时间，然后伸出爪子开始刻下今天的日记：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人类的少女，她的名字叫依米，她是一个公主，被流放过来了，总是闭着眼睛。她的声音很轻，我无法判断她的声音是否动听，但我想应该像是鸟儿的啼鸣，虽然我没有机会听见过，但她的声音，一定比鸟儿更动听。她的外貌很柔弱，我无法判断她的长相是否漂亮，但我想应该像是天空中的阳光，因为我经常能看见阳光，她的外表，一定比阳光更美丽。她的头发真长啊，比我见过的人类的头发都要长，她要在这里住下了，现在她睡着了。” 嗯嗯，这样写就可以了，最后，我刻下了今天的日期：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六天。” 看着碎石沿着山壁滚下，我也回到了依米所在的山洞口。 好在依米还在睡觉，没有吵醒她。 这个时候，太阳终于没下了水平线，带走了最后一丝橘红色，夜晚来临，无数的繁星于云层之间闪耀，寂静洒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我在山洞的旁边趴下，同样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将双翼收拢在背后，用尾巴将自己围了起来，聆听着山洞里依米的呼吸声，看着她平静的睡颜。 晚安，依米。 第一章:与过去不同之夜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山洞里的依米突然发出的叫喊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趴在山洞外的我则是完全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虫子么？ “小黑！小黑！小黑！你在吗！”依米连叫了三次我的名字，语气里完全没有平时的那种安定。 “你在啊……在就好……在就好，呼……”依米的声音又渐渐趋于平静，原本因为叫喊而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到山洞口，看见已经坐起来的依米正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来平定呼吸，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紧闭双眼着的脸上没有了之前平稳的表情，反而有些扭曲，此时的依米全身都在微微地发颤，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依米的情绪很不稳定，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果然还是因为来到了这里么？ 这片完全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土地。 “小黑……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黑了？” “……那么应该是就餐的时间了。” “没别的吃的了吗……” 依米的问题倒是提醒了我，依米吃得不多，但是这样下去贝希摩斯巨兽的肉迟早会被吃完的。 不过既然是魔物，那么就算是死了也会再出现新的，就算是贝希摩斯也是一样的，不然的话，那片土地上也应该什么都没有。 但是不是很清楚下一次贝希摩斯复活的时间是多少，并且我也是第一次杀掉贝希摩斯巨兽，各方面的情况还是未知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依米似乎不想再吃贝希摩斯的肉了，那么就有必要找其他吃的给她。 但是还有什么呢……又到那里去找呢…… “将就着吃吧……”依米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我说将就着吃吧……都到晚上了小黑你还真打算出去找吃的啊？” 我是打算出去找吃的来着，白天晚上不都一样么？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 其实吐出来就可以了。 “拿到河边吧，我正好出去喝点水……洞口在哪个方向？” 于是我直接将肉吐在了被我挖出来的河边，看着依米伸出手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探向河边。 “冷的啊……”依米用手摸了摸我堆在河边的肉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这么大堆肉小黑你是怎么拿的？” “啊？” “这么大堆肉……小黑你的力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啊……你真的是比我还小的女孩子吗？”依米在河边蹲下，用手捧起了里面的水，清洗了自己的双手。 先不说是不是女孩子，我就不是人类啊…… “天生么……”依米又捧了一些水，低声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将手里的水送进了嘴里。 随后依米安静地将我堆在她身边的碎肉放进嘴里，但是看她的表情似乎很不喜欢。 但是还能找什么呢？ 不知道依米吃不吃鱼……但是海里的鱼太少了，比贝希摩斯要难抓多了，又不想把鲸鱼先生杀了，所以有一点麻烦…… 还有依米是不喝海水的吧？那么说到底海里的鱼能吃吗？ 有点难…… “小黑，我不吃了。”依米对我说了这句话之后，重新蹲到河边去用水来洗手。 于是我重新将那些肉咬进了自己的嘴里。 依米她根本没有吃多少啊…… “小黑……你有没有感觉……”重新站起来的依米用双手环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声音有些颤抖，“……变冷了？” 我是没有感觉的，我只是从地面飞扬的尘土看出了风好像是变大了。 但是从依米的样子来看，不仅是风变大了，好像真的变冷了。 “小黑你……没感觉吗……”依米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微微弯腰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唔呃……”依米的淡橘色长发被风吹得在夜空下舞动，依米的身体却在打颤，仿佛快要被风吹倒了似地摇晃。 而地面上的植物几乎都被风吹歪了，刚冒土的幼苗则是直接被拔起，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好像有点不太妙。 我用爪子帮依米挡着风，依米便蜷着肩膀，艰难地走回了山洞。 “好冷、好冷……”依米整个人几乎是蜷缩在山洞里，身体一边发抖一边重复着这两个字。 就在我准备展翼离开的一瞬间。 “别……走……” 依米虚弱地抬起了一只手，向着山洞洞口伸了过来。 “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已经不止是轻了。 “好黑……” 比雨滴的声音还细。 “我……怕……” 我逆着吹过来的风，展开双翼。 飞吧。 向着东边，用最快的速度。 从身边刮过的风。 在地上逃窜的魔物。 远方的天际线收缩，大地与黑夜融为一体。 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看见那直穿天穹的山脉之前，我直接开始抬升，开始斜向上飞行。 等我飞到那万米山脉的时候，我的高度恰好足够越过其顶端。 真是没想到，我居然在一天之内来了这里两次。 然后我便用最快的速度下落，直接一头扎进了山脉的东边，还在冒烟的火山群里。 然后用爪子捧出了一堆正在翻腾燃烧着的岩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往回飞。看着爪心里的岩浆也如同流水一般向着我的两边滑落到黑色的大地之上，我不由得扇动双翼，进一步地加速。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飞得这么快了？ 从我开始写日记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飞得这么快过了。 很快滴，便回到了山洞边缘。 结果我差点直接将岩浆就这么扔进山洞。 我试着捧着岩浆举到洞口，暗红色的火焰给阴暗的山洞带来了些许的明亮。 而虚弱的依米，就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躺在里面，瑟瑟发抖。 “小黑……咳咳！咳！” 结果依米的表情刚有所缓和，又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捂着胸口不断地抽搐。 为什—— 我想起来了。 之前把被岩浆烧过的肉递给依米时，依米也是这个反应。 不仅仅是温度。 这个名为岩浆的东西所冒出的烟，对人类是有害的。 为什么。 看着爪心里的岩浆滴落到地面，化为了暗色的石块。 为什么自己就不会更简单一点的生火方法。 看着山洞里的依米一脸痛苦地不停地咳嗽。 为什么就没有既能生火又无害的方法啊 我将手里的岩浆扔到了一边。 这种东西。 为什么我不会魔法啊。 这双爪子究竟还能做什—— 就在我爪足无措的瞬间。 另一边亮起起了显眼的光芒，跃动的火焰在风中舞蹈，在夜幕下闪耀。 是那些植物，正在燃烧。 因为我扔过去的岩浆，将那些植物点燃了。 我想起来了。 人类也曾用植物，来强化火焰的燃烧。 这个也许能行？ 我急忙一步跨过去，用爪子切碎了周围的植物，然后将植物们向燃烧的火焰聚拢。 在风中不断扭曲的火焰变得更为明亮，势头也越来越猛。 我急忙用爪子拨了一片火焰到山洞口，这一次的光芒比岩浆的更为明亮，将漆黑的山洞映照得比白天时更加清晰，火焰在黑夜中扭动，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而依米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下来，绷紧的全身也渐渐放松，也没有那么剧烈的咳嗽了。 太好了……总算是…… “小黑……”依米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是却没有那么轻细了。 “好温暖……”躺在地上的依米很平静，火焰的光芒洒在她的雪白的肌肤上，照亮了她小巧的脸庞，为她披上了一件由光织成的薄纱。 虽然我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 但是，现在的我，也很温暖。 第二章:极北之地 太阳从遥远的天际线下方慢慢升起，蓝黑色的天边渐渐染上了淡淡的橘红色，而这片土地也开始蒙上了第一缕色彩，在昨晚的大风残存的植物都耷拉着自己干枯的身体，想要重新抽出自己的新芽。 涓涓的细流从山洞前流过，清澈的水面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辉。山洞前被烧得焦黑的碎木还残留着些许摇曳的火光，我又用爪子扒拉了一些植物过来，看着零星的火星再次燃烧。 “小……黑……” 山洞里传来了依米依旧虚弱的声音，我不由得停下了爪子上的动作。 “你……没事啊……”保持着蜷缩状的依米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问了，但她应该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状态吧？ 毕竟在她的想象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啊。 其实也没有“习惯”这一说，我的身体一直都好得很，根本就不会出半点问题。 倒不如说如果我都出问题了，那么这个世界上估计也没有什么东西会不出问题吧。 “……”依米没有任何的回应，我则是微微将自己的眼睛探到了山洞口的边缘处，暗中观察依米的情况。 她的状态看起来还是不太好，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的方法才能让她的状态好一些。 因为我对于人类的身体，知道得还是太少了。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人类很脆弱。 “咳、咳……”依米发出了轻微的咳嗽，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地用爪子绞着爪子，守在山洞外。 我究竟……能做什么呢…… 我究竟……能帮依米什么呢…… “小黑……”依米又一次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但是从她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紧了来看，她应该还是很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依米才寄出了一丝虚弱的嗓音：“渴……” 渴、渴了么？ 但是但是我要怎么才能把水递给依米？ 这双爪子根本就连捧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要是能有一双手就好了。 “……”依米没有回答，但是我已经知道她现在已经连爬到山洞外喝水都很困难了。 那么就…… 我用一根爪尖，以最轻的动作从山洞外的河沟旁再挖出了一道沟，将水直接引到山洞里，引到依米的前面。 这样的话很难控制力度，我只是尽可能轻地不要伤到依米。 当然为了不让依米再说我笨我还是有记得画一个圈让河沟再拐出来形成循环的。 嗯嗯，其实只要有人告诉我怎么做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嘛。 之后，我可以看见依米慢慢地探出了一只手，像是为了确认一般地将手伸进了我引进去的河沟里。 然后她像是用了全力一般全身颤抖着爬了两下，慢慢移到了河沟边，直接开始喝里面的水。 “咳！咳！咳！”好像还呛到了，就像我刚把她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断续地咳嗽着。 人类需要水，却又怕水，真是奇怪啊。 依米喝完了之后，又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好冷……” 我急忙切掉另一片长在地上的植物，用爪子将植物拨过来加大洞口的火势。 不能把泥土也拨过来，不然火势会变小，这个我在昨天已经知道了，昨晚火焰差点就熄灭真是让我记得差点把周围的植物全给砍了。 火势并没有减小的趋势，但是依米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然后无力地将手垂在一旁。 “好热……” 诶？ 诶诶诶？ 我看着山洞口跃动的火苗，昨天一直都和现在差不多啊？ “冷……”结果我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依米又挤出了一个字。 到底是冷还是热啊…… 人类的身体好奇怪。 “……我应该……是发烧了……好渴……头好烫……” 那是什么？ “有没有……冰的东西咳，我想……敷一下头……” 依米的声音都在发颤，但是如果是要冰的东西…… “……嗯。”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但是过去的话，极南和极北的都可以看见冰。 极南因为要路过人类的居住地，加上距离也更远，所以还是只能向着北边前进。 我再一次地腾空，向着北边高速飞行。 离开我和依米所在的区域之后，很快就到了有着成群的山峰和绿树的地区，上一次在这里我就向东去找贝希摩斯去了，所以没有继续向北前进。 但是这一次的话，我必须继续向北。 我继续向北，接下来的区域的外貌有有了新的变化。 地形变得更加的复杂，坑坑洼洼的空洞、广袤的山川、高低不齐的峡谷、蜿蜒的河流、以及数量不多但长势明显有所改善的植物。 虽然这边比起我和依米待的地方，也就是多了几丝绿色而已。 不过最明显的不同是，尽管数量不多，但这边不仅有魔物，也有动物了。 虽然一看见我有的要么飞速逃离有的要么就直接倒下了。 我不是故意的…… 下次的话就来这里帮依米找吃的吧。但是现在的话……还是得继续向北。 我继续向北飞行，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边的动物数量在锐减，就连魔物也只有零星的分布。 这边也不过是有着各种巨大坑洞的平原而已，几乎没有植物分布。 还得……继续。 直到，看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 很突兀地，整个天空开始飘散着白色的冰晶，地面也仿佛像是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衣衫，天空中再也看不见阳光，甚至连太阳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黑夜。 这里也有着巍峨的群山，但是都被纯白所覆盖。 这里也有着一望无际的平原，但也同样被纯白所覆盖。 我不由得降落在地面，掀起了地面上一大片白色的冰晶，远方名为“雪怪”的魔物在看见我之后也嚎叫着逃离了，在洁白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 我抬起爪子，看着那些闪耀的冰晶落到我黑色的爪子上，随后就这么消散。 雪。 我虽然没有感觉，但是我知道这里很寒冷。 如果视线顺着前方望过去的话，就可以看见—— 一棵超过万米高的大树，屹立在远方。 那是一棵由耀眼的蓝白色冰晶组成的大树，整棵树都没有一个果实，一朵花，甚至一片叶子，但他的树枝向着天空、向着地面、向着四面八方不断延伸，遮天蔽日。 而那棵树的所在地，就是极北。 世界的最北边，也就是世界的尽头。 虽然我知道那里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尽头。 仔细看的话，天空飞舞着的皑皑白雪都是从那棵巨大的冰晶树的树枝上飘落下来的，向着四面八方散落，覆盖了以其为中心的圆形区域。 真的是，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 这里也恢复原样了啊…… 都是因为她吧—— 不对啊！ 我还在这里耽误什么呢？依米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我急忙用两只爪子从地面铲起了一大捧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南飞了回去。 ————————————————————————————————————————————————————— “咱好不容易得以从繁重的调整工作中抽出身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这家伙。” 看着从这片领域的边缘抱着一团雪匆匆离去的黑色身影，就算是咱也不由得想要感慨感慨了。 “你变黑了呢。” 哪怕是她，从这个距离也是听不见看不见的，但是咱还是想说。 “虽然咱对你这家伙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多亏了你咱已经连续忙碌了上千年了，对了……现在的算法还是上千年吗？” 不管了。 一切都是为了替这个家伙收拾残局。 谁让这颗星球上也只有咱能胜任这份工作了呢？脚下的这棵由咱的魔力组成的树，也算是恢复了这边的天象了。 地形、气候、生态都正常了，虽然是由魔法强行调整而成的残次品。 其他的就以后慢慢调整，毕竟是繁重到前所未有的调整呢。 现在咱也只好静静地坐在由魔法形成的冰雪树枝上，看着天空中飘落到手心里依旧残留的，熟悉的雪花。以及如同一个小小的光点，在咱身边不断飘摇，被咱一直保护到现在的，闪着银光的小妖精。 “现在的你，又是为了什么人而如此奔波呢。” 远方的巨大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这片领域之中了。 “真是愚蠢。” 第三章:发烧的人不要乱洗澡 我急忙降落在山洞口，用爪子把已经快要化了相当一大半的雪放到躺在山洞里的依米身边。 “唔……小黑？这是……”看起来比刚才稍微好一点了的依米颤抖着伸出手去，摸到了冰凉的雪，然后又缩了回去。 “小黑……你究竟……” 我打断了依米细丝一般的询问，毕竟如果她真要问起来的话我也很难解释…… 我看见依米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翻身让身体朝上，顺手抓了一把雪放在额头上。 “好冰……” 过了好一会儿，依米都没有什么反应，我只好甩了甩自己的尾巴，继续等待着依米的反应。 “舒服……一点了……” 随着依额米头上的雪越来越少，我看见依米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了，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顺着她的两鬓和脖颈滑下。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这片荒凉的土地又一次在光辉中苏醒，脆弱的植物依旧顽强地生长，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山洞前的火焰也彻底熄灭了，只留下了一堆焦黑和没有烧尽的植物散落在山洞口。 “不用了……”依米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到我引进山洞的河沟里喝了点水，随后又抓了一把雪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静静地躺在山洞里。 依米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我也只能静静地趴在山洞里，看着太阳慢慢地越爬越高。 顺便聆听着依米原本有些凌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 “脖子……头……身体……都好痛……”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米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难道是又“发烧”了？ “这里的地……好硬啊……连个枕头也没有……”结果依米只是慢慢地撑起了上半身，缓缓地扭动着自己的头。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解决地面硬的问题？ 但是依米似乎并不是需要我的回答才问的，只是继续说道： “睡不着了。” 不过依米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那也就是说好一些了吧？ “小黑啊……” 但是依米叫了我的名字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山洞里一动不动。 依米有时候就会这样，有时候会不停地使唤我干这干那，但有时候又会突然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这一次我试着主动说话。 我的问题问出来了好一会儿，依米才从沉默中有所反应，嘴角咧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但是，与之前的“笑容”又有些不一样。 “好？一点都不好啊简直糟糕透了咳咳！”依米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但是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又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够好么…… “我说小黑啊……”但是依米没有听从我的劝告，仍然继续开口往下说，“你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依米似乎不是第一次这么问我了。 但是我感觉这一次似乎和上一次有什么不同。 其实不是。 因为我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我也不会死。 这个世界都死了，我也不会死。 “习惯，这也能习惯么？”依米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继续不停地说：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吃着那么难吃的东西，住着那么难受的地方，干什么都是一种麻烦，这也能习惯么？” “好了，小黑你也别回答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可以习惯的。” “小黑？你在么？” “在山洞里？” 呃……这个山洞我根本进不去啊。 “你能看见我么？” “那你现在就别看了，给我好好待在外面。” 短暂的沉默之后。 依米本来已经好了很多的脸蛋又开始有些发红，然后对着我用比刚才的说话声还要大的声音说道：“满身都是汗我要洗澡洗头啦！小黑你又不能帮我洗你还打算看个光吗？” 哦哦哦，洗澡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再看了看一边鼓起脸蛋一边用一只手用力抓着自己斗篷下摆不断发抖的依米。 这个我确实没有办法帮忙……估计一下子就……嗯，嗯。 “这里又没有盆又没有毛巾又没有皂荚又没有药膏又没有热水只有一个派不上用场的笨蛋小黑这让我怎么洗啊？” 从刚才开始依米的情绪就有点不太对……不过她说的话里我能听懂的部分都完全无法反驳…… “还笑？小黑你也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 “别在这种时候犯傻，小黑你也给我去把自己洗干净！” 我从来都不洗澡—— “小黑你别跟我说你从来都不洗澡。” 依米的声音一改刚才的响亮，突然变十分的低沉。 为什么依米她知道？ “小黑啊……” “你也给我洗了，认真地洗，洗到让我满意为止！” “海？” 结果依米的声音又低了一分，让本来准备直接离开的我不由自主地就趴下了。 我的这个身体如果真的要“洗澡”也只能是到海里了吧…… “小、黑、啊？” 诶？有哪里不对么？ 为什么依米的情绪还是没有好转？ 我急忙将尾巴收回来绕在自己身边，等待着依米的指示。 “海水洗澡小黑你是想洗一身盐么？这样也能洗干净？你到底是在想什么？” 原来洗不干净啊！我还以为只要用水就可以了……这就和人类不能喝海水是一个意思么…… “那小黑你还打算到泥里去滚一圈喽？” 短暂的沉默之后。 依米抬起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黑……你是猪么？” 毕竟猪我也见过，我和猪长得一点都不像。 “你觉得……是啊，我也觉得小黑你不是猪。” “小黑你只是个笨蛋而已。” “彻头彻尾的笨蛋。” 咦？ 我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 依米怎么知道我有尾巴的？ 难道她已经注意到我不是人类了？ 就在我疑惑之际—— “好了，现在就开始吧，小黑你就给我用外面的水洗，把手脚头身体都给我洗干净了，还有就是别把水污染了，我还要喝呢。” 看起来没有注意啊……只是巧合么…… “小黑？在山洞口生把火，不然就太冷了，别着凉了。” 于是我又跑到东边的那片火山里去捞了点岩浆回来，按照之前的方法在山洞口把植物点燃。现在就变成了依米在山洞里洗澡，我在山洞外洗澡的情况。 只是……要怎么洗啊？ 山洞里还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依米似乎已经开始了。 “唔……这水好凉啊就不能热一点么……” 可以听见依米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 这个么……岩浆能把水加热吗…… 感觉不行还是不要试了。 哗啦哗啦。 “嘶……水好凉唔——” 可以听见依米不断用水拍打身体的声音。 “小黑？你在洗么？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急忙用爪子从河沟里掀起了一些水拍打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哼……可别马虎啊……一会儿我可是要检查的啊……” “看不见又怎么了？我不会用……用闻的啊？ 这个就有点麻烦了……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有什么气味。 如果是有着与人类不同的气味……被依米识破了…… 那么到时候又该—— “呀！疼！” 结果山洞里突然传出了依米的惊呼声，我急忙将头探到山洞口去确认依米的情况。 结果看见了一丝不挂的依米就这么背对着洞口倒在地上，用手抱住自己的头发和身体。 她比雪更加白皙闪耀的后背就这么裸露在摇曳的火光之下，橘红色的烈焰仿佛为她柔弱的肌肤又平添了一束由光辉编织的长发。 “疼疼疼……居然会被自己的头发绊倒疼……” “啊……我没事咦小黑？” “……你你你你看见了？”依米急忙伸出手来想要把自己的后背挡住，但是奈何手根本伸不过来。 我感觉……就算伸过来也挡不住吧？大腿、臀部、后背、脖颈……又没有穿衣服这些部位怎么挡啊？ 哦对了，所以斗篷下面那两件白色的小衣服就是用来挡住胸部和臀部的么。 诶，我是不是干了什么……违反了人类礼仪的事？ “我、都、说、了、啊叫你待在外面的啊又来偷看！” 满脸通红的依米掀起了河沟里的水向着洞外的我打来。 “小黑你个大变态大色狼！” 依米的叫喊声与哗啦啦的水声搅合在一起，在山洞里反复流转，余音不绝。 第四章: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 “跪下。”一边坐在火堆旁用手打理着自己湿漉漉的淡橘色长发的依米一边闭着眼对我下达了这个命令。 问题是我的这幅身躯，我的双腿根本就做不到协调着跪下。 于是我选择趴着，将双翼收拢在后背，小心翼翼地在不打到依米的情况下把尾巴盘在自己的身边。 “不用解释了，你个没用的变态色狼笨蛋小黑。”依米一边轻轻地拂去头发上晶莹的水珠，一边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好像一直在犯错来着？ 接下来就是沉默，与以往的沉默有些不一样。 太阳几乎完全地升起了，向着这片大地洒下比昨天更加强烈的光芒。 依米将自己的长发拧成了一束长长的马尾盘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一节一节地理顺自己的发丝，然后将头发送到火边烤干。 她的头发在太阳的光辉与火焰的双重映照之下，闪耀着一层淡橘色的光晕。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头发打理起来是那么麻烦的一件事，呼……”总算是捋顺了最后一根发丝的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一挥，淡橘色的长发便如扇状在背后散开，如同山峰上流下的河流一般垂在地面。 头发上残留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感觉依米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着一股不一样的光芒。 也许这就是“漂亮”吧？ 毕竟依米是个公主呢。 “伸手过来。”依米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小黑你‘啊’什么啊？我说过要检查你有没有洗干净的。” 我没有手可以伸啊……但是伸爪的话很容易暴露吧？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依米气冲冲地挥动着自己的手向前指：“怎么？还不愿意么？难道非让我叫你脱光……你才愿意啊？” 我本来就是光的啊……除了依米给我被我挂在手臂上的那一件破衣服。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小黑你肯定也只有我给你的那件衣服吧？反正你的样子估计和光了也差不多，还不赶快伸手过来，我要检查一下！” 我慢悠悠地抬起了自己的爪子，放到了依米的身前。 “伸过来了？” 基本上就在依米脸的前方一小段距离，如果我再向前，或者依米再往前来一点的话—— 就会出事了。 “怎么……没什么气味啊？是小黑你洗干净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伸手过来？”依米动了动自己的鼻子嗅了嗅我的爪尖，随后微微皱了皱弯弯的眉。 虽然伸的是爪就是了…… “真的？” 我真的伸出来了。 至于伸的是不是手…… “我怎么知道小黑你不是在骗我？” 骗。 这个字出口的瞬间。 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别动。” 而依米只是，像是要触碰我的爪尖一般，慢慢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一瞬间。 我有想过要不要把爪子收回来。 因为如果依米碰到的话。 她会受伤的。 而我的谎言，就会像那些脆弱的植物一般碎掉。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依米的白嫩的手指即将碰到我爪尖，我差点就要把爪子放下的一瞬间—— 依米的手停住了，就这么悬在离我的爪尖只有一厘米左右的距离。 “不能碰……是吧？” 听见依米的话我才想起来我说过被我碰到的人都会死这个谎言。 虽然与事实差得也不多。 我一边回答一边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呢……”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垂下了手臂，低着头盯着地面。 “明明鼓起了勇气……” 依米的声音变得很细，每当这个时候，我根本看不懂依米的表情。 她的脸上有表情，但既不是为了什么而“快乐”地笑，也不为了什么而“悲伤”地哭。 人类的表情有那么多种，多到我根本不认识，多到我根本无法理解。 “却还是没有勇气啊……” 人类的语言很复杂，复杂到我根本听不懂，复杂到我根本无法理解。 依米是要鼓起勇气……做什么呢？ “不管了。”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依米重新抬起了头，嘴角上又弯起了一丝不明显的弧度。 “小黑。” “把那些难吃的肉带上。” 依米的转变之快，也确实快到我无法理解。 “你给我指路，我们回海边去吧。” “难得有机会……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想听听潮汐的声音。” 依米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斗篷和身上沾上的些许泥土。 “根据书上写的……中午的我们是赶不上了，但是凌晨的时间总够吧？” 听潮汐 ——————————————————————————————————————— 结果…… “好累啊我不想走了……” 就在我们走到了我平时记日记的那座高山的边缘，也就是昨天早上我躲在这里看着那艘把依米带过来的船的地方，再走几步绕过这座山就可以看见大海的地方。 依米不想走了，并且就地坐下来开始休息。 我们就在山的边缘，说是绕过……哪怕是依米的步子也就几步而已。 虽然到海边也还有一段路就是…… “我可是病人啊我发烧才刚好小黑你又不能背我我走不动啦！” 坐在地上的依米不停地挥动双手向着我抗议。天已经黑了，今天晚上虽然没有挂大风，但是满天密布的乌云遮挡了原本应该漆黑无比的夜空。整片大地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只能隐约看见阴影中的植物静静伫立在荒凉的土地之上。 不过……也许真的是受“发烧”的影响，依米的步子比昨天还要小，休息的次数也更多了。 “那就不去了呗？反正也不是非去不可。” 依米很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的她是什么表情呢？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她，唯有那头与夜色格格不入的淡橘色的长发像是在散发着点点的光芒一般。 接下来，她又重重地补了一句： “反正我又看不见。” “小黑。”结果依米直接叫了我的名字，把我要说的话给打断了。 ——潮汐的声音吗…… “小黑。” “小黑。” “小黑。” “小黑。” “小黑啊……” “你真的在么？” 依米在反复叫了我的名字许多次以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是问啊……小黑你，真的……在么？” 这是……什么意思？ “在哪里？” “在我的身后吗……”依米微微向后扭了扭头。 但是终究没有转过身来，只有淡橘色的长发微微动了动。 “你怎么向我证明……你在我的身后？” “你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吧？小黑？” 证明的话…… “到现在为止。” “我看不见你长什么样。” 因为依米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听不见你的声音，我说的是你开口说话的声音，而不头脑里的这种交流。” 我……不能开口啊…… “我甚至碰不到你。” “连你的一丝的气息，一毫的动静，我都感觉不到。” 我的动静，一直都在。 只是我不能告诉你，那些地震，都是我的脚步声。 我随随便便一个动作，都可能会暴露我自己。 我的身份。 我根本不是人类，的这一身份。 因为到时候，你一定会害怕我。 “我无数次的怀疑……小黑你是否存在。” “我真的怀疑，被流放到这里的我，是不是已经疯了，而小黑你只是我妄想出来的人，” 现在的依米只是低着头，用力将双手握拳，不停地说着话。 “因为啊……因为啊……” 依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怎么、怎么可能会有人……” 慢慢地变成了哽咽。 “对我这么好啊！” 最后突然爆发了。 “父王也好！母上也好！妹妹也好！梓也好！老师也好！那些仆人也是！自从我的眼睛……自从我的眼睛变成了这幅样子之后！所有人都不愿意再面对我了！” “每个人都躲着我，就算我不睁开眼睛！也没有人相信我，也没有人敢站在我的面前，也没有人再愿意听我说话！都没了！” 依米全身都在颤抖。 不同于以往的颤抖。 “哪怕曾经对我那么好！那又有什么用！现在每个人都怕我！谁都不敢靠近我！谁都不愿意再承认我这个公主了！就因为我的这双眼睛，就因为被我看见的人都会死！” 原来……是这样么。 某种魔法么…… 所以依米才会一直不睁开眼睛。 不是看不见。 只是不敢看。 为什么一直让我走在她身后。 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一不小心。 我就会死去。 “所以小黑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啊……” 我看见了。 “……明明……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哪怕现在是在无边的黑夜之下。 “……却会这么……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话……” 哪怕现在是在所有的星光都被遮蔽的黑夜之下。 “不管……不管我怎么任性……” 我也看见了。 “让干什么……就会去干什么……” 从依米的那双我从未见过的眼睛里。 “不会怕我……也不会对我发脾气……” 从依米捂住脸的双手里。 “哪怕是那些……我的老师、那些仆人、梓、父王、母上、妹妹……” 从依米那偶尔会红透的脸颊上。 “面对我的任性……我的脾气……也不会由着我的性子……” 滑落的。 “小黑你……为什么……你让我怎么相信……” 那两行。 “你会对我这么好……” 哪怕在黑暗中也无比晶莹的。 “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呜……啊……” 泪水。 我明白了。 我很笨。 但是我明白了。 我向着山的另一边，迈出了步子。 ——————————————————————————————————————— 是啊。 我早就该意识到的。 也许小黑她。 根本就不存在。 我早就该死了吧。 在这片禁忌之地上。 长年在城堡长大的我。 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活得下去？ 明明是这么凶险的地方，却一点危险都没有。 没有魔物，甚至连那个传说中一度毁灭世界的灾厄都没有。 只有小黑。 温柔的小黑。 帮我找吃的，帮我找喝的。 满足我一切的无理要求。 怎么可能啊。 这里只有地震。 我其实快要死了吧？ 反正也没有人再需要我了。 连挖掉眼睛都不敢的我。 已经连魔法也无法施展的我。 只剩下这双毁了自己一切的眼睛的我。 活不下去了。 你看。小黑的声音不也听不见了不是吗？ 能听见的，能感觉到的，只有地面的震动。 这才是真相吧？ “呜……啊啊啊啊……” 但是为什么…… 一想到这里…… 眼泪就停不住…… “呜唔……啊……” 明明已经放弃活着的念头了。 明明已经打算就这么死去了。 但是还是会想起。 小黑的声音。 “小黑……小黑啊……” 还是会不由自主地。 想要呼唤她的名字。 想要听见那一声温柔的—— 明明……就是假的啊…… 但是内心还是会高兴啊…… 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 还是会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啊…… 果然，我已经疯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 我以为我听错了。 “小、小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诧异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慢慢抬起了头，但是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哪怕，小黑她这么告诉我。 怎么……可能…… 脑袋里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如此告诉我。 “不行！” 我急忙否定。 依旧是，如此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 “因为……因为……”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你真的在的话…… 那么我一旦睁开眼睛…… 我一定会—— “……” 在意识里对话的话，的确只受距离的限制，而不像声音一样会被障碍物所阻隔。 也就是说，我和小黑的距离……那么近吗？ 但是有着山壁阻挡的话，就算是我的眼睛也不会—— “我……还是不行……” 万一，万一…… 像那些死去的仆人一样…… 这一次我—— 小黑温柔地叫了我的名字。 只是这一句，原本有些寒冷的身体仿佛感觉到了温暖。 “那、那么你一定要躲好一点啊！” “真、真的吗？” “那我……就睁开眼睛了啊？” 我慢慢抬起手，揉了揉满是泪花的眼睛。 估计已经哭肿了吧…… 然后。 慢慢地。 像是为了确认周围有没有小黑似地。 眯起了眼睛。 一瞬间。 眼睛很不舒服。 估计是因为天黑吧，也幸好是因为天黑吧。 头很晕。 一瞬间接收了大量的“黑暗”，头很晕。 眼睛也很花。 但是，有必须先确认的事！ “小黑、小黑！你在吗？” 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全身都因为恐惧而留着冷汗不停地发抖。 如果，如果因为我—— 温柔的声音，瞬间击溃了我紧绷的身体。 太好了…… 虽然不怎么想承认……但是真是太好了。 小黑她没事。 我试着慢慢睁开眼睛。 与闭着眼睛时差别不大。 唯一的不同就是因为不是很适应……所以头很晕，眼睛也很花…… 只能看见黑暗之中，灰色的天幕，以及广阔的大地上隐约的，一动不动的黑色影子。 好害怕。 那些是植物吧？ 但是在黑暗中显得如此的恐怖。 “小、小黑？” 还是只有头脑里的回答，但是这样已经让我安心了不少。 可不能让她知道我害怕了…… 我不敢随便乱扭头，生怕一不小心，这双眼睛带来无法挽回的噩梦。 但是等确实睁开了眼睛，才发现。 这里真的是……禁忌之地。 除了荒凉以外，连生命都只剩下寂静的，禁忌之地。 什么都没有。 “小黑你……在哪里啊？” “我可以……回头吗？你躲好了没有啊！” 听见小黑自信的声音，我慢慢地，颤抖着转过身去。 看见了一座山体几乎垂直，根本看不到顶的，直插云霄的漆黑的山峰。 山壁上刻有看不懂的记号，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注意到了，自己确实是在山脚的边缘。 小黑的话……就在另一边吗…… 只要走几步，绕过这座山峰就可以看—— 不行！ 我瞬间收起了如此恐怖的想法。 不行，绝对不行。 自己的好奇心不仅仅会害死猫。 也会害死小黑。 于是……自己慢慢走向如同高耸的城墙一般的山壁，抬起手触摸山壁，粗糙的石头表面。 “小黑你……就在对面吗？” 我们的中间，只有这一小块山脚。 我是笑了吗？ 我是哭了吗？ 只是听见这句话。 我就放心了吗？ “在什么在啊……你还是没有办法证明你在啊？” 我又多久没有这么笑着说话了？ 很久了吧？ “什么办法啊？骗我我可饶不了你啊？” 明明嘴里还有着泪水的咸味。 右？ 我慢慢地扭头向右看去。 漆黑的夜空之下，从山的边缘慢慢伸过来了一根比我的身体都要粗很多，根本不知道全貌有多长的……这是什么啊？ 在黑暗中只感觉像一根巨大的石柱，几乎都是碎的，只剩下一个基本的支架，末端也几乎都碎掉了。 “这是……什么啊？” “小黑你……拿得动这么大的……呃……骨头？” 这根所谓的骨头，光是我看见的部分就有近十米了吧？更何况比人还粗…… 还有这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啊？ “……确实挺大的……”得有……上百斤么…… 小黑一边俏皮地说着，那根巨大的黑色骨头（姑且）也跟着上下动了动。 另一端就是举着这根骨头的小黑么…… “停。”我这么说的时候，那根骨头也停了下来。 “小黑你说了不算啊，往上举举？” 于是巨大的骨头往上抬了抬。 “下来。” 巨大的骨头又像下移了。 “放到地上。” 巨大的骨头落到了地上。 并且从这个力度来看，对面确实是有人在举着的。 真的……有人。 “小黑啊……” “我能摸一摸……这根骨头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 于是我慢慢朝放在地面上的这根骨头走去。 蹲下身，慢慢地伸出手，轻轻触碰那根骨头。 坑坑洼洼的表面上传来了粗糙的触感，我轻轻地抚摸着这根黑色骨头的表面。 仿佛这样就能够碰到小黑一般。 突然间，眼前这根巨大的骨头收了回去，我的手一下子摸了个空。 下一刻，又慢慢地从山的对面过来了。 这一次，这根骨头从地面上，推过来了几个贝壳。 在黑夜中也依旧能看清其表面斑斓的色彩的，美丽的贝壳。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些东西了。 应该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个世界了。 “什么啊……这样的东西……” 我颤抖着伸出手，把那几个贝壳拿了起来。 有的好像已经被这根骨头压碎了，但是依旧能够看出它原本的样子。 简单，粗糙。 “我见过……我见过比这更漂亮的贝壳好么……” 我将这些贝壳拿在手上。 “我……我……” 我的手为什么在抖呢？ 我的身体为什么在抖呢？ 我的眼睛为什么模糊了呢？ 我没有回应。 我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啊……啊……” 我为什么，哭了呢。 止不住的泪水，滴落到了身上穿的斗篷上，滴落到手心里的贝壳上。 滴到了眼前的那根，黑色的骨头上。 ——————————————————————————————————————— 诶诶诶诶诶诶诶？ 怎么又哭了？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我……我……没事……唔……只是……” 依米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山的对面传来。 没事么…… 人类的情绪，果然很难理解啊。 看着自己左爪上，那根被自己切断的爪尖。 不过……既然没事，那就好。 第五章:有鱼（？）自海里来 最后，依米哭着哭着就靠在我的爪尖上睡着了。 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挂着两串淡淡的泪痕，但是表情却很放松，脸上挂着同样浅浅的笑容。 看见她的笑容，总觉得断掉一根爪尖也可以了。 头顶上依旧是密布的乌云，既看不见一眨一眨的星星，也看不见漆黑的夜空。 只有我和依米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之上，守候着望不到边的黑暗。 但是现在要怎么办啊…… 依米就这么睡在这里的话，我的爪子、甚至我的胳膊就没法动了。 并且依米很有可能又会“发烧”的啊。 但是看着依米安详的睡脸，我实在是不想叫醒她。 于是我只好俯下身来，保证爪子不动的情况下趴在依米的身边，尽可能地靠近她，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住渐渐变大的风。 我看见怀里的依米翻了一下身，变成侧身靠在我的爪子上了。 嘛……没醒就好。 于是我轻轻地展开自己的尾巴，在我和依米的身边盘起来，保证从另一个方向吹来的风不会影响到依米。 好像没有写日记啊……还是等到明天补上吧。 任由狂风呜呜地吹，我只是展开了残破的双翼，把我和怀里的依米都包裹了起来。 这样的话，依米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我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依米，看着她慢悠悠地像是要抓住什么似地抬起手，最后将手靠在了我的爪尖上。 果然把这根爪尖切碎是正确的选择。 至少自己，终于有了可以触摸依米的机会了。 哪怕这片土地依旧荒凉，每一天的风景都一成不变，只有植物反复抽开干瘪的新芽，倔强地冲破荒凉的泥土，最终无奈地死去，与泥土融为一体，回归大地。 但是现在的话，风景变了。 有一个人类女孩到了这里。 她的一颦一笑千变万化，她的一言一行缱绻万千。 这些都是我所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如果允许的话，我想看着她。 看着她就感觉…… 感觉…… 至少这一次。 这一次不会再犯错了。 ——————————————————————————————————————— 等到依米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越过天际线了。 夜晚的云层还没有散去，但是依旧有着一缕一缕的阳光挤过云朵间的缝隙，降临到这片土地上。 这已经是看了很多天的风景了。 但是我想从今天开始，应该就会不一样了吧。 因为我怀里的这个人类女孩。 依米抬起一只手伸了个懒腰，紧闭着的眼瞳边上挂着些许晶莹的泪珠，微微张开的小嘴里呼出了一个慵懒的哈欠。 “呼——啊——” 见状我慢慢将双翼收拢，把盘在地面挡风的尾巴也悄悄地收了回去，率先向她打了个招呼。 结果听见我声音的依米突然以极大的动作从我的爪子上弹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挡住了红彤彤的脸蛋和那张小小的嘴。 “小黑……你看见了？” 我也借机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感觉这才是依米应该有的样子啊。 “呜呜呜呜呜……为什么你总是在我前面先起来啊……”依米像是不服气一般地用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腿上，鼓起脸颊向我抗议。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睡啊。 “小黑你起这么早……究竟在干嘛？” “小黑你果然是个变态，变态啊！哪有起一大早就是为了看看看别人的睡脸的啊变态！”红晕几乎漫到耳根的依米缩起双腿双手抱胸，摆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然我也没有事情做啊。 “当然不行啊！我我我我的脸岂是区区……区区一个小黑想看就看的啊！” 可是我都看了一个晚上了啊。 “那就不准看了！” “我说不准就不准，站到我的后面去！” 我慢慢地起身，就已经在依米的身后了。 依米也慢慢地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嗯？ “没！什么也没看！”一边说着这话的依米一边将手弯起来挡在了胸前，拼命想掩饰什么的样子。 她的手里……好像是我昨天在海里捞的贝壳吧？ 虽然有的已经碎了……我只能说我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轻了。 “对、对了，现在太阳在哪里啊？”依米突然慌慌张张地问我。 原本橘红色的光芒现在也渐渐泛白，把没有被云朵遮挡的天空映照得无比的湛蓝。 “啊……这一次的就餐时间应该是什么时候啊……每三顿一循环分别是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和十二个小时……如果恰好轮到晚上就要调制……啊啊啊好麻烦啊……” “不管了，反正我饿了，记不住就不算了，总而言之现在就餐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依米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说道。 随后又一脸垮掉的表情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还是要吃那个肉……” “算了，就吃那个吧，吃完了我们到海边去。” 结果依米这一次吃得比之前要多，但是她咀嚼时的表情依旧有些扭曲，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的表情。 果然还是找些其他吃的吧…… “对了小黑……这边有水吗？” 我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我要的是能喝的小黑你个笨蛋。” 最近的水坑离在与大海相反的方向。“那还是先去喝水吧……我好渴……” 最后依米决定先到我挖出来的那个已经可以被称为湖的地方喝水，然后再返回海边的时候—— 居然还没有到中午！ 我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虽然已经渐渐向着高处爬升，但是还没有到正上方。 这与依米第一天来的时候的速度完全不一样。 似乎是依米的脚步稍微大了一些，她几乎是很利落地听从着我的提醒绕开了地面的坑（我的脚印），中途休息也很少。 “我？我没事啊？是小黑你有事吧？” 依米微微地笑了笑，然后直接走上了沙滩，向着海边走了过去。 这…… “是不是快到中午了？” 毕竟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 “那是不是可以看见潮汐了？” 但是啊，依米你…… 不是看不见吗？ 结果依米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地说道：“安心吧……就算我看不见，我也会用耳朵去聆听的。” “对了小黑，我离海还有多远？” “不远是多远？” “这还不远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一步就过了。 “我说远就远，明白了吗？” 接下来依米将两只手左右抬起，开始一步一数地向前： “一、二、三……”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着步子，在金黄色的沙滩上留下了一串小小的脚印，随后又被淡橘色的长发拂过，将不规则的脚印抹消，留下一道长长的细痕。 “小黑你也来嘛，看你几步能到，啊，当然你得走在我的后面。” 我的话，一步就到了。 “数出来。” “……四十七、四十八……”依米展开双臂，闭着眼睛走在前面的沙滩上。 我一动不动，看着依米走在前面的沙滩上。 每迈一步就数一下，像是某种特定的旋律。 “……六十五、六十六……” 随着我的提醒，依米也在海边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而她的前方，就是平静的大海，与天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碧蓝，与天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无垠。 “嘿咻！小黑你走了……六十五步？” “耶！我赢了！”依米似乎很开心地原地蹦了一下。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原因，但是既然依米很开心就好。 “前面就是大海吗？” “很安静嘛。”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海面产生了些许波动，蓝色的海水卷起成片细白的泡沫，带着点点喧嚣向着沙滩滚来。 “啊……听见声音了。” 依米抬起手放在耳朵边，轻轻地说道。 当海水没过依米的脚边时，依米轻微地皱了皱眉： “好凉啊……” “这就是潮汐吗……”依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细，仿佛随着潮汐而来，又淹没在潮汐里一般。 “真想好好看看啊……” 就在我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东西。 就在依米的脚边。 而依米显然也注意到了，一脸诧异地低下了头。 因为那个“东西”在动，与其说是在动，不如说是在不停地翻腾，将沙与水甩得到处都是。 好像是随着潮汐被从海里冲到了沙滩上。 将近有半米长，很像海里的鱼。 滚圆滚圆的黑色身体表面覆满了蓝黑色的鳞片，尾巴上却有着银白色的尾鳍，同样圆滚的脑袋上有着一双白色的眼睛，还有嘴上长了一根突出的尖牙，分布在身体两侧的鳍不停地拍打着沙滩，似乎是想要回到海里，但是却无济于事。 “咕噜、咕噜（好、难、受）。” 当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 我明白了。 这不是海里普通的鱼。 这是，魔物。 第六章:放你走只是因为你不好吃而已，不… “小小、黑？刚才是……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脚？” 依米握着拳头，浑身僵硬地问我。 因为刚才这条魔物鱼在不断挣扎的时候一尾巴抽在了依米的脚上，但是并没有对依米造成任何的伤害。 但是总觉得这条魔物鱼有点眼熟啊…… 嗯……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魔物我都是见过的。 海里的……海里的…… “咕噜（难、受）——”那条魔物鱼在不断挣扎的过程中用鱼鳍把细沙掀得到处都是，打在依米纤细的小腿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呀！”依米惊呼着跳到了一边，“小小小小黑？把这条鱼处理了！” 我是可以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和语言与这条魔物鱼交流的，但是依米在的话还是算了。 魔物也没有办法用和依米一样的意识沟通的方法来交流…… “弄远一点就行了啊，呀！” 依米说话间那条魔物鱼又甩着尾鳍打在了依米的脚上，惹得依米又是一声惊呼。 弄远一点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我有一百种方法直接撕碎这条魔物鱼，但是把她弄回海里去的话…… 太难了。 不过贝希摩斯巨兽依米都觉得不好吃的话……这条魔物鱼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这是什么鱼啊……”又离得远一些了的依米提了提自己的斗篷下摆，弯腰摸了摸被魔物鱼打中的腿部。 “魔物？”结果听见“魔物”这个词的依米反而不那么害怕了，“来到这里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魔物啊，这里真的有魔物啊？” 这里当然有魔物你的身边就有一只大的啊。 虽然我也觉得很反常。 因为我在这里的话……动物和魔物都是不敢靠近的。 不过仔细一想这条魔物鱼似乎是被潮汐直接卷到沙滩上来的，也算是能理解了。 “咕、噜（难、受）——” “刚才是什么声音啊？” 我看她还那么能挣扎，真不愧是魔物啊。 “噫……但是上次的那个贝什么也是魔物吧？” 是在说贝希摩斯么…… “所以同理的话……这个也会很难吃吧？” “那就弄走呗？” “连魔物也不能碰么？但是魔物的话……算了，我也一样啊……” 虽然依米不想吃她的话我也不想杀她，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把她再送回海里了。 “算了，我来吧。” “小黑你有必要那么惊讶吗？我今天心情好放她一条生路不可以啊？” “并且根据小黑你的描述……这魔物不是和鱼差不多嘛？上了岸就一点害都没有的样子啊。” 虽然这条魔物鱼好像有一根尖牙？但是也只有一根了…… “咕噜（人类、魔物）——”那条魔物鱼居然眨了眨原本瞪得圆圆的眼睛，还说了一句其他的话。 能听懂，但是不是很能理解，但是“人”应该是在说依米，“魔物”应该是在说我把？ 幸好依米听不懂。 “乖……乖啊……我这就放你回海里……”依米慢慢地踱向了那条魔物鱼，一边用手护住身前一边念念有词。 但是估计这条魔物鱼也听不懂。 “是在这个方向吧？”依米突然问我。 我及时地为依米指正方向。 “这边么？”依米稍微往左扭了扭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依米靠近了，那条魔物鱼挣扎得更厉害了，简直都把她周围的沙地掀起一个小坑了。 “别乱动啊你不是魔物吗？怎么真跟一条鱼似的啊？”被四散的沙粒打在手臂上的依米抱怨道，然后慢慢蹲下身去，将手里的贝壳放在一边，向着魔物鱼慢慢地伸出了手。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依米的手被魔物鱼乱甩的尾巴扇了一下。 “没事嘶……有点疼啊……”依米揉了揉自己的手，鼓起脸对那条魔物鱼轻嗔道，“我好心想帮你你别不知道好歹啊？信不信我睁开眼睛分分秒秒要了你的命？” 依米不说我都快忘记了。 她的那双眼睛，应该是蕴含着某种强力的魔法，足以靠目视就可以泯灭生命。 这也就是依米一直不敢睁开眼睛的原因，也是依米痛苦的原因。 但是我是不怕魔法的，所以对我没有用。 不过虽然很对不起依米，但是我还是很庆幸依米拥有这双眼睛。 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敢睁开眼睛看我了。 我们也就可以这样继续生活下去。 “咕噜咕噜（人类、人类）——” 感觉你们根本沟通不到一起去啊…… “别逼我下狠手啊你，像小黑一样听话不就好了吗？马上就可以回海里去了。” 诶？依米说我听话？ 我是不是被赞扬了？ “小黑你也是，帮不上忙就不要笑！我可没有在表扬你啊？” 原来不是啊…… “嘿！”结果依米快速喊了一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去，无视魔物鱼的挣扎将她抱在怀里，然后直接向着海边跑去。 “噫！好滑好黏好恶心啊！”依米一边跑一边这么叫喊着，但是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等到依米的脚踏进海里没过小腿的时候，我急忙出声提醒： “嘿……哎哟疼！”依米刚脱手将魔物鱼扔出去的一瞬间就被魔物鱼一尾鳍甩在脸上，直接将依米打翻在了浅海处，溅起一堆水花。 “一点也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好意！”依米一边捂着自己被打中的侧脸一边从海里挣扎着起来，全身都变得湿漉漉的，泡在海水里的淡橘色长发沉淀进了蓝色的海水中，像是一条条欢快的鱼。 “呜疼疼疼……小黑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事……”返回沙滩的依米慢慢放下了手，露出的是有些红印子的左脸。 不过依米不是经常脸红的嘛……也没事吧？ “流血了没？” “那就好……”依米咬着牙重新抬起手放在被打中的左脸上，“要是我的脸伤了我非饶不了她不可疼！” 我看了一眼重回大海的魔物鱼，她以在沙滩上举步维艰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快速在海里游了一个圈，却没有马上离开。 只是将头露出了水面，一动不动地飘在海面上，全身上下蓝黑色的鳞片仿佛与水融为一体，不停眨着的白色的眼睛。 “咕噜？咕噜？（嗯？嗯？）”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依米为什么放你回海里。 我看着在我脚边念念有词的依米。 因为依米她是一个好女孩啊。 “小黑？那些贝壳呢？” ——————————————————————————————————————— “今天依米哭了，但是她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切碎了自己的爪尖去触碰她的手，从海里捞了贝壳送给她，然后她又笑了，我说了我会一直陪着她，但是最后她还是哭了，人类的情感果然很复杂。虽然我无法理解，但是如果依米能够开心的话，我也能够开心的吧？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七天。 哦，对了，今天依米说我很听话，嘿嘿。” 第七章:拉钩上吊一百年 “所以，现在的我们要思考。” 站在荒地上的依米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之前我就觉得依米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就是突然间会冒出我无法理解的话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变。 “思考怎么才能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啊，小黑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很差么？”依米抬起右手横扫前方，挺起胸问了我这个问题。 虽然对于我而言是没差。 无论是过去那个繁华纷复的世界，还是现在这个苍凉单调的世界，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只是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对于人类而言，对于依米而言一定是不一样的。 “所以啊，正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才要想办法让这里什么都有啊！”依米跺了跺脚，随后捋了捋她那头不亚于阳光般耀眼的淡橘色长发，“从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小黑你太得过且过了……不，小黑你简直就是堕落啊。” 是么……总感觉依米的情绪很高涨的样子。 “所以，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生活，我要改善这里的生活条件！顺便把小黑你的那些不好的生活习惯也一起纠正！”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拳头放在胸前，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笑容。 对于依米所说的话，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改变生活环境？记得过去的人类也是这么做的。 这么一看依米果然是个人类啊。 “好，那么小黑我问你。”突然间依米直接将话锋转到了我的身上，“如果要生存的话，哪几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啊？ 我就是这样的。 “小黑你的思维方式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啊？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这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做到的吗？” 这的确不是一个人类能做到的，嗯。 “算了。”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首先要有一个稳定的居所知道吗？” “但是目前我们只能用那个山洞将就一下，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暂时也够用了。” 居所是么…… “然后就是食物和水啊，我对小黑你居然能够这么迷迷糊糊地活到现在表示很惊讶。”依米又用力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是这个！”依米突然加大了声音，“小黑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说自己‘皮糙肉厚’呢？女孩子应该更珍重自己才是！” 嗯……我看了看自己焦得发黑的身体，其实我就是皮糙肉厚啊…… “好了，小黑你的习惯我会慢慢纠正，所以先回到原来的问题，生存需要食物和水，水源的话……目前我们应该是确保了的，对吧小黑？” 如果只是依米一个人使用的话，可以使用很久。 “那这个问题也就暂时解决了，所以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 “难得小黑你聪明一回。” “我并不是在表扬你啦小黑你个笨蛋！” 诶？我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啊？ 好复杂，不懂。 “所以，我们必须找出这里还有什么能吃的，要是再继续吃那个什么贝希什么的肉我感觉我快吐了……” “首先……这边的野果……难吃得要吐。” 野果不能吃。 “然后……这边的魔物……难吃得要吐，但是勉强能吃。” 魔物勉强能吃。 “然后……这边有没有动物？” “果然是禁忌之地么……什么都没有，怪不得书上说危险不利于居住，对了说到危险……” “魔物的威胁得考虑到，尤其是那个灾厄，虽然到现在了都没有遇到呢……”依米抬起手撑住下巴，低声说道，“魔物倒是还好，就是不知道我的眼睛对那个什么灾厄有用没……” 不，没用啊，完全没有用。 “魔物的话睁开眼睛应该就解决了……小黑你刚才说什么？” “也对啊……毕竟小黑你不是打败了那个叫贝希什么的魔物了是吧？比老虎狮子还凶的那个？” “小黑你挺厉害的啊？应该和梓差不多强吧？” 之前就听见依米说过这个名字了，究竟是谁？ “哦……还没有跟小黑你说过是吧……梓的事。”依米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下来，脸上浮现了一丝恬静的笑容。 “梓……她是我的近卫骑士长，从我小的时候她就负责保护我了，在我来这里的船上，关在那个房间的时候，也只有她一直在陪我说话。” 依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脸上的笑容也很轻。 轻到我看不懂。 “我觉得小黑你和她很像呢？” “要说唯一的不同……”依米背起了手，微微低下了头，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恢复了之前的笑容。 “……就是她把我从那艘船上抛下了，而你选择了陪在我身边。” 所以说啊……我感觉我和她一点都不像啊。 首先我不可能长得像人类。 然后就是我可能会抛下依米。 “怎么了？” “那个吗……就是统御近卫骑士团……算了跟你说这个估计你也不懂，简单来说就是负责保护公主的人，明白了吗？” “噗……”依米突然捂着嘴笑了，“跟你说了半天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啊？” “怎么可能是啊小黑你个笨蛋，想要成为近卫骑士长可是要很厉害很厉害的啊，要懂很多东西的啊。” “是么？你再厉害能有梓厉害么？她可是我见过最强的人了。” “她一个人可是足以打倒一支中队的骑士哦？” “尽吹牛，贝希摩斯只是比老虎狮子更强吧？一只中队的骑士已经可以杀死很多只老虎和狮子了。” “是是是，小黑你最厉害了行不行？” “但是啊……”依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也没有什么近卫骑士长会守护我了。” “……” 公主是很厉害的人类女性才能获得的称号。 公主是很美丽的人类女性才能获得的称号。 公主是很优秀的人类女性才能获得的称号。 依米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我一声令下的话，小黑你能随叫随到吗？” 不如说，如果我都做不到的话，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能做到了吧？嘿嘿。 “那么……”依米背对着我，抬起了她的右手，翘起了小拇指，“能拉钩约定吗？” 拉钩—— ——姐姐！姐姐！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是什么？ ——哎……这都不懂啊，姐姐你好笨啊。 ——我毕竟不是人类啊。 ——拉钩啊，就是两个人把小拇指勾在一起，相互许下绝对不能违背的誓言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哦？ ——可是……我这个样子没有办法拉钩啊？ ——也是啊，姐姐你毕竟这么大啊，爪子又这么锋利。 ——抱歉了，不能陪你拉钩了…… ——嗯……也没关系啦，但是就算不拉钩姐姐你每天都会来陪我玩的吧？ ——嗯。 ——那就好……啊，但是作为补偿你明天来的时候要送我礼物啊？ ——礼物……你想要什么？ ——虽然姐姐老是拿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但是只要是姐姐送的我都喜欢啦。 ——明白了。 我是知道的啊。 曾经没有做到的事。 这一次，一定—— “当然了……不然小黑你以为啊？你不是碰到我我就会死吗？” 我慢慢地伸出那根已经碎裂得不再锋利的爪尖，轻轻地向着依米的小拇指靠去。 “拉钩——” 现在的依米，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哭吗，在笑吗。 “上吊——” 但是，不管怎么样，果然还是满脸通红啊。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一百年——” 一百年啊…… 岂止一百年啊。 “不许变！” 一千年，一万年，哪怕到群星也都黯灭，到世界陷入火海，到时间走向尽头，到生命迎来终结。 都不会变。 第八章:授人以鱼 “所以，去抓鱼吧。” 原来鱼可以吃啊？ 依米都不喝海水却要吃海里的鱼……真的是很奇怪啊，人类。 “小黑你的反应很慢啊……既然我们现在大致不缺水的话，确保食物就是最主要的问题了。”依米用手捧起水喝了几口，然后水简单地擦拭了自己的手和脚。 “之前被那只魔物那么一闹我都给气糊涂了，所以还是得回海边一趟。” 虽然依米的步子是比之前要轻快了一些，但是现在的话……我抬头起头，如同火焰一般的太阳现在正在慢慢地沿着蓝天中无形的轨迹西下，这意味着中午已经过去了，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就会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这片土地又会迎来看不到边的黑夜。 “晚么……中午已经过了么，从这边回山洞的话确实是需要不少时间……嗯……”依米用左手撑住右手手臂，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甩了甩手，改为了一副有些困惑的表情，“咦？这么说的话昨晚我也没有回山洞……这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冷啊，我还以为只有皇宫才那么暖和呢？” “所以说就算不回山洞也没有问题啊，在野外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嘛。” “所以向海边出发吧？小黑，我的右手方向是不是海的方向？” “那么走快点就行了，小黑你可得跟上了啊？” 要跟上依米你的话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依米确实是在用比之前还要大一些的步子向着南方迈进。 “哦……哎哟！” 依米听从着我的指示不断地调整前进的路线。 结果左脚绊到右脚摔倒在地。 “疼疼疼……”用左手撑着爬起来的依米伸出右手揉了揉自己被摔到的腿，“我完全没有事，没有事……贝壳贝壳别掉了……” 依米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微地扭曲，但是很快就拾起了原本捏在手里的贝壳，慢慢地爬起来了。 “下次小黑你把路指清楚一点啊？” “我说指清楚一点就指清楚一点，明白了没有？” 结果依米的速度因为摔了一跤而又变慢了。 “对了……小黑你有办法抓鱼吗？” “应该？你没抓过吗？”依米摆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试过一次。 我原本以为在海里我的速度也不算慢的。 结果那些鱼总是能从我的爪尖缝里溜走。 原本以为打中了，实际上根本没有打中。 偶尔被爪子刮到的，也直接变成了血红色的碎肉末。 根本拿不回来啊……要是那些鱼和贝希摩斯一样大就好了，我又不想去抓鲸鱼先生。 而那些和贝希摩斯一样大的……好像都不是鱼了，而是魔物吧？ “所以……小黑你一直都是在吃那个贝希什么的肉过日子？”依米一副被吓到了的表情。 不不不不我可是从来都不吃的啊…… “能够吃那个肉吃那么多年……小黑你真的……好厉害。”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依米的嘴角都有些抽搐，露出了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害怕的表情。 “你还在惦记这件事啊……”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人类。 交流之间，我们绕过了我用来记日记的山峰，看着依米一步一步地靠近海边，而太阳也随着我们的步子从头顶绕到了我们的右侧。 天快黑了啊…… 但是。 如果说上次是巧合的话。 那这次又是什么。 我看见了。 就在近海的位置。 有一个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的蓝黑色身影。 是那条魔物鱼。 这一次她只是在浅海处游曳，摇晃的银白色的尾鳍在海面上荡起粼粼波光。 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是她为什么会敢靠近这里？ 不会对我保持恐惧的魔物，怎么也得是和龙一个级别的，但是她为什么不怕？ 如果前一刻我还觉得她只不过是没有看见我而已，那么下一刻，她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她看见我了。 很明显地，那双白色的眼睛是对着这个方向的。 但是她没有像其他魔物一样逃跑。 反而又向着沙滩的方向游近了一点？ 诶？ 毫不知情的依米早已踏上了沙滩，然后加快了步子。 “沙滩上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吧，小黑？” “怎么了小黑？虽然你平时就很呆，但你现在的回答更呆了啊？” “啊？”依米听见了我的话之后第一反应是检查了她的斗篷下摆有没有把身体挡严实，然后才微微红着脸轻嗔道：“小黑你最好是给我解释清楚你看见什么不应该看见的东西了？啊？” “鱼？鱼游到海边是很奇怪的事吗？” “我也见——啊……”依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挤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她还敢来啊，正好，上次给我一巴掌的仇我还没报呢……” 说着依米又加快了脚步，气势汹汹地向着海边走去。 结果我看着依米向着海边冲了过去，而那条魔物鱼也将头浮出了水面，摇着尾巴向依米游近了。 而我也看见了，在她的尖牙之下，咬着一条比她的身体更小，大概有三十厘米长，灰白色的鱼。“受死吧你！” “咕噜，咕噜。（人类，给你）” “小黑？怎么了？”听见了我的声音的依米急忙停下了脚步，“前面有东西吗？” “她？”依米有些疑惑地反问我，然后像是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前方，“你说那个……魔物？” “那小黑你是怎么知道的？” 糟了。 习惯了。 因为太过于自然地同时听着依米和那条魔物鱼说话，所以自然而然地觉得依米也能听懂她的话了！ “小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咕噜，咕噜噜？（人类。嗯？人类？）”结果魔物鱼她一边说话一边还吐出了一串又一串的泡泡…… 这句话为什么我自己都不信呢…… “……我可只听见咕噜咕噜的叫声啊……” 但是依米居然没有怀疑？ 也许可以！ 虽然依米看不见我还是挥了挥自己的爪子，但是那条魔物鱼一点害怕的意识都没有，还在沉浮了一圈，抬了抬她的嘴，把鱼向着依米的方向送了送。 “真的吗……”依米半信半疑地靠近了海边，小心翼翼地将脚踩进了海水里，海水没过他的脚之后依米发出了“嘶～好凉”的一声，然后微微扭头问我，“她在哪里啊？” “前面？” “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啊……”依米虽然这样说，但是还是慢慢地弯下了腰，长发自然地垂下，仿佛淡橘色的河川坠入海中，泛起无数的涟漪。 依米有些犹豫地伸出了手，那条魔物鱼则是迅速游到了依米的手边，用嘴把鱼递到了依米的手里。 “诶……真的啊……”依米用双手手捧着那条鱼，慢慢地直起身，“好滑啊……” “咕噜咕噜。（嘿嘿。）” “小黑你连她高兴都知道啊……” 依米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的苦笑。 我当然知道啊。 我看着在依米的脚边浅浅的海面游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摇着银白色尾巴的魔物鱼。 因为……我和她，都是一样的啊。 第九章:少女你这是在玩火 “小黑？，在这里生把火吧。”我试了试手里的鱼……与抱着那条魔物鱼的时候感觉差不多。 只能说我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对手上滑滑黏黏的有其他的反应了，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幸好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只能说如果我看见手里的东西……我很有可能会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扔掉。 总是为我们做饭的那些厨师……每天都在接触这些东西么…… 脑袋里传来了小黑一如既往的疑问，这个孩子未免也呆过头了吧。 就算是我也是知道的。 “干什么，当然是烤鱼啊？” “咕噜咕噜。”身后传来了那条魔物鱼的叫声，怎么说呢，完全没有魔物的感觉。 之前我在浅海的时候，甚至感觉她在我的脚边不停地围着我转。 怎么说呢……很像皇宫后院里的狗在撒欢—— 但是它们都死了。 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如同雕塑一般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那是自己曾经看见的，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些狗的尸体。 在我的眼睛觉醒之后，我就将自己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老师为了确认我的眼睛的实际效果，放了几条狗到我的房间里。 抱着侥幸心理睁开眼睛的自己，看到的就是原本活蹦乱跳的它们在一瞬间倒下的场景。 在那一瞬间自己才明白。 人也好，动物也好。 只要被自己看见，哪怕是眼角的余光，都是致命的。 也是在那之后，老师他们才上奏父王，决定将我流放。 对，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异类。 控制不住这个魔法，不小心就杀掉了那些骑士和女仆，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 自己究竟—— 小黑有些焦急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但是紧闭着的眼前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只有看见这些黑暗，小黑才是安全的。 当然……现在可能得加上这条魔物鱼了……虽然她扇了我一巴掌让我很不开心，但是我不讨厌知道自己错了就会改的人……或者说魔物。 “没事……” 现在的自己好像在冒汗……内心之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 是害怕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赶快去找火啊你个笨蛋小黑。” 突然感觉地面有些震动呢……附近又地震了么…… 禁忌之地真是个诡异的地方。 一时间，周围变得无比的寂静，有风吹过的呼声，以及拂过皮肤上带来的冰冷不断提醒着自己，自己确实是在禁忌之地。 “小黑？” 没有任何的回应。 果然是去找东西生活了么…… 只每当小黑不在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深处就会慢慢地涌上一股恐惧—— “才没有啊啊！我才不会害怕呢！我这么强我怕……什么啊……” 真是不习惯啊……这种感觉。 就好像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样。 “小黑你这个笨蛋……怎么还不回来啊。” “咕噜咕噜。” 差点忘了，身后的海里还有那条魔物鱼…… “咳咳，你给我听好了。” “咕噜噜？” “你打了我一巴掌的事情可不是这么就能算清的，但看在你拿了条鱼过来的份上，我姑且先认为你还是懂事的。” “咕噜。” “所以暂时先原谅你，下不为例知道吗。” “咕噜，咕噜。” 我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水声……虽然是魔物但是既然是条鱼那么会扑腾水也是很正常的吧。 “这就是明白了，是么？” “咕噜。” …… 我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笨蛋呢…… 除了“咕噜“和哗啦哗啦的水声以外还有其他的回应么？我根本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她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我居然在这里和一个魔物说话，不对，这相当于我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还期望有所回应的我是笨蛋么…… 如果不是手上又拿着鱼又拿着贝壳，我真想就这样把自己的脸给挡起来。 太丢人了啦！ “咕噜咕噜。” “还有你也是，说人话行不行！我现在很丢人的好不好！” “咕噜？” “……” 我感觉自己一定是不正常了。 反正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我要冷静，不要慌。 “我说啊……小黑真的能听懂你说话么……” 感觉不会是乱猜的吧…… “咕噜咕噜？” “因为你不是只会‘咕噜’吗……” “咕噜。” 但是啊，自己其实也清楚。 自己还在皇宫的时候，自己的眼睛还是正常的时候。 也曾见过从专门到皇宫来的马戏表演。 人类与凶猛的狮子、自由的鸟儿、顽皮的猴子一起同台表演。 明明物种不通、明明语言不通。 却能够做到如此之多的表演，仿佛懂得人性一般。 我知道，这是一起生活了许多，所得到的结果。 那么……小黑呢。 “果然是因为在这里生活得久了……就可以听懂吗？” “咕咕噜噜。” 理所当然地，我没能理解她，她也没能理解我。 我有万语千言，她只有片语只言。 能理解么？ “虽然你听不懂，但是作为礼仪……” “咕噜？” “……谢谢……你的鱼。” ……呜呜呜呜呜。 反正她也听不懂，没事啦！ “对了，话说小黑你这个笨蛋居然去了这么——” 就在我刚开口的瞬间。 一股伴随着震动的热浪吹过我的身体，哪怕是漆黑的视野里也泛起了些许光芒，带着些许呛人的气味，刺激着我的喉咙和肺部。 “小黑你这个……咳咳！你每次都咳！” 小黑她每次……都是怎么生火的啊！ 小黑这么说完之后，呛人的烟气稍微消散了一些，随后就听见了前方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热量突然在身前集中，原本因为环境温度降低而有些许寒意的身体又温暖了起来，不过有点热过头了…… 看样子是把火生在我的前面了啊。 虽然很笨，但是小黑每次总是…… “嘛……还算可以吧？” “咕噜咕噜！” ……总是那么迁就我呢…… “小黑，再去弄点小树枝来。” “这样啊？” “咕噜。” 原来是用树枝生火的吗？ 但是为什么之前火会这么大啊……搞不懂……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生存技巧吧。 只有在这里生存了很多年的小黑才懂得的生存技巧。 我慢慢地蹲下，在避免自己将手伸进火堆的同时，从地面上捡起了零散的树枝。 “做这个。” 我用树枝把鱼穿了起来，虽然穿得很不顺利，不是戳中了鱼骨就是把树枝给折断了。 但是最后勉勉强强地把鱼“挂”上了树枝。 “当然是烤鱼啊……小黑你连这都不懂？” “啊我知道……”小黑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贝希什么的魔物的肉……真亏小黑能吃那玩意活下来……又硬又苦还有说不出来的怪味…… 自己吃到现在已经快吐了。 “那就给我好好看着。”我一边说着一边将鱼伸进了前面的火里。 “咕噜！” 小黑和魔物鱼都应和（大概）了我的话，不过虽然我这么说……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我只是在书里看见过可以这么做而已。 应该……没问题吧？ “小黑帮我看着点有没有烤焦。” 大致可以闻到一股不同的气味了，有点香啊。 看起来我想做也是能做到的嘛，这么简单。 “咕噜。” “就是看有没有黑啊。” “诶？” “咕噜噜。” 不会吧？ 怎么和书里写的不一样？ 不应该是“肥嫩的肉质被烤得焦黄酥脆,浓香的汁液包裹在其周围,扑鼻的香味阵阵袭来”吗？ 好像听见了噼啪的声音还闻到了有些焦臭的苦味？ 我急忙把树枝抽了回来的瞬间—— “咕噜！” “诶诶诶？” ——————————————————————————————————————— “有什么不满意么？直说？”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手里的鱼绝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气味有些怪异……这还不是第一条。 后来魔物鱼又返回海里抓了好几条鱼回来，但是烧烤的结果无一例外。 都糊了。 “咕噜噜。” 完全听不到怨言。 最后我、小黑、魔物鱼分别分到了一条由我烤出来的鱼。 “没有就好，给我吃了它。” “咕噜，” 充满活力的回答（估计）。 “那么——”我也试着咬了一口。 …… 好难吃…… 因为烤焦了而传到舌尖上的苦味，以及没有烤熟而在嘴里弥漫的腥味混合着诡异的味道…… 呜呜呜呜呜呜…… 自己烤的鱼，哭着也要把它吃完。 再说了不比那个贝希什么的肉差啊，应该说是很好吃对吧！ 我咬了一口又一口，拼命地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将满是鱼刺的肉咽下肚。 呜呜呜呜……为什么我会这么惨啊…… 周围几乎一片寂静，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声音。 “你们两个！就算我看不见我也知道，很难吃对吧，吃不下去对吧！吃不下去也得吃！” 我不停地摆动着双手，发泄自己内心的烦闷。 “反正我就是什么都不会是啦！什么都做不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 “咕噜……咕。” 这句话，如此地温柔。 “呜……小黑！还有你！你们都欺负人！” “咕咕咕噜？” 比我前面那虽然在燃烧，我却一点也看不见的火焰。 更加温暖。 第十章:风回雨落之夜 太阳早已没入水平线，不见边际的夜笼罩了这片沙滩，浓密的乌云铺满了天空，星光黯淡，只有眼前的火堆在噼啪地燃烧，照亮了这一小片沙滩，偶尔会有火星溅出来，翻滚之后冒出一丝青烟，熄灭为与浓郁的夜融为一体的焦黑。 “感觉这么‘魔物鱼’、‘魔物鱼’的这么叫你也很不方便啊……”小口小口地咬着手里的烤鱼的依米微微抬起头来，火光在她恬静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橘，“小黑啊，这条魔物鱼长什么样啊？” “咕噜（鱼，食物……）……”魔物鱼把依米给她的那条烤鱼用牙齿撕碎了之后，一扑一腾地将散落在浅海的鱼肉一块一块地咽下，每咽下一块就吐出一个泡泡。 我的那一份……我已经一口吞了，连肉带刺包括树枝一起咽了下去。 “虽然我抱过她但是我完全不知道她的外表，我决定也给她起个名字。”用舌头将鱼刺轻轻吐出来的依米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嗯……挺好的。 看着在海里滚来滚去地吃着那些碎肉碎骨头的魔物鱼，我也很想知道依米会给她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大致就是这些了吧？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诶……长得比小黑你有特点多了啊。” “不过果然是魔物吗……长得与我见过的鱼有很些不一样啊？” 我也是魔物啊，长得与依米你见过的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记得鱼是不会眨眼睛的，但是她会。 我记得鱼是很害怕我的，但是她不怕。 确实很特别。 “嗯……想个什么样的名字呢……”依米轻轻摇了摇插着烤鱼的树枝，露出了和当初为我起名字时一样的表情。 “咕噜。（好，吃）”把最后一粒碎肉咽下肚的魔物鱼用胸鳍拍了拍圆滚滚的腹部，然后翻身肚子朝天飘在了海面上。 ……这不是我见过的鱼，我记得做出这个动作的鱼都死了…… “对了，她不是总是‘咕噜咕噜’的吗？就叫她咕噜吧！” “咕噜（啊，哦）。” “怎么？有意见？”依米又用力咬了一口树枝上的烤鱼，然后歪着头，燃烧的火焰反而把她的表情衬托得异常地平静。 “咕噜，咕噜。（人类，人类）” “好了，不管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咕噜了，简称小咕，明白了吗？”将最后一点烤鱼吃完了的依米把树枝端端正正地放在身前，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咕咕噜？（嗯？嗯？）” “看起来你明白了呢。”依米微笑着点了点头。 总觉得她作为一个魔物也很奇怪，没有对依米这个人类抱持敌意也许是因为依米帮助她重回了海里，但是她知道的语言太少了。 一个魔物不应该只掌握这么一点魔物的语言。 我看了看不停用鱼鳍保证着自己在海面翻腾转圈的小咕，她懂的东西太少了，估计我使用魔物的语言与她对话，她也未必能理解多少。 还是说…… 她还没有成长呢？ “你没有理解么？小咕？”依米将头转向了海的方向，笑着问道。 “咕噜。（人类）”小咕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停在了海面上，对着依米不停地眨眼睛。 “小黑你看她说她理解了。”依米突然露出了一个比身边 “小黑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理解的？” “小黑你不乖了，小黑你学会顶嘴了，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火焰的微光映照在依米鼓起的脸颊上，像是为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层愠怒的夕阳。 我急忙趴在沙滩上，向依米公主低头。 结果一不小心把沙粒掀得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起风了么？”依米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了，不断地拍打着身上的沙粒。 “咕噜！（沙！）”大部分都飞进了海里，幸亏小咕反应够快直接沉进了海里，才没有被沙粒所淹没。 我急忙控制自己的动作慢慢地起身，结果依米摁住了她被风吹得飘摇的长发，几缕发丝在她的脸前斜飞，有的树叶甚至都从依米的斗篷上剥离，在沙滩上翻滚后滚入漆黑的大海。 “这风怎么说来就来啊？” 刚才我因为慌张都没有注意到。 风变大了。 沙粒在沙滩上打旋，火焰在风中狂舞，原本平静的大海也开始泛起滚动的波澜，不断起伏的海面在黑夜中拍打着这片沙滩，掀起黑白的浪花。 “小黑！小咕！” “咕噜！咕噜噜！（风大！雨大！）” 我急忙展开双翼，同时用上爪子帮依米挡风。 来得及吗？ “小咕呢！”依米用手分别摁住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和斗篷，闭着眼焦急地看了一下已经开始翻腾的大海。 我看了一眼在黑压压的波涛里猛地跃起好几米的小咕，它最后的身影和声音也淹没在了狂风与大海的旋流之中。 但是我还是听见了。 ——人类，魔物，见。 啊啊，我明白了。 这个时候，摇曳的火焰与用来生火的植物依旧完全被吹飞了，最后一丝火星在狂风中旋转着熄灭。“好！明天见！小咕！”已经放弃了的依米向着大海喊了这一句之后，索性任长发与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只是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稍微缩了缩身体向前跑。 虽然依米依旧尽最快的速度在跑了，但是要返回山洞估计是来不及了。 “好凉！是雨水吗！” 雨，还是下来了。 最近的太阳出现的次数确实是太多了…… 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身体最大限度地护着依米，但是风和渐渐变大的雨滴还是会打到依米。 看着天空中涌动的乌云，将那些脆弱的植物连根拔起的狂风，与夜色化为一体的雨水，几乎翻腾得快要淹没海滩的大海，以及头顶的乌云缝隙里隐隐的闪光。 这才是禁忌之地该有的样子啊…… “小黑！接下来……是哪个方向！”抽出一只手挡着脸的依米向着我喊道，我看了一眼几乎被黑暗所埋没的山峰，对着依米做出指引： 依米已经离开了沙滩，越来越密集的雨从乌云中落下，仿佛乌云向着地面的延伸，在黑夜里垂下下灰色纱帐。 “唔！”向前奔跑的依米也因为黑暗和风雨的影响减了速，但是即便如此，依米还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我急忙用双翼和爪子护住依米，但是猛烈的雨水和狂风穿透了我残破的双翼和爪子的缝隙，绕过我的身体打在了依米身上。 我还能做什么…… “小黑……还有多远……”满身是泥，拼命想要爬起来的依米低着头，她的声音在嘈杂的雨与呼啸的风中扭曲，显得那么的脆弱。 我能做的事…… 没有。 离海最近的就是我用来记日记的那座山峰，现在那座山峰已经淹没在了灰色的暴雨洪流之中，离这里也还有一段距离。 “哪个……方向……”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几乎只能向前挪步的依米低着头问我。 我急忙趴下，展开胳膊将依米护在中间。 “在……哪……” 我看着在狂风暴雨中如同那些脆弱的植物一般摇摆的依米一步一步走进我的怀里之后，迅速将自己的身体和尾巴盘了起来，把依米护在我的怀里，在保证不压到依米的同时放低身躯，将彻底展开的残破双翼垂下，如同两张巨大的伞叶，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笼罩起来，把身躯、胳膊、爪子、腿、尾巴剩余的缝隙尽可能地挡住。 “呼……呼……呼……好冷……”总算是在我的怀里安全了不少的依米疲惫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上半身不停地喘气。 已经几乎封闭的我的怀里几乎没有多少光亮，但是我还是能够看见依米全身都湿透了，被风吹乱的淡橘色长发上满是泥土与雨水，失去了太阳下的光彩。身上的斗篷更是破破烂烂，藤蔓几乎都搅在一起，只剩下零星的树叶贴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被雨水所浸透的最后两件小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胸部和臀部，几乎透出了她无暇的身体，哪怕沾上了泥土和雨水，依米的身体也依旧透着一股细腻的白色。 我又将自己的身体缩了缩，将狂风骤雨挡在身躯之外。 “咳……小黑你呢……” 我是不会有事的。 “我也……没事……”依米说着就用一只手撑着地面，慢慢改为侧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环住了自己的身体，“就是……有点冷……” 我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生火了…… “没事……小黑你转过身去就行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笨和活力四射啊……赶快把身上湿的东西取下来，你想生病吗……”依米几乎是颤抖着把话说完，“这一次……不准再偷看了啊……” 基本上已经看光了……这句话还是别说了吧…… 随后，我怀里的黑暗中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依米应该是把身上的那些藤蔓和树叶都扯下来了。 大概还有她的那两件小衣服吧…… “好脏啊……满身都是泥……地上也全是泥……”依米颤抖着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我看着狂风切过我的身体，雨水在我的身躯上溅起密集的水花，黑夜之下，只有植物们朦胧的影子在风中摇曳。 “小黑？” “那个……” “你给我的贝壳……我……” 依米的声音有些颤抖。 “……弄丢了。” “明明是……很重要的礼物……” “……”依米因为我的话沉默了，我则是继续说了下去。 “……” “……小黑你啊……嘶……好冷……” 我说话之间，仿佛看见了天空中有明亮的电光在乌云中游走。 下一刻。 一道划破天际的雷光在黑夜里拉出一道闪耀的线条，驱散了黑夜，在一瞬间把这片荒凉的土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然后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 猛烈的火花在我的身上炸开，亮银色的光芒掀起了巨大的响声，但是这一切都只持续很短的时间。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怀里的依米也发出了完全没有被风雨所掩盖的声音。 结果我发现全身赤裸着的依米抱着自己的头在我身体的一个角落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小小小小小黑刚才是什么声音啊……”依米已经顾不得挡住自己的身体了，任由长发顺着光滑的身体披下，淡橘色的缝隙里隐约可见胸部微微雪白的突起，完全不亚于她身体的其他每一寸肌肤。 为什么要挡起来……完全不明白。 其实是劈我身上了。 “是……是吗……小黑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啊……” 这种东西也是伤不了我的…… “这样啊……”依米的状态似乎好一些了，微微地抬起了头，用手轻抚略微凸起胸口开始深呼吸。 “那就好……对了，小黑你到底在哪里啊……刚才我居然没撞到你啊……” 诶？ 我是不是…… “……” 短暂地沉默之后。 “小——黑？” 哗啦啦的雨水在狂风中飘摇，轰隆隆的雷声在乌云里奔走，淅沥沥的雨滴顺着我的双翼滑落，流过身躯的缝隙，滚落到泥土里，绽放一朵水花，转瞬凋零，被暴雨所淹没。 但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依米那比刚才的尖叫还要大声的喊叫。 “小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个变态色狼偷窥狂！” 狂乱的黑夜之下，除了我不明白的词汇又多了一个以外，一切安好。 第十一章:大海南边的决意 我走在空旷的庭院小路上，看着长满了繁花与绿叶的后院。 后院的中央有着一棵古老的梧桐，粗大的主干支撑着向四面展开的枝条，上面缀满了翠绿的树叶，打着结的梧桐花冒出了白色的嫩须，并排躺在细枝的最末端。 有些枯萎的叶子像是在害羞一般，悄悄地藏在招展的绿叶后面，只露出一角浅浅的褐色。 从我进入皇宫成为一名骑士的时候，这棵梧桐就是那么的显眼。 现在我已经成为了统领骑士团的骑士长，这颗梧桐还是那么地健康。 皇宫外面很少见到这么古老的梧桐，仿佛时光都已经老去，而它还年轻。 梧桐周围的草地上落了一地的梧桐叶，本来的话，无论是落叶还是枯萎的叶子都是不被允许的，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皇家园丁们除去。 但是因为有了我的请求，才保留了这棵梧桐最原始的姿态。 被落叶所簇拥，被繁星所祝福。 因为公主她很喜欢这棵树的落叶，在巡逻的我总是能看见从霍特大教授的课堂上偷偷溜出来的公主来到这棵梧桐的树荫下捡落叶，然后再用针线把它们编织成各种各样的东西。 公主……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抽痛了一下。 于是自己快步离开了这里，向着正厅走去。 不然的话，自己仿佛又会看见公主穿着洁白的衣裙，在阳光的沐浴下低头微笑的场景。 自己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为了更多人的性命。 自己护送着公主前往海的北方，那片被称为禁忌之地的土地。 在哪里—— “早上好，尊敬的近卫骑士长小姐。” 霍特大教授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自己看着前方，被凉亭所覆盖的走道上，身着象征着皇家最高级别“大教授”头衔的金边白色长袍的霍特大教授，那有些疲惫的脸色。 虽然拥有着这个皇宫——不，准确地说是这个国家最多的知识能力，但相对于他的头衔，霍特大教授也不过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 和我们这些骑士不同，那头淡金色的短发之下那张丝毫看不出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已经挂着浅浅的皱纹，但是却没有为他那张迷倒众多少女的脸庞抹黑，反而平添了一分成熟。弯弯的淡金色色眉毛下面，那双灰色眼睛里现在却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疲惫也是正常的，皇家魔法协会名誉会长，这个皇宫唯一的大教授。 尤其还是公主的老师，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变故，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早上好，尊贵的霍特大教授。”我将手摁在腰间的剑柄上，向他鞠躬行礼，同时补充了一句： “请不要再使用那个称号了，在下已经不配再当这个骑士长了。” “也请不要这样自责……这并非近卫骑士长小姐的过错……” 霍特大教授的声音依旧温和，这也是他在这个皇宫里也依旧受人尊敬的原因之一。 抛开在学术问题上的争执，身居高位的他无论对谁都很温和且彬彬有礼，这份毫无虚假的姿态，也是身为骑士的我所尊敬的。 但是。 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乘船过去，他不知道真相。 不知道我如此自责的原因。 “殿下也没有丝毫要责怪近卫骑士小姐你的意思，这毕竟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悲剧，所以你还是赶快起身把。” 我慢慢地直起腰，将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凝视着霍特大教授那双灰色的眼眸。 被人们称为“充满了一个国家的智慧”的灰色眼眸。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自公主离开以后，我第一次这样有机会跟他面对面地交谈。 “请问霍特大教授您……接下来有公务上的安排么？” 听完了我的话之后，他眯起那双满是操劳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比起公务上的安排……我觉得我更需要一次私人的安排来短暂地放松一下。” 看出来了么……他知道我有话想跟他说才会说出这句话的…… “那……需要换一个地方吗？” “不必劳烦了。”他微微地转身，看了一眼这条横贯皇家后院的走道两旁的草地，视线微微望远，放在了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上，若有所思地轻叹道，“这里的风景不错，又没有外人打搅，作为放松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样的话。 我想了很久。 究竟应不应该将自己近乎任性的疑问说出口。 毕竟对方是霍特大教授，虽然因为公主，我们之间也有过交集，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疑问的敏感性，自己稍微有些犹豫。 “是公主殿下的事吧？” 结果，他的这句话直戳进了我的内心，让我不由得有些动摇。 “不必惊讶，在这个时期，身为公主的近卫骑士长的骑士小姐你找我会谈的事，很大可能只会是公主殿下的事，还是说……”他微微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猜错了？” “不……并没有猜错。”我的视线也往梧桐树上偏了一点，“就是公主的事。”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有些疲惫的笑容。 不过，对于他而言，除开身为公主的老师这层关系之外，这件事对于他而言也算是“学术问题”。 只要是学术问题，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大教授霍特。 我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还是开口了： “恕在下冒昧……霍特大教授您觉得……公主有可能活下来么？” 这个问题，也只可能问他了。 因为对于别人而言，这是一个不能触及的敏感问题，也是一个答案早已固定的问题。 但是如果是他的话。 一定能够有不一样的见解。 或者说……我的内心深处希望他有一个不一样的见解。“上来就是这样的问题吗……近卫骑士长小姐果然很耿直呢。” “如果有所冒——” “不必多礼了，既然你会来问我这个问题，那么你我之间都不需要这么多的礼仪。”他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我的话语，然后继续说道，“那我也就直说了，因为在这里，在这一刻，我们关心的都是依米那孩子。” ——那孩子。 这是霍特大教授在非正式场合对公主的爱称，我偶尔也听他提起过。 用上了这个称呼也就是说明，这场交流成立了。 “首先，我们先来从头开始分析。” 霍特大教授已经恢复了他在课堂上的那严谨的姿态，这一瞬间他脸上的疲惫和笑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作为大教授，最正式的表情。 而我也挺直了腰板，微微挺胸，目视着他的双眼，表达我对他的尊敬。 “首先从依米那孩子的情况来看，她觉醒的，无疑是一种极为强大的魔法，一种在这个魔法已经片面性衰退的年代，理论上不会再觉醒的魔法。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发生了，那我们就事论事。” 他的视线又飘到了那棵梧桐树上：“根据残存下来的记录，那是在魔法尚未衰退的古代，一种被称为魔眼的魔法，简单来说，就是以眼睛为媒介使用的魔法，广泛灵活的视线可以传递各种各样的效果，而在依米那孩子身上的就是——”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抹消生命，这一点，近卫骑士长小姐你应该很清楚。” 对，我很清楚。 公主的魔法觉醒的那一天，女仆、骑士各种各样的人的尸体，成片地倒在公主房间门口。 伴随着公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也会使用魔法的我很清楚，那究竟是多么强大的魔法。 强大到公主无法控制。 “但是依米那孩子无法控制这个魔法，而她又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第一位魔眼觉醒者，残留下来的资料也很有限，没有任何人可以作为参考，我这个老师——”这一瞬间，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落寞，“——也没有任何应对方法可以交给她，只能任由她无助地摸索，这是……我的失职。” “也请霍特大教授您不要这么说，要不是您的谏言，公主她恐怕——” 不会有流放这么“好”的结局。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那么，我就继续了。”可以看出他强提起了精神，继续往下说，“我们甚至无法判断挖——咳，取下那孩子的眼睛究竟能不能强行终止这个魔法，所以如此缺乏依据而又残忍的方法被我们所放弃，但是依米触犯了罪行却又是不争的事实，考虑到依米的魔法的强大的危险性，只好——” “——将公主流放到禁忌之地，到这里为止都是我所了解到的东西。” 我接过了霍特大教授的话，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没有选择。 公主所犯下的罪，理应处死，但是因为毕竟是皇室成员，加上年纪还小，加上她的魔法的不可控性，所以才做出了流放的判决。 但是，这样的话—— “没错……但是我想你想知道的是，我们都期望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吧。”他的视线再次对上了我的视线，传递过来了锐利的光芒。 我保持沉默，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然后，从禁忌之地的情况来分析——其实单纯地说环境，除了我们人类的居住地，其他地方的环境我们并没有更多的了解，只能依据过去留存的资料，判断没有适宜人类居住的环境。” 这我很清楚。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之中，如同镜子窗户的玻璃一般透明、散发着淡淡的微光的魔法屏障笼罩了这个皇宫。 更准确地说，是笼罩了这个国家。 这个从古代流传下来，费尽了无数心血构筑，每一天都安排专门的魔法师去用魔力维护，唯一没有衰退的巨大的魔法屏障可以尽可能地隔绝外界的不利因素影响，使得屏障内能有一个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 屏障外的世界……别说不适宜人类居住，几乎看不见动物，植物也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死态，只有魔物能够稍微活得好一点。 没有这个屏障的保护，无论是草地还是梧桐，甚至是我们人类本身，都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都是因为千年前的那一天。 “南方和东方都是根本无法跨越的高山，西方又是别国的领土，所以只剩下被汪洋大海阻隔的北边，也就是禁忌之地。” “……”我无言以对，这是唯一的选择。 “我们姑且用可以封印魔法的锁链绑住了那孩子，也许是魔法太过于强大吧，在那孩子面前那只是形式性的东西，仅仅只能限制行动而已。”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禁忌之地，有一座被称为‘禁忌石穹’的高山坐落在海边的陆地上，山壁上面有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与我们所使用的魔法同源的远古语言——算了，这些与现在的话题无关。”险些开始“授课”的霍特大教授及时止住了自己，继续说道，“那里的环境同样恶劣，这些都是过去敢于迈出脚步的冒险者们带回来的信息，但是我们最担心的都不是这些……”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才真正多了一丝担忧。 “环境恶劣，也许可以克服，但是真正的问题是，那头曾经把这个世界毁灭得支离破碎，导致我们如此艰难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罪魁祸首，灾厄。” 灾厄。 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根据残存的记录，古代的人类曾经有着想当先进的魔法技术，也曾一度将领地扩张到遥远的北边与南边，东西更是直达无法再扩张的大海边缘。就连现在的禁忌之地，在过去也是人类的领地。 但是。 在千年以前的那一天。 被如今称为“灾厄之日”的那一天。 全没了。 只剩下依靠着魔力屏障的保护残存下来的，只能被称为稀少的人类文明，在无比艰难的环境之中慢慢重建到今天。 要说有多艰难……艰难到连历史记录都是断断续续的。 但是有一点被记录下来了，作为绝对不能被磨灭的记忆留下来了。 这一切，都是那个被称为“灾厄”的魔物造成的。 虽然灾厄没有再进犯人类，但是它也依旧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们的报告说，你们将公主成功地送到了禁忌之地是吧。” “……是的……” 其实……不是。 但是，却不能说。 因为这是我纠结痛苦的源头。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那么我这样说吧，人类是很顽强的，从我们能够活到今天就能看出来，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本能之中。” 最后他叹了到现在为止最为沉重的一口气：“虽然这句话说出来显得很残忍，那里环境恶劣，生存条件也很不充足，但是从那些冒险者总结的经验来看，并非无法生存。” “……” “野外可以找到淡水，至于食物……依米那孩子的魔法足以保证大部分的魔物都不是她的对手，而骑士长小姐你也知道普通的民众已经证明了魔物是可以吃的……” “……” 这是何等残忍。 却又是何等无奈的话语。 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要让公主去面对那么残酷的生活吗…… 但是最后一句话，几乎宣判了我的死刑。 “我们也只能是期待依米那孩子能够坚强地活下去……避开灾厄，就有生还的希望。” ——————————————————————————————————————— 我几乎是用尽全力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与霍特大教授告别了。 我走上了由被打磨得光滑如玉的大理石组成的阶梯，偶尔会与女仆或者贵族擦肩而过。 不是这样的。 我们抛弃了公主。 ——公主的生命是命！我们的生命就不是命了吗！你可以漠视我的生命！但是我不准你漠视我的船员！这些冒着生命危险陪着你来到这个狗屁禁忌之地的船员！他们的生命！ 当船长对着我嘶吼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犹豫了。 那个时候，我们看见了朦胧的武器之中，从坐落在海边的那座名为“禁忌石穹”的山峰后面伸出的，数十米长的尾巴。 其他的船员都被吓得只剩下了逃命的念头，没有人会想要把公主送上岸。 于是公主就这么被……扔下了船。 下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没有人见过灾厄，但是在那一瞬间，我们所有的人都确信了，那就是灾厄。 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数十米高，全身焦黑的巨大躯体，挥舞着可以将船只直接绞碎的利爪，破开大海掀起巨浪，直接冲过来的时候。 那已经不叫恐惧了。 连恐惧都忘记了。 慢慢地，我走到了已经没有人会再来的，曾经公主的房间。 缀满了华丽镶边的门，也沾上了薄薄的灰尘。 最后的报告是“我们成功将公主送到了禁忌之地”。 没有了。 本来我应该说出真相的。 但是这样的话，本来得以保住性命的船员们，也一定会被定罪。 公主是罪人，但是反对我的意见，抛弃了公主的他们也是罪人。 不……其实我也是。 我用手轻轻拂去了门把上的浮灰。 骑士的精神是什么？ 平等对待每一个人的生命？ 忠心诚实保护弱小？ 我有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的生命吗？被抛下的公主呢？ 我有忠心诚实保护弱小吗？我所撒下的谎言呢？ 我是一名骑士。 但是。 我更是依米公主的近卫骑士长。 既然已经违背了，那么唯一重要的，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誓死守护公主殿下的一切，随时准备为公主殿下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是我曾经在皇家礼堂，跪在公主的面前，向她许下的誓言。 我把手从门把上放下，转身离开这里。 我有提前微微松开绑住公主身上的，封印魔法的锁链。 公主也只是掉到了海里，灾厄也未必会以公主为目标。 我唯一的救赎，就是那微小的可能性。 公主可以活下来。 所以，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我也要找机会，再一次前往禁忌之地。 无论如何，都要把公主带回来。 如果这一次再看见灾厄。 ——避开灾厄，就有生还的希望。 霍特大教授的话回荡在我的脑袋里，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用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这一次。 我会用我的剑。 消灭它。 第十二章:我们如此自然地再会 “呼——哈——”几乎是坐靠在我身上的依米便用手挡在嘴前，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 似乎是把我的身体当成了山洞的石壁，然后迷迷糊糊地靠着睡了一觉。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还喊着“这样潮湿的地方怎么睡啊”。 暴雨已经停止，天空中的乌云也都相继散去，太阳刚从遥远的天际线一侧抬头，把黑色的天际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浮光。 天气应该是不会再变化了。 “好困……”依米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头，然后抬起手开始揉自己的脖子和腰，“在这种地方睡觉……浑身都疼啊……” 说着还咬着牙转了转胳膊，顺便还揉了揉雪白的大腿。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满脸通红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胸，双腿并在一起全身缩成一团。 “小、小黑？” 与以往不同，像是很不高兴似地鼓起了脸颊：“你怎么又在我的前面先醒了。” 我根本就没有睡啊。 “还有……你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到现在为止都还是趴着的，力图给依米最大的保护。 基本上也做不了什么了。 “比如……比如……趁我睡着了乱摸什么的……” 我要真的乱摸的话，你可就满身都是血了。 基本上连命都会没了吧…… “呜呃呃呃……那么……眼睛没有乱看吧？”不知道为什么依米完全没有一点要放松的样子，反而用胳膊把自己的身体环得更紧了一些。 好像是……没有乱看。 昨晚，看着一边低声说着“我绝对不会睡着”的依米一边摇摇晃晃地前后轻微点头，然后直接靠在了我的身上，只剩下淡橘色的长发轻轻地搭在她的身前，从肩膀垂下，从微微凸起的雪白的胸脯前拂过，恬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听着她的鼻息在渐渐淡没的雨滴声中起伏…… 看了好几个小时。 直到天亮，依米打哈欠—— 都没有停下来地继续看。 好像是……没有乱看吧？ “呜呜呜呜呜……小黑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黑你个变态！” 依米保持着用一只手挡住胸部的姿势，随后另一只手从身边被雨水浸泡了一个晚上而显得潮湿的土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土，直接向着前方扔了过来，打中了我盘起来放在地方帮依米挡风的尾巴上，就这么黏在了尾巴的尖刺上。 “小黑你在哪里？刚才我打中了没？” 不如说朝哪里扔都会打中我的吧。 “那就好……”脸上红扑扑的依米又顺手从身边抓起了一把泥，“小黑你就在那里不要乱动，我保证不打死你。” 其实依米你保不保证都打不死我的…… 接下来又是噼里啪啦的泥土不断地打在了我的尾巴上。 “呼……”依米甩了甩自己满是泥土的手，“一大早就搞得这么脏……都是小黑你的错。” “啊，是啊，当然是了。”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想要用手排掉自己身上的泥，但是却没能下得了手。 “脏死了……我要洗澡。” “小黑你也得洗！” “小黑你现在应该是满身是泥吧……还是说你刚才躲开了？” 我只是……我慢慢地在不惊动依米的情况下起身，将双翼和尾巴收拢。 不过仔细一看的话，我的身躯与地面接触的部分确实全都是泥…… “所以小黑你真的是活得很随意啊，有必要从身体清洁卫生方面对你进行良好的教育。” “走吧，海在哪个方向？” “小黑你‘咦’什么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还是说我又记错了？ “小黑啊……我问你，我们挖出来的地下水和大海哪个更近一些？” 不如说我们现在离沙滩并不远，因为昨晚的暴雨，依米并没有跑出多远的距离。 “所以我们就去海里洗吧，身上全是泥太难受了……”依米露出了有些嫌恶的表情，但是随后又改为了一丝坏笑，“但是小黑你那个是自找的。” “那就走——”依米转过身去，刚准备迈开步伐，然后又突然蹲下了，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 “小黑啊……我的衣服呢？” “我说的不是斗篷，是内衣啦！” 内衣？哦，那两件用来挡住胸部和臀部的小衣服叫内衣啊？ “左边……不会在地上吧……” “这不弄脏了吗啊……”依米迅速伸出手在自己左侧的地面上摸索，很快地就把已经满是泥土的内衣捏在了手里。 “啊……不仅是湿的还沾满了泥……这不根本就穿不了啊……”依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呃……这要怎么形容来着？大概和下雨前的天空差不多吧…… “小黑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帮我捡起来啊……” 我要是捡的话……估计情况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我不会洗衣服啊……”依米的表情已经从下雨前的天空变为了下雨时的天空了。 “小黑你……会洗衣服吗？” “小黑你怎么这么笨啊……” “唔呜呜呜呜呜……”依米站了起来，涨红了的脸上是一副凶狠的表情，“不准狡辩！我不会是因为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我去做而已！” 我又不穿衣服，不会洗衣服是很正常的吧？ 我的这双爪子……岩石都会被我洗碎掉吧？ “唔呃……“很难得的，依米虽然气得连脸都鼓起来了，但是却没有说出其他任何的话。 难道是因为我说对了？依米不知道怎么反驳？ 这可是第一次啊！一定要记在日记上！ “好了！还不赶快走了，全身是泥好不舒服啊！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小黑你走前面！”很难得地，依米提出了让我走在前面。 “……小黑你还没看够吗！听好了，给我在前面好好带路，要是敢回头我就直接睁开眼睛要了你的命！” “知道怕了么？知道怕了就走前面去。” 是啊，我确实很害怕。 害怕睁开你睁开眼睛，知道了真相之后，要了我的命啊。 结果我只好向前迈出一步，将自己的尾巴甩到一边去避免挡到依米的路，然后等着依米慢慢地跟上来。 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记得这个时间应该要进食了吧。 “气都被小黑你给气饱了。” “……小黑你是笨蛋么……” “……果然是个笨蛋啊……” 依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刚才要小得多，好像没有在生气。 “好啦……我算算……昨晚上吃了一顿之后，这一顿应该是在现在吃还是几个小时以后再吃……啊啊好麻烦啊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别人提前算好了的果然好麻烦啊……” 于是我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依米一步一步走向海边。 雨后的大海与平时并没有多少差别，平静的海面并没有被初升的阳光影响多少，只是散发着只属于自己的湛蓝，完全看不出昨晚曾经如此地狂暴。 但是与我之前所见过的海面又有所不同。 原因就在于—— “咕噜噜咕咕噜。（人类，魔物，来了。）” 小咕正摇着银色的尾巴浮在近海处。 “咦？”依米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我好像听见小咕的声音了。” 真的出乎了我的预料。 她居然真的回来了。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她好像……比昨晚变得更大一些了。 “喂！小咕！你还好么！”依米有些兴奋地向着大海喊道，脸上露出了比阳光更加灿烂的微笑。 “咕噜噜咕咕噜。（人类，魔物，来了。）” 诶？ 为什么啊？ 明明是我先，救了依米也好，帮依米找吃的也好…… “当然是因为小咕是个魔物啊，小黑你要跟一个魔物较劲啊？” “什么？” “怎么？不开心了？” 我不明白开心是什么情感，我也不明白不开心是什么情感。 所以我完全没有不开心。 “嚯……”依米的脸上换了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果然小黑最听话了不是吗？” 嘿嘿嘿。 “好啦，所以先把身上的泥洗干净再说吧。”依米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海边，然后—— “这海水怎么这么凉啊……”用脚尖试了一下海水的依米又把脚收了回来，然后坚决不愿意下海。 我看了看从天边渐渐爬高的太阳，我也不明白海水为什么会凉，昨天依米明明还能走进海里的。 “我不管，小黑你想办法把海水弄热一点，不然我不下去。” 这个要怎么弄啊？ 把岩浆扔海里行么？ 就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 “咕噜！（海水！）” “呀！” 小咕直接用鱼鳍掀起了一片水花打在了依米的身上，惹得依米一边尖叫一边猛地向一旁蹦开了一大段距离。 “谁干的？冻死我了！” “咕噜咕噜。（人类，海水。）” 小咕说着也往我的身上掀了一片海水。 “咕噜噜咕。（魔物，海水。）” 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呜呜呜呜连小咕你也欺负我是吧……”我仿佛看见了依米的身上正散发着某种诡异的气息。 “小黑！小咕在哪个位置？” “本来还觉得你很懂事……看起来不收拾你你是不会像小黑一样听话了是吧！” 然后依米直接咬进牙关，猛地冲进了海里。 “咕噜咕噜！（人类！害怕！）” 为什么你不怕我，而是怕依米呢…… 看着在浅海闭着眼睛弯下腰不断乱挥手的依米身边一直扑腾着的小咕，我不由得这么想到。 说了明天见。 所以今天见。 第十三章:我们的生活 “……” “咕噜咕噜。（游啊，转啊。）” 现在，我、依米、小咕一人加两魔物正泡在海里， 目的是“为了把身上的泥洗干净”。 但是除了小咕正围着依米一边转圈一边吐泡泡以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依米正将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全泡在海里，淡橘色的长发在碧蓝色的海面呈扇状向着四面八方铺开，小咕所引起的粼粼水波带动依米的长发在海的表面荡漾。 依米细腻的肌肤在海水里显现出一股淡淡的苍白，就连皮肤表面淡淡的红晕也被海水所掩盖。 而她身体上的那些泥土则是在海水的浸泡之下渐渐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了在那之下的纤细曲线。 我则是小心翼翼地趴在浅海处，如果我随便动一下，估计就会为平静的海面翻起波涛…… 但是依米用双手环抱着赤裸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小小黑啊……” “我说说啊……小咕是魔物也就算算了……为什么小黑你也不冷……冷啊……” 因为我也是魔物啊……我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咕噜咕噜噜噜（人类，海水，魔物，海水。）”小咕依旧在依米的身边不断转圈，说着连我也无法完全理解的话。 “居然居然说说大概什么的……明明、明明比我还小……”依米的身体依旧在海水里不断地颤抖，别说是洗了，感觉她无法再这么继续泡下去了。 我试着提出建议，但是很快就被哆嗦着的依米打断了。 “不行！身上……身上这么脏怎么能能不洗呢……尤其是小黑黑你……一一会儿我要检查……”依米的这些话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看她原本红润的脸蛋和嘴唇在此刻也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在我上岸之前……小黑你也不准上岸……听见、听见了没？” 我看了看比海水的颜色还要深一些的天空之下，这片荒凉的大地。 哪怕仍然能从潮湿沙滩上看出昨晚暴雨肆虐的痕迹，但是这片土地上依旧充满了阳光。 辽阔的天空之下，空旷的大海之上，只有我们两只魔物，和一个人类的身影。 “好冷啊……” 依米泡在海里，拼命地发抖，但就是不愿意上岸。 我泡在海里，一动不动，但为了不让依米怀疑我决定喊冷，虽然我并不知道冷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要像依米一样不停地抖动着身体吧，但是我可不能抖，不让依米和小咕估计都会被海浪给打飞。 “咕，噜，咕，噜。（咬，咬，咬，咬。）” 小咕泡在海里，不停地咬着依米泡在海里的淡橘色长发。 嗯。 嗯？ 我急忙出声制止，然而就算是意识交流，小咕也不可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 “嗯？怎么了小黑？还有是谁在扯我的头发？”毫不知情的依米回过头去，但是因为是闭着眼睛所以完全看不见一边啃得正欢还一边吐泡泡的小咕。 “咕，噜，咕，噜。（啃啃，啃啃。）” 我试图阻止小咕，然而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仅仅只能是依靠语言。 虽然小咕长着一根尖尖的牙齿，但是咬东西却很慢。 幸亏如此，加上依米的头发也比较多比较长，小咕也只是把一小撮头发的末端给吃掉了。 “原来是小咕啊。”结果依米只是很平常地转身面向小咕，顺着她的长发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咕，“小咕，不可以调皮，我的头发可以吃，也不能吃。” 诶？ 为什么待遇差这么多？ “咕噜咕噜！（人类！人类！）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明明应该完全听不懂依米在说什么的小咕居然停下了嘴上的动作，圆滚滚的身体顺着依米的指尖转了一圈，然后沿着依米的手臂，直接游进了依米的怀里，用鱼鳍和脸不停地蹭着依米那微微凸起的胸部。 “哈……哈……小咕不要！好、好痒啊！” “咕噜，咕噜。（人类，人类。）” “什、什么为什么啊？”伸手想要将小咕推开的依米扑了个空，小咕直接顺着依米的身体绕了一圈，然后开始用同样的方法去蹭依米的光滑洁白的后背，够不着的依米只能笑着在水里不停地扑腾。 我不是很懂人类的感情。 但是我能看出来表面的差别。 笑与哭是不一样的，哭与怒是不一样的。 所以，区别的对待是不一样的。 “哈……小咕……别闹了……我不是说过了哎呀！别蹭我的脸，小咕她毕竟是个魔物啊……” “一样……人类与魔物能一样吗？小咕别闹了……” 总算是挥手将小咕推到了一边去的依米笑着说道。 这一点。 我也是很久以前。 就知道了。 “但是啊……我现在觉得，其实都一样呢。” 依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紧闭着的眼睛面对的是大海遥远的另一侧。 南方，依米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也是她曾经被叫做“公主”的地方。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依米的话。 “因为我们，在这里相遇了不是么？” 我们。 我、依米、小咕。小咕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我的身边，在围着我的尾巴绕了一圈之后，同样钻到了我的怀里，用鱼鳍和脸蹭着我粗糙无比的身躯。 “咕噜，咕噜。（魔物，魔物。）” 是这样啊。 “呼……啊……我还以为不冷了，果然是幻觉……小黑你洗好了没？” 不如说我随时都处于洗好了的状态，身上的泥土也早就消失在大海里了。 “那就……嘶……上岸吧……”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回了岸上，我也在依米上岸以后轻轻地起身，向着岸上迈出小小的一步。 “咕噜，咕噜，咕噜噜。（人类，魔物，等。）”小咕吐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泡泡之后，银白色的尾巴在海面上一闪而逝，随后消失在了大海的深处。 “上岸了果然要暖和多了……第一次觉得不下雨不刮风是一件如此重要的好事。”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嗯？这样啊……话说小黑你居然连这都能听懂啊……” “是么……总有一天我也能听懂么？” 毕竟，魔物要想跟人类交流，必须要懂得人类的语言，或者人类懂得魔物的语言。 但是迄今为止，我并没有见过懂得魔物语言的人类。 至于懂得人类语言的魔物，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对了，她究竟算不算魔物啊。 我想起了总是居住在极北之地的……那只大妖精。 上一次看见她，也已经是千年以前了。 之前依米发烧的时候，我到极北之地去找雪，结果除了一棵冰晶的巨树以外，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她不会也…… “啊啊啊～小黑你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说我做不到？” “区区一个笨蛋小黑还敢嚣张，我也能做到很多你做不到的事啊？” 我抬起爪子挠了挠自己的头，依米确实懂得很多我不懂的东西呢。 “好了笨蛋小黑，再去给我找点藤蔓和树叶来，我要重新做一件斗篷。”依米一边轻轻蹲了下来，将她的两件内衣抓在手里。 我轻轻地向着北边走了两步，然后用爪子呼啦了一堆被昨晚的风和雨摧残得满地都是的树叶和藤蔓，返回了海边。 “先洗干净，我估计小黑你肯定是抓着一把泥就来了吧……” 我看了看自己找来的一堆树叶和藤蔓，上面的确是沾了不少的泥。 “这样澡不就白洗了吗？”依米一边用手拍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在她身上的灰白色的细小颗粒，一边对着我说，“小黑你果然很笨啊。” 我急忙将藤蔓和树叶抛到海水里，结果捞上来的时候不仅少了不少……有的还直接被我的爪子给削碎了…… “好了，给我转到一边去，这次你要是再敢偷看的话……” 依米也并没有说她要怎么样，但是我还是迅速地将头偏向了南方看着望不到另一边的海面。 久久，只有依米一边用同样的手法编织着斗篷时的低声呢喃在我的脚边响起，除此之外也只有偶尔流过的风声了。 平静的海面上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个木头箱子。 嗯？ 除了一个木头箱子正向着我们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咦？ 除了小咕正以极快的速度推着一个飘在海面上的木头箱子，正向我和依米游了过来。 第一章:海里什么都能捡到 这个是箱子吧？ 记得好像有看人类使用过，和船一样，也是用木头制作的，棕色的表面泛着细细的毛刺，被小咕用头顶着一飘一摇地顺着海面越靠越近。 “咕噜咕噜。（木头，木头。）” “啊，小咕回来了啊。”依米用手在前方的藤蔓堆里摸索着，然后将摸到的树叶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手法串在了藤蔓上。 但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小黑？怎么了吗？” 说话间小咕最后一次用身体撞击，将箱子推上了沙滩。 “咕噜咕噜。（这个，这个。）” 小咕在水里扑腾了一下，然后静静地浮在了海面上，眨着白色的眼睛盯着依米。 “箱子？这里怎么会有箱子？”依米虽然语气里满是疑惑，但是依旧背对着大海，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在哪里？” “奇怪……”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将斗篷套在身上，慢慢地起身。 咦？这次好快啊……上次的斗篷用了比这次—— 结果当我看见依米红着脸遮遮掩掩地蹲着时，我才注意到。 斗篷根本没有做完，只有藤蔓编织了一个基本的外形，下摆也不过到胸部下面一点，树叶也只有一小片恰好挡住了小小的胸部，在那之下大片大片雪白肌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在阳光下透出微微的粉红。 “……在哪里……” “小黑。” “小黑你要是敢乱看，或者是敢笑出声……你就死定了。” “咕噜？（嗯？）”小咕迷茫地摇着银白色的尾巴，在海面荡起一层又一层浅浅的波浪。 于是我看见依米为了挡住自己的身体，几乎是半蹲半爬半摸索着前往箱子的位置，但是即便如此斗篷没有挡到的皮肤和部位也很多…… 于是我选择用爪子挡住眼睛，但是…… 因为少了一根爪尖所以是挡不住的。 ……于是不得已我只好看着那个箱子。 那是一个箱子。 那是一个木头做的箱子。 那是一个木头做的方形箱子。 那是一个被海水泡得一部分颜色深，一部分颜色浅的木头做的方形箱子。 那是——抱歉，我实在是不知道看什么了…… 对了，其实只要我不说话，依米应该不知道我在看她吧？ 算了……依米说别看就别看。 “如果让我感觉到小黑你的视线的话，下场也是一样的。” 继续向着箱子“蹲爬”的依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只好将爪子又移了移，虽然这样对于遮住自己黑窟窿一样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过了一会儿…… “这个真的是……箱子啊……”依米用一只手揪住斗篷的下摆，试图将身体遮得更好一点，同时另一只手正试探性地在箱子表面摸索着。 这么看的话……箱子比蹲着的依米还要高一些…… “咕噜咕噜。（人类，木头。）” “小黑你的用词还是那么奇怪呢……”依米用右手轻轻敲了敲箱子，然后推了推箱子，“这箱子……有点沉啊……里面好像有东西……小咕你是怎么把这个推上来的啊……” “咕噜咕噜？（游啊，摇啊。）”小咕在海里转了一圈，然后继续摇着尾巴，眨着眼睛看着依米。 对话完全不成立。 上了岸就只会挣扎，下了海速度就变得飞快。 “是么……”慢慢站了起来，右手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箱子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问题很明显是问小咕的。 “咕噜咕噜。（人类，游。）” 但是完完全全对不到一起去。 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明白……我所听见过其他魔物说过的话，大概也就和贝希摩斯差不多吧。 害怕啊逃跑啊什么的。 从来不知道和同类的小魔物交流居然会比和人类交流更加困难。 “我想也是……”依米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不是和其他什么人有关系……我究竟是为什么会对小咕抱有期待啊……” “咕噜？（嗯？）” “小黑。” “把这个箱子拆了，看看里面有什么。” “怎么？做不到么？” 只怕是连箱子和里面不知名的物体一起拆了。 “小心一点不就行了。” 等依米慢慢“蹲爬”开之后，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爪尖，对着箱子的边缘轻轻一戳。 只听“哗啦”一声，箱子的边缘直接被我的爪子压碎了，整个散架开来。 好像有什么圆圆的东西顺着里面滚了出来，但是更多的好像都被箱子的碎片压在了下面。 ……这样应该可以吧？ “小黑你究竟干了什么……”依米一脸诧异地问我。 “东西？是什么东西？” 刚才也有几个因为我砸开箱子而滚出来了，圆圆的，和泥土差不多的颜色……不过说是圆的，其实表面面坑坑洼洼的，也是和泥土一样的到处是坑…… 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啊……” 依米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已经化为碎片的箱子旁，从木箱子的碎片低底下抽出了一个拿在手里。 依米用鼻子轻轻嗅了嗅，然后又用手反复把玩了一番。 “……这东西长什么样？”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 “土黄色……”依米又用手摸了摸，然后拿着那个东西一动不动。 所以说—— “咕，噜，咕，噜。（啃、啃、啃、啃。）” 海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我将视线从沉思着的依米身上移开…… 就看见了在海里不停地咬着那个东西的小咕。 “怎么了这么突然……”沉思着的依米也被我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但是小咕根本就是无视了我的声音，继续用鱼鳍将那个东西固定在海面，然后用那根尖牙不停地削着那个东西，把削下来的部分吞了下去。 “咕噜。（咽下。）” 看着小咕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好选择放弃。 毕竟同为魔物，不管是什么吃下去应该都是没有问题的。 “吃？对了，小咕在吃的话……小黑你能看见这个东西里面是什么样吗？” 我看了看被小咕用尖牙削下来的部分…… “黄色的……”依米低声呢喃了几句之后—— 用嘴小小地咬了一口手里的东西。 人类似乎不是什么都能吃啊！ 结果。 依米动了动嘴咀嚼了几下，然后将东西吐了出来。 脸上则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虽然这个很粗糙……但是我在皇宫里吃过……沙拉……” “这是……马铃薯！” 但是我完全不明白诶…… “马铃薯啊马铃薯！” 虽然很难得依米你这么激动但是我只想问的是…… “咕，噜。（啃，啃。）” 依米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笑容，将那个被叫做马铃薯的土黄色圆球握在手里，微微笑了笑：“小黑你连马铃薯都不知道吗？没吃过？” 因为我不需要吃东西，所以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我都没有吃过。 估计依米吃过的东西比我还多吧…… 结果下一刻，依米拿着手里的马铃薯晃了晃，露出了一个比蓝天之上的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 “小黑啊。” “我们来种马铃薯吧！” “噜咕？（啃，嗯？）” 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之上，在这片被称为禁忌之地的土地上。 依米一脸兴奋地说了要“种马铃薯”。 只有呆掉的我和啃马铃薯啃得起劲的小咕在这里。 不知所措。 第二章:火焰不是你想玩，想玩就能玩 “所以，来种马铃薯吧！” 依米举起了手里的马铃薯晃了晃，一脸兴奋地说道。 “咕噜，咕噜。（好吃。） 只有把马铃薯啃得差不多了的小咕悠哉悠哉地翻身让圆滚滚的肚子朝着天空，一边吐着泡泡一边飘在沿海的海面上。 种……记得这是人类的一种活动，虽然我完全不明白究竟要怎么做。 “当然啦，埋到土地，浇水的话，就会蹭蹭蹭地长起来了。”依米用手摆了一个从地面越来越高的姿势，“这样就可以不用总是吃那个贝希什么的肉了！” 这样的话也是好事呢。 “……”突然间，依米沉默了。 随后，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哈……没问题的！我在皇宫里看见那些园丁们种过树，应该是差不多的方法……应该……” 毕竟对于这个，我可是一窍不通。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小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木箱子……” “咕噜？（嗯？）”飘在海面上的小咕翻了个身，用白色的眼睛盯着依米。 等依米睡着了我试试能不能用魔物的语言和小咕交流一下…… 不过……仔细一想的话，到时候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小咕呢。 我试着叫了一声，然后小咕将身体转了过来，一边盯着我一边摇了摇银白色的尾巴。 “怎么了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就像养了很久的狗……也是会有反应的吧……”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这句话的依米的表情有些落寞，但是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小咕！” 结果听见了依米的叫喊声的小咕直接原地蹦了一下，在海面上溅起浅浅的水花，然后摇着尾巴转向了依米，不停地眨着眼睛。 “怎么样？我就算看不见光用听的我也知道小咕有反应的。”依旧蹲在地上的依米晃了晃手里的马铃薯，露出了恬静的微笑。 其实……不应该啊…… 意识交流会无条件地无视障碍向着周围一定范围内扩散，也就是说小咕也能听见我说的话。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依米，都使用的是人类的语言。 小咕她应该是听不懂的……毕竟我能听懂她的话，然而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过“正常的交流”。 不依靠相同的语言，魔物永远也无法和人类进行交流。 不……就算依靠相同的语言，魔物也无法和人类进行交流。 除非是和依米一样的情况。 看不见……就可以了。 “所以……”依米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微红着脸低声嗫嚅，“小黑你去找点火来，我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 结果等我从东边的那座高峰后面把岩浆捞回来之后……依米又把身上的斗篷加长了一点，下摆已经到了肚子了，并且把树叶也缀上了一些。 而小咕则是不停地在海里转圈，一蹦一跳地跃出海面，钻入海底，清脆的水声在宁静的土地上绽放，然后归于沉寂。 结果我回来了之后，她们都有着不同的反应。 “咕噜！咕噜！（热！火！不怕！）”小咕翻滚了一圈之后，紧紧地盯着我爪子上不断流淌的岩浆。 “小黑我从之前就想问了……你究竟是怎么咳生火的啊……这火也太大了咳……” 我急忙重新随爪抓了一些树枝和藤蔓过来，放在离依米远一点的方向生起了火。 “还玩这一套么……算了，我也不感兴趣，反正小黑你能随时弄来给我用就好。” 不追究是最好的……不然我真的没有办法解释…… 摇曳的火光再一次燃烧，青烟顺着树枝与藤蔓燃烧，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蓝天之下没有需要驱散的黑暗，所以光辉也不如昨晚那么耀眼。 我疑惑地问了一句，结果依米却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黑你的反应是有多慢……当然是烤马铃薯来吃啊？” “咕噜，咕噜。（游啊，游啊。）” 我还以为只有肉能烤。 “小黑啊……虽然马铃薯可以做成沙拉但是我并不……咳咳，总而言之还是烤熟了比较好。”依米的话说了一半，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所以……看着吧。”依米说着拿起了一个马铃薯，然后用树枝刺向马铃薯，似乎是想像串鱼一样串起来—— 然后轻微的“咔嚓”声，回荡在这片宁静的海滩之上。 树枝很轻易地折断了。 “这个，这个不算！小黑小咕你们看着——”慌慌张张的依米红着脸捡起了一根新的树枝，然而—— “咔嚓。” “啪。” “咔。” “咔啦。” “咕噜？（嗯？）” 我和小咕都摇着尾巴，看着依米折了一根又一根的树枝，但是马铃薯却纹丝不动，只是被蹭破了一点土黄色的表皮。 “啊！不干了不想干了好麻烦好饿啊！”依米说着直接将马铃薯和断掉的树枝一起扔到了地上，然后直接抱着双腿坐下了。 “咕噜噜……（唔……）” “怎么啦，你们两个看什么啊，反正我就是做不好啦！”依米将脸埋在了光滑的大腿上，不停地前后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咕噜咕噜！（烧啊，动啊。） “……” “小黑你笨啊……”依米慢慢地抬起了头，露出了混合着不甘与嘲弄的表情，“不这样烤不就被烫——等等。” 依米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站了起来，丝毫不顾斗篷的下摆还没有长到能把就这样暴露在外的大腿和臀部遮起来。 “小黑，马铃薯还有多少？” 我不知道啊…… 被碎片压住的和滚到一边的…… “那么这次可以先弄几个……小黑！” “准备好水随时灭火。” “咕噜？（嗯？）” 于是，依米慢慢地摸索着，又拿了好几个马铃薯抱在怀里：“小黑你吃几个？” “你都不怕饿的么……” “一个是把……小咕呢？” “咕噜！（游啊！）”小咕只是转了一圈之后，吐了两个泡泡。 “我知道了，一个是吧？” 这对话就没有接上…… 但是依米无视了我的话，抱着三个马铃薯摇晃着走向了燃烧着的火焰。 “嘿咻！“ 然后直接把手里的马铃薯都扔进了火堆里。 “好了，小黑你看看有没有都扔进火堆里。” “那么……接下来就注意一点不要烤焦了就行。” “怎么了小黑？” “诶？” 马铃薯在进入岩浆烧燃的火焰之后，很迅速地开始冒着混合了黑色与灰白色的烟雾，发出与燃烧的树枝相似的噼啪声，表面开始被火烧得焦黑…… “赶紧灭火啊！” 听见了依米的号令，我直接将爪子伸进了海水里，然后一掀—— 一道巨大的水浪直接将依米和火堆一起淹没了。 啊啊啊啊啊又搞砸了！ ——————————————————————————————————————— 最后，全身湿漉漉的依米鼓着双颊，小口小口地咬着手里发黑的马铃薯。 “小黑笨蛋！弄了我一身海水！” “小黑骗子！马铃薯的里面根本就没有烧熟！” “咕噜咕噜。（吃的，吃的。）” 小咕正欢快地用唯一的一根尖牙将焦黑的土豆削成碎末，然后游来游去地将所有的碎末全咽下肚。 最后，哪怕是如此的水浪，也没有将火焰完全扑灭，虽然剩下的也只剩零星的残炎了。 但是依米直接被我掀起的水浪打翻了，好在没有受伤，不过我也不敢再来第二次…… 最后是小咕掀起了连续的小水花将残余的火焰灭掉了。 “呜呜呜呜呜……总而言之小黑你就是笨！太莽撞！” 依米全身都挂满了晶莹的海水，在阳光下闪耀，为依米的淡橘色长发和剔透的肌肤衬上了一层薄薄的闪光。 但是依米很生气啊…… 我趴在地上，两只爪子并拢放在一起，然后把头靠在爪子上，不知所措地轻轻晃着尾巴，等待着依米的下一句话。 “好吃吗？” “马铃薯啦马铃薯！好吃吗？”依米气鼓鼓地问道。 我急忙一口将依米分过来放在地上的马铃薯连带着沙粒一起吃了进去，只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个小坑。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味道。 说起来，“味道”究竟是什么呢？ 那不重要。 依米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啊。 “怎么可能会好吃啊！”结果依米直接反驳了我的话，“熟的部分又苦又焦！还好干！里面又是生的！没水喝我都渴死了！” “小黑你道什么歉？” “如果不是小黑你……”依米突然间开始大口大口地咬着手里的马铃薯，“我连这个都吃不到吧……” “就是这样！没了！赶快吃吧！吃完了回去喝水！” “小黑你怎么这么快啊！” “咕噜？（嗯？）” 耀眼的烈日之下，我们依旧在这里，看着辽阔的大海，吃着烤焦的马铃薯，听着细呐的海风。 感受着在这片禁忌之地的相遇。 第三章:一起一起，我们就在这里 依米将手里的马铃薯吃完了之后，时间也渐渐逼近了中午，等到依米将她身上的那件斗篷彻底完善之后，太阳已经在潮汐的陪伴之下越过了我们的头顶，洒下的光芒在无垠的天空下显得更加明亮。 “好渴啊……”依米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汗水，把身上明显看起来比上一件更加严实的斗篷往脖子下方拉了拉，“既然这样的话……小黑准备把这些马铃薯搬回山洞。” “你刚才说有好几十个……要反复跑几趟的话会很费时间啊……” 我伸出爪子对准那堆马铃薯下方的沙地一戳，然后直接将那一片沙地全掀了起来，握在了爪心里。 “……小黑你明明比我还矮……究竟是怎么拿起那么大个箱子的……”依米一脸的惊讶，用手挡住了轻轻张开的小嘴。 忘了…… 我说过我比依米还矮来着…… “是么……”依米的脸上虽然写满了不相信，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咕噜咕噜。（转啊，转啊。）” 不停地在海里追着自己银白色尾巴转圈的小咕在看见依米起身了之后，划开了海水游向了依米。 依米也像是听见了小咕的声音似地，拍了一下手，笑着转身对着大海： “今天真是多亏小咕你了，要不是你根本就找不到这些马铃薯呢。” “咕噜？（嗯？）” 果然还是听不懂啊…… 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依米继续往下说。 “但是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还得回去一趟，下次再见吧，小咕。”依米闭着眼睛，微笑着挥了挥手。 我也学着依米，向小咕告别。 ——下次再见吧，姐姐。 ——嗯，下次再见。 真的是……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对话了。 从那一天以后。 再也没有可以说出口的告别。 下次再见，变成了再也不见。 “咕噜？（你们？）” 依米慢慢地转身，向着北方，也就是有水的那个“湖”，慢慢地走开了。 “小黑，带好马铃薯跟上。” 等到我也转身之后，伸出了另一只爪子去帮依米阻挡从头顶洒下的烈日。 “咕，噜。（依，黑。）” “怎么了小黑？”走在前面的依米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问道。 小咕刚才……是在叫我们的名字吗？ 我稍微扭头回去看了看依旧守在海边的小咕，平静的海面上，只有银白色的尾鳍在蓝色的波光中摇曳。 ——————————————————————————————————————— “好了，就先放在山洞里吧。” 根据依米的指示，我将爪子伸进了之前依米住的山洞，然后连沙带马铃薯一起倒在了山洞里。 “现在……几点——算了，大概什么时候了？” 听见依米的话，我看了看西垂的太阳，亮白色的光线已经渐渐转化为橘红色，将我和依米的影子映射在一起，大片的阴影将依米周围的土地完全笼罩，只有几缕阳光顺着我躯体的缝隙透了过来，像是黑夜里我们生起的火焰。 看着很像……虽然已经过去了如此多天，但是我对突然变更的时间还是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只知道变短了，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一个小时么……我算算看看就餐的时间……从早晨的第一餐到第二餐之间大概是六个小时……差不多可以第二餐了吧？” 虽然依米摆出了一副询问我的样子，但是我对于人类就餐时间的概念还是不清楚。 “那就先准备准备，再吃一点马铃薯，从明天早晨就开始种马铃薯！”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但是只要听依米的就好。 “所以，小黑，找火去。” 于是我轻轻地展开双翼，向着东边飞去。 最近……往返这里的次数变多了。 顺着我用来记日记的山峰，路过山峰的一旁我挖下的深沟，飞越被烧得焦黑、只有少量魔物在横行的坑坑洼洼的大地，来到那座几乎淹没整个天际线，万米高度穿透天穹，连绵超过百万米的的山脉。 最近几乎每一天都会到这里来……来这里帮依米找火。 这也是那一天的产物。 整条山脉拔起而起。 伴随着，永远也无法忘记的—— 结果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的自己差一点就撞上了那座山脉。 自己急忙调整姿态，沿着万米高的山壁上升。 今天没有云，在我翻过这座山脉之后，回头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太阳已经下落到快要没过天际线了。 真是不能理解……明明之前还在天际线之上的。 但是好像原路返回的话……太阳又会上升一些？ 呜呜呜呜……不明白啊。 还是不去想了。 越过山顶之后往下降，眼前依旧是那片漫布着红色火光的黑色大地，遍布裂痕的大地之下仿佛蕴含着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光，一明一暗。 这里的样子比起那一天，要好了很多。 好了很多了。 我急忙钻进火山口，熟练地用爪子从里面捞了一把岩浆出来，然后迅速返回。 等到我返回的时候，依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山洞口，双手环着并拢弯曲靠近身体的双腿，身体一前一后地摇晃着，斗篷上的树叶也随着她的动作配合着吹过的风慢慢起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小黑你回来啦？”依米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动静，微微地扭头过来，露出了平静的笑容。 “老远就感觉到了，这个温度和气味。” 我急忙将岩浆放得远一些，然后拨了树枝和藤蔓过来生火。 说起来……我是不是已经很熟练了？ 看着爪子下的树枝随着岩浆一起燃烧，绽放出昏黄的火焰，朦胧的光芒在依米小巧的五官上翻旋。 “小黑啊。” “这边也是一直都这么热吗？” 热……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太阳的光辉是热的……那么是不是只要有阳光就会热？ 毕竟如果没有云层阻挡，太阳的光芒每一天都会落到这片土地上。 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光辉都会落下。 “和皇宫里差不多啊……只是皇宫里的雨好像没有这么大……不，其实雨应该很大吧，只是我从来都只是隔着头顶的那层魔法屏障看着天空，哪怕有很大的雨，落进来的也只有人们所需要的部分，哪怕有很大的风，吹进来的也只有人们所需要的部分，哪怕有很大的阳光——” 依米慢慢抬起了右手，张开五指伸向西边的太阳，阳光透过依米的指缝，在她平静的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照进来的，也只有人们所需要的部分。” 依米在述说的，是她曾经的生活状态。 也是……现在的人类的生活状态。 我已经，很久没有越过那片海了。 很久没有去看人类是如何生存了。 如何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怎么了小黑？”依米收回了右手，重新环抱着双腿，微微偏着头问我。 “……当然好了，至少就我所知道的，我们国家的恩泽已经惠及到边界了，人民的基本生活已经有保障了。” 然后，又轻轻地补上了一句： “有没有被流放的我们……都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么也可以了吧。 只要我们，在这里。 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不会引起灾厄。 就足够了。 ——————————————————————————————————————— 等到太阳落下，夜幕重回大地，依米在山洞睡下了之后，我悄悄地来到了海边。 看着与黑夜同化的深黑大海。 “小咕。” 用的是，我原本的声音。 沉而重的声音，在潮汐的冲刷声中震颤。 不知道小咕能不能听出来呢…… 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但是我还是看见了。 哪怕是深色的大海里，翻滚的潮汐中那一抹耀眼的银白色。 以及几乎毫不显眼的，蓝黑色的幽光。 那是小咕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是白天的时候所没有的光芒。 等到小咕自潮汐中现身之后，我才确定了。 我没有看错。 小咕她又长大了一些。 圆滚滚的身体稍微长了一些，已经超过半米了。 “咕噜咕噜？（黑？怎么了？）” 最明显的，语言。 魔物的语言，掌握得更多了。 “吼，吼？（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很久很久以前。 “咕噜？咕噜噜。（嗯？有么？）” 小咕抖了抖胸鳍，吐出了一个泡泡。 “吼……（这样啊……）” 应该是见过的，但是，见到的却不是“小咕”。 就像我杀死的贝希摩斯巨兽……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只，一旦死亡，在一定的周期后会重生。 重生的那一只，不会记得我曾经杀死过“他”。 因为死去的那个不是“他”。 小咕，一定也一样。 因为。 那一天。 都死了。 无一幸免。 ——————————————————————————————————————— “今天，依米说了明天要种马铃薯，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种，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搞砸，但是我会努力的。小咕也得到了名字，但是她好像已经不是曾经的那只魔物了，记得小咕是什么魔物来着？算了不想了，虽然昨天因为帮依米挡雨而忘记记日记，但是没有说是每一天都要记吧？反正依米不是说了她还是感谢我的吗？有这句话这就足够了，嗯嗯。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九天。” 第四章:公主与灾厄与马铃薯 “所以，来种马铃薯吧。” 早晨，等待依米洗漱完毕，就着我生在洞口的火把马铃薯烤来吃了之后，我们准备开始依米所说的计划。 种马铃薯。 这是依米提出来的，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问题是……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但是没有任何的头绪。 “怎么种？”依米很不屑地笑了笑，将手里分别拿着的两个马铃薯举了举，“挖个坑，埋点土，浇点水，等着它长大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了，我看皇宫里的那些园丁们都是这么种的，所以……”依米将手里的马铃薯向下挥，指了指地面，“小黑你就在这里挖个坑吧。” 就在我刚准备动爪的时候，依米又出声叫停了我： “等一下！” “我突然想起来还是在山洞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挖比较好，虽然洞口就是小黑你引过来的河沟方便浇水，但是这样的话我进出就很不方便了。” “所以，稍微走远一点，挖一个坑就好。” “小黑你连这都无法判断么……十几步就够了吧。” 十几步已经连这里都看不清楚了吧。 不过……肯定是依米的十几步吧。 我伸出爪子，直接刺入地面。 “小黑你挖好了跟我说一声。” 掀！ 我在爪子上用力，很轻易地将一大片土地给掀飞了，无数的碎石泥沙在空中翻飞，大量的烟尘也随之而扩散，然后被风直接吹散。 “……小黑你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坑在哪里？” 毕竟左前方就是从远处引来的涓涓细流。 于是依米拿着两个马铃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听见了我的提醒后，依米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地在坑边蹲下，然后将手伸入坑中。 “小黑啊……” “这坑……有多深啊？” “小黑你是笨蛋么？” “你挖个十米的坑是要把我和你一起埋进去吗？还有你究竟是怎么才能这么快地挖出一个十米深的坑啊？” 不过，要埋我的话，坑至少得有几十米深—— 结果依米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稍微……小黑啊。” “这么深的坑，马铃薯放进去也长不出来，知道么？” 这样啊…… 我是看那些藤蔓基本上都有伸到这个深度的坑……我还以为马铃薯也一样。 “所、以、说，在一旁重新挖一个小坑，既然之前是‘稍微’，那么这一次就用一点点力，明白了没有？” “多深？”依米似乎是被我的问题给问住了，晃了晃手里的马铃薯，陷入了沉思。 “差不多就行了吧……大概几十厘米不到半米的样子？” 这个有点难弄啊…… 我试着慢慢伸出一根爪尖，轻轻地刺入地面，挑出了一个小坑。 这个……应该差不多了吧…… “我试试……坑在哪里啊？” 依米顺着我的提醒，慢慢地沿着我挖出的大坑边缘移动，来到了新挖出的小坑旁。 “嗯……这个深度应该差不多了。”依米蹲下之后，向下伸出手碰到了坑的底部，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再多挖几个同样的坑，我们一次多种几个，收获就会多一些！” 于是我又用爪尖在一旁挖了好几个差不多的坑，结果—— “小黑？你挖出来的土呢？”将马铃薯放进坑里的依米在坑旁摸索了一下，突然问我。 不如说是掀飞了比较恰当。 “扔了？扔哪里了？” “小黑你把土扔了干嘛！还要埋起来的啊！” “小黑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基本的东西可是我都知道啊！”依米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开心，声音也变得有些大了。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我以为放进去然后灌水就行了…… 本来我以为依米要继续发脾气的，结果她只是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了出来： “算了……小黑你再多挖几个坑，土就放一旁，由我来埋。” 最后我又挖了几个坑，然后看着依米用手捧着那些泥土把马铃薯埋进了坑里。 “好脏啊……为什么我非得干这些事不可啊……” “……” 依米捧起了一堆泥土，然后扔进了坑里，然后再捧新的泥土，直到把坑填满。 期间我就用一根爪尖不停地在依米身边把地面上的泥土挖松，供依米使用，另一只爪子则是帮依米挡住头顶上越来越明亮的太阳光。 将手上的两个马铃薯种下之后，依米甩了甩手，用手背擦了擦刘海下的汗水：“小黑？再回去拿几个马铃薯来。” ……这个，要怎么拿啊？ “为什么？” 只能这么说了……我的爪子如果只是“拿几个”估计会把马铃薯直接削压成碎泥…… 但是毕竟我撒过的谎，被我的身体碰到的东西都会死。 “……”依米沉默了，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 “对植物也有效么……”依米小声说了一句之后，加大了声音问我，“山洞在哪边？” 之后，依米来来去去跑了好几趟，最后埋了二十个马铃薯在坑里。 “不行了！好累啊……” 虽然我在帮依米挡阳光，但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依米身上依旧渗出了不少汗珠，顺着她的脸和身体流下，仿佛在雪白的肌肤上闪耀的微光。 “这个真的……好累啊……小黑你也帮不了我……” “那些……皇宫外的人们都是这么累么……”依米尽力保持着自己并拢双腿的侧坐姿势，一边轻轻地拉了拉脖子处的斗篷，露出了已经被藤蔓和树叶浸湿了汗水的精致锁骨。 我也只是看着那些埋着马铃薯的泥土，可以明显看出与周围的泥土颜色不同。 “小黑啊，浇水你总没问题了吧？” “灌……为什么听着小黑你的用词我总是不放心啊……不过倒也是……这边没有桶之类的工具啊……” 就是手段可能与依米你想要的不一样…… “就用引过来的河沟里的水就行了。”坐在地上的依米微微偏了偏头，脸上的笑容稍微褪去了一些，一字一顿地提醒我，“千、万、别、用、海、水。” “嗯？为什么？” “……小黑你越说我越不放心了。” “那么为什么我非得回山洞？” “……随便小黑你吧，别搞砸了啊？”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起身，然后独自顺着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的路返回了山洞。 我一边说着，一边直接走到了河沟的源头——也就是我挖出地下水的那片已经形成一个“湖”的区域。 将爪子伸进了湖里。 对准种下了马铃薯的方向。 用力一掀！ 可以看见透明的湖水因为我的动作而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大浪，在阳光下发出晶莹的光芒。 最后整片砸在了那片种有马铃薯的地面上，浸湿了那一片土地，发出了“哗啦”的一声巨大声响。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等我两步返回山洞的时候—— “小黑你干了什么……”坐在山洞口的阴影下的依米近乎叹息般地问我，双眼紧闭的脸上是无比惊讶的表情，“我听见了好大的水声……” “……” “啊……之后只要每天按时浇水应该就没问题了……应该吧……”依米微微转开了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当然好了！我都亲自帮忙种下的马铃薯能不好吗？”依米突然又抬起了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倒是小黑你别搞砸了啊。” “对了。”依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拍了拍手，“小咕不是会抓鱼吗？这样以后每天就有不同的食物吃了。” 晚上单独跟她交流，她应该愿意的。 “肯定可以的，虽然小咕是个魔物，但是你看小咕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啊。” 喜欢…… ——姐姐，我喜欢你。 ——喜欢是什么啊？ ——嗯……姐姐你突然这么问我也答不上来啊。 ——答不上来……那么就能“喜欢”我吗？ ——当然啦！喜欢是一种感觉，一种情感，就算说不出来也能够喜欢的！ ——不理解……人类的情感果然无法明白…… ——哈哈，不理解也行啊，姐姐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 ——可是，喜欢或者不喜欢，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喜欢姐姐你的话，就是想要和你待在一起，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啊！ ——这样啊…… ——姐姐你喜欢我吗？ 我…… “也就只有小咕喜欢我啦……”依米说着微微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笑容，“现在其他人都很讨厌我了。” 不要这么说啊。 我…… “走了小黑，我也休息够了，我们去找小咕吧，让她去帮我们抓两条鱼来。”依米说着就慢慢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看着依米的笑容。 我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的笑容。 这样就。 可以了。 第五章:于黑夜绽放的小小生命 “我觉得我们的生活简直没有规律。” 在种下马铃薯之后，依米说了这么一句话。 于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生活，依米针对今后制定了比较复杂的方针，复杂到有一些东西我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首先依米决定自己计算就餐的时间，要保持理论上的三餐循环，第一餐与第二餐的时间间隔是六个小时，第二餐与第三餐的时间循环也是六个小时，第三餐到“下一天”的第一餐的时间间隔是十二个小时。 虽然依米并没有用来记录时间的工具，而我对时间的概念往往也只有天空的太阳，尽管我“大概”按照计划的时间在午夜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把依米叫醒就餐还挨了她一顿骂…… 现在大致的情况是起床了洗漱，然后吃剩下的马铃薯，吃完了就给种下的马铃薯浇水，再出发去找小咕，第二餐就在海边吃小咕抓来的烤鱼，然后便在海边和小咕玩耍，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之际便返回山洞，之后的第三餐大概都是在山洞里吃马铃薯，然后洗漱睡觉。 事实上，可能每一餐大概都会与计划上的时间产生好几个小时的偏差，但是依米说着“总而言之就按我说的做”，于是就餐的时间大多都是乱的。 “明明时间都是乱的，皇宫里的那些女仆究竟是怎么计算出这么合理的三餐时间的啊……”这是依米将用来生火的树枝扔进海里时所说的话。 其次是食物的问题，水的问题基本上已经解决了，依米直接让我再引了一条河沟到沙滩上，方便解决去找小咕的时候的饮水问题。 而食物……虽然我可以不用吃但是依米坚持着“小黑你要多吃才能长身体”的理由而总是给我也烤了一份马铃薯，所以剩余的马铃薯的消耗速度很快。 我已经不用长身体了，还有就算我吃我也没有办法长身体的啊。 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告诉依米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几天。 “我说……小黑啊。”站了二十个马铃薯的土地前面的依米轻轻地喊了喊我的名字。 “我们储备的马铃薯……早就已经吃完了吧？” 最后不得已，我又飞到了那片满是浅灰色岩石与群山的地区，把重生的贝希摩斯又一次撕成两半，拿去火山里烤熟了给满脸不情愿的依米吃。 “这片马铃薯地现在……怎么样了？” 带着些许白色的颗粒的地面上与种下的那一天相比，没有太大的区别。 “小黑你有按时浇水吗？” 一浇就是一片一起。 “那些藤蔓你拔了没？” 之前有一些藤蔓顺着地面长到了这片土地上，于是根据依米的要求，我将那些藤蔓连根拔起随爪扔到了几千米以外的地方去了。 说是会抢水来着。 “那么为什么会长不起来啊……”依米有些焦急地叹了一口气。 “是时间不够吗……”依米自己也有些疑惑了。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 那些藤蔓和树木只能靠自己去生存。 但是这些马铃薯却能够获得我给予他们的水。 所以…… “也是啊……我们都这么努力了，怎么可能会长不起来啊。” “那么……走吧，去找小咕吧。” ——————————————————————————————————————— 我和依米穿过炎炎的烈日，来到了宁静的海边，依旧湛蓝的大海与缀着朵朵白云的浅蓝色的天空在远方融为单纯的水平线，一直顺着南方飞过去的话，那边就是人类生存的地方了吧。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闭着眼睛的依米，都看不了那么远。 因为—— “咕噜咕噜！（依！黑！来了啊！）” 在近海处的小咕一个跟斗跃起，在空中掀起一条海水的弧线，在阳光下散发着一闪一闪的光。 “隔这么远就能听见声音……小咕真是一直那么有活力呢……”依米的脸上多了一丝苦笑，却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 现在的小咕，身体开始出现了极为明显的变化。 首先很明显地就是长长了，原本圆滚滚的身体仿佛被拉长了一般，已经超过了两米，蓝黑色的鳞片就算没有阳光也会散发出同色的光芒，嘴上的单根尖牙也比以往更加的长了，她的两片胸鳍已经变得如同刀锋一般的锋利，腹部下方还多出了一银倒长白色的尖角，记得上次她扑向泡在海里的依米的时候还不小心把依米的手给划伤了。 最明显的就是她的尾鳍，变得比她的身躯还要大，呈扇状展开，散发着流动的银白色光辉，轻微的摇晃便会带动周围的海水一起跃动。 更加贴近了我记忆中的样子，让我越发确信我曾经见过她，或者说以前的她。 但是这个应该不是很重要吧？毕竟都过去了嘛。 “啊……听小黑你说得我都想看看小咕现在的样子了……我现在都抱不动她了……” “咕噜噜，噜！（依，黑,下海来！）” 小咕摇晃着已经变长的身躯邀请依米下海，在身边形成了震荡的海水。 虽然无法确定……但我总感觉小咕不是一般的魔物。 至少应该是不会受依米的魔眼影响的魔物吧？“小黑你在开玩笑吗？要是小咕死了怎么办？”依米鼓起了脸颊，有些严厉地说道。 就算死了应该也会再次重生。 虽然，那样的话，她就不再是“小咕”了。 “小黑你怎么这么笨啊！”依米突然喊了一声。 “就算小咕不会死，我睁开眼睛之后从海面看见了你了，要怎么办啊！” “咕噜？（怎么了？）”仿佛是感觉到了依米的情绪和平时不一样，小咕停了下来，浮在了海面上，不停地眨着眼睛，白色的眼睛来回地看着我和依米。 我没有想到。 虽然我不受依米魔眼的影响。 但是她如果睁开眼睛，就会看见。 真正的我。 漆黑的……灾厄。 “小咕不会死……小黑你会啊……”依米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海风，在无形的微流中断断续续。 “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的魔物、所有的植物都死了。 我也不会死。 “所以……”依米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丝脆弱的笑容，“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咕噜咕噜？（依，黑，怎么了？）” 虽然小咕她听不懂，但是我还是用人类的语言回答了她。 “小黑你又在和小咕说话吗？”稍微恢复了一点的依米抬了抬头，试着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总感觉我被排除在外了呢。” “啊……总有一天我也能学会和小咕交流的，到时候我要和她说好多悄悄话，绝对不告诉小黑你！” 我看见，依米的脸上，恢复了与之前相同的笑容。 现在的依米，情绪变化比之前更快了呢。 这……应该是件好事吧？ “小黑你笨啊！悄悄话的意思就是小咕也不会告诉你啦！”依米轻轻地吐了吐粉红色的舌头，向着海里的小咕说道，“对吧？小咕？” “咕噜咕噜！（依，黑，下海来！）”似乎是发现依米情绪好转了的小咕在原地转了一圈，不停地从嘴里吐着泡泡，在海面上凝聚，然后破裂，引起细小的波纹。 “小黑你看小咕她也说你笨。”依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海面的小咕，笑道。 “诶……别不承认啊。” “咕噜咕噜！（水花！）”小咕说着用银白色的尾鳍掀起了一大片海水，直接打在了我和依米的身上。 “小咕啊……我说过几次了不要直接把海水泼在我身上啊……” “咕噜噜，咕噜。（依，黑，碰海水。）” “啊啊……真是个孩子啊……”依米无奈地用手摁住了自己的头，但是脸上却是在笑着的。 最近，依米的笑容也比以前更多了。 这样也很好了吧。 ——————————————————————————————————————— 等到我们返回山洞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云层遍布天空，周围响起了呼呼作响的风，吹得依米身上的斗篷不停地摇摆，有几片树叶再一次被吹飞了。 我一边用爪子帮依米挡风，一边为依米指出回山洞的路。 “等等。”依米一边说着一边转向左前方，朝着种了马铃薯的那片土地前进，“马铃薯是种在这个方向的吧？我想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结果等我将视线移到那边的时候。 我看见了。 哪怕是在已经开始染上浓重夜色的黑暗中，我也看见了。 从泥土里冒出的，那唯一的一根带着些许褐色的白芽。 就像这片禁忌之地上的那些植物一样。 曾经—— 不知道什么时候，细小而脆弱的幼芽自荒芜的土地里冒出，近乎艰苦地绽放着自己的生命。 没有花，没有叶，只有干枯的主干，向着这片天空与阳光延伸。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剩下枯黄的空壳，被拂过的风带走，在空气中被碾为尘埃。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即便如此也有生存下来的植物。 即便如此也有再一次降落在这片土地上的植物。 用许多植物的时间，去换来了那少数几株植物的存活。 但是，即便如此。 也终究凋零。 从我看见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 多少花开了。 多少花谢了。 多少生命诞生。 又有多少生命逝去。 但是唯有这一次。 我和依米一起努力种下的。 这小小的嫩芽，这小小的生命。 在黑夜里独自绽放着，他的脆弱。 他的独特。 第六章:终究无法留住的脆弱生命 虽然只有一根小小的幼苗，但是那应该就是马铃薯的幼苗吧。 因为，我从来没有在这片土地上见过这样的东西。 从泥土之间冒出的小小白色，脆弱的身躯在越发巨大的风中显得那么的单薄。 “长……长出来了吗？真的？”依米用手分别摁住被风掀起的斗篷和长发，表情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我将视线集中在黑夜下的那株幼苗上，也许是因为还小吧，如此巨大的风对他的影响并不像对其他植物那样，但是也依旧显得摇摇欲坠。 “在哪里……唔！” 又是一阵大风从我的爪尖缝中刮过，掀开了依米斗篷的下摆，露出了她那双洁白的双腿。 我抬头看了看以极快的速度在黑夜中流动、聚集，仿佛快要压到头顶的乌云。 这个情况……搞不好又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我想看看它长成什么样……嘶……”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依米更加用力地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我将双爪护在依米的身边，跟随着在大风中摇摇晃晃走到那株马铃薯的幼苗旁的依米。 看着依米丝毫不在意被吹乱淡橘色长发和已经破破烂烂的斗篷，在那株幼苗前慢慢地蹲下。 然后，摸索着伸出颤抖的手。 指尖，轻轻地触碰那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 “真的啊——唔嗯！” 又是一道狂风刮过，依米全身一缩，手指便从那株幼苗上滑开了。 风声已经化为了低沉的呼啸，隐隐的雷光在云层中翻腾，淅沥沥的雨滴在风的狂流中斜摇。 “但是……这样的话，这颗幼苗就……”将头低下，用手护住自己的依米一脸担忧地说道。 “小黑你？但是……”依米脸上的担忧又重了一分，一副很犹豫的样子。 但是。 哪怕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黑夜弥漫。 也终究，无法与那一天相比。 “那……小黑你自己注意一点，如果不行了就赶紧回山洞！” 这个世界上，也有着我所无可抵御的伟力。 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 我左爪护住那根幼苗，右爪护着依米返回山洞。 等到依米成功返回山洞之后，我便转过身来用两只爪子帮那株幼苗遮风挡雨。 乌云在黑夜里翻腾，天空中原本应该闪亮的星星被游走的一闪而过的雷光所取代，照亮了这片漆黑的土地。 每一棵植物都在这片喧嚣的暴雨中扭曲到不属于原本的姿态，然后就这样在黑夜中被狂风撕碎，夺走了脆弱的生命。 生命，太脆弱了。 虽然我少了一根爪尖，但是大致上，还是可以护住那根幼苗的。 毕竟大部分的风雨都被挡住了，剩下的风雨就算是他也是可以承受的吧。 哗啦啦的雨水在周围的地面如花一般接连不断地绽放，一次又一次地为这片土地带来只属于它的颜色。 只要等到风和雨都停下来就好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一道猛烈的炸雷响起，直接打在了山洞所在的那座山的山顶，火花激射，升起的烟尘在一瞬间就被暴雨狂风所掩埋。 于是，下一刻—— “呀！” 我听见了依米的尖叫声。 我看见了，无数的碎石和泥浆从山顶开始崩塌的景象。 山顶塌了，山洞也跟着塌了！ 这一瞬间，我急忙挥出爪子，一爪子直接刺入了山洞，撑起了即将崩塌的山洞顶壁。 我急忙出声，同时低下头，视线越过瓢泼的雨幕，观察着摇摇欲坠的山洞内部，依米那小小的身影。 “我……还好……就是被一些小石头砸到了……”几乎已经是趴在地上的依米用双手撑着身体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一脚在已经满是雨水的地面上踩滑了之后，整个人都扑在了泥水之中。 我的爪子，就在依米的脑袋正上方，帮她支撑着这个已经开始崩落的山洞。 而这个时候，山体依旧在发生剧烈的滑坡与崩塌，乱石裹着泥水顺着山体往下掉，落在了我的胳膊上，然后滑下去砸在了山洞口，泥水四溅。 而我挖出来的河沟早已被填满，开始向着地面溢出。 只要我的爪子还在山洞里支撑着，山洞就不会塌陷。 但是—— 越来越多的泥石顺着山壁滚下，全部都顺着我一动不动的胳膊两侧往下掉，渐渐地开始在山洞口堆积。 “咳！这些是什么啊！”掉下来的石头在地面溅起大片的泥水花，直接打在了依米的身上。 这样不行。 这样不行。 于是，我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爪子。 用力横削。 把这座山拦腰斩断了，然后用力一掀！ 直接将这座山的上半部分整个掀到了几千米以外的地方，落地时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 这样就没有什么东西会再掉下来了…… “咳！小黑……刚才是什么声音啊……”几乎是喝了一口泥水的依米慢慢地抬起头，沾满了泥水的淡橘色长发几乎覆盖了她的身体，原本白净的肌肤上已经可以看见几个小伤口了。 “山……塌了？”依米摇摇晃晃地起身，被折腾得松垮的斗篷几乎是耷拉在她的身上，树叶掉了一地，飘摇在泥水里。 毕竟我还用爪子撑着呢。 “这样啊……小黑你有没有受伤” “我也没事……”依米用手轻轻碰了碰胳膊上的伤口，结果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扭曲。“疼！” “没事……没事……”依米咬紧了牙关，有些急促地喘着气。 这个时候，一道闪电从夜空中划过，瞬间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山洞。 也照亮了依米那张虚弱的脸。 “嗯。”依米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试着走了一步。 就因为失去平衡坐在了地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泥水溅了一身。 “我觉得……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依米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苦笑，“脚好像伤了……” “好脏啊……真是的……”依米轻轻地将手放在自己侧放着的脚上试了试，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放在大腿上，“为什么会这样啊……” 没有停止的暴雨依旧冲刷着我的身躯，我静静地站在山洞旁，保持着用一只爪子撑住山洞顶部的姿势。 之前也下过雨呢，只不过没有这次这么大。 那个时候，依米也弄得满身是泥呢，在我的怀里。 “是么……”依米的轻声归化在雨滴坠落的哗然中，只剩下从我身边流过的风声在应和着这一切。 我没有见过这里还有其他的气候。 至少曾经，这里连这样的气候都没有。 “小黑啊……”依米低下了头，她的表情已经掩埋在了山洞的阴影里，“活着……真的好难啊……” 活着很难。 是啊，每一棵植物，每一个人，每一个魔物，活着都很难。 只有我。 “但是……谢谢有你陪我。” 这个夜晚，雨声不停。 ——————————————————————————————————————— 等到暴风雨停止，已经是清晨的阳光为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蒙上光芒的时候了。 “终于……停下了吗……”勉强可以行走的依米环抱着双臂，拖着已经满是干涸泥土的身体慢慢走出了山洞。 等到依米走出山洞一定距离之后，我就轻轻地把爪子从山洞顶抽了出来。 于是山洞直接塌掉了，将依米生活的痕迹完全掩埋。 “小黑？刚才是……什么声音？”依米露出了有些害怕的表情，微微回了回头。 “住处也没了吗……”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挖？”依米突然又换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糟了，说错话了。 “也是啊……”依米也没有继续在意，只是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她昨晚好像没有睡好的样子，沾着些许泥水的脸上，眼睛周围似乎蒙着一圈淡淡的黑色阴影。 “对了小黑，马铃薯怎么样了？” 依米的这个问题，直接提醒了把这件事忘记了的我。 因为昨晚依米差点就被埋在山洞里了，所以我直接就抛下了那株幼苗回去帮依米支撑山洞去了！ 等到我将视线移到那边的时候。 我看见了……什么也没看见。 那片地已经被抹去了。 雨水将那片残破的土地冲刷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剩下。 并且，我注意到了。 那一片地为什么是一副“被抹掉”的样子。 是因为昨晚我转身去保护依米的时候。 不小心将尾巴甩过来了。 于是尾巴带着尖刺直接将那一片地给完全毁掉了。 什么都没有剩下。 包括那株小小的幼苗。 “这样啊……”依米只是轻轻叹了一口，“那么大的雨，也没办法呢。” “嗯？” 看着依米有些迷茫的表情，我决定说出实话。 “……” 我静静地趴在依米身后，等待着她的怒火。 把她精心种植的马铃薯给弄没了，她一定会不开心吧。 结果—— “噗——” 依米笑了。 为什么？ “小黑啊……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啊，笨得可爱啊……”依米轻轻挥了挥手，但是有些虚弱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就算小黑你什么都没做，它们也活不过昨晚的吧……”依米笑了一会儿之后，笑容渐渐淡去，只留下了嘴角边微微的弧度。 “所以啊，这不是小黑你的过错。” “并且，仔细一想的话，昨天晚上明明那么危险，小黑虽然那么冷静，但是当时你一定是在做些什么的吧？” 确实是……做了一些事呢。 比如为了不让泥石再滚下来，直接把山削平一半什么的。 “所以啊……”依米的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红晕，“既然小黑你没事，我也没事，以后就一定会有面对未来的方法。” 这个时候的依米，看起来与平时不太一样。 她的笑容就像晨起的阳光，她的声音就像海边的微风。 “不过……”依米接着又挤出了一丝苦笑，“好不容易才种下的东西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啊……光吃鱼也不太好啊……” 剩的还放在我的嘴里呢。 “呃……那个的话……万不得已再说吧……” 雨过天晴，纵然留不住脆弱的生命。 但是，只要能够留住依米的生命，就足够了吧。 看着阳光穿过氤氲的雾气，我如此想到。 ———————————————————————————————————————“因为大雨，种下的所有马铃薯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才看见他冒出了小小的尖芽。大部分的植物也都被昨晚的风雨给冲倒了，不过，只要有阳光，他们就一定会再长起来的吧，就像曾经一样。但是依米因为没有马铃薯吃了所以有些不开心，下次让小咕去找点其他的东西来吧，不过之前的马铃薯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啊？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五十天。” 第七章:在你们的故事里，好久不见 “鉴于之前被天气折腾得挺惨，所以今天来放松一下吧。” 拿着一串烤鱼，坐在碧蓝的海波前成片的金色沙滩上的依米用洁白的牙齿轻轻地撕下了一小片有些焦黑的鱼肉，稍微咀嚼之后便咽下了肚，然后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 “我烤鱼的技术有进步吧？” 趴在依米左边的我一口连沙带鱼加树枝一起咽下肚，晃了晃自己的尾巴。 因为完全不知道有进步具体是怎么表现的……是更好吃么？ 可是我完全没有味觉…… “咕，噜咕噜！（依，这个好吃！）” 已经变得超过三米长的小咕却依旧保留着与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吃相，用那根同样变长的尖牙轻松将烤鱼撕成了无数带着焦黑色的碎肉，然后不断翻腾着将那些碎肉吃了下去。 她每翻腾一下，她周围的海面就仿佛潮汐一般涌向依米并拢放在沙滩上的双腿，没过脚腕之后，又如同潮汐一般退下。 如此循环。 “你看，小咕说我有进步……” 我很惊讶。 因为依米不应该听得懂小咕说话。 “那是当然了！怎么说我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天了，这是当然的！”依米骄傲地挺了挺并不突出的胸部，轻吐鼻息，“对吧小咕？” “咕噜噜咕。（依，好厉害。）” 小咕在咽下了一块碎肉后吐出了一个泡泡，然后摇着尾巴对着依米眨了眨白色的眼睛。 这段对话究竟算不算成立呢…… 明明是语言不同的人和魔物。 却能像今天这样呆在一起，一起吃着烤鱼。 “这个啊……”依米摇了摇手里串着烤鱼的树枝，把嘴里的鱼刺轻轻地吐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然后将鱼刺放在沙滩上，被小咕掀起的海水卷走，“虽然时间不太对，也没有茶点……但是我们还是来讲故事吧。” “咕噜？（什么什么？）” “对啊……就从小黑你开始！”结果依米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导致我愣在了原地，连尾巴都停下了。 我完全没有理解依米的意思。 结果依米只是轻轻咬了一口烤鱼，然后微微笑了笑：“当然是讲故事啦？” “嗯……”依米微微低头，用嘴咬住了烤鱼却没有咬下去，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也是啊，小黑你这么笨可能不知道什么故事呢……” 我的话，可能说不出什么故事。 “所以，就来说说小黑你的过去吧！”结果依米突然挥了一下手，完全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咕噜。（依，黑。）”把最后一块鱼肉吃完了的小咕不停地摇着银白色的尾巴，白色的眼睛在我和依米的身上来回转。 “我说的是，小黑你的过去啊……”依米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很淡，如同被夕阳染上的蓝天，声音也轻了下来，“……我想知道，过去，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样啊…… 我不想再对依米撒更多的谎了。 但是，肯定不能说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天了。 因为人类的寿命，没有这么长。 确实是，很久了。 久到就算记日记，我也已经忘记有多久了。 “明明年纪比我还小……为什么说话总是这么淡然呢……”结果依米小声地来了这么一句，稍微多咬了一些鱼肉。 从那一天起，就什么都没有了。 “……” “咕噜……（唔……）” 看着脆弱的生命，诞生又死去。 “……” “……” 我微微低下头，看着身边已经一动不动的依米。 这片土地上，没有比你的长发更耀眼的淡橘色。 这片土地上，没有比你的肌肤更剔透的雪白色。 这片土地上，没有比你的脸蛋更鲜艳的绯红色。 你来了，带来了无数这片土地不再拥有的色彩。 你来了，带来了无数这个世界曾经失去的色彩。 你来了，带来了我本来以为无法再看见的色彩。 依米你给了我黑珍珠这个名字，虽然你更愿意叫我小黑。 依米你给了我一半你的连衣裙，虽然我根本没有办法穿。 但是我将你给我的衣服挂在了胳膊上，时刻看着。 但是我将你给予我的名字保留了下来，时刻记着。 我没有撒谎。 只是，没有说完而已。 “……”依米只是安静地将用来串烤鱼的树枝放在身边，然后被小咕掀起的海水带进大海。 “咕噜咕噜？（黑，说了什么？）” 听不懂也是正常的…… 依米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将脸埋进了几乎弯曲至身前的大腿上。 猛地吸了几口气，又呼出来之后，然后抬起头，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的脸上的绯红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鲜艳。 果然是很难见到的色彩呢。 最后，依米摇了摇头，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但是，这份表情与平时又有些不一样。 看不懂…… “咳咳……小黑啊……” “你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依米又把原本抬起的头又低下了一些，用一只手掌覆在了自己的半边脸上，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停地绕着自己的淡橘色长发，“什么叫‘有了我’啊……” 又说错话了吗？ 我将尾巴收起来垂放的地面上，继续安静地趴在依米身边。 “咕？噜？咕？（嗯？嗯？嗯？）” “……笨蛋。” “没事啦！”依米突然鼓起了脸颊，将头微微转到了右侧，只留给我通红的侧脸，“话又说回来，虽然小黑你说被你碰到的人都会死……但是小黑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被流放到这里来的啊？” 这个啊…… 一个……很大很大的错。 “错？” 很多的人。 很多的植物。 很多的动物。 很多的魔物。 都死了。 “……” “咕噜咕噜。（依，黑，下海。）” “好了停！”结果依米突然阻止了我继续往下说，露出了有些不开心的表情。 “不要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不准顶嘴！” 结果依米转而露出了笑容，轻轻地弯了弯嘴角：“还是我来说吧，小黑你个笨蛋只会吧气氛搞得这么沉重。” “咕噜噜噜？（依，黑，不下海吗？）”虽然不断吐着泡泡的小咕试图邀请我们到海里去陪她玩，但是现在还是先听依米说故事吧。 “那我就说了。”依米用双手撑着身边的沙滩，微微仰起身体，将头对着湛蓝广阔的天空。 虽然她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睁开。 “传说啊，有那么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有着满是温暖绿色，生机勃勃的春，有着炎热红色，光芒四射的夏，有着凉爽橘色，落叶满地的秋，有着冰冷白色，满天飘雪的冬。在那个世界里啊，有着——” 依米就这样开心地说着，我和飘在海面上的小咕就这样静静地倾听着依米的故事。 哪怕我能听懂。 哪怕小咕听不懂。 “——一到夜晚，就会有兔子，在名为月亮的美丽星星上跳舞——” 看着笑着的依米，看着不停扑腾的小咕。 这样的生活。 “——海洋将陆地分为不同的七个大陆，无休止的的海浪冲刷着近乎无限的海岸线——” 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吧。 “——到最后，英雄打败了威胁和平的灾厄，救回了公主，找回了所有失去的美丽，结束。” 依米，说了什么呢。 “怎么样，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美丽？” “咕噜咕噜！（依，好厉害！）” 哗啦哗啦的水声，与依米的笑声。 “小黑？小黑？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这个故事难道不美丽吗？” 是啊。 很美丽。 果然。 人类还是会喜欢，美丽的东西吧。 “小黑你的话很敷衍呢……”依米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一些，有些困惑地说道。 “接下来，就让小咕来说一个故事！” “咕噜？（什么？）”小咕吐了一个泡泡。 “嗯嗯。”依米点了点头。 “咕噜，咕噜。（依，黑。）”小咕眨了眨眼睛。 “嗯嗯。”依米点了点头。 “咕噜噜咕。（来海里玩。）”小咕摇了摇尾巴。 “嗯嗯。”依米点了点头。 “咕噜，咕噜。（所以，一起来吧。）”小咕在原地转了一圈。 “小咕说得真好。”依米拍了拍手，“对吧，小黑？” “哪有，小咕明明说了一个很好的故事。” “咕噜咕噜！（快下来玩！）” ——————————————————————————————————————— 结果等我和依米按原路返回山洞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下海平面了，橘色的夕阳洒满整片沙滩。 “小咕！明天见喽！”依米对着海面挥了挥手。 我也对着海面挥了挥爪子。 “咕噜咕噜。（明天见。）”小咕也摇了摇银白色的尾巴，转身消失在被橘色的阳光铺满的蓝黑色海洋里。 于是，我和依米也开始走回山洞。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 我看见了。 漂浮在离地面半米的空中，被彩色的光辉所包围的身影。 “仔细想来，虽然咱和你这样打招呼是第一次吧……但是——” 她的身边，有着这个世界曾经拥有的，所有的颜色。 “咱是不是应该像人类一样说一句，好久不见？” 第八章:不是对峙的对峙 有个身影，挡在了在我和依米回山洞的路途中央。 比依米还要稍微矮一些，翡翠绿色的长发如同河水一般地在她的身体附近的空间中流动，完全没有接触到她身上如同绿色的冰晶一般的衣裙，身后的翅膀就如同六片透明的晶体，一动不动地在她后背两侧展开。 轻轻弯着的嘴角上方，散发着淡淡金色光芒的眼睛带，着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笑意，像是在看我和依米一般，又像是穿透了我们，看着远方的大海。 裸露出的左手臂末端，细细的指尖上，漂浮着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球体，围着她的指尖轻轻地晃动。 同样的光球还有好几个，但是有着红、蓝、绿等各种不同的颜色，全都在她的身边飘摇。 明明身下没有任何东西，却依旧可以保持着“坐“的姿态，左腿翘在右腿上，长长的绿色裙摆顺着她的大腿滑下，却在夕阳下反射着火红色的光芒。 她是飘在半空中的。 “小黑？刚才是什么声音？” 依米被她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急忙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不用奇怪，是咱的声音哦？” 她轻轻地笑了笑，视线落在了依米的身上。 她……怎么来了。 大妖精。 在遥远的过去，我还在世界上四处乱晃的那个时候，我在极北的冰雪里见过她。 我不了解她，但是我只知道的是，那一天。 整个世界都变得一模一样，只有她还站在极北之地。 “谁？这个地方还有其他人吗？”依米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惊讶，右手握紧了之后放在胸前，紧紧地朝着大妖精所在的方向。 和我不同，她是直接可以用自己的声音与依米交流的，所以依米完全可以靠声音把我她大致的方向。 如果除开她身边的那些异象，她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个和依米差不多的人类少女。 “这个地方没有其他人，因为咱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依米一脸困惑，轻声地重复着大妖精的话。 “咱是大妖精，按照人类的习惯，你可以叫咱蕾娜。”蕾娜她又笑了笑，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就像你称呼她一样，虽然咱觉得你并不会这么叫咱。” “她？你是说……小黑么？” “你叫她小黑么？”她用右手轻轻捂着嘴，“真是愚蠢呢。” “你说什么？”听见她的这句话，依米露出了有些生气的表情，“你说谁愚蠢呢？”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如果她告诉了依米我究竟是什么。 那么…… “不管是你……”蕾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还是你口中的小黑，都一样。” “我们与你是第一次见面，我希望你收回你无礼的话。”依米抬起手指着蕾娜，脸上的表情无比的坚毅。 “咱只是说出了事实，还有，人类的繁文缛节并没有办法约束咱。” “你——” 眼看着依米就要发怒了，我急忙出声制止了依米的行为。 “与你的外貌不符……你的声音很动听呢。”蕾娜轻轻地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她手上白色的光球就像是自己会动一般地离开了她，与其他的光球一起在她的身边移动。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小黑！”结果依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向着蕾娜的方向迈了一步。 “按照人类的说法，咱可是在夸她呢。” “是吗？我可完全听不出来一丝赞扬的意思呢，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咱只是为了送这些孩子到各个地方去罢了，恰好路过这里而已。”蕾娜将左腿放下，换成右腿翘在左腿上，随着她的动作，她身边那些光球开始围着她以同样的方向和速度转圈。 “孩子……还有其他人吗……” “你睁开眼睛不就知道了？”蕾娜轻轻地挥了挥手，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能感觉到有一股风顺着她的身边流过。 那一天。 一定就是她的魔法。 也只有她的魔法。 才能—— “我……你根本就不明白。”依米收回手按在了她的眼睛上，脸上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一些。 “咱有啥不明白的，不就是魔眼么？” 与蕾娜的笑容相对应的，是依米前所未有的惊讶。 “你知道？” “可以施与诅咒的魔眼，可以改变现象的魔眼，甚至是可以夺走生命的魔眼……”蕾娜静静地吐出这些话，“咱都知道。” “……那、那你还让我睁开眼睛？你不要命了吗？”依米的气势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了，但是依旧继续着与蕾娜的对话。 “那种东西对咱并没有什么作用，大妖精的存在也并非用生命这个词可以衡量的，如果不相信的话，睁开眼睛就知道了。” “……”依米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魔眼没有办法对同样拥有魔眼的存在起作用……你不睁开眼睛的话，咱可就使用魔眼了呢，你身后的那一位——” 魔眼对我也是没有作用的，但是—— “你敢！”突然喊了一声的依米，猛地睁开了眼睛，如同失控了一般地瞪着前方的蕾娜。 于是，蕾娜周围即身后那些零星的藤蔓与枯木，以可见的速度变得衰弱，然后在吹过的微风下……碎掉了。 “人类总是这么愚蠢呢，咱的话也没有错吧？” 根本不为所动的蕾娜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漂浮在离地约半米的空中。 “你就是……大妖精蕾娜么……”依米用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 “小黑你别乱动！”结果依米一边慢慢地抬起头闭上了眼，一边对我发出警告，“果然没有用呢……”“当然没有用，咱掌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魔眼，并且可以随意控制。” “有什么了不起的……”依米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你不打算回头看看么？你口口声声的‘小黑’的样子。” 喂！ “你别把我当笨蛋了啊，我才不会上当呢。” 幸好，依米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人类的思考，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了呢。” “你这个……”依米咬着牙说了一句之后陷入了沉默，将头别开不再理蕾娜。 于是，犹豫再三的我开口了。 “咱弥补了你这么大的过失，第一句就是这个么？” “咱并不觉得人类的礼节有什么意义，也不需要任何的道谢，咱说了咱是来送这些孩子的，你应该知道吧。” 她用金色的眼睛示意了身边漂浮着的光球。 我知道的。 那是小妖精。 曾经存在于世界各地，可以带来各种现象的……小妖精。 也是，伴随着那一天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 “咱可是有好好地保护住着些孩子了呢，虽然忙了很久就是了。” 下一刻。 我看见了她的眼睛。 看见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好像看见那一天。 绝对无法忘记的那一天。 “你呢？” 我…… 我…… 我…… “咱走了，这个孩子，就留在这里吧。” 蕾娜轻轻地挥了挥手，一个散发着绿光的小妖精就从她的身边离开了，慢慢地飘摇着离我们越来越远，在一棵枯木旁不停地转圈，然后又绕到了其他的地方。 随后，蕾娜转过身去，身后翠绿色的翅膀轻轻地挥动，慢慢地向着北方飞去。 “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咱虽然是无所谓。” 她的声音如同流过的风，在我和依米的身边旋转。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孩子，可都经不起折腾了。” 被彩色所环绕的身影，消失在了被夕阳染红的天边。 只留下了一地的风，与不知道消失在何处的小妖精。 ——————————————————————————————————————— “那个大妖精……你认识？” 许久，沉默的依米开口了。 我只能点点头。 “她究竟是什么人……不，或者说她究竟是什么？” 从我诞生之后，第一次走到极北之地的时候，她就在那里了。 我们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她是唯一一个看见我的时候，不会表露出恐惧的存在。 因为，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更不用说她了。 “所以她就在那里说了这么多无礼的话？”依米像是气不过一般轻轻跺了一下脚，“真是气死我了。” 她很厉害。 绝对很厉害。 “不过……”依米用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叹了一口气，“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不会有事的。 “如果我的魔眼真的对她起了作用的话……也许我也未必能想现在这样发脾气呢。” 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不想再让这双眼睛带来悲伤了。” “就算没有这双眼睛也无所谓，因为小黑你就是——” 结果，依米的话在嘴边停住了。 “——还好小黑你没事呢，要不是我挺身而出保护你，那个大妖精蕾娜没准真的会伤害你呢。” 准确地说……她伤害不了我的。 魔眼对我也没有用。 “所以，我厉不厉害？” 依米你，一直都很厉害啊。 “所以，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小黑你吧。” 依米脸上的笑容，在残余的最后一丝夕阳下，显得那么的耀眼，那么的脆弱。 就像那些柔弱的花儿在风中绽放。 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花了。 ——————————————————————————————————————— “今天我和依米遇见了大妖精蕾娜，好在她没有戳穿我所撒下的谎，我很感谢她，不过依米倒是说了要保护我呢，实际上并不需要吧，还是我保护她要好一些。 不过今天我和依米都讲了故事呢，虽然小咕并没有讲故事，但是既然依米说她讲了那就讲了吧，不过依米还真是说了一个，让我难以忘记的故事呢。 这样的生活，应该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 不。 一定能的。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五十一天。” 第九章:自远方而来的熟悉，自远古而来的… “小黑啊。” 我像往常一样，呼唤着小黑的名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渐渐地开始习惯于呼唤这个名字。 比起床睁开眼睛这个早已被我抑制住的习惯都更加地优先。 因为只要叫这个名字，就必然会伴随着一声又软又呆的回应。 这个声音总是会准时在脑海里想起，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是现在已经把这个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每当听见这个声音，周围的黑暗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当然这个嘛……可不能让小黑她知道，不然她又要傻笑了。 “去找一堆藤蔓和树叶来。” “让你去就去，不要多问。”我试着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说出了这句话。 小黑她就是这样。 她总是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似地对我的各种行为问这问那，但是却从来不会违背我的意愿。 不管那意愿是多么地不合理与任性。 所以，偶尔我也是会想要给她一些奖励的啦…… 伴随着树叶与藤蔓“稀里刷啦”的摩擦声和物体落地所扬起的尘土，我能感觉得到有一堆东西放在了我的前方。 小黑的动作每一次都很快呢……不管干什么都是，就是方法总是会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这也是小黑的一个特点呢。 “小黑你去其他地方转转吧？过三个小时左右再回来吧。” 不出所料地，小黑发出的呆得可以的疑问声。 “你长时间呆在我的身边尽心尽力，特许你到其他地方去放松放松，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为了给小黑一个惊喜，把她支开是必要的。 书上都说禁忌之地危险，还有危险的灾厄在，可是生活了这么多天，连个动静都没有听见。 只有我被从船上扔下海的那一次听见了船员在喊“灾厄来了”，结果到现在为止别说灾厄了，就连个魔物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就连小黑弄给我吃的那个什么贝希摩什么东西，我也没有感觉到它存在过。 估计是呆在比较远的地方吧，小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里也一定是她选出的最安全的区域。 所以就算小黑离开一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唔…… “怎么可能，就算没有，现在也必须培养出来，这是把你改造成一名合格的女孩子所必经的道路。” 短暂的沉默之后。 噗！ 小黑你！ 我急忙保持自己脸上不要出现太过于夸张的表情，努力平复着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跳。 “小黑啊……” “有些话……不可以随便乱说的知道吗？” 结果我的心非但没有平静反而变得更快了。 我都感觉到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小黑她说话总是这么口无遮拦她她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总而言之，小黑你现在立即、马上从这里离开，三个小时之后再回来。” 诱导不行的话就只有命令了。 现在我和小黑正走在前往海边的路上，但是我突然想起这事情最好还是在见到小咕之前就弄好。 正好可以吓小咕一跳吧？ “小咕的话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去找，明白了没有？” 于是我能感觉得到身边有什么比较大的动静，似乎是小黑离开了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我试着轻声呼唤道： “小黑？” 没有回应，只有微风从地面上拂过的声音。 走了么…… 那么，现在就可以着手开始准备了吧。 之前就说了要给小黑准备一件和我身上穿的同样的斗篷，结果因为连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而一直没有得以实现。 现在小黑搞不好还披着我之前送给她的那件破成了两半的白色连衣裙…… 不过……应该没有了吧，毕竟经历了这么大的风雨，搞不好早就变得碎片了也说不一定…… 所以现在小黑是光着身子的吗…… 停停停！头脑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想象了！ 咳咳咳，确实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呢…… 来到这里已经多少天了，记得小黑有再记日记来着，她一定知道我来了多少天了。 不知道小黑会在日记里写些什么呢……喂不对我在想什么呢！ 我急忙蹲下，然后伸出手去在前方摸索，抓起了树叶和藤蔓开始在手里编织。 第一次的时候可是花了很长时间呢，毕竟又不能睁开眼睛，只能凭着感觉去摸索。 好在以前在皇宫里经常逃课到后院那棵梧桐树下编树叶玩……虽然那个时候有针线，成果肯定比现在更好。 不过现在的自己也渐渐熟练起来了，得益于这边近乎狂暴的雨和风，这身斗篷随时都要换新。 说起这边的气候……这边的阳光很强，所以只要不下雨，热得满身是汗黏糊糊的基本都是常事。 不过从来没有听小黑喊过热，果然就是像她说的一样，习惯了么…… 她的年纪明明比我还小，她究竟是从多小就被流放到这里来了啊…… 那些人也真是太残忍了。 不过。 这么说虽然很自私。 但是，如果小黑没有被流放到这边来的话…… 不行，不能再想了。 我集中精神，手指根据记忆开始慢慢编织斗篷的基本结构。 虽然现在小黑不在，但是我也不敢睁开眼睛来编织这件斗篷。 因为，要是小黑一下子回来了怎么办。 这时，手指开始编制着合乎小黑身材的结构，大脑里想象着小黑的样子……别想歪了啊！裸体什么的才没有啊！ 啊啊啊……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啊？不过……小黑究竟长什么样啊？ 小小的身材，有些黑的皮肤，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没了。 我对小黑的印象，仅仅只有关于从她口中说出的简单描述，这还是我问出来的，她还说自己长得丑……女孩子怎么能说自己长得丑呢？女孩子都是天生丽质的，只要打扮一下都会很美丽的。 但是……好想看看小黑的样子。 真的好想。 ……不可能的啊。 怎么……可能呢…… 稍微有些……难过呢。 我只好在头脑里想象着小黑的样子。 小小的……身材比我小一些是吧…… 基本的框架……那么四肢应该也会稍微短一些…… 胸…… 这只是件斗篷啊根本不需要知道那样的东西吧？ 于是在胡思乱想之中我依旧渐渐地将斗篷编织完善。 比我所穿的斗篷用了更多的藤蔓来保证更加严密的基本架构，免得小黑把斗篷给穿散架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汗水，今天虽然不算太热，但是这样直接待在阳光下果然还是不行呢…… 不过，总算是完成了。 我轻轻抖了抖自己的新作品，真像快点把这件斗篷送给小黑呢。 她的话，一定会呆住的吧，她就是那么可爱又笨拙的女孩子呢。 现在的话，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着小黑回来就行了。 我在原地侧着腿坐下，静静地感受着从我的身边吹过的良风。 风也吹得比之前更大了……等等，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我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变化，听说失明的人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虽然我并不是失明，但是总觉得自己的听觉确实变得比过去更加敏锐了。 风声明显比之前更加明显，我前方剩余的藤蔓也被刮得哗哗作响，同时阳光似乎不如之前那么灼热了，肌肤所感受到的温度也低了几分。 很有可能……毕竟之前几次暴雨来临之前都是差不多的变化。 怎么办？自己试着返回山洞吗？ 不……虽然小黑还没有回来，但是他若是感觉到要下雨了，应该会很快地赶回来的。 也许会傻乎乎地遵守着我让她三个小时之后再回来的约定…… 嘛……算了，大不了就淋点雨呗，反正小黑一定会回来帮我的。 咦？ 自己……居然变得这么随意了。 真是……我也慢慢地改变了吗？ 就在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的一瞬间—— “公主！” 从远方传来的这一声叫喊，几乎让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前几天听见大妖精蕾娜的声音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如此震惊。 因为。 “公主！” 这是梓的声音。 我的近卫骑士长。 “公主！” 这不是错觉。 因为，叫喊声越来越近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我的侧面猛地停止，带着一阵风，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的拥抱。 “公主！太好了！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们就知道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梓激动地抱着我，这是曾经的她，那个成熟稳重的她绝对不会做的事。 “梓？”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吐出了她的名字。 怎么可能？ 她不是抛弃了我吗？ 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抱着我？ “抱歉！因为看见公主安然，在下实在是太激动了，不由自主就……” 下一刻，梓松开了她的怀抱，然后—— “近卫骑士长梓，为自己的失礼举动，请求公主的原谅。” 熟悉的语气。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她也一定是熟悉的动作。 单膝跪地，低着头，手按在她的配剑上。 “梓？你……怎么来了……” 不敢相信。 为什么？ 怎么会？ “公主您受苦了……我们是来接您回去的。” 接我？回去？ “接我……回去……”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呢喃着，此时，梓的身后，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我也听见了“公主”、“居然”类似的低声交流。 近卫骑士团也来了么…… “没错，我们是来接您回去的，事情就在回去的路上慢慢为您解释吧。” 然后，我听见了梓坚定的声音： “所有人成护卫队形散开，发现有动静第一时间通报！现在保护公主回船上！” “明白！第一队负责警戒！” “明白！第二队负责保护！” “明白！第三队负责协调！” 三只队伍，并不是全部。 但是，真的来了。 但是，我却有些不敢相信，思维也有些迟钝。 真的，来了。 明明…… “公主，时态紧急，我们需要赶在灾厄出现之前撤离，请问我可以抱你吗？” 灾厄…… 撤离…… 撤离！ 我突然回过神来。 “等一下！” “怎么了公主？”梓发出了有些疑惑的声音。 “小黑……小黑还没有回来！她帮了我很多我要带她一起走！” 我激动得抓紧了手里刚编织好的斗篷，既然可以回去了，那就把小黑一起带回去！ 然而。 梓的声音，带着更加沉重的疑惑: “请问……小黑是？” “是在我之前被流放到这里的女孩子！如果没有她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既然要带我回去，那么她也可以一起回去吧！在这里等她回来，我们约好了！三个小时马上就要到了，她很快就回来了，梓你一定会——” “公主，请容许在下的无礼，先说一句好吗？” 结果，梓异常冷静的声音打断了激动的我。 “公主，你……能听清我说话吗？” “能啊……怎么了……梓？” 冷静到，我感觉到有些寒意。 “公主啊……” 我静静地，听着梓接下来的话。 “……包括别国，你也是第一个，被流放到禁忌之地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柄巨锤，敲在了我的脑海里。“你说的那位小黑……是什么人？” ——————————————————————————————————————— 依米让我出来走走，究竟是怎么了呢？ 我还以为她是生气了，不过既然她说是三个小时之后，那就证明应该没问题吧？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吧。 我四处乱飞，本来想找一些吃的给依米。 可是那些东西都太少了太小了，一下子就给弄坏成渣了…… 不得以放弃了的我，只好在三个小时即将到来之际向南飞行。 向北飞得太远了……这里是自从我来选择呆在禁忌之地后就没有来过的区域。 依米来了之后，我也只去过一次极北之地找冰雪，更多地是向东飞行到那座高山后面去帮依米找火。 这里应该算是禁忌之地的东北方向吧。 我记得这里好像有…… 一座巨大的山石。 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的，成片的坑洞之中，有着一座高几百米，占地及其广阔的，散发着坚硬黑色光泽的山石。 这座山石与我曾经见过的一条应该是最为巨大的巨龙很像。 几乎一模一样。 就像是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地展开，像是要护着什么东西一般。 对了，和我帮依米挡雨的时候的样子很像，也是将尾巴收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双翼展开下垂。 那个大小，都足以将我挡在他的双翼之下了，不过只是一座山石呢。 嗯……真的很像呢…… 不会吧…… 算了，天空中的乌云又聚集在一起了，风似乎也变大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要是下雨了就不好了，依米还在等我呢。 我转身向着南边飞去。 结果，刚飞了一会儿，我就听见了。 什么东西高速地掠过风所产生的的，足以震动大地的爆响。 我回头的一瞬间。 看见了。 巨大的冰柱遮蔽仅剩的阳光，从天而降，掠过了我的身体，砸在了地面上。 剧烈的震动掀起了几百米高的冰壁，几千米的宽度在一瞬间延展开来，直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将身体也转过来。 看见了，居高临下展开冰蓝色的双翼，俯视着我的身影。 龙。 与我差不多大小的身躯呈现出如同大海一般的蓝色，金色的光芒在她的鳞片上游走，双爪上缠绕着蓝色的冰晶，巨大的尾巴上搅动着耀眼的蓝光。 头颅上有着一根金色的尖角，红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盯着……我。 “吼吼吼吼吼吼吼！（他们都说不要来找你！可我觉得你也不过如此啊！）” 巨大的吼叫声传递着魔物的语言，连她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搅动了一般，开始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吼吼——（你是——）” 我好像……没有见过她。 “吼吼吼吼吼吼！（那一天你做过的事情，你已经忘了吗？）” 那一天。 那一天。 那一天。 我明白的。 我没有忘。 “吼——（我——）”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但是我可没有忘啊！）” 比之前更加响亮的吼声以她为中心炸响，我们头顶上方的乌云在一瞬间凝结，变成了巨大的灰色冰块，漂浮在了空中，遮蔽了原本应该洒下的阳光。 没有来由地，我和她所在的这片区域开始飘着密集的白色雪花。 而她眼睛里的血红色光芒，前所未有的强烈，就连她的角上，金色的电光也开始缠绕，发出轰天的震响。 连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而风，已经停止流动了。 “吼吼吼吼吼吼吼！（今天我就来向你讨要！先王的生命！）” 她的身体与天空中乌云凝结的巨大灰色冰块一起，破开了周围的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我直落而下。 第十章:我们在暴雨里 诶？ “梓……你刚才说什么？” 我一定是听错了。 “公主……您是第一个被流放到这片土地上的人。” 梓的话不停地撼动着我的内心。 “不可能……” “……” “怎么可能啊，小黑她明明、她明明一直和我生活到今天啊！” 从那一天我被她捞上来。 到我们一起找水找吃的。 一起遮风避雨遇到小咕。 怎么可能！ 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么，在下可以冒昧问一个问题么？” “什么……” “霍特大教授说，人类在极端的环境之下很容易出现精神方面的幻觉，容易把自己做的事误判为——” “才不是！我明明、我明明——” 我打断了梓的话。 但是，自己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我明明——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梓接着说道： “那么就冒犯了，请问公主如何证明有这么一个小黑？” “我、我——” 明明可以说出来的。 但是自己的舌头，却不受控制地吞吞吐吐。 因为我在颤抖。 因为我在……害怕。 “公主见过那个小黑的样子么？” 没有。 “我的眼睛怎么可能能看见她，但是我们隔着一座山用骨头架子——” “那……看不见的话，公主应该有和她有肢体上的接触吧？” 没有…… “她也和我一样……被她碰到的人都会死所以她才会被流放啊！” 我听见梓轻声的叹息。 就像她曾经原谅我的任性一般。 “没有肢体接触，那么公主，在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的声音也是直接出现在公主你的脑海里的对吧。” “是这样……但是那是因为她说她的声音难听所以用的意识——” 沉重的叹息。 仿佛为了击垮我脆弱的辩驳一般的，沉重的叹息。 “公主，独自生存到现在，辛苦您了，您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委屈，这是在下的失职，今后一定——” 那就像是认定了我产生幻觉一般的叹息。 “不是！小黑她还找吃的给我，她还去杀了魔物来给我，那个肉很难吃但是确实能吃——” 我不停地想要解释，想要证明。 小黑是存在的。 “公主，请问……杀了什么魔物？” “那个贝、贝、贝希什么……就是那个……对了！贝希摩斯，就是贝希摩斯！” “公主。” 与我的慌乱不同，梓的声音异常的冷静。 “你知道……贝希摩斯是什么魔物吗？” “我……知道啊……不就是比狮子和老虎都要强的魔物吗……” 小黑是……这么告诉我的。 “比狮子老虎都要强……是那个‘小黑’说的吗？” 梓加重了“小黑”的咬字，让我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害怕听见，与自己的认知所不同的—— “贝希摩斯巨兽，身如群山，通体漆黑，以山岩为食……” 梓开始说着，我根本听不明白的话。 不……其实……是内心不愿意听明白。 “……这样的魔物，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国家，的确比狮子和老虎都要强。” 这样的现实……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明明、我明明——” “公主。” 梓轻声而又温柔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们回去吧。” 回去—— 这个时候，我因为震惊而麻木的感觉才真正回到了我的身体。 我感觉到了，我的手上还抓着那件斗篷。 我要送给小黑的斗篷。 “等一下！梓你看！” 我将斗篷举了起来，努力地摇晃着，想要证明。 “这是……” “我用藤蔓和树叶做的！要送给小黑的衣服！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让她三个小时以后才回来！现在三个小时马上就要到了！再等一会儿，她回来的话梓你就明白了！” 就是这个！ 只要等到小黑回来，那么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就可以一起—— “很独特的衣服呢，公主您的手艺比以前更加进步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呢！” “意思也就是说——三个小时之前，那个‘小黑’都还在公主您的身边，是么？” “啊，是啊！” “公主。” 梓的声音，无比的平静。 “这里，只有您一个人的脚印，没有其他人的脚印了。” 却又无比的，刺耳。 “你说……什么？” “这里只有您的脚印，从北方延伸过来，再无其他。” “这不可能！” “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睁开眼睛，自己亲自确认一下。” 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可以听见周围的骑士们隐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不！要是我睁开眼的时候小黑来了怎么办！” 还有，梓是不会骗我的。 不会骗我的。 那么—— 不！ 明明—— “除了您的脚印之外，只有许多巨大的坑洞……”梓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变得无比的严肃，“请问您是不是经常感觉到这附近有震动，或者什么异常巨大的动静？” “有啊……但是这个——” 结果，梓没能等我把话说完，就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地喊道： “所有人员准备撤离！” “明白！”震耳欲聋的听命声。 “诶？” “公主，您一个人能够躲开灾厄实属不易，趁着灾厄现在没有在这里，赶紧离开吧。” 灾厄？ 这件事情和灾厄有什么关系？ 震动？ 震动是灾厄发出来的？ 但是这不正说明了小黑一直都在带着我躲开灾厄吗？ “等一下，我不走！”就在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吹起了我身上的斗篷，和我的头发。我不由得抓紧了手里准备送给小黑的斗篷。 下一刻，我能感觉得到。 梓将我护在了怀里，帮我抵御了吹来的狂风。 “失礼了，请问公主还有什么要求么？” 听见了这个声音，我不由得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 说出我的要求。 “我要在这里……等小黑，她马上就会回来了……” “……” “小黑她……从来都不会违背我的要求……” “……” “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又是短暂的沉默。 “其余人先回船上待命！随时准备接应我和公主！” “骑士长！要是——” “执行命令！” “是！” 于是，我听见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远去了。 一滴冰冷的雨，从空中坠落，滴到了我的脸上。 一滴接着一滴。 然而，下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只有越来越大的雨打在这片土地上的声音。 我已经渐渐地开始习惯了的，每一个夜里所淅沥的声音。 一定是梓展开了魔法屏障，那是她擅长的魔法之一。 “如果公主要等，那么我就陪着公主一起。” 与小黑不同的温柔，带着小黑所没有的成熟。 “这是在下身为公主的近卫骑士长所许下的……誓言。” “谢谢……” 梓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放开了我的身体，我却能感觉到她站在了我的身后。 接下来，就是等小黑回来了。 等小黑回来了。 ——————————————————————————————————————— 轰隆！ 巨大的冰柱从天而降，将我身边的地面直接掀了起来，与漫天的飘雪应和在一起，形成了凛冽的冰晶。 然后是巨大的身躯从空中扑下，两只爪子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巨大的嘴露出锋利的獠牙，直接咬在了我的脖子上。 然后将我整个摁在了身后的冰壁上，发出足以摇晃大地的震动，碎掉的冰壁从空中掉下，砸在了我和她的身躯上，碎裂为无数的冰尘。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你这家伙！）” 咆哮声直接在我的脑袋边炸响，金色的电光自她头顶的尖角上轰鸣，在我全身炸起了耀眼的电光，四射的雷鸣将周围的一切都撕裂，在地面上撕开无数向着四面延伸的，几百米长的裂痕。 哪怕电闪雷鸣，哪怕冰利似剑，这些对我，都没有作用。 她的利爪与尖牙试图撕开我的身体，但是却没能做到。 “吼——（放开——）” “吼吼吼吼！（除非你死！）” 我用爪子抵在她身体表面，那些散发着蓝色辉光的坚硬鳞片上。 用力！原本将我压制在冰墙上的她被我反推了回去，我顺势用一只爪子抓住了她的身体，然后用力将她反摁在地上，砸碎了原本形成的冰晶。 “吼吼吼！（放开我！）” 她不停地挣扎，这个地面不停地震动。爪子在我的胳膊和身躯上划开一道又一道闪耀的火花，将周围的地面与尘土掀得满天都是，尾巴不停地抽打着我的头颅，闪耀的电光不断在我身上炸响，飘散的冰晶形成一道又一道几乎与我的身体相仿大小的冰锥向我刺来。 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我抬起另一只爪子，用力刺了下去。 刺穿了她身边的地面，我根本不需要的锋利爪子就这样轻易地没入了地面。 “吼吼吼吼。（我还要回去，还有人在等我。）” “吼吼吼吼吼！（是啊，还有人在等你！但是已经没有谁在等我了！）” 她这样吼叫之后，停止了挣扎。 她原本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红色眼瞳在这一瞬间熄灭了大半，就像是在风中摇曳的小火苗。 巨大的狂风刮过，冰满天冰尘在这一瞬间全部消散了，但是乌云却未见减少，反而在不断地聚集，似乎是要下雨了。 我顺着狂风刮来的方向看去，一条比爪下的她还要巨大的龙从遥远的山石那边飞了过来，满身金色的鳞片哪怕没有阳光也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炙热如同阳光一般的双瞳静静地盯着这边，巨大的双翼所掀起的风浪从这里也能直接感受到。 这不是……有么。 我放开了已经不再挣扎的她，转身展开双翼，头也不回地向着依米所在方向飞去。 狂风重新降临乌云密布的天空，灰暗的乌云缓缓地下沉，密集的雨滴自天空降下。 于是。 在那里。 我所看见的是—— ——————————————————————————————————————— 风，越来越大了。 我感觉不到了。 雨，越来越大了。 我感觉不到了。 我和梓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很久了。 多久了呢。 不知道了。 我没有说话，梓也没有说话。 只是听着风声呼啸，只是听着雨滴坠地。 我不想听这些，我想听的是—— “小黑……” “……” “小黑……” “……” 没有回应，只有梓平静的呼吸声。 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大。 没有吹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却不住地颤抖。 没有打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却无比地冰冷。 “小黑……你在哪啊……” 三个小时，已经到了啊…… “小黑……你答应一声啊……” 那个温柔而又笨傻的声音，却没有如约响起。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我的幻觉？不可能，那一天，那一天我明明，明明通过那根骨头架子感觉到了。 通过那根骨头架子？ 小黑送我的贝壳，已经找不到了。 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我根本没有碰到她。 我根本没有听到她。 我根本没有看到她。 但是我却坚信着，她一定在，她一定在我的身边。 因为脑海里有她的声音。 但是。 现在，已经没有了。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满天的暴雨淹没了。 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守候在我的身边。 怎么会这样？ 那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们相遇，我们一起为了吃、穿、住、用而努力。 我们相遇，我的一起喜、怒、哀、乐。 我们编制的衣服。 我们找到的水流。 我们烤过的鱼。 我们种过的马铃薯。 我们曾经说过的话。 我们在漫漫长夜里对着满天星星许下的诺言。 难道都是假的吗！ “小黑！” 控制不住的情绪，在狂风中升起，在暴雨里翻腾。 “你给我出来！小黑！” 如果不是假的。 “为什么不回答我！” 那么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 “说话啊！小黑！” 遇到危险了吗？ “说话啊……小黑！”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给我回答啊……小黑……” 是我让她到其他地方去的？这是惩罚么？ “出来啊……回答我啊……小黑……” 因为我的任性？ 因为我……没有好好地说出来吗？ “小黑……你在哪里啊……” 不是说好了。 “明明……明明说好了的……” 你想做的事。 “我一声令下……” 是呆在我的身边。 “你随叫随到吗！” 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小黑！” 撕心裂肺的吼叫，滴水未沾的喉咙最后的嘶哑。 “你个笨蛋！你个骗子！你个大骗子！” 声音在呼啸中化为低声的啜泣，泪水与雨滴混在一起，向地面述说着传达不到的悲鸣。 “小黑……” 头好疼。 “你在哪……” 我错了。 我不应该任性的。 你回来吧…… 意识。 中断了。 ——————————————————————————————————————— 在哪里，我所看见的是—— “出来啊……回答我啊……小黑……” 不停地哭泣着。 “小黑……你在哪里啊……” 不停地叫喊着。 “明明……明明说好了的……” 已经痛苦无比的依米。 “我一声令下……” 还有她身边的，我不认识的女性。 “你随叫随到吗！” 以及远方海面上的船。 “小黑！”和那一大群的人。 “你个笨蛋！你个骗子！你个大骗子！” 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小黑……” 声音越来越小。 “你在哪……” 最后晕过去的依米，被她身边的女性抱在怀里，然后向着海边的船跑去。 我躲在云层低压我平时用来记日记的那座山的半山腰后面，依靠飞行将自己固定在这个高度。 暴雨冲刷着我的躯体，从残破的双翼上流下。 我没有出去。 依米能接纳我，是因为依米看不见我。 而那些人类，是不会的。 因为我所犯下的错。 找上我的那条龙。 山壁上我曾经刻下的文字。 已及那些来接依米的人。 都在反复提醒着我。 人类是不会原谅我的。 我的错误。 我在这里，不知所措。 只能看着那个女性在一群人类的簇拥之下，把晕过去的依米抱上了船。 这样好吗？ 我不知道。 回去会更好吗？ 我不知道。 船已经开始动了，掉头向着南边离去。 我没能动一下。 ——是啊，还有人在等你！但是已经没有谁在等我了！ 那条龙的嘶吼，仿佛就在身边。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 因为我的错，我所犯下的错。 “有魔物在攻击船！” 诶？ 我听见了那些人类的呐喊声。 我看见了，在暴雨中翻腾的海面。 那一抹蓝黑色的身影。 “咕噜噜噜噜！（把依还来！）” ——————————————————————————————————————— 依被带走了。 被没见过的人。 黑没有在。 她在。 她没来。 所以，我来。 我撞向了木头。 我躲开了攻击。 撞。 头很疼。 掀起海浪。 没有作用。 撞。 头很疼。 撞。 木头正在远离。 疼。 撞。 依要被带走了。 人在打我。 撞。 好痛。 血在海里飘…… 撞…… 好痛…… 头好痛…… 身体好痛…… 流血了…… 撞…… 木头……没有……变化…… 撞…… 好……沉重…… 游不……动了…… 撞…… 血…… 木头……远了…… 在……下沉…… 光……血…… 沉…… 依…… ——————————————————————————————————————— “依米走了，小咕消失了，依米走了。第四十三万五” 我的错误。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第一章: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 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 当我能够看见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之时，我就在行走。 用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过巍峨的群山，穿过青葱的草原。 我不想用双翼飞行，因为我想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 在有的地方，脚下的树林向着天边蔓延，每当有风吹过，就能看见无数的树叶腾空而起，点缀湛蓝的天空。 在有的地方，脚下是金黄色的沙石，在耀眼的阳光下盘旋，掀遮天蔽日的粉尘。 在有的地方，脚下有无尽的海洋，波涛在蓝色中翻滚，喧哗出一片又一片的浪花。 在有的地方，脚下盖着洁白的积雪，银白色的冰晶在自满天的乌云中飘落，为整个世界洒满朴素的轻纱。 春天，微风吹开小小的花苞；夏天，鲜艳的花儿绽放；秋天，枯萎的花瓣凋零；冬天，种子在冰雪中呼吸。 然后春天，再次来临。 真的是一个有着各种色彩的世界。 不过，在这一路上，我也发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东西。 在群山之间爬行的黑色巨兽、在漆黑的深海里狂舞的巨蛇、于暴风雨之间飞行的大鸟、在峭壁间聚集的巨龙。 这些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要巨大的东西。 大家好像都可以交流的样子，但是他们似乎并不想同我交流。 当然，也有很多比我还要小的东西。 在荒野间爬行的魔物、住在极北之地冰雪中的大妖精、在青山绿水中生活的动物…… 以及…… 一堆一堆聚集在一起，不断扩张着生活领域的—— 人类。 每一个还没有我的爪尖大，看起来也无比的弱小，但是却比其他任何一种存在的数量都更多，也拥有了最多的生存空间。 原本还只是一个小区域，结果后面渐渐发展成了无比巨大的大区域。 他们能够猎杀其他远比他们更加强大的动物和魔物，进行着很多我根本无法理解的行为。 当然，他们也更加地“不欢迎”我。 每一次我想要靠近一些的时候，和那些魔物动物不同，除了逃跑以外，他们也会对我发动攻击。 虽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但是我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并不希望我靠近他们。 他们所使用的语言与魔物之间所使用的语言并不相同，不过好在我能够听懂。 “白色！白色的怪物！”、“快跑！”、“杀了它！”基本上就是类似的声音。 所以，我选择远离他们，独自在其他地方流浪。 世界很大，没有人类的地方也很多。 我走过了很多的地方。 太阳从天际线冒起的那一刹那，我就慢慢地起身，开始一天的旅途。 看着阳光明媚，风雨飘摇，冰雪交加。 虽然很多存在都会感觉到我的到来然后迅速地逃离，但是那些植物还在那里依然不动。 他们也确实不会动就是了…… 看着天空从湛蓝到昏黄，最后化为浓重的夜。 我就停下来，看着满天的繁星，和用柔和的银光照耀这个世界的月亮。 我会张开白色的双翼，看着身边的植物散发出点点飘散的光芒。 寂静的夜晚里，唯有微风不绝。 直到清晨的阳光抬头，抹去所有的星光，让月光隐于泛白的天穹之上，我又慢慢地起身，继续向前。 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游过看似无边无际的海。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 直到，有一天。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留着棕色的短发，穿着带着不少灰尘的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向我搭话了。 简单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脚边响起。 很不可思议。 她不害怕我。 她居然向我搭话了。 “人类……你……不害怕我吗？” 结果她用手轻轻地捂住了耳朵，脸上满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本来是挺害怕的，但是我远远地看着你慢吞吞地走着，还小心翼翼地躲着那些树儿，我就猜你一定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可怕。” 但是她眯起了黑色的眼睛，轻轻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你的声音好大啊，能不能小一点啊，我的耳朵都被你给震聋喽！” “对不起……” 我试着降低了自己的声音，结果她笑得更开心了。 “对不起什么的……你果然没有大人们说的那么可怕啊。” “是么……” “是啊，并且你会这样说话，就证明你可以和我们友好相处对吧？” “啊……”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后来我知道，她是我当时所在区域附近的村子里的孩子，她因为没有父母所以喜欢自己一个人跑到离村子很远的地方来玩。 之后，我们许下了每天在这里碰面，一起聊天的约定。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外貌，因为我是一个魔物而害怕我。 但是，也只有她了。 “我没有跟村子里的人说你在这里，我猜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你是个好人的。” “哦。” 我趴在群山和森林之中，收起尾巴和双翼隐蔽了自己的身体，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 “哈哈，正好我也没有名字，我不喜欢大人们给我的名字，叫‘春花’什么的不觉得很难听么？” “是么？” 后来，我渐渐地意识到我可以用意识来和她交流。 “哦哦哦哦哦！好厉害啊，你的声音好好听啊，如果你能用这个声音和其他——呃，外貌也不行吧……” “确实呢。” 除了她以外，我并不觉得人类会像她一样地愿意与我交谈。 “诶……姐姐你就用那个声音和我交流嘛……声音直接出现在头脑里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啊！” “对啊，你的声音比其他的女孩子都好听多了，你长这么大年纪肯定比我大吧，我叫你姐姐肯定没有问题。” 就这样，我们之间开始慢慢地有了交流，我告诉了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充满着各种各样色彩的地方，她则是告诉了我好些人类的知识，比如拉钩。 “姐姐！姐姐！我们来拉钩吧？” “哎……这都不懂啊，姐姐你好笨啊。” “拉钩啊，就是两个人把小拇指勾在一起，相互许下绝对不能违背的誓言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哦？” “也是啊，姐姐你毕竟这么大啊，爪子又这么锋利。” “嗯……也没关系啦，但是就算不拉钩姐姐你每天都会来陪我玩的吧？” “那就好……啊，但是作为补偿你明天来的时候要送我礼物啊？” “虽然姐姐老是拿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但是只要是姐姐送的我都喜欢啦。” 虽然很多时候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比如喜欢。 “姐姐，我喜欢你。” “嗯……姐姐你突然这么问我也答不上来啊。” “当然啦！喜欢是一种感觉，一种情感，就算说不出来也能够喜欢的！” “哈哈，不理解也行啊，姐姐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 “区别可大了！喜欢姐姐你的话，就是想要和你待在一起，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啊！” “姐姐你喜欢我吗？” “姐姐好狡猾啊……” 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和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都不知道。 “诶……姐姐，你昨天送我的那块好漂亮的石头被村子里的大人拿走了……” 她双手后背，低着头呢喃着。 之前从附近的山里扒出来的石头，因为会在阳光下闪光所以我就送给她了。 “嘿嘿，才不用呢！”她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将背着的手在我的面前摊开。 她带着些许灰尘的掌心中，是有着各种色彩的珠子。 “但是他们给了我好多糖啊，我把一部分分给了其他孩子，这些你和我一起吃吧？” “别这么说嘛，摊开爪子！”她这么一说，就将这些被称为糖的珠子扔进了我的爪子里。 然后自己扔了一颗进嘴里。 “唔，好甜啊，姐姐快试试。” 我将那些细小的珠子放进嘴里。 当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怎么样？” “诶！”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 一直持续着。 “昨天的日记忘记写了……”她垂头丧气地对着我说道。 “就是用来记录每一天发生了什么事的东西啦。”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的轻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因为有些事情不想忘记，也不能忘记啊。” 她抬头看着我，我低头盯着她黑色的眼睛。 “和姐姐在一起的每一天。”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每一天她都会来找我，或早或晚，每一天她都会离开，或早或晚。 我也没有继续流浪，只是待在群山之间，等待着她的到来。 “姐姐啊……”结果今天她来了，脸上却不是很开心。 “我把你的事告诉村子里的人了。” “他们有的说我是小骗子，有的则是让我不要再来找你了。” “他们说你很危险，他们说你只是想要吃了我，有的人甚至在骂我，我今天差点就来不了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姐姐你呢？” 她抬起了头，晶莹的水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别啊！姐姐你要是走了……” “就没有人陪我了……” 她的声音与平时不同，没有了活力，没有了很多我不明白的东西。 我明白的。 人类，就算有她理解我，其他的人也是一样的。 所以—— “对了！”她突然猛地抬起头，向着前方跑了两步，来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 “上次姐姐你找的那块会发光的石头，那些大人拿到也挺高兴的，所以只要姐姐你拿礼物送给他们，他们就一定会开心的，一定就会相信姐姐你没有恶意了！” 她的眼睛里还闪耀着泪花，但是脸上却有着与平时相同的笑容。 她的笑容，她的笑容。 她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头指着天空。 “月亮这么亮这么美丽，姐姐你把月亮摘下来不就能当礼物了！” 我展开许久未用的双翼，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开始远离地面。 “下次再见吧，姐姐。”地面上的她，黑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棕色的短发和带着灰的白色连衣裙在夜的微风中摇曳，笑着对我挥手。 我们每一天，都是如此告别。 我对着她挥了挥爪子。 这是她教我的。 于是。 那一天。 人称。 灾厄之日。 第二章:在那漫长的时光里 我没有想到。 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们所在的世界，为什么是一个蓝色的圆球？ 我们所看见的月亮，为什么也是一个满是坑洞的……圆球？ 并且还……这么大？ 我原以为月亮不再发光，是因为时间已经到了白天。 毕竟……白天时看不见月亮的，所以不会发光也是正常的吧？ 因为周围一片漆黑，所以我无法判断。 也许等时间到了夜晚，月亮又会亮起来吧？ 但是。 当我把月亮撞向地球之后。 当我看见离世界越来越近的月亮，带着烧红的火焰直接撞上了突然冒出来的，长达几百万米的巨大魔法屏障的一瞬间。 我大概明白，有什么东西错了。 我急忙以最快的速度飞向世界——也就是那个以蓝色的圆球。 但是，一切都晚了。 根本看不出任何阻挡的痕迹，巨大的魔法屏障在一瞬间被同样巨大的月亮砸得粉碎，但是我也在这个时候，几乎到达了地面。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天空，整个地面都在摇晃。 下一刻。 这个世界，崩塌了。 月亮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我看见了。 天边巨大的阴影之下，被掀起的地面。 我曾经在大海的边上，见过名为海啸的现象。 原本平静的大海在阴暗的天空之下涌动，最后在海安掀起几十米甚至几百米高的巨浪，足以将我淹没。 我曾以为那是这个世界所能引发的最大的力量。 现在的大海，更加的的狂暴，海水仿佛活了一般地翻腾。 但是这都不算什么了。 因为现在，我看见了。 由被月亮碾碎了的地面与亮红色的熔岩所形成的，近千万米高的“海啸”。 天空已经看不见了。 天际线也被淹没了。 整个世界都看不见了。 只有遮天蔽日的巨大岩石碎片，裹着足以燃烧天空的火焰，向着这边席卷而来。 不，不止是这边。 而是向着整个世界。 地面在震动，地面在撕裂。 所有的声音都被巨大的轰鸣所淹没。 我明明离月亮落地的地方如此远。 抬头却依旧看不见天空。 只有在一瞬间穿透云层，飞到千万米的高空，然后急速落下的。 巨大的火焰。 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魔法屏障又一次覆盖了整个天穹，然而又一次地被轻易地碾碎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挖了一条深沟，不顾从里面喷出的水源，将所有的土石在沟的边缘堆起了一座近千米的山脉，想要阻挡，想要帮那些植物、动物、魔物、人类来阻挡这些“火焰”。 阻挡？ 当那些火焰降临的时候。 当千万米高的“海啸”扑到这边的时候。 我才明白。 不可阻挡。 所有的存在都在哀嚎。 植物在摇他的叶子，在狂暴的气流中扭曲。 动物和魔物都在狂奔，在剧烈的震动中死去。 都想要远离，远离这本不应该到来的毁灭。 但是这都没有作用。 铺天盖地的巨大火焰与拔地而起的“海啸”很轻易地将连同我在内的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所有的狂乱都被隔绝在了无尽的火焰之中。 等我挖开了将我淹没的，燃烧着的火石爬出来的时候。 整个世界都变样了。 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黑色的大地，乱卷的火流，与灰暗的天空。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植物没了。 动物没了。 魔物也没了。 只剩下黑色的大地，与在大地间爬行的火焰。 灰色的气体淹没了世界，掩盖了整个天空。 我艰难地迈出步伐，踩踏着这个脆弱不堪的世界。 每一步下去，都会将黑色的地面碾碎。 我想去找她。 但是我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了。 全世界都变得一模一样。 黑色的地面，红色的火焰，灰色的天空。 曾经广阔无边的湛蓝色海洋。 曾经遍布整个世界的绿色植物。 曾经映照整个世界的多彩天空。 曾经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一切。 全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是被埋起来了吗？ 我抬起已经被烧得焦黑的爪子，开始不停地挖。 到哪里挖？ 在哪里才能挖到？ 我不知道。 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停地挖，将焦黑的石头扔得到处都是。 在哪里？ 会在哪里？ 都被埋在哪里了？ 没有。 不管怎么挖，都只有无尽的黑色岩石，与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焰。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 “对不起。 第一天。” “什么都没有挖到。 第五天。” “整个世界，依旧在燃烧。 第十七。” “我不知道，时间好像不对。 第五十一天。” “极北之地，还剩了一块冰晶，蓝色的。 第一百二十二天。” “那边有一座巨大的山石，很像一条巨龙。 第三百九十九天。” “我看见了人类，在小小的魔法屏障里，他们叫我‘灾厄’。活下来了，太好了。 第九百七十一天。” “火焰褪去了，太好了。 第两千三百八十六天。” “有一滴水，从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来了，太好了。 第七千七百九十九天。” “灰色的云和气……散了。 第两万四千三百五十四天。” “被月亮撞到的地方，有好大一个坑，坑的边缘是万米高的山，里面还在燃烧。 第四万四千六百零一天。” “天空回来了，太好了。 第五万七千五百二十一天。” “黑色褪去了。 第七万八千六百零十五天。” “植物回来了，太好了。 第九万六千六百天。” “动物回来了，太好了。 第十二万零三天。” “魔物回来了，太好了。“我看见了海，一点一点地汇集，太好了。 第二十三万一千五百七十七天。” “我是不是不要乱走，就不会添麻烦呢？ 第二十四万三千一百九十六天。” “这个世界，有了原来的一部分样子了。 但是很多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一万五千九百七十三天。” “今天有人类来了，但是他们偷看了我的日记就跑了。 他们叫这里……禁忌之地么…… 第四十三万三千九百一十一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一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二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三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四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五天。”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人类的少女，她的名字叫依米，她是一个公主，被流放过来了，总是闭着眼睛。她的声音很轻，我无法判断她的声音是否动听，但我想应该像是鸟儿的啼鸣，虽然我没有机会听见过，但她的声音，一定比鸟儿更动听。她的外貌很柔弱，我无法判断她的长相是否漂亮，但我想应该像是天空中的阳光，因为我经常能看见阳光，她的外表，一定比阳光更美丽。她的头发真长啊，比我见过的人类的头发都要长，她要在这里住下了，现在她睡着了。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六天。” 第三章:我只为了，我们的约定 从那一天起，这个世界就变了。 就算是开始渐渐地恢复之后，世界也与过去的世界不一样了。 大海回来了，但是却不会再无休无止地冲刷着海岸，只有在中午和午夜才会有潮汐慢慢地漫过沙滩，细细地褪去，再无动静。曾经包容万物的大海，也只剩下渺渺无几的生命。 白天和夜晚变得比过去更短，我对时间没有太多的概念，但是如果说灾厄之日以前的一天是二十四个小时的话，现在的一天，大概只有十八个小时了。 变化的四季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春、夏、秋、冬都没有了。只剩下永远都照常升起与落下的太阳，以及反复萌芽又死去的植株，长青、落叶、白雪……都没有了。 一切都改变了。 所以，我也没有再离开这片土地一步。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给这个世界添麻烦了。 我趴在平静的大海边上，看着遥远的海平面。 那里是依米离开的方向，依米所乘的船离开的方向。 那一天，依米被那艘船带到这里。 那一天，依米被那艘船带离这里。 那一天，我趴在这里发呆，看着太阳升起，看着太阳落下。 现在，我趴在这里发呆，看着太阳升起，看着太阳落下。 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什么都变了。 小咕不在了。 依米也不在了。 我看着海面。 看着不停翻腾的——诶？ 巨大的水泡从海底接连不断升起，在平静的海面破裂，扩散出巨大的波纹。 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翻腾，蓝色的水波一阵接着一阵，白色的泡沫与水花交替着在海面旋转，化为极速旋转的漩涡。 下一刻，蓝黑色的影子从漩涡中喷射而出。 那是一条几十米的长蛇，蓝黑色的鳞片在她的身体表面开合，倒长的尖牙在阳光下反射着线一般的光芒，锋利的鱼鳍如爪般锐利，腹部的白色尖角上带着暗红色的光芒。 将近十米的银白色尾鳍仿佛巨大的扇面，在海面掀起巨大的波涛。 几十米的身躯有一大部分都沉在蓝色的海面之下，只有那双白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趴在海边的我。 我想起来了啊。 她的名字。 “吼吼……（小咕……）” 不，也许不应该叫她小咕了。 巨大的尾鳍在空气中划出银白色的光幕，下一刻。 比我的身躯还要高的海浪从汹涌的海里升起，升降翻腾之后直接砸向了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你到哪里去了！）” “……” 碧蓝色的海水在小咕的身边翻腾，一道又一道的海浪冲刷着这片海滩。 小咕是发怒了，但是我无言以对。 我……没有出去，出去阻止那些人类带走依米。“咕噜噜噜噜咕噜！（你知不知道依被带走了！）” 她张开了嘴，喷出巨大的火焰呈柱状漩涡直接烧灼着我的身躯，将我周围的沙地染上了一层焦黑色。 “吼……（我知道……）” 现在的她，是足以影响这片海洋的最为强大的魔物。 利维坦。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你为什么不阻止那些人类！）” 小咕她的身躯如长蛇般涌动，粗长的尾部带着巨大的银色尾鳍直接砸向了我的脑袋，巨大的声响掀起的海水直接溅了我一身。 “……” 阻止。 怎么阻止。 “咕噜咕噜，噜咕噜噜！（如果是你的话，当时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又一次被扑面而来的海浪淹没了。 “吼吼吼吼，吼吼……（人类是不会理解我们的，因为我们是魔物……）” 啪！小咕的尾鳍又一次砸在了我的左脸上。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我不管！依呢？依在哪里！）” “吼……吼……（她……走了。）” 接下来，又是巨大的火焰直接冲刷着我的身体。 “咕噜噜噜噜！（我知道她走了！）” “吼吼吼吼吼……（你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啪！又是一尾鳍打在了我的右脸上。 “咕噜噜噜咕！（我只知道依不在这里了！）” “……” 最后，巨大的海潮直接轰上了整个海滩，从天而降的海浪又一次淹没了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都是黑你的错！）” 等海水退下，浸入到沙粒之下之后，小咕已经从海面上消失了。 大海又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回到海里了么…… 我看着小咕消失的位置。 你回来了。 真是太好了。 ——————————————————————————————————————— 我拖着步子向着北边走去，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要离海远一点。 因为自己无法面对小咕。 她是那么努力地想要将依米留下来，但是却因为当时还没有成长到现在这样，所以无能为力。 不过……小咕长得好快啊，毕竟依米离开了也就几天而已。 几天？ 几天……了？ 日记上记得有的吧？ 我写日记了吗？这几天？ 我站在原地，不停地回想着。 算了……不想了。 这样一定可以的吧。 我不是人类。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物。 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是灾厄。 曾经一度毁灭了这个世界的，灾厄。 也许曾经的利维坦、贝希摩斯都因为在那一天死去而忘记了我所犯下的错误。但是，那条龙还记得。那一天，她应该是被那条已经化为山石的，最大的巨龙给保护住了吧。 人类也还记得，哪怕人类的寿命很短，但是人类的语言和文字，终会把我在那一天犯下的错误不断地传下去。 不是么？ 就连依米，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也曾说过灾厄是最为凶恶的魔物。 这就是我在人类的记忆中所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人类是不会原谅我的。 我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不如说我连魔物的感情都不了解。 我知道他们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感情。 那条龙是想要杀了我。 人类呢？他们如此地害怕我，如此地憎恨我，也是想要杀了我吗？ 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做到。 我是不会死的。 哪怕这个世界陷入火海，哪怕海水再一次干涸，哪怕整个天空都被灰暗所笼罩，哪怕每一条生命都再一次消亡。 哪怕斗转星移，时间的长河奔腾而过。 我也不会死。 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死。 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会死，只是这样活着。 看着太阳落下，却无法再看见月亮升起。 从过去到现在，从过去走到现在。 我都忘记自己的双翼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破的了。 是在那一天被掩埋之后吗？ 忘记了。 我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烧成焦黑色的了。 是在那一天被火焰灼烧之后吗？ 忘记了。 只知道就算如此，自己也依旧没有死。 死了是什么感觉？就算是没了么？ 我不知道。 我看见贝希摩斯死了还会重生，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贝希摩斯了。 我看见植物死了还会重新发芽，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棵植物了。 我看见利维坦死了还会重生，虽然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小咕。 我看见人类死了还会繁衍，但却没有能够再接纳我的人。 所以，只要不再添麻烦就好。 不为人类、植物、动物、魔物、这个世界添麻烦就好。 就呆在这里就行了。 只要不乱动就好了。 只要—— 就在我低头的一瞬间。 我看见了荒芜的地面上，有着一抹浅浅的绿色。 那是……用干枯的藤蔓和树叶编成的斗篷。 是依米穿的……不对。 我记得那一天，依米被带走的时候，她身上是穿着斗篷的。 但是这里为什么还有？ ——去帮我找一些树叶和藤蔓来。 我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依米所说的话。 依米又编了一件，但是依米身上的那一件并没有坏掉啊。 所以说这一件是——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什么。 难道…… 不会……我伸出爪子去，将那件斗篷连着周围的泥土一起铲了起来，放在爪心里。 看着已经缺了一根爪尖的爪子。 看着爪心里那一件，明显比依米的身体要小一些的干枯斗篷。 看着依旧挂在自己胳膊上的，依米的那件破掉的衣服。 我不明白啊。 从与依米第一次见面起就是。 依米的话，依米的动作，依米的表情，我都不明白。 但是我们约定过。 ——我不会扔下你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生命的尽头。 但是我们拉过钩。 ——我一声令下的话，小黑你能随叫随到吗？ ——能啊。 但是我说过的。 ——那……我想呆在依米的身边。 你为这片土地，为我带来了我本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看见的东西。 你为这片土地，为我带来了我本以为我已经看过无数遍相同的色彩。 我不知道什么是温暖，但是我看见了你淡橘色的长发，远比阳光更耀眼。 我不知道什么是美丽，但是我看见了你满脸红的笑容，远比世界更美丽。 我不知道什么是自己，但是我看见了你给予我的名字，远比一切更重要。 我慢慢地将爪子抬起，将斗篷连着那堆泥土一起倒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细碎的泥土顺着我胳膊表面的凹凸缝隙滑下，只有那件干枯的斗篷挂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展开双翼，向着极北之地飞去。 ——————————————————————————————————————— 无尽的黑夜之下，是漫天的飘雪。 超过万米的巨大的冰晶之树向着天空与大地肆意地伸展着它的枝条，这一次靠的更近了一些，来到了树底，粗大的冰晶树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深深地扎入泥土里。 甚至可以看见散发着不同光芒，形如一个光球的小妖精如同这棵冰晶树的果实一般，静静地挂在树枝上。 也看见了，在飘飞的雪花中同样静静地坐在树枝上的大妖精蕾娜，绿色的长发如流水一般从她的身上滑下，滑过她的裙摆，仿佛与她坐下的树枝融为一体。 我试着开口，不使用魔物的语言，也并非意识交流，而是通过自己的声音，使用人类的语言与她交流。 “对不起。” 或许。 这么多天过去了。 我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却忘记了向她说出这些话。 “还有，谢谢你。” 她没有动，金色的眼睛从未落到我的身上，只是看着远方。 短暂的沉默之后。 “咱记得咱说过，咱对你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 “记得。” 我的声音在颤动，但是蕾娜她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是淡淡地开口了：“咱就算跟你说，因为你把月球推向了地球——也就是这个世界，所以无论是星球的自传公转以及轨道的调整都是很麻烦的，你也听不懂。” “是的。” 我确实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只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她的帮忙，这个世界不会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悠久的时光里，咱用魔法一点一点修复这个世界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你。” “明白。” “咱不需要人类的礼节，道谢或者道歉，因为咱不是人类，你也不是人类，知道么？” “知道。” “知道……却还是要说吗？” “是的。” 短暂的沉默，大妖精那双金色的眼睛自飘雪中转了过来，淡淡地俯视着我： “看起来，你改变了的，可不止自己的颜色啊。” 改变什么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的是。 “我要去找依米。” 又是短暂的沉默。 “你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那些人类，可是依靠着好不容易构筑的魔法屏障在苟延残喘哦？” “嗯。” “你会毁灭那一切的，就像那天一样。” “不会再像那天一样了。” 那一天，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东西。 我原以为我会这样永远地呆在禁忌之地。 但是我遇见了依米。 我们无法相见相说相触。 但却相知相遇相连。 在这片禁忌之地上。 全世界都叫我灾厄，只有你叫我小黑。 所以。 全世界都讨厌你，只有你是我的公主。 “愚蠢。” 蕾娜只是说了这一句之后，就将视线移开了，重新盯着远方。 她身边的小妖精则是静静地停在了她的肩上，那绿色的长发之下。 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只是来道歉，以及道谢的。 我展开残破的双翼，在冰雪中向着南方飞去。 “虽然很愚蠢……不过总算是比上次要好些了。” —————————————————————————————————————— 我来到了海边，看着平静的大海。 “吼。（小咕。）” 呼唤着她的名字。 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么。 我试着用这样的方式，说出了依米的名字。 于是，整个海面都开始剧烈地翻腾，汹涌的海浪不停地冲击着这片海岸。 海面上，却只露出一双白色的眼睛，紧盯着我。 “吼吼吼吼，吼吼吼？（我要去找依米，你去吗？）” 小咕那覆满蓝黑色鳞片的身体在大海中舞动，银白色的尾鳍在海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涛。 “咕噜。（去。）” “吼。（走。）” 于是，我展开双翼，小咕卷起身体猛地转向对着南方。我飞上空中，然后降低高度，贴着海面飞行。小咕则是猛地冲了出去，几十米的身体在海里几乎拉直，破开了海水，向着两侧掀起海浪，以极快的速度跟着我前进。 目的是南方。 人类的居住地。 我已经很久没有靠近的。 残存的人类的，居所。 第四章:无论现实或梦境，只有你的声音最… “霍特大教授！我国现在也处于非常时期，公主她现在也才刚回来！” 当听见霍特大教授的想法之时，自己不由得猛地向前迈出了一步，靠近了在阳台边上抬头看着远方的霍特大教授。 这里是霍特大教授的办公室，与他给人的温和印象相似，天花板上那由魔法产生的火光静静地照亮了这间朴素的办公室，也的确散发出一股“温和”的感觉。数量巨大的书籍并不算整齐地放置在书柜与书桌上，这或许就是他经常在阅读这些书籍的证明吧。 霍特大教授刚才打开了位于办公桌后与门相仿的大叶窗，慢慢地走上了阳台，背对着我说出了他刚才的想法。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失礼，但是霍特大教授刚才的所说确实太过于夸张了，以至于我根本难以相信那是他说的。 “我知道，但是我考虑了很久，也正是因为这个非常时期，才出现了仅有一次的机会。”霍特大教授慢慢地转身，写满疲惫的脸上却带着异常坚定的决心，“错过了就没有下次了。” “霍特大教授！公主已经是会产生幻觉的精神状态了，陛下与皇后殿下刚去世！已经不能再去刺激公主她了！” 就算是我在听见这个想法之后，也很难再保持冷静了。 “是啊……”霍特大教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转过身去，视线越过由白色大理石雕花筑成的护栏，静静地说道，“陛下和皇后殿下刚去世……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必须在体制更替与国难同时袭来之际保持冷静，选择最好的做法。” 之前，因为公主被流放到了禁忌之地，原本体质就虚弱的皇后殿下更是因为悲伤一病不起，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下来，去世了。 之后，为了完成皇后死前的心愿，陛下也开始有了把可能还活着的公主找回来的想法。 但是，不巧的是。 没有给予我们沉浸于悲伤之中的时间，常年无事的边境爆发了与另一个国家的冲突，在极短的时间内越演越烈，到现在为止虽然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说辞，但是战争基本上算是爆发了。 原本以为，从灾厄之日起落魄至今的人类之间，在这个勉强维持了生存的年代，残存的国家之间已经不会再爆发冲突了。 不，或许，正是因为“生存只能勉强维持”这一点，才会爆发冲突吧。 于是，国内也因为边境的冲突产生了不小的波澜，质疑，惊恐，以及尚未解决的问题让陛下也陷入了操劳之中。 哪怕连铃兰小公主也参与到了国政之中，陛下也还是病倒了。 不如说，从皇后殿下去世的那一天起，陛下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就已经不如从前了。 于是，病危的陛下对我说出了他的请求，而非命令。 ——我们一直都很后悔……如果还有挽回的机会，请将依儿带回来。 于是我带着近卫骑士团的三支队伍，亲自选择了敢于前往禁忌之地的船员，火速赶往禁忌之地寻找公主。 让我无比高兴的是，正如霍特大教授所分析的，公主她近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虽然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是终究还是将公主平安带回来了。 只是……我们还是没能赶上。 陛下他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去世了。 公主的状态已经及其不稳定了，原本我应该时刻陪在她的身边的。 但是霍特大教授说是“有要事相商“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我只好安排其他骑士守在闭门不出的公主的房门口。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身黑色长袍的霍特大教授把话说下去。 “现在边境未平，铃兰小公主正与议会老臣一起在这个非常时期临时处理着国事，不过想必我们很快就要称呼她为铃兰陛下了。” 铃兰小公主，依米公主的妹妹，过多的我不做评价，只是想说她比依米公主要更加热衷于国事，与依米公主的关系很一般，或者至少说在表面上很一般，不冷也不热。 除了平时的交道之外，我对铃兰小公主的了解主要来源于近卫骑士团的副团长米雪儿，就像我贴身护卫依米公主一样，她负责铃兰小公主的护卫工作。 混合着成熟与不成熟的双面体……这是那个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又严肃认真的米雪儿对铃兰小公主的评价。 我没有说话，继续聆听着下文。 “虽然是陛下的心愿……但是对于我国来说，将本该被流放的依米公主带回来并非合情合理，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可能造成皇室信誉度极度下降等负面效果，现在又暂时是由铃兰小公主临时掌权……加上依米那孩子的那双眼睛……” 霍特大教授再次转过身来，左胸和右胸口的那两朵因为“国丧”而戴上的白色假花在黑夜下无比的显眼，那双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坚定，还有明显的……愧疚。 “……我们需要依米那孩子来证明自己，不是证明作为皇室一员的身份，而是证明自己的……作用。” “所以，就要把公主她推向战场吗？” 这是从我进入这间办公室开始，霍特大教授就开门见山提出的想法。 “这是无奈之举，却能从各个方面化解这个国家，这个皇族乃至依米那孩子本身的方法。” “……”我沉默了，只是用力抓紧了腰间的剑柄。 “如果动用那孩子的那双魔眼的力量，边境的冲突可以在上升到明面上的战争之前就结束……或者说倒向对我国完全有力的局面。” “……”“这样，只要我们做好各个方面的工作，不仅皇室的信誉可以得到维护，同时可以减少依米那孩子所受到的压力，让她远离不必要的纷争，保证她今后生活的安稳，骑士长小姐你应该明白个中缘由……对吧。” 我用自己的眼神回应着霍特大教授平静的眼神。 我知道的。 就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的话也不能说出口。 如果动用公主的那双魔眼，那么毫无防备的邻国军队一定会毁灭……或者说重创，这样的条件下邻国便无力在边界再次引发战争。 同时，霍特大教授所说的“各个方面”的工作一定就是动用各种关系，体现公主的“价值”，进而稳定她的地位，抵消掉她犯下的罪过。 并且……现在陛下与皇后殿下均已去世，权力被哪怕年纪尚小，但是却是“当时唯一”的皇室正统血脉的铃兰小公主临时继承。 而现在……依米公主回来了。 “远离不必要的纷争么……”我轻轻地重复了霍特大教授的话语里，我最关心的重点。 “没错，远离不必要的纷争。” 我当我从霍特大教授的那双灰色的眼眸里看见了一丝欣慰的时候，我想我大概猜到了他话语里的意思。 公主因为那双眼睛，所以已经很难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了。 现在可能涉及王位的竞争……虽然公主已经不会再对王位感兴趣了。 但是很明显，霍特大教授想要打消铃兰公主那边可能产生的“针对”，同时抹掉公主的罪名，让公主远离权力斗争的漩涡。 这个计划就表面上来看对公主已经很有利了。 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 “霍特大教授，你应该……已经考虑过公主的精神状况了吧？” 现在的公主，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极度的脆弱。 为了从那样的环境之中生存下来，产生了还存在一个叫做小黑的女孩子的幻觉来鼓励自己。 回来又面临失去双亲的痛苦，真正的问题还没有开始，就要被迫推向战场。 用那双带给了公主她无数痛苦的眼睛，去抹消那么多的生命。 对于公主而言，就算是敌国士兵，杀人也绝对不会是一件能够轻松面对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下一次的机会了……”霍特大教授慢慢地走进了办公室，天花板上洒落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倒映了一丝的憔悴，“所以我把骑士长小姐你叫了过来。” “我？” 虽然我依旧有些疑惑，但是也能大概猜到霍特大教授要说什么了。 “我仅以个人身份请求你陪在依米那孩子的身边。” 霍特大教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那两朵假花，无奈地苦笑道。 “或许这对于你而言也是一件很艰苦很沉重的事，但是为了那孩子的将来，只要挺过了这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 下一刻，霍特大教授对着我鞠了一躬。 “哪怕是战场……也请骑士长小姐你能够陪着那孩子，支持那孩子。并且……也只有你了。” 我看着对着我鞠躬的霍特大教授那因操劳而起了更多白发的金色头发。 想到了公主已经憔悴无比的面容。 或许，这样对于现在的公主而言是无比残忍的。 但是如果能够换回之后的安宁。 答案，早已确定。 “必誓死保护依米公主！” 我也向着霍特大教授鞠了一躬，用尽全力握紧腰间的剑柄。 刀山火海，包括今后漫长的时光。 我都会永远地支持着公主。 ——————————————————————————————————————— 我已经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了。 连悲伤和痛苦都已经麻木了。 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原本以为已经放弃了我的父王和母上，其实只是迫于无奈。 但是很多话，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是回到皇宫了？ 好像是的。 之前又一次出发，这一次是坐着马车，去了什么地方？ 好像是梓陪我去的，我只记得数不清的颠簸，和在耳边絮绕的梓那成熟稳重的话语。 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我好像能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结果后来到了什么地方，一个无比嘈杂的地方。梓温柔地让我睁开眼睛。 说是……可以保护无数的人民的生命。 我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于是我照做了。 黑夜之下，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我们好像是在高处，因为冷风吹拂着我的脸和身体，我也能看得很远。 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知道突然安静了不少。 只记得梓在我的身后静静地说着“公主，你做到了”。 做到了？做到了什么？ 你保护了无数的人民，还有那些边境的士兵。 诶？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其他的什么也记不清了。 身后很嘈杂，但是梓很快地带着我离开了。 这是梦么？还是现实？ 我们又返回了皇宫。 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之前在黑夜里睁开眼睛所看见的那片黑暗。 昏沉的头脑迎来一片眩晕，胃和喉咙极度的不适，直接吐了出来。 慌张的梓听见了我的动静冲了进来，急忙帮我处理吐出来的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只知道这大概不是在做梦。 接下来的时间里。 软而舒适的床铺，贴身的衣物，以及准时送到的三餐等等等等。 似乎一切又变得理所当然。 不用再睡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不用再披着粗糙的斗篷，不用再为了食物而奔波。 似乎一切这一切才是理所当然。 自己做过什么？在那片禁忌之地上。颓废的自己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缩在被子后面，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是自己的房间，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的房间。 自己正坐在由顶级工匠打造的大床上，身上穿着华丽的黑色连衣裙，柔软的丝绸被褥轻轻地盖在我的身上，原本从来都不会在意的浮雕与挂画，粉色与白色装饰的墙壁全都映入眼帘。 我确实是回来了。 之前，他们让我吃药，说是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我不吃。 我不吃。 我不吃。 因为吃了的话，小黑就会消失了。 虽然她已经消失了。 我闭上眼睛，拼命地摇头。 小黑呢？ 小黑在哪里？ “公主……你还好吗？我听见有动静……”梓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依旧包含着无比的关切。 “我没事……我没事……” 短暂的沉默之后。 “没事就好……有事就叫我吧，我一直都在这里。” 温柔的回应。 一直……都在……这里。 这句话。 是谁说的？ 小黑。 但是她不在这里了。 我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步一步地摸索着。 摸索着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骗子。 “不是说好了的吗……” 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窗外响起刺耳的警报。 “我一声令下……” “公主小心！有东西靠——” 门被猛地推开，我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叫喊声。 以及—— 第五章:我是你的眼 黑暗中，我听见了声音，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宣告危险发生的刺耳警报声，有建筑倒塌时发出的轰然巨响，有混乱之中梓的呐喊声。 也有最为清楚的，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 “小黑？” 小黑的声音。 大地在震颤，世界在摇晃，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溃。 只有你的声音，一如既往。 “什么人！”我听见了梓的喊叫声。 下一刻，是更为剧烈的震动从脚底，从天花板，从四周传来。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己也摔到在地。 这样的混乱之中，本来自己应该无比恐惧的。 但是，小黑来了。 自己之前也想过，如果小黑来了，就算她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但是当听见小黑的声音在大脑里响起的时候，自己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小黑你这个……笨蛋……” 明明有碎石掉在我的身上，明明有沙尘扬起喷了我一身。 但是我都不在意了。 因为她还是来了。 只有这个声音，让我明白自己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之中。 相信？ 眼泪滑落脸颊，流到嘴角，淡淡的咸味刺激着我的舌头，让我想起了那一天远比这还要咸还要苦的海水。 “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我终于看见你了啊……”梓低沉的声音从并不远的地方传来，但是从这个声音来判断的话，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我转身，按照小黑的指示，迈开了步子。 眼前一片漆黑，身边一片混乱。 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连现在的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自己很害怕，害怕摔倒，害怕撞到东西，害怕身边突然出现的混乱，害怕自己因为对黑暗的恐惧就一不小心睁开眼睛，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但是，但是。 小黑在呢，虽然我看不见她在哪里但是她在……啊。 “小黑！”我一边用力地喊着小黑的名字一边向前跑，试图驱散自己心中的恐惧。 然而，恐惧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呐喊而消失，身体的颤抖也不会因为自己为自己打气而停止。 只有这个声音，也只有这个声音才能驱散自己心里的恐惧。 “公主你要去哪里！”我听见混乱的嘈杂声中，梓对我喊出的疑问。 梓…… 从过去就一直默默陪着我的近卫骑士长。 但是…… “抱歉了！我要去找小黑！” 这就是我的答案。 “小心危险！” 梓的大声提醒让我不由得在一瞬间放慢了脚步。 但是—— 当听见这个声音之后，原本停下的步子又一次迈开，驱散了自己心中的犹豫，不断向前。 ——————————————————————————————————————— “小心危险！”眼看着不断离去的公主盲目地顺着走廊跑了出去，我急忙出声提醒。 就在公主急忙慢下来的时候。 这个声音在头脑里响起，原本犹豫着的公主又跑了出去，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就在我迈出步子想要去追公主的一瞬间。 “轰隆！”巨大的黑色爪子彻底压碎了公主房间的天花板，将原本华丽的公主房彻底化为了废墟，爪子带着各种坏掉的物品与无数的碎石，掀起巨大的沙尘，阻挡在了我前进的路上。 我顺着爪子和粗壮的胳膊看了过去，那是从我所在的位置根本就无法窥完全貌的巨大身躯，用来保护整个王国的魔法屏障理所当然地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从几乎遮蔽了我的视野的黑色躯体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天空中散发着隐隐光芒，而光芒之上则产生了如同玻璃被打碎了一样的效果。 现在的问题有很多。 但是首当其冲的，是要将眼前的这个家伙，赶出去。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叫做“小黑”的女孩是躲在哪个位置使用意识交流的，但是就目前来看，她只是想要将公主带离这里，那么，至少公主暂时是安全的。 虽然我很想追上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只要我有想要靠近公主的意思，眼前的灾厄就会用爪子直接砸在我的附近，挡住我的去路。 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目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 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方法。 我用手握住了剑柄，绷紧全身，对着近在眼前的灾厄。 哪怕公主的速度不快，也只有这样才能追上公主。 把拦在路上的东西，清理掉。 “我记得我说过我会用自己的剑……” 我向着天空发出信号，明亮的红色光芒在空中闪耀，发出刺耳的爆鸣。 这是让我手下的近卫骑士团按照演练计划疏散皇宫要员的信号。 这里，就交给我吧。 “来消灭你的。” 我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然后冲向了灾厄。 挡在我保护公主路上的灾厄啊。 那一天，那一天我放手了的东西。 就在这里好好算一算吧。 在腿上用力猛地踩在满是碎砖破瓦的地面上，跳上了灾厄的手臂，然后顺着它的手臂跑向它的肩部。 我不管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就别打算好好地回去了。 我沿着它远比皇宫承重柱都还要粗，比荒山野岭都要粗糙和坑洼的手臂奔跑，完全无视了它的其他动作。 虽然它暂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收回了爪子，在原地慢慢地转身。 哪怕我已经快要跑到灾厄的肩部了，也依旧能听见那个“小黑”的意识交流。 这太不正常了。 很明显，这个“小黑”的意识交流是对着公主的，但是从我也能听见这一点来判断，她对意识交流的掌握明显不够深。 如果是这个国家对魔法专研最深的霍特大教授，不仅可以做到千米交流，还能将交流的对象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但是……我的附近已经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但是却依旧能够听见这个“小黑”的声音。 怎么回事……还是说她躲在灾厄身边的某块废墟之下么……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到了灾厄的肩上。 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多想了。 我猛地向着灾厄的灾厄的前方跃去，灾厄巨大的脑袋在我的眼前变得无比的清晰。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能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这个传说中的魔物的这么一天。 在我跳到灾厄眼前的时候启动魔法，佩剑的剑刃化为了十米长的烈焰。 然后，控制身体在空中旋转！ 随着身体的旋转，十米的烈焰在空中划出了远远超过这个长度的火红色的圆弧，直接切在了灾厄那仿佛无尽深渊一般的双眼上。 不知道是否有效……我因为失去了落脚点而开始下坠，下坠的过程中，召唤了二十四把火焰之剑，集中向着灾厄的一只眼睛刺去。 在下落的过程中我看见了，全数命中，它那黑窟窿一般的眼睛上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但是—— 灾厄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向着前方，迈出了一步。 ——————————————————————————————————————— “呼……呼……哈……”在空旷的街道上不停奔跑的依米气喘吁吁，似乎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是，这里离海边还有一定的距离。 不如说，还很远。 我让小咕在海边潜伏着等待我把依米带过去，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因为我远远地看见她在海边和人类玩得正嗨……是在玩么？怎么有一艘船沉掉了？ ……算了。 “呼……好、哈……” 依米擦拭着头顶的汗水，轻抚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边的人类，似乎因为我的到来而全部都逃掉了，道路两侧排列着人类修建的房屋，我指示着依米沿着无人的大路不停地奔跑。 我不能带着她飞……除了我没有办法解释以外，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我尽量保证自己不要踩坏人类的房屋，不过这样就得踩坏人类的道路了。 一起被毁坏的，还有笼罩在这个王国上方的魔法屏障。 我只要一移动，就会将脆弱的魔法屏障整个撞碎掉，化为淡淡的光辉消失在空中。 就……这样吧。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去在意这些了。 因为我永远，都没有办法被人类所理解，我也永远，没有办法去理解人类。 “小黑啊……警报为什么响了啊……” 刺耳的警报回荡在这条笔直却又无人的街道，明明我之前飞过来的时候，还看见这里有不少人的。 “灾厄？”呼吸尚未平复的依米明显吓了一跳，“灾厄怎么会在这里？” “诶？”依米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惊讶，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灾厄还没有走，但是很快就要走了。 “是么……小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似乎看见远方的街道有许多手持各种武器的人向着这边靠近，同时亮起了魔法闪耀的光芒。 虽然是我带着她，但是在依米眼里，我只是个“女孩子”而已。 “小咕能够带着小黑你穿越……海洋？” 闪耀着金黄色电光的魔法从远方靠近了，带着撕裂空气的爆响，轰在了我的头上。 “刚才……是什么声音？”依米抬起了头，疑惑地问道。 远方的大批人类靠近了，我用力一挥爪子，在道路中间切出了一道数米宽，十来米深的沟。 等他们靠近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一定的阻碍效果呢？ “这又是……什么声音？”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海边……小咕在那里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 如果你不想离开的话…… “小黑你想留在这里么？”依米只是静静地反问我。 又是一套更加猛烈的雷光闪过，在我的双翼上炸响了亮白色的火花。 人类，是不会容忍我的存在的。 依米没有因为这次的响动而惊慌，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也没有办法留在这里啊，再说了一个女孩子家也十五岁了，就当是……”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不是在笑，又不是在哭，又并非面无表情。 因为依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轻轻地抿着粉红色的嘴唇。 我追问道。 依米轻轻撇了撇嘴角，刚才的表情一扫而空，只剩下那绯红色的，像是笑容又不像笑容的表情。 “哼，自己想啦！小黑你不也一样么？就不告诉你。” 呃……我不懂啊。 无数带着各种光芒的的弓箭铺天盖地向着我飞了过来，我轻轻地展开双翼将弓箭弹开，用双爪护住前方的依米。 “走吧，小黑你指好路啊，你要对我负责，别让我摔着了。” 并不算宽阔，但却充满了人类风格的街道上，我和依米共同向前。 第六章:留在这里的证明 “还有……多远啊……”脚步开始变得虚浮的依米前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迈着步子。 虽然我已经可以看见在海边不断翻腾的小咕了，但是对于依米而言恐怕还有一定的距离。 好在海边的人类在看见我靠近之后已经放弃和小咕继续“玩耍”了，基本上全都四散离开了。 “咕噜咕噜！（依！黑！）” 看见了我的小咕似乎很开心地叫着我们的名字，然后顺尾抽在了旁边的一条船上，船上支起的桅杆和各种载物都被这一尾巴甩得七零八落，整条船都在翻覆的波涛里剧烈地摇晃。 都说了让她隐蔽起来的…… 其实从我这里也是能看见的，她的身上开始掉落蓝黑色鳞片之下，颜色更深的躯体表面已经有了不少大小不一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鳞片的缝隙滑下，但又很快地被海水冲刷掉。 她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我好像听见小咕的声音了，是不是很近了？” “那就快走吧！”依米说着用双手提着长长的黑色裙摆，稍微加快了步伐。 虽然是这么说，在是在这个期间，对着我发动的魔法攻击可是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火焰，冰雪，雷电，狂风甚至单纯的魔力，攻击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但是就算是我也能感觉到破坏力一次比一次大了。 造成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响了，一开始像是山岩崩塌，最后连刮过来的狂风都带着雷电一般的咆哮声，我那已经残破的双翼在这接连不断的轰击下发出了猛烈的“吱嘎”声。 不过……什么时候这双翼变得如此残破了呢？ 曾经也是好好的白色双翼啊……现在焦黑的表面全都是支离破碎的洞。 从那一天，灾厄之日那一天我被熔岩掩埋之后开始，这双翼就变成这样了。 与我身体的其他部位不同，这明显是我身体最为脆弱的部分。 或许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焦黑的原因吧，果然是因为火太大了么…… 我慢慢地看着依米顺着街道不断地前进，同时微微地扭头，发现更多的人类已从不同的方向，向着我们围过来了。 但是包围的速度并不快，果然还是在害怕着我和小咕么…… 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注意到依米也在这里了。 随后，他们可能是意识到了那样的攻击对我是没有作用的了。 于是，攻击的方向，改变为了对准在海边等着我们的小咕。 这下就麻烦了。 我急忙猛地飞起，冲到了魔法的攻击路线上，帮小咕挡下了那一发足以轰碎一座小山的攻击。 巨大的声响在我的身上炸开，风压以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将地面上的尘土全部掀起，在半空中飘摇。 “小黑？刚才那又是什么声音？”我能够听见离这里明显有一段距离的依米的喊话，果然这一次的动静还是太大了。 从自己的身上各个部位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如果这一下是打在了小咕的身上……恐怕就算是小咕也会受不小的伤。 “咕噜咕噜噜噜！（依！我来接你！）” 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小咕一晃她那银白色的尾鳍，翻滚的海面顿时开始冒起无数巨大的泡沫，上下起伏的波涛化为了几十米高的巨大的海浪，向着依米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原本快要到达依米那个位置的海浪瞬间分开了，化为了两道低矮的水流将奔跑中的依米包围在了中间。 下一刻，两道水流合拢，将依米裹在了中间，仿佛退潮一样顺着道路退回大海，同时将依米卷进了大海里。 然后我就看见浑身湿漉漉的依米骑在了小咕的头顶，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这是咳！什么啊……吓死我了……咳！” 虽然方法有些粗暴，但是总算是做到了呢。 我几步迈到海边，这里似乎是专门用来放人类使用的船只的地方，可以看见远处有着不少船只停靠在这里，近处……已经只剩下漂浮在水上的木头渣和支离破碎的船只了。 虽然小咕没有办法听懂我意识交流这种方式说出的人类语言。 但是。 我相信她一定能够听懂这一句。 海边上的小咕对着我眨了眨白色的眼睛。 “咕噜。（走了，依，黑。）” 银色的尾鳍搅动着海面，蓝色的身躯在海面向着北方盘旋。 “诶！小黑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依米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是可以听出来的。 “小黑你要做什么……你又要消失吗！” 坐在小咕背上的依米朝着我喊道，她的表情究竟是什么呢？ 好像是要哭了吧？ 这就是悲伤吗？ 因为什么而悲伤？ 因为我么？ “……” 短暂的沉默之后。 “骗子。” 虽然我已经骗了你很多次。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撒谎。 但是这一次。 因为我还有话没有对你说。 “……有什么事快一点，别耽误时间，不然回来你就罚你跪着。” 不过我好像一直都是趴着的吧？ 依米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 “等你回来，别再食言了啊？” 我对着依米挥了挥爪： 最后，我对着小咕点了点头，小咕最后在海面盘旋了一次，穿过之前被她撞碎的，笼罩了整个国家的魔法屏障缺口，向着北方飞速地游去。不过……速度好像有点快啊？ 小咕能明白么……我很担心依米会不会被她扔进海里…… 看着依米和小咕的身影向着天际线越行越远，我也慢慢地转过身去。 一群又一群的人类向着我所在的方向包围了过来，距离好几百米呈半圆将我围在中间，我的身后就是因为小咕的离去而渐渐归于平静的大海。 而站在那群人最前面的就是—— “你就是梓么……” 我使用了我自己的声音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身上穿着比依米身上的衣裙样式要更加简单的黑色衣裙，胸口上挂着两朵白色的花，手里握着一把泛着红光的剑。她的头发远比依米的头发的头发要短，连颜色看起来也和周围的人类差不多，但是从她的身上能够感觉到很多与依米不同的东西。 我能看见她身后的那些人都发出了嘈杂的声响，开始交头接耳。她脸上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明白了啊……”她抬起剑，燃烧着火光的剑尖直接指着我，“你就是那个小黑吧。” “是的。”我点了点头。 我感觉围着我的那群人的声音变得越发地嘈杂了，但是梓一挥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会说人话的……你有什么目的。” 这就是她与依米不同的地方。 她的眼神和依米不一样。 依米的眼神像是阳光。 她的眼神就像她手里的剑。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目的。” 当我的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对面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低声的惊呼，只有梓还在盯着我。 “我只是把被你们抛弃的依米救了上来而已。” “你……” 梓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了。 “你懂什么……”只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 “……” 我不懂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感情。 会高兴，会悲伤，会忧郁，会各种我不懂的情感。 我不懂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表情。 会笑，会哭，会瞅，会各种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不懂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差距。 会理解，会包容，会交流，会怀疑，会憎恨，会各种我不理解的行为。 我不懂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颜色，也为什么会有这些颜色。 蓝色的大海却是透明的，亮白色的太阳却是橙色的，蓝色的天空却是黑色的。 银黄色的月亮却是石灰色的。 于是整个世界化为了火海，只剩下了红色。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全世界的人类和魔物都想要我死。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总是被依米责怪。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犯错。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尤其不懂你们把依米扔在了禁忌之地，又把她带走的行为。” “……”我看不懂梓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她沉默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第一次。 我似乎没有“控制”好自己。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才在那里待了好多天，待了好多好多好多天……” 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那片土地了，直到依米的到来。 “我是什么都不懂，可是啊……” 看见依米的脸，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只懂我答应了依米——” 也许—— “——我会陪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别随便说出公主的名字……”梓荡开了手里的剑，红色的火焰顺着剑尖蔓延，变得和我的爪子一样长，她的短发在火光中飘扬，表情却没有被火焰所照亮。 依米曾经说过，能够成为近卫骑士长的你，比我要更厉害。 能够打倒一支中队的骑士，能够杀死很多狮子和老虎的你要比我更加厉害。 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展开双翼，将一直盘起来的尾巴甩开，张开了自己的两只爪子。 我只是想证明。 你能够保护好依米，如果我比你更厉害，那么我也能保护好依米。 “你也一样啊……别随便叫什么公主公主的……” 依米她是。 我的公主啊。 第七章:将以我身，现汝之心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记得上一次发出咆哮，是在依米第一次来到禁忌之地，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用咆哮帮她解除了身上的那些魔法符文。 而这一次，是为了宣战吧。 我的咆哮声抹去了梓握着的那把剑的剑刃上的火焰，十几米长的绯色烈焰就像是被风吹灭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从远方飞来的魔法闪耀的光辉在一瞬间湮灭，如同破碎了一般化为了淡淡的光芒融入到空气之中。 海水在上下翻腾，一阵又一阵地冲刷着已经被小咕玩得七零八落的海岸，地面上炸开了如枯萎的树枝一般延伸的裂痕，裂开的地面产生的碎石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地面上的烟尘也随着这股冲击被逐出了片区域。 原本笼罩在这个国家上方，破败残存的魔法屏障在我的咆哮声中失去了最后一丝的形态，破碎的边缘开始泛起的裂纹如同被撕开了一般越来越狰狞，最后在轰天的巨响中破碎。 我看着在咆哮声中颤抖的人群，以及—— 已经冲了我的跟前的梓。 她无视了我的咆哮声，很快地缩短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踩着我的身体向上跳，最终跳到了我的背上，重新拉开了一条火焰的剑刃，对着我的双翼一斩而下。 红色的火焰在我的身后爆发，我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身体，她立马蹬了我的身体一脚，借机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随后，几十把火焰的刀锋从天而降，全数击中了我的双翼根部，溅起了四射的火光。 我看着梓，此时轻俯在地上的她挥了挥手上了剑，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眼睛清澈如光。 下一刻，早已散开的人类向着我射出了数不清的弓箭，满天的箭雨击中了我的身体，弹向四面八方。 梓又迅速借着密集的箭雨靠近，这一次她，手里的剑不再是像之前一样散发着和我的爪子一样长的光焰，而是全部集中到了剑刃上，散发着如同日出一般的光芒。 已经明白了魔法与弓箭都没有作用的人类，全都拔出了剑，发出整齐的呐喊声，分散着向我冲了过来。 “冲啊！” “虽然很不想承认……”在那些人类震天的叫喊声中，梓的声音无比的清晰。 “不过说到撒谎这一点……” 梓的身影化为了一道火光，在空气中拉出了一条细长的线。 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我和你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我身后半空中的梓，对着我喊出了这句话。 我想起了那一天的大雨。 她帮不停哭喊着的依米阻挡着满天的大雨。 而我只是躲在山腰，因为回想起了过去而不敢迈出一步。 ——————————————————————————————————————— 我撒谎了。 身为一个骑士的我，撒下了不可被饶恕的谎言。 我将公主抛弃在了禁忌之地，逃了回来，谎称完成了任务。 什么任务啊。 我犹豫了，于是促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身为骑士，应该遵章守纪。 皇宫的规矩，国家的律法，近卫骑士长的职责，公主的守护者。 我……是一个弱者吧。 明明许下了誓言。 或许，从公主被宣判流放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带着公主逃掉的。 为了公主。 这个骑士的身份可以放下。 为了公主。 这条命也可以放下。 只要能够换得公主平安地活下去。 当看见公主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无比地高兴，以为，这样就可以挽回自己犯下的错误了。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公主她变了，她的心……也变了。 我撒谎了。 我想要的，其实不是骑士的身份。 而是能够和公主—— 我呐喊着。 手里的剑刃带着无与伦比的火焰与高温，那似乎要连我也一起吞噬的火焰。 只是挥了下去，对准其中的一展已经濒临破碎的巨大黑翼的根部，挥了下去。 ——————————————————————————————————————— 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慢慢地扭头，看着我的一只翼展，在堪比于烈日的火焰剑光中，被连根斩下。 掉在了地上，碎掉了，化为了白色与黑色的粉末，被风一吹，在阳光下化为了满天的闪光。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会受伤的啊。 这么多天过去了，只有这双翼，越发地支离破碎。 在与那条蓝色的龙相博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双翼变得越发地脆弱了。 就像那些生命一样。 这一刻。 终于断掉了吗？ 看着斩掉了我的一只翼展后浑身带火，摔到在地的梓，和周围几乎已经被惊呆了人类。 我慢慢地抬起了爪子。 ——————————————————————————————————————— 全身上下都传来了超过大脑和身体负荷极限的疼痛感。 自己点燃的火焰烧到了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 除了这一招，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招数管用。 但是。 也仅仅只是切掉了它的一只看起来最为脆弱的巨翼。 结束了。 我的大脑因为过量的疼痛已经开始失控。 而自己最后残存的战斗意识让我用已经开始泛黑的视野紧盯着那双抬起的锐爪。 “人类，我这一爪下去，你们可能会死。” 巨大的爪子挥下，带着强劲的风压。 伸入海里，一掀，带起一片浪花，打在了我和我手下的骑士身上。 冰凉的水刺激得我的皮肤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嘶！”“骑士长！”身边还没有彻底呆住的两个骑士跑了过来，急忙扑灭了我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残留的火星，露出了好些已经被烧得发黑的皮肤，和已经结痂干涸的伤口。 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刺激之后，紧接着是被海水里的盐分刺激的伤口向全身传达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但是，火焰是已经灭掉了。 差点消失的意识也渐渐回归大脑的掌控。 喉咙传来的异样感让我咳出了一点血，身边的一名骑士急忙掏出医药箱拿出药品和纱布对我进行处理，另一名则是急忙提起剑和盾，抬起头颤抖着对近在咫尺的灾厄进行警戒。 虽然这个警戒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已经明白了。 它要是想杀我们的话—— 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我们，我强忍疼痛抬起头，看着那颗巨大的头颅上，那双如同无底洞一般的黑窟窿。 “你说得很对。” 几乎是在颤动的低沉声音从头顶上压了下来，如同一道道的闷雷。 骑士团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再动弹，只是将自己缩在武器的后面，看着眼前巨大的灾厄。 “我会对依米说实话的。” 它刚刚，说了什么？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它，那个巨大的身躯。 “如果她讨厌我，我会将她送回来。” 它只留下了这句话，就展开了仅剩下一只的单翼，阳光从单翼上残破的缺口透了过来，照亮了这片已经几乎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港口。 然后，强烈的风以它为中心荡开，黑色的巨大身躯慢慢腾起，摇晃着飞向了北方。 ——————————————————————————————————————— “小黑怎么还不来啊……” 坐在沙滩上的我感受着熟悉的阳光和海风，轻抚着小咕光滑又有些黏黏的头，不知道她是什么感觉，我只听见她发出一串串“咕噜咕噜”的叫声。 “她不会……又骗了我……” 她究竟会有什么事要留在那里。 向着流放她的人复仇？不对，小黑不是那样的人。 我实在是想不到她会做什么事。 难道是为了让我和小咕离开拖延时间？ 一想到这里，一股恐惧感从脚底升起，瞬间驱散了阳光洒在皮肤上带来的暖意。 “小咕！我们得回去找小黑！” 我急忙起身，对着身边的小咕喊道。 要是小黑有什么事的话，还不如一起—— “咕噜！” 结果小咕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下一刻—— 温柔的声音比阳光更加柔和，将我心中的恐惧驱散得一干二净。 “你、你还知道回来啊！” “咕噜咕噜咕噜！” 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一句的。 但是只有这个声音，永远都不会改变。 “嘛……回来了就好，没有超时就不罚你跪了……下不为例啊？还有……” 虽然不知道小黑的具体方位，但我还是微微低下了头，想要尽量不让她看见我已经发热的脸。 “……欢迎回来。” 小黑的声音突然变得犹犹豫豫的，就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般。 “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因为小黑很少这样说话的。 “什么东西？” 我看了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小黑的这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不在这里么？” 不在这里的东西……我好像更想不出来了。 “咕噜咕噜噜噜噜！” 我听见了水花翻腾的声音，和小咕的叫喊声。 “也许？小黑你究竟是……要让我看什么啊？” 小黑的语气也让我很担心。 小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着我做出了指示。 “那……就像小黑说的，一会儿见吧，小咕。” “咕噜噜噜咕……” 我听见了噼里啪啦的打水声……还是不知道小咕在想什么呢…… 我慢慢地转身，然后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声音，小黑没有出声，我也没有出声，我甚至听不到小黑的脚步声。 “小黑？”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梓才怀疑的吧。 连痕迹都没有的小黑，她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她回答了我。 她一定存在的。 一定……不是我的幻觉。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小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同时脚下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这个位置……我运用自己大脑对周围环境的大致把握……记得这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这里是……” 小黑只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诶？是有什么东西要让我看吗？” “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惊喜？” 究竟是什么啊……有点好奇啊…… “那……我睁开眼睛啦……小黑你要躲在我身后躲好一点啊。” “躲好了没有？” “你确定？我的眼睛可是……很危险的。” 就算是眼角的余光，也是会死的…… 更何况……这附近应该没有山之类的地方可以躲藏……不能像上次一样…… 小黑的声音，无比的平静，无比的……坚决。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我……真的睁开眼睛了，小黑你做些什么证明一下你躲好了啊。” 我不放心。 我在害怕。不知道怕些什么。 身体都在颤抖。 然后，身后传来了刮泥土的声音。 似乎是小黑在蹭地面发出的声音。 距离有点远……算是放心了。 “那……我睁开眼睛了啊。” 于是，我慢慢地睁开了眼。 从刺眼的阳光中。 从满目的眩晕中。 从琳琅的色彩中。 从过眼的微风中。 我看见了—— 第八章:这个世界必然为我们的相遇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人类为什么会害怕我，讨厌我。 不管是灾厄之日以前的人类，还是灾厄之日之后的人类。 是因为我的外表吗？是因为我的力量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如果说灾厄之日之前的人类会害怕我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我没有去探究的话。 那么灾厄之日之后，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探究的机会。 因为人类，再也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犯下的错误，无法弥补。 所以我再也没有离开禁忌之地，只是为了不添麻烦。 但是今天，又要记上一笔了。 如果人类在写日记，那今天一定会写上灾厄入侵吧。 我直接将巨大到笼罩了整个国家的魔法屏障给撞了个粉碎，只剩下我没有去的区域上方还有魔法屏障在勉强支撑着。 一路上哪怕我是用飞的，也无可避免地弄坏了不知道多少的房屋，踩坏了多少条街道。 让我想起了那一夜的暴风骤雨，依米躲藏的山洞被天灾毁掉，从山顶滑下的泥石流与崩塌的山洞在漆黑的夜里伴随着狂风的呼啸，结果后来我也只好在其他的山脚下重新挖了一个山洞。 对于人类而言，吃、穿、住无疑是生存所必须的要素。 所以，在那些人类的眼里，我与狂风和暴雨没有任何的区别吧。 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被毁灭。 并且，狂风总有平息的时候，暴雨终有淅沥的时候。 但是我，一直都在。 曾经我决定了不再靠近人类，因为一个人。 现在我打破了当初的决定，也因为一个人。 我曾经以最真实的面貌来面对那个人，结果换来了那样的结局。 现在我撒下了无数的谎言，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要再重蹈覆辙。 究竟是人类拒绝了我，还是我拒绝了人类呢？ 只是看见依米的时候，自己偶尔会忘记过往的种种。 会自然而然地与她交流，满足她各种各样的要求。 我们能够如此自然地生活在一起，只是因为她看不见我，碰不到我，听不见我的声音。 她完完全全地把我当成了一个人类，一个与她平等的人类。 所以才会如此自然地接纳我。 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如果能够这么一直下去的话，或许…… 然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连我也知道，不可以撒谎。 人类也不喜欢被欺骗。 但是只有这样，才有了我和依米的开始。 有了“黑珍珠”这个名字，虽然依米更愿意叫我小黑。 有了后来种种的一切。 也许就应该这样把？ 谎言是不好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撒下了谎的我，却能够看见依米的笑容呢？ 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但是为什么，送出了礼物的我，却会看见不一样的结局呢？ 为了让人类接纳我，她建议我将月亮作为礼物送出去，理由是月亮会发光很美丽。 我并没有理解什么是美丽，月亮也不会发光，我只知道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让依米接纳我，我将海边漂流的贝壳作为礼物送出去，理由是我也不知道。 但是依米笑了又哭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会发光的月亮与不会发光的贝壳。 所以，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 依米想跟我呆在一起吗？ 还是只想和“小黑”呆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 所以，我必须去确认。 因为，我不可能欺骗依米一生。 我的生命很长，但依米的生命很短。 我不希望，她的生命在谎言中度过。 因为她应该知道，知道所有的真相。 所以，我让依米自己来决定。 只要她睁开眼睛的话，就能够看见我了吧。 我是不会死的，但是结果会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依米究竟会用一种怎样的表情面对我呢，会恐惧吗？ 就像害怕黑夜一样？就像害怕雷电一样？ 就像害怕……灾厄一样？ 现在，我就站在依米的前方。 她让我躲在她的身后，过去无论怎样，我都会按照她说的做。 但是只有这一次，请允许我违抗你的要求。 因为，这是依米你需要去面对的东西。 因为，这也是我需要去面对的东西。 “那……我睁开眼睛了啊。” 这是依米反复确认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出的话。 对不起。 我又一次，撒谎了。 但是，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 就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小黑想让我看的，究竟是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 没有来由的恐惧弥漫了我的身体，连身体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因为我想到一个可能性，一个我最为害怕的可能性。 但是很快地，强烈的光线涌入了我的眼睛，原本温和的阳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刺激，让我本来才睁开的眼睛又下意识地闭上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瞬间涌上大脑的眩晕感压过了我的恐惧，让我差点就站不稳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幸好自己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我急忙抬起右手轻轻地捂着双眼，试着缓慢地重新睁开眼睛，同时让点点的微光顺着手指的缝隙涌入自己的视野。 有些晕眩的大脑控制之下，眼睛感受到了名为阳光的强烈光线，我慢慢地调整自己的视线，从手指间的阴影里，看着这个世界。 熟悉而又陌生的阳光铺满整个世界，说熟悉是因为每一天，阳光都会分毫不差地降落到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说陌生，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阳光了，阳光很温暖，却又太过于耀眼。我用力眨了眨眼，然后试着慢慢地移开自己的右手，让漫天的光线落到我的脸上。 让这块禁忌之地上最不可思议的风景留在我的眼睛里。 我看见了。 漫天飞舞的……蝴蝶。 黑色的，白色的蝴蝶，由纯粹的色彩组成的蝴蝶。 像是一美妙的场歌剧所拉开的帷幕，像是逆流而上的万载光华。 但是我知道的，那不是蝴蝶。 蝴蝶是多么脆弱的生物，我是知道的。 在皇宫那种优越的条件下，也只会存在少数的蝴蝶。 她们身姿轻盈，在花草的簇拥下起舞，小小的翅膀带着脆弱的风，摇曳与温暖之中。 这些不是蝴蝶，蝴蝶不可能活在禁忌之地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 这些是光。 是无数的光。 是黑色与白色的交响曲，用翅膀奏响在阳光下无声的乐章。 它们呈一个美妙的弧线盘旋上湛蓝的天空，然后化为一抹平淡融入到阳光之中。 而在盘旋着的黑白蝴蝶中间，站着一个少女。 一个我或许在头脑里想象了无数遍，却终究无法看见的少女。 或许正如那一天所说的。 我曾想过她也许有一个比我还要小巧可爱的身体，不然怎么能够做出轻盈的动作。 我曾想过她也应该着一头从来不打理的乌黑长发，只是用我给她的衣服随意地扎成了一条长长的马尾。 我曾想过她一定有着一双比我更美丽的黑色眼眸，带着对这个世界的迷茫与静淡。 我曾想过她一定有着一张精致可爱的脸，哪怕上面带着如同黑色鳞片的斑痕，我也认定这个世界上没有难看的女孩子。 我曾想过她或许总是一丝不挂，向着这个世界肆意地展示着自己纤细有致的青春，张扬着在这片无人土地上的那或许并不完美的肌肤。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一天我编织出的斗篷，遗弃在那场悲伤大雨里的斗篷。 就好好地，穿在她的身上，带着鳞片状黑斑的四肢从几乎枯萎的斗篷里钻出，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身后有着千疮百孔般的漆黑翼展，带着布满了刀锋的细长尾巴。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连闭上眼睛都没有想到。 她就在我的眼前。 “小……黑？” ——————————————————————————————————————— 诶？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碎掉了。 像是被风扬起的沙尘，但是却带着黑白混合的微光，腾至蓝天之上。 “小……黑？” 等光芒消逝之后，我微微抬头看着一脸呆住呃依米，比蓝天更清澈的眼瞳里，流转着黑色的浮光。 等等……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抬头才能看见依米的脸？ 依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不对。 全身上下都传来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反应，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感觉？ 不对。 我慢慢地抬起两只胳膊。 完全迥异的控制之下抬起的，是比依米还要纤细的白色胳膊，上面散布着细纹一般的黑色……这是什么？ 而胳膊的末端。 已经不是黑色的爪子了。 而是如同人类一般纤细的手指，右爪……手上有五根手指，而左边只有四根。 “诶？” 不自觉地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发出了惊呼，却不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轰鸣的嗓音。而是与依米相似的，清脆的声音。 怎么回事……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再是焦黑色如同岩石一般的身躯。 而是比依米还要纤细的身躯，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胳膊上套到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之下的雪白胸脯，也有着和依米相似的突起。 我怎么…… 变得和人类一样了？ 诶？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自己能发出比眼前已经愣住的依米还要尖锐的声音。 第九章:我们各自的拥抱 诶诶诶诶诶诶诶？ 我不明白。 这或许是我从诞生到现在所遇到的，最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比我第一此近距离看见月亮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大石球的时候，还要难以理解。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本来只是想要告诉依米真相，让她看破我曾经为她编织的谎言，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真相。 这是她应该知道的真相。 但是现在。 我变成了一个人类，如果我的判断并没有任何错误的话，还是人类的女孩子。 为什么？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小……黑？” 看着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凝固了的依米……对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依米“完整的脸”。 因为过去的她总是闭着眼睛，就连惊讶的时候，也会闭上她的那双眼睛。 她有着一双蓝色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眼的影响，依米她的双眸如同黑夜沉淀的大海，在碧蓝涌现了突兀的黑色。 那双眼睛睁开之后，我才意识到。 这个样子，才是依米啊。 明明应该算是第一次看见依米的样子。 但是就是觉得，这个样子才合适依米。 但是，现在的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全身上下都传来了异样的“感觉”，第一次觉得开口是如此的艰难。 “我……” 结果，也只是说出了一个字而已。 但是，下一刻。 依米猛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依米跑得这么快，简直可以掠起一阵风。 我也从来没有在这个距离，这个高度。 被依米拥抱过。 ——————————————————————————————————————— 我们的上一次分别，或许是为了这一次更加美丽的重逢。 我看不见你的脸，但曾无数次地想象过你的脸。 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但曾无数次地想象过你的声音。 我触碰不到你的身体，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牢牢地抱紧你。 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 “那个……” 我第一次感觉到被拥抱。 曾经的我，无法拥抱人类，也不会获得人类的拥抱。 身上传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我从未感觉到的微风，像是我从未感受过的阳光。 依米的双手从我的两肩环到后背，紧紧地保住了我，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上，左脸贴着我的右脸，淡橘色的长发在我的眼前飘扬。 全身都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感觉”，让我感到难以适应。 但是很快地，就再也无所谓了。耳朵可以听见依米的心跳声，鼻子可以嗅到让自己想要闭上眼睛的“气味”，侧脸上是依米的体温。 这就是拥抱的感觉么？ 但是总感觉除了这些感觉之外，还有其他的感觉……说不上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轻微地翻腾……并不是不舒服……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而已…… “……依米？” 我试着在依米的耳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但是依米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么近的距离，依米居然能够承受住我的声音……我的声音也变得这么小了么…… 还是说……没听见吗？ “那个……依米？” 我试着稍微加大了一点声音，结果依米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只感受到了从她略微起伏的胸口传到我的胸口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与依米的体温相仿的风。 “是……谎言么？” 依米在我的耳边呢喃，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无法从她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任何的东西。 还有……谎言是指那个谎言啊，我好像撒了不少的谎诶…… “小黑你不是说你自己长得很丑吗？” “这个是……” 我以前真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小黑你不是说你自己长得很黑吗？” “我……” “小黑你不是说你自己的声音很吓人吗？” “这个……” “小黑你不是说……”依米突然在双手上用力，双手绕过我的单翼紧紧地扣在我的后背上将我抱紧了，搂在了她的怀里。 感受到更加强烈的体温，我才意识到，真是不可思议…… 以前还没有我的一只爪子大的依米，现在居然可以抱着我了。 “……被你碰到就会死吗？” “……” 无言以对。 “我确实是说过……但是那个是……” 前提是被我的爪子碰到啊……那绝对会被撕碎的…… 但是现在的我只能垂下双手，任由依米就这样抱着。 “……是什么？” “是……” 话到了嘴边，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是因为我是灾厄么？ 但是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魔物？ 人类？ 我已经搞不明白了。 “是……谎言么？” 依米又重复了一边她之前所说过的话，但是此时却像是帮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的话。 的确是谎言吧。 我撒下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谎，这个也是吧。 “是。” 但是今天在这里，原本就是要承认的。 承认自己铺下的谎言，让依米看见真相。 虽然结果出乎了我的预料，但是至少在这里，说出原本要说的话吧。 “骗子。” “嗯。” “大骗子。” “嗯。” “为什么要骗我。” “……”“不说话么？” “嗯。” “小黑除了‘嗯’你还会说什么？” “哦。” “……还有呢？” “……对不起。” 想来想去，只有这三个字。 “……” 依米沉默了。 好一会儿之后。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我就会原谅你吗？” 依米抱着我后背的手更加用力了，差点扯到了我仅剩的那支单翼。 “……对不起。” “……” 一句不行的话，就两句吧。 “……对不起。” “……” 两句不行的话。 “……对不起。” “……” 千言万语。 “……对不起。” “……” 都可以。 “……对不起。” “……” 不管你是否原谅我。 “……对不起。” “……” 这都是我必须说的话。 “……对不起。” “……好了。” “诶？” “说了这么多……”依米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道，“还不如安静一会儿。” 随后依米双手的力度稍微松了一些，与之前不同，只是轻轻地抱着我。 “这如果是个梦……不安静一点要是我醒了的话……” 依米用脸轻轻蹭了蹭我的脸。 “我会后悔的……” 梦么…… 什么是梦呢？ 听说是人类在睡觉的时候会看见的东西。 曾经，依米好像也有过类似的反应。 美梦，或者噩梦。 我无法理解，但是我好像知道。 梦是虚假的东西，是比谎言都还要虚假的东西。 所以—— “不是梦哦。”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样子，但是我至少可以确定。 现在的此时此刻，一定是真实的。 “不是……梦么？”依米的声音有着颤抖，我甚至能感觉到连她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不是。”我稍微停顿了一下，试着说出了心中的所想。 “因为……我就在这里啊。” 我稍微抬起了手，想要拥抱依米。 结果我注意到了。 我的手指在碰到依米斗篷的时候，直接将她斗篷的一小部分切掉了。 果然……这依旧是一双“爪子”么。 于是我的手停住了，然后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副身体，究竟能做到什么呢？ 我想起了背后仅剩的那支单翼。 如果是现在的话…… 我试着控制这副并不熟练的躯体，让身后的单翼向着我的前方收拢。 代替我的双手，拥抱依米。 “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啊？” 就算我的这双手没有办法还你一个拥抱。 我也会用尽一切去证明。 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 就在你的眼前。 现在的我也能听见了，风在吹起枯黄的泥土，摇晃脆弱的生命。现在的我也能感觉了，阳光般的发梢拂过沾着尘埃的脸颊。 现在的我也能看见了，你蓝天般的眼睛里落下的雨滴，翻起的潮汐。 现在的我也能用自己的方式。 去拥抱你了。 第十章:在禁忌之地交织的阳光与月光 “小黑你……果然不是个人类么？” 终于放开了我的依米现在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蓝色的眼睛里隐蕴着黑色的流光。 “嗯……不是。” 我确实不是人类，这一点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都一样。 “之前就觉得小黑你的动作太快了……原来长着翅膀啊……”依米慢慢地绕到了我的身后，抬起了手，脸上是闪烁着的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语气，“我能摸一下吗？不会坏吧？” “不会……” 我觉得还不至于摸一下就坏了。 在听见了我的回答之后，依米慢慢地将手指轻放在我的单翼上，纤细的指尖摩挲着那已经饱经风霜的残破单翼，像是白色的精灵在黑色的土地上起舞。 “嘿……” 结果依米突然又迈步到了我的身边，微微弯腰戳了我的脸一下。 我现在这副身体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依米的指尖碰到我的皮肤的……触感。 “怎么了？” “我在想啊……”依米慢慢晃到了我的正前方，弯着腰用两只手捧着我的脸，额头轻轻地抵在我的额头上，我们额头之间的橙色与黑色的刘海像是藤蔓一般，轻轻地缠在了一起，“小黑你皮肤上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啊？你的胳膊、腿、脸上都有……” “诶？这个的话……”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刚才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看着好像鳞片……”依米捧着我的脸，手指在我的脸上滑动，却有细微的触感传遍我的全身。 真的是……很奇怪呢…… “但是摸着又像是石头……” 依米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那双有着两种色彩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视线在我的脸上不停地游走，最后她的鼻尖轻轻地碰到了我的鼻尖。 不知道为什么，依米突然就愣住了，我也只好呆呆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感受她的鼻息，那种名为温暖的感觉。 结果就在依米的脸变红的一瞬间，她猛地将脸移开，手快速地从我的脸上放了下去，然后急忙背着手将脸别到了一边。 “哈哈……哈哈……所、所以啊，小黑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看着依米她突然有些慌张的样子，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更加在意依米的问题。 我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说，我究竟是什么？ 显而易见，我不是人。 但是，我是魔物吧？ 现在的我，还是魔物吗？ 或者说，我就是“灾厄”呢？ “对了？小黑你是不是和那天遇见的那个大妖精是一样的啊？” 依米轻轻拍了拍双手，笑着问道。 大妖精…… 记得她说过，她不是魔物，但她也不是人类。 对了，她又是什么呢？ “可能……吧？”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清楚，也许可以等下一次到极北之地的时候问她一下。 虽然她不一定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小黑你才不怕……我的眼睛么？” 听见这句话，我微微抬头看着在我眼前背着双手，静静地低头看着我的依米。 她没有穿着树叶和藤蔓编织的斗篷，而是穿着黑色的连衣裙，长长的黑色裙摆在她的腿边飘扬，两朵白色的花儿在她的胸前凝固般绽放。 那双带着黑色光芒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我，就像是天空笼罩着我们，就像是大海包围着我们。 仔细回想起来，那其实是一双会带来死亡的眼瞳。 只要是被那双眼睛所看到，就会在一瞬间被夺取生命。 就像我们周围，依米睁开眼睛，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显现出了枯萎的姿态。 这也是依米会被流放的原因。 这也是我们会在这里相遇的原因。 其他的人类畏惧这双眼睛，畏惧依米所能够带来的死亡。 但是对于我而言，这双眼睛并不可怕。 除了我并不知道恐惧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之外，或许也因为我能够直视那双眼睛吧。 我能从那对眸子里看见湛蓝的天空，看见碧蓝的大海。 就像晴空也会变为黑夜，就像大海也会泛起波涛，就像依米眼睛里浮动的黑色光芒。 “嗯，我不怕。” 可以说出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 究竟什么是美丽呢？ 我一直不明白。 但是现在的话。 “因为……很美丽啊。” 你的眼眸，你的笑容，你的举止，你的名字。 就是美丽吧。 “……谢谢。” 依米红着脸，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轻微地吐出这个词。 这也一定是美丽吧。 随后，依米向着我走了过来，抬起手搭在了我的头上。 “小黑你也很可爱——咦？” “嗯？” 依米突然间的转折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头发……”依米用手在我的头顶揉了揉，“这是什么？” 什么？ 依米说着将她的手放到了我的眼前。 黑色的粉末状物质散布在依米的手心里，下一刻，粉末凝结成了黑色的光，从依米的手上飘散了。 “呃……”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小黑你的头上全是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像是脏东西，但是我也没有见过……等等，跟我来。” 依米说着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拉着我离开了这里。 “依米？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任凭着依米拉着我的手腕，同时控制着自己的手指不要碰到依米的手，结果刚走了两步，依米就停了下来。 “对了……还是小黑你来带着我走吧……” “怎么了？”“因为……”依米抬起手指了指前方。 我顺着依米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在地上扭曲着延伸的藤蔓，和那些努力生长着的，本来就干瘪的植物。 全部都死去了，失去了仅有的色彩，变成干枯的残躯。 这样么…… 依米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低声说道：“以后我还是不要随便睁开眼睛了吧……” “……” 即便我能够抵御魔眼，那些植物的生命也依旧脆弱。 “所以……小黑你来拉着我走吧？” 依米小声地在我的耳边说道。 但是……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依米满脸的疑惑。 “因为……” 我慢慢地学着依米以前的样子，试着弯曲双腿蹲下，然后用手在地面上轻轻一划。 地面上瞬间出现了极为锋利的切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应该说，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这就是小黑你说不能碰我的真正原因么？”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也的确是原因之一…… 我慢慢地试着站起来—— 结果直接一跤摔倒在地，正脸砸在了地上。 脸、身体、胳膊、腿都传来了奇怪的感觉，果然现在不管是哪方面我都没有适应这个新的身体么…… “小黑？”依米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用双手抓着我的胳膊扶着我慢慢地站起来。 “没事……”我模仿着依米之前摔倒时的回答，虽然我确实是没有事。 这副身体和过去的身体差别还是太大了…… “小心一点啊……这你都能摔倒么……”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泥，手指轻轻地从我的额头和脸上滑过，“看起来确实没有摔到哪里……” 依米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用双手挽住了我的左胳膊，同时将身体靠了过来。 “依米？” “好啦！反正我也没有其他可以抓的位置了，这样你可以带着我走我还可以防止你摔倒，一举两得！”依米的视线往我的身后偏了偏，“还是说你想让我抓你的翅膀？或者说……尾巴？” 我也扭过头去，超过一米的黑色尾巴正静静地垂在地面上，锋利的刀刺在地上刮出了深深的刻痕。 确实不能抓呢…… “小黑你可不要想歪了啊？没有其他什么想法的！”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将我的脸顶向了另一个方向，“赶快带路啦！” “哦哦……可我们要去哪里啊？” “找小黑你之前挖出来的河沟。” “河沟？” ——————————————————————————————————————— 结果等我和一直抱着我的胳膊的依米摇摇地来到河沟边的时候，依米才说出了她的目的。她先是喝了几口之后，然后让我坐在河沟边。 “坐啊。” “哦……” 我不会坐啊…… 我试着在脑袋里回忆依米曾经的坐姿，然后试着慢慢弯曲双腿…… 结果就直接一屁股倒在河边了。 “小黑你怎么这么笨啊……摔倒两次了都”依米慢慢地在我的身边蹲下，然后用手抓住了我的脚腕，慢慢地掰—— 然后就突然一甩手，红着脸跑到了我的身后蹲下：“自己动！这都要我来帮你么！” 我急忙调整着不熟悉的双腿，试着改成和我见过的依米一样的侧坐姿势。 为什么这么难啊……原来人类行动是这么难的么…… “好了不要乱动了，我来帮你洗洗头。” 听见了依米的话之后，我急忙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只好垂放在地面上，将地面戳出了好几个洞。 依米轻柔地解开了缠在我头发上的那件破掉的白色衣服，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满是怀念：“这件……你还留着呐……” “嗯。” 随后，依米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将那件破衣服盖在了她的大腿上。 我那马尾般的黑色长发在一瞬间散开，依米只是沉默着伸手到河沟里捧起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我感觉到一股与之前不同的感觉顺着我的头顶向下蔓延，滑过脸颊，顺着脖子滴到了斗篷上。 “凉么？” “不……”我想摇头，结果被依米轻轻地摁住了。 “那就不要乱动。” “为什么不到海边洗呢……”我轻声地问道，毕竟那里有很多的水吧？ “用海水洗头小黑你究竟会不会保养啊……”依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以后所有和女孩子的修养相关的事情我会一件一件慢慢教你的，现在先安静。” “是……”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越来越多的水顺着我的脸流下，异样的感觉在我的全身荡漾。 随后，依米将手放在了我的头发上，开始轻轻地揉搓和整理。 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发丝，在依米的手里一缕一缕地分开，变得和依米的那头淡橘色的长发一样的柔顺。 然后，通过水面的倒影，我看见了。 黑色蝴蝶般的光芒在依米的手里闪耀和飞翔，就像之前我变成人形的时候一样。 “小黑你的头发……好神奇啊……” 依米脸上的表情也很惊讶，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我也很惊讶。 黑色的蝴蝶顺着依米的手指，沿着她的胳膊向着蓝天之上翻飞。 然后—— “小黑你的头发……原来是白色的啊……” 我看见了。 在河沟的倒影里，素白色的长发缠绕在依米的指间。 就像天空中点缀的云，就像漫天飞舞的雪，就像—— 在曾经的黑夜里静谧的月光。这是……过去的我的颜色。 “好美……” 依米一边感慨着，手上的动作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黑色的蝴蝶化为点点微光，融化在了空气之中。 就这样，我和依米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依米将我头发上的黑色全部除去，只剩下那一抹带着晶莹水露的白，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真的是很美的长发呢……” 依米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温柔顺着依米的手指流进我的头发里。 我轻轻地扭头，看着一脸如同阳光般温柔的依米： “依米你的头发也很美丽啊！” 是的。 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我么？”依米稍微瞪大了眼睛，回应着我的视线。 “嗯，就像阳光一样！应该说比阳光更美丽！” 看见你的长发，我就会想起阳光。 但我相信，那一定一定比阳光更加美丽。 “嗯……虽然你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啦。”依米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随后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但是……谢谢。” “下次我来帮依米你洗吧？” 我试着这么提议。 “小黑你会吗？”依米只是笑着回应我。 “不会……” “那还是乖乖地待着吧……用的水不多，差不多也干了吧。” 依米从她的大腿上将那件白色的破衣服拿了起来，然后重新把我的长发束了起来。 清澈的倒影里，洁白的长马尾上，绑着一支白色的蝴蝶。 “很适合你，小黑……不对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小白？” “诶？” “开个玩笑啦，小黑。” “诶诶……” 第一章:新的开始 “咕噜咕噜？噜咕噜咕咕噜？（你谁啊？为什么会站在依的身边？）” 我和依米刚返回海边的时候，就迎来了在海边守着的小咕的质问。 “小咕，我们来找你有点事……”完全听不懂小咕质问的依米微笑着正常跟小咕打招呼，然而在现在的我看来小咕那粗长的的身体在海面上沉浮，巨大的银白色尾鳍在海面掀起了小小的波涛，盯着我的眼睛里闪着微微的白光，一副警戒的样子。 我试着用之前一直使用的意识交流的方法与小咕打了一声招呼，虽然她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是我的声音她应该会熟悉的吧…… “咕噜？（黑？）” 果不其然，小咕在听见这样对她来说更加熟悉的交流方式之后突然晃了晃巨大的脑袋，已经熄灭了光芒的眼睛转着圈地打量我。 “小黑？为什么又开始用意识交流了？”闭着眼睛的依米疑惑地问我。 最后依米还是决定闭上眼睛，她说为了以后能够在这边生存，活着的植物还是多一点比较好，还有就是她很担心小咕或许无法抵抗魔眼的问题。 虽然我没有记错的话……身为利维坦的小咕应该也是不受魔眼影响的，但是当依米加重了语气向我确认的时候，我又不敢确定了，毕竟这个我也没有见过实例、 所以，现在的话…… “哈……可能是习惯问题。” 如果刚才不亮明身份的话，我觉得小咕可能直接从海里扑过来…… 因为她现在已经将身体从海里探出来了，近距离一看比我和依米都还要大一些的脑袋正悬在我和依米的前方，不断晃动着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我。 “咕噜咕噜咕噜……（看起来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不如说看起来像就有问题了…… “咦，小咕居然靠这么近了么？乖～”应该是感受到了小咕的头上滴落的海水，依米伸出了手，抚摸着小咕的脑袋。 “咕噜咕噜咕噜～（依你回来了～）” 小咕则是闭上了眼睛顺着依米的抚摸开始轻微地摇摆，这一点和以前相比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啊…… “真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都能带着我在海上游泳了……只是你的速度有点快啊……”依米一边抚摸着小咕一边露出了一丝的苦笑，“小黑你要是也试一次也一定会很难忘的……” “我觉得我比她还快……” “对啊，小黑你是有翅膀的，不过只有一边能飞么？” “可以的。” 毕竟我就是这么回来的，虽然有些摇晃，但是快速飞行应该不是问题。 但是其他的动物好像这样就不能飞了，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飞…… 不然的话，之前恐怕只能游回禁忌之地了…… “不过……对了，我们不是有事来找小咕的么？”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而重新对小咕开口了，“对了，小咕，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但是我想问一下上次的马铃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咕噜？（嗯？）”结果很明显小咕并没有理解依米所说的话。 看起来只能由我来了么…… 但是不怎么想让依米听见那个声音啊…… “小咕？能过来一下么？” 我试着用这个新的声音和小咕说话，同时学着依米对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扭头过来。 结果—— “咕噜！（哼！）” 小咕直接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果然还是没有原谅之前我没有把依米留下来的那件事么…… 我踉跄着跑了好几步直接到了她的脑袋下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着小咕说出了魔物的语言：“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别赌气了……依米在问你上次的箱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虽然感觉用现在这个人类女孩子的声音说出魔物的语言有些奇怪，但是小咕很明显地动摇了一下，很明显是听懂了，然后稍微将头扭了回来，死死地盯着我。 “噜噜咕噜咕噜咕噜。（一艘人类的破船里。）” 这样么…… “小咕说是从人类的破船里找的。”我转头回去对着依米说道。 “现在我大概明白小黑你为什么能听懂小咕说话而我听不懂了……”结果依米只是鼓着脸盯着我，“居然还骗我说是因为是本地人……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可以直接交流的吧？” “呃！” 被说中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破船的话……难道是商人们的贸易用船么……”依米总算是放弃了继续追究我对她撒下的谎言，开始用左手扶着右手肘，右手轻放在嘴边开始自言自语，“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沉了么……上面可能有商品……” 我和小咕小眼瞪大眼，听着依米独自在那里呢喃。 “那就让小咕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用的东西，然后统统拿回来。” “吼吼吼吼吼……（依米让你再去找……）”我低声地说道。 “咕噜咕噜，咕噜噜咕噜。（我知道了，黑是个笨蛋。）” 喂喂喂你到底知道什么了……这个词你是怎么学会的。 结果没有等我问出口，小咕就在海面翻身卷起波涛，巨大的银白色尾鳍在海面撒下一层辉光，泛起无数的泡沫。 顺便甩了我一身的海水。 与曾经的那个巨大的身体不同，现在我可以感觉得到海水顺着我的全身向下滑落，异样的感觉在尚未完全习惯的身体上游走。 等海浪退去时，小咕蓝色的身影已经没入了大海之中，融为一体了。 “小咕你啊……” 就算我这么说她应该也听不见了。 “小咕走了？”只有不明真相的依米问了我一下。 “嗯，应该是去找了。” 我也不敢肯定。虽然现在的小咕比以前容易交流了很多，但是我似乎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记忆…… “我觉得现在应该想一想要怎么生活了。”依米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黑色的微光从她眯起的眼睛里传了出来。 “要怎么做？” 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方法。 但是如果是依米的话，一定会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的。 “把这片土地，变得和那边的国家一样……不，要比那边更好。”依米的黑色裙摆在刮过的海风中微微地飘摇。 这个啊…… 总感觉。 好难啊。 不过，只要有依米在，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 “依米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外表好像变得很像一个人类了，不过日记还是可以写的，只是人类的手有点难以控制。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要怎么做才能把这里变得更好呢。 好像是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八十九天。” 第二章:纵然困难重重，也要不断思考 “所以说……这就是全部的成果了吗？” 金黄色的沙滩上，放着好几个已经被砸坏了的箱子，然而…… 只有马铃薯，一小堆马铃薯和一大堆马铃薯。 全都是马铃薯，大大小小的马铃薯。 我、依米、小咕，从不同的方向围着这一堆马铃薯发愣。 “虽然我不指望能够从一艘沉船里捞出些什么……但是光是马铃薯也太夸张了一点吧？其他的是被海水泡烂了还是说那艘船除了马铃薯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么？” 我急忙小步靠近小咕，在她下颚的那根倒长的白色尖角下面低声问道： “吼吼吼……（就这些了吗？）”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噜。（就这些了，顺便黑你是个笨蛋。）” “……” 我尽力无视了小咕的后半句话，然后小跑回依米身边汇报情况： “就这些了。” “亏我还以为能够找回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过这样也没差了……小黑。” “我在。” “把这些搬回去吧，搬回昨晚上住的那个山洞。” 依米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我倒是有保证着这个山洞不会再一次被垮塌的山石所掩埋，所以昨天晚上依米直接就可以住在山洞里了。 虽然昨晚依米一直在说着什么“总有一天一定要弄一张床”之类的话……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搬走这些马铃薯啊？ 过去的话，是用爪子直接连整块地面一起给挖起来的，但是现在…… 我看了看自己那比依米的手都还要小两分的纤细手掌，我要怎么拿起这些散成一堆又滚来滚去的马铃薯？并且在拿起来之前就被切碎了吧？ “……” 这还没有办法向依米解释，因为曾经自己可以轻易搬动一堆马铃薯只不过是因为有着那个巨大的身体而已。 “怎么了小黑？”似乎是没有感觉到我的动作，依米歪着头问了一下在一旁发愣的我。 怎么办？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对了。 我试着慢慢地蹲下，然后控制自己的单翼和尾巴，试着将它们合并在一起弄成像人类所使用的盒子那样，然后一起用力将一堆马铃薯铲了起来护在中间。 虽然尾巴上的刀锋直接切开了好几个马铃薯，虽然细细的海沙正顺着单翼上残破的缺口向下漏……不过只要能抱好眼前的这一堆就够了。 “走吧……只是依米我们能不能多跑两趟啊……” 现在的这副身体，能够这样“抱”着一堆走已经很勉强了，跑几趟是不可避免了…… “这一次的有这么多么？” “啊……比上一次的要多一些。”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行啊，那……小咕，我们就先走了。” “先走了啊。” “咕噜咕噜噜咕（依，黑笨蛋，再见。）” 小咕说着在海面上盘旋了一圈之后，没入了深蓝色的大海之中，翻起了无数白色的泡沫。 “走吧。” “啊……” 小咕她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抱着这样疑问的我一边控制着单翼和尾巴的平衡保证马铃薯不要掉下来一边摇摇晃晃地跟在依米身边，向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是这个方向么？”依米抬起手指了指前方。 “是、是的。”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以往那么高的视野了，只能依靠着记忆里山洞的位置为依米指着方向。 当然，还能依靠地面上被我挖出的，蔓延到山洞方向的河沟。 就这样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我发现依米的步子比以往要轻快了很多，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仿佛能够看见眼前的路面一般自然地向前走。 回想起依米第一次来到这边的时候，每迈出一步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手都会不自主地向前摸索着，哪怕对于人类来说都并不长的一段路也要走很长的时间，摔得浑身是灰也是常态。 但是现在的话，依米的嘴角边带着淡淡的微笑，脚步轻快到让我觉得她随时都会轻轻地蹦起来，步子和还没有习惯这副身体的我差不多，不再向着前方试探着什么也不再走两步就问我前方的路况。 依米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需要改方向吗？” “可能要向右一些……” 是已经习惯了吗？ 还是说—— “对了，小黑啊？”走在身边的依米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嗯？” “我记得我以前都完全感觉不到你在我身边，还一度以为你根本不存在，但是现在……”依米将头转向了我的这边，眼睛明明是闭着的，我却总有一种被她盯着的感觉。 “怎么感觉你的脚步声啊什么的都听得很清楚啊？” “……” 以前的话……那个身体要跟上依米也不过只需要在很长时间之后迈出一步即可，发生的震动只要解释为地震就行。 但是现在的话……我可是确确实实一步一步地跟在依米身边的。 “是刻意要让我知道的么？”依米将头转了回去，面对着前方，然后微微抬起了头，放慢了脚步。 “……” 我没有办法回答。 与其说是刻意让依米知道，不如说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了。 “谢谢。”但是没等我出声，依米就先一步道谢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道谢呢？” 这是人类的一种礼仪，大概会在自己受到另一个人类的帮助的时候使用。 但是刚才的话，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并且，什么都没有说。 “为什么不要道谢呢？”结果依米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啊。” 这样的问题，很难，至少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来都没有明白过。 “那这就是第一节课了，要学习的内容只有一个。” “什么啊？”摇摇晃晃的我努力稳定住身体的平衡，同时询问着依米所说的内容。 “很多时候，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事，也许是因为过去的事，所以道谢不一定需要什么理由的，并且能听见我的道谢你应该很荣幸才对。” “是吗？” “当然了。” “谢谢。” 依米稍微愣了一下，就连脚步也稍微停顿了一下。 “……小黑你倒是……学得挺快啊。” “嘿嘿，毕竟是依米你教我的东西啊……” “笑什么，我可不是在夸你啊小黑你个笨蛋……” 看着依米那张有些微红的脸，我还是—— 咦？ 我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我……会笑么？ ——————————————————————————————————————— 等到我们来来回回地将马铃薯全部都搬回来到阴暗的山洞里之后，依米开始对着那一堆的马铃薯开始思考。 “这里的环境太多变了……如果像上次一样随随便便种在外面的话，再来一个暴雨就没了吧……但是种在山洞里没有阳光又不行……” 依米又开始在低声说着什么我不是很能明白的话，于是我只好静静地站在依米的身后。 以前的我没有办法进入山洞，只能够守在山洞的外面，现在进来的话，明明是见过的东西，通过这样的身体来看的话，似乎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整个山洞比我从外面看见的还要阴暗一些，好几米高的上方遍布着凹凸不平的灰黑色岩石，地面也全是碎石和干燥的泥土，踩上去就会有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有一片地面的碎石被我清理干净了，那是昨晚上给依米睡觉的地方，虽然依米让我也找个地方睡下，但是我只是悄悄地站在了她的身边，守着似乎已经疲劳过度的她休息。 “小黑啊，你说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弄一个可以遮风挡雨又可以晒到太阳的东西？” “有那样的东西么？” “所以才要想啊……我又用不了魔法……小黑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 没想到依米居然会问我……但是我完全没有什么头绪…… 根据依米的话……又要能够照到阳光又要防止暴雨和大风。 要怎么做啊？ “要不然就种得靠近山洞口？但是那样的话……等等……” 依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转过身来面对我，黑暗中，淡橘色的长发拂过我的双腿，让我感到了一丝的异样。 “小黑你说过你的力气很大是吧？” “啊，是啊……” 我的力气……确实很大，至少我还没有见过力气比我大的。 “你的手指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啊……是啊。” 毕竟曾经是爪子……不如说现在也是？ “能弄坏岩石么？” “能啊。” 我还没有见过我的爪子弄不坏的东西…… 漆黑的山洞之中，仅从洞口射入的一丝光线照亮了依米的脸，她的嘴上挂着一个明显的弧度，脸上则是带着某种决心。 “那么……也许可行啊。” 但是，我可是一点都不明白啊。 第三章:万事开头难 于是，我在依米的指挥之下，开始了我们的“工程”。 “首先，还是要像上次一样，专门开拓出一片土地来种植马铃薯。” 于是，依米选择了一块离山洞稍微远一点的土地，理由是防止遇到大暴雨时山体崩塌把马铃薯田地给压坏了，然后就让我扯碎了在这片地面上蜿蜒的藤蔓。 “我倒是有小黑你在所以不怕啦……问题是小黑你总不可能又护着我又护着这么一大块田地吧？” 感觉依米说得很有道理，曾经拥有巨大躯体的我也无法做到同时兼顾两者，现在的我用着如此小巧的身体就更难了…… 于是按照依米的要求，我用手在地上以一个方形范围挖了十六个小坑，根据依米的说法，这一次也不过是试验，不宜种植太多的马铃薯。 毕竟之前做过了一次，现在的这幅身体倒是可以比较精确地把握挖出来的坑的大小，就是还是容易用力过猛而直接将带着白色细小颗粒的棕黄色泥土甩到很远的地方去。 “接下来就是把马铃薯放进去，既然小黑你没有办法碰到这些马铃薯的话，那就由我来负责放你来负责埋，明白吧？” “明白。”虽然依米为了不让马铃薯死亡而是闭着眼睛的，但我还是点了点自己的头。 于是我就看着依米一边摸索着一边将一个又一个的马铃薯扔进坑里，我则是跟在她的身后将泥土重新填回坑里，将马铃薯埋好。 将十六个马铃薯都放好了的依米慢慢地站起身，直起了刚才开始就一直弯着腰，拍了拍手上的身上那件黑色连衣裙上的灰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有些起伏的胸口。 “……怎么样？小黑你埋好了吗？” “好了，只是……” “只是？” “刚才在埋的时候一不小心切坏了好几个……” 埋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手指直接刺透了泥土，将土豆整个削成了两半甚至更多…… “……没事，反正这次也不过是试验。” “那就好——” “不过小黑你还是好笨啊，睁着眼睛都能弄坏么？”依米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的的笑容，但是弧度却不似平时的笑容。 “呃呃……” “好了逗你呢。”依米又恢复了与平时无二的微笑，“小黑你的动作其实挺快啊……” “哈……” 每一次发出这些声音，说出这些话都是一种习惯。 依米拥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会随着她的语言和情绪变化而变化。 那么，我呢？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现在的依米，也看不见我的表情。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 “好了，接下来是浇水的问题，小黑！把通到山洞那里的河沟引一条过来，方便我们浇水。” 挥了挥手的依米急忙向着我下达了下一个指示，我则是放下了自己的手，靠着轻轻地扇动单翼一步跃到了山洞的边上。 只是……现在的样子用手的话似乎有点困难？ 如果弯着腰下去用手一边挖出一道沟一边前进的话，还没有掌握这个新身体的自己很有可能保持不了平衡而摔倒。 明明以前的身体都不用考虑这些问题的…… 那么……干脆用尾巴吧？ 我试着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把尾巴上的尖刺扎进了河沟里。 然后……拖着走！ 我向着依米所在的田地前进，看着尖刺不断地在我身后的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河沟，水沿着这条诡异涓涓向前。 在走到依米身边的时候我立即转向，在依米的前方划出了一个大弧形的拐弯，向着原方向走了回去。 记得依米说过的要保证水的循环，所以我相当于用尾巴挖了一个圈型的沟。 从哪一条河沟延伸出来的支流，最好就是返回到哪一条河沟里去。 这是依米一直在向我强调的，我可是有好好地记住的哦。 等到我返回依米身边的时候，蹲在新挖出的河沟旁洗手的依米微微将脸转向了我： “小黑你在干这些活的时候动作倒是意外地利索呢……” “因为这些事情并不难吧？” “那么接下来就是浇水。” 依米用手捧了一些水，洒在了种有马铃薯的土地里。 但是在从河沟到田地的路上就从指缝间滴漏了不少了…… “小黑你以前都是怎么浇水的啊？”依米突然转过头来问了我一句。 “我啊……” 以前是直接站在湖边用爪子掀过来的，但是现在的话……我看了看自己布有黑色岩石一般的纤细双手，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并不比依米所能做到的要好。 “或许我可以试一试……依米你站开一点。” “又要站开么？”依米虽然有些疑惑地问出这句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了一边去。 我将单翼的一小部分伸入并不宽阔的河沟中，打算照着以前用爪子时的方法直接将水掀到田里。 结果一用力—— 连水带泥一起甩进了田地里……并且泥远比水要多。 我看着从单翼的翼垂下滴落的泥水和眼前被稀泥糊了一片的马铃薯田……我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小黑？” “我好像……失败了……” “失败什么的……小黑你干什么了……”依米抬起左手轻轻放在嘴边，一脸的惊讶。 “我也只能用手捧着浇水了……” 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 “肯定不能用手捧啊，小黑你在想什么啊？”结果依米右手叉腰，对着我轻轻笑了笑。 “但是刚才依米你不也……” “那是示范啦！是向小黑你示范错误动作！”依米突然涨红了脸，不停地摇晃着双手，“意思是这种方法不可行！明白了吗！” “哦哦……” 原来是这样么……“咳咳！”依米重新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小黑你知道人类能够发展到今天依靠的是什么吗？” “嗯……魔法屏障？” 如果没有魔法屏障的话，人类在灾厄之日那一天就全部死完了吧。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结果我看见依米的肩膀在一瞬间垮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之后又很快地抬了起来，“那个……虽然小黑你没有说错……但是我想问的是更原始的问题……” “是什么啊？” 这个的话，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了。 结果依米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神色，微微挺起了小小的胸脯：“靠的是能够制造并使用各种工具啊，人类可不是生来就掌握魔法的。” 依米伸出了一根手指：“所以我们需要制作一些简单的工具，就地取材的话，当然就是木头了。” 木头？ “所以小黑，去砍树吧。” 看着一脸兴奋的依米，我看了看自己的周围。 “依米啊……” “怎么了小黑？” “这周围……” 一望无际的荒凉泥沙地爬着形单影只的藤蔓，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只有山，和在微风中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枯枝干。 “……没有树。” “……” 我只看见彻底愣住的依米那头垂到地上的淡橘色的长发，在卷过的微风中浮动。 最后，我突然想起了如果往北边走的话，可能会有长得要好一些的树，但是—— “我饿了……” 依米似乎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东西，现在正轻轻捂着肚子向我抱怨着。 “去找点火来烤马铃薯吧。” 到这里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我向着东边一直飞行，直到飞过了那在月亮坠落之后就形成的万米高山，落到了似乎充斥着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熔岩的焦黑色土地上，来到了一如既往的那个火山口的时候。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我的身体，似乎能感觉得到隐约的热量扑到我的身上，亮红色的熔岩在不停地翻腾，灰黑的烟雾几乎掩埋了一切。 我要直接下去么？ 站在火山口的边缘，我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记得过去每一次下去，我都会把依米给我的那件破衣服——也就是现在把我的头发束起来的这一件咬在嘴里保护起来，然后跳进去捞岩浆。 但是现在的话—— 我用手碰了碰自己已经小得不能再小的嘴唇，已经不再是像以前一样坚硬的黑色外皮，而是和依米相似柔软的淡红色皮肤。 以及那双看上去比植物都要脆弱的小小双手。 受不受伤先不论……绑着头发的衣服和身上已经因为热量而开始有些微扭曲变形的斗篷要放在哪里啊……我又要怎么把岩浆带回去啊…… 并且更重要的是，身上的斗篷和衣服—— 我根本脱不下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将这些衣服脱下来。 “……” 怎么办？ 看着身上仿佛已经快要自己烧起来的斗篷，我有些迷茫了。 于是下一刻。 火山似乎在晃动，不对，脚底下就是在震动。 剧烈的岩浆和热气带着无与伦比的气流，在遮天蔽日的灰黑色烟雾中翻腾，然后—— 开始向着火山口炸响了。 我急忙挥动单翼升空，看着带着火焰的岩石与可视的热浪席卷了我刚才所在的区域。 放弃放弃放弃放弃！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拿到这些岩浆好吗！ 在火山爆发的洪流将我淹没之前，我急忙飞快地逃离了那片曾经我随意出行的黑色大地。 ———————————————————————————————————————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对不起，我错了，请给我点火吧。）” 最后我在海边叫出了小咕，跪在地上请求她的帮助。 记得依米也让我跪过，这似乎是人类认错的一种礼仪。 曾经的我做不到，但是现在的我似乎可以很简单地做到了。 小咕只是眯起了两只巨大的白色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拿着好几根从其他地方砍来的树枝跪在沙滩上的我。 “咕噜咕噜……（嚯……）” 她的脑袋转了转，从不同的方向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感觉小咕她的眼神和依米的很像。 和依米骂我笨蛋的时候的眼神—— “咕噜咕噜噜噜咕咕？（黑果然是笨蛋？）” ——一模一样。 这绝对是跟依米学的…… “吼……（是……）” 是啊，我就是个笨蛋。 既然依米和小咕都说是了，那基本就是了。 “咕噜？（要火？）” “吼……（是……）” “咕噜噜咕？（有那个球吃吗？）” 球？是在说马铃薯吗？ “吼……（有……）” “咕噜咕噜？（还会看着依走吗？）” 还记着那件事么…… “吼……（不会了……）” “咕噜咕噜噜噜咕咕？（黑果然是笨蛋？）” “吼吼吼……（为什么又要说一遍啊……）” “咕噜噜噜咕。（那我走了。）” “吼吼吼吼吼！（别走！我是笨蛋！）” 最后小咕慢慢地将原本已经转回去的头再次转了回来。 带着耀眼光芒的巨大的烈焰从小咕的嘴里呈螺旋的柱状喷射而出，巨大的气浪将我周围的沙粒掀起，灼起了一层浅浅的黑色。 将远在沙滩之外的那些爬在地上的藤蔓点燃了。 “咕噜咕噜。（记得给我一个。）” 小咕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身没入了深蓝色的海里，只留下了海面上不断起伏的波浪与泡沫。 总算是有火了…… 我试着起—— 上半身确实是动了，但是。 好像。 因为不习惯这个身体，这个动作，跪下了之后。 不知道怎么才能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听见了依米和小咕一左一右地在我的耳边说了同一个词。 笨蛋。 第四章:然后中间难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马铃薯会有这么大。 看着依米手里不断冒着白灰色烟气，还带着些许焦黑的马铃薯，我第一次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仅比我的手掌都还要大，更重要的是一口居然吃不完了。 小咕的那一个我只好放在自己的掌心上小心翼翼地给她送了过去，结果还是因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而直接把一个好端端的马铃薯变成了碎块。 不过小咕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依旧吃得很欢。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小咕果然还是那个小咕，吃个马铃薯都要在海里面翻腾个不停。 所以搞得海面上波涛汹涌，海浪在阳光下一阵接着一阵地冲刷着沙滩。 但是当依米知道我是怎么将马铃薯送过去了之后，就不愿意再给我第二个了。 “我突然想问小黑你以前都是怎么吃的……” “就是放在地上，然后用嘴——” “停！小黑你不要再说了……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用那么粗鲁的方式来吃饭啊？”结果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依米就甩手打断了我，“我已经不想再想象小黑你以前是怎么吃东西的了，从现在就要开始纠正，明白了吗？” “哦，哦……” 其实真要说的话，过去的我从来都不吃东西的。 “哪怕这里没有刀叉餐盘，也要用尽可能优雅的方式进餐，明白吗？” “呃……大概明白？” 什么才叫做优雅？ “哪怕是用手，动作也要轻，吃的时候更是要一点一点地小口慢嚼，明白吗？” “明白……” “小黑你真的明白么……”依米闭着眼轻轻皱了皱眉，露出了一副怀疑的神情。 然后，她从手里的烤马铃薯上掰了一小块下来，用纤细的手指夹着递到了我的眼前。 “喏……小黑你不是不方便用手拿么……我喂你……” 依米的话语突然细得像是没有声音了一般，仔细看的话她的脸上又开始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红晕，脸也微微别开朝着其他的方向。 其实我一直很想明白这个样子的依米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感，因为这样的反应，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人类的身上见过。 “依米啊？” “怎……怎么了啊？” “你为什么……会脸红啊？” 这个问题我好久以前就想问了。 结果，我发现依米的脸不仅更红了，似乎还有在往外冒气的趋势。 “你……我就问你还吃不吃啊！” 依米直接闭着眼睛用夹着马铃薯碎块的手指往前一戳，正好戳到了我的脑门上。 然后开始用力不断地摁着我的脑门，一边随着摁的节奏一边碎碎念着什么“小、黑、你、这、个、笨、蛋”之类的话，我的脑袋也随着依米手指的动作而一摇一晃。 有时候会戳在我的脸上，有时候会戳在我的鼻尖上。 究竟是为什么啊？ 或许依米之所以会觉得我笨，就是因为我连这种事情也不懂吧。 但是为什么又不回答我呢？ 好难，好复杂。 明明是很常见的表情，表情的背后却有着我完全搞不明白的情感。 “说是,喂你,就给我,好好张嘴，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啊！” 依米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戳我的频率反而随着她的话语而变得越来越快。 “再、说、了，我哪有脸红啊我为什么要脸红啊！” 虽然依米一直这么说，但是我明明就看见了她的脸比平时要红得多啊。 平时的话，就像是遥远的白色雪地上飘落的淡淡花瓣。 而现在，则是像曾经的春天里所绽放的鲜花。 简单的色彩，和鲜艳的色彩。 这些色彩在依米那张精致的脸庞上千变万化。 “可是——” 就在我开口的一瞬间，依米的手指直接戳进了我的嘴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嘴里散开，从我的舌尖上跃动到我的全身。 这就是“味道”么？ 这是曾经的我所没有的东西，现在变成了我需要学习的东西。 被烤焦的马铃薯带着一股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再我的嘴里流动，我不知道依米的手指有没有味道，因为我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或者是好几种感觉在我的嘴里翻腾。 幸好我的牙齿远没有爪子那么锋利，这一点似乎变成了这副身体也是一样的。 所以我试着含住了依米的手指，控制着并不熟练的舌尖去舔依米的手指间那烤焦的马铃薯。 我想要明白，更多的东西。 “小黑！唔……你……干嘛！” 依米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却并没有将手指从我的嘴里抽走。 毕竟我还没有吃完啊…… 以前的话一个马铃薯根本用不了一口，现在换成了这副身体，马铃薯上掰下来的一小部分都要吃半天。 我试着用舌头去将依米指尖里的马铃薯卷下来，但是总是做不好，只能不停地舔抵着依米的手指。 “小……黑……你别……唔！” 结果依米不止声音，整个人都开始有点颤抖了，绯红沿着她的脸颊开始蔓延，一直红到了耳根，就连眼睛里都闪烁着点点的泪花。 嗯？我咬到她了吗？ 我急忙松开了自己的嘴，结果发现有一根白色的丝线从依米已经湿透了的手指上连到了我的嘴里。 咦？我的嘴里还有这样的东西吗？ 结果下一刻，依米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整个人慢慢地滑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黑色的裙摆如花瓣一般向着四周展开。 “依米？” 突然这是怎么了？ 我发现依米雪白的脸蛋上依旧弥漫着鲜艳的红晕，整个人都低着头，淡橘色的长发顺着后背铺散，错落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 难道是发烧了？ “依米你没事——”我试着靠近依米，然后慢慢蹲下。“离我……远一点……”结果我发现依米似乎咬着牙，全身都在微微地发颤。 “诶？” “好心好意喂小黑你吃点东西……” 依米的声音依旧很小，但是身体的颤动却越来越厉害。 “小黑你不要突然就做这种事啊！”依米“唰”的一下抬起了头，瞪着噎着泪珠的水蓝色眼眸，在一片红晕中朝我吼道： “我、我、我也很困扰的啊！” 我完全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依米的这副表情。 究竟是在生气呢，还是别的什么呢？ 总之先跪下道歉吧。 这副身体还真是方便啊，就这个动作来说。 ——————————————————————————————————————— “总而言之，既然马铃薯已经种下，也把河沟引到了这边来，那么下一步就是防风挡雨的措施。”依米站在种了马铃薯的田地前挥了挥手，掸去了身上的泥土。 “要怎么做呢？” 记得上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雨毁掉了我和依米（虽然主要是依米）好不容易种下的马铃薯，好不容易冒出的幼苗就那样飘摇着逝去，被狂风碾为尘埃。 看着那样的天灾，就算我毫发无损，却也无能为力。 或许，从以前开始，我就不擅长保护什么东西吧。 但是回应着我的，却是依米充满了活力的声音： “所以只要建造出能够遮风挡雨的东西就可以了。” “完全看不出来刚才虚成那个样子呢……” 想的事情脱口而出。 “小、黑、啊？” 依米面露微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是却完全听不出来有任何的开心。 “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地纠正一下你那完全没有任何节制的言行举止？” “抱歉……” 我能把握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依米的坏心情了吧。 “知道错了就好，所以……”依米的情绪很快就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需要小黑你去找一些、或者说切一些巨大的石块来。” “啊？” 于是，在依米的指挥下，我们开始了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我从不远处的山上用手指抠下了一块又一块约有两三米高的大岩石，在尽量不把它们完全粉碎的前提下整块搬了回来。 “在马铃薯的田地旁堆成一圈，但是要离马铃薯田地有一些距离，还有不要完全围死了，记得留出我们能走进走出的缺口。” 依米的解释是，用尽可能大的整块岩石堆成“墙壁”，足够大的话的话就可以避免被狂风吹动，尽量取整块的话可以避免用很多块垒起来的背风吹垮的情况。 “接下来可能就比较麻烦了，我们需要一个‘顶’来保证防雨，既要坚固但是又要保证小黑你能随时能在要下雨的时候把它装上去，晴天的时候把它取下来……小黑你去找我的时候有注意房屋的结构吗？” “是有着尖尖的顶部吗？”依米住的地方就是这样的，由很多直指天空的建筑物构成，也是因为那是人类的生活区域中最高的建筑，我才猜测身为公主的依米应该在那里的。 “皇宫是个例外啦……再说了有魔法屏障保护的话哪里还需要考虑这些……”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其他的建筑呢？” “好像是……平的？” 记得有被我撞垮的房屋……顶部都是平的。 “嗯……差不多吧，所以小黑你需要弄一个巨大的圆盘形状的石头来搭在这些巨大的基石上面来保证挡雨……小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应该是明白……就是上面要有东西是吧……但是这样就可以挡雨了么？” 我问出了我的疑问，但是依米的表情却没有之前那么轻快了： “呃……我也不知道啊……大概能挡住吧……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缝隙就当是漏点风和阳光不是挺好的么……实在不行一会儿我用泥土填一下……总而言之小黑你快去弄啦，弄来再说！” “好。” 于是我飞到了附近的山上，用手指刺入山壁中，开始将山岩削切成依米所需要的形状。 结果好难。 要切出一个大致为圆盘状已经很难了，还要注意这个巨大圆盘的厚度……然后就切坏了一块又一块，并且……石头都太脆了，碰两下就碎了。 于是我放弃在山上寻找，转而向着低下挖掘，在挖了很大一个坑之后，总算从下面找到比山上的岩石颜色更深，硬度也更高的岩石，总算是切出了一个远比我大得多，还能够覆盖整片马铃薯田地的“圆盘”。 等到我扛着这个“圆盘”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地向着天际线靠拢，原本靠近天际线的湛蓝色的天空也在渐渐倾斜的阳光中染上了泛着白边的暗橘色，这是黑夜又要来临的前兆。 这个时候的依米静静地坐在将马铃薯田地包围的巨大岩石旁，双手抱膝前后轻轻摇晃，斜阳将她小小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一旁的岩石留下的巨大yin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回来了。” “小黑你回来啦，怎么样，弄到了么？” “依米你要不要看看？” “那我看看啊……”结果依米微微睁开眼睛之后，混着黑光的蓝色眼瞳里写满了惊讶，同时抬起手捂在了胸前，“小黑你……虽然知道你力气很大但是我真是第一次看见……你居然……真的拿得动那么大的东西啊……” “这个啊……”我微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扛着的，远比自己现在的身体巨大许多倍的圆盘状岩石，有细小的泥土和碎岩从上面滚落，“很简单的啦……” 如果是之前的那副身体，这个东西也不过是个小东西而已。 虽然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也一样？“所以依米，这个要放哪里啊，盖在那些岩石的上面吗？”我试着向似乎已经愣住的依米搭话。 “现在的话暂时不用……放在一边吧……”依米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有些紧张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我的身上，“小心点别受伤了……” “明白。” 我轻轻地将圆盘放下，但是落地的时候依旧发出轻微的“轰隆”声，带着短暂的震动掀起了周围的灰尘。 “今天看起来也不会下雨……”依米用手扇了扇扬起的灰尘，总算是闭上了眼睛，将脸转过去对这西下的夕阳，最后将脸对着身边的巨大岩石，“那就算告一段落了吧……” “这样啊？”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这似乎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 “进去看看吧？”依米用手指了指刻意留出来的缺口，歪了歪头。 “嗯。”我也点了点头回应依米。 于是我们一起从缺口步入被巨大岩石包围的马铃薯田地，结果我展开了忘记收拢回背上的单翼还因为太大而被岩石卡了一下。 进去了之后，似乎是因为顶部没有盖住，哪怕是好几米高的岩石也未能挡住哪怕随着太阳落下而越来越暗的光线，岩石与岩石下面的缝隙似乎都被依米用泥土堵了起来，不算耀眼的夕阳顺着岩石之间上方的缝隙撒下，在阴影里拉出橘色的斜光，星星点点地落在马铃薯田地上。 “真希望这一次能够长起来呢……” 我看着前方的地面上深色的泥土，想起了那根好不容易冒出头的脆弱幼苗。 “嗯。”我点了点头。 之后，渐渐浓郁的阴影里，只有我和依米的沉默。 这一次的话，这些岩石，能够代替我保护他们吗？ 第五章:一天结束之时的小插曲 “在进入深夜之前浇点水吧。”从被巨岩包围的马铃薯田地里走出来之后，依米面朝已经如同火烧一般的天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用手吗？” “笨，当然是用工具了，现在小黑你找木头方便么？” “不确定……” 毕竟这一片区域没有依米口中的那种正常生长的树木，全部都是连大风都未必能扛住的枯枝脆干。 不过如果真的要的话，向北边飞可以找到。 “算了……没有木头的话用石头也行，重一点就重一点吧。”依米将手抬起来轻轻地放在脸颊旁，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做成一个碗的样子吧，总比用手捧着强。” “碗？那是什么？” 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唔……小黑你不知道碗啊……大致就像这样……”依米将两只手摊开，然后并在一起，两手稍向里侧合，“可以用来装东西，现在明白了么？” “大概吧……” 看见依米的动作之后，我大概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不过能想出来确实很不容易呢…… “快去快回啊，今天花在搭建这个东西的时间有点多了。”依米稍微指了指身边的巨岩，“今天刚种下去又不能不浇水啊……” “明白。” 于是我两下飞到了山脚，开始在逐渐微弱的夕阳下寻找石头，并用手指把它们削成依米要求的碗的样子，这样的话确实可以装水呢。 只不过这个过程并不简单，因为哪怕是石头也很容易就被我的手给抠碎掉了，并且也不能做得太大。在反复失败了很多次之后，我大致弄了一个勉强有些弧度，看上去能装一些水的石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拿了回去。 人类……都是这么做的么？ 看着滚落在身边细碎的斜阳里满地的石头，我不由得想到。 等到我回去的时候，依米正环保着两只胳膊站在原地，最后一丝的残阳从她的脸上收走了仅剩的浮光，只留下了一层证明黑夜来临的阴影。 “我回来了，依米。” “回来了啊，怎么样？” “依米你看着这样行吗？”我试着将自己平放在手掌上的石碗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依米则是用两只手接下了那个石碗，大致摸了一下，感受着石碗的样子。 “嗯……有那么一点重就是……基本上只有个大体形状……整个碗都是坑坑洼洼的……”听着依米的评价……似乎做得不是很好呢。 “需要我重新弄一个吗……” “不用了。”依米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的笑容，“毕竟只是用来浇水而已，能将就就将就吧，现在也晚了不是吗？” 于是我看见依米双手拿着石碗，走到了引过来的河沟边蹲下，从里面舀了水之后，向着马铃薯田走去。 “小心，要靠右一点。”看着依米差点正对着巨岩撞了上去，我急忙给出指示。 “这样行吗？”依米停下了脚步，稍微向右偏了偏，歪着头问我。 “现在可以了。” 看着依米一步一步踩稳了进入被巨岩包围的马铃薯地，将碗里的水洒了出去。 “依米？让我来吧？” 看着不断在这两处来回重复同样动作的依米总是在调整自己的步子，我不由得出声喊道。 “小黑你的手光是要把这个拿回来就已经很难了吧，让你浇水是打算把这个石碗直接弄坏吗？” “这个嘛……” 等到依米又一次走回来舀水的时候，她轻轻地笑了笑： “小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把。”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依米不断地抱着石碗进进出出。 直到黑夜来临为止。 ——————————————————————————————————————— “呼……”依米坐在噼啪燃烧着的火堆旁，轻轻地抒了一口气。 这里是山洞的洞口，在依米浇完了水之后，我再一次跑到海边去找小咕借火，依米则是拿着石碗返回了山洞，将剩下的那一堆马铃薯的位置调整得更加地靠近山洞深处，说是这样活动的空间就能够更大一些了。 我也将单翼收拢贴在了背上，把尾巴盘在了身边，学着依米的样子将双腿并拢弯曲靠近身体，然后用双臂抱着双腿，隔着燃烧的火堆坐在了依米的对面。 用餐完毕的依米就这样坐在火堆前轻轻地哼着轻快的旋律，昨天的这个时候依米已经因为太累而提前睡下了。 但是现在的依米看起来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摇曳的火光散发出柔和的光线落在这个山洞中，可以看见依米和我的影子被投影到了黑色的山洞壁上。 现在的这副身体，似乎可以勉强理解了人类每天晚上都需要火的原因，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从山洞外的微风带来的温度与坐在火堆旁的温度并不一样，火堆可以保证夜晚的温度与白天相似，似乎这样更加适合人类生存一些。 只要微微扭头，就能看见山洞外如雨般洒落的黑暗，远处隐约可见我们的马铃薯田的巨大yin影。抬起头，只有闪耀的群星作为仅剩的光芒点缀在辽阔的夜空中。 很久以前的晴空之下并不会如此的阴暗，因为总有高悬的明月用轻柔的光芒代替太阳照亮这个世界。 但是现在的话，已经没有了。 只留下了浓重的夜，和在夜下生存的我们。 “依米你是在……唱歌么？”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我知道这与野兽的吼叫不同，与魔物的咆哮不同，与自然的低吟不同。 这一定就是被人类称为歌曲的声音。 “只是哼歌而已啦，毕竟在这边一到了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低转的旋律戛然而止，依米笑着为了解释了她的行为。 “在那边的夜晚……会有事情做吗？” 那边……指的就是皇宫了。 “嗯……一般都是在学习啦，还有就是可能会有晚会什么的……” “学习？晚会？” “呃……小黑你没有经历过这些可能不太清楚……”依米将脸转向山洞外，火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照亮了黑色的领口上那白皙的脖颈，“不过其实也没什么……” 看见依米的这副样子，我似乎想起来了。 因为我变成了人类的样子这件事的冲击太大，有一个问题似乎被我遗忘了。 我向梓承诺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这个问题有些难以问出口。 但是自己很清楚，自己必须去面对。 “依米啊……” “嗯？怎么啦？” “你……” 舌尖似乎在颤抖。 第一次觉得，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是如此的艰难。 “……想留在……这里吗？” 我能看见依米的表情在火光里愣住了。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的话……” 我就把你送回去。 这句话，我因为一时的停顿而没能说出口。 结果—— “如果小黑你有这个想法，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那是……” 因为我想…… “如果我没有这个想法，那一开始为什么要跟着你回来？” “……” “你把我弄来这种地方，这么快就不打算负责了么……” 我已经分不清楚依米侧脸上的红色是不是因为眼前燃烧的火光的原因了。 我只知道这个时候的依米，依旧是那副我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不是……” “既然打算负责就不要说这种话啊！”依米猛地将脸甩了回来，声音也变得比平时更大了， “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吗？” “咦？收不回来吗？” 如果说依米之前的表情是愣住的话，那么这一刻应该就算是凝固了吧。 “小、黑、啊……” 依米的脸微微垂下，淡橘色的刘海挡住了她的双眼，脸上的表情笼罩在阴影之下，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一分。 “诶？” 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你下次说话的时候麻烦看一下气氛好么！” 依米突然增大的声音在这个并不宽阔的山洞中回荡，连火光也开始摇摆不定。 “睡觉了！” 最后依米说了这么一句，便站起身来朝着昨天清理出来的那片土地走去，然后连用手掸灰的动作都没有，就直接侧躺在了地面上，背对着这边。 “……依米？” “睡觉了！不要说话！” “别生气了……我错了……” “我才没有生气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啊？有什么人值得我生气吗？” 依米扭了扭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调制姿势，但是依旧没有要消气的意思。 我尝试着从坐转为爬，慢慢地爬到了依米的身边。 “依米？” 我试着小声地呼唤着依米的名字。 “……” 结果只有在沉默中扩散的，柔弱的呼吸声。 睡着了么？ 但是一般没有这么快的啊？ 我又爬得靠近了依米一些，然后将头从上方靠近她的脸，想要向依米重新道歉。 但是却因为自己将背后的火光挡住了而看不清。 我只好将身体从侧躺着的依米上方探出，将自己的脸更加靠近了依米的脸。 只看见了依米那紧闭的双眼和微微发红的脸蛋。 “真睡了啊……” 可能是累了吧。 于是我抽身离开依米，刚准备从爬的姿态站起来—— “小、黑、啊……” 前所未有的低沉嗓音从后方冒起，瞬间笼罩了还没有起身的我。 “你把脸靠这么近……” 诶？诶？诶？ 不是睡了么？ “就只是为了看我有没有睡着吗！” 之后，突然起身的依米抓起了一旁地面上的细砂和泥土朝我扔了过来。 “小黑你个笨蛋！大笨蛋！” 被土淹没，不知所措。 ——————————————————————————————————————— “马铃薯终于种下了，但是，总觉得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啊。 好像是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九十天。” 第六章:最后……抓鱼也很难 我用尾巴将最后的枯木扒进了火堆，看着细小的枝丫在渺渺的火光中燃起最后一丝青烟之后，将视线转向洞外遥远的天际线。 泛起的光芒将天际线染成了朦胧的橘色，黑夜里的星星也眨着眼睛消失在渐渐浮现的深蓝色之中，云朵被阳光切割成白色与橙红色的阴影，分布在清晨之上。 似乎不会下雨的样子。 跃起的一抹光辉洒在荒芜的土地上，连那些看起来脆弱无比的植物们，也仿佛抬起了自己的头来感受初升的阳光。 这是我迎来的第几个清晨了？ 多多少少我已经数不清了，也许是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迎来日出，看见的终究也不过是一样的东西吧？ 但是现在的话，已经不一样了。 除了我也能感受到所谓的“温暖”之外。 “唔……”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依米正侧躺在山洞里，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微微地缩了缩身子。 我看了看洞口处已经渐渐熄灭的火苗，然后用双手撑地爬到了依米的身边。 感觉还是这个姿势要好方便移动一些。 “依米？” 我试着在依米的耳边轻轻地喊道，但是依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眼皮略微动了动，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记得之前依米安排我在天亮的时候把她叫起来，但是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因为手不能用，所以我试着用脸去蹭了蹭依米的肩，然后用下巴顶着依米的身体，试着想要把她唤醒。 “依米？” 结果依米只是抿了抿嘴，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这样下去似乎不太好……记得有一次我没有将依米叫醒，结果她醒来了之后还对我小小地发了一顿脾气来着。 所以这个时间必须把依米叫醒。 我试着略微加大了自己的声音：“依——”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躺在地上的依米突然猛地抱住了我，将我拉进了她的怀里。 我突然一下就变成了和依米面对面侧躺着的姿势，只不过是依米将我搂在了她的怀里，右手环住了我的腰，左手轻轻地搭在了我收起来的单翼上。 “呼……”我似乎能够听见依米呼了一口气，但是却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了。 怎么了？ 我试着在依米的怀里抬起头，在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的距离观察着依米的情况。 白皙的肌肤在我的视野里扩大，仿佛能够数清有多少根的长长睫毛点缀在轻轻阖上的双眸上，将精致的脸突显得意外地平静。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美丽”吧？ 贴着我的胸部传来了微微的起伏，她的双腿和我的双腿绞在了一起，让我一动也不敢动，只好双手握拳轻轻地放下，避免伤害到她。 似乎是……没有醒吧？但是睡着了的人类也会动吗？ 我思考着这些我不是很明白的问题，但是唯一能够回答我的依米正闭着眼睛躺在我的前方。 不过……还是把她叫醒比较好吧。 我试着一边轻轻地扭动身体，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依米～” “不要……吵……” 依米在双手上加了一些力度，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单翼和腰被她的手压得更紧了，身体也整个贴到了依米的身上，脸几乎撞上了她雪白的脖子。 现在甚至能感觉得到依米胸口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很规律，很平静。 但是……还是没有醒啊…… 我又试着开了口：“依米……” “嗯……嗯？” 这一次似乎有反应了，我看见依米近在咫尺的脸上多了一丝疑惑的表情，脑袋也随之而晃了晃。接着本来是要睁开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睁开。 “依米，醒醒，太阳出来了，你不是让我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叫你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看见依米的脑袋晃动了一下，粉红色的薄唇轻启，吐出了有些模糊的声音： “小……黑？” “嗯，我在，该起来了，依米。” 说起来……这样叫醒依米似乎还是第一次，昨天早上依米是自己醒来的。 依米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双手在我的斗篷上摸了摸。 “小……黑？” 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嗯，我在，该起来了，依米。” 我也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一次的话，应该是醒了吧？ 我看见依米微微睁开了眼睛，天蓝色的睡眼里充满了一股朦胧与迷茫。 就这样，我们几乎是脸对着脸看着对方看了好几秒。 于是，下一刻—— 我就被猛地推开了，依米直接用手撑着不断向后退了好几米，然后双手环抱住了自己： “小小小小黑？你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我来叫依米你起床啊？” 我调整姿势爬在地上，不解地看着依米。 “不是这个！我是问……问你为什么会躺在我面前！” 依米的脸瞬间变得比山洞外初升的阳光都要鲜艳，用力整了整从肩膀上滑下的衣衫，然后又往后退了一点。 不用手都能坐着往后退么……总觉得这个动作好难啊。 “是依米你突然抱过来的啊？” “我？” 依米像是难以相信似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用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脸：“睡迷糊了么……” “依米？” “果然在感觉到温暖就下意识地抱上去之前应该——” “依米？” 依米似乎在撇着头低声呢喃着什么，我因为有些疑惑所以就向着她爬了过去。 “好了……我觉得小黑你应该也不会做些什么……毕竟昨晚都怂成那样……” “啊？” “没什么……”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低着头眯起眼睛俯视爬在地上的我： “小黑你为什么要趴着？你是狗吗？” “不是。” 我是个魔物，并不是狗。 “……”虽然我说出了正确的回答，但是依米只是用手按在了自己的双眼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你不是狗，只是个笨蛋小黑而已。” 总觉得这句话好像以前也听过……的样子。 ——————————————————————————————————————— 于是，今早的分工很快就确定了。 依米拿起了石碗去浇水，于是让我去找吃的。 说是早上不想吃马铃薯，想要吃鱼。 于是我连跑带跳两下来到了海边，看着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 小咕并没有出现，但是我觉得以现在这副身体，就算不找小咕也没有事吧？ 毕竟小咕的体型也不算小了，她都能抓到鱼的话，我也应该可以。 于是我猛地一跳，一头扎进了海里，鼓动单翼在水里冲刺。 进入了海里，被幽蓝色的水所包围了之后，就只剩下在头顶的海面上闪耀的光芒，沙滩向着近海处延伸，海床铺满了白色的细沙，离陆地越远海床就越低，而更远的地方，也就是整个大海深处，只有连海床都遮掩了的，一望无际的黑暗。 在灾厄之日之前，这里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和动物，以及各色的石块。虽然一看见我靠近他们就会散开，但是却依旧存在着。 但是在那一天，已经全部化为灰烬了。 如果不是因为蕾娜，恐怕连这个大海也无法复原吧。 我向着里陆地更远更深的地方冲了出去，在海里划出一串细微的水泡，不断地寻找着鱼的身影。 看着头顶上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的光芒，我突然想到。 小咕平时都是待在什么地方呢。 周围十分地安静，只有我划开海水前进的声音，一瞬即逝。 这附近还是没有看见……有了。 前方似乎有着一个比我要大了不少的阴影，在慢慢地游动着。 我急忙加速向前冲去，结果在我看见阴影的正体的时候—— “鲸鱼先生啊……” 蓝黑色的巨大身体摆动着在身体两侧和尾部的鳍向前穿梭着，一张开巨大的嘴就能轻易地吞掉一群小鱼。 曾经的话，我曾看见鲸鱼先生浮到海面上去，然后脑袋顶上就喷出了大量的水汽。 我总觉得鲸鱼先生并不害怕我，因为他看见我的时候，总是慢吞吞地游开，不像其他那些小鱼一样一下子就没影了。 既然从这里开始有小鱼的话……那么就赶紧抓两条回去吧。 现在那些小鱼似乎并没有因为看见我而逃离，可能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并不会吓到他们吧？ 那这样的话，应该就可以抓到了。 这样就好，我看准了一群鱼，然后飞快地冲了过去。 就在我以为可以很简单地抓住他们的时候。 他们在我靠近前的一瞬间就四散开来了。 咦？ 我反反复复地重复了许多次，从这一头窜到那一头，反反复复来回冲刺，甚至连尾巴都用上了，但是结果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又一次明明已经够到了，却因为没有控制好力度而直接将鱼给切碎了，白色的碎骨和肉在一瞬间破裂掉，深红色的血水四散弥漫，然后消失在大海里。 为什么……会这么难啊？ 结果来来回回好几下，鱼群已经散得零零星星，更加难以捕捉了。 花了……多少时间了？ 不太清楚，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什么都抓不到的。 就在我犹豫着应该做什么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后靠近了。 比那个东西更快的，是在海里翻腾的水流。 我转身的一瞬间，一股远比周围的海水速度更快的螺旋水压带着无数的泡沫淹没了我。 等泡沫在海里破碎殆尽之后，我的眼前是如长蛇般舞动的身影。 蓝黑色的鳞片与深海几乎融为一体，白色的眼睛在海里散发着扭曲的光芒。 “咕噜咕噜咕噜……（原来是黑啊……）” 在海里才能感觉到，小咕的声音带着一股沉到四周海水里的气息，仿佛水流都会被她的言语所搅动一般。 这就是利维坦么…… “吼吼吼吼吼吼……（啊……我来抓鱼……）” “咕噜……（嚯嚯……）” 小咕眨了眨白色的眼睛，在幽静的海里显得格外地……显眼。 “吼吼吼……（能不能帮我一下……）” 我感觉再这样耽误下去，能不能抓到鱼是一个问题，会不会被依米骂又是一个问题。 “咕噜……噜咕？（嗯……要不要帮呢？）” 所以—— “吼吼吼！（请帮我一下！）” 我试着吐出了两个水泡，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咕噜咕噜，噜咕噜。（黑果然没用呢，太没用了。）” “……” 于是，我看着说完了这句话的小咕大而长的身体甩出了一条巨大的弧线，用并不比我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在远方的黑暗里盘旋了一圈，似乎都能够看见搅动的海水引起的波涛。 回来的时候，已经咬了好几条鱼在嘴里了，还能看见如雾气一般喷涌散开的血花，慢慢与周围的海水融为一体。 “……”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那纤细的五指。 再抬起头看看眼前不断对着我眨眼的小咕，细小的水泡从她的那根尖牙上冒出，而她嘴里的那几条鱼已经一动不动了。 “咕噜？咕噜？（黑？笨蛋？）” 为什么啊…… 第七章:有些事情，真的很复杂 等到我用胳膊抱着鱼和火一起回去的时候，依米已经把水浇完了，正静静地坐在那几块巨大的山岩的阴影之下。 “小黑你也太慢了吧……” “抱歉……” 我将燃烧的火堆扔在地上，然后用胳膊捧着鱼和树枝，小心翼翼地递给依米。 火是在海边就请小咕点燃了的，至于我为什么敢用手直接捧着过来…… 除了我发现自己的确还是不怕火烧之外，就是依米专门编织给我的那件斗篷在海里的时候已经全数散架了，只剩下一两根藤蔓和残留的树叶挂在我的身上了。 “我记得小咕抓鱼很快的啊，为什么会用了这么久？”依米接过我手上的鱼和树枝，依旧不太熟练地用树枝将鱼给穿透，同时发出了疑问。 “我本以为我也可以的……” 至少，有了这副身体之后，我也一度以为我可以的。 然而现实……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小黑你自己去抓的鱼？”依米慢慢地将两条鱼串好，然后顺着火焰散发的热度靠近了火堆，然后将鱼放在火上烤。 与第一次烤鱼时的惊慌失措不同，现在的依米至少能够保证把鱼稳稳地拿在手里了。 记得过去在海边烤鱼的时候，依米曾被突然冒高的火苗给吓到，直接将手里的鱼给扔进了海里，虽然小咕似乎很开心地把鱼给吃掉了就是。 “我抓不住……最后还是请小咕帮的忙……” 虽然接受了小咕数不清的嘲讽就是…… “唔……毕竟小咕基本上就生活在海里呢，她擅长这样的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依米一边扭动着手里的树枝让火焰炙烤着鱼的各个部位一边同我说话，但是动作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一会儿，当鱼的身上炸开了轻微的噼啪声的时候，混着焦黑的鱼油滴落到火焰之中，引起了一窜一窜的火苗。 “来……虽然想这么说……”依米刚伸出左手准备将鱼递给我，但是又马上收了回去，轻轻撇开了头，“这个也还是由我来喂吧……只管张嘴就行了。” 然后，慢慢地将鱼又举了过来。 但是……好像有点高了啊…… 我只好试着踮起脚尖，用嘴去咬依米左手上的烤鱼。 撕下了一小块肉，然后试着用牙齿咀嚼了两下，然后咽了下去。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唯一能说的，就是和烤马铃薯不一样吧？ “说起来……小黑你觉得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啊？” 依米晃了晃手里的的鱼，淡淡地问道。 “进步……”这个问题对于我而言有些难，因为虽然依米烤的鱼我吃过很多次了，但是那个时候都是连土带鱼一起整个直接吞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味觉，所以根本不知道烤鱼是什么味道。真要说起来的话，今天这一次应该算是第一次吃到依米烤的鱼吧，至少是“感觉到味道”了。 然而我并没有相关的判断……进步与否也根本无从说起。 因为对于我而言，这些都是过去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 “……我不知道。” 我试着踮起脚准备再咬一口，结果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依米把烤鱼稍微举高了一些，我勉强伸出舌头才能舔到一下。 “不知道？意思也就是说没有差别，进步不大喽？” 我轻轻跳了一下，总算又从依米的手里咬下一点烤鱼肉。 “不是……并不是这样的……” 因为根本没有办法形成对比，就味道而言，这算是我第一次吃到依米烤的鱼。 我轻轻地跃起，结果扑了个空。 “那……是什么样的？” 因为依米淡然地将烤鱼突然换了个位置，从我的前方移到了我的右方，于是跳起来的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咬到。 “是……我说不清楚……” 我转向右边，然后再次小跳了一下。 “……” 结果依米只是沉默着将鱼又快速移到了左边，跳起来的我又只不过是咬到了空气而已。 依米的手怎么一直在动？是因为闭上了眼睛之后难以把握我的身高和所在位置的原因么？ “我只是……” 跳起。 “只是？” 咬！唔呃……没咬中…… “……只是觉得依米你烤的东西，应该都很好吃吧。” 曾经的我没有味觉，但是现在有了。 但是，因为没有任何的经验与对比，味觉对于我而言，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么说的话，或许在我的嘴里扩散到舌尖上的那种感觉，并不是味觉也说不定。 也有可能那就是味觉，只不过是我根本不懂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依米烤的马铃薯和鱼，一定有着能被称为“好吃”的味道吧。 因为当初依米觉得从那些枯木上摘下的野果不好吃，也觉得贝希摩斯的肉很不好吃，所以才会想要吃鱼和马铃薯的吧。 那么，经由依米的手所烤出来的鱼和马铃薯，一定会好吃的吧。 于是，就在我准备再次跃起去咬依米手上的那串烤鱼的时候，依米突然将手的高度降低，将烤鱼直接送到了我的嘴边。 “这是对小黑你昨天吃烤马铃薯时的回礼……谁让你昨天突然就做那种事情的……” 依米红着脸将烤鱼往我的嘴里送，我也就张嘴咬了一口。 “什么事情？” 昨天的话……记得也就是依米说要喂我吃马铃薯，结果就突然红着脸对我发了一顿脾气…… 还是想不明白。 “……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小黑你究竟是笨呢……还是单纯呢……” 依米的脸依旧红红的，但是却没有像昨天一样对我发脾气，只是对着我笑了笑。 嗯……依米偶尔也会这样呢…… 会表现出不同的情感，完全无法预测。等我将鱼肉咽下肚之后，依米又将鱼肉递到了我的嘴边。 她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却像是能看见我一般。 “依米你不吃吗？” 并且，依米一直在喂我，自己另一只手上的烤鱼却一点没有动。 “吃啊，这不先把小黑你喂好了，不然感觉你自己都没有办法吃东西。” “可是我并不需要吃东西啊。” “……不吃怎么行。” “不吃也可以的。” “……” 依米只是沉默了，然后继续将烤鱼往我的嘴里送，同时自己也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另一条烤鱼。 我们就这样突然沉默到了两条鱼都被吃完为止。 依米将两根树枝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擦拭着我的嘴，手指在我的侧脸上轻点，帮我捡掉了黏在上面的鱼肉屑，最后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地掐住了我的嘴： “真不知道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说点中听的话呢……” “握也不止道啊……” 说话什么的，对于我而言也还是太难了。 “不过啊……”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我的嘴边移到了脑袋上，隔着头发轻抚我的脑袋，“……慢慢来吧——小黑你怎么湿得这么厉害？” “因为我下海抓鱼了啊。”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游完泳了之后要洗澡？” “……用海水洗……不算么？” 我试着微微抬起头，侧着观察依米的反应。 “当、然、不、算、了！” 结果依米说着就将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顺着我的手臂向下滑，最后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又突然向上摸了摸我的胳膊和肩膀： “等等……小黑你的斗篷呢？” “掉在海水里了。” “……” 我看着依米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脸又“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然后用比刚才更大的力气扣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前走去。 “诶诶诶依米我们要去哪里？” “跟我来就对了……不对，水沟在哪里？” “不是这个方向啦……” “那就赶快给我指明方向。” “是……请往右转……” “等……我们应该先拿石碗，我记得我刚才浇完水放在马铃薯地的旁边了——” “那么就要向后……” ——————————————————————————————————————— “蹲下。” 到了河沟边，依米只是下达了这个命令，我也只好乖乖地蹲在了河沟边。 “小黑啊……我现在来跟你讲一个事情。” “什、什么事啊？” 依米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的严肃，让我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蹲在河沟边，等着依米的下一步动作。 “小黑，记住了，头发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是很重要的。”依米解开了绑住我头发的那件破衣服，然后用手将我的白色长发轻轻地捋直，“而海水有多伤害发质你知道吗？” “不知道……” “小心头发掉光啊……” “会么？” 这个我不太清楚……因为曾经的我，并没有头发。 “如果你再这样迷迷糊糊地下去，会的啊……所以，对浸泡过海水的头发的清洗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同时也要对身体进行清洗。” “这样啊……” 人类的身体，需要注意这么多复杂的东西啊…… 于是依米用手从河沟里捞了一把水泼在了我的头发上，轻声问道：“凉吗？” “不……” 虽然有点感觉，但是并没有其他的了。 “那就好。”在确认了我的话之后，依米开始将更多的水泼到我的头发上，和上次一样淅淅沥沥的感觉从头顶落到了我的身上，“要是把小黑你这么美丽的头发伤到了的话……” 美丽……么？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词语会用来形容我身上的东西。 因为说到底，我也只是只是一个魔物而已。 依米一边温柔地用水清洗着我的长发，一边在我的身后说道：“可惜这里没有热水啊药膏啊什么的可以拿来护理一下……连块毛巾都没有……炼金术我学得也不多……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来清洗了……” 果然很复杂啊……已经开始出现我没有听过的词汇了…… 这段时间里，我们依旧没有言语，只有阳光铺满地面的暖意，只有风拂过泥土的声音，只有依米拨弄水流的清澈，只有我们坐在这里的呼吸。 直到依米将我的头发洗到她满意为止。 “呼……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把身体给洗干净了。”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将水泼到我的肩上，轻轻地抹在我的脖子上：“能受得了么？” “可以啊？为什么又问了一遍？” “洗头和洗澡又不一样……”依米只是轻声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开始轻轻地清洗着我的脖子和肩膀，只不过在摸到我身上的那些黑色斑块一样的部位的时候，依米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 “小黑你身上的这些……怎么摸上去像是……石头？” “这个嘛……我毕竟不是人类啊……” 似乎我身上这些形如鳞片一样的黑色斑块就是我以前的身体表面的东西，虽然我并没有鳞片…… “小黑你的手臂好细啊……明明比我还细……究竟是怎么举起那么大块的石头的……果然因为不是人类么……” 依米一边清洗一边轻轻地捏着我的手臂，有些惊讶地说道。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么……那么这个、这个翅膀也帮你洗一下吧？”说着依米的手指就从脖子向下滑，攀上了我背部单翼的根部，顺着表面轻轻地滑动。 “这个应该不用吧……”“……反正不也是小黑你身体的一部分嘛……上面也残留有盐……一起洗了就行了。”结果依米似乎并没有听从我的意愿，只是将水泼到了我的单翼上，然后用手开始轻轻地揉搓着单翼的表面。 从依米开始帮我洗身体的时候就总是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从依米的手指与我的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扩散到我的全身。 怎么说呢……好像是在颤抖的感觉。 不是依米在颤抖，好像……是我。 怎么了这是…… “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呢……”依米的轻笑声从我的身后传来，“第一次帮除了妹妹以外的人洗身……洗澡，结果还洗了这么奇怪的东西。” “是、是吗……” “是啊……这种体验还真是难得。” 依米轻轻地用手敲了一下我的单翼，然后两只手就滑下来按在了我的背上：“感觉小黑你的皮肤除了那些黑色的部分之外也挺好的啊……滑滑软软的。”依米一边用水清洗着我的后背一边说道，而我则是尽力去适应那股一点一点扩散到全身的感觉。 “这样啊……” “从刚才开始小黑你的语气就像是第一次知道一样诶。”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这副身体，也有如此像人类的地方。 “就像依米的一样？” 毕竟我的这副身体，和依米的很像。 因为在外貌上，都是“人类的女性”啊。 “我……好啦不跟你贫嘴了，洗完了后背的话就是——” 结果依米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手也迅速地离开了我的后背。 “依米？”我试着呼唤了她的名字，但是依米并没有反应。 就在我准备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依米用手摁住了我的脸，阻止了我的动作。 “前面自己洗……” “前面？” 我不太明白。 “……” 但是依米依旧沉默着。 “依米？” “我说胸部就自己洗啦！” 我再次呼唤她的名字，结果她只是加大了声音回答了我。 背对着依米的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总觉得她的情绪和刚才有些不一样。 就像每一次脸红——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怎么洗啊？” 不仅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洗过，不如说是我的身体也是才变成这样的。 “……” “依米？” 短暂地沉默之后，依米轻轻地开口了： “小黑你确定……你要我帮你洗吗？” “抱歉，因为……我也不会啊……” “不是这个问题啊……” “嗯？” “变得奇怪的话……我也不管哦……” “什么……意思？” 依米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于是我听见了哗哗的水声，然后感觉到了依米将她的双手放到了我的背上。 然后，慢慢地往我的身前滑。 最后，轻轻碰到了我胸口和依米胸口一样的突起上。 之前感觉到的那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强烈了一些，就仿佛石头掉进海里所掀起的波纹，荡漾到了我的全身。 下一步，依米沉默着将两只手按在了我的胸口上。 “唔……” 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轻轻哼了一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人类的身体特有的反应么…… “别、别发出奇怪的声音啊！” 依米的手在一瞬间抽回了我的身后，大声喊道。 “抱、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也是与其他的感觉都不同的感觉。 “算了！洗其他地方！这尾巴……跳过啦！” 结果依米在喊了两声之后放弃了清洗我的尾巴，对此我也只能表示认同。 我盘在身边地面上的尾巴上带着无数锋利的尖刺，依米如果真的把手放上去，是绝对会受伤的。 于是，依米的手就开始向下移，绕到了我的大腿上—— “啊啊啊都是小黑你的错！下面的部位自己洗！” 结果依米突然大喊了一句之后，就停止了动作，转而开始用那块破掉的衣服帮我把头发束成一条长长的马尾，但是动作明显一反之前的轻柔，变得十分的用力。 这似乎是她心情不好的征兆。 “依、依米？” 我本来想扭头看看依米的，结果她直接一掌按在了我的脸上，将我的头推回去面朝前方。 “不、许、乱、看！不、许、乱、想！不、许、乱、动！” 只有这个语气，一如既往。 ——————————————————————————————————————— “今天的依米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脸也红得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允许我靠近她。但是她说她没有生气，依米果然是个很特别的人啊。 只是依米在帮我清洗身体的时候确实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人类清洗身体的时候都是那样的话，果然还是很辛苦呢。我觉得我应该向依米学习怎么洗澡，或许我不会清洗身体才是她生气的原因吧。 就算是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九十一天吧。” 第八章:最后结尾难 每一天，我们都在打理着我们的马铃薯田地。 依米自己每天都会按照一定的时间去浇水，而我则是按照她的要求把田地周围长起来的藤蔓全部拔光。 我们每天基本上就是靠鱼和马铃薯作为食物来源，更准确地说，是依米每天基本上就是靠鱼和马铃薯作为食物来源。 鱼还好说，但是在种下去的马铃薯还没有长起来之前，马铃薯的量是有限的。 我建议了许多次，我可以不吃东西来降低马铃薯的消耗，但是依米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只是一个劲地把烤马铃薯往我的嘴里塞。 更何况，马铃薯的情况似乎并不怎么好。 即便是每天都在按时浇水，但是也只冒出了几根灰色的芽。 也就是说，种下了十六个马铃薯，开始发芽的还不到一半。 原因不明，我看着在散布着白色颗粒的田地里冒头的马铃薯芽，哪怕现在的我和依米已经尽力去种植这些马铃薯了，但是事情却没有向我们想象的那样发展。 这些马铃薯幼苗的样子看上去也不过是比外面的那些植物好一些罢了，虽然我并没有见过一个正常生长的马铃薯幼苗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能看出来这个长得并不好。 灾厄之日以前，每一棵植物都有着鲜艳的色彩，鲜艳的红、鲜艳的白、鲜艳的绿……这些带着生命活力的色彩都在张扬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姿态。 灾厄之日以后，一直到今天，这片土地上的植物失去了那份在阳光下明亮的色彩，只是带着与荒芜的土地相差无几的沉默艰难地活着。 这些马铃薯幼苗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一株植物的生长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这一点，常年呆在这片土地的我无比的清楚。 有很多植物，好不容易破土而出，却又在成长中被这片土地所侵蚀，生命在飘摇中提前走向了尽头。 现在的这个环境，已经没有办法再让植物们自由自在地绽放只属于自己的生命色彩了。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现在。 “小黑……今天的天气是不是不太好……” 听见了依米的话，我抬头看了看在头顶上浮动的灰暗云层，阳光也已经被拒绝在了云层之上。从刚才开始就有一阵接着一阵的风从远方刮过来，将枯死的藤蔓枯枝和土黄色的沙尘卷得四处乱跑，远方的天际线也已经被一阵又一阵的灰色所淹没。 “嗯。” 雨要来了，至少以前下雨都是这个反应。 “小黑你快用石头去将马铃薯田的上方挡起来。” 听见依米的要求之后，我急忙跑到了马铃薯田边，在控制力量避免将地上的那块巨大的黑色石圆盘弄碎的同时用双手将其举了起来，然后轻轻地飞起，将这块巨大的圆盘盖在了保护着马铃薯田的那些巨大石块上。 这样看的话……石头与石头之间似乎还有不少的缝隙可能会让雨和风漏进去，但是只是一点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无论是用来充当支撑作用的石头还是顶部那块用来挡雨的石头都是足够重了，大风应该吹不走，至少就目前看来，在越来越大的风雨之下，这些石头也纹丝不动。 这次也许可行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马铃薯的田地，然后迅速返回了依米的身边。 这是依米回来以后第一次遇见大雨，所以这种方法究竟能不能从狂风暴雨之中保护这片马铃薯地就看这一次了。 “好了。” “好了么？那么我们也回山洞吧。” 狂风中的依米一边按住了自己飘摇的长发和黑色连衣裙的裙摆，一边向着山洞走去。 我则是跟在依米身边展开单翼，帮她遮挡扑来的狂风。 在我们进入山洞后不久，雨来临了。 从涌动的乌云之中倾泻而下的雨滴打碎了地面的泥土，怒吼的狂风在低空滚动，隐约的雷光裹着响亮的轰鸣，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变色。 只有这一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没有改变。 我抬起头，看着雨水顺着山洞口边缘那些粗糙的石壁滴下，在地面上的碎石上溅起一朵水花，最后和泥土一起沉淀。 “又下雨了呢。” 站找我身边的依米轻轻地说道，她闭着眼睛，面朝着山洞外被大雨所覆盖的世界。 “嗯，是啊，又下雨了。” 我见过无数的雨，但是以这样的姿态去面对一场大雨，还是第一次。 曾经的我只会任由大雨将我笼罩，对于我而言晴天或是雨天都一样，我既不需要躲避，也没有能够让我躲避的地方。 但是现在的话，明明只是身体小了一些，感觉雨好像和过去不一样了，仿佛有了什么特殊的意义。 我和依米一起，在山洞里躲雨。 “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行呢……” 我听见了依米的呢喃，向着远方的马铃薯地看去，巨岩被密集到近乎灰色的暴雨所淹没， 只有隐约的黑色在雨滴里沉浮。 “应该可以吧？我们不是都那么地保护着他们了吗？” 即便雨大到这样的地步，我也觉得应该可以。 “嗯……不过……果然一下雨气温就会降下来啊……”身边的依米抱着自己的胳膊，微微缩了缩身体，向着山洞深处走去，“小黑你现在……估计也生不了火把……” “嗯……抱歉。” 现在要生火只能依靠小咕了，就算我冲过去找到小咕，点燃了火焰，在这样的条件下一定还没有回来就熄灭了。 雨太大了，而不能制造火焰的我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能为力。 “没有必要道歉啊……但是确实有点冷……” 依米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轻轻地咬了咬牙，在原地微微地颤抖。 冷么……现在的我，只能感觉出来周围的温度确实和平时有差，但是并不会对自己造成明显的影响。 因为总的来说，就算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也依旧是个魔物。 但是好在很多方面还是和人类相似了，所以现在我可以通过观察自己的身体来了解依米，或者学习依米来掌握这副身体。 “我帮你挡一挡吧。” 如果能把风挡住的话，应该会稍微好一点吧。 我走到依米身边，将依米护在单翼内。 还好单翼对于我和依米来说都足够大，将依米护着倒是足够了。 “……” “还冷么？” 我站在依米的前面，抬起头看着依米瑟缩的脸。 “好点了……但是还是有点凉……衣服少了……” 啊……是不是因为我的单翼是破的啊……上面有洞诶…… 在我把自己的斗篷弄坏了之后，依米又编了两件，一件给了我，一件说是要自己……换洗？我也才知道对于人类而言，一件衣服是不能一直穿的。 “要不要把斗篷披上？” 我看了一眼依米摆放在一推树叶上的斗篷，不知道能不能帮助到依米。 “那种东西对保暖没帮助的……再说了穿连衣裙还套件树叶斗篷像什么样……不伦不类。” “诶……” 还有这样的说法么。 不过仔细一想的话，这边也不过只有在下雨和夜晚的时候温度才会降低。这样一想的话，依米似乎不用面对那种满天飘雪的寒冬了。 自从灾厄之日那一天起，月亮消失了，会随着时间变化的四季，也消失了。 再也没有会变化的色彩，整个世界仿佛不会改变一般地前进着，虽然这是并非一件好事。 但是就现在而言，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没有寒冬是好，但是雨和夜将会不断地出现，要如何才能帮依米应对这种气温呢？ “小黑你别乱动……” “嗯？” 就在我还没明白依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阵柔软将我包围了。 依米直接抱住了我，将她的身体和我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这样就暖和多了……” “依米？” “真是的……不要说话不要乱动，热量都跑了……” 依米又用力抱紧了我，我也只好将头靠在她的胸口。 可以听见从依米凸起的胸口所传来的“噗通”、“噗通”的律动，十分地平缓，但却没有丝毫的停息。 这就是人类的……心跳声么…… 这个距离，可以用鼻子嗅到一股奇特的气味从依米的身上传来，但是我却没有办法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气味。 和烤鱼的气味不同、和烤马铃薯的气味也不一样、不像现在的空气中弥漫的湿气、也不像晴天时的大地。 或许，这就是……依米的气味？ 我不知道。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从微微颤抖的依米身上所传来的感觉，一定是“冰冷”和“温暖”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依米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我，任山洞外密集的雨声和轰鸣的雷电肆意喧嚣，仿佛狂风不再，寒冷不再，唯有此刻的温暖，彼此的怀抱，以及宁静的时间。 “小黑你的身体……很温暖呢……” “是吗？” 我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我可以感觉到从依米身上传来的“温暖”，却无法很好地感受到依米口中的，我的温暖。 “嗯。” 我能感觉到依米的头在我的肩上动了动，似乎是点了点头。 感觉今天的依米很安静啊。 既不会脸红，也没有对着我发脾气。 我曾经一度以为依米脸红发脾气的原因是因为与我有肢体接触。 现在看来，我又判断错误了么？ 没有搞明白，可能需要更多的观察学习吧。 “就是身体有些僵硬呢。” “这个确实……因为我很经打啊。” 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魔物的话，恐怕早就死了吧。 就算无法引起灾厄之日那一天的异象，我也一定会因为其他胡来的原因而死掉吧。 也是因为这副身体，我才活到了今天。 不会像人类、动物、植物一样，生命自然而然地走到尽头。 也不会像其他魔物一样遭到猎杀，说到底，根本没有能够猎杀我的魔物或者人类。 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遇到了依米。 “小黑你的用词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呢……”依米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按在我背上的右手移到了我的头顶，“不过这么说的话……小黑你之前有多少东西是在骗我的？” “啊？” 依米突然间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我懵掉了。 “你不是说你是被流放过来的么？现在看来你就是生活在这里的魔物吧？” “啊……啊啊……” “你一开始各种骗我，也只是为了避免我发现你的身份么？” “这个……” 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来啊？ 虽然与原本的目的有些许差别但是好像又完全没有说错？ “你知道我听见梓告诉我贝希摩斯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惊讶么？小黑你一个人打败了那么巨大的魔物？当时有一瞬间我真以为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了好么……” “……” “结果现在知道你本来就是魔物了之后，发现很多东西都很明了了……尤其是小黑你那违反常识的言行举止。” “呃……” “不过啊……”依米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将脸贴在了我的脸上，“小黑你已经很厉害了。” “诶？”依米突然间的反转让我有些迷茫。 “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魔物是可以和人类交流的啊……” 依米稍微停顿了一下，抚摸着我的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 “……并且还这么……温柔啊。” “……”依米的声音比山洞外的雨声小得多，但是我却依旧听得很清楚。 “……” “……” 于是我们都沉默了。 “好了，刚才这一句就忘掉吧。”依米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诶？” “我说忘掉吧，刚才的话不算数。” “为什么啊？” “……小黑啊？” “嗯？” “我说忘、掉、吧，听明白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还不熟悉这副身体所以产生了一定的错误判断……怎么总觉得……那种“冰冷“变强了？ 还有依米按在我头上和背上的手还在继续用力？ “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就听依米的吧…… “这就好……乖。” 就这一瞬间，一切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依米继续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呃…… 有些东西，我果然还是理解不了啊…… ——————————————————————————————————————— 当雨彻底停息，一缕太阳光从天空中的云层豁开的缝里落下时，我和依米一起走出了山洞。 水汽弥漫在空气之中，满地都是囤积的小水坑，每走一步水洼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看着波光粼粼。大部分的植物都被连根拔起了，泡在土黄色的泥水里。 不远处，那些巨大的岩石还好端端地立在那里，在阳光下显出一股朦胧的灰黑色。 我和依米向着马铃薯田走去。 我没有先搬开那块挡雨的圆石盘，而是带着依米向马铃薯田的入口走去。 这一次，或许我们想到了阻挡倾泻的暴雨。 这一次，或许我们想到了阻挡呼啸的狂风。 但是，我们能够预料的东西，却少之又少。 “……怎么样？” 站在我身边的依米问我。 “被水……淹了。” 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石块的缝隙里透入，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我看清了。 整片马铃薯田变成了一片水洼，阳光照亮了从顶部滴落的水珠在上面泛起的波光。 就算是我也知道，马铃薯是没有办法在水里生存的。 “这样啊……没想到……失败了呢。” 依米幽幽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嗯……” “所以这一次只要挖个排水的沟不就行了吗？” “诶？” 只有恢复正常的速度，我始料未及。 ——————————————————————————————————————— “今天下雨了，似乎又要重新种新的马铃薯田了，不过依米说只要有排水的沟就行了？ 对了，依米说我很，擦掉擦掉，忘记忘记。 应该算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九十二天？” 第九章: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在经历了一场暴雨之后，我和依米只能换了一块地重新种植，这一次依旧是种植十六个马铃薯，但是依米特意选了一块地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说是这样有利于排水。 “挖一条排水沟吧。” “什么是排水沟？” “……” 于是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就是在马铃薯边上挖一些沟吧？让滴落的雨滴能够顺着流走什么的……”依米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开始扭向其他的地方。 “这样就可以了吗？” “大概吧……” 于是，我根据依米的要求和自己的理解，在马铃薯的田地里挖了各种歪七扭八的排水沟，在十六个马铃薯组成的田地里穿行，在整块田的周围绕了一圈，然后向着地势比较低的地方挖了过去。 据说，这样就可以排水了。 于是我又将遮风挡雨的石头给搬到了这边，再一次将这块田围了起来。 然而后来大雨又一次来临的时候，再一次验证了或许这个什么排水沟并不像我和依米构思的那么好用。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雨水并没有顺着排水沟流走，于是我只好冲进被暴雨淹没的马铃薯里，用手开始胡乱排水。 至少几个小时雨停之后，已经一片狼藉的马铃薯田地里并没有堆积太多的雨水……至于这地里还能不能长……我们也不太清楚。 于是又过了不知多少天，我们终于在马铃薯田地里发现了歪歪扭扭的嫩芽。 虽然还是只有几根，但是好歹算是长起来了。 至少证明了，我们的方法还是有效的。 “依米啊……马铃薯也是有叶子的吗？” 有一天，我看见原本是嫩芽的位置长起了并不饱满的灰绿色叶子，这让我有些迷茫。 因为依米说的这块田里除了马铃薯以外的其他植物都要铲除干净。 但是这株植物我过去并没有见过，所以只好求助依米。 “嗯……我记得应该是有的吧？长什么样啊？” 结果依米却用了不是很确定的语气反问了我，我只好将自己看见的东西如实汇报：“就是几片绿色的叶子……还有些……灰色？” “这样啊……真想看看呢……” 依米只是闭着眼睛站在一旁面露微笑，毕竟，她是不能睁开眼睛的。 不然的话，这些叶子会在顷刻间死亡。 于是，又过了好些天。 “依米啊……马铃薯也是有花的吗？” “花？什么样的花？” “白色的，小小的，但是看上去有些……枯？” 绿色的叶片中间冒出了小小的白色花朵，花朵的中央则是有着黄色的小苞，就像是从白云之中射下的那一抹淡淡的光芒。 这是已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很多天的颜色，像是带着曾经逝去的时间再次绽放。 “可能是营养不够吧……下次我多浇点水吧。” “哦哦……” 看见这样的花儿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开放自己脆弱的生命，我仿佛看见了过去的漫山遍野，那些在阳光和微风里静静地盛开的生命。 但是这里……现在也只有几株而已，连我都能对比出来，这些马铃薯的花和叶生长得并不健康。 并且我和依米所需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片又一片的绿叶长出了与绿色完全不同的褐色斑点，然后渐渐地枯萎，白色的花瓣也随着灰色的侵染而一片一片地凋零。 我和依米都无能为力。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一株马铃薯，还在一反常态地顽强生长。 其他的马铃薯的花和叶已经只剩下干枯的褐色，只有最后的这一抹的绿与白在阳光和风雨中坚持着自己的生命。 脆弱，但是顽强，就和那些藤蔓和枯枝一样。 哪怕最后这一株马铃薯的颜色也有些不正常，但是他依旧活着，依旧在不停地想要去长出属于自己的样子。 “只剩下它了么……” 淡淡的夕阳打在依米的背上，淡橘色的长发反射着近乎红色的光芒。 “嗯。” “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好几十天过去了，也只有这么一株马铃薯长成了这样。 山洞里剩下马铃薯已经所剩不多，这还是我们增加了一天三餐吃鱼的次数才勉强保留住的。 “依米啊？” “怎么了小黑？” “这株马铃薯要长多久啊？” “……也许……过两天就可以收了？” “……是吗？” 依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我的声音里也充满了不确定。 “……是吧？毕竟我们种了这么久了呢……好几十天了吧？” “这样啊……” “决定了。”依米的声音突然变得比刚才更轻快了一些，“明天就收了吧？” “哦……” “这可是我和小黑你种成功的第一株马铃薯啊，可以更开心一些的啊。” “哦！” “真是服了小黑你了……”依米轻轻地扶额，嘴角露出了一丝的苦笑。 是啊。 这是我和依米一起种下的那么多马铃薯里，唯一一株长起来了的。 也是这片禁忌之地阔别了几十万天的色彩。 终于，出现了。 ——————————————————————————————————————— “所以，今天就是收成马铃薯的日子。”依米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我的脸。 “嗯！”我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反正是依米教我的。 “所以为了庆祝，今天要弄一些与平时不同的食物。” “嗯！” “去弄那个什么……贝希摩斯的肉来吧！” “嗯！” “我和小黑你一起去吧。” “嗯！嗯？” 等一下，最后这一句是什么情况？ “小黑你‘嗯’什么‘嗯’啊？有什么问题？” “依米你为什么要一起去啊？”“因为每天都呆在这里我也有些腻了啊……我想去其他地方逛逛不行啊？再说了我也很好奇那个被梓说得那么厉害的贝希摩斯是怎么被小黑你打败的啊……” 那个是…… “但是很危险啊……” “不是有小黑你在吗？” “但是很远啊……” “不是有小黑你在吗？” “但是——” “不是有小黑你在吗？” “……” “走吧？” “明白了……” 总觉得会有很多的问题…… “要飞诶……我还不知道飞是什么感觉呢！”依米一脸的兴奋，看见她的脸，总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我要怎么带依米你去啊？” 这应该就是最难的问题了。 “你不能……抱着我么？”依米用自己的两只食指不断地绕着圈，轻轻地踮起一只脚的脚尖，微微低下了有些发红的脸。 “抱……我可能……”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尤其是那九根堪比爪子的白细手指，这根本就—— 也许……有可能？ 我试着轻轻捏紧了拳头，回想了一下之前搬运藤蔓和枯枝时的姿势。 只要用臂弯就可以了吧。 我走到了依米的身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依米，然后双手握拳，将手臂的臂弯伸到了依米的后背。 “小黑？” 好像……如果要求手指不碰到依米的话……手臂不够长啊…… “依米啊……还是你抱着我把……” “……” 幸好只剩下了单翼，所以依米最后是从我的身后已经没有翼展的那一侧环抱住了我的脖子，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不会打到依米，然后试着轻轻鼓动单翼飞了起来。 “这就是……”依米只是轻轻地惊叹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依米你要抱紧了啊……”我将自己的姿态调整为脸朝下向前飞，这样的话在我背后的依米不容易掉下去。 可以隐约地看见她黑色的裙摆和淡橘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依米果然还是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压在我的后背上，后背也只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 “唔……风有点……” 后背上的依米的声音在吹过的风中有些扭曲，我急忙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呼……”听见依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我就保持着现在的速度，穿过了这片荒芜的土地。 “小黑啊……” “怎么了？依米？” “禁忌之地……看起来全都和我们住的那片土地差不多么？” 禁忌之地……对于人类而言，大海以北的地方都叫禁忌之地，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的活动范围有多大。 “不是的，像是这里，就有着比我们住的地方要多一些的绿色。” 下方有着足以被称作“树”的植物，尽管已经不如过去那么茂盛，但是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棵的话，整片土地看上去还是被绿色所覆盖。 尽管颜色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但是终归是回来了。 “绿色……是指树叶还是草？我发现小黑你喜欢用颜色来指代东西呢。” “是吗？” “是啊……不过听小黑你这么一说……还真想看看啊……” “……” 依米的声音在刮过的风中飘摇，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如果依米在这个高度睁开眼睛，那么下面的植物都会在一瞬间死亡吧。 就因为……那双眼睛么。 “以后我还会带依米你来的。” “……真的吗？” “真的。” “约定了哦？” “嗯。” 我一边点头回应着依米，一边带着依米向远方飞去。 飞到那片被灰色的岩石山脉覆盖的大地，黑色的巨影在山脉里涌动。 曾经我并不觉得他可以被称为“贝希摩斯巨兽”。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用人类的身体来看，真的很巨大。 我缓慢地扇动单翼下降，落在了灰色的群山之间。 由灰色的岩石组成的地面与群山，以及永远被灰色的乌云覆盖的天空。 这里全都是灰色的。 “我们到了？” “到了……么……”依米慢慢地松开了环在我脖子上的双臂，警戒地打探着四周。 “这里可以睁开眼睛……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睁开比较好……” 周围除了岩石就是岩石，除了贝希摩斯以外没有任何的存在，而贝希摩斯是不受魔眼影响的。 就在，山的那一头。 “为什么？”依米有些不解地问我。 “如果睁开眼睛的话，依米你会被吓着的吧？” “小黑你是在看不起我吗？”说着依米就睁开了她那双蕴含着黑色光芒的眼睛，然后用手轻轻地挡了挡视线。 “……” 我慢慢地等依米适应这边的环境，等到依米将手移开之后，眨了眨她那在这片灰色中显得无比清澈的天蓝色眼睛。 “这里是……” “贝希摩斯的住处。” “这里？”一米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种地方……不仅没有植物……连泥土都没有啊……” 确实，这里的话，只有灰色的石头，与灰色的石头形成的山。 “贝希摩斯在哪里呢？” “就在山的那——”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头顶上就响起了低沉的轰鸣，如同炸响的闷雷，巨大的阴影覆盖了我和依米。 我和依米同时抬头，向着声音冒出的方向。 从山顶上，探出了贝希摩斯巨大的脑袋，灰色的头颅从山顶越过，超过十米的巨大白色尖牙轻易地划碎了山顶，碎掉的岩石从山顶滚下，血红色的双眼如同太阳一般俯视着我和依米。 这只是一个头部而已，却感觉足以将天空都遮蔽。 啊……原来人类看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虽然我毫无感觉……但是依米几乎是瘫在我的身上了，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颤抖的身体几乎是完全贴在了我的身上。“啊……啊……” 只吐出了这一声，满是恐惧的低吟。 “依米，不用害怕。”我用头靠了靠依米的身体，试图驱散她的恐惧。 也许是有效果了吧，感觉依米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吼吼吼——（人类？）” 只是简单的一声吼叫，就足以让这片山这片地都为之而颤动。 仿佛恐惧的不光是依米，还有这片被贝希摩斯所支配的大地。 “咿呀！” 结果就这一下，依米缩得更厉害了，整个人直接蹲在了我的身后，将脸埋在我的后背上，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腰。 “依米？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微微扭头回去，看见在我的身后缩成一团的依米，轻轻地说道，“很快就结束了。” 依米没有放手，但是头顶上方，贝希摩斯的前肢已经抬了起来，对准了我和依米所在的位置。 啊……这样的话…… 巨大的黑影带着劲风压了下来，就连周围的沙尘也被这股风所驱散。 我对着落下的黑影用力挥手。 贝希摩斯的前肢直接被我一分为二了，赶在铅红色的血液将我们淹没之前，我急忙展开单翼将依米护在怀里。 结果就是我被流下的血液喷了一身…… 我嗅了嗅，好像能闻到一股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味道。 “小、小黑？”依米颤抖着抬起头，正好看见了满脸是血的我。 “依米，没事——” 然后依米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手从我的腰上滑落，整个人倒在了灰色的大地上。 “……”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你你你你你你这个！）” 我抬起头，盯着向我发出了咆哮的贝希摩斯，无数的山岩从四周滚落，地面也随着震动而裂开。 “吼吼吼吼吼吼！（你吓到依米了啊！）” 我猛地展翼跃起，挥手切掉了狂暴中的贝希摩斯的头颅。 ——————————————————————————————————————— “下次我再也不去了……”趴在我后背上的依米面色有些苍白，双臂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 “嗯，所以那个肉……” “都看见那种东西了怎么可能还吃——我现在一想到就恶心……” “那就算了吧……” 我还是先将依米带回来了，不过看起来依米是不会再吃贝希摩斯的肉了。 “还是马铃薯好啊……去收马铃薯吧。” 说起马铃薯的依米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活力，我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 因为依米的个子比我高，所以我几乎是算是将依米半背半拖地带回来了。 就在我背着依米向着马铃薯田走去的时候。 我发现那里在冒烟。 冒烟的原因是因为有火。 有火的原因是……有个人类在烤我和依米种下的马铃薯。 诶？ 第十章:从远方来的冒险者 “好了，解释解释吧。” 现在，有些虚弱的依米正用我的肩膀当支撑站在马铃薯田地旁，不过现在那里已经不再是马铃薯田了。 因为那里已经没有马铃薯了。 唯一的一株马铃薯被摘掉了，然后烤着吃了。 当然不是被我和依米吃掉的。 而是被我和依米眼前的这个人类了女性。 她的个子比我和依米都要高一些，有着远比依米的头发要短的多的棕色头发，长度甚至还没有到肩膀，上面还挂着些许往下滴落的海水。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到勉强能够挡住只穿了一条内裤的下半身的白色的衣服，正挠着头一边打量着我和依米一边赔笑着。 她的身边，烧得好好的火堆上方的架子正挂着的有些湿漉漉的衣服应该是她的东西，一旁的地面上则是散落着各种护具和武器，还有一个打开的包，包里露出了不少我不认识的工具。 当然，还有只剩下一些残渣的马铃薯。 “那个……我可以先问个问题吗？” “我觉得你应该先为你的行为做出解释，那可是我和小黑辛辛苦苦才种出来的马铃薯啊。” 依米的声音意外地冷静，我原本以为她会像对我一样地对着眼前的女性发脾气呢。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依米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很明显地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僵硬了，但又马上恢复了正常，苦笑着摊了摊手。 “就是我因为看见公会发布的到禁忌之地进行侦察的任务，酬劳还挺高，于是就自己一个人划船过来了。” “……然后呢？”这次我看见是依米的表情有些僵硬了，但是还是继续让她说了下去。 “然后在靠近这边的时候不小心翻船了，然后我就直接游了过来，所以全身的衣服和装备都湿透了呢，哈哈……”说完她眯起黑色的眼睛笑了笑，但是依米没有其他任何的表情，我则是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 似乎是发现依米的表情不对劲之后，她又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有个坏消息就是我装食物的袋子好像沉到海底了，所以我就想在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之类的充充饥，结果这里真的像传说中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啊，哈哈哈哈哈……” 茫然的我只好盯着她的脸，依米则是闭着眼睛盯着她的脸。 于是她的笑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好挠了挠自己的脸然后继续往下说：“然后我就不停地找啊找啊，找啊找啊，找啊——” “然后就找到了这里，发现这里正好有马铃薯所以随手就挖来吃了？” “就是这样，看起来这是你们种的吧，谢谢，真是帮了大忙了啊——” “是啊，确实是帮了你的大忙了……”我可以感觉到扶在我肩上的依米手上传来的震动，这似乎是依米的脾气很不好的时候的前兆。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种地方怎么突然就有一株马铃薯吗？” “哎呀当时确实是有想过但是确实是因为在海水里泡了一圈又冷又饿所以就……嘿嘿，抱歉——” 她将双手合十，然后对着我和依米鞠了一躬。 “……”依米沉默了。 “……”我沉默了，然后因为不知道自己要沉默什么所以扭头看了看依米。 “我会赔偿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突然抬起头来吐了吐舌头，“不过希望不要太贵……我确实是没几个钱才做这个任务的……” 我看了看依米，之间依米轻轻吸了一口气—— “不会很贵的。” “真的？那还真是多——” “小黑，把她扔进海里吧。” “诶诶诶诶诶诶？” “哦。” “等等等等慢着慢着请等一下！”我刚向前迈了一步，她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双手拼命地摇晃着，“几个马铃薯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吧还有这位……这位也不至于‘哦’一声就玩真的吧再说了现在把我扔进海里我会冻死的……” “哦？是吗？我觉得这几个马铃薯比你的命要重要得多哦？” “抱歉！我再也不敢了！绕了我吧依米公主！” 就在她双手合十不断上下点头说出这句话之后，依米的表情又僵硬了一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 “哎呀，毕竟说起几个月前的那次灾厄来袭还抢走公主的事故基本上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听见“灾厄”这个词的时候我稍微看了一下依米的表情，但是她只是捂着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怎么就变成灾厄抢走的了……” 不……这个好像并没有说错…… “对啊，我现在看着依米公主也是好好地待在这里的，证明谣言果然是有问题的啊，这个又可以作为情报反馈回去了——”似乎是注意到依米的脸色不太好看，于是她急忙摆了摆手，“当然让我认出公主的还是容貌啦，毕竟在这种地方看见比自己漂亮这么多的女孩子那只会是公主了啊……” “少来这一套，能认出我难道不是因为禁忌之地只有我一个人类吗？” “这个倒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时间，轻轻咬了咬牙的依米陷入了沉默。 “那……公主身边的这位是？”她笑着看了看我，视线明显在我的单翼和尾巴上打转。 我正想着要怎么开口，依米就先一步回答了：“她叫黑珍珠，我的、我的……那个……” 结果支吾了半天的依米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不过依米不是叫我小黑么？看着依米有些犹豫的样子，视线在我和依米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的女性轻轻地笑了笑，拍了拍手急忙打断了依米的话：“哦！我知道了，黑珍珠妹妹，是吧？你好你好。” 随后她笑着对我伸出了手。 “什么？”我盯着她伸出的手看了半天。 过了一会儿，她又苦笑了一下将手收了回去。 所以到底什么意思？ “黑珍珠妹妹……不是人类吧？” “……嗯。”依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我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多的我就不过问了……我叫舞勺，姑且算是一个冒险者吧。” “啊，看得出来你确实很冒险。”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 “那个……黑珍珠妹妹为什么满身都是血？受伤了吗？” 从一见面开始舞勺的视线就有意无意地往我的身上瞟，但是因为依米一直在逼问她所以她现在像是吐了一口气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我的血。”我急忙解释。 “我们刚……打猎回来。”这是依米的解释。 “打猎……这边有动物么？”舞勺的眼神在我和依米之间来回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不会是魔物吧？” 我点了点头，依米则像是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一般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不洗一下吗？” “一会儿我会帮她弄的。” “这样啊，依米公主你在这边还真是活得很辛苦啊……” “可不是吗？好不容易种的马铃薯都被你给吃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舞勺稍微收敛了一些笑容，静静地开口了：“马铃薯是依米公主你种的啊……” “是啊。” “那依米公主你……有没有看过这株马铃薯的情况？” “……长得不好是么？”依米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不如说，能长起来真是很不容易呢，这株马铃薯。依米公主和黑珍珠妹妹一定种了不止一个吧？” “……是啊，怎么了？”依米环抱着双臂，面朝着舞勺的方向。 结果她并没有回答，只是瞟了一眼地面之后，问了一个问题： “公主你有没有注意这片土地？” “土地？”依米疑惑地问道，这次则是换成舞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依米公主你的眼睛……算了，那我就直说吧，这株马铃薯长得很差，个头小，数量也少，虽然能看出依米公主你们是很努力地想要做出一些措施，这些岩石就不说了，那个排水沟……应该是排水沟吧？挖得也很有问题。” “……”我和依米只是沉默着，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即便如此，这一株能长成，或者说只有着一株能长成，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原因什么？” “原因是这片土地。”舞勺用手指了指地面，但是她很明显是指给我看的，“地上的这些白色粉末……这是盐碱地，依米公主，不加处理的盐碱地里是很不适合中马铃薯的，更不用怀疑依米公主你们的方法一定也是有问题的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的时候和家里一起种过……要知道我们只有种这些东西才能保证生活啊……” “……”依米沉默了。 看着依米有些严肃的表情，我想了一想，开口问道：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 “有，所以我的意思是……”她突然又换成了之前的那一副笑容，“如果我帮依米公主你们的忙能不能算是抵账啊？你看啊毕竟能吃的就那么几个还那么小……说实话我现在还有点饿呢——” “小黑？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扔进海里喂小咕算了，不，估计小咕也不会吃的吧？” “别啊！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咕’又是哪位小妹妹但还是请放过我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舞勺的声音突然拖长了，收起笑容环视了一下周围，“所以依米公主啊……虽然我也觉得谣言不可信，但是那个灾厄究竟是怎么回事？” “……” “……” “要不是那一天从远处看见我都觉得那不过只是个传说了……” 这个……要怎么回答？ 如果要是回答有问题的话，连依米也会…… 因为最后我还是没有将实话全说出来，没有告诉依米我就是灾厄的事实。 因为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了。 结果，又是依米先开口了： “什么怎么回事，一个巧合罢了。”依米的声音无比的平静，几乎没有多少起伏，“我并不知道那一天灾厄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们，我只是趁乱从皇宫离开了而已。” “但是有谣言说公主你是——” “我确实是和魔物一起走的啊？她不就是么？”依米抬起手指了指我，继续往下说，“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和抢走并没有什么区别吧？其他人只是不知道小黑是可以用语言交流的罢了。” “确实呢，谣言毕竟就是将一定的现实毫无根据地夸大得来的呢……就像小时候的童话传说说极北有一只能帮助人类实现愿望大妖精一样。”舞勺露出了一副思考着什么的表情，不过我怎么感觉有些东西好像说对了？ “所以这边也并不是遇不上灾厄，她移动时产生的震动都会传到这边来，只不过每一次小黑都带着我避开了而已。” “……” “黑珍珠妹妹很厉害呢。” “……也不算什么啦……” 真的，不算什么。 “虽然最近都没有什么动静了，不过仔细一想这个世界这么大，灾厄怎么可能一直在这附近转悠呢？” 不不不其实真的就在这附近转悠……“那就好……”舞勺按住胸口呼了一口气，“其实你们没来之前我就在想如果灾厄来了我是不是应该放弃所有的装备只穿这一身逃命呢……” 舞勺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上现在就一件白色的上衣和内裤，其他的衣服正挂在火堆上炙烤，看起来她的衣服应该是湿透了才这样做的，人类穿湿的衣服容易感冒，这是依米告诉我的。 “虽然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但是既然你们都这么不确定……这么危险的工作你还接？”依米挑了挑眉，轻轻地问道。 “毕竟报酬高啊，要知道上次灾厄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破坏，很多地方的庄稼都因为环境的恶化已经没有收成了，现在整个国家都在拼命地修复着魔法屏障。这个任务愿意做的人少，酬劳又多，拿到的话就可以帮家里减轻负担了，所以我才急忙赶往这边，现在一看……不是捡了个便宜么？” 看见舞勺笑着说出这些话，我也明白了或许自己真的是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我们在这里为了马铃薯的情况而费尽周折，但是仔细一想的话，没有魔法屏障保护的人类那边不也一样么？ “不过啊……那边基本上是全力运转到修复工作上了，也是多亏了依米公主你啊。”结果舞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只是我没有听明白，连依米也愣了一下。 “我？” “是啊……边境的叛乱是依米公主你平定的吧？虽然感觉是有些恐怖，但是仔细一想的话那毕竟是保护了我们国家的可爱小公主啊。” 我将视线移到了沉默着的依米身上，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向我提起过。 结果，依米沉默了一会儿。 “小黑。” “我在。” “把她扔海里去吧，让她体会一下乱说话的后果。” “明白。” “别……别啊……” 第十一章:我们的眼睛所看见的，我们心所… “你们要去抓鱼么？” 走在我们身边的舞勺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装具一边四处张望，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一般。 现在的她将烤干了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风格与依米那轻飘飘的连衣裙完全不同，褐色的衣裙没有那么多的花边，裙摆也比依米的裙摆短了一大截，基本上从大腿往下都裸露出来了，但是看上去似乎要更厚重一些。除此之外身上还披挂着似乎是保护自己用的银灰色的金属，除了挂在腰间的武器，那些我根本看不明白的工具则是装在袋子里背在身后。 “是啊，多亏了某人我们连马铃薯都没得吃了，剩下的马铃薯也不多了，还要种下去呢。”依米只是摆出一副无奈的脸对着前进的方向，一边用手扶着我的肩膀一边前进。 “那么一点马铃薯够依米公主和黑珍珠妹妹吃么……” “这是一个偷吃别人的马铃薯的人应该说的话么……” “抱歉，我一定会帮你们重新种上来赔偿的……”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依米公主，如有冒犯还望原谅……”突然间舞勺不再四处张望，而是将视线集中在了依米的脸上。 “公主你真的……不能睁开眼睛看东西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突然间，依米的脚步停了下来，于是我也停了下来，保证依米的手有可以继续扶在我的肩膀上。 “不……只是觉得即便有人扶着，公主你的步子也太稳了……” “依米她以前经常摔跤的——”听见舞勺的疑问，我急忙想要解释。 “小黑你先闭嘴。”结果被依米干脆地打断了。 “……” “咳咳。”依米将另一只手放在嘴边挡住了微红的脸，轻轻咳了咳，“这些路我很熟了，毕竟我可是本地人啊。” 明明之前都还在摔跤…… 不过这么一说的话，依米的进步可谓明显。 现在的依米，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就算不扶着我的肩也可以正常地从山洞走到海边，但是根据依米的说法，扶着我的肩膀可以走得更快一些。 哪怕地面坑坑洼洼，似乎依米也能最大程度地保持自己的平衡。 不过……我记得这是我说过的话吧？当时我是掩饰我为什么能听懂小咕的话而说了这一句。 “公主你什么时候变成本地人了……”舞勺也露出了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就像当初的依米一样。 “就从我被流放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在我的肩膀上稍微加了点力，“走了，不要在这种地方耽误时间啊。” “不是依米你停下来的吗？” “……那就不要再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耽误时间了，快走。”依米稍微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然后向前迈步，我也只好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依米公主和黑珍珠妹妹的关系真好啊……” 从之前开始，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太好了。 听见从舞勺的嘴里说出“依米公主“这个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胸口这个位置有些异样的感觉，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我的胸口向着身体蔓延。 “我能……说一件事吗？” “什么事？”依米有些疑惑地微微转了转头。 “我是……想跟舞勺说……” “我？”舞勺瞪大了黑色的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看见依米也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那种感觉慢慢地蔓延到了头顶，然后—— “能不能……不要把依米叫成是公主啊……” “这……为什么？”舞勺明显是被我的要求给弄懵了，只是将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到了依米身上，然后又移回了我的身上。 “因为依米她是……我的公主啊。” 我感觉这句话出口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仿佛踩在泥土上的脚步声都停止了一般，每个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然后下一刻—— “小黑你在说什么啊！” “噗！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的依米猛地扑向了我，一只手从后方环过来勒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是捂住了我的嘴。而舞勺则是愣了一下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小黑她只是——”几乎是紧贴着我的依米一边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身体，一边红着脸拼命地解释着什么，但是舞勺只是眯起眼睛转为了一副平淡的笑容。 “啊……我理解的我理解的，那我以后就叫你依米殿下，不介意吧？” “不介意。” “小黑你回答什么啊！”依米很明显地又在手上增加了力度，但是还是太轻了呢。 “因为依米你就是我的公主啊，之前你说过的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叫你公主了。” 那个时候，依米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就像是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就像是回想起了过去发生的种种。 笑容不再，欢乐不再。 “那个是——” “但是我愿意啊。” “……” 依米的动作停止了，她的脸就在我的脸附近，弯弯的淡眉下是那双依旧紧闭着的双眼，绯红色的脸蛋上带着丝丝细细的粉色，凝固了的表情既像是在为了什么而惊讶，微微侧开的脸又像是为了什么而躲闪。 这副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 但是我却感觉到了名为温暖的感觉，与阳光不同的温暖。 那是依米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好了！恭喜恭喜！”身边突然传来连续的拍掌声和舞勺充满活力的话语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宁静，下一刻，依米几乎是推开了我一般从我的身上离开了，然后双手环在胸前鼓起依旧通红的脸蛋将视线别到了一边。 “噫……真是没有想到黑珍珠妹妹看起来呆呆的却这么大胆……依米殿下你也别害羞嘛。” “我、我才没有害羞啊！还有谁是依米殿下啊！”依米只是将头别得更远了一些，还嘟起了那张小小的嘴。 “好，好，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黑珍珠妹妹，依米殿下？” “嗯。” “才不是‘嗯’啊！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都是因为小黑你啦！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不知道什么时候。 胸口的那种异样感，消失了。 与其说是消失了，不如说是被另一种感觉所取代了吧。 但是新的感觉又是什么呢？我依旧说不上来。 总有一天能够明白的吧。 只要与依米在一起，她一定会教我的。 ——————————————————————————————————————— 等我们到达海边的时候。 “我就是从这附近登陆的……对了，依米殿下和黑珍珠妹妹你们一般是什么抓鱼啊？” “我不会抓鱼。” 这个我已经试过了，难以做到。 “黑珍珠妹妹不会……依米……殿下？”舞勺的视线从我的身上转到了依米的身上，同时也从疑惑变为了……惊奇。 “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充满怀疑和惊讶的语气啊？” “不……只是觉得依米殿下会抓鱼这一点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舞勺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眯起眼睛赔笑道。 “我似乎也没有说过我会吧？”依米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的弧度，微微挥了挥手。 “这个意思是……”舞勺的表情变得更加迷茫了。 于是，依米将手抬到了嘴边，向着平静的大海呼唤道：“小咕。” “小咕？”舞勺好奇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过了一会儿，平静的海面泛起了点点的波澜，随后，如同狂风席卷一般，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冲击着沙滩，无数细小的泡沫从海里泛起，在海面破碎，化为滚滚的白潮。 狂暴的声音取代了先前的宁静，在整个沙滩上怒吼着。 “什、什么情况？”习以为常的我和依米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舞勺则是紧盯着翻腾的海面，同时用手按住了腰间的刀。 下一刻，小咕那巨大的身躯破海而出，狂舞着卷起了汹涌的浪潮，蓝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发出阵阵的微光，巨大的头颅上那双白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沙滩上的我们，然后： “咕噜咕咕噜咕？（这又是谁？）” “这、这是……利维……坦？”舞勺几乎是瞪大了黑色的眼睛看着小咕，手握着刀却没有拔出来。 “这是小咕。” “小、小咕？”舞勺几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发生的一切似地盯着依米，但是视线却总是在往小咕的身上瞟。 “对啊，因为总是咕噜咕噜的啊，所以叫她小咕。”依米轻快地说道，然后轻轻挥了挥手，“不用害怕啦，小咕很可爱的。” “可、可爱？”我感觉舞勺似乎快要翻白眼了。 “小咕，现在应该说中午好了吧？能不能去弄点鱼来啊？”依米就像往常一样地向小咕打着招呼，而小咕则是最后瞟了一眼舞勺之后，转身向海里钻去，翻腾的海潮渐渐归于平静，只留下了点点的波纹在碧蓝色的海面上荡漾。 倒不是小咕可以听得懂依米的话了，只不过是因为最近很长时间都是如此，所以小咕也习惯了吧。 “……”只留下了愣在沙滩上的舞勺。 “小黑？去弄点植物来准备生火烤鱼了。” “明白。” “等一下……还是让我来吧……”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过来的舞勺有气无力地沿着我们来时的路慢慢地挪动了有些虚浮步子。 “你……还好吗？”我试着询问她的状态，她现在的样子和过去的依米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副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我觉得我需要做点什么来冷静一下……哈哈……没准现在的我很冷静？”舞勺只是用一副与之前都不一样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便向着来路返回了。 应该……是去找植物了吧？ “让她去吧。” 我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依米用她那平静的声音阻止了我。 “她比我要好，不是么？” “咦？” 依米的口吻也十分的平淡，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才有些疑惑，依米究竟在说什么。 但是，接下来，我明白了。 “小黑……小咕她……长得和贝希摩斯……差不了多少吧？” 听见依米的这句话，我才仔细回想了一下。 依米虽然看见了贝希摩斯，却根本没有见过小咕的样子。 “还是很不一样的……” 就外貌来说，小咕和贝希摩斯的样子差别很大。 “但是……小咕现在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我可以抱着的样子了吧。” 但是对于人类而言，他们都是魔物，是巨大的魔物。 远比个体的人类更为巨大，远比一群人类加在一起都更加强大。 “嗯。”我点了点头。 “毕竟她都可以让我骑着还横穿整片大海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大海的依米脸上露出了那副我理解不了的表情，微微苦笑着低下了头，“呐，小黑啊。” “我在。” “你说我看见小咕的话……会不会像看见贝希摩斯的时候一样地……晕倒啊？” 那是如海风拂过般的呢喃。 “不会的……吧？” “为什么呢？” “因为你看见我的时候，你也没有晕倒啊。”这个时候，平缓的潮汐从远方推进到沙滩上，拍打出了轻柔的“哗啦”声。起初我以为是小咕回来了，可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声音太过于柔和了。 这不过是中午已到的象征，仅在中午和午夜降临的潮汐。 结果，依米突然愣住了，然后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地用手挡着自己的嘴，轻轻地笑了出来： “噗……小黑你这是什么回答啊，我看见你为什么要晕倒啊？” “……” 结果本不该如此。 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一个根本找不到理由的巧合。 依米你会晕倒的，就像看见贝希摩斯的时候一样。 却因为这个巧合，因为我变成了这幅样子，所以这个结果被避开了。 但是，能够发生这样的巧合。 也是一个我希望的结果。 因为当时的我，真的，不希望你看见我的样子。 依米用手轻轻地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双手背在身后，用脚尖踢了踢满地的细砂： “但是啊……或许我真的是晕倒了吧。” “诶？”依米的这句话让我一时间没有搞明白。 “因为睁开眼睛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小黑你……” 依米那淡橘色的长发与黑色的裙摆在飘扬。 “……真的可爱到足以让我晕倒的程度呢……” 依米的声音被海风托起，吹到了远方。 “依米？” 我本来想问些什么而向着依米迈出了一步—— “哎呀我回来了！这里的植物还真是少啊，但是枯成这样生火倒是很方便呢！”已经恢复元气的舞勺抱着一堆藤蔓和枯木从我的身后冒了出来。 “恢复得真快啊你……”依米慢慢地转过身来，微微低着头说出了这句话。 感觉依米的脸有点红……是因为阳光么？ “那是，像我们这种人没有一个好心态根本活不下去啊，不过殿下啊……”舞勺将手里的植物扔在了地上，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慢慢地问依米。 “怎么了？” “你究竟是怎么让这种魔物听你的话的啊……” “这个啊……” 依米将脸转过来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吧？对吧小黑？” “嗯。” “诶？我很好奇啊，能不能告诉我啊？” “你会烤鱼吗？” “会啊，怎么了？” “一会儿看你烤的鱼决定吧。” “说定了啊～” 第十二章:我能坚持至此，因为有你相伴 “原来它也吃鱼啊……”坐在火堆边的舞勺拿着已经用树枝串好的烤鱼，却没有动口，只是有些惊讶地偷瞄着在海里翻腾着的小咕，“一条够吗……” “应该是够的……”因为也没有看见小咕因为吃的东西而出现过什么问题。 贝希摩斯以山为食，但是利维坦呢？ 这个我并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小咕如果需要吃什么，那么靠她自己的力量是一定能够拿得到的。 毕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这片汪洋大海里最为强大的魔物。 至于小咕为什么会吃上烤鱼和马铃薯…… 我也不知道，感觉不知不觉中小咕和我们一起吃饭就已经形成常态了。 “这么大的身体只需要吃那么一点东西么……”我感觉舞勺的额头上似乎正在往外渗出细微的汗珠，但似乎不是因为眼前不断燃烧着的火焰。 小咕所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冲刷着这片海滩，偶尔还会有海水的水滴直接飞到我们这里来。 虽然说是能够习惯，但是每一次有些许海水飞溅到我们这边来的时候，舞勺似乎就会把身体稍微挪得远一些。 我看了看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依米，结果发现她只是在很认真地咬着手里的烤鱼，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看了看手里由舞勺所烤的鱼，与依米烤的鱼相比没有那么多的焦黑，更多的是泛着一种淡淡的焦黄色。 “怎么样？还合依米殿下的口味么？”总算是将视线从不断在海里与烤鱼折腾的小咕身上移开的舞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还不错啊……“依米只是简单地回了这一句话之后，稍微地停了一下。 “小黑你也试试吧？”依米说着先是准备将她已经咬掉了一部分的烤鱼递到我的面前，然后迅速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之后收回了那串烤鱼，重新将一条用树枝插在沙地上，还没有吃过的烤鱼递到了我的嘴边，并且开口道：“张嘴，啊～” 于是我也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微微张嘴咬下了一小口烤鱼。 吃东西的时候嘴巴不能张得太大，这是依米教我的礼节之一。 当鱼肉滑进嘴里，再用牙齿轻轻撕开的时候，确实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在嘴里扩散开来，最后慢慢地滑进了胃里。 与依米烤的鱼确实不一样。 “黑珍珠妹妹觉得如何？” 如果说依米做的烤鱼像是啃掉了岩石，那么舞勺做的烤鱼就像是咽了沙子？ 我不知道其他的形容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就像泥沙一样吧？” “啥？”舞勺像是不敢相信我说的一样，瞪大了黑色的眼睛看着我。“唔唔……不必奇怪……”原本正认真低头啃着烤鱼的依米微微抬了抬头，轻描淡写地问道，“小黑，我烤的鱼是什么味道？” “嗯……像是在啃岩石吧？” “哈？”结果比起依米，反而是舞勺对我的话的反应更加强烈，这次连嘴都张大了。 “唔唔……那么……好吃吗？”结果依米并没有在意舞勺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问道。 “好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可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了解。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在嘴边。 “好吃。”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舞勺烤的呢？” “也好吃。” “……” 于是依米轻笑着将烤鱼重新送了我的嘴边，轻轻地说道：“你如果要按正常的逻辑去思考小黑的思维方式和语言的话，你恐怕会很辛苦。” “……”舞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我和依米。 “哼，虽然你烤的鱼还不错，但是你还不够了解小黑啊。”依米轻轻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的骄傲。 我轻轻地咬了一口烤鱼，感受着这种陌生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 然后看着微笑着把烤鱼往我的嘴边递的依米和已经呆掉的舞勺。 或许，无论味道还是感情，我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去理解呢。 ——————————————————————————————————————— 在我们就餐完毕之后，我们一起返回了山洞。 “所以……依米殿下你们之前就是直接将马铃薯埋下去了是吗？” 光线并不充足的山洞内，蹲在地上的舞勺正用手掂量着已经所剩不多的马铃薯，慢慢回过头来问道。 “怎么了……这样不行吗？”依米则是站在我的身边，悻悻地反问道。 “并不是不行……”舞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着一个马铃薯站了起来，面对着我和依米，“只是这样会很浪费就是了。” “浪费？”依米有些不解地反问道。 “嗯，依米殿下你看——还是黑珍珠妹妹看一下吧。”舞勺将马铃薯递到了我的眼前，然后用手指着上面有些凹进去，但是好像又有什么冒出来的地方，“像这种长芽，或是可以长芽的部位，可以切出适当的一块种下去，就可以了。” “这样也行啊……” 如果说依米说的东西已经很难了的话，那么舞勺说的东西就更难了。 “意思也就是说其实一个马铃薯可以种成好几份？”依米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似乎理解了舞勺的意思。“没错，大致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一点。”舞勺轻轻笑了笑，但是这份笑容很快就褪去了，“接下来就是土地的问题，这个盐碱地确实很麻烦，国家里也有盐碱地，我们解决的办法是种植不惧怕盐碱地形的农作物，或者是能改善盐碱地的农作物，也有请炼金术师调制能够中和盐碱的药物……” 这都是什么？ 我迷惑地看着依米，发现依米也是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但是你说的那些方法，这边都没有……” “没错……所以只能用最原始最没有效率的方法了……就是用大量的水灌土地来尽可能地改善一下。” “海水？”我试着发问。 “小黑你真是还嫌这地的问题不够多啊……”结果似乎又说错话了。 “但是我看依米殿下你们似乎挖出了淡水……也真是够厉害的啊……”舞勺瞟了瞟山洞外蜿蜒的河沟，从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很好奇那些被我挖得延伸到各处的河沟，不过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依米使用而已。 “这个问题似乎有解决的余地……”依米说着就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他的问题呢？” “还有就是施肥……依米殿下你们是只用水的是么……” “不是浇水就可以了么？” “虽然说马铃薯确实算是一种很容易就能种植的农作物了……但是依米殿下你如果真的想要得到比较好的效果，肥料是必须的。然而这里是盐碱地，本来最简单就能制作的草木灰只会彻底毁掉这片土地……” “……” 这都是什么？怎么好像听不懂？ “……” 我发现依米也沉默了，但我觉得依米的沉默和我的沉默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还有其他问题……”舞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看着山洞外的天空。 “虽然我能从那一堆岩石看出依米殿下和黑珍珠妹妹你们的努力……但是那些东西有起到你们想要的作用了么？” 舞勺的这句话，让我回想起了之前的大雨。 在弥盖天空与黑夜的大雨之中，不停地去将从岩石的缝隙中漫进田地的水弄出来，一直持续到雨的终结为止。 “没有……”依米应该是想到了同样的事，连声音都稍微放低了一些。 “我猜这里的气候并不会比屏障外的气候好到哪里去，除非能够展开魔法屏障，或者是修建出足以抵抗这种恶劣气候的防护建筑，不然的话，就算是马铃薯这样以高产为代表的农作物也很难生存。” 舞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笑容，她那沉默的黑色眼睛里正向我们传递着一个事实。 一个或许我们一直都没有去想的一个事实。“依米殿下，这很难，在这片禁忌之地上，在缺乏各种先决条件的情况下，还只有这为数不多的马铃薯来培育，真的很难。” 我是知道的。 荒芜的土地上的那些植物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也都只能如此艰难地活下去。 那么这些外来的生命，也终究只会被带着沙与尘的风所掩埋。 “并且……”舞勺转过身来，低下头微微别开了自己的脸，“我……也没有办法帮助依米殿下和黑珍珠妹妹太多的时间……” 记得舞勺她说过，她只不过是来查看禁忌之地的情况。 我看了看从刚才开始就一眼不发的依米。 “对不起……”舞勺将自己的脸压得更低了一些，向我们道了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结果依米突然开口了，“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舞勺抬起了脸，苦笑了一下，“只是……” “你还欠我们马铃薯呢。” “那个的话——” “把方法告诉我。”依米只是淡淡地打断了舞勺的话 “诶？”舞勺则是一脸的惊讶，额发因为她的动摇而微微地颤动。 “那个什么肥料草木灰的制作方法，还有各种需要注意的东西，都告诉我。”依米向着舞勺伸出了手，“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但是我们有。” “……”舞勺沉默了，但是依米依旧在继续往下说。 “我曾经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活下来。”依米露出了一丝的苦笑，“我们把这里叫做禁忌之地，因为环境恶劣，因为灾厄在这里，所以这里不是人类可以生存的地方。” “……” “我会到这里来，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但是我能够活下来，却不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 依米抬起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头上，一股熟悉的感觉通过依米柔弱的掌心传到了我的头发上。 “而是因为我遇到了小黑，遇到了小咕，所以我活了下来。” 依米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我也稍微靠近了依米一些。 依米头转过去对着舞勺，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所以，有她们陪着，还有比活下去更难的事情么？” “……” 短暂的沉默之后。 “我明白了。”舞勺也对依米回以笑容，“真不愧是依米殿下啊。” 看着依米微笑着的侧脸，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对任何东西都带着一种恐惧和畏缩，害怕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害怕着那双魔眼再夺走谁的生命。 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小心，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脆弱，每一次叹息都是那么的沉重，每一次悲伤都是那么的无奈。 似乎悲伤与痛苦的河流的河流在她的身边奔腾，永不停歇。 只有偶尔的笑容，就像天空中的阳光一般。这个世界有多少东西变化了。 风里夹杂尘埃，像是沉重的叹息。 大海归于平静，仿佛孤单的寂静。 土地满载荒芜，如同消失的四季。 只有如同依米的双眸一样的蓝天，以及如同映照着这片蓝天的阳光一般的长发，还有那如同永恒的时光一般的笑颜，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会陪着依米的。”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舞勺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了微笑： “那你可要好好陪在依米殿下的身边呢，任务艰巨啊。” “有什么艰巨的啊……说得我好像很没用似的”身边的依米很不开心地说了这句话。 “我指的当然不是这个了……”舞勺的现在的笑容有些像是在苦笑，但是我不是很确定，“你们的路，会很艰难啊。” “我知道的，用不着再重复一遍。” “不是说这个啊……”舞勺的笑容似乎有些奇怪，很像是一种无奈。 “嗯？”我试着问了一下。 “没什么，依米殿下你不是想知道那些知识么？我直接口述你能记住么？”但是舞勺并没有回答，而是恢复了正常的笑容和依米谈起了之前的那些我听不懂的事。 “别小看我啊，这种程度用脑袋就能记住了。” 后来，在依米记下了舞勺所说的那些东西之后，我们陪着舞勺四处走了走，为了让她收集与这片土地相关的信息。 于是就来到了我用来记日记的那座山峰之下。 “这就是禁忌石穹吗……‘禁忌之地的大门’这个称号真不是传说啊，在船上和在这里看见根本就是不一样的概念啊……真是好高啊……”抬起头向着几乎看不到顶的上方望去的舞勺感慨道。 原来人类还为这座山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么……我选择这座山来记日记不过是因为只有这座山最高啊。 “这里还有这样的东西啊……每天走这里过我都不知道呢……”依米也用手扶着山壁感慨道。 “上面真的有特别的符号……果然谣言都是真的呢……可惜我看不懂……难道真的是像说的那样记载了曾经逝去的世界？” 不不不这只是单纯的日记而已啊…… “我也想看看呢……”依米也用手指继续抚摸着粗糙的山壁，微微地抬了抬头。 虽然我是不介意啦…… 但是啊。 日记不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么…… 这种被别人盯着日记看的时候所产生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不明白啊…… 第十三章:再从头 略微透明的大海倒映着碧蓝色的天空，白色的沙石沉淀在这片辽阔的大海里，只有海风吹过时，才能看见平静的海面荡起如圆的波纹。 舞勺的双眼越过海面，直直地穿过遥远的水平线，应该就是看着在大海另一头的人类吧。 “我其实在想……我要怎么回去啊？”原本还元气满满的舞勺在来到海边的一瞬间就消沉了不少，似乎是为了如何回去而发愁。 毕竟在我和依米的带领下，她侦察禁忌之地的任务基本算是完成了，依米也从她那里学习到了很多我完全旁听不懂的知识。总的来说，她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不能游回去么？”就在我的问题出口之后，舞勺原本就开始消沉的情绪似乎变得更加的消沉，站在我身边的依米则是用手挡住了嘴，轻轻地笑了笑。 “游回去……黑珍珠妹妹这是需要远渡的大海而不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湖泊啊……我来的时候顺风也花了差不多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啊……” “那就用船吧？”记得上次依米被送到这边的时候，就是乘坐着立起了众多桅杆的木头大船过来的。 “我的船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在把我送到这边之后粉身碎骨，永远地沉到了冰冷的海里……”舞勺用力捏紧了拳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愿意回忆的往事，“然而我并没有想到的是这边的环境居然恶劣到了连一棵勉强能够做竹筏的船的树木都没有，难道我真的要像黑珍珠妹妹说的那样游泳回去么……” 我能看见舞勺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颤抖着望着眼前的大海。 树的话……离开这片土地向北走就有了。 “如果你想要——” 结果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依米就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上，然后对着舞勺露出了微笑：“还需要用船么？我有方法可以送你回去，速度还很快，根本用不了十几个小时。” “真的？什么方法？”舞勺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地小跑回了依米的身边，搓着手询问依米。 “方法啊……小咕！”依米在嘴角挤出了一丝坏笑，然后喊了一下小咕的名字。 “不会吧……”舞勺的脸色则是在依米的话音刚落的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简直就像是失去血液一般。 没有等多久，小咕的到来一如既往地打破了这片海面的宁静，漩涡化为细小的水滴从海面爆发，如同爆炸一般地向着向着四面八方喷射开来，最后如同雨滴一般降落到我们身边。 小咕白色的双眼从海面露了出来，其他的部分都沉在碧蓝色的海面之下，站在岸上能够从因为不断翻腾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海里看见小咕的身体印出的巨大yin影。 “咕噜咕噜噜噜？（叫我？）” “让小咕送你回去不就得了，这下你连食物都不用准备了。”笑容越发灿烂的依米笑着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是依旧习惯不了小咕的舞勺只是颤抖着摇了摇头。 “不……每天在一起吃饭我就已经拼尽全力了……让我坐着它回去还不如——” “还不如你游着回去么？你确定？”面露轻松笑容的依米淡淡地打断了写着满脸恐惧的舞勺。 “……”结果突然沉默的舞勺很明显地动摇了，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有些虚浮的眼神在微笑的依米和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的小咕之间不断地游离。 “不用担心啦，只要让小咕把你送到没有人的海岸边登陆的话，就没有人会看见了。”依米的这句话让舞勺的脸上的表情彻底“碎掉”了，露出了一副像是放弃了一切的表情。 我曾经以为依米的表情已经很丰富了，结果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比依米的表情更加丰富的人。 人类果然是一个令我难以想象的群体。 “依米殿下你确定它会将我送回去……而不是在半路把我当口粮？” “当然确定，是吧小咕？”依米笑着叫了一下小咕，于是小咕则是将她巨大的头颅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咕噜咕噜噜咕噜咕？（今天是要一起玩么？）” “你看小咕她说是。” “我觉得小咕并不是——唔唔——”插了一句嘴的我并没能把话说完，就被依米用左手捂住了嘴。 “依米殿下你能听懂它说的话？”舞勺微微眯起了眼睛，此刻的表情和依米当初的表情很像。 这种眼神，就叫做“怀疑”吧。 “当然，我可是本地人啊。”依米将脸靠了过来，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完了接下的话，“是吧，小黑？” 一股淡淡的气息扑到我的耳边，总觉得似乎能用鼻子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 “唔——唔——”虽然依米是在问我，但是却并没有放开堵住了我的嘴的那只手，我也只能发出单一的声音。 这些话都是原本我对着依米说的。 “不愧是依米殿下……”虽然舞勺脸上的表情依旧写满了犹豫，但还是相信了依米的话。 “小咕！送舞勺回那边去吧！”依米笑着对小咕挥了挥右手，但是小咕只是对着依米眨了眨白色的大眼睛。 “咕噜噜咕噜咕。（来玩吧好久没玩了。）” 对话依旧不在一个点上。 “那么就……怎么做？”舞勺的额头滴下了一丝冷汗，尽力抬头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们的小咕。 “小黑，让小咕送舞勺回去吧，我的话……肯定是说不通的。”依米微微俯身到我的耳边，放开了捂住我的嘴的左手。 “原来依米你知道小咕没有听懂你说的话啊……” “我当然知道啦……去吧。”依米的手顺势滑到了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把我推向了小咕。我慢慢地走到了小咕的下方，抬手指着舞勺，小声地开口道：“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依米让你把她送到人类那边去。）” 小咕眨了眨眼，看了看舞勺，又看了看依米和我：“噜咕噜咕咕噜？（不是来玩啊？）”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你回来再一起玩，记得别到离人类太近的地方，不然会被伤害的。）” “咕噜咕噜。（等我啊。）” “吼。（嗯。）” 于是，小咕扭转将布满蓝黑色鳞片的身体抬出海面，示意舞勺往上爬。 但是舞勺没有动。 “放心吧，我亲身试过的，稳得很。”依米在后面向着舞勺喊道。 “……”但是舞勺还是没有动，只是紧紧地盯着小咕那巨大的身躯。 “没问题的。”我试着模仿依米的话，对舞勺进行鼓励，“小咕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舞勺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扶在了小咕体表密布的那些蓝黑色鳞片上。像是确认似地看了看小咕的头，发现小咕没有其他的动作之后，微微地咽了一下唾沫，咬了咬牙。 用力翻上了小咕的身体。 “这不是能做到吗。”身后传来了依米赞许的声音。 “哈、哈哈……”舞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用双手扶住了小咕的身体，将脸转过来看着我们，“那……依米殿下、黑珍珠妹妹，我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咕就以一个剧烈的动作翻身，将身体盘成一圈，然后猛地向着南方冲了出去。 舞勺未说完的话语最后化为了被拉长的嘹亮尖叫，最终被小咕掀起的海潮声所淹没，我只能呆呆地站在海边，任由尚未平息的海水冲刷着我的双脚，看着小咕和舞勺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直到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的水平线上。 “噗……”抬起手手挡住嘴的依米轻轻地笑了一下，“听声音就知道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了，真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呢……上次我可被弄惨了啊……” 似乎依米是故意让小咕带着舞勺回去的，因为—— “为什么不让我送舞勺回去？” 我的话，速度并不会比小咕更慢，并且舞勺很明显很害怕小咕，却并不害怕我。 更何况，我应该能比小咕更好地避开人类，将舞勺送回那边去。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体验一下和我一样的感觉罢了，小咕的动作还真是很粗暴啊……”依米背起了双手，对着我轻轻笑了笑。 “这样啊……”我慢慢地走回到依米身边。 结果，依米突然抬起了手，像是在摸索什么一般地触碰到了我的脸。 她的手指定格在了我的脸上，一阵轻微的感觉从依米的手指上荡漾开来。 “依米？” 下一刻，依米的手直接绕到了我的身后，然后将我一把揽进了她的怀里。 大量说不清的感觉涌入我的身体，胸口、后背、脸……与依米接触的每一处肌肤都在向我反馈着各种各样的信息，那些我根本无法理解的信息通过触觉和嗅觉在我的身体里扩散开来，然后在头脑里收拢。 像是遥远的曾经见过的一种花，在太阳之下绽放，在月光之下合苞。 被依米抱着，就是……那种感觉……吧？ “依米？”我又试着轻轻地呼唤了她的名字，因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抱住我。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体验一下，和我一样的感觉罢了……”依米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呢？ ——————————————————————————————————————— “我们可能得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种马铃薯。” 这是依米思考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因为舞勺说了，如果只是通过灌水的话，想要消除盐碱是很困难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到远离这片土地的地方去，去找到一片不需要我们调整的地面。” 这样的话，就可以进行简单的施肥，这也是依米说的。 “小咕还在这里，我是不会轻易地决定离开的，这里就作为一个基本的据点。只是因为小黑你的速度很快不是么，那么每天到我们选定的地方打理马铃薯再飞回来，应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依米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移到了我的头上，抚摸着我白色的长发。 “并且，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到其他地方去走走了，我们两个一起。” 于是，我带着依米，再一次往北方飞行。 这一次的目标，似乎只是勘探一下有没有适宜马铃薯生长的土地。 “至少不要像据点那边一样，直接可以看见白色的盐渗到地面上来……小黑你应该知道那个是盐吧？” “现在知道了。” “……” 于是我带着依米向北飞行，来到了有着树木生长的地方。 这里的树木已经不再像遥远的过去那般茂盛到可以称为“森林”了，但是却展现出了比我们的据点那片土地更多的生机。 还算粗壮的树干带着些许脱落的棕色树皮，粗糙的纹路沿着表面蜿蜒。虬柯向着天空展开，浅浅的绿叶裹着小小的白花在上面绽放。 最重要的是，至少地面上看不见白色的盐末和扭曲的藤蔓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树叶，尚且饱满的绿色与干枯的棕色交叠在地面上。 我慢慢地着陆之后，保证依米在地面上站稳。 “这里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试着问了问，至少距离据点不算远，地面上也看不见盐，似乎符合依米的要求。 依米则是用脚尖刮了刮地面之后，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指拈起了一片树叶轻轻地摩挲。 “这里居然有叶子……”“好像都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我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树木，枝条上面的叶子并不算多，但是却依旧生长着。 “掉了这么多么……”依米转而改为用手掌抚摸着地面，结果拨开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才看见了棕色的泥土，“看起来都是被雨或者是风打落的啊……” “很有可能……” 毕竟这边的话，不管怎么说，气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因为这里，依旧是“禁忌之地”。 “这边有山么？”依米微微抬起头问道。 “有啊。”我看了看周围，到了这边依旧被群山所环绕。 曾经不及我高的山峰，如今都必须仰视了。 “真想把马铃薯种在山洞里啊……但是又不敢点火……” “诶？”还有这样的说法么？ “我问了舞勺……理论上火焰的光和热可以替代太阳的光和热，除了效果会有一些问题之外……火焰控制不好很有可能就会把马铃薯给烧了……啊啊……”依米微微地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地揉了揉，看起来有些沮丧。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仿佛看见了红色的光芒从附近一闪而过。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遥远的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所生存着的。 也是被大妖精蕾娜所保护着的。 我急忙顺着光芒闪过的地方窜去，不顾还不擅长使用的双腿有些无法保持奔跑时的平衡，向着那道光芒扑了过去。 结果直接身体向下砸在了地面上，扬起了成堆的树叶，在空中飘舞了一下之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怎么了？小黑？” 听见了动静的依米将头转向了我的这边，趴在地上的我则是微微蜷着身体，从指缝确认着在自己合拢的两只手手心里闪耀的光芒。 如同圆球一般的红色光芒，就像火焰一般地忽明忽暗，朦胧的热度在我的手心里扩张。 小妖精。 只要存在就可以带来各种现象的小妖精。 “依米。” “嗯？” “或许……有办法了。” ——————————————————————————————————————— “依米将这边命名为据点，是休息和与小咕接触的地方，但是马铃薯要种在北边的土地里。 但是如果有了这只可以带来火与温度的小妖精的话，应该就可以在山洞里种马铃薯了吧。 不过这里……为什么会有小妖精啊？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九十五天。” 第一章:并不是从零开始的马铃薯生活 “如果说我们没有任何的成长，那么就永远没有办法改变这里。” 在这里生活了如此之久的我从来没有萌生过改变这里的想法，这样看来，悠久的时光荏苒，改变了世界上的一切，却从未在我身上留下一丝的痕迹。 但是现在的话，一定有什么不一样了，我愿意为了一个人，去把这片土地改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于是，我和依米向着北方前进。 为了方便称呼，依米将新选定的区域称为试验区域，根据她的说法，这是我们向着未来迈出的第一步。 不过，在这所谓第一步的开端，我居然抓到了一只小妖精。 这些曾经在世界各地飘荡的存在，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各种各样的影响。 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种类，我只记得绿色的似乎会影响周围的气流，蓝色的在海里能够找到，在我的掌心里所闪耀的红色，似乎会向外散发着光与热。 但这都是过去的经验了，因为灾厄之日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我依稀记得小妖精不会像其他的任何东西一样存在“死亡”的概念，但是在那个一切都被热浪化为灰烬的时光里，当时偶尔能够看见的小妖精，全都消失了。 从那之后，除了大妖精蕾娜的身边，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妖精。 但是现在的话，我找到了，在这片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土地上。 就在我的两只手的手心里，如同依米呼吸的频率一样一明一暗的红色光芒。 我想试着爬起来，结果发现……如果不使用手的话，我好像爬不起来。 这，这就麻烦了。 “小黑？你在做什么？” 身后的依米循着我摔倒的声音走了过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在满地的落叶上划出清脆的响声，我迅速控制自己的尾巴甩到一边，避免绊倒依米。 “我……摔倒了……” “摔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依米在轻轻地踢到了我的脚确认了我的大概位置之后，慢慢地绕到了我的正前方，“所以……你还打算在地上趴多久？” “我爬不起来了……” “爬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于我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但还是在我的前面慢慢地蹲了下来。 “我手里拿着东西……” 我现在正趴在地上，双手靠在地面合拢，将那只小妖精握在了掌心里。 我并不是很清楚小妖精会不会像其他那些动物和魔物一样有恐惧心理之类的东西，但我总觉得如果我一放手，小妖精就会像风一样地飘走了。 “东西？什么东西？”依米只是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问道。 “一只小妖精……依米你不是说要在山洞里种马铃薯但是没有光么，她可以帮上忙。”听完我说的话，依米那小巧的眉毛微微地皱了皱，脸上困惑的表情更加地明显了： “我的话说完才几秒钟你怎么就找到解决的方法了……还有这个什么小妖精是怎么回事？” “我刚捉到的，小妖精会发光发热，放在山洞里就可以解决依米你担心的问题了。” 我试着微微地将视线抬高，看着将双手放在腿上的依米。 “有时候小黑你的动作真是迷一样地快啊……”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手里拿着东西也能够爬起来的吧，肘部和腿协同用力支撑身体不就起来了，你怎么这么笨啊？” 依米脸上的疑惑改为了些许的谐谑，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坏笑。 又被说笨了…… “但是……肘和腿协同？支撑身体？”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问。 “小黑你啊……算了不跟你解释了。”依米轻叹一口气之后，试着慢慢地伸出了两只手，最后抓住了我的两只手臂，“身体用力啊。” “呃……怎么……用力啊？”我试着偷瞄依米的反应，犹豫着问出了这句话。 “……” “……” “好啦你不要管就行了我拉你起来。”依米的表情在一瞬间改变了好几次，但是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哦。” 于是依米稍微向我靠近了一些，用手抓着我的胳膊，拉起了我的上半身。 看到这里我才意识到，我变轻了啊…… “小黑你……现在……能自己起来了吗……”但是依米好像还是很吃力的样子。 不过现在这个姿势的话，我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只要动腿就行了。 我试着伸直了腿从地上爬起来，依米也就顺势放开了我的双臂。 “谢谢依米。”毕竟不靠双手就从趴在地上转换为站立的这个动作我还没有学会啊…… “不用谢啦……”依米只是轻轻地撇了撇脸，然后正色道，“所以你说的小妖精到底是什么？” “就是这个……依米你不要动，我让你感受一下。” 因为依米看不见，我又不能让她直接触碰到我的手，于是只好慢慢地将包裹着小妖精的手掌递到依米的脸前方。 “怎么样，感觉到了吗？” “嗯……好温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的依米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所以只要把这个小妖精放在山洞里就行了。” “所以小黑你之所以不知道怎么爬起来是因为捧着这只小妖精么？” “是啊……怎么了？” “那小黑你准备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么？” “……” 糟了，我没有想到。 这里的山洞还需要我来挖，又不能让会被小妖精的热量伤到的依米来拿。“给我吧。”依米对着我伸出了手。 “不行，依米你会被烫到的。”我稍微向后迈了一步，将两只手护在胸前。 人类使用火焰，但却惧怕着火焰。 这一点，我无比地清楚。 “……那小黑你准备怎么办？”依米右手叉腰，摊着左手问我。 “不知道……要不然就放在一边——”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这个小妖精会动吧？”依米翻了翻左手，轻笑着打断了我的话，“这是小黑你抓的吧，你放一边她不会跑么？” “……” “我们这边也没有笼子什么的，也不可能像养鸟一样把她关起来吧？”依米轻轻挥了挥手，“现在小黑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既然这样还不如放了她，之后再想办法抓吧？” “依米你……”我没有想到依米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没什么好奇怪的……”依米抬起右手轻轻地拉了拉自己飘到身前的发丝，微微地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变得很淡，“皇宫里养的鸟儿全都被我放了。” 嗯？ 这是……依米以前做过的事么？ “与能够在院子里四处乱跑的狗不同……放开鸟儿它就会飞走不再回来，但是笼子里的鸟儿，没有幸福可言。” 依米的笑容似乎有些虚弱，但是我仿佛够从里面感觉到她隐约的心意。 “所以我才离开了皇宫，选择跟着小黑你来到这边啊。” 现在的依米露出了那副我熟悉的灿烂笑容，就像阳光豁开云层洒在我的脸上。 “明白了。” 既然这是依米的要求。 我张开了双手，小妖精则是慢慢地从我的手上浮了起来，轻轻地闪了一下。 一阵风从我们身边拂过，落叶满天，裙摆飞扬。 小妖精也从我的手上离开了，余热也渐渐地从我的感觉中消失，然后—— 她就在我和依米的周围不断地绕圈。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有些困惑的依米用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身边的温度忽高忽低的？” “那只小妖精……我放了，但是她没走……” 即便是现在，她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在我和依米的身边晃来晃去，如同眨眼一般地着红色的光芒。 “……就这样吧。” “……嗯。” 所以我们之前说了这么多想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 于是，我开始按照依米的指示对这片土地进行改造。 首先是需要能够让马铃薯遮风挡雨的地方，依米选择了一座山之后，我开始按照依米的要求挖山洞。 开始挖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小问题。这副身体挖洞的效率远远地低于原本的身体不说……我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挖开一个比依米要高一些的洞口。 我只好展开单翼连蹦带飞地乱挥手扩大着洞口，将挖开的石头甩得到处都是。 于是我就被埋了。 没有想到，这副身体挖一个山洞居然会这么难……我居然还会被这样的石头给埋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想起了依米所说的话，大概就是指现在的情况吧。 就这样，花了比过去更多的时间，一个山洞终于勉强成形了。 虽然洞顶还有些许碎石在往下掉……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是要有水源。 于是我从依米选择地面开始，像之前一样往地下挖来取水，理所当然地，速度远不如之前那副巨大的身体挖坑时那么快，我只好一点一点地向下挖。 于是在我顺着自己挖的坑往下的时候，我又被埋了。 等我带着向外喷涌的泉水从坑里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弄得满身都是泥了。 依米只好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帮我清理着身体。 后来我仿照之前的做法，引了一条循环流动的河沟到新的山洞前，为了方便以后浇水。 然后，我们返回了据点，将剩余的马铃薯搬到这边来。 剩下的并不是很多了，但是如果要搬运的话，我必须用自己的单翼将那些马铃薯铲起来搬运，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飞行了。 原本我是想跑过去的，但是这副身体用这个姿势奔跑的话，摔跤不可避免。 于是，只好选择让依米拿着马铃薯，我再背着依米的方式来进行转移。 “小黑你别乱晃……很硌的……” 所以基本上就是依米把马铃薯放在我的后背和她的身体之间这么一个姿势…… “是嘛……那我注意一点……” “硌着的感觉……很奇怪的……” 我的“感觉”和依米的感觉可能不太一样，因为我的后背上混杂着马铃薯与依米身体的触感，对于我而言有些难以分辨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依米的呼吸似乎有些沉重。 “依米你没事吧……” “没事……” “真的吗？” “真的……啦……诶诶诶小黑你注意一点不要乱动……马铃薯要掉了！” “诶？” 就这样，在小小的波折之中，我和依米成功地将马铃薯送到了试验区域的那个山洞里。 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一路上，那只小妖精都没有离开我们，总是在我们的附近转悠。 但是这样的话。 “接下来就做一点草木灰来调节土壤。” “草木灰……是什么？” “小黑你只需要帮我摘一些树枝树叶什么的过来就行了。”依米则是很干脆地无视了我的问题，将我差遣了出去。“每天晚上的教育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好。”我轻轻地应和了之后，开始收集树枝。 直接可以将地面上的残枝落叶用手轻轻地聚拢，为了避免数量不够，我则是又飞起来从树上直接切下了一些树枝，最后一起扒拉到依米的身边。 这个时候，我看见依米抬起的指尖上居然飘着那只小妖精！ “依米！” “小黑你回来啦，你看你看，她似乎在我的手指边飘诶！”依米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惊慌，而是兴奋地向我挥动着另一只手招呼我过去，“我能感觉得到手指边好暖和！” 这时我注意到了，那只小妖精的光芒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强。 所以热量也减少了么……看样子我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 “依米……我把树枝和树叶找回来了……” “树叶倒是不需要……算了我来区分吧。”于是依米走到了我扒拉过来的成堆树枝和树叶旁，蹲了下来，摸索着挑选树枝放在一边。 在这其间，那只小妖精又开始在附近转圈，并且身上的红色光辉明显更亮了一些。 会变化么…… 等到依米将树枝单独聚在一堆，抬手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之后，慢慢地向我说出了接下来的安排： “原本我还想用一下舞勺给我的火石的……不过看起来可能不需要呢。” “要点火吗？” “当然，不过现在似乎有了新方法了……来来来过来过来～”依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挥动，就在我疑惑着她要干什么的时候—— 那个小妖精居然飘到了依米的手指旁，光芒明显又暗了下来。 “……” “怎么样？厉害吧？刚才小黑你去找树枝的时候我试了试，没想到真的可以叫过来诶。” “……厉害。” 我看着在依米的手指边飘摇，火红色圆球一般的小妖精，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 居然能听懂依米的意思么…… “那么，就请你帮个忙吧。”依米这么说着，将手指伸进了堆在一起的树枝中间，然后抽出了手。 我看见有那么一瞬间，树枝之间似乎亮起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明亮的红光。 然后，树枝居然，就这么燃起来了。 第二章:计划要更新，菜单也要更新 “草木灰就是灰尘么……”看了看眼前被小妖精烧成灰的树枝已经化为了黑、白、灰三种颜色混合的絮状物，暗红色的火星在微微飘散的灰烬中闪动。 小妖精只是静静地漂浮在依米的身边，闪烁着微微的红光。 “就是这个啊，舞勺说可以用这些草木灰先简单地改善一下土质之后再种马铃薯。”依米将脸向着我这边撇了撇，微微勾起嘴角问我，“小黑你确定这边不是盐碱地了么？” “嗯……大概，至少没有看见盐……” 回想起来，据点那边的土地表面都带着些许白色的粉末，一眼就可以很轻易地看出来。 至少这边的地面上就算把落叶都扒开也找不到白色的盐，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噫……小黑你说得那么不确定，我表示很怀疑啊。” “呃……没有问题啦，就算真的有问题，依米你也可以解决的吧？” 至少从我认识依米到现在，所发生的那些问题，依米都能给出一定的解决方法。 “我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啊……”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微微低下了头，“再说了，也没有给我们解决问题的机会了，马铃薯所剩不多，这次要是搞砸了，估计就什么都没有了。” 依米的意思，我似乎理解了。 这些马铃薯都是小咕从海上的沉船里找来的，不……就连这一点都不过是依米推断的而已，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这些马铃薯从何而来。 撇开这个，也就是如果这些暂时存放在山洞里的马铃薯最终还是无法长出来的话，所有的马铃薯就这样用完了。 之前第一次将马铃薯埋进地里的时候，我还说着那些马铃薯可以长出来，但是事实却远远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是依米并没有因为失败而放弃，所以我才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有解决的方法。 “那这一次我们可以努力让他成功吧？”我在依米的身边蹲下，看着依米的脸，那些曾经进行过的对话浮现在了我的头脑里，“依米你不是说过要把这里变得比大海的南边更好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依米的手。 但是我还是克制住了这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冲动。 我不能伤害依米。 “我会陪着你一起，把这里变得比那边更加的美好。” 这一点，既然约定了，那就去实现吧。 “……”依米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食指，摸索般地在我的眼前乱晃，最后停留在了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好啊，一起去实现吧，那……小黑你得先去把山洞里的土松一松啊，不然我怎么弄？”依米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指在我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圈，“我得把草木灰捧过去啊。” “把山洞里的土松一松？怎么松？” “简单来说就是把土挖起来再放下去啦……”依米在手指上微微用力，将我的头向后顶了一下，“还是这么笨呢。” “马上就去……”我用手撑了一下两边的地面站了起来，向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呜呜呜……又被说笨了…… “前面那句话，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呢……” 只有这句话的余音，从我的身后飘来。 ——————————————————————————————————————— 好在因为之前的一顿乱挖，这个山洞被扩得还是比较大的。刚才依米说了这一次种马铃薯所需要的地面可能会更大一些，至少山洞得比马铃薯田大不少。 于是我按照依米的要求，直接动手将制定的地面重新刨了一遍，说是让土壤疏松起来。 至少被松过的地面的颜色看起来比周围没有松过的地面的颜色要深一些，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于是，依米用手捧着一些草木灰洒到了被松过的土地表面，然后让我再次松动土地。 说是让少量的草木灰与土壤均匀混合，可以在避免土地同样碱性的前提下增加土壤的营养什么的一堆我不是很懂的话。 为什么不直接将树枝埋进去呢？ 被火焰化为渣滓的东西，还能够比其本身更加有用么？ 这一点，也许还要问依米。 现在的我，只是将土地重新翻了一边，将草木灰和泥土混在一起。 “接下来就是洒点水，还好有将石碗一起带过来……是这个方向么？” “是的。” 于是，我看着依米不断地进进出出，舀了一碗水进来，然后一只手捧着碗另一只手从里面舀水洒在混了草木灰的土地上。 这个时候，小妖精只是慢慢地飘在山洞口，似乎并不想要进入山洞之中。 “这样就可以了吗？” “应该可以了吧……大致就是这么多了……小黑赶快过来洗手啦。”依米站在河沟边，挥着石碗招呼我过去。 “需要吗？” “当然需要了，女孩子家要注意卫生，知道吗？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我听从依米的要求乖乖地将两只沾满了泥土的手伸到前方，于是依米将装着水的石碗慢慢地抬起来： “这样可以么？” 似乎还有一些距离，于是我将双手往前伸了伸，放到了石碗的下方：“可以了。” “好……” 然后依米就将石碗里的水慢慢地往下倒，清澈透明的水流过了看似柔软的双手，冲开了星星点点的泥土与灰尘，顺着雪白短小的指尖滑落到地面。 清水流过双手的感觉像是一股淡淡的冰凉，又带着一股别样的柔软。 很像是依米的手抚摸我的感觉，但是依米的手却带着只属于她自己的温度。 依米就这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我也继续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姿势，任由依米舀水清洗着我的双手。“好了没？”依米在倒完了一碗水之后，轻轻地问我。 “好了……吧？”我不敢确定，因为并不知道标准。 “小黑你简直……真想亲自帮你洗一下啊……”依米放下了石碗，一只手轻轻地摸到了我的手臂，“明明碰到胳膊都没有事的……” 因为我原本的身体，最具备攻击性的部位就是爪子了。而现在变成了类似依米手的模样，但是手指却依旧保留着最原始的状态。 不过，即便是这样，在接触这方面，也已经比过去要好多了。 “我也想帮依米你洗，不管是洗手也好洗头也好还是洗澡也好呃呃呃——”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依米的手就顺着我的胳膊往上，从肩部攀上脖颈，最后轻轻地揪住了我的脸，红着脸轻嗔道：“我只是说帮你洗手小黑你究竟是想到哪些地方去了！” “我只是想要帮依米的忙，就像依米你帮我呃呃呃——” 依米揪住我脸的那只手突然更加用力了一些，一时间让我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单一的音节。 “所以我才说小黑你究竟是想干什么啊！”依米的两腮染满了如同晚霞一般的红晕，随后用力掐了掐我的脸，“每一次都说出这种让人毫无防备的话——” 依米每一次脸红的时候情绪似乎都会比平时要激动，并且激动的程度好像与脸红的程度有关。 但是我却一直都没有把握住什么样的话语会让依米陷入这样的情绪。 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情绪似乎一会儿就会自己好起来。 我的头只能随着依米的手摇晃的节奏被扯得摇来晃去，看着火红色的小妖精在依米的身后慢慢地飘摇。 ——————————————————————————————————————— 根据依米的说法，这些就是准备工作了。做好了这些工作之后，只需要等待些许时间，就可以开始种植马铃薯了。 在临近夜晚的时间，我们返回到了据点，重新开始了以烤鱼为食的生活。 我和依米站在海边生好的火焰旁，摇曳的火光与夕阳同时扑在我们的身上，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小咕则是飘在洒满了阳光的暗色海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但是依米似乎有别的想法。 “就算条件艰苦，你们不觉得光吃马铃薯和烤鱼有些不够么……”站在火堆旁的依米似乎有些有力无气。 我和小咕对视了一下。 “不够么？” “咕噜咕噜？（是要鱼么？）” 听见了我和小咕的话之后，依米脸上那种无力感似乎变得更强烈了：“你们两个……我早就应该意识到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会为了食物而发愁的……” 我和小咕对视了一眼。 “呃……毕竟我不是人啊……” “咕噜噜咕？（是要玩么？）”说完了这句话的小咕用她那银白色的尾鳍拍了拍平静的海边，白色的水沫飞溅，但是在看见依米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小咕也就安静了下来。 “这边连水果都没有，但是总得想办法弄点蔬菜吧……”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了一丝愁容，“每天都吃这些东西会受不了的……” 我看了看小咕，小咕也对着我眨了眨白色的眼睛。 “蔬菜……从哪里弄啊，我去弄？” “咕咕噜噜。（吃的吃的。）” 依米无奈地挥了挥手，像是放弃了什么似地说道：“我原来住的地方就有啊，小黑你能弄来么？” 这样啊。 我对着小咕点了点头：“走吧。” “咕噜噜？（要来玩？）” “喂喂喂小黑你是打算做什么……”急忙叫住了我的依米脸色变得更加沉重了，在夕阳下侧映出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我和小咕去的话，很快就可以弄回来，对了，蔬菜长什么样啊？” 只要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这副身体可以在不造成巨大破坏的前提下将东西拿到手，仔细一想还是很方便嘛。 “你还真准备去啊……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与其说这些还不如在浅海找一找有没有什么藻类可以吃……” “藻类？” “……用小黑你能听懂的话来说，就是长在海里的植物……我记得书上说是长在岩石上的……大概。” “那我去找找。 既然依米最后的决定是这个的话，我便低声将依米的说法告诉了小咕，然后一东一西分开寻找。 我下海的次数并不多，也没有注意过浅海究竟有些什么，依稀记得只有沙石而已。 鼓动单翼沿着浅海向东游去，下方只有铺满了海床的泛白细沙与碎石，偶尔可以看见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贝壳。偶尔能够看见稍微大一点的岩石，但是却没有找了依米所说的藻类，不如说，长得和我印象中的植物相似的东西都没有看见。 不过贝壳……我看了看抱在海水里的双手，现在的这双手也同样没法将那些贝壳完好地捡起来。 上一次用爪子从海边扒过去送给依米的贝壳几乎全都碎掉了。 如果想要送给依米的话，似乎得找一些我能够拿得到的东西。 一边向着这些事情，一边在海里游着的我在确认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之后，便按着来路游了回去。 等我回到依米身边的时候，小咕也回来了。 但是小咕头颅下方的尖角、身上的鱼鳍、以及蓝黑色的鳞片上都缠着细小的东西。 像是纠缠在一起的深绿色树叶。 于是，在夕阳靠近天际线的时候，我们吃上了烤鱼和烤……用手摸了摸的依米说她也不知道这个叫什么，也许是海带也许是紫菜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串在树枝上烤过之后就变成了同样有些焦黑的东西，我看着依米小心翼翼地咬着她手里的那一串，而小咕则是一如既往地在海里翻腾着去吞下这个烤出来的不明的藻类植物。 小妖精漂浮在我们已经生好的火堆旁，仿佛与飘摇的火星融为一体。 “好像可以吃……小黑你也来试试吧！”依米将另一串递到了我的嘴边，我则是轻轻地咬了一口，在嘴里不断地咀嚼。 我从来都不知道食物原来可以有这么多种的味道，也才注意到烤过的东西似乎都带着一股相似的味道。 有些硬……并且有些奇怪。 “怎么样？”依米兴奋地问我。 “和烤鱼差不多吧？”这就是我的想法。 “诶……小黑你的味觉果然有些奇怪呢，蔬菜也能吃出和肉一样的味道？” “也许是还无法区别比较吧……” “不过总算是有其他吃的了呢。”依米笑着用牙齿撕下了一些烤过的不明藻类植物，“这都多亏了你和小咕啊。” “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些都是小咕找来的，果然进入海里了之后，还是小咕要更加地适应一些。 “就算这样……”依米将烤串插在沙地里，摸索着将手放到了我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也还是要谢谢一起到海里去帮我找的小黑你啊。” 这一刻，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是微微地低下了头，任由依米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感受着对于我而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温存。 ——————————————————————————————————————— “依米为试验区域制定了全新的种植马铃薯的计划，但是似乎又需要找其他的吃的，最后小咕找到的那个植物究竟是叫什么呢？ 不过明明都是下海，抓不到鱼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不会动的植物我也找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是说这个植物其实会动吗？ 这样一想也许就说得通了呢，嗯嗯。 今天依米摸了我的头，总觉得每一次被她摸头的时候，都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在胸口……究竟是什么呢？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九十六天。 第三章:我满带威严而来，却匆匆地离去 种植马铃薯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和上一次相比，有许多地方已经不一样了，比如要先将马铃薯切成一块一块的，并且要保证每一块上都长了那种突出的小芽，然后再将切成块的马铃薯埋进松好的泥土里，这一点倒是没有改变。 “根据舞勺的说法，一开始种下去的时候其实并不需要浇水，只需要提前多施一点肥。虽然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这应该就是农民总结出来的经验吧。” 需要我去找断掉的树枝来为制作草木灰来制作成肥料，而肥料也不过就是将草木灰与水混合在一起而已。根据依米的说法，在不同的阶段所需要的肥料和水是不一样的。这么想来过去的我们每次总是浇了几乎同样多的水，看起来做错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之后，就是定期的维护与保养了，也就是记得按时试点肥浇点水。 在这个过程中，马铃薯所需要的光芒与热量就由小妖精来解决。 为了马铃薯的安全，我们不敢在山洞里面生火，于是依米把小妖精留在了山洞里，然后小妖精就真的没有再继续跟着我们了。 至于依米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她能够继续呆在山洞里，然后她就自己飘在山洞的顶部了。” 就算是到了晚上不需要她再继续照明发热的时候，我们一靠近山洞查看情况，她就会飘回依米的身边。 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一个应该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小妖精为什么会按照依米的想法去行动。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至少在这方面，小妖精已经发挥了超乎我们预期的效果，一开始的时候依米还在想为了让小妖精为土豆照明，她自己是不是在白天就待在山洞里，结果没想到小妖精居然如此地理解依米的想法。 然后就是每天来浇水施肥了，还有就是下雨的时候需要到这边来看情况，不过好在马铃薯的田地稍微靠近了山洞的里侧，所以并没有收到大雨太多的影响，这也正是依米所期望的。 就目前来看，马铃薯的种植似乎是一切顺利的。 而另一边，依米试图寻找更多的食物，只不过小咕能从海里捞出来的东西，也仅限于鱼和那个应该是叫做海带的植物。 这一片大海早已不像过去那么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和植物了，不如说光是大小就比以前要小了很多，哪怕无论是现在的大海还是过去的大海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碧蓝。 而在这样的培养之下，我们终于看见马铃薯的芽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虽然依旧是小而脆弱的生命，但是总感觉这一次，总算是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不似上一次那么的枯瘦，这一次的幼苗看上去要稍微好一些，并且冒出来了不止一根，而是许多根。 “这一次……一定可以的。”依米在马铃薯田地边蹲下，用手轻轻抚摸了好不容易才破开泥土展现自己的马铃薯幼苗，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也点了点头，看着闪烁着的小妖精在这个山洞里布下橙红色的光辉。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幼苗在依米的呵护下越长越大，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了枝丫与绿叶，开放出了包裹着黄芯的白色小花。星星点点的白色点缀着成片的绿色，肆意地向我和依米展示着鲜活的生命。 比起上一次孤军奋战的那株马铃薯来说，这一片的颜色显得太过于耀眼。 于是依米在马铃薯的枝叶上摸索了一下，顺手就将白色的小花摘了下来。 “诶诶诶诶诶诶诶？依米？” “小黑你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干什么……我记得我有教过你女孩子家要文静一些。” “但但是依米你刚才把马铃薯开的花摘下来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可能是一不小心—— “啊，我知道。”依米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十分地平淡，依旧伸手在绿叶上摸索着，然后—— 又摘下了一朵花。 “诶诶诶诶诶？” “小黑你还真是大惊小怪呢。”结果依米反而将脸稍微扭了过来，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微笑，“不能理解么？” “嗯嗯。”我点了点头。 “小黑你不会觉得……马铃薯的成长和这些花儿有关吧？” 依米的这句话让我瞬间懵掉了。 “呃？不是么？” 那些叶子，那些花不都是马铃薯的一部分么？ 就像外面的树一样，越是有着茂盛的绿叶和花朵，就说明长得越好吧？ 毕竟每一次的暴风雨过后都会打得满地是落叶，而有些树木就在之后萎掉了，碾为尘泥。 “小黑，记住。”依米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了食指晃了晃，“我们要种的是马铃薯，而不是花。” 然后又折下了一朵花。 “这些花是会抢走马铃薯的养分的，所以摘掉的话，马铃薯会长得好一些。” “是这样么？” 我还以为花开得越好马铃薯就长得越好呢，毕竟在过去，这样的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小巧的颜色铺满了整个世界。 “是的……虽然之前我也不知道咳咳，总而言之要在这些花长大之前就将它给摘掉，让小黑你来的话估计会把整片叶子一起摘下来……所以你只需要帮我指出一些我漏掉的花就好。” “明白了。” 就这样，我帮依米指示着手应该往哪里放，总算是将所有的白色的花都摘了下来。 “回去吧。”但是依米只是将那些花都收集在了手里，并没有说要做些什么。 回到了据点之后，依米只是让我帮她找了一些藤蔓和树叶回来，然后就一言不发地侧坐了下来，开始编制着什么东西。 我则是模仿着依米的姿势坐在了她的身边，安静地看着她。微风卷着细细的尘土拂过了我们的发梢，阳光在我们的身上洒下了淡淡的痕迹。 总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着依米了，最近我和她总是奔波在据点和试验区域之间，从太阳光刺穿天际线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我就会叫醒依米，然后去找小咕准备每天的第一餐，然后就是在试验区域的马铃薯田地上打转，思考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因为马铃薯已经只剩下一个了，依米也不愿意吃。为了食物，也不得不往返于海边和试验田地之间，一天到晚似乎都在忙碌的样子。 我看着依米用手轻轻拨开了挡住了脸的淡橘色发丝，然后继续编织着手上的东西。 细长的手指在藤蔓与树叶之间穿梭，进行着我看不明白的操作。在这个过程中依米一直阖着双眼，脸上挂着一副淡淡的笑容。 这说明她的心情应该很好吧。 看着依米的脸，胸口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仿佛一片树叶漂浮在平静的海面上。 我本来想问一些东西的，但是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黑？”依米轻轻地呼唤了我的名字，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在。” 依米面朝着我的方向停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说什么，又重新低下了头，继续着她手上的动作。 看着依米平静的表情，我也就没有问她为什么呼唤我的名字了。 不知不觉中，依米将藤蔓编织成了一个环，上面缀满了树叶和白色的马铃薯花。 “小黑？”依米抬着那个环，又一次轻轻地呼唤了我的名字。 “我在。” “你还在这个位置啊。” “嗯。” 我一直都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守在这里。 然后，依米将那个环举了起来，向着我这边递了过来。 我本来想要伸手去接，但是自己根本不能取接。 然而，依米只是轻轻地将那个环放在了我的头顶。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相信，这个花冠一定很配小黑你的长发。” 依米放下一只手捋了捋我银白色的刘海，手指顺着我的发丝滑过，最后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知道……” 然后，身体贴了过来，双手摁住了我的肩膀。 用她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额头。 仿佛阳光融化在了我的胸口。 淡橘色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依米黑色的连衣裙如同一朵花儿绽放。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像是温暖流过全身，像是无数的颜色在眼前开放。 “……走吧，去找小咕。”依米没有把她之前的话说下去，而是就这样结束了。 “……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很想知道依米想说什么。 却终究无法开口，只是静静地跟在依米的身后。 而依米的表情，我却没能看清。 ——————————————————————————————————————— 之后，依米说要在天黑之前再确认一下马铃薯的状态，所以我们又一次来到试验区域。 “这一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吧？离种下马铃薯也过去这么多天了，总觉得这一次肯定没有问题了。”心情明显很好的依米问了一个问题，自己却又回答了这个问题。 “嗯，一定没有问题的。”毕竟这一次得到了舞勺的指导，还有小妖精的照明……克服了之前的那些问题，我们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这一次一定—— 说话之间，我感觉到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又起风了么……”依米抬手按着自己飘扬的淡橘色长发，轻轻地说道。 我向着风刮过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的天空中有着一个巨大的阴影，蓝色的鳞片沐浴着漫天的夕阳靠近了。 从我们身边扫过的风，来自于那个不断靠近的阴影鼓动的巨大双翼。 “吼——（人类——）”明显是发现了我们，巨大的阴影直接悬停在了我们的前方，气流在一瞬间降临，所有的尘埃都在一瞬间被驱逐出了这片区域。 “小黑？刚才是什么声音……”依米向着我靠了靠，用手轻轻地揪住了我的肩膀。 巨大的头颅上那比小妖精耀眼得多的红色的双目，以及那支闪耀着金色电光的角。 是那一天的那条蓝色的巨龙。 我要抬起头才能看见的她现在，已经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巨龙了。 “我只想问——”她开口了，却不是魔物的语言。 而是低沉到足以震颤这片土地的人类的语言。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坨黑色的东西……不对。” “小黑？是……谁在说话？”依米颤抖着抱住了我，我则是微微展开单翼将依米护在怀里，轻声地说道：“一条……认识的龙。” 应该算认识吧，毕竟上次她可是想杀了我啊。 “龙？从来……都没有听小黑你——”依米 “这里怎么会有人类呢？并且——” 我紧紧地盯着那双红色的眼睛，那双巨大的红色眼睛也紧紧地……盯着我。 “——你不是人类吧？” 我保持着沉默。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这边来，但是现在的她应该不知道——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魔物……并且，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东西……” 低沉的声音如同云层间隐隐的雷鸣，传递着一些让我感觉很不好的信息。 “小、小黑……”依米贴着我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并不是因为害怕，“怎么、变、变冷了？” 在这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整个世界都在慢慢地浮上一层冰晶。 这个是！和那一天一样的——但是依米还在这里啊！ 我急忙用单翼将依米护得更紧了一些。 不能打，这样的话依米的身体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不能逃，逃的话不一定逃得掉，并且她根本就——对了。 虽然情况紧急，但是也只有试一试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找的东西的是灾厄吗！”我急忙向着天空喊道。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组织着语言。 依米让我学会思考之后再说话，但是这个时候我全忘了。 如果她没有停止的话，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依米离开这里。 下一刻，冰晶停止了凝结。 “嗯？你不是——” “灾厄就是那个黑色的东西！好大好大的！长着爪子还有两只翅膀！” “对。” “那个东西不在这里啊！” “不在，可我看你和她长得——” “你认错了，我只是个普通的魔物诶！” “哎……” 在我数次打断了她的话之后，她慢慢地鼓动双翼从天空降落，引得大地一阵又一阵地震颤，吹倒了周围的树木。 “小、小黑……”又冷又怕的依米则是依旧紧紧地抱着我，已经失去了些许温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好在温度已经没有继续降低了。 那条蓝色的巨龙俯下了巨大的头颅，两只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的翼展和她的很像……”如此近的距离，她的声音就如同巨大的风雨。 “可我只有一只啊……” “人形态的话……嗯……确实……可能……呃……就是……我真的认错了？” “嗯嗯。”我拼命地点头，同时将依米护得更紧了一些。 “……”她沉默了，巨大红色的双眼里透出的视线似乎松懈了不少。 随即她又死死地盯着我，直到—— “吼吼吼吼吼吼吼——（妹妹你跑哪里去了——）” 真正的轰雷在远方炸响，响彻这片天空。 “完了！”结果她只是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就急忙展开双翼，腾起巨大的身躯，向着北方飞去了，只留下了一阵将我的头发都吹开的强风。 突然地到来，又突然地离去了。 只留下了满地的冰渣。 以及…… 山洞里成片的……被冰封的马铃薯植株。 第四章:在冰冷的夜里，我们互相偎依 太阳缓缓地西沉，最后的夕辉也被天际线截断成了一片浓重的黑夜。 我和依米还在试验区域的山洞内，倒不是因为担心马铃薯，毕竟，马铃薯的植株叶上已经覆盖上了冰蓝色的霜冻，估计已经死去了。 不仅仅是马铃薯的植株，整个山洞都被一层薄薄的冰晶所覆盖，只有我和依米所在的位置被我用手切开了一小块区域来供依米休息。 小妖精正静静地漂浮在依米的身边，但是光芒十分地黯淡，似乎也是受到了冰晶的影响。 那毕竟是龙，掌握着众多力量的魔物。他们的呼吸，他们的咆哮，以至于他们的存在都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而能影响的可不仅仅是生命。 我和依米没有返回，因为虚弱的依米正在不停地发抖，仿佛为了渴求那不多的温暖一般，和我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全身上下只有那双手最为用力，为了抓紧我的腰而用力。 我能感觉得到细腻的颤抖隔着依米的衣服传了过来。 斗篷上面因为结满了冰晶所以被我直接撕碎了，不然的话只会让依米觉得更加的寒冷。 如果是平时的话，依米是严厉禁止我在除了洗澡以外的时候裸露着身体的，但是现在的依米已经连对我说重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四肢抱着我，向我的身体索求着温暖。 我不敢就这样带着依米回去，因为外面下雨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就落下一滴又一滴的雨水，我只好带着依米暂时躲进了山洞。 不过这一次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山洞外响起，不似之前每一次呼啸的风声和近乎狂暴的雨声，只有均匀而又平稳的雨落在了山洞外。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平静的雨了，不过雨不大也好，现在的我更加担心的是依米的情况，风也几乎没有，至少不会让周围的温度更进一步地降低了，雨水也不会漫到山洞里来。 我扶着依米坐下，但是依米也仍旧只是抱着我，只有与平时不同的呼吸吐在我的身上。 依米稍微缩了缩身体，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依米的身体似乎比我还要小一些，让我能够将她好好地护起来。 我展开单翼，刮掉了山洞内壁上冻结的冰晶，然后收拢帮依米挡着从山洞外刮进来的风，同时将小妖精也一起护了起来。 现在的小妖精似乎并不能散发出足以改善依米情况的温暖，但是我也希望略显黯淡的她能够靠近一些。 没有了其他光源的山洞显得有些漆黑，如果是平时的这个时候，身在据点的我们早已点上了熊熊的火焰。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进一步地感受到了火焰对于人类的作用，不仅仅只是照亮这个世界而已。 小妖精暂时无法散发出热量，小咕远在南边的大海里，我并不会使用舞勺给依米的那个什么火石，外面还下着蒙蒙的雨。 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生起火来帮助依米驱寒，我甚至都不敢离开这里，因为我无法确定在我往返东边的火山的这段时间里，独自一人的依米能不能坚持下来。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冷……”连声音都在颤抖的依米正尽一切可能地将身体靠近了我，因为不适而露出了有些扭曲的表情，紧紧地皱着眉头。她的腿与我的腿缠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扣住了我的腰，脸也贴在了我的脸上。 但至少说明了，我的身体还有一些热度的吧？ 想了一想之后，我觉得这个是很有可能的。 我也很想抱紧依米，但是我的这双手并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那么其他地方应该可以吧？ 虽然我依旧无法准确地把握自己对外界的“感觉”，但是自己似乎已经能够分辨什么东西的温度高，什么东西的温度低了。 至少依米的身体，明显比我的身体的温度要低一些。 我自己也感觉到过，今早依米用她的嘴唇触碰我的额头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体温。 明显要高一些的体温。 那么，我的情况应该和依米的情况是类似的。 于是我试着主动用自己的身体去触碰依米的身体，用自己的脸与蹭依米的脸，用自己的嘴唇去温暖依米没有被连衣裙所包裹的肌肤。 依米的耳朵的温度似乎也很低，于是我用自己的嘴轻轻地含住了依米的耳朵，用自己的舌头来帮她温暖她的耳垂。 “唔嗯……” 依米漏出了轻轻的声音，双手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似乎是有作用了。 等依米的耳朵的温度稍微恢复了一些之后，我又试着去温暖她的脖子。 “唔……”但是我发现依米似乎有点躲闪，是这样没有作用么？ 我的视线向下滑，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解开依米的衣服，我觉得我至少应该帮她温暖一下她的身体。 现在的依米脸有些红，但是整个人似乎并没有一个清醒的意识，呼吸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急促了一些。 于是我只能是轻轻地含了含依米的脖子和脸之后，最后用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脸上。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毕竟现在的这个和依米纠缠在一起的姿势，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怎么动得了。 乱动的话手还有可能伤到依米，于是只能是作罢，最后也只能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依米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妖精的光芒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被橘色的光辉笼罩的依米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地不那么明显了，紧绷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小……黑……”依米有些苍白的嘴唇轻启，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在。”我轻轻地回答，换来的只有依米放松下来的圣体，与睡着了一般的呼吸声。 只有脸颊两侧依旧带着些许绯红，但是这样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吧。 山洞外的雨声也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从壁沿上滑落的水珠敲打在石块上发出的清响在漆黑的山洞里回荡。 黑暗中，我感受着身边的依米平缓的心跳与柔软的身体，看着她在昏黄的光芒下平稳的睡颜，等待着阳光突破天际线的一侧，将黎明洒满大地。 ——————————————————————————————————————— “唔……”让一丝的阳光斜射在山洞口的时候，靠在我身上的依米发出了有些慵懒的声音，似乎是醒来了。 我看见依米微微睁开了眼睛，在露出了蓝黑色双眸瞬间又急忙闭上了。 “早上好。”我试着向依米轻声地打了招呼，依米只是将脸埋进了我的脖颈上，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嗯……这是……哪？”还不算清醒的依米将温暖的气息全吐在了我的脖子上，轻轻地问道。 “这是试验区域的山洞，昨晚下雨了所以我们没有回去。” “下雨？”依米似乎有些迷糊，只是静静地靠在我的身上。 毕竟昨天从那条龙离开之后依米的意识就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所以不知道下雨了也是正常的。 “那条龙……走了吗？” “走了。” 如果她不走，走的就是我们了。 “呼……”依米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将环在我腰间的手抬了起来，顺着我的身体往上，最后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小黑你的斗篷……呢？” “结冰了，所以我撕碎了之后扔掉了。” 又是一个绵长的呼吸，但是依米只是方法呼吸一般地将下面的话吐了出来： “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小黑你没有对我动手动脚吧……” “没有啊……手不敢动，脚的话直到现在都还是缠在一起的，根本没法动啊。” 结果依米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把腿从我的腿上抽了回去，右手慢慢地滑到了我的胸前，然后轻捶了我的胸口一下。 “色狼。”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话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所为什么我会被说成是这样啊…… “我好渴……”依米轻轻地说道。 “水的话……就在那边，我试试能不能将水捧过来……” 可以像依米捧水喝时的那个动作一样，但是—— “依米你能不能放开我，我去拿水……”调整了姿势的依米几乎就是将我抱在了怀里，我根本没有办法动一下。 “不能。”依米的回答不仅出乎了我的意料，而且抱得更加的紧了。 “诶诶诶？” 为什么啊…… ——————————————————————————————————————— 等到依米的身体大致恢复了之后，望着铺满了白色冰霜的马铃薯植株，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死了么……” “嗯……” 叶片几乎都扭曲到了一起，边缘几乎已经开始泛起了浓重的褐色，反而是被冻得最严重的部分还能隐约看见微微的绿色。 “走吧。” “嗯。” 我跟着依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山洞。 等我们回到据点的时候，依米又帮我编织了一件斗篷，然后从山洞里拿出了最后一个马铃薯，举在了我的前面。 “要种么？”我试着问道。 “嗯……感觉有些累了呢……一个马铃薯种下去也没有用吧……”依米只是苦笑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 “用剩下的这些植物生火把它烤来吃了吧？小黑你这么辛苦，就当是给你的奖励吧……”依米对着我挥了挥手，我也就只好按她的吩咐去办了。 这边的地面并没有被雨水浸泡过的痕迹，看起来昨天只有我们所在的位置附近降下了雨水，是受那条龙的影响么？ 在小妖精的帮助下，我们在山洞外生起了火，看着眼前摇曳的火光，依米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仔细一想的话，这是第几次失败了？ “小黑啊，我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 “昨天……那条龙为什么突然就找过来了？”在阳光下显得并不明亮的火光映照在我和依米的身上，呈现出扭曲的光芒。 这个问题果然不可避免么…… “她找错了……”我只能这么回答了。 “找错……听小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一点实感都没有啊……帮我把这个马铃薯切开。”依米将马铃薯递到了我的前方，我则是像过去一样用左手将马铃薯切成了好几块。 这也是舞勺教的方法，说是可以烤得更熟更透。 依米则是用河沟里的水将树枝清洗了一下，然后将慢慢地将马铃薯块串了上去，放到火上去烤。 “龙也能说人话么……”依米疑惑地问道。 “嗯……”毕竟我也会说人话啊。 本来是想看依米烤马铃薯的。 但是我感觉到了，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 我转过身去看了看，似乎并没有看见什么。 但也只是没有“看见”而已，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躲在山洞所在的这座山的山腰处，那块巨大的岩石的后面。 奇怪……是什么东西？ 体型并不是很大，不如说和现在的我差不多。 人类是不可能的……动物？还是魔物？ 灾厄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有动物和魔物靠近这边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不过这里也并没有什么适宜动物居住的环境，那么就应该是魔物了。 是想狩猎我和依米么？虽然不知道除了贝希摩斯巨兽以外的魔物味道怎么样，但是在食物短缺的现在，或许可以帮依米加个食物吧？ 不过那个魔物确实是有刻意在躲藏着，但是仔细一看的话，并没有躲藏得很好，露出了身体的一部分，在阳光下散发着微微的蓝光。 不过，这种感觉还真很久没有过了。 不如说，从过去到现在敢主动靠近我的，到今天看来也就只有两个，还都是人类。 “依米，稍微等我一下。” “你要去哪里？” “去帮依米你找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没等依米做出反应，我就展开了自己的单翼，以最快的速度飞上了半山腰，直接冲到了那块岩石的后面。 “呀！”那个魔物发出了这么一声。 “诶？”所以我也愣住了。 在那里的是一个魔物，或者说，和现在的我一样，有着人类形态的魔物。 与我和依米一样，都是“女孩子”，身高比我还要矮一点，蓝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芒，红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雪白的皮肤上覆盖着些许蓝色的鳞片，身上套着一件冰蓝色的衣服，几乎与身上覆盖的鳞片混为一体，让我分不清哪些是“衣服”哪些是“皮肤”。 最显眼的，是她的身后有着一条散发着蓝色荧光的短尾，以及一双小小的蓝色双翼。 让我觉得最为眼熟的，是她的额头上方，有着一根带着微微电光的金角。 这个样子，似乎让我想起了什么…… “……” “……”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着盯着对方。 呃。 似乎，有麻烦了。 第五章:三人行，实际只有一人 “你们在做什么？”不知名的“少女”正瞪着一双红色的大眼睛，来回看着不知所措的我和已经愣住的依米。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又带着些许沙哑，导致了她的声音有些模模糊糊的。 之前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所以就从半山腰返回到了依米身边，结果她也跟了下来。 “小黑……刚才是谁的声音？”听见陌生声音的依米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我见过这副表情……有点像是在笑，又有点像是在生气。 “你叫小黑啊？明明一点都不黑，不过这样看来我果然是认错了呢，我找的那坨东西就算是变成人形了也应该是很黑很黑的，毕竟哥哥说过人形的话和原本的身体在特征上还是很相似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眼前的“少女”就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不仅我没有跟上她的语言，就连依米也有一瞬间愣住了。 最后依米直接放弃了询问我，而是慢慢地将身体从火堆转向了这名“少女”，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感觉我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我不是人啊。”少女晃了晃她的那条蓝色的小尾巴，咧了咧嘴说道。 我看见了她的嘴里那两排虽然很小，却锋利如刀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射着亮白色的光芒。 “啊，是啊，能在这种地方这样说话的，怎么想都不会是个人了。”结果依米意外地冷静，只是轻笑道，“那我换个更准确的问法，你究竟是什么。” “人类，你也只能是在我保持现在这副样子的时候敢这样跟我说话了。”虽然她用她那血红色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依米一眼还说出了一句极具威胁性的话语，但是她努力踮起脚尖想要使自己能够和依米一样高的举动似乎并没有让她的话语具备足够的威胁，“我可是一条龙啊。” “龙？”依米稍微有些疑惑了，微微抬起手，似乎是想要用手确认一下，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怎么和昨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还不是怕吓到你，我看你昨天好像一直在发抖啊，人类。”她对着依米吐了吐血红色的舌头，轻笑着哼了一声。 昨天……果然么。 她就是那条蓝色的龙。 不过……她一直提到的“人形”就是她现在的这副样子么？ 就像是，可以随便变化一般。 “昨天……昨天……”依米轻轻地重复了这几个词之后，然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凶狠表情。 “是你啊……原来昨天就是你冻死了我们的马铃薯啊你这个家伙……还差点把我给一起冻死了……”依米握着马铃薯串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但是却完全看不出来和昨天一样的恐惧。 反而在生气？ “我？冻死了马铃薯？马铃薯是什么啊？”她露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眨了眨红色的大眼睛。 “就是这个。”我终于插上了话，用手指了指依米手上那串已经烤好的马铃薯。 “这个？”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脸颊上的些许鳞片仿佛随着她的表情而轻微地开合，“没见过的植物呢，干什么用的？” “拿来吃啊，我猜龙也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吧？”依米轻轻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哼哼，人类，你说对了。”稍微将视线从烤马铃薯上移开的她叉起了腰，抖了抖自己背后的小翅膀，得意地回答。 “别老是人类人类的……我有名字的，叫依米。” “诶？你有名字啊？”结果她反而一脸惊讶地反问了依米一句，依米因为手上拿着东西所以只好无奈地撇了撇脸。 “别说得好像有名字很奇怪似的……你这个意思是你有名字？”依米倒是露出了一副混杂了疑惑与好奇的表情。 “当然有啊我，我的名字叫蓝雪，好好记住了，人类。”蓝雪一脸的开心，额头上的那根短短的尖角上的电光似乎轻轻地闪了一下。 “明明自己就没有记住别人的名字……”依米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地颤抖，“小黑啊，龙应该也是不怕魔眼的吧……” “啊……应该。” 毕竟是龙啊。 “那我还真想看看是哪家的女孩子这么不懂礼貌……小黑张嘴。”听见了依米的这句话之后，我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于是依米将手里的一串马铃薯准确地横放在了我的嘴里。 然后伸出手去一抓，正好抓住了蓝雪的肩膀。 “人类，你想干嘛？” “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而已啊。” 于是，依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结果被阳光晃到了眼睛，瞬间就松开了放在蓝雪肩膀上的手。 “好刺眼啊……睁眼睁得太快了……”依米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两步。 “依米……小心……一点……啊……”叼着马铃薯烤串的我急忙走到依米的身边，展开单翼帮她遮挡着阳光。 “她怎么了？”蓝雪歪着头看着依米，但是视线很快就从依米的身上移到了我的身上，“你的翼展和那坨黑大个果然很像啊，都是这么破破烂烂的。” “……”我不敢说话，确实是担心她看出些什么。 当然嘴里叼着东西的我也确实说不出什么话来。 “虽然从昨天看来你好像很耐冻的样子，不过你这样的魔物我一爪子就拍死了吧，和那坨黑大个差太多了。” “……” “你要是敢拍死小黑我就拍死你……”眼睛里满是泪水的依米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但是咬牙似乎是因为眼睛难受……“哟嚯？人类，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蓝雪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摇了摇自己的小尾巴，“不过……” 蓝雪两步靠近了依米，仔细地打量着她和我：“你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的人类呢，只是有点奇怪而已，和你身边的这个魔物一样的奇怪。” “你……”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依米在瞟了一眼蓝雪之后又闭上了眼睛，“你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类，你再说一遍试试？难得今天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我疑惑地问道。 “……”结果蓝雪突然就陷入了沉默，最后用力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喊道，“我昨天不是认错了你和那坨黑大个突然就对你们发动攻击了嘛！哥哥说的做错了事情就是要道歉，所以我就来道歉了！对不起啦！真是的！” 结果她自顾自地就在那里说了一堆我无法理解的话，额头上的尖叫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总觉得她的表情变化得比依米还要快，也更加地难以理解。 “与其向我们道歉还不如向那些马铃薯道歉……我们现在只剩这一个了都！”终于将头抬起来的依米晃了晃另一只手的烤马铃薯，然后对着我喊道，“小黑你也赶快吃啦！” 于是我开始将叼在嘴里的马铃薯往下咽，但是并没有那么顺利。 “对不起啦马铃薯！”蓝雪像是自暴自弃似地喊了一句，然后狠狠地盯着依米的脸。 “你还真道歉啊……”完全没有看见蓝雪表情的依米只是半迷茫状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是啊，怎么了？不行啊？” “没什么不行……”依米一边用手帮我调整着我嘴边的马铃薯的位置，一边不停地叹气，“只是觉得很累而已，对了，你要不要吃点试试？” 依米将手里的烤马铃薯向着蓝雪的方向递了递。 “我为什么要吃啊？”蓝雪则是警觉地看着依米。 “你道歉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生气了，还有……”依米淡淡地说道，“这也是为了让你明白马铃薯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啊。” “我才不要吃呢。” “……”依米沉默了，我则是因为在嚼马铃薯所以没有办法说话。 结果，蓝雪瞟了刚把马铃薯咽下去的我一眼。 “很好吃的。”我只有这么告诉她。 毕竟，这是依米做的东西啊。 然后，下一刻。 蓝雪两步走到依米跟前，抬起头将依米手上的烤马铃薯和串着马铃薯的树枝一起咬断了。 “喂！你干什么呢？” “你看不见么？吃马铃薯啊？” “你不是说你不吃么……” “不好吃。” “你——” 就这样，原本只有我和依米的土地。 似乎渐渐地，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六章:四人行，必有三人不是人 “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找——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已经道完歉了我也已经原谅你了，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 已经没有可以打整的马铃薯田地了，我和依米便像很久以前一样直接到海边去找小咕。 但是蓝雪并没有离开，反而紧紧地跟在了我和依米的身后。 “我也不急着回去啊，反正回去也是听哥哥唠叨，还有我道歉可不是为了获得你的原谅啊人类。” “那是为了什么？”我不是很能理解。 “是因为哥哥说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我才来道歉的。” “……”我和依米都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说什么的原因是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至于依米为什么沉默……我只看见依米用一只手按在了脸上，欲言又止。 太阳依旧像往常一样高挂在天空之中，将温暖的光芒洒向这片大地，明明这里并没有多少生命能够承受这份光明，但是光明却一如既往。 但是我和依米的生活似乎并不能一如既往。 原因就在于—— “所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要去——你问这个做什么？”依米撇了撇头，继续扶着我的肩膀往前走。 “总觉得跟着你们能够试到我从来没有试过的东西，就像那个马铃薯。” “你不是觉得难吃么……”依米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表情。 “是很难吃，但是我没有吃过。”蓝雪只是晃了晃她的尾巴，轻轻地笑了笑。 “吃了别人的东西还敢说……”依米咬了咬牙，从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我觉得很好吃。”我举起了手，发表了我的意见。 “你？”蓝雪的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一些，换成了一副疑惑的表情绕到了我的身边，“真是奇怪……你究竟是什么魔物？” 听见她的这句话之后，我有点后悔开口了。 魔物有很多，哪怕个体不具备名字，同种类的魔物都会被冠以一个相同的名字。比如极北之地附近的雪山下那一堆白色的魔物就是雪怪，蓝雪的话则是龙，也有着像小咕和贝希摩斯那种，一个名字代表自己又代表整个种族的魔物，因为整个“种族”就只有那么一个个体。 但是，我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我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依米指了指身后，抢在我的前面开口了：“小黑就是小黑，你如果要找那个什么灾厄的话往北走，她往那边去了。” “灾厄？”蓝雪微微晃了晃脑袋，一脸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黑色的巨大魔物啊，走一步地面都会抖两抖的那个。”依米的声音沉了下来，慢慢地解释道。 “你管那坨黑大个叫灾厄吗？哥哥不让我找她。” “……你很听你哥哥的话呢。”我试着说出了这句话。 “当然啊，在那一天先王为了保护我们就已经死了，我哥哥就一直替先王保护着我和其他族员到今天。”她微微扭头回去看了看北边，红色的眼睛里仿佛在流淌着一种光芒，“我当然听他的了，毕竟是我哥哥嘛。” 这样啊……她口中的先王，就是她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看见的那个巨龙形状的山石吧。 在那一天，为了保护她们，变成那样了。 就算是龙也无法幸免于难么…… 我果然是干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啊。 “我唯一一次没有听他的话，就是那次跑去找那坨黑大个打架去了。”蓝雪微微地攥紧了拳头，额头上的尖叫流动着金色的电光，但是很快地，电光消失了，她也松开了自己的拳头。 “但是我打不过她，也没有办法帮先王报仇了。” “……” “现在我只是想问她过去为什么会做那种事而已，但是黑大个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很想告诉她答案。 但是知道了这个答案的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仅仅为了把月亮摘下来当礼物送出去？ 她一定—— 不知道为什么，依米按住我肩膀的那只手突然用力，我看了依米一眼，依米却没有将头转过来，只是淡淡地开口了。 “你说的……是指灾厄之日么？就是这个世界曾一度毁灭的那一天。” 我惊讶地看着依米，因为我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人类对于灾厄之日的了解，仅仅只是“灾厄曾一度毁灭世界”而已。 应该说，除了大妖精，并没有谁能够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是啊。”蓝雪只是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黑知道吗？”结果下一瞬间，依米居然把问题抛到了我这边。 “知道……”结果自己居然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如果依米继续问的话—— “那就行了。”结果依米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诶？”我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依米，发现蓝雪现在也在看着依米。 “你们似乎都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就我不知道，所以这个话题可以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就连蓝雪也愣住了。 “我并不关心过去发生了什么，因为现在……”依米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微微地皱了皱眉，“……我快要饿死了，现在居然连马铃薯都没得吃了……” 依米稍微把我往前推了推，然后不停地喊道：“赶快去找小咕吧我要吃烤鱼！” 于是这个话题就这样被依米中断了。 总觉得，好像有点突兀……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 “咕噜咕噜……（这又是谁……）”如果说小咕可以有表情的话，那一定就是无奈的表情吧。但是小咕只能靠眯着那双白色的眼睛来表露些许类似于人类的神态了，而那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我们身边的蓝雪，蓝雪也一脸好奇地盯着小咕。 “小咕……能不能抓两条鱼来……我快饿死了……”依米只是一边用手扶住我的肩膀，一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只好对着小咕点了点头，而小咕只是最后瞟了一眼我和依米就潜入了海里，只留下阵阵的波涛拍打在沙滩上，一圈又一圈的波纹翻覆着归于平静。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魔物啊。”蓝雪指着小咕消失的地方，轻轻抖了抖自己背后那双小小的翼展，“你们认识她？” “她叫小咕。”我急忙向蓝雪介绍小咕，不过—— “就是条大鱼嘛。” “……”我和依米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我只是想起了当初在这片海滩上捡到小咕的时候，我和依米确实是将她当成一条鱼了。 而现在的小咕……算是一条大鱼还是一条大蛇呢？ 感觉都很像。 而依米只是一言不发地伸出一只手指逗弄着总是安静地漂浮在我们身边的小妖精。 “你究竟是什么人？”一直盯着依米的蓝雪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普通人。”结果依米也只是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这种小妖精不是已经灭绝了么？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蓝雪并没有因此而放弃，选择了继续追问。 “我也不知道啊，她自己飘出来被小黑抓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了。”依米晃了晃食指，小妖精就围着依米的手指慢慢地转圈，散发出了淡淡的火光。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类。” “是吗？”依米的嘴角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更何况……你看起来根本就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依米将头微微地扭了过来，“你明明还没有我高。” “这只是因为人形——你这个人类居然——” 就这样，听着依米和蓝雪不是争吵的争吵，小咕叼着鱼和海带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闭着眼睛啊？你看不见么？”蹲在火堆旁的蓝雪问了问正在用树枝烤鱼和海带的依米。 过去依米还经常被火焰燃烧的火星吓到，但是现在的话，总觉得依米似乎越来越习惯了的样子。 虽然那份味道并没有怎么改变就是。 “你就当我看不见吧。”这是，和当初回答我的时候一样的答案。 “骗人，之前我明明看见你睁开眼睛了，不就是里面有魔力嘛，有什么啊。” 我急忙看着依米。 现在的依米，已经知道了魔眼对我没有作用。 但是她依旧选择闭上眼睛，理由是不想让这片土地上的植物全部死完，同时也不想“误伤”小咕。 事实上，魔眼对小咕是否有用，也依旧是个未知数。 我看了看将头从海里伸到了我们这边的小咕，有海水不停地沿着她体表蓝黑色的鳞片往下滑，她巨大的白色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蓝雪。 蓝雪也注意到了小咕的视线。 “咕噜噜咕噜咕咕咕……（依米身边奇怪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说谁是奇怪的东西？我听见了啊？）”蓝雪向小咕甩去了一个凶狠的眼神，额头上的角上立即就有金色的电光在流窜。 然而蓝雪完全能够听懂小咕的话，并且没有丝毫顾虑地就使用魔物的语言与小咕交流。 “这是谁的声音啊……那条无礼的龙么……”依米依旧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鱼和海胆上，只是随意地问了一下我。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咕噜噜咕噜咕噜……（明明是我先来的……）”小咕微微低下了巨大的头颅，轻轻地甩了甩自己巨大的银白色尾鳍。 喂喂喂是我先来的好么……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总感觉说出来会有很大的问题。 “吼吼吼吼吼……（到底在说什么啊……）”蓝雪只是瞟了小咕一眼，便将头扭回了这边。 “这个气味……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依米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手上用树枝串在一起的烤鱼和海带，被烤得有些发黑的鱼和海带上飘着灰色与黑色混合的烟，还有一些杂色的液体从上面往下滴落。 然后挑选出了其中的一串，举了起来，说了一句：“小咕开饭了。” 小咕便突然将巨大的头颅探了过来，用嘴咬起了那一串烤鱼和海带，却并没有像原来的我那样一口吞下，而是用嘴扔进了海里，然后扑进了海里去吃。 只有这个进食的习惯能看出她就是曾经的那条圆滚滚的小鱼，不过与那时不同的是，她这样在海里如同嬉闹一般地进食的话，就会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浪潮冲刷这片宁静的沙滩，四溅的水花有时候会直接打在我们身上。 不过，我和依米都已经习惯了。 唯一没有习惯的，似乎就是蓝雪了。 “这是在……干什么啊！” 之间她裸露的皮肤上那些蓝色的鳞片闪起了微微的蓝光，紧接着那些朝着我们飞过来的海水都在一瞬间被冻成了细小的冰珠。 然后保持着原本的飞行轨迹，噼里啪啦地打了过来。 “你才是……在干什么啊！”依米喊了一声之后，我急忙展开单翼将依米护了起来，大部分的冰珠打在了我的单翼上，只有少数的穿过了单翼上残破的洞口轻轻地打在了我们的头上。 “不觉得被水溅在身上的感觉不太好么？”蓝雪轻轻地笑道。 “我也不觉得被冰块打在身上的感觉能好到哪里去……”依米则是愤愤地回了一句。 “真是无法理解呢。” “这是我要说的话。” 总感觉……依米和蓝雪之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不停地碰撞……只有浑然不觉的小咕还在海里继续翻腾着。 “算了……小黑张嘴。”依米微微鼓起了脸，将烤鱼递到了我的嘴边。 “依米你不是饿了么？你吃吧？”毕竟依米的马铃薯被蓝雪全吃完了，我们才会到这边来找小咕要鱼和海带的。 “只管张嘴就行了。”说着依米又将烤鱼往我的嘴边送了送，我只好张开嘴轻轻地咬了一口。 “我说……没有我的份么？”一直盯着我们的蓝雪指了指自己，慢悠悠地问道。 “你不是觉得难吃么……”依米则是对着她撇了撇脸。 “但是这个我没有吃过啊。”蓝雪则是眯起眼睛很自然地笑了笑。 “……算了，反正恰好有多的……”依米则是低声说了一句之后，递了一串给蓝雪。 但是蓝雪并没有伸手接过去。 “怎么了？” “你不喂我么？” “我为什么要喂你啊？” “你明明都有喂她的啊？” “小黑是因为没法用——哼哼。”依米话没有说完就轻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戏谑，“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的那双手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吧？原来龙也不过如此啊？” “怎么可能做不到啊，拿来！“结果蓝雪便伸手过来，从依米手上拿起了那串烤鱼。 只不过是指用两根手指夹起来的，也许是看过了依米的动作，总觉得蓝雪的动作很奇怪。 “嚯……” “你笑什么啊人类！”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笑？” “你明明诶诶诶——” 结果蓝雪的两根手指根本夹不住那条烤鱼，于是蓝雪只能慌慌张张地用两只手捧起来，结果还把烤鱼给直接弄碎掉了。 “噗……”依米只是偷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把烤鱼往我的嘴里送。 “笑、笑什么啊！”总算是用手捧着将碎成末的烤鱼送到嘴边的蓝雪红着脸喊了这么一句，然后猛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我们，只能看见她小巧的双翼和尾巴正在拼命地抖动着。 “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声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果然不管是小黑你还是她，手这种‘工具’终究还是身为人类的我用得最好啊。” 看着依米带着些许得意的笑容，总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呢。 “是啊。”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我，只好点了点头。 原本躲在依米身后的小妖精也冒出来闪了一下。 “这个东西……味道也不怎么样啊！” “咕噜噜咕噜噜噜！（依！黑！来玩吧！）” 蓝雪不停辩解的声音，小咕不停用尾鳍拍打海面的叫声，以及依米的轻笑声，在这片湛蓝的天空下，交织在这片沙滩之上。 第七章:背靠背 “依米你不下来么？”我朝坐在沙滩上的依米喊道。 “咕噜咕噜咕咕噜咕！（依来玩嘛！）”我身边的小咕也兴奋地喊道。 “我这一身衣服怎么下来……”依米轻轻抬了抬自己的手，抖了抖那件黑色连衣裙宽松的袖子。 “脱掉不就行了？”我试着问道。 记得依米跟我说过，人类是不能长时间沾水的，不然会引起身体的疾病。 所谓的疾病就像是依米那一次发烧一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冒烟一般。 所以依米才时刻注意避雨，避免自己的衣服被弄湿。 我脱下了自己斗篷，放下头顶的花冠，解开了将长发束起来的衣服。 上次的斗篷在海里很快就散架了，这些东西我还是明白的。 现在看的话，我的头发在阳光下似乎也会散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好像是这样。 “小黑你想干什么……”依米双手挡在胸前，露出了一副别扭的表情。 “当然是想一起来玩啊？”我飘浮在海面上，对着依米伸出手。 “咕噜咕噜！（来玩来玩！）”小咕甩了甩她银白色的尾鳍，对着依米喊道。 “……”结果依米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拉了一束长发挡在自己的身前。 看起来是没有这个意思了。 记得依米以前也很少下海，似乎和人类惧怕水有关系。 “你们……又在干什么啊？”蓝雪眯起了红色的眼睛，一脸狐疑地望着我们。 “在玩啊？” “我就是在问你们究竟是在玩什么……” “水。” “咕噜～（水哟～）”小咕绕到了我的身后，拉开了一道线状的浪花。 “你们……真是无法理解……”蓝雪只是叉着腰，微微摇了摇头。 “蓝雪你一般玩些什么？” “打架吧，没事我就和其他人打架，为了能够成长为一条像先王和哥哥一样的巨龙。” “……” “并且玩水什么的……简直是幼体才会干的事情啊。” “你不下来吗？”我还是试着问了一句。 “你听不懂我说话么……再说了我也不喜欢水，更别说噗——” 结果蓝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甩头的小咕喷得一身是水，海水顺着她额头上的角向下滴落，在她那由冰晶与鳞片组成的“衣服”上散发着晶亮的光芒。 “咕噜噜咕噜咕噜～（不小心打歪了～）”小咕眨了眨白色的眼睛，抖了抖身上锋利的鱼鳍。 怎么看都像是打准了的样子…… “你们两个家伙……”蓝雪低下了头，喉咙里发出了近乎咆哮般的低吟。 “不？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就在我这么解释的时候—— “巨龙不发威你还真把我当人类了啊！”蓝雪喊了一声之后便纵身跳进了海里，掀起了几米高的浪花。 然后蓝雪就消失了……似乎是沉进了海里。 “总觉得人类被小看了啊……”坐在沙滩上的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是此时的我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因为海水从蓝雪消失的位置开始向着四周蔓延，一阵又一阵的波浪在展开的过程中……静止了。 因为结冰了。 “这这这不对吧？”我急忙挥动单翼远离蓝雪所在位置，但是结冰的速度并不慢，带着蓝白色的冰晶开始渐渐覆盖了大海所在的表面，赤红色的光芒从蓝雪消失的位置亮起，刺穿了覆盖在海面的冰层，不用确认都知道，那是蓝雪的眼睛。 “咕噜咕噜噜？（怎么了怎么了？）”虽然小咕依旧是一副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样子，但是她也能够看出来海面结冰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你们两个……”低沉的声音从冰层下方的海里传来，推动着冰晶向着海面蔓延。 “有本事别跑啊！” “咕噜！（呀！）”于是小咕扭转身就游走了，巨大的身体带动银白色的尾鳍打碎了一部分的冰晶，但是并没有阻止冰层扩散的趋势。 “所以说我究竟做错什么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也扭头跟着小咕游去，避免被淹没过来的冰晶所覆盖。 为什么无论是依米还是蓝雪，都从来不解释她们自己的行为啊…… ——————————————————————————————————————— “玩够了？”依米帮我穿着那件由藤蔓与树叶编织成的斗篷，语气无比的平静。 但是脸上却带着一丝的笑意。 “嗯……”我点了点头，刚才跟着小咕四处乱游，结果被身后飞来的冰晶打中了。 对于我而言是没有什么效果，不过小咕似乎也没有什么事的样子。 那些冰晶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攻击性吧。 “你呢？”依米随意地伸出手去，从靠过来的小咕那巨大的头颅上面扯下了几根在逃窜时缠在上面的海带，轻轻地问道。 “咕噜……（呜呜……）”小咕只是眨了眨眼睛，吐出了低沉的声音。 “还有你……”依米把手伸出去，拍下了蓝雪肩上灰白色的盐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碰我啦！”蓝雪想要抬手打掉依米的手，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抬起来就放下去了，“还有你不是看不见么？为什么会这么清楚我们的位置啊？” “为什么……”依米略微沉思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靠声音，脑袋，还有——” 依米抬起了我的手臂，把我的手臂从斗篷下面穿了过去。 “——习惯啊，我可是本地人呢。” “……”蓝雪沉默了，但是那双红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在接下来的沉默之后，依米利落地打整着我、小咕和蓝雪身上的盐粒和海带什么的，蓝雪虽然一脸的不开心，但是却没有什么抵触。“我要回去了。”许久之后，蓝雪低下了头，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要回去了么？”依米轻轻地问道。 蓝雪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展开了双翼。 然后，一言不发地飞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欢迎再来……”依米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毕竟都是孩子，孩子与孩子之间吵吵闹闹的，也没什么不好。” “我们都是孩子么？”在依米将编织的花冠重新戴在的我的头上的时候，我试着问她。 “咕噜噜咕？（在说什么？）” “不是‘我们’啊。”依米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和小咕头颅上蓝黑色的鳞片。 “是，你们，啊。” 我……和小咕么？孩子？ 依米的这句话我思考了很久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依米并没有作出更多的解释。 在这之后，我们告别了小咕，来到了河沟边，依米说是要帮我洗一下头发和身体。 放下花冠，将头发散开，依米开始像上次一样地将水泼到我的头发上。我仔细地感受着在长发与肌肤之间流动的冰凉与依米手指温暖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这些东西不是记在日记上，而是刻在回忆里。 “凉么？”依米依旧会这么问我。 “不。”我也依旧是这个答案。 就在我的长发湿透了之后，依米开口呼唤了我的名字： “小黑？” “我在。”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啊？” “我的意思是……”依米用手捋了捋我的长发，轻声解释道，“马铃薯已经没有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这个啊…… “我也不知道啊……” 毕竟，对于我而言，并不是我想做什么。 而是依米想要做什么啊。 “在遇见我之前……小黑你以前都在做些什么？”依米又一次将水泼到了我的长发上，问了这个曾经问过的问题。 “发呆，看海，写日记。”我说出了与上次相仿的答案。 “原来这个不是骗我啊……”依米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因为这个就是事实。 “多久了？” “……”但是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犹豫了。 在我身后的依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单翼上，没有等我的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 “不是十四年吧？” “……嗯。”我只好点了点头。 “不孤单么？” “孤单？孤单是什么？”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依米陷入了沉默，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孤单啊……”依米将手放了下来，幽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却只是叫了一下我的名字，“小黑。” “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回去了一段时间吗？” “嗯。” “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你又在想什么？” “我……” 我好像是一直趴在海边？在想什么？想什么…… “我……忘了。” 那段时间我在干什么，我在做什么，似乎都想不起来了。 我本来以为依米要说我笨的，结果依米只是淡淡地说道：“一样啊……” “什么一样？” “那就是孤单。” 如果这就是孤单的话…… “在遇见依米之前，没有感觉到孤单。”这就是我的想法。 这么看来，也许是依米教会了我这种感觉吧？ “这样么……”依米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水泼到了我的背上，开始帮我洗澡。 虽然依米坚持着只帮我洗后背，但是我却依旧没能搞明白要怎么洗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依米的手离开了我的身体，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依米——”“回头你就死定了。”“……” 我才刚叫了依米的名字准备回头，依米就仿佛知道我要干什么似地用极其凶狠的语气阻止了我。 “我也要洗澡啊……小黑你也泼点水到我身上……还有就是别乱看！” “这次为什么愿意让我帮忙了？” 虽然我一直都想帮依米的忙，但是每一次依米洗澡的时候都会把我扔到一边去。 “我乐意！不行吗？” “明白。” 我试着慢慢地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如同阳光一般的淡橘色长发，以及在披散开的长发之间若隐若现的后背上那片雪白肌肤。 从这里只能看见叠放在一起的衣服和斗篷，以及用手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坐在地面上的依米，耳根下是一片又一片的红晕。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一下依米的身体，却终究没有做到。 只是学着依米的样子，用双手从河沟里捧了一些水出来，洒在了依米的长发上。 “嘶——好凉！” “诶？诶诶？” 依米猛地缩了一下身体这个反映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只是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之后，轻声地呢喃：“继续……” “啊？哦。” 我急忙按照依米的要求继续地泼洒着水，依米虽然没有再出声，但是每一次水溅到她的肌肤上的时候她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没事……吧？ 阳光下，依米用轻柔的动作清洗着自己的身体，我则是不停地将水泼到她的身上。细小水珠点缀在淡橘色的长发上，在雪白的后背上流下细长的痕迹。 阳光洒在依米的身上，呈现出朦胧的色彩，但是我觉得……依米就是阳光。 “好了，接下来是洗头，在我的头发上多泼点水……”依米微微向后扭了扭头，抬手将长发束起来，对着我轻轻地说道。 在我泼了水之后，依米则是用手轻轻地揉搓着她细长的发丝，纤细白嫩手指从顶部滑到末端，像是在阳光里起舞，又像是在抚摸着阳光。“好啦！转过身去！”在依米的头快要洗完了之后，依米喊了一声，于是我急忙将手里捧的水泼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转过身去，双手环抱着弯曲到身前的双腿。 下一刻，柔软的触感与轻滑的细丝轻轻地贴上了我后背的右侧，也就是失去的那只翼展的位置。 “依——”“别，回，头。”“……” 听见了依米的话，我只是安静地坐着，抬起头—— 后脑勺好像靠到了依米的后脑勺，我和她的长发轻轻地缠在了一起，滑落在我们身边。 似乎……现在我是和依米背靠背坐在了一起。 依米现在，是什么样呢？ 沉默。 我没有问出口，依米也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风的低语，和依米的呼吸。 “就这样……靠一会儿吧？”身后的依米轻轻地询问着我。 “嗯……” 其实，就算不询问也可以的啊。 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愿意。 愿意和你一起，一直这样下去。 第八章:这是一个短短的旅途 “小黑，你说这个世界有多大呢？” 是夜，坐在山洞里，用指尖与小妖精玩耍的依米突然这么问我。 有多大啊…… “大概有一个圆球这么大吧？” 毕竟当初我向着月亮飞过去的时候，不仅发现了月亮是个球，就连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也是个球。 但是世界明明是平的，不知道为什么飞高了看就是圆的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明白。 “圆球？”依米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为什么会说是一个圆球啊？” “因为……我看见过啊，飞高了就能看见了。” 看得很清楚，一个以蓝色为主的巨大圆球，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了。 “……不能理解，地面不是一块巨大的石板吗？” “我也不知道……” “哪天带我飞高一点看看吧？” “不……”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再也不想飞这么高了，更何况，那么高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如果穿过云层，超越蓝天，能够看见什么呢？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漆黑的世界，与根本不会发光的月亮。 而现在，连那个光秃秃的月亮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么……不是还有满天的星星么？”依米向着山洞外满载繁星的夜空伸出了手，小妖精则是静静地飞到了生在洞口的火堆旁，轻轻地闪了一下，仿佛融到了火焰之中。 “嗯……” 只是……在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这些星星…… “算了。”依米将手放了下来，对着我笑了笑，“那就不去了。” “诶？”我本以为依米会坚持要去的，结果居然这么干脆地就放弃了。 “小黑你‘诶’什么啊，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强迫你去做的。” “诶诶？” 依米抬手将我头顶的花冠拿了下来放在一边，然后用手摁在了我的头上。 “……小黑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于是依米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手指顺着我额头上的刘海捋了下来。 “感觉小黑你……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的要求呢。” 依米的声音很轻，脸上的笑容也很轻，抚摸着我的脑袋的动作也很轻，就像是初升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柔和的温暖。 “既然这一次你会拒绝我，就说明那一定不是什么值得我去坚持的事情。” 这、这样啊？没想到依米居然是这么想的……我只是下意识地将所想的事情说出口了。 “我……” “好啦，不过小黑你说这个世界是个圆球的话……感觉如果是老师他听见可能就少不了一场争论了。”依米把脸微微地转向洞口的方向，“毕竟是个一提到学术问题就绝对不退让的人呢……”一边感受着依米的手上传来的触感，我一边偷瞄着依米的脸。 现在的依米，已经可以很自然地说出那些曾经不愿意提起的话题了，她的过去，以及她所认识的其他人类。 “老师？” 但是这个人我没有听依米提起过，我知道的人类不多，依米、舞勺、梓。 “啊啊……没跟小黑你说过呢，就是教给我各种知识的人……虽然当时我确实没有好好学咳咳不必在意……” “这样啊……” “就是这样，他应该是我见过最博学多识的人了，对魔法的造诣也很高……不过要说起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话，恐怕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世界是一块巨大的石板吧，我们就生活在这块石板上面，毕竟……”依米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对着我轻轻笑了笑，“毕竟这地面就是平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看见就是一个圆球……” “既然小黑你是亲眼看见的，那么可能真的是如小黑你所说的那样，只不过可能没有什么意义就是……”依米轻笑了一下，“不过小黑你这么一说的话我突然想起……小黑你到过极北之地么？” “去过。” 不如说最近还去过。 “极北之地真的存在么？” “嗯。”我点了点头。 “那里是最寒冷的地方？”此刻的依米向着我微微靠了靠，似乎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寒不寒冷我不确定……”毕竟之前去的时候我还是那副无法感受到周围温度的身体，“只是那里满天都是雪……” “真的么？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雪么？”依米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真的，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雪……” 虽然除了极北的那片区域以外，其他的区域似乎已经没有雪了。毕竟，经历了我带来的那种灾难呢…… “那个大妖精蕾娜……就是从那里来的么？” “这个……我只是看见她经常待在那里而已……” 就像我早已不在我曾经“诞生”的地点了，而是满世界地流浪。 “极北的北方还有陆地么？” “有啊。” “不是什么世界的边缘么？” “边缘？似乎并不是……” 听见了我的回答之后，依米略微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地开口了： “传说和童话也有正确的地方呢……” “啊？” “嗯……其他的还好……就是一直传说着极北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北端，那里只有永无止境的飘雪……毕竟我只在书里见过雪呢……是天上不是再滴水而是在落冰么？” “差不多就是这样把？”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地方啊，不过我似乎记得小黑你说过其他地方和这里并不一样是么？” “嗯。”基本上，越靠近北边地形就越扭曲，但是植物和动物的生存似乎比这边更好的样子。 “真想去看看啊……” “要去看看么？” “……” ——————————————————————————————————————— 于是，依米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一个试试看我们能够走多远的计划。 根据依米的说法，现在的食物来源仅仅是小咕从海里弄来的鱼和海带，我们既然没有办法储备这些食物，又无法确定能不能在路上找到可以吃的东西，那么长远的旅行基本上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考虑到我可以飞行，所以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我背着依米向着一个方向飞出去，然后在需要就餐的时间飞回来。 按照依米的话就是，来回一天的短途旅程。 并且，这一次的目的，除了看一看这个世界之外，就是去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 要“旅行”的，也不止是我们。 还有小咕。 “所以，希望小咕你能出去找找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就像上次的马铃薯那样。” “咕咕咕噜噜噜噜咕？（嗯嗯嗯嗯嗯嗯？）”小咕将视线从依米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对着我不停地眨眼，似乎是希望我能翻译一下。 “吼吼吼吼吼吼……（就是希望你能去找点东西回来……）”我低声地传达了依米的指示，于是小咕看了依米和我一眼，转身潜入了海中。 应该没问题吧？ “小咕走了？那么我们也走吧？” 于是，我们将小妖精留在了山洞里，然后掉转方向，向着北方飞去。 虽然说是北方，但是这个世界很大，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更大了。 于是我们便按照依米随便选择的一个方向飞去。 “小黑？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陆地上分布着一片又一片的小树林，还有嶙峋的群山，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里看上去都差不多……不是树就是山……” 因为照顾着背上的依米的情况，所以我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即便如此飞了一会儿也依旧是相似的风景。 “有没有水啊……有点渴……” “水？水……” 原本我还在想着是不是需要就地挖出水来，但是我还是放弃了。 因为……我看见了一片湖泊。 以及一个……熟悉的身影。 翠绿色的身影漂浮在湖面上，她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流进了她脚下的湖泊之中，蓝色的小妖精以她为中心在湖泊上旋转，时不时地沉入湖泊之中，又带着星星点点的蓝光从湖泊里升起。 大妖精蕾娜。金色的双眸似乎并没有注视着在空中的我们，但是我觉得……她一定知道我们的到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虽然她也离开过极北之地，就像我也离开过禁忌之地一样。 我带着依米降落到湖边，看着满天漂浮着的小妖精，陷入了沉默。 这个湖泊并不算大，却很显眼，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在这里，也因为这附近是一片和禁忌之地相似的荒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扶住我肩膀的依米轻轻地问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这里有水……依米你不是说你想喝水么……但是……” “但是？” 就在依米感到疑惑的瞬间。 “如果是要喝的话，咱并不介意。”蕾娜的声音从湖泊的正中央清晰地传到了我们这边，一时间，所有的小妖精都都停止了动作，淡蓝色的光芒闪耀，仿佛群星降临。 “咦？这个声音是……”依米显然是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个……大妖精蕾娜么……”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沉默了，因为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依米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但是蕾娜她似乎有话要说： “那个孩子……似乎受到你们的照顾了。” “……” “但是似乎说是她照顾了你们更为恰当吧。” “……” “这些孩子会亲近除了咱以外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面对沉默的我们，背对着我们的蕾娜只是抬了一下手，一只蓝色的小妖精便飞到了她的手上，“她们不是生命，却懂得很多东西。” “你在这里……做什么？”依米试着开口问道。 “你可以睁开眼睛，因为这附近并没有会受到你的魔眼影响的东西，不如说……”蕾娜没有任何的动作，却慢慢地转过身来，金色的眼瞳淡淡地注视着我们，“也正是因为如此，咱才会来到这里。” “什么……意思？”依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继续问道。 “因为这里没有生命，也没有生命能够存在的环境，什么都没有。” “……小黑，她说的是真的么？” “嗯……”我点了点头。 这附近，只有一片荒芜，以及我们眼前的湖泊。 “看起来，比起咱，你更相信身边的那个魔物么？” 蕾娜的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感。 “……是啊。”依米只是很干脆地回答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依米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挡在眼前，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无论看多少次，都能感觉到色彩的眼睛。 “好美……”等到依米的眼睛慢慢地适宜眼前的景象的时候，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只有黄色泥土的大地中央，有着一片干净清澈足以倒映头顶蓝天的湖泊，无数的小妖精漂浮在蕾娜的身边，在水面留下闪光的倒影。 这副画面……就像是在遥远的曾经，以湖为天空，星辰围绕着那一轮明月。 “咱只是在做咱该做的事情，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和过去一样的……”蕾娜的目光再次锁定在了我的身上，“美丽。” “……” 蕾娜应该是第一次看见我的这副样子，但是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 她知道，这就是我。 “可以做到吗？”依米轻轻地问道。 “能不能做到……你们不也有这个打算么？为了改变那片土地。”蕾娜轻轻地笑了笑，“咱只是使用了和你们不同的方法罢了。” “……”依米沉默了，蕾娜只是静静地继续往下说： “这是咱应该做的事，从这个世界的基础开始，一点一点地修复，虽然这样需要很长的时间……”蕾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抬头，看了看头顶万里无云的晴空。 “……但是咱的存在，比时间更加漫长。” 第九章:大妖精的回忆 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咱伴随着这颗星球的诞生而诞生，在那个连荒芜都不再荒芜的年代里。 咱掌握这这颗星球所蕴含的所有魔法，也可以随意地调整这个星球的生态。 然而这颗星球其实并不需要咱介入调整也能够向前发展，第一滴水从这颗星球上诞生，第一个生命从这个星球上诞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颗星球本身发展的结果。 魔法是促进力，而非创造力。 咱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让这颗星球的某一个区域产生一个生命，却不能自己产生一个生命。 这是这颗星球的力量，咱只是一个负责协调修改的……大妖精。 说是负责也并不准确，因为咱没有这么做的义务，但这个星球也只有咱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这颗星球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咱去调整的事情，一切都在按照某种规律发展着。 动物、植物、魔物，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存在，从诞生到消亡，在这颗星球上留下了的点滴的痕迹，推动其他的存在前进，或者是就这样消亡，就是发展。 这颗星球上不存在和咱同等的存在。 独自看着天空斗转星移，地上花开花落，守候着漫长的时光。 咱很少离开这里，这片被人类称为极北之地的地方。因为就算只待在这里，咱也可以知道外面的风吹草动。 就连咱可以随意驱使的小妖精，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各种现象在这个星球的体现，所以她们存在的地方，就能引起各种各样的现象。 有时候，看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咱也会想，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颗星球上有强大的魔物，也有着弱小的动物。 有着不断向前的人类，也有着从不迈步的植物。 只有这一点，咱不清楚。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 常年被冰雪覆盖的这里也并只有咱和的咱的小妖精。 漫长的时光里，这里曾经迎来过两个存在。 一个是从与这里相对的极南之地诞生的白色魔物，如果真要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东西勉强可以达到与咱相近的存在的话，也就是她了。 然而太蠢了，哪怕只是在风雪中对视了一眼，咱也能看出那并非是一个以思维见长的魔物。 而另一个，是一个人类。 离开了居住地，跋涉了小半个星球的山海来到这里的人类。 出发的时候是一群人，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了。 并且，生命体征已经相当低下了。 毕竟，这里并非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 “你……是……魔物？” 用手上的木杆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咱的前面来。 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咱是大妖精。” “大……妖精……”她艰难地抬起头，露出在风雪中凌乱的短发下虚浮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咱。 看外表，她已经是个快要逝去的生命了。 看眼眸，她仿佛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 “这里……是、哪里？” “按照你能听懂的话来说，这里是世界的最北端。” “那边……”她颤抖着抬起被厚重的衣衫包裹手，指了指咱的身后，却险些因此而抓不住手里的木杆而跌倒在地，“……就、是世界……的、边缘、么？” 这里是世界的最北边，然而，却并非世界的尽头。 因为如果她还能继续走下去，只会看见这个星球另一边的世界而已。 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因为只要向前，终究会回到原地。 她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就像咱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如果咱说不是呢？” “那我……就、继续……”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就如同她的生命。 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向前了。 因为她一头栽倒在了咱脚下的雪地里。 她身后那一串的脚印，也被淹没在风雪之中。 但是她的生命还在继续。 被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支撑着，保持着最后一口气。 她已经不能再动了，但是她还在动。 手指微微地颤动，想要继续地向前。 她的生命会就此逝去，在这片冰雪之中。 咱一直都不知道这颗星球上的这一切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思考这个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里，就是世界的边缘了。” “这……样……啊……” 雪地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到……了……” 是啊，到了。 哪怕你不再向前，你的生命也到了，到了尽头。 “你要死了。” “……” “咱问你，为何来到这里？” “……” 她没有回话，她虽然还有气，但是很快就会被风雪淹没，夺取最后一丝生命。 就在咱轻轻叹了一口气的时候。 “为……看……世、界……” 这样的答案。 “……你已经看见了。” 咱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一阵光芒闪过之后，眼前的地面上只留下了淡淡的雪痕，证明前一刻还有东西在这里。 “想着来却没有想着回去……” 咱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在头顶自由漂浮，不断地发光的那些孩子们。 “……真是愚蠢。” 不过，在不久之后，咱终于发现蠢是没有下限的。 巨大的阴影笼罩天空，带着无与伦比的火光。 咱平时没有什么事，结果一做就要做大事。 展开笼罩了这个世界的魔法屏障，但是也只是略微减缓了那个东西的下落而已。 咱是真没有想到那个魔物居然能够把月球推下来。 看着魔法屏障被碾压殆尽，咱立即改变了魔力的流向。 向着天空是徒劳的话，那就向着地面。 将自己的身体也化为魔力，如同那些植物的根一般涌向地面，然后不断地深入和扩散。控制魔力在整个星球内部流转，构筑起抵御冲击魔法，并在同一时间展开修复工作。 大部分的存在都会因此而湮灭吧。 然后，月球降临了。 整个世界都被撕碎了。 成功抵御了一部分冲击，但是地壳被掀到几千公里的高空，再次落下时打碎了最后一层魔法屏障，云层在一瞬间被穿透，天空陷入了永无晴日的火光，世界被红色所照亮。 咱只是看着除了咱以外的东西都扭曲、消失，那些没有在咱身边的小妖精也因为“现象”超过了承受值而消失了。 她们不是生命，他们依附于某种现象。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现象都在这一刻被抹去了。 哪怕是“火”，也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以火为现象的小妖精的承受范围。 这颗星球几乎算是毁灭了吧。 身边的冰雪已经消失，只剩下咱，以及充满熔岩滚动破败焦黑的大地，和被火焰与烟尘染成红色的天空，最后的小妖精在咱的怀里明暗忽闪。 咱不知道存在意义是什么。 因为那是那些存在所要去思考的问题，而不是咱要去思考的问题。 咱所需要考虑的—— 修复工作开始了。 活下来的，只有极少数的人类和魔物了，其他的东西都在弥漫的高温中死去了。 星球内部的情况比起表面也好不了多少，大部分的魔力已经在刚才缺失掉了，原本咱可以让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随意地诞生一片汪洋，但是现在……一滴水都是如此的困难。 咱取了残存的人类流到地面上，融进地里的一滴血和泪进行调和，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将其变成真正的水。 现在的这个世界上，仅仅一滴的水并不能做到什么。 所以需要修复，从这个破败的世界开始。 首先是能量的调节，慢慢地改变地底的能量的流向，让一部分表面运转，多余的部分则是集中到月球直接坠落到地面的那片区域，毕竟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只要能量的流动趋于正常，那么明显过热的环境就能够改善，残余的地火也会慢慢地熄灭。 接下来就是环境，一点一点地将紊乱的环境之中弥漫的烟尘沉入地面，同时对被破坏的环境进行一定程度的补偿。 这个时候，将之前调和出的那一滴水加入生态的循环，然后是用风驱散天空中残存的渣滓，让简单的雨和阳光重回地面。 再对地面进行改善，将被火焰燃尽过后的渣滓融进地面，向着被月球砸出的大坑里集中。 这样就可以慢慢地让植物、动物、魔物重回大地了，不是必要的魔物因为不参与生态的循环，所以就暂时不再还原了，可以将贝希摩斯重塑来吃掉多余的山石，至于利维坦……等水的循环基本正常，大海回归之后再进行处理。 这个世界是残破的，毕竟很多的现象也好，环境也好都是由魔力来修复和维持的。 气候不稳定，空荡却依旧存在的大海，植物、生物、魔物的生存分布不合理……要让这些回复正常还很漫长 等到咱用魔力重塑身体，带着小妖精重新回到地面的时候，那里已经长出了一棵由魔力构成的冰晶树。想来是咱用魔力在星球内部进行调整时不自觉地弄出来的。 冰雪再一次覆盖了这里，但是，这些都是只不过是由魔力构成的替代品而已，要让真正的雪降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咱也再一次，遇见了那只魔物。 现在的她，已经是被人类称作灾厄的魔物了。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咱只想说一句。 她居然变黑了。 咱什么时候也会在意起这种小事了。 算了，就这样吧。 之后，将少量的小妖精重新散布到世界各地来调整现象，同时咱自己也离开极北之地，亲自对世界进行修复，比如，再塑造一片海洋。 在这个过程中，咱发现了那个魔物与人类混在了一起，这样的情况咱是第一次看见，但却并不意外。 毕竟，人类的语言和魔物的语言同源于这个世界的原始语言，有非人类的存在掌握人类的语言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对于人类而言，语言相通就能够交流。 之后，那个魔物来向咱道歉了，为了她曾经犯下的“错误”，虽然那在咱看来并不算错误，这说不定，也是这颗星球，以及星球上的存在在发展的道路上所需要面对的其中一个困难而已。 咱想起了过去，那个拼了命也要爬到“世界边缘”的人类。 或许愚昧，或许无法理解，或许……这就是人类，或许……这就是魔物。 之后再一次看见她们两个的时候，咱正召集了一堆小妖精，准备重新开辟一个海洋。 那个时候的她变成了人形，除了咱本来就能看穿这种程度的变化之外，她的那副神态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简单的交流之后，那个叫做依米的人类虽然对咱有一些偏见，但是却在分别之际对咱表示感谢。 “你需要感谢的不是咱，而是那个孩子。” 她们获得的是那个孩子的帮助，而不是咱的帮助，咱不需要感谢或者是道歉之类的东西，因为咱并没有能够与之相对应的想法。 并且，愿意亲近她，也不过是那个孩子做出的选择而已。 有的东西，或许见过一次，就没有第二次。 毕竟，咱只是在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 在如此漫长的时光中，咱一直都只是这样而已。 ——————————————————————————————————————— 今天，应该算是无功而返吧。 至少似乎并没有达到依米的要求，不过依米看上去也并不是不开心，只是在回来了之后就陷入了沉思。“依米？”我试着轻轻地呼唤了依米的名字。 “……怎么了？”从沉思中脱离出来的依米只是淡淡地反问了我。 “不……我只是看见你好像在想些什么的样子……” 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所以稍微想了一下而已。” “哦。” “比起这个……”依米的脸上恢复了一些笑容，“虽然我们今天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不知道小咕有没有找到什么呢，毕竟每一次她都会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呢。” “确实……” 就像这一次。 当我和依米来到海边的时候，发现海滩边多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那是一艘……巨大的破船。 第十章:船舱探索 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一艘巨大的舰船。 与我曾经所见过的人类舰船相比……我已经失去辨别能力了。 不管对于过去的我而言这船有多小，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也是相当巨大的。 从静止的海面上侧倒在沙滩上的巨大木船向外展示出了一种破败的沧桑，略带枯朽的船身上带着些许破烂的洞，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形态。 甲板整个翻到过来对着我和依米所在的方向，树立在上面的桅杆几乎全部折断，刺入了沙滩之中，大大小小破碎的木渣和我不认识的东西落在了沙滩上。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将手按在我肩上的依米疑惑地询问着不再向前的我。 “这里……有艘船……” “船？这里怎么会有船？”明显更加疑惑的依米微微皱了皱眉，在我的肩上稍微用力了一些，“那么，有人吗？” “人？”我转头头部扫视着这片空荡荡的沙滩，除了眼前的这艘船在夕阳之下被拉长的巨大yin影之外，就只剩下散发着微微光芒的沙滩了。 “没有看见……也没有感觉到……” 至少在我目视的范围内是没有其他什么生命的……”除非是躲起来，不然的话，我基本上都能看见。 “没人？难道离开了么……”依米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住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了一下之后重新问我：“那么周围的沙地上有脚印吗？” “脚印？”要说脚印的话……好多啊。 就这一片沙滩上全是错综密麻的脚印，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应该全部都是我们之前踩的。 “有是有……但是好像全部都是我们的脚印……” 依米犹豫了一下，轻轻地问道：“……这艘船……破么？” “破。”就连我也能看出来，这艘船真的很破，哪怕是在夕阳的笼罩之下，也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只有弥漫的阴暗。 “……总不至于是飘过来的吧？”依米撇了撇嘴角，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总觉得是小咕弄过来的……”总觉得依米每一次让小咕出去弄东西，小咕都能拿回来一些我理解不了的东西。 “小咕……对了，小咕！”依米在轻轻地重复了小咕的名字之后，又加大了声音喊了一声。 然而，这一次与平时不同。 小咕没有现身。 只有平静的海面在夕阳下反射着金色与橘红色的光芒，没有翻腾的波涛，甚至没有一丝的波澜。 “小咕……呢？”只有安静的海风，卷走了依米夹杂着一丝不安的心。 “我也……不知道……小咕！”我也试着喊了一声，但是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依米，稍微等我一下。”我试着迈出步子跑出去，绕开那艘破船，来到了海边。虽然现在勉强算是习惯了这副身体而不至于跑步摔跤了，但是现在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 “吼吼吼吼吼。（小咕小咕小咕）” 我试着对着大海喊出了她的名字，但是同样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在渐落的夕阳洒下的辉光之下，越来越黑暗的海水。 “呃！”我听见了身后的依米发出的声音之后迅速回头，发现试图向着这边赶的依米一脚踢在了倾倒的破船散落在沙滩上的木屑，弯下了腰慢慢地蹲在地面上。 “依米？没事吧？”我急忙返回依米身边蹲下确认她的情况，结果差点一跤摔倒在沙滩上。 “没事……还好有鞋稍微挡了一点……”依米轻轻地咬着牙，用手揉着自己的脚尖。 我看了一下，依米穿的似乎是那种没有太多保护的那种鞋，只有简单的带子绑在脚背上，露在外面的那小巧的脚尖上似乎因为撞击而有点红，不过并没有流血。 我用手掀飞了依米踢到的那快木板，顺便确认了周围还有没有其他挡住去路的东西。 “怎么样……”依米一边松开了手，一边抬起手问道，“有没有看见小咕？” “没有……” 找不到小咕了。 虽然她从来没有向我们承诺过必须听见我们的声音就赶到这边来，但是这样果然还是觉得…… “小咕她没事吧……”依米有些担优地问道。 “应该没事……小咕她毕竟是利维坦啊……”毕竟是海里最强大的的魔物，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有事”的魔物并不多。 “嗯……也是……”依米想了想之后，有些紧绷眉梢微微缓解了一些，“毕竟她也不会一直都在呢……可能只是没有听见吧。” “那现在怎么办？” “嗯……”依米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轻轻地回答，“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小咕……不过小黑你说这里是不是有艘破掉的船？” “是啊。” “虽然外面没有看见人但是……里面会不会有人？”依米摁着我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我也随着她的起身而起身，“毕竟上一次舞勺不就说她是在靠近这边的时候船翻了么……” “那么……要进去看看么？” “嗯。”依米点了点头，“万一有人的话……没准还有救。” 我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巨大yin影，与船身一样破烂的阴影打在这片沙滩上，从外面来看的话，确实看不出什么。 “那依米你扶稳我……”我带着依米绕开地面上碎渣的同时踢开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大的物体，进入到了阴影之中。 “依米，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小黑，你看看船上有没有比较大的洞，我们从洞里钻进去。” “洞啊……我看看……有了。”我从船向着我们这边倾倒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洞，然后带着依米走了过去。 “依米，抓紧我。”我展开单翼轻轻一跃，带着依米从那个还算大的洞钻进了船舱内。虽然我说不清楚，但是也能感觉到这里的气味与外面的气味是不一样的，原本就昏暗的阳光通过船上的破洞射入，却也无法照亮这里面的环境，只能知道我们位于一个类似与通道的位置。 “好重的海水味……气温也有点低……”依米轻轻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用脚尖轻轻地点了点我们的脚下，摇了摇头，“怎么感觉这艘船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惨……” “好像……看不太清……”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把这里的环境看得太清楚，只能勉强知道四壁上还挂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看不清……唔……要是小妖精在就好了……”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的话……还是往里面深入一些吧……毕竟都进来了呢……”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了我的胳膊，“小黑你可得走慢一点啊……” “嗯。”我点了点头，开始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船内不仅光线昏暗，连声音都仿佛被隔绝了一般，只有我们脚下的木板发出的异常清晰的“吱嘎”声回荡在这个走道里。 当然还有依米比平时还要明显的呼吸声。 “这里……唔……”依米才刚开口就有明显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于是她不得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好～安～静～啊，小黑你也说点什么吧……” “嗯……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越来越暗的原因，我的声音也比较清楚。 “说什么都好啦……算了，小黑你有没有看见人啊……” “没有……就算真的有人我可能也看不见……” “这里很黑么？” “嗯。” “可能我习惯了吧……总觉得我好像……不怎么害怕呢呀！” 就在依米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依米猛地向着下方用了一下力，随后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和依米的尖叫声。 “怎怎怎怎怎么了！什么东西卡住了我的脚小黑救命啊！” “依米抓紧我！”我急忙俯下身去，用脑袋贴近了依米的脚边去确认。 似乎是一脚踩进了一个洞里……脚卡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依米似乎还处于混乱之中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我则是轻轻地用手指切碎了依米脚边的木板，扩大了卡住依米脚的那个洞，然后身体用力，向一边移动，将抱着我的依米拖了起来。 “呃啊啊啊啊吓死我了……”依米紧紧地抱着我，用力晃了晃我的身体，“小黑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吧。” 从进来开始，这个地板似乎是有些斜向上的，我们现在似乎走了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清，我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踢飞踢碎了多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了。 就在我们转身的一瞬间。 伴随着“哗啦”的一声，脚下的木板，似乎塌了。 “呀！”我急忙甩开单翼，结果直接敲在了黑暗中的木板上，我急忙稳定自己的身体，结果慌乱之中，突然悬空的依米原本抱住我的双手似乎是抱不住了，正在慢慢地往下滑。 “小小小小小黑！” “没问题。” 因为不能使用双手去扶依米，我索性一边在黑暗中调整自己的身形一边往下降落，结果好像撞到了不少的东西。 最后是一声清脆的“哗啦”声，我和依米似乎成功落到了不知道是哪里的木板上。 但是显然我和依米都没有站稳，在黑暗中滚成一团，我勉强收拢单翼将依米护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最后似乎是我面朝上方，依米整个压在了我的身上。 “疼……”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用手撑在我的身上起身，结果手直接压在了我的胸部。 “嗯？”黑暗中，依米用手捏了捏我胸部的突起，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身体里流动，就像……依米帮我洗澡的时候一样。 “呀！”结果依米叫了一声之后就滚到了一旁，结果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疼疼疼……” “依米？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试着去把握周围的环境，同时慢慢起身向着依米靠近。 “没事！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依米的声音有些尖锐，还有些紧张，“小、小黑你呢？” “我？我没事啊……”不如说我根本不可能有事吧…… “那就好……哈哈……我们在哪？”依米轻笑了几下之后问出了这个问题，黑暗中能看见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地爬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抬起头，只能隐约看见上方有一个大洞，太阳似乎已经西沉，所以船的内部已经没有阳光透进来了，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这里有水……好像是海水从洞里涌进来了，看起来我们掉到了船与海的交界处了呀！”结果依米话还没有说完又尖叫了一声，我急忙跳到她的身边……结果因为黑暗而没有控制好距离，又一次和依米撞在了一起。 “依米？”我急忙从依米的身上爬了起来，确认她的情况。 “先别管了那边好像有个人，我刚才爬起来的时候用手摸到了！”结果依米只是迅速挥舞着双手指示我往那个方向看去。 确实，仔细看的话，似乎可以勉强把握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船舱内一个相对比较大的空间，下方破了一个洞，海水从里面灌了进来，也许是因为高度的问题，海水到了我们所在的这个高度就没有呀继续向上蔓延了。 再仔细看的话，确实能够看见，有一个人趴在那里，下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趴在我们所在的这块木板上。 我急忙赶到那个人的身边，依米也无视周围的黑暗，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了过来。 对了……对于依米而言，不一直都是黑暗么……“居然……幸好进来了……”依米急忙伸出手去，结果碰了一下就缩了回来，“这个人身上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滑……” “是海水么？” “海水怎么可能这么又黏又滑的……啊啊算了反正摸小咕已经摸习惯了！”终于下定了决心的依米用双手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身体，然后用力将那个人拉了起来。 “啊……幸好这个人不沉……我都能扶得稳……”黑暗中的依米正在调整姿势让那个人的手臂挂在自己的肩上，“关键是我们怎么出去啊……” “啊？哦，这个简单。” “简单？”虽然周围有些黑，但是我却依旧能看见她脸上的疑惑。 我背对着大海，展开单翼往前方冲了出去。 “哐！”“哗啦！”“砰！”伴随着一连串的木头碎裂的声音，我直接撞碎了所有挡在眼前的东西，冲到了船的外面，在满天的星空下转身看着在还在船内已经彻底愣住的依米。 “是很简单……” 不管是木头还是石头……直接拆了就可以了，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 第十一章:某魔物某女孩 拖着这个从船里捞出来的人，我和小黑走在无光的夜色之下。 不过对于我来说除了温度的影响之外，白天与黑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时间，对于我而言都只是一片黑暗。 “依米，前面有坑，稍微往左绕开。” 只有小黑的声音如同明灯一般，为我照亮了前进的路。 我让这个人的左手从我的后颈绕过来，用我的左手抓住这个人的左右，右手则是搂着这个人的腰，拖着这个人前进。 只有在这个时候，小黑没有办法帮助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从这个身材来判断应该是个女性，因为不管是手腕还是腰都太纤细了，不过…… 我完全弄不明白她是从哪里弄得满身都是这么多黏黏糊糊的东西，她的身上也有海水，但是似乎并没有洗掉这些黏液……要不是我以前摸小咕摸习惯了，估计我都不愿意碰她。 一想到小咕，内心之中难免还是会有些许的担忧。 虽然小黑一直在安慰我说小咕是大海最强的魔物——利维坦，她也没有说是我们一召唤就必须出现，但是……总是害怕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毕竟在这样的世界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所以等到午夜的时候还是叫上小黑一起去海边再试试吧，不然的话今晚可能会因此而睡不着。 但是仔细一想又还是不行，不能丢下身边的这个人不管。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情况，虽然老师他并没有教过我医术，但是我也很难从我拖着的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与我相似的生命体征。 一丝不详的预感划过我的脑袋，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微微升起的恐惧抛到脑后。 不会的，在船里的时候我明明还感觉到她还是有一些动静的，她现在一定也只不过是陷入了昏迷而已。 “呼……呼……”我勉强抑制着自己因为劳累而越来越快的呼吸，额头开始往外渗出的汗珠被夜风一吹令我格外地不舒服，自己的脚步也开始一摇一摆的了。 “依米？累了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赶快指路吧你……还有多远啊……”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觉得从被我和小黑当做据点的山洞到海边的距离是那么的远。 “还有……一段距离吧，依米你要小心脚下啊。” 还有一段距离么……现在可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啊…… 我只好鼓起一口劲，按照小黑指示的方向前进。 除了那一次在暴雨里被淋了个落汤鸡之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迈出一步是如此的艰难，不过也许是习惯了吧，之前有些酸痛的腿也渐渐不再那么难受了，于是我试着加快了自己的步子，结果发现每迈出一步，都被裙摆限制住了步子，并且关节感觉都有些僵硬。 也是呢……基本上体力活都是小黑来做的，自己根本就还…… 一步一步地往前，身上开始往外冒汗，微微浸湿了自己的衣衫，汗水黏在衣服上紧贴着自己身体的感觉，真的让自己很不舒服。 “要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自己的身体都只会麻木地重复着往前走的动作的时候，小黑的这句话让我觉得有了希望，于是更加卖力地走了起来。 “稍微往右……现在直走就行。”我根据小黑的指示不停地调整着步子，结果只是让自己的体力消耗得更多了而已。 仔细一想，今天的第三餐似乎还没有吃呢…… “好了，到了。”随着小黑的这一句话，我的身体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力量，黏黏滑滑的手心再也抓不住身边的这个人了，于是我直接原地坐了下来，用力平复着因为过度劳累而起伏的呼吸，依旧没有恢复意识的她则是直接倒在了我的身上。 “依米？还好么？”小黑焦急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我则是对着她挥了挥手： “赶快……找点枯枝和藤蔓……回来生火……” 虽然现在的自己身上流出了不少的汗水，身体不仅没有感到寒冷反而十分地热，但是我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夜晚的温度比白天的要低，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等到汗被风吹干了之后很有可能会生病的…… “明白了。”听见小黑匆忙离去的脚步声之后，我急忙伸出手去确认着身边的这个人的情况。 我用手顺着她的身体往上摸，结果越摸感觉越不太对劲。 首先是皮肤……有的部分因为有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黏液而显得异常地光滑，但是有的位置就算是有粘液也能摸出一种粗糙的感觉……尤其是脖子这一块……总觉和摸小黑的皮肤上那些黑色的斑块时的感觉有些相似……但是又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这个人的感觉更软更滑一些吧，毕竟我又不能睁开眼睛去看…… 等摸到她的鼻子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我的感官有些问题，总觉得她似乎有呼吸，又好像没有……就连温热的气息都无法确定是她身上发出来的还是我身上发出来的。 只能确认心跳了……我的手顺着她的脖子向下……指尖传来的依旧是那滑滑黏黏的触感……衣服呢？怎么又是一个没有衣服的？刚才背着她的时候我明明都感觉到了有类似于裙摆的东西不停地在我的裙摆上滑来滑去的…… 不过如果她也是因为船只失事的话……没有衣服或者衣服破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于是我的指尖继续往下……似乎摸到了什么柔软的突起，但是胸部皮肤上面似乎也有着与脖子上类似的坚硬的东西覆盖在上面。 唔……嗯……果然是个女性呢……从扶着她时的感觉大致来判断的话，似乎又是一个女孩子……我为什么要说又？不对，再此之前应该是为什么这里总是能够遇到各种各样奇怪的女孩子吧？ 我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换成掌，轻轻地按在她胸部的突起上。 没有心跳？位置错了？ 我将手不断地在她柔软的胸部上更换位置，结果除了自己已经脸红得自己都不愿意再继续摸下去了之外，一点收获都没有。 不可能是心跳停止了，她明明…… “唔……嗯……” 她明明出声了，对……咦她出声了么？ “喂？你还好吧？没事吧？”我急忙抓住她的肩膀问道。 “我？嗯……啊……”结果她只是吐出了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字词，不过只要确认了她还活着就行。 “能听见我说话吗？”我试着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问她，结果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突然抬起双手从我的身后环了过去，将我抱在了她的怀里。 “诶？” 结果不仅如此，她的手胡乱地顺着我的身体往上摸，从我的后背摸到我的后颈，然后是脸…… “喂！你干什么——”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骚扰的我也将自己原本是要确认她的情况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急忙想要推开她。 随随便便就乱摸不认识的人的身体是要干什么啊！ 然而我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没有好像已经开始恢复意识的她大。 她的动作也毫无规律可言，只是在我身上乱摸而已，然而更重要的是她似乎还把身体往我这边贴过来了。 于是根本无法继续保持平衡的我直接就被她压倒在地上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她突然就一动不动了，说是一动不动也不太准确，反正就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人只有微微的起伏，以及一声像是穿过风儿吹来的叹息： “依……” 诶？ “依米！”就在这个时候，小黑的声音从山洞外传了进来，从比离开时更加凌乱的脚步声来判断，似乎是看见我和她倒在这里了，于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小黑！”我也急忙回应小黑的呼唤，同时试着慢慢推开压在我身上的她爬起来。 但是刚才的那一声呼唤却不断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听错了？还是说只是巧合？亦或者是…… 她认识我？ ——————————————————————————————————————— 在我用手赶着藤蔓回来的时候，隐约看见山洞里依米和那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不过还好的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按照依米的话说，她似乎是睡着了。 于是依米急忙挥动手指将一直守在山洞里的小妖精召了过来，将我扒拉到洞口的那一堆枯枝和藤蔓点着了。 我也得以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似乎是个女孩子，这样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矮，黑色的短发上沾满了海水，双手侧放在一边的地上，淡红色的嘴唇上露出了一根小小的牙齿，轻轻闭上的双眼与平静无波的表情和依米睡着了的时候很类似。 但是如果将视线继续往下移动的话，就能发现，她的脖子上有着一圈鳞片似的东西，在摇曳的火光中呈现出一种阴暗的颜色。她的身上也没有穿衣服，但是呈小片分布的鳞片状物体则是像一件衣服一样将贴在她透白的皮肤上。 而她的下半身……从腰部的皮肤开始就分化出了与依米的连衣裙类似的银白色裙摆在昏黄的山洞内闪闪发光，将她蜷缩着的双腿包裹了起来。 她不是人类。 凭借着我对依米长时间的观察对比，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也不是一直那么笨的。 “依米……她好像不是人类诶……” “我知道……”依米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 “诶……”原来依米知道啊……我只好微微地低下了头。 “小黑……你有没有……在哪见过她？” “没有啊……”看着躺在地上的她微微扭了扭身体，虽然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熟悉，但是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或者说魔物？ “嗯……”依米似乎陷入了沉思，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能睁开眼睛看看真是不方便啊……” “需要我帮依米你描述一下她的外貌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依米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小黑你还是找点吃的来吧，我饿了。” “依米你要吃什么？” “……” “……” 马铃薯，没了。烤鱼，小咕不在。海带，小咕不在。要说剩下的话…… “那我去杀——” “去吧。”依米脸色有些僵硬地打断了我的话，“不要说出那个名字，我会没有食欲的。” “好。” 于是。 “吼吼吼吼吼……（我们又见面了……）”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你是什么东西我可没有见过你！）” 噗嗤！刷！轰隆！ “依米依米！我回来了这一次——” “小黑你回来了那就……好重的血腥味啊你先不要动我来帮你洗一下。”结果依米仍然保持着与我离开的时候相差无几的姿势坐在火堆边，只将脸移到了我的这边，脸部略带抽搐地用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打断了我的话，用手示意了一下。 因为现在的手不太方便拿于是我直接用手将贝希摩斯的肉切成了与山上的岩石相当大的几块，然后用手直接穿了进去，然后将带着血的肉直接拎了回来。 结果就在依米要起身的瞬间，她身边睡着的那个女孩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依米的裙摆一角。 “咦？”依米疑惑地将头扭了回去，我也将视线集中到了她同样覆有些许鳞片状物体的的指尖上。 但是那个女孩并没有睁开眼睛，应该说除了手刚才动了这一下之外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醒……了？”“好像……没有。” 听完了我的这句话之后，依米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那丝淡淡的笑容在火光中显得无比的清晰。 依米慢慢地俯下身，摸索了一下之后，手掌轻轻地抚上了她缀满了海水的短发：“不用担心……我不会走的。” 然后，像是听见了依米的话一般，少女的手指微微地松开，垂了下来。 依米则是最后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向了我这边，笑着轻声说道： “来洗一下吧，我的肚子好饿啊。” “明白。” “我的妹妹……小时候也这样……” “……” “在她抓住我的衣角的时候，我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这样么……”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放弃了光明，在黑暗中悲伤的时候，也有人对我说了类似的话呢。” “嗯？谁啊？” “……小黑你个笨蛋。” “诶诶诶？” ——————————————————————————————————————— “今天的旅途遇见了大妖精，但是小咕不见了，我和依米在海边的破船里捡到了一个人。 总觉得……看着眼熟…… 第四十三万五千八百九十一天。” 第十二章:没有不难，只有更难 昏黄的火焰摇曳，只照亮了山洞口的那一小片地面，其余的地方都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之下，哪怕晴空万里无云，闪耀的繁星也依旧无法照亮这片漆黑的大地。 “又要吃这个东西了……”依米很不情愿地用手抓着一块烤熟了的贝希摩斯肉，为了方便依米食用我将贝希摩斯的肉给撕碎了，但是依米似乎还是不喜欢的样子。 毕竟她说过的，贝希摩斯的肉很难吃，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去碰的食物。 然而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我们根本别无选择，或者说……依米根本别无选择。 “加油。”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个身体去吃贝希摩斯的肉吧？ 依米将用树枝串好的肉递到了我的嘴边，我则是用牙齿轻轻地撕开了贝希摩斯的肉，然后放到嘴里去咀嚼。 比起鱼肉来说确实是硬了许多……和鱼肉不一样，贝希摩斯肉的味道似乎更“明显”一些，确实有着各种各样的感觉在口腔里乱窜，这种味道确实说不上来。 “小黑你觉得这个好吃么……”依米用两只手指将贝希摩斯的肉提到眼前，一脸嫌弃地说道。 “不好吃。”我摇了摇头，并不是因为我的味觉已经足以让我像个人类一样评价食物的好吃与否，而是因为依米说不好吃的东西，那肯定就不好吃。 “小黑你以前吃贝希摩斯肉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呢……”依米将脸往我这边凑了过来，一脸的好奇，“现在都能听见轻微的咀嚼声了……小黑你以前是直接往下咽都不带嚼的么……” “那、那个啊……依米你不是教我吃东西的时候要安安静静的嘛……” 至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依米说得并没有错，不过那并不是这副身体所能做到的事情。 现在自己的嘴也挺小的，如果不用牙齿撕碎了很难咽下去的吧。 “嚯……在这种时候倒是记得挺清楚的，所以你以前真的是不嚼就往肚子里咽么……” “差，差不多吧……” 确实差得不是很多……只不过和我一起被咽下去的还有一堆泥土而已。 “是吗？” “是……的。” 依米将脸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贝希摩斯的肉放入了口中。 在铁青着脸快速咀嚼了两下之后，紧握双拳用力将肉咽下了肚，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似地长舒了一口气，表情也柔和了一些： “果然难吃。” “……” “啊……突然想起来……那个孩子呢？”依米轻轻地问我。 听见了依米的话，我慢慢转过身去，看着依旧静静地躺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女孩。 依旧侧躺在地上，双手随意地侧放在身边，恬静的脸蛋被从我和依米的中间透过的火光照亮，素白的脸上那暗色鳞片上反射着点点橙色的光芒。 “好像……还在睡。”我也学着依米的样子轻轻地说话。 虽然我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像人类一样睡眠，因为同样不是人的我是不用睡眠的，但是看她的那个样子，和熟睡中的依米有几分相似，如此安静。 “要不要叫她起来吃点东西呢……”依米重新拿起了一串用树枝串好了插在火堆旁的贝希摩斯肉，在脸前摇了一圈。 “我觉得……不用吧？” 毕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睡眠，也不知道她究竟需不需要吃东西。 “嗯……那就这样吧。”依米最后还是苦着脸将贝希摩斯的肉放进了嘴里，然后轻轻吐了吐舌头： “不管怎么样还是好难吃……” “……” ——————————————————————————————————————— 就餐完毕之后，我和依米都用山洞边河沟里的水清洗了一下自己的手，我则是小心翼翼地绕开了直接睡在山洞中间的那个女孩，将剩余的贝希摩斯的肉放进了山洞最深处的那层藤蔓的上面。 原本这是之前用来放马铃薯的位置，但是现在用来放贝希摩斯的肉正合适。 更多的肉我都扔在山的那边了，现在的这副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将那些肉全拿回来，不是缺乏力量，而是缺乏体型。 “今天先休息吧……这个孩子睡在这里的话，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了。”依米一边慢慢地在那个女孩的身边蹲下，一边轻轻地说道。 “嗯。”我对着依米点了点头。 原本的话，这个时间大致是依米教给我各种各样的人类知识的时间。 “说起来……不知道小咕现在是什么情况……“依米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依米你先休息吧，一会儿我去看看。” “那……就拜托小黑你了。” “没问题。” 于是依米用手撑着山洞的石壁，走到了用来当床的那堆藤蔓边上，静静地躺了下来。 “晚安，小黑。” “晚安，依米。” 那只从点玩火之后就一直静静地浮在山洞里的小妖精也仿佛是在说晚安一般地闪了一下，下一刻，她全身的光芒都黯淡了不少，只有山洞口残留的火光还无比地两眼。 我则是像过去一样，飞到那座山上写了日记之后，再收集了一些藤蔓和枯枝回到了山洞口的火堆旁，看着在山洞里休息的依米。 因为夜晚的气温比白天的更低，如果要保证身为人类的依米能够正常的休息，只有靠这个火焰来保证周围的温度。 记得第一次住进山洞的依米是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休息的，除了一直在抱怨这里的条件多么多么差之外，在躺下了之后，又会隔一段时间就叫一下我的名字，确认我的位置，确认我是否还在她的身边。而现在的依米至少可以好好地休息了，我看着躺在山洞里一动不动的依米，能够变化到今天的这个样子，是不是也是因为习惯了呢？ 并且……现在也多了一个女孩……或者说魔物，也能如此安静地在山洞里休息。 我用手臂将一部分的藤蔓和枯枝扒拉进了燃烧着的火堆里，看着原本微弱了一些的火焰在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之后燃烧得更猛烈了一些。 记得第一次的时候直接将找来的藤蔓和枯枝全扔了进去，结果火焰非但没有燃烧得更厉害，反而越来越黯淡直到完全熄灭。 明明加入少量的藤蔓就能燃烧得更好，加得更多了之后反而会熄灭，依米解释了半天我也不是很明白。 似乎是因为与空气的接触面？还是什么物极必反？ 想着这些的我最后看了一眼山洞里的依米，然后转身向着海边飞去。 然而，即便是到了那边，也只有平静的海水，在海风下泛起点点涟漪。 曾记得遥远的过去，明月倒映在黑色的大海上，仿佛无休止的的潮汐冲刷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滩。 “小咕？” 我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反应。 “吼吼吼吼。（小咕小咕。）” 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就在下一刻，阴暗的海面上泛起了一丝的白潮，向着我的方向推进了过来。 “小咕？” 我急忙向前迈进一步，结果那浅浅的海潮只是一层又一层地扑上沙滩，淹没了我的脚腕之后又慢慢地褪去，徒留一层白色的水沫。 只是午夜到了而已。 除了潮汐的声音以外，什么都没有。 ———————————————————————————————————————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 等到太阳从天际线的那边冒出一丝的光芒，山洞前的那堆火焰也只剩下一堆黑渣之后，我看了看山洞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女孩从依米的身后抱住了依米，两个人正侧躺着睡得正香。 ……原来这样也能睡着的么？ “起床了，依米，太阳已经出来了。” 我试着向往常一样叫醒依米，结果依米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扭了扭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要醒的样子。 “依，米？”我试着学着依米的样子说话，但是感觉完全不像。 “嗯……”依米的手轻轻地动了动，然后抬起手按在了女孩从后面环到她胸前的手上，微微低下了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小黑？” “嗯嗯，我在这里，那可不是我的手啊。” “不是……你的手？”还是有些迷糊的依米又摸了摸女孩的手，然后拈了拈自己的手指。 “怎么又过来了你也是变态么！”然后猛地喊了一声之后挣脱少女的手起身对着身后的少女就是一拳—— 在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为什么要用“也”呢，还有为什么上手就是一拳呢…… 还有为什么，那个女孩的动作这么快呢。 她直接绕开了依米的拳头，然后将原本已经起身的依米重新扑倒在地。 我现在才发现，不知道是因为光线不足，还是因为她一直蜷缩着身子，昨天晚上看见的和现在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的个子比依米还要高，比依米还要长的胳膊和腿很轻易地就压制住了依米。 不对，应该说魔物的力量比人类要强不是很正常的么？ 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因为我也不能用手，所以我也只好扑了过去。 结果因为左脚绊到了右脚直接向着前方摔了出去，压在了那个女孩身上，也就是我们两个将依米压在了最下面。 “呃咳！你们……两个……想杀了我吗！”几乎能听见依米猛地咳出了一口气的声音。 “嘿嘿，依，黑，来玩嘛！” 以及我身下，完全听不见一丝惊慌的声音。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我似乎听见了什么熟悉的词。 “嘿嘿。” “我算是明白了……咳！不管说什么……先给我起来我快被你们两个压死了，小黑！还有小咕！” “是！” “咕噜！” 我急忙扇动翅膀跳了起来，结果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而那个女孩则是如同一条鱼一般在没有用手的情况下从依米的身上“滑”了下来，然后仿佛完全没有用力一般地抬起了上半身，将双手放在银白色的裙摆上，满是欢喜的视线在我以及趴在地上不断咳嗽的依米身边来回窜。 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看见。 她的眼睛是白色的，带着一点淡淡的银色。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总觉得是看出了什么。 不会吧…… “小咕？”我试着叫出了这个名字。 “嗯！”她猛地甩了一下手，结果因为弧度过大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疼！”这么说着她的眼睛里就冒出了晶莹的泪珠，我则是……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于是只好用目光询问依米。 结果发现依米也愣住了。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小咕啊……”依米只是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用手摁住了自己的脸。 “嗯！”似乎是听见了依米在叫她的名字，原本露出了些许悲伤表情的小咕又很开心地回答了一下，这一次没有再动手了。 这就是昨天一直叫她都没有反应的原因么？ 原来她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 “……” “……” “嘿嘿。” “别傻笑了，先起来再说，你不知道我们昨天有多担心你……”依米似乎很快接受了事实一般地从地面爬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起来？”结果小咕只是迷茫地看了看我和依米。 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起来？” “你也一样么……”依米只是无奈地吐出了一口气，将手伸了出去，“抓住我的手。” “诶？可以么？”小咕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看了看依米的手，有些畏畏缩缩地问道。 “当然可以啦……”依米轻轻地哼了一声，“别让我说第二遍啊。” “嗯！”于是小咕伸出了手去抓住了依米的手。 就在依米用力想要拉起她的一瞬间。 脱手了。 “诶？”、“诶？”、“诶？”我们三个同时愣住了。 “怎么了？”依米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小咕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试了几次。 根本就没有抓住，不……总觉得…… “小咕你……不知道怎么用手么……”我想到了这个。 仔细一想，我刚变成人形的时候也是不习惯这副身体，很多动作都容易变形。 但是再怎么说，我原本就是有胳膊有脚的魔物，基本的动作是很相似的。 但是小咕的话…… “不会用的话我先扶你起来……这样总可以了吧。”依米慢慢地走到小咕身边，然后用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和腰，我也走到了她们的身边。 “呀！” “别怪叫，昨天你摸我咳咳……的时候也没见你叫啊……嘿……”依米微微红着脸将小咕的胳膊绕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看着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小咕，我才确定了小咕确实比依米还要高。 好像是腿长了……虽然被银白色的裙摆挡着看不太清楚。 “小咕你昨天什么时候摸依米了？” 明明我都没有办法摸的。 “小黑你就不要在意了，走——诶！”结果依米刚迈出了一步，小咕的整个身体就压向了她，我则是急忙用肩膀加单翼顶住了她们才避免了她们一起摔倒。 “不会吧……”我感觉依米的脸在微微地颤抖。 “小咕你……连走路都不会么？” “嘿嘿。” “才不是‘嘿嘿’吧！” “啊～小咕也是个笨蛋呢。” “小黑你也别说了啊快来想办法啊！” 第一章:怎么又是你 “吃的怎么办？”依米搀扶着小咕，习惯性地让我带路往海边走去。 “抓鱼！”小咕兴奋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依米和我的脸上点来点去，脸上写满了好奇。 “别闹……”依米试图摇晃脑袋来躲开小咕的手指，但是因为她一只手扶着小咕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从她的后颈绕过来的小咕的手腕，这个距离根本没有办法躲开小咕的手指。 不如说明明连东西都握不稳，却能控制自己的手指戳来戳去，该说不愧是小咕么…… “小咕你这样子还能抓鱼么？”虽然抓鱼这件事除了她之外也没有谁能做了，但是我很好奇现在的她是否还能做到同样的事情……毕竟要说的话，我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之后也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过去能做的很多事情现在已经做不了了。 但是好在，有了很多现在能做的事情。 “能！”小咕刚准备将手抬起来欢呼，我急忙地用胳膊肘挡住了她的手，不然的话，指不准她又要给自己一巴掌。 “……”依米则是保持着沉默。 如果单看外表的话，小咕像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但是实际来算的话……小咕的年纪应该比依米的还要小，算是……几个月呢？ “嘿嘿。” 并且我发现小咕似乎比较喜欢笑，笑起来的话她脸上的那两片蓝黑色的鱼鳞居然会一开一合，我很想知道小咕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这就是陆地吗？”不再用手指戳我们的小咕开始四下张望。 “是啊，说起来……小咕你好像一直都是呆在海里的吧？”听见了小咕的话，我突然想到这个。 “嗯！” “你在海里的时候，都是呆在那里的啊？我上次去海里也没有看见你。”都是小咕自己找上来的。 “海底！” 原来在那么黑的地方么…… “小黑啊……”从刚才开始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地一直沉默着的依米慢慢开口了，“魔物都能像小咕这样……变成人类么？” “呃……不知道诶，为什么问这个？” “我也不知道！“小咕虽然看起来很有活力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答案却完全没有价值。 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事……”依米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上次看见那条龙能够变成人的时候我还是很惊讶的，结果现在看见一直很熟悉的小咕也变成这样了，所以就想问一问而已……” “哦，这样啊……” “那……小黑你现在的样子……也不是你本来的样子么？”依米的这个问题让我突然吃了一惊。 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什么机会告诉依米最后的真相，我们之间相处得太过于自然，所以我都差点忘记了依米根本不知道我就是灾厄这件事了。但是现在的话，总觉得这个答案，有些难以开口。 “那个是——”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结果突然加大了声音喊起来的小咕让我又是一惊，真要说起来的话……小咕她根本就是知道我原本的样子的。 如果她说出来的话…… “小咕？女孩子家要文静，不要突然这么大喊大叫的。”依米则是露出了些许苦笑，开始对小咕进行谆谆教诲。 “文静……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是依米你不是翻身就给了小咕一拳……”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而依米粉白色的脸也瞬间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那是……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小咕……”结果依米只是微微将脸别到了一边去。 “上次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动手打我啊？”这么一想的话，“依米你睡着的时候主动抱上来的不算么？” 我试着用依米教给我的那些思考方式去推测，结果—— “你是要我现在打你么？”依米露出了一副有别于平时的笑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着其实是她心情不好的征兆。 “不，并不是……” “那就乖乖地跟着。” “是……” “好！”这个时候小咕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字。 “连路都不会走的你不要在这里喊好……”依米又叹了一口气，继续搀扶着小咕往前走。 “说起来我会走路诶，那小咕是不是比我笨？” “小黑你还在纠结这件事么……”依米只是无奈地低下了头，淡橘色的刘海遮住了她闭上的双眼。 “我觉得这个很重要。”毕竟我可是一直被依米说成是笨蛋来着。 “你，还有你。”依米微微松开了手，明明闭着眼睛，手指却准确地点在了我的鼻尖和小咕的脖子上，“都是笨蛋，行了吧。” “诶诶诶……” “我是笨蛋么？”对于依米的话，小咕则是一脸的迷茫，“黑不才是笨蛋么？” “为什么小咕你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啊……” “连鱼都抓不住的黑～” “小咕你明明连路都不会走，还说我笨……” “真搞不明白你们两个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争吵……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我们就在这样的对话中来到了海边。 看着那艘在阳光下也带着阴影的破船，依米慢慢地开口了：“小咕，这个……是你弄来的么？” “嗯！” “还真是厉害啊……” “嘿嘿！”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先抓鱼吧。” “好！” “小黑你还是去找藤蔓来生火。” “明白。” 于是依米扶着小咕到了海边，小咕则是很兴奋地松开了依米的手，直接面朝大海倒了下去。 下一刻，我看见她的那条银白色的裙摆收拢在了她的腿上，露出了纤长的曲线，然后——小咕的下半身就仿佛一条鱼尾，末端那巨大的银白色尾鳍在海面荡起了银色的波光。 “我去了！”小咕大喊了一声之后，用她在陆地上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的灵活动作转身下潜，银白色的尾鳍在海面划出了一个闪亮的弧线，掀起的粼粼海水如花绽放。 “去吧。”依米只是朝着大海轻轻地挥了挥手。 “啊……” “怎么了小黑？” “只是突然觉得……小咕果然是条鱼啊……” “在说什么呢你……” 如果依米看见的话，也一定会这么想的。 后来我和依米在小妖精的帮助之下，将火生了起来，而小咕也……用嘴叼着鱼回来了。 现在的她的那张嘴可完全没有之前的那么大了，就连原本锋利的尖牙也变成了小小的牙齿露在嘴唇上。 因为她冰不会用手，一次只能带回来一条鱼的小咕不得不来回多游两趟。 然而最后她要上岸的时候……她根本上不了岸，最后还是依米把她拖上岸的。 “烤鱼！”小咕很兴奋地坐在火堆边上，不停地用手玩弄着地面上的沙。 “又不是第一次吃了，还有都说了女孩子要文静，进餐之前不要把手给弄脏了。”被小咕掀起的沙粒打中的依米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小咕的手，小咕则是急忙将手缩了回去。 “就是，要文静。”我则是按照依米教我的姿势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帮依米处理鱼肉。 依米的要求是将鱼身体里的内脏都掏出来，我的工作就是用手指将鱼分解，掏内脏的工作就交给了依米。 面对着那些内脏，最开始的依米总是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皱着眉头将多余的东西处理了扔进海里，现在的依米已经可以还算平静地将内脏掏出来了。 “唔唔唔……咕噜。”小咕则是鼓起了脸颊，视线在我和依米的身上来回转。 最后当泛着焦黄色的鱼，弄好了之后，依米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们两个……谁的手能用？” “不能。”我摊了摊手，这双手只会将已经烤过的鱼肉彻底撕碎。 “不会……”小咕则是盯着自己的的手看了半天。 “……我喂你们，两个人都张嘴。”依米则是将鱼肉递到了坐在她右边的我的嘴边，我则是习惯性地张嘴咬了下去。 “为什么是先喂黑啊？”小咕的视线牢牢地锁在了我的身上，白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依米则是急忙将被我咬了一口的鱼递到了小咕的嘴边，结果可能是习惯了我的身高所以直接将烤鱼递到了小咕胸部的沟壑里。 “呀！”小咕轻轻地叫了一声，原地甩了一下腿，差点将火堆都给掀翻了。“小咕你还好吧？”慌张的依米急忙用另一只手去确认小咕的位置，最后顺着小咕的肩摸到了她的脸。“有没有被烫着？” 我怎么觉得利维坦应该不会被烫着吧…… 看起来，依米得花点时间习惯新的东西了…… 等到依米将有些慌张的小咕安抚下来之后，用我一口小咕一口依米自己一口的方式将三条鱼分食完毕之后，依米才宣布了今天需要做的事情。 “这次我带了小妖精来，这次要好好地探索一下那艘船里究竟有什么。”依米晃了晃手指，小妖精则是像以往一样围着她的手指转圈。 根据小咕的说法，那艘船是从一个小岛的边缘弄回来的，里面没有其他人。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是搬完了之后觉得有点累就睡下了等我和依米回来，结果醒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因为这艘破船有一部分是泡在海里的，所以依米就让小咕下海潜入船的底层接应我们，我们则是带着小妖精从之前进入的那个洞进去了。 明显比昨天更强的光线从破败的船舱射入，这一次至少可以将路看清了，船舱内有明显被海水泡过的痕迹，舱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墨绿色斑点，通道里有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木头碎片以及我不认识的物品。 依米和我一起搜索着这艘船，每一步依旧会在地板上留下吱嘎吱嘎的声音，但是这一次一直挽着我胳膊的依米明显没有那么害怕了。并且，遇到我无法做出判断的地方，依米会短暂地睁开眼睛看一下。 根据依米的说法，我们要先把这艘船的构造大致掌握清楚，然后才开始找东西。 顺着有些向右倾斜的走道向前，现在才注意到走道上似乎有海水。两侧的房间都是乱七八糟破破烂烂的，有的房间已经没有门了，有的房间的门则是完全被其他的东西堵住了，都是我用脚踹开的。有的房间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挤到了一个角落，有的房间则是干脆地板和天花板都破开了巨大的洞，似乎可以很方便地往上或者往下。 但是就算不通过这些洞，沿着走道，绕过我们昨天掉下去的那个洞继续深入的话，末端就是可以供人类上下的楼梯……但是看起来摇摇欲坠，从破洞灌进来的风似乎都能将这个楼梯吹得呜吱作响。 往上的话可以到达被称为甲板的地方，被阳光所覆盖的甲板的情况比起船舱内也好不到哪里去，桅杆都断裂了垂倒在沙滩上，甲板上的不少东西似乎都直接掉到了海滩上去了。 向下的话其实还有一层船舱，昨天我和依米似乎砸穿了两层直接掉到了最底下的样子……这一层的情况和上一层是类似的，感觉比上一层还要乱……最下层就是我和依米昨天掉下去的地方，小咕已经在被海水淹没的地方等着我们了，下层的空间比较巨大，也有着不少我看不明白的东西，但是大多数都被水给淹没了，只有被我撞穿的那个大洞附近没有水，透着从外面照进来的明显亮光。 依米最后决定先从上方的船舱搬一些有用的，没有被海水泡过的东西出去，我们找到了一个看起来符合条件的箱子，但是我没有办法用手，依米也搬不动。 就在依米思考着应该怎么做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船舱上一个比较大的破洞那里传了进来： “你们……又在搞什么呢……” 我转头过去，发现蓝雪正用双手挂在破洞的边缘，一脸鄙夷地盯着我和依米。 “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们搬东西。” “哈？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啊？” “因为马铃薯你死得好惨啊～”依米则是露出了一副悲伤的表情，轻轻地叹气。 “好了好了我搬就是啦！”听见了这句话的依米笑着对我吐了吐舌头，所以人类的表情变化为什么这么快啊…… “这种东西都搬不动的你们真是没救了。”蓝雪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抬起了那个在房间里找到的木头箱子，然后在船壁上砸出了一个可以让她举着箱子出去的通路，直接单手拎着箱子跳了出去。 我只好让依米抓紧我跟随着她一起飞了出去。 最后，我、依米、小咕、蓝雪站在那个及腰的木箱旁。 “你们拿这个东西做什么？”蓝雪叉着腰，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也得看了之后才知道了……这么沉希望里面装了点有用的东西……小黑开箱。” 我直接抬手将原本被固定住的箱盖掀飞了。 于是—— “怎么又是马铃薯啊！” 第二章:喧嚣中的又一次的开始 虽然依米对着前方的马铃薯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但是也并没有太过于失望。 “这一次，一定能成功，只要……”依米轻轻地攥着拳头，然后……将脸面朝着蓝雪。 “你……什么意思啊！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啦！”蓝雪则是在她开口之前就不断挥着手抢话了，“再说了我怎么知道这里会长着这种东西啊，还不是因为它们自己要长在我的领域覆盖范围之内……” 依米只是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对着蓝雪。 “好了好了那只是一个失误……” 依米只是继续面对着她。 “行了是我的错行了吧我之前不都道歉了么！” “那就麻烦你再帮忙喽？”说着依米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后转过身来指挥我和小咕，“那么就继续搬，将可以用的东西都弄回来。” “哦！” “明白。” 于是我们便往返于破船和沙滩，开始了来来回回的搬运。烈日之下，只有我们往来奔波的身影，和沙滩上一串又一串纷乱的脚印。 基本上，就是把船舱里那些看上去破得并不是很厉害的箱子搬回来，虽然不得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把这个工作交给蓝雪，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和小咕的任务就是一个在船舱内部搜索，一个在船舱最底层被海水淹没的区域搜索，然后将位置报给蓝雪。 至于依米，似乎是在沙滩上清点我们找到的东西。 “我堂堂一条龙为什么会在这里帮人类搬东西啊……”将手里装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白色袋子用力砸在沙滩上的蓝雪叹道。 “好了别说这么多了，记得轻拿轻放，里面要是易碎品怎么办，放心把等你搬完了之后请你吃烤马铃薯。” “我才不想吃什么烤马铃薯呢！”蓝雪虽然这么喊着，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又一次跑回了破船里。 虽然有蓝雪帮忙，但是实际上我们的效率并不高。 因为实际能够出力的就只有蓝雪而已，我的也就是不停地在各个角落寻找看上去能用的东西，然而无论是我、小咕还是蓝雪都是不具备人类的判断力的，所以我们经常抱着一些垃圾回到依米身边，浪费了一些时间。 太阳慢慢地越过了我们的头顶，在中午过后，还算是找到了一些东西的我们在依米身边集合了。 而中途就返回了依米身边的小咕似乎是学会了不需要搀扶也能自己站稳了。 “除了马铃薯之外能用的东西……”依米用手指敲了敲身边染上了绿褐色斑点的空箱子，“这些大箱子虽然有些破，但是还算牢固，可以装我们找到的东西，剩余的可以当桌子用，这些小的嘛……”说是要当椅子恐怕有些勉强呢……” “为什么啊？”我看那些颜色更深一些的小箱子似乎也长得好好的啊。 “为什么？”依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复了我的话之后将脚慢慢抬起来踩在了其中一个小箱子上，黑色的裙摆如同流水一般在她的腿上铺开，白色的腿上纤细的曲线若隐若现。 然后，依米似乎开始在脚上用力了。 咔的一声响之后，依米的脚踏在了沙滩上，长长的裙摆重新滑下来挡住了她的脚，那个小箱子则是向着四个方向散架了。 “哦！依好厉害！”小咕不停地拍手似乎是想要鼓掌，结果左手的手掌根本就没有拍在右手上］只是不停地交错拍空…… “这样确实是不能坐呢……依米你居然注意到了。” “明明是刚才把另一个箱子坐塌了才知道的吧……”蓝雪轻声嘀咕了一句之后，依米只是用力咳嗽了一下，再一次开口： “咳！但是除此之外也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说这个。”依米突然变得有些小心地从大箱子的上面摸索出了……这好像是…… “有刀的话很多东西不就方便多了么？”依米轻轻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小刀，手握处的木柄前方是略微粘了些褐斑的金属刀身。 记得和当初在城市里看见的那些卫兵手里的武器很像，就是短了不少。 但是…… “需要这个东西吗？”我抬起了自己的手，“我觉得我的爪……手指更锋利一些诶？” 有什么需要用到刀的地方，用我的手指就可以了，虽然左手少了一根指头，但是影响似乎并不是很大。 “……”依米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但是在下一刻就恢复了那副微微涨红的脸蛋，“有、有些东西我也是想自己处理的啊！” “依好厉害！”小咕再一次拍手，虽然还是连自己的手都拍不到。 “是这样吗？”蓝雪只是一脸狐疑地问道。 “好、好了下一个。”依米急忙将小刀直接扔进了一个空箱子里，然后从一边提起了一个……白色的袋子，从这个份量来看似乎是装有什么东西。 “这是我找的！”小咕兴奋地喊道。 “对，没错，小咕真厉害。” “嘿嘿。” “这里面是什么啊？”我倒是很好奇。 “我摸了一下，好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虽然小咕找到的这么多袋子似乎就这一个没有被海水泡过，那些被泡过的有点可惜……” “种子？什么的种子？”我继续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依米慢慢地将袋子打开，我、小咕、里面密密麻麻地躺着一堆灰色的颗粒，颗粒有大有小，大的像是一粒石子，小的也就比我们脚下的沙粒大那么一些。 “你也不知道？你不是人类么？”蓝雪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人类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啊……” “就这样居然还活到了今天。” “你不也不知道么！” “那是因为我不屑于知道。” “你——”“这个种子能像马铃薯一样种下去么？”为了避免她们继续吵下去，我急忙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应该可以……吧？”然而依米自己似乎也不敢确定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些种子有没有死，并且种法和马铃薯的应该是不一样的。” “这样啊……” “对了，说起马铃薯我们还是先烤马铃薯来吃吧，今天的第二餐应该是在中午过后两小时吧？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 “马铃薯！”小咕居然在原地蹦了一下，结果撞到了站在一边的蓝雪。 “我说你啊……既然还没学会动就不要乱动啊，一个活在海里的东西上了岸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蓝雪一脸不悦地说道，但还是用手将小咕给扶稳了，还空出了一只手甩了甩，“额，好黏啊你这条鱼……” “你知道她么？” “她不就是那条大鱼么，你们刚才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加上她的各种反应，怎么想都是那条大鱼了吧？”蓝雪只是瞪了我一眼，然后用手调整着还在摇摇晃晃的小咕的姿势，“身体要和脚一起用力，给我赶快习惯啊这么简单的动作真是的……” 看着比小咕还矮了至少一个头的蓝雪用手轻而易举地撑住了小咕，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奇特的感觉。 “奇怪的家伙。”这句话不是依米说的，而是小咕说的。 记得小咕和蓝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小咕就是这么说蓝雪来着？ “哈？我奇怪？不知道是谁奇怪呢？”蓝雪抬起手用手指戳了戳小咕的脸，一脸愠怒。 “我觉得我们应该赶快分工，你们不会饿我会饿啊……” 于是，小咕跳进了海里去抓鱼，我和一脸不情愿的蓝雪则是照例去找枯枝和藤蔓来生火依米这一次说是要用小刀将马铃薯切开，但是小刀速度很明显没有我的手指快。 不过用小刀来处理鱼的内脏似乎挺方便，就是用之前还要用河沟里的水清洗干净，并且—— “呀！”依米似乎用小刀伤到自己的手指了，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白细的手指流了出来。 记得我还是那副巨大身体的时候看见过依米的手挂上过，那个时候她都是用嘴含着的，至于说消毒什么的，我是没有听得太懂。 不过说是用嘴含着就可以，那么我行么？ 这样想着的我直接张嘴对着依米的手指轻轻咬去，于是惹得依米又是一声轻叫。 “小、小黑？你干什么啊？” “削……读……”好像是这个意思吧？反正含着依米的手指也说不清楚话。 “你、你、你赶快松嘴啊……”依米红着脸用力扭了扭自己的手指，我记得以前似乎发生过类似的事？ 我用舌头舔了一下依米手指上的伤口，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滑过我的舌头流进了喉咙里。 “呀！”依米突然尖叫了一声之后快速将手指从我的嘴里抽了出来。 “小咕也要！”然后小咕就扑到了依米的身上，张嘴就要咬依米的手指。 “喂？小咕？你别乱动小心被刀伤到！”依米扭动着身体想要甩开几乎可以说是抱上来的小咕，而我则是急忙上前阻止，总觉得小咕嘴边的那根小小的尖牙只会加重依米的伤口啊…… “你们三个……究竟在干什么啊……”只有在一边拿着一个马铃薯仔细端详的蓝雪对着这边撇了撇红色的眼睛，一脸的不屑。 折腾了一番之后…… “多久没有吃到马铃薯了……”依米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烤得有些焦黑的马铃薯轻轻闻了闻，“以前真是没有觉得有马铃薯吃会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这个盘子是我找到的，也算是从许多个已经变成碎片的盘子堆里找到的还算能用的，但即便如此边缘也带着小小的缺口，按照依米的说法就是：“条件恶劣，顾不得许多。” 然后就将那块用刀切好的马铃薯塞进了我的嘴里，依旧是熟悉的味道，那股根本说不上来的味道。 “下一个就是你。”依米急忙在小咕说话之前迅速抬起手举过头，将另一块马铃薯精准地塞进了小咕的嘴里，这一次总算是没有塞到小咕的胸口里了…… “你呢？需要我喂么？”依米用手拿起了一块马铃薯轻轻晃了晃，示意站在一边的蓝雪。 “我、我自己有手啦才不需要你喂呢，再说了我根本就不想吃。”蓝雪只是环抱着双臂，轻轻抖了抖后背的小翼展和小尾巴，吞吞吐吐地说道。 “奇怪的东西就由我来！”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小咕突然用手抓了一块马铃薯，对着蓝雪的嘴塞去。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学抓东西，结果一直都没有成功，没想到这一次—— 还是没有成功。 因为她把马铃薯塞蓝雪的胸部中间那道缝里了。 总觉得似曾相识…… 于是，下一刻。 “你干什么啊你这条远古泥鳅！”蓝雪红着脸喊了一声之后，我们前面的火堆在一瞬间被冻结了，蓝色的霜尘慢慢爬上了一旁的木箱，小妖精则是以极快的速度飘到一边，远离了我们。 “啊呀！” “你们就不能矜持一点么——好冷！” “依米！没事吧！” 总觉得，现在有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 之后，依米决定先不搬破船里剩余的东西，而是将马铃薯和不知名的种子先种下。 于是我们拉着及其不情愿的蓝雪返回到了试验区域，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如此方便地带着一箱马铃薯回去，更重要的是，她不仅能拿马铃薯，还能顺便背着小咕。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啊？”“吃了我的马铃薯你总得做些什么吧？就当是强大的龙类帮人类一个忙怎么样？” “我才不强大呢……”蓝雪只是低着头感慨了一句之后，难得地没有和依米拌嘴。 但是…… “我才不要奇怪的家伙背呢！” “要不是我背你你这条远古泥鳅一辈子都上不了天！” 似乎是有了新的拌嘴对象了。 我们则是返回了试验区域，之前种马铃薯的那个山洞。 看着里面已经彻底枯萎掉的马铃薯植株，蓝雪则是撇着脸说道：“好了好了，不和你们计较了我会帮你们的啦……” 于是，我则是在依米指示之前就开始寻找树枝除去草叶，拿给依米做草木灰。 “这些……不能留着么？”看着那些死去的马铃薯植株，蓝雪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一副落寞的表情，睁着红色的大眼睛转过来看了我和依米一眼。 “已经死完了，只有拔干净重新施肥松土才行吧？”听见了依米的这句话，蓝雪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拔完了枯朽在山洞里的那些马铃薯植株，连小咕的“挑衅”都无视了。 在那之后，蓝雪留下了一句“我明天还会再来的”就离开了。 虽然有些好奇，但我还是继续将地翻好，看着依米将草木灰重新铺进去。 “这次，一定要……”蹲在田地里认真铺洒草木灰的依米呢喃道。 “一定！”小咕则是跟着喊了一句。 “嗯，一定。”我看着笼罩在小妖精的光芒之下的田地，轻轻地说道。 ——————————————————————————————————————— “今天我们又捡到马铃薯了，虽然依米很高兴的样子，但是小咕总是和蓝雪在拌嘴，蓝雪的样子看上去也有些奇怪，这一次的话，马铃薯应该可以种起来了吧？ 不过总觉得身边没有以前那么安静了。 第四十三万五千八百九十二天。” 第三章:也许可以越来越好 接下来的活与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马铃薯的话，连我都记下来了，将有芽的位置切成许多块，然后相隔一段距离埋到已经填好了草木灰的田地里。 刚开始的话，并不需要浇水施肥什么的，只需要让小妖精给予光照和热量就够了，算是比较容易，于是我们将目光放到了那袋种子上。 但是怎么种，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先松土再施肥，种下去之后每天浇水？”如果是马铃薯的话，就是这个方法。 “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的种子……还有我们连这个种子究竟能不能种都不知道……” “要种下去吗？要种下去吗？”小咕虽然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是就目前而言她并不能帮上忙。 “就算要种……种在哪里又是个问题了……”依米轻轻咬了咬牙，陷入了沉思。 “诶？不是种在山洞里吗？”山洞不够的话，我再挖一个就是了。 “小黑你笨啊你。”依米伸出一只手指，准确地点了一下我的鼻尖，“要是这长出来是棵大树怎么办，山洞里够它长么？” “黑笨蛋笨蛋！”小咕也一边笑一边学着依米的样子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鼻尖，结果戳歪了戳我的眼睛上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依米这么一说的话…… “那只要挖一个更大的山洞不就可以了？” “小黑你笨啊你。”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鼻尖，“小妖精只有一只，这样要怎么同时帮马铃薯和这个种子提供光和热啊。” “黑笨蛋笨蛋！”小咕依旧是模仿着依米的样子，但是这一次直接戳我脸上了。 “那就把种马铃薯的那个山洞扩大然后种在——” “小黑你笨啊你——”“黑笨蛋笨蛋——”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个声音就重叠在了一起，于是我的鼻尖同时被两根手指戳了一下。 “马铃薯和这个不知名的种子混种，要是抢养分了怎么办。” “哦，原来如此，就是就是。” “小咕你自己都不知道居然还说我笨……” 最后依米决定将这些种子种在我挖出地下水的那个坑旁边，因为如果这些种子已经死了，那么种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死的话，可以让这些种子就近水源长得更好，毕竟这里的土壤环境比据点那边还是好了不少的，虽然气候也是一样地多变，但这边的树都能长叶子，这些种子应该也能长得起来，应该…… 我沿着已经形成一个小湖泊的坑边缘挖了不少的坑，让依米将种子撒下去，我再将土填回去。按照依米的意思，也先不施肥看看情况。 能种的东西都种完了，我们也开始了和之前不一样的生活。蓝雪确实每天都会来这边，帮我们背着小咕飞来飞去的，但是拌嘴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到海边的那艘破船里去打捞可利用的东西，按时到试验区域去帮马铃薯和种子浇水成了我们每天必做的两件事，说起浇水的话，有了小咕在确实方便了不少，因为小咕只要将手伸进河沟里，就能控制水的流动，并且这可比她用手干各种事情精确多了，总是能按照依米的要求把水撒到每一个角落去。 而在破船那边，依米干脆下达了“全部搬空”的指示，于是我们则是无论垃圾还是什么，只要是看起来能够拿走的东西都拿到了海滩上，让依米来检查，于是——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水么？”从船舱最下层的箱子里无数碎掉的渣中间掏出来看上去还算完整的瓶子，里面有液体在微微地晃动。已经花掉的表面上写着许多我不认识的符号和文字，这似乎是人类的语言来着。 毕竟人类的语言我只会说不会写，每天写日记的时候所用的那种文字……记得上次大妖精蕾娜提到过那是世界本源的语言……算了好像想不明白还是不想了。 “这气味……这好像是酒吧？”依米用鼻子轻轻嗅了嗅之后用手敲了敲瓶子的表面，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似乎能隐约看见瓶子里的液体并不是透明的。 “酒？酒是什么啊？” “是一种……饮料，反正现在用不着先留着，以后慢慢解释给你们听。” 我们几个则是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个一个地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居然还有小锤子……”依米将一个比之前的那把小刀大一些的木柄锤拿起来晃了晃，“这个大小的话还可以啊。” “居然找到了篮子……以后拿来装东西就方便了。”依米一边笑着一边抬起头问了问我们，“这个从哪里找的，还有吗？” “其他的好像坏掉了。”这个是我发现的，这个由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枝干编织成的棕色篮子静静地泡在一个房间内的一小滩海水里，其他的似乎已经散架了。 “那就下一个……这是纸？啊为什么被水泡烂了啊……”依米拿起了好些已经被海水泡得破破烂烂的纸张晃了晃，一脸的遗憾。 “我有什么办法啊，那里可全都是海水啊。”叉着腰的蓝雪从地上提起了一堆绞在一起已经失去了原样的纸张，“其他的都成这样了，你手里的已经算好的了。” “不知道晒干了能不能用……”依米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纸放在沙滩上铺开，结果直接将纸给撕开了。“不过……还有这个！谁然被海水泡过了但是用水清洗一下晒干了就行，哪怕对于你们而言可能不是完全合身，但还是可以穿的！”依米本来想当开心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的阴霾，“虽然你们找来的衣服大多都是男性穿的就是……” “人类，你觉得这里还有谁需要穿衣服？”蓝雪的视线从依米的身上依次落到小咕和我的身上，“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类，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毕竟人类穿衣服的主要目的是抵御外界的气温变化，这里的话，说到底也就只有依米一个人类而已。 “女孩子要学会打扮自己啊……”依米抓紧了手里的那些衣服，轻轻地说道。 “人类，这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子’而已。” 短暂地沉默之后。 “我穿吧。”毕竟依米也经常帮我编织斗篷，衣服这种东西和这些用植物组成的斗篷应该区别不大。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小咕不停地挥手喊着。 “你们两个……”蓝雪一脸的无奈，但是并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好，那等我处理一下之后就给你们。”原本面无表情的依米轻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那个粘着些许褐斑的金属箱子。 “这是什么？” “针线箱。” “针线箱？”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依米只是将脸藏在那个单手就能提得动的箱子后面，语气里充满了欢快，“幸好这个没坏，也没有进多少水……” 总感觉人类总是在使用一些看上去就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似乎以垃圾居多，各种各样碎掉的木板木块木屑落在了沙滩各处。 之后我们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破船里四处搜索，捞回来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食物。 一开始我差点把这些东西当垃圾处理了，幸好有提前拿给依米看一眼。 找到的量并不多，因为更多的似乎被海水冲走了，根据依米的说法，这些是一些简单的“干粮”，什么面包啊饼啊什么的。 “虽然这些并不比马铃薯好多少呢……量又不多，聊胜于无吧。” 但是除此之外，我们接下来捞出的东西，依米摸出来了之后几乎快哭出来了。 一箱青色的水果。 “终于有水果吃了……好酸！”一口咬上去的依米虽然吐了吐舌头，但还是一脸感动地继续咬着手里的那个被称为“青苹果”的水果，“虽然一点都不甜但是这个口感比之前吃的那些野果好多了……你们也试试吧？” 依米说着就将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坑的青苹果递到了我的嘴边，我则是像咬马铃薯似地轻轻咬了一口。这个似乎和没有考过的马铃薯差不多硬，并且里面似乎是水，落到口腔里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不同的感觉，舌尖上会有一种如同海风刮过的感觉。 “怎么样？”歪着头的依米试问我的感觉。 “好吃。” “对于小黑你来说有不好吃的东西吗……”依米轻轻地感慨一句之后就将苹果递到了小咕那边。 “这个好吃！”小咕在咬了一口之后兴奋地摇头晃脑，“和马铃薯一样！” 诶？原来是一样的吗？ “虽然我之前就觉得魔物的味觉和人类的估计是不一样的……但是小咕你这个也……”依米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从箱子里重新捡了一个青苹果，微笑着递给蓝雪： “你也试试吧，毕竟帮了我们这么多的忙，这是谢礼。” “我才不要呢，拿了的话还得继续帮忙吧？”蓝雪只是环抱着双臂，晃了晃背后的小翼展，没有伸手出来接的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不用再帮忙的话其实你还是愿意吃这个苹果的吧？”依米轻笑了一下。 “唔唔呃……什么啊，我才不愿意呢！”蓝雪气得涨红了脸，额头上的尖角散发出微微的金光。 “还是说因为怕拿不稳所以害羞得不敢接？”依米抬了抬手里的青苹果，继续笑着说道。 “我怕？”话音刚落，蓝雪就夺过了依米手上的青苹果，然后用力咬了一口，愤愤地边嚼边说，“我一条龙会怕什么，这么简单的动作对我来说只是轻而易举，我可不像这条远古泥鳅一样连东西都拿不稳呢！” 记得她上次不用双手差点拿不稳烤鱼来着……这句话还是别说了吧。 “那么……味道如何呢？” “不！好！吃！”蓝雪虽然这样喊着，但还是用双手捧着一口一口地咬着青苹果。 “其实这个也是可以种的哦？”依米举起了手里那个已经被我们三个啃过的青苹果，面朝着我轻轻笑了一下。 “诶？可以吗？” “大概可以吧……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 但事实上，无论可不可以，我都会陪着你把他种下去的。 “总觉得……现在过得比以前要好很多了呢。” “是啊。” 看着眼前跟蓝雪抢青苹果的小咕，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独自生活的过往。 只要愿意，每天连动都不需要动，早已没有花开花落，只剩日出日落。 但是自从依米来了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我要找水、挖沟、找火、找吃的，现在还要挖田种马铃薯种种子。 我学会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也知道了自己应该学会离开这片土地。 原本这些对于我而言只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现在的话，有意义了。 因为依米赋予了我做这些事的意义。突然间，依米轻轻地抱住了我，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 “这一切能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小黑你啊。”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头靠在了依米的胸前，隔着薄薄的连衣裙感受着依米的肌肤，感受着她的发梢滑过我的脸颊，感受着她身体不同于我的柔软，感受着她呼吸所带来的的温暖。 不是我啊。 而是因为……依米你啊。 ——————————————————————————————————————— 原本我以为种青苹果也是和种马铃薯一样地切开了整个往下埋，结果没想到青苹果里面是有种子的。 依米说因为不知道方法和技巧，所以先像那一袋种子一样，随便种一点下去看看效果。 不过明明看起来都是圆形的植物，为什么马铃薯没有种子？ 或许就像这个世界所拥有的如此之多的颜色一样，植物与植物之间的差异也一定是多种多样的。 这里的环境很恶劣，但是我们依旧尝试着通过我们的双手来进行改变。 或许这一路都充满了太多不确定的东西，我们也的确是获得了来自于外界的许许多多帮助。 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所培育的生命，成长又凋零。 但是这一次应该可以成功了吧？ 至少，现在的我，是这么想的。 第四章:有喜……必有忧 “多久没有下过雨了……” 听着山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越发的密集，依米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许多天了吧……”记得最近都是晴天来着。 不一会儿，雨水便沿着山洞口低下，遮天的雨幕阻挡了望向远方的视线，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是雨诶！” 因为看见雨过于兴奋而准备爬出山洞的小咕被依米用双手扣住了肩膀：“别出去，淋了雨会生病的。” 说起来最近小咕学会了爬行……虽然每次不是弄得满身是泥就是满身是灰，不过好在小咕她只要跳进海里就能将身体洗干净，果然是因为是海的魔物么。 不过小咕虽然经常做出一些连我都不能理解的举动，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听依米的话的，不然的话她要出去以依米的力量根本就拦不住。 “生病……这是人类才会有的东西吧……”随意地坐在一旁的蓝雪弯曲着一条腿，将背靠在山洞壁上，懒洋洋地看着我们，“如果说这条远古泥鳅会因为淋雨而生病的话，这也太可笑了。” “你才是远古泥鳅！”说着小咕直接纵身一跃向着蓝雪扑了过去，然后在山洞里滚作一团。 “你不就是条泥鳅么！” “我才不是泥鳅！” 看着她们两互相抱着对方在山洞里滚来滚去，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阻止她们么？” “她们能闹的话就闹一会儿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做，不是么？” 依米简单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后，便面朝着山洞外的大雨，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只是一会儿又要洗一次澡的问题。” 还好据点的这个山洞还算大到可以让他们随便滚，经历了数次的大风和大雨也证明了这个山洞比之前那个在暴雨里垮掉的山洞要牢固得多。 我的视线越过在地上抱着不断打滚的小咕和蓝雪，看着昏暗的山洞最深处的那几个木箱子。 那是我们从那艘破船上搬下来的的东西，一箱青苹果，一箱马铃薯，一箱衣服和一箱杂物工具。 今天本来还要去搜索的，但是因为下雨了所以作罢，而蓝雪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我们留了下来。 “早知道就先收集点植物了……今天白天下雨比平时要冷一点啊……”依米微微瑟缩了身子，用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不要看我啊我什么都没有做！”从我们身边滚过的蓝雪喊了一句之后又和小咕滚到另一边去了。 我向依米靠近了一些，然后慢慢地展开单翼挡在依米身前。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有用一些，每一次到这种时候，我总是无能为力。 能够记得在晚上要生火，却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而把下雨也要生火的事情给忘记了。 于是依米便伸手抱住了我，将我揽进她的怀里，用她的身体紧紧地贴住了我的身体。 “依米？” “呼……果然还是这样要暖和一些。”虽然依米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但怎么说呢……在这种时候，我才觉得她是真正“闭着眼”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仿佛通过她此刻放松下来的身体，就能感觉到她平静的心情。 “我们也来！” 结果随着小咕的一声大喊，后背顿时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下一刻，小咕便拉着蓝雪从我们的身后将我们两个抱住了。 “小、小咕？”有些吃了一惊的依米被小咕一只手揽住了脖子，而蓝雪则是被小咕的另一只肩膀揽过来和依米撞在了一起。 “为什么我也要来啊！”蓝雪虽然发出了抗议，但是却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挣扎。 “依不是说这样要暖和一些嘛！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大家都一起暖和吧！” “你这条远古泥鳅怎么老是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蓝雪虽然依旧表示不愿意，但是很难得地，被小咕从后方抱住的依米脸上多了一丝的笑容： “这样确实是要暖和了不少呢。” “人类你也很奇怪啊……” “好像确实是这样……”就连我的身体也能感觉得到不同的温暖。 靠在我右边的蓝雪的身体温度并不高，就像是初升的太阳拂过清晨的大地。 我身后的小咕的体温要稍微高一些，忽高忽低，很像是短暂的潮汐，升起又落下。 依米的体温是最高的，像是穿过了微风的阳光，却又不似正午时那么耀眼，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段记忆，一段已经很久都没有过的记忆。 春天。 明明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具备感受外界温度的感觉，但是现在的我却仿佛能够辨别出来。 依米给我的感觉，就是春天。 “怎么连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了……”我身边的蓝雪像是拿我们没有办法似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都不正常……” “那你呢？”依米轻笑着问道，抱着我的手微微加了点力道。 “我？我……”蓝雪只是低下了头，不做声了。 离得这么近我才注意到，蓝雪的头发、双翼、尾巴以及身上的鳞片都在向外散发着微微的蓝光。 “总觉得这样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生活了呢。”依米只是这么感慨了一句。 “要火的话我可以弄哦！”在我们身后的小咕来了这么一句，我听了则是急忙阻止： “别！在这种山洞里喷火的话指不准会发生什么呢！” 当初小咕还不是这副样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没有找到小妖精，每次只是请他点一下火，她的火焰总是能把一整片地面全烧了。 “咕噜咕噜咕噜嚯……”小咕听了之后只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不过似乎是高兴的意思。 “火啊……”结果反而是蓝雪轻轻地呢喃，“虽然我的哥哥也能用火……但是我却完全不喜欢火……”“为什么呢？”依米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火焰把曾经美好的一切，都夺走了，我的家，我的同族，还有……先王。” “……” 这一瞬间，原本还挺喧嚣的山洞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无休止地击打着这片土地。 “你们见过火么？铺天盖地的火，无法阻挡的火。”蓝雪并没有等着我们回答，只是继续往下说，“先王为了保护我们，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化为了山谷，我每天都能看见他，他却再也没法看见我。” 我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 那一天，被人类称为灾厄之日的那一天。 “人类并不弱小，龙类也并不强大，在那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一样。” 这一句话在这个黑暗的山洞里回荡，从洞口射入的微光打在蓝雪的脸上，只有一层空洞的平静。 “这就是你找灾厄的原因么？”打破了沉默的是依米，她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很轻，却很清晰。 “曾经是。”蓝雪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这么多天以来的时光在这一刻积淀，“现在我已经不找了，因为哥哥告诉我，找到也没有用，那些逝去的东西已经回不来了。” “这一点，我在那一天看见那个家伙的时候就明白了。” 小咕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脸不解地来回看着依米和蓝雪。 “是么……”依米在吐出了这两个字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有雨滴拍打在山壁和地面的声音在这个山洞里回鸣，我感觉到最清晰的，就只有依米的双手，紧紧地抱着我。 等到雨过天晴之后，我们离开了山洞，踩着一深一浅的泥土来到了海边。 “明明可以用飞的为什么要用走的？”蓝雪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之前的那副平静在现在看来就像是异常一般。 “因为并没有急着去做什么事情的必要。”依米只是笑着回答了蓝雪的问题，然后转而问我们，“说起来……那艘船还在么？” “嗯？还在啊，为什么要这么问？”从我们这里看过去，经历了一场大雨的那艘船依旧静静地倾倒在海边，因为乌云尚未完全散去，只有些许的阳光投落到地面上，所以整个世界都浮着一股淡淡的雾气。 “因为……我们先去船舱里面看看再做决定吧？” “嗯？”要决定什么？ 这一次依米跟着我们一起进入了船舱内部，但是这一次却没有立马就去找东西，而是开始用手扶着船舱内部的墙壁开始不断地摸索。 “这个船……怎么感觉不是很旧啊……”依米一边摸着一边喃喃自语，只有我、小咕和蓝雪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为什么啊？” “从我们找到的东西来判断啊，你想想看那些青苹果，水分没有缺失太多，发霉了的数量也不多，还有船里的这些东西……”依米用手指抚过船舱之后，又弯起手指敲了敲船壁，“这艘船只是破，而不是旧。” “……”站在依米身边的我们谁都没有回话，因为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 “潮湿度还算好……到各个房间里去看看，有没有积水。” 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杂乱的地面挨个房间地查看。 有的房间不存在积水问题，因为房间的天花板和地板都已经破掉了一个大洞，从甲板落入的雨水都直接落到了最底层。有的天花板直接被砸通的房间则是因为船体本身的倾斜，雨水都积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当然，有的洞是蓝雪在搬东西的时候砸的。 没有漏雨的房间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少而已，并且多数都在中间的一层。 “我有个想法……” “嗯？” “想法！” “什么啊……” “我大致确认了一下这艘船的情况，如果我们想个办法把那些漏雨的地方都堵起来……”黑暗中的依米扶着墙壁慢慢地起身，“或许以后就不用再住山洞了。” ——————————————————————————————————————— 于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依米制定了全新的计划。 修船。 虽然说是修，但是我们四个并没有那样的能力，根据依米的说法，是将其改造得能够居住。 首先是对于中间一层的一些破洞比较少的房间，用碎掉的木板和各种各样的废弃物去将破洞遮挡起来，这是最基本的。 船最底层与海所接触的部分，则是通过适当的填补与调整，让海水只漫进来一部分，让小咕能够自由地出行。 然后就是对船舱的清洁，根据依米的说法，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小咕，用火烧吧，但是只要一下就好。” “好！” “诶诶诶？”这是一声“好”就能答应的事情么？ “小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么？” “这船不是木头的么？会燃起来的吧？” “……湿的木头是很难燃烧的，并且我不都说了只烧一下么，这是清洁啦清洁。” “人类的鬼点子真是多……”蓝雪虽然也表示很不能理解，但是并没有反对。 幸好的是小咕似乎能够按依米的要求喷出大小适当的火焰，而不是曾经几乎将我都淹没的那种火焰漩涡。 烧掉的则是一些粘在墙壁、天花板、地面上的不知名物体以及残留的积水。 根据依米的说法，既然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建造一个房屋，那就把这艘船本身变成一个房屋。 这些只是基本的，剩余的东西依米说她会慢慢地考虑。 在我们按照依米的要求对船只上的破洞进行填补的时候，依米也在忙着用那个叫做针线盒的东西处理着她找到的那些衣服。每一次她都会独自一个人将衣服和针线盒拿到外面去，坐在山壁的前方，不允许我们靠近。 因为她说这个比用藤蔓和树叶编织一个简易的斗篷难多了，闭着眼睛时肯定不行的，所以为了避免看见我们，要求我们远离她，如果要靠近的话只能从她的身后靠近，并且要提前叫她。 其实主要是为了防止看见小咕，因为魔眼对我和蓝雪都是没有作用的，不……搞不好对小咕也没有作用，但是依米不敢试。 修船和做衣服这两件事情的进展似乎挺顺利，但是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哪怕我们像上次一样，按时地对马铃薯进行浇水施肥。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次的马铃薯数量和上次是一样的，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长出大片的植株。 冒芽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的艰难，最终冒出了绿色的枝干和叶子的，恐怕只有上次的一半……可能还要少。 最严重的是，别说开花了，绿色的叶子上冒出了异色的斑点，有的枝干甚至开始腐烂。 依米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依米猜测这可能是病害，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及如何处理，我们一无所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马铃薯的植株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凋零。 无能为力。 第五章:该来的……总会来的 马铃薯的状况很不好。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 我曾经感慨，这些马铃薯带回了这片土地丢失许久的色彩，他们也拥有着这片土地上丢失已久的旺盛生命。 但是现在，眼前的马铃薯植株上布满了灰色与白色的斑点，原本翠绿的叶子开始渐渐地变得枯黄，生命力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就和那些藤蔓一个样。 只是将自己蔓延到这片土地上，却终究没能迎来一次盛开。 “不能……做些什么吗？”蓝雪轻轻地问我，我只能摇摇头来回应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依米都不知道的话，我更不可能知道。 蓝雪之所以不问依米，只不过是因为依米在得知马铃薯的状况之后便陷入了沉思，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就连平时活泼的小咕也沉默了，只是惴惴不安地用手指拉了拉依米的衣服，可能是希望从进入山洞就一动不动还一声不吭的依米能有所反应吧。 良久之后，依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这次算是失败了？” “嗯……”我轻轻地点头，这些马铃薯植株的状态已经和那些藤蔓的情况差不多了，失去么他们本该拥有的绿色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干枯而扭曲的苍白。 “虽然很可惜……但是就这样把。”依米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三个，苦笑了一下，“我可能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就这样？”蓝雪像是不敢相信依米的话一般，有些惊讶地微启嘴唇。 “嗯。”依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些可能要处理掉。” 依米平静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便从马铃薯田地旁离开了，为我们让开了路。 这就是让我们处理的意思么？ 我慢慢地走进马铃薯的田地里，很轻易地踩碎了一株马铃薯植株，只要用尾巴一扫，基本上都会被碾为褐色的尘埃，融进泥土里。 “啊……坏掉了。” “……” 小咕和蓝雪则是带着不同的表情看着我，小咕只是轻轻地嘀咕了一声，蓝雪则是陷入了沉默。 “走吧，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不能在这里消沉啊。”依米的脸色看起来比过去要好了不少，还轻笑着鼓励我们，“至少，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不是么？ 接下俩，我们一起走到了曾经埋下了种子的河边，那里冒出了小小的芽苗。 淡淡的小苗带着浅浅的颜色，努力想要冒出头的样子，很像曾经的马铃薯植株们，带着只属于他们的生命力。 虽然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根本看不出什么，也并非每一个挖坑的地方都冒出了这脆弱不堪的生命。 “这边……有成功一些吧？”依米轻轻地问道。“嗯。”至少现在的他们看起来比刚才被我弄掉的马铃薯植株好了不少，没有明显看上去有害的颜色，虽然现在的他们本身也没有太过于明显的颜色。 “那就好……”依米只是轻轻地感慨道，反而是蓝雪蹲在了那些小苗的身边，用手轻轻碰了碰那些嫩弱的幼体。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常见了……”蓝雪只是轻轻地抖了一下身后那小小的双翼，用一副怀念的口吻说道。 今天的蓝雪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傲的姿态，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仿佛眼睛都能看见的安静，就连摇摇晃晃的小咕想要蹲下去看看那些幼苗却险些摔倒的时候，蓝雪也只是一把扶住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小心”。 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揶揄小咕，也没有叫她远古泥鳅了。 就连小咕也感到无比的疑惑，瞪着那双白色的大眼睛：“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只是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一些事而已。”蓝雪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咕的头，“我动一动翼展的风压就能扫平一片树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会觉得哪怕是龙类，生命或许也是一样的脆弱。” “唔……不能理解。” “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能理解了，小泥鳅。” “你又叫我泥鳅了！” 似乎是听见了小咕和蓝雪的动静，并没有蹲下的依米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小黑。” “我在。” “你说我们下次能成功么？” “……不知道。”我本来以为，这一次就能成功的。 “是啊……但是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情，还得继续呢。” 之后我们来到河沟边，上一次的青苹果种子埋在这里了，这一次来看……看上去与上一次没有太大的区别。 与那一些种子不一样，这些种子连一点要冒头的意思都没有。 “这边的情况……不太好吧？”依米只是随便问了一句。 “根本就没有长出来……” “好吧……至少这一点我还是大概猜到了，但之后还是来施点肥吧。” 于是，我们再次回到了据点那边，开始了对船只的修理。 这一次主要是将甲板上多余的那些东西都清理掉，并且将船固定起来，避免在风雨过大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本来是打算用更加美观一点的方法来固定船只的……我记得以前见过皇宫里面的人搭支架、对房屋进行修缮的时候用过这个。”依米从身边掏出了好几股从船上找来的绳子，“但是这个你们谁会用么？” 摇头，摇头，没有动。 我们三个的反应已经决定了我们只能依靠依米口中“最原始”的方法来固定这艘船了。 那就是利用足够大足够重的东西将船只周围堆起来，这样的话大致上就不用担心这艘船的安全问题了。于是我和蓝雪将那一次为了保护马铃薯田地而找的巨石给搬了过来，摆放在了这艘船的一旁，基本上只留出了一些进出的缺口，而小咕则是从海里找来了一些巨石放在近海处，从海里支撑着这艘倾倒的船只，船与海接触的地方同样留了一个缺口来供小咕从海里进出。 这样看的话……这艘船就像是被巨石包围了一般。 “虽然没有试过，不过总觉得很稳啊。”用手摸了摸那些巨石的依米感慨道，“等里面也简单弄一下之后就住进去试试吧。” “好的。”、“噢！”我和小咕虽然满是活力地应和了依米的话，但是蓝雪只是眯着红色的眼睛抬头看着这艘巨大的破船：“这种东西能行么？” “至少它能再海上航行，所以应该有考虑过防风雨的设计……” “但这不是坏了么？” “……”蓝雪的连续发问让依米陷入了沉默。 “好、好了啊！总而言之要试试才知道不是么？再说了就算真的有问题不是还有小黑在么？”想了一下的依米急忙回答道，同时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呢我呢？”小咕不停地挥动着双手，于是依米揽住了小咕的腰将她拉到了身边： “对的，还有小咕呢。” 蓝雪只是瞟了一眼我和小咕，轻轻地挥了挥手：“感觉人类你能活到今天完全都是因为她们两……” “这个……确实呢。”结果依米坦然的承认反而让蓝雪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如果没有她们的话，我应该早就死了吧。” 依米揽住我肩膀的手上微微地加了一些力，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阴霾，而是带着平静的笑容。 “当然也谢谢你的帮助。” “原来我只是顺带的啊。” “毕竟我们的马铃薯都要种好了呢。” “……我看了你们这一次的成果我十分地怀疑上一次的马铃薯究竟是不是我冻死的。”蓝雪叉起腰走到依米跟前，微微踮起脚尖试图平视依米，虽然失败了，但是怀疑的目光已经从眯起来的双眼里透了出来，“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 “怎么可能……上一次长得明明很好的……”我急忙解释，毕竟上一次我可是看见那些绿油油的叶子都冒出来了。 “那这一次为什么全都死了？” “这个……我怎么知道啊……”结果依米原本有些激动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只能将脸别到了一边。 “算了……既然已经帮了这么多了我也不介意再多一些，谁让我们龙类都那么宽宏大量呢？”蓝雪将一只手抬到了胸前，笑着说道。 “随随便便冻死了别人的马铃薯还能说出这句话啊……果然够‘宽宏大量’呢……” “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是蓝雪无视了依米和小咕的声音，只是继续往下说道：“并且跟着你们我也确实是见到了很多以前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的东西，这一点还是得说一声谢谢的。” “在这些方面倒是很懂事啊……”依米的表情充满了惊讶，但是蓝雪只是微微挺了挺胸：“那是当然的，这些东西哥哥都教过我的。” “对了。”依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你总是在提到你的哥哥……你每天都来帮我们你哥哥就不担心么？” 听到依米的话，蓝雪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还挺了挺她额头上的尖角：“我可是条龙啊，这片土地上能威胁到我的东西也没有几个，再说了……” 这一刻，蓝雪脸上的笑容化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将脸转向北边：“……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在偷偷地担心呢？”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金色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从山后面窜了出来，向着北边飞走了。 几秒之后，一阵从北方吹来的风扫过了这片沙滩。 “那是什么？”小咕瞪着白色的大眼睛问道。 “某个笨蛋哥哥而已。”蓝雪只是叹了一口气，但是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 “你们在说什么啊？”只有一直闭着眼睛的依米表示不解。 ——————————————————————————————————————— 后来，依米总算是完成了第一件衣服，她把我单独叫到了据点的山洞里面，低着头将衣服捧在手上，慢慢地递到我的身前：“这个……毕竟是第一次……我也没有什么经验……所以……” “这是给我的吗？” “嗯……”依米一直都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问题是……这个要怎么穿啊？” 虽然总是看着依米将连衣裙和斗篷来回换着穿，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搞明白人类的衣服究竟是怎么穿的。 沉默，低着头微微颤抖的依米那雪白的脖颈在小妖精淡淡的辉光下有些微微的发红。 “你过来。”很快地，依米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推到了山洞的深处，让我面对着放在最里面的那些木箱子。 “把翅膀和尾巴都收好。”我则是立即将翼展收得更加贴近身体，将尾巴直接甩到了一边。 “抬手。”微微深吸了一口气的依米只是下达这个简单的指令，我则是按照她的要求将手慢慢地抬了起来。 于是依米按照平时洗澡的时候的样子从我的身后将我身上的斗篷给扒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动作有些大所以还扒掉了不少叶子，连藤蔓都扯下来了一根。 “呼……”依米又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什么东西绕到了我的胸前，向后轻轻一勒。“啊……”顿时，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从胸口窜到了我的全身，这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搞明白这副身体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别发出奇怪的声音啊……疼么？紧……么？”依米的动作停下了，我才注意到从我的身后绕过来一块布条将我的胸口的突起轻轻的地压住了。 “不疼……也不紧吧……”奇怪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但是我并不知道如何判断依米所说的这两种感觉，所以只能就这么回答了。 “那就好……”之后依米的手似乎是颤抖着将那块布条在我的胸口绕了好几圈，然后在身后系紧了，微微的压迫感从我的胸口来，但是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内衣我没有研究过怎么做……就暂时将就这样吧……接下来小黑你把手捏成拳，免得把衣服给划了……” 我迅速地按照依米的指示将手捏紧，然后让依米的手握着我的胳膊调整动作，依米的手指滑过我的身体，将那件衣服套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将类似于裙子的衣服从我的腰上绕了过去，慢慢地扣了起来。 “终于好了……”依米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去海边看看吧。” “依米你……很热么……” “还不都是因为小黑你……” “嗯？” “……没什么。” 走到山洞外，借着从头顶洒下的阳光，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只是因为视野受限看得不是很明白。这身衣服穿在身上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动一下身上就会有什么东西跟着飘一般。 而依米只是背着手，静静地走在我的身边。 “怎么了么？” “没什么……” 直到我们走到海边的时候—— “啊！黑变样了！” “确实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不过也就那样吧？” 这是小咕和蓝雪的反应。 “到海边看看吧。”我按照依米的话，慢慢地走到了海边，看着平静的海面上倒映的身影。 那是一个扎着白色单马尾的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带着褐色披肩的白色上衣，左边的袖子长及手腕，但是右边则没有袖子，下半身是一条裙摆远比依米的的连衣裙还要短的褐色短裙，裙摆下露出了布有些许黑色斑纹的大腿，腰后的裙摆则是用两条白色的布条向后延长，如同翼展一般地在尾巴两侧分开，轻垂于地。 这是……我么。 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海面的那个女孩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所以才要在山洞里换啊不然我自己都没机会看了……”依米似乎低声说了什么。 “怎么了？”“没什么！我只是说你知道我帮你做这件衣服有多麻烦么……基本上都是剪裁了各种衣服来补的……还要为了翅膀和尾巴留出空间而伤神……”结果不停地说着什么的依米突然被小咕从后面猛地抱住了。 “我也要嘛我也要嘛！依偏心就知道给黑！”小咕不停地喊着还不断地摇晃着怀里的依米，依米只好急忙安慰她：“不会的，下一件就是小咕你的了。” “真的？” “真的。” “太好了！”于是好不容易停下的小咕又开始抱着依米不停地摇晃了。 “谢谢。”看着笑着的依米，我说出了这个词。 谢谢你给了我太多的东西。 “不用——” “虽然你们现在很开心，但是我有个问题。”依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刚才开始就默不作声地盯着东边的蓝雪打断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类么？” “诶？是啊？怎么了？”这时候依米脸上的笑容转为了疑惑，急忙问道。 蓝雪只是微微笑了笑： “东边，万米之外，似乎多了一些……和你一样的人呢。” 第六章:有朋自远方来，当然是要扔海里了 “有……人？”依米微微愣了一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啊，是啊，就在那边呢，刚爬上海岸。”蓝雪微微垫了垫脚尖，挑了挑眉，指着远处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虽然她是这么指……但是我似乎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影子……万米以上的距离对于我而言还是太远了，恐怕也只有身为龙的蓝雪才能看得见了。 “有……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平静的海水突然如同潮汐一般漫到了我们的脚边，然后一反常态地不是向着低处走，而是顺着小咕的身体往上爬，如同一件透明的衣服在小咕的身上流动，“人类的……声音。” 能够控制水的流动……很有可能可以通过水来听见远处的声音，毕竟曾经我们只要在岸上喊一下小咕的名字，她就会用最快的速度游到我们的身边来。 小咕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只剩下淡淡的表情，以及仿佛失去了活力一般的声音。 回想起来，小咕对于依米以外的人类，似乎并没有什么亲近可言。 因为上一次依米被带走的时候，还没有长大的小咕追上去被打了个半死。 所以……总觉得小咕能够容忍舞勺的存在，想来也是因为依米吧。 所以将舞勺送回去的小咕没有在半程直接将舞勺扔进海里就已经很好了……等等，舞勺有被安全送回去么？呃……应该……有吧？ 记得小咕回来之后还特意问了一下……小咕应该不至于会撒谎吧？ 嗯嗯……一定不会的，毕竟是小咕嘛……那可是比我还要笨的魔物呢。 呃……我应该比她聪明吧，虽然依米总是在说我和小咕是笨蛋……我觉得我应该要聪明一些？ “你……没看错么？”摇了摇头的依米急忙询问蓝雪，蓝雪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看错？，两条胳膊两条腿，脖子上顶个圆脑袋，能长成这样不是人类是什么？还是说……” 蓝雪脸上的轻蔑渐渐褪去，渐渐换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你更宁愿相信那堆数量并不少的家伙是和我们一样能变成人形的魔物？” “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蓝雪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就算你这么问我，在我看来人类都是长得差不多的，要回答你什么？” “……”依米沉默了，脸上的表情极为简单，却又似乎很复杂。 过了一会儿。 “算了。” “算了？” “他们要来就来吧……”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里有其他人类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们忘记上次舞勺来不就是来这边打探情况的么？” “舞勺？那又是谁？”蓝雪微微歪了歪头，将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 “对了你不知道……”依米微微抬了抬手，“上次有人类来到过这边，但是只是一个人而已，恐怕就是在为了这一次做准备吧？” “嘿……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我还以为就你一个人敢来这里呢。”蓝雪轻轻咧了咧嘴，挑了挑自己的小尾巴。 “我是特殊情况罢了……对了，你说来的人类数量不少？” “十几个吧，相对于这么长的时间而言，确实是不少了。” “既然是这么多人……”依米突然抬起手来放在了我的头上，有些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那就不可能是被流放到这里的罪人了，对吧，小～黑？” “啊哈哈……是啊……” 不知道依米是不是想起了我曾经骗她说我也是被流放的人类的事……反正我是想起来了。 “加上……现在我也不是很想看见其他人，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嗯！”小咕慢慢摇晃到了依米的身边，轻轻地用手拉着依米的衣服，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想看见！只要看见依就够了！” 果然啊…… 但是依米只是慢慢地抬高手摸了摸小咕的脑袋，小咕眯着眼睛一脸很开心的样子，而依米的脸上只剩下了一丝几乎看不出的笑容，任由海风拂过她的长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般地面朝着大海。 “我们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依米只是淡淡地抛下了这句话。 ——————————————————————————————————————— 结果…… “好了，解释解释吧。” “别、别动手！我是好人……不对！依米殿下难道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么！” 很多时候，往往不是我们找到了别人，而是别人找到了我们。 我按照依米的指示抬起了尾巴，用上面的尖刺指着舞勺。 一脸赔笑并高举双手的舞勺则是和上次相似的打扮，她身上的装备似乎和上次不一样了，但是那头棕色的短发与黑色的眼睛和那一天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啊……我当然记得你偷吃了我的马铃薯啊。” “那件事情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所以这就是你踩死了我好不容易才种出来的树苗的理由么？” 当依米想要到湖泊边喝点水的时候，恰好看见同样在那里喝水的舞勺正一脚踩在那些不知名的种子冒出的树苗上。 “这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因为带来的淡水丢了又不想去麻烦其他的同伴加上我想起了殿下您还在这边挖了一个湖泊所以我就借着搜索的名义不远万米溜到这边——” “太长不听，小黑把她扔到海里吧。” “别别别依米殿下请看在我还有用的份上绕了我吧……”舞勺急忙双手合十向依米低头道歉，而依米也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手示意我不要动了，我也只是慢慢地将尾巴放下。 毕竟我想依米也不会真让我吧舞勺扔进海里的吧？ “所以？你跑得也真是远啊，从你们那边到我们这边至少十公里吧？”“可不是嘛……话说殿下你还真是清楚啊……” “蓝雪看见的，我要是能看见你们的话，你们已经没命了。” “请问蓝雪是……”舞勺的目光在小咕的身上和蓝雪的身上游离了一下，蓝雪则是叉着腰盯着舞勺的脸，轻笑了一下：“就是我，有什么问题么？人类？” “没……”舞勺只是笑着重新看着依米，“些许时日不见依米殿下您身边的女孩子又多了不少啊……” 最后舞勺的目光在小咕腿上那银白色的裙摆和蓝雪额头上的尖角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之后： “殿下您的口味果然独特……” “小黑？还是把她扔海里吧？” “我错了，我不应该乱说话的！”舞勺则是一如既往地低头鞠躬求饶。 看起来有些人类也不比我聪明多少啊……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 “好吧……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依米又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一次舞勺则是很快地回答了：“是关于我们到这里来的事么？” 依米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是。” 但是舞勺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有些纠结的表情上写满了犹豫。 “怎么了？”见舞勺没有反应，依米催促着问了一句。 最后，舞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换出了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依米殿下，这一次来的这一批人……都是因为皇宫对全国发布的两个任务，或者说……悬赏。” “什么悬赏？” “消灭灾厄和……把殿下您带回去。” 这一瞬间，身边的湖泊里原本的湖面在一瞬间翻起了无数的泡沫，我急忙用胳膊从小咕的身后将她的腰揽住，不然她绝对会直接冲出去。 “放手！”小咕不停地挣扎想要挣脱我的胳膊，如果只是比力量的话小咕和我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所以我次啊能限制住她。 “冷静，舞勺她只是说说而已！” “怎么了这是？”连身边的蓝雪也微微地吃了一惊，瞪着红色的大眼睛看着突然间变得无比激动的小咕。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乖。”依米只是熟练地抬起头摸了摸小咕的脸，小咕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真的？” “真的。” “嘿嘿。” 看着这一幕的舞勺已经愣住了，而我则是松开了自己的胳膊。 “继续吧。”依米一边用轻柔的动作摩挲着小咕的脸，一边静静地说道。 “嗯？哦！”依米的话让舞勺回过了神，轻轻咳了一下之后继续往下说，“这是因为我带回去的情报……似乎由公会直接传给了皇宫，于是皇宫发布了这个悬赏，公会也开始张罗人马，但是公主你也知道，除了物资以外最难找的是敢于到这边来的人，所以光是召集着十几号人就花了很多时间。” “谁来了？”依米轻轻地问道。 “基本上都是一些不怕死的……从亡命徒到商人各种人都有……” “梓呢？” “嗯？”我听见这个名字之后，有些惊讶地看着依米，依米放在我肩膀上的另一只手微微用了一些力，而舞勺脸上则是充满了疑惑。 “我是说……近卫骑士团团长。” “那个……皇宫似乎没有派人来。” “是么……”依米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准备将手从小咕的脸上收回，却被小咕用双手握住了放在脸上，依米也只是随着她这么做了。 “嗯……虽然大家都是冲着悬赏来的，但是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地将这个悬赏作为主要目的，在来的时候我简单地和几个看上去好说话的人交流了一下，有的是单纯地找刺激，有的是想要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资源……我们带来的物资都是定量配给的，虽然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用炼金术提纯海水……但是在成果出来之前我根本不好意思开口说我把自己的水袋弄丢了所以——” “说重点。”依米只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打断了舞勺的话。 “诶？重点？”但是这一次舞勺并没能立即理解依米的意思，只是不停地晃着脑袋想要弄明白依米的意思。 “我们种的马铃薯为什么长不起来。” “啥？”舞勺的表情已经可以用千变万化来形容了，但最后只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话题怎么跳到马铃薯上了。” “因为马铃薯比较重要。” “……殿下你有按我教你的方法做么？” “一点没差。” “嗯……是不是因为盐碱地没有处理好？” “我们找了一块不是盐碱地的地方种的，长出来了一次，之后我们再种——” “等等等等停。”依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舞勺打断了，“殿下你说长出来了一次？” “啊，是啊，虽然因为某些人为因素死掉了……”依米将头往蓝雪那边转了一下，引得鼓起脸颊的蓝雪轻哼了一声，“所以我们又种了一次……” “又种了……不会还在同一个地方吧……”舞勺的声音有些颤抖，嘴角微微地扭曲了。 “是啊，但是我保证方法是没有偏差的——” “就是这个了……这是我的错我忘记提醒你们了……” “嗯？”是还有什么要求么？ “那个……”舞勺将两只手的食指相触顶在身前，眼神有些闪躲地嗫嚅道，“种了一次马铃薯的田地……最好是换种其他种类的农作物……不然……咳咳……土壤的养分会失调……简单来说就是很容易引起一些病害……” “……” “……” “嗯？在说什么啊？” “那是人类需要考虑的事情，不是你这条远古泥鳅要考虑的。” “都说了不要叫我远古泥鳅！” 相对于日常吵嘴的小咕和蓝雪，我和依米都沉默了。 “不好意思……这个好像忘记说了。” “也就是说……换一块地就行了？”“嗯……如果不用炼金药剂或者是农学方法调节的话，换种其他种类的农作物或者是干脆换田是最简单的……” “好吧，那么青苹果呢？种子种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冒苗的只是另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还被你踩死了一株。” “……咳咳……殿下啊。”舞勺一边说着一边将脚移开了一些,“要知道苹果树这种东西都是人为调整过的……如果把吃掉的苹果种子种下去就能够长出可以结果的苹果树……你觉得会有这么好的事么？” “……想来也是，不过最后我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吩咐么？依米殿下？” “谢谢你。” 依米突如其来的道谢让舞勺愣住了，只是低下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依米。 “这一次，你其实没有来这里的必要吧，你知道我不会回去，也知道你们根本消灭不了灾厄。” “哪有……我还得给她们指明环境，毕竟我来过这里……”舞勺只是抬起手，撇着脸挠了挠自己的头。 “是么？明明要指明环境还单独跑这么远过来这边‘通风报信’么？” “……”短暂地沉默之后，舞勺轻轻地笑了出来，“不愧是殿下。” “谢谢你。”我也学着依米的样子，向她道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是谢谢你喽。”这是眯着眼睛的小咕的回应。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蓝雪只是一脸鄙夷的表情。 “哈哈，也是呢。”舞勺只是轻笑了一下。 “但是踩死树苗这件事是要另算的。”依米对着舞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于是，舞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总感觉这片原本荒凉的土地……越来越热闹了。 第七章:安营扎寨 “喂！舞勺你跑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返回营地的我被领班那还没有习惯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急忙穿过放置在沙滩上的营具小跑到他的身边。 那是一个曾经独自打败过众多魔物的老练佣兵，这一点从他灰色的短袖下壮实的胳膊与印在上面的狰狞伤疤就可见一斑，魁梧的体型却无比灵活，利落的黑白相间短发之下是充满了笑意的褐色眼瞳，与豪放的外表不同，脸上的胡须倒是剃得干干静静。 “敏捷的猛虎”，这是其他人给他的称号，不管是外表、实力都足以对得起他的称号，但是我总觉得让他获得这个称号的是他的嗓门…… 并且这人对待同伴相当和善……虽然我只是个新人，但是也能看出来此人不会轻易发火……但就是偶尔这么一嗓子我总觉得我都会产生耳鸣。 “那个……稍微跑远了一点，想要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我急忙站正了回答他的问题。 根据我的大致估算，我们这次停靠的地方在我上次登录位置的东边，这里离依米殿下她们在的位置大概有十公里左右，这次成功上岸之后因为人手本来就少所以我就主动包揽了往西边的探索任务，除了觉得我们十几号人到这边的事情得先跟依米殿下说一声之外，就是我觉得如果让其他人往西边去的话……虽然他们不一定会走得这么远也不一定会遇见依米殿下她们，但是我觉得指不准会出什么事…… 就像我这不就一不小心把依米殿下种的树给踩死了么……话说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树种来让依米殿下她们种啊…… 忘记问了。 “是么？那么报告一下情况。”领班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来，是嘛……要是一直用这种音量说话多好。 “往那边走多远都是和这边差不多的情况呢。” “没有看见灾厄么……哈哈我真是问了个傻问题，要是遇见了你这小姑娘还能回来么？”领队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我也只好跟着一起笑了笑。 领队来这边的目的似乎就是冲着灾厄来的……上一次灾厄袭击城镇的时候领队因为外出讨伐魔物去了所以并没有在城里，于是听说总是不乏挑战精神的他在得知灾厄并不是一个传说之后决定将灾厄视为挑战的目标…… 说实话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打得死啊……我自诩神经大条但是看见那样的东西也被吓得不轻好么…… “那么……就是附近都暂时安全对吧，那么——”结果领班突然加大了音量对着沙滩上的人员吼了一嗓子，“现在来跟我一起固定船只！” 急忙捂住耳朵的我已经被震了个七荤八素了，话说下次喊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哈哈，小姑娘，习惯就好，不然这些家伙们根本听不见啊。”结果说着还冲着我的后背来了一巴掌……幸好没用力。 还是现在这样的音量合适…… 于是我们便开始固定船只，由船上的人将特制的绳子的一头固定在船上，然后将带有挂钩的另一头抛下来。 我们的任务是将地钉敲进地面，然后将挂钩挂上去，借以固定船只。 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并不稀奇，也不存在难度的问题，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孩子，在这个时代长大的女孩，其实都差不多。 依米殿下的话……算了，那毕竟是皇族的人。 我举起了重量和长度都能接受的锤子，双手握紧对准了简单插入沙滩的那长度超过一米的金属地钉。 有的地钉需要安放在了远离沙滩的那些泥土地上，毕竟把所有用来固定的地钉都安放在沙滩上还是不太保险，但是我只想说的是别看沙滩上的沙粒比泥土地要松得多，但是想要完全将超过一米长的地钉完全砸进沙地里也并不简单。 我将锤子抡圆了之后准确地砸在了地钉上，结实沉重的感觉通过双手反馈了回来，我急忙借着反作用力重新抡圆锤子再次砸下，在沉重的哐哐声中看着地钉一小截一小截地没入沙粒之中。 越往下就越难，这种问题谁都知道。 “不错嘛小姑娘，看这动作就知道是干过的！”在我不远处同样砸着地钉的领队对着我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他的动作和我差不多，唯区别就是他是在用单手抡锤，并且我已经开始冒汗了他却一脸的轻松。 “啊……是啊，过奖了，毕竟领队您说过的敢来这边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啊！”我一边回话一边调整呼吸抡锤往下砸，看着地钉在溅开的沙粒里越埋越深。 “哟，这句话你还记得呐。” “那是……自然啊！” 那是在上船前往这边的时候领队说的一句话，当时我在想的是抱歉了我确实没两把刷子，只是运气好而已。 在所有的地钉都被砸入固定的位置之后，我们将船上扔下来的带有绳子的挂钩钩在地钉上，然后按照领队的指示开始收紧绳子将船固定住。 完成了之后，看上去就是有十几根绳子将船拴住了一样。 为了平衡，另一边似乎是用船锚固定的，但那就不是我的工作了。 因为我们的工作还远远不止这些。 和依米殿下她们一样，我们也要解决吃住的问题。 首先是住，将帐篷搭起来是必须的，然而并不止是住宿的帐篷。 “洗浴帐篷、仓库帐篷、会议帐篷……”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女性拿着一本书，对着上面念念有词。 这是副领队，身份……不明。 没错，身份不明。 明明天气也不凉快，却总是穿着将全身都包裹起来的白色斗篷，就连脸也藏在兜帽里，只能从斗篷贴在身体上的曲线和声音大致判断是名和我年纪相仿的女性。她副领队的身份是公会指定的，领队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 顺带一提公会就是将各种承接自委托人和委托机构发布的任务进行整理和协调后下发给我们这些冒险者的中介组织。 “……还有厕所帐篷，这些要尽快搭起来。”她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但实际上为人并不冷漠，会接受别人的搭话也会主动找人攀谈，只是不能看她的脸。 因为上一个想这么干的人已经被魔法打翻在地了。 没错……她好像很能干的样子，懂的东西比较多，也会不少魔法，用炼金术将海水提炼成淡水也是她在干，能成为副领队也并不奇怪。 “至于需要用到洗浴帐篷和厕所帐篷的时候……舞勺小姐。”从她的嘴里突然冒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微微吃了一惊，然后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但是依旧看不见她那张隐藏在白色兜帽阴影中的脸。 “这个团队的女性不多，专门为我们弄一个帐篷是没有必要的，需要用到的时候就互相帮个忙放一下哨，避免其他的男性靠近，这个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啊？嗯……可以啊，我怎么样都行的。” 她确实很能干，砸地钉搬东西搭帐篷我还是能做的，但是如果要我统筹设计其他的东西，我肯定办不到。 而这个临时的营地，似乎就是她规划的。 “你同意就好。”说完她的视线又移回了手里的那本书上，再次开始念念有词：“警戒哨的设置……紧急撤离的措施……生活物资的使用计划……” 我看她似乎没有其他事情要找我了，我在看了一直立在原地不动她一眼之后就跑去搭帐篷去了。 话说她是为什么突然找我搭话啊……明明这次一起来的女性就还有其他人。 ——————————————————————————————————————— 等到将最基本的帐篷都搭好了之后，天色也已经转暗，太阳一如既往地沿着西边落下，却会在明天从东边升起。 真是奇怪呢。 副领队已经成功地用她带来的那些看上去就很复杂的瓶瓶罐罐将海水成功地转化为了淡水，虽然一次的量并不是无限制的，但是只要不浪费的话，饮水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想到依米殿下她们居然是挖出了地下的水来饮用，还将水源通过挖沟的方法引到了各个位置，出门就有水用有水喝，只能说真不愧是皇族的人，走到哪里都有这么好的待遇…… 这都是因为那个魔物……那个女孩吧？ 我想起了那个长着翅膀和尾巴的魔物……真没有想到居然有长得和人类如此相似的魔物，还能说人话…… 不过看她那副乖乖巧巧的样子，这算是被依米殿下驯服了么？不不不与其说是驯服不如说是那个更加正确一点吧…… 虽然听起来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但是好在我从小就被誉为神经大条，不然的话我坑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毕竟人类和魔物什么的……人类能与动物和谐相处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与天生凶暴的魔物相处…… 但是依米殿下做到了，并且今天我又看见了不止小黑一个……皇族的人之所以是皇族果然是因为与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有本质的差别么？ 我站在海滩上，感受着拂过的海风，看着在这阵清风下泛起点点波光的海面，开始胡思乱想。 除了偶尔能听见身后远处的营地里传来领队的喊叫声之外，这里确实比城里要安静得多。 我咬了一口手里的干粮，享受着短暂的安逸。 领队说了今晚先简单休息一下，加上营地周边的警戒还没有轮到我，所以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明天开始肯定就要各种忙了……呃啊……一想到这一点还是有点伤的。 毕竟今天抡锤的时候除了累以外没有什么感觉，结果现在胳膊还是有点疼的。 农活还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干了……身体还是得适应适应。 我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不由得想起了依米殿下她们。 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就在我准备在天际的太阳光完全没入地平线下之前离开的瞬间。 “你在这里啊。” 从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在转身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手里没有吃完的干粮扔了出去—— 结果干粮就这么飘在空中了。 “不打算接一下么？”看呆了的我因为这个声音而急忙伸出手去，干粮则是突然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手上。 那身白色的斗篷异常的显眼，不如说除了那身斗篷已经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谢谢啊……”但是不由自主地就向她道谢了，虽然感觉是她先吓的我，但是东西毕竟还是接住了。 “不客气。”她淡淡地回应了我只后，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似乎是在看着大海，毕竟我看不见她的脸嘛…… 一时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是要就这样离开呢，还是和她搭话呢，还是咬一口干粮呢。 最后决定还是搭一下话吧，虽然她现在沉默了，但是她刚才不是说了“你在这里啊”吗？ “刚才那个是魔法么？” “是的。” “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跟谁学的啊？” 魔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到的，虽然也不是什么非得贵族才能学的东西，但是若是没有人教，又不去专门的机构学习的话，基本上就是与魔法无缘了，比如我。 “老师教的。”她的这句话让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一般说到这样的话估计是不想让我继续问“哪你老师是谁啊”这种问题吧？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白色的斗篷在海风中抖动，给人一种似乎很快就会被接踵而至的黑暗淹没的感觉。 “感觉，大家都不怕呢。”她只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怕？” “明明这里是禁忌之地，那个轻易就能毁灭我们的魔法屏障的灾厄就在这片土地上，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这个啊……可能是因为没有什么实感吧。” 这个倒是真的，虽然眼睁睁地看着灾厄在我们的国家来去自如，但是在灾厄来之后，大家都疏散了，灾厄也只不过毁掉了部分魔法屏障和街区而已，人员伤亡以外地少。 加上近卫骑士团团长斩掉了灾厄的一只翅膀，这一点让大家确定了“灾厄也并非不可战胜”。 并且……有一点我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我可是坐着利维坦穿过这片大海的人啊，虽然在靠近海边之后她它就把我给扔下了，我是自己游回去的。 灾厄和利维坦有区别么？在现在的我看来已经没有区别了，反正我是知道了它们都很快。 别人我是不知道，反正我已经丧失实感了。 真要说的话…… “我觉得黑暗更加可怕一些。” 结果她抬起手挥了一下，一道摇曳的火焰便顺着她划出的弧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 “厉害……” “厉害么？”她问了一下，依旧保持着抬起手的姿势，摇曳的火光打在我和她的身上，洒下了一片黑色的剪影。 “……”怎么“厉害”两个字就是没法再说出口了呢？ 因为我想起了依米殿下用利维坦漩涡一样的火流来点柴火的举动…… “果然……我还是不够呢。”她似乎叹了一口气，微微低下了头。 “什么不够？” “没什么……我有事情想问你。”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我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 “什么事？” “我听说你在这边的禁忌石穹上……看见了你看不懂的文字，是么？” 这一刻，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的激动，以及极力隐藏的好奇。 我看着她，结果她把脸转了过来。 白色的兜帽里，我看见了……足以割破周围的这片黑暗，让她手里燃烧的火焰都为之黯然失色的，金色瞳孔。 第八章:来到这里的目的 在看见她那双金色眼瞳的瞬间，我的内心不由得微微一惊。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边的温度似乎升高了。 但是当一阵海风吹过之后，这点温度似乎真的就像是错觉一般，被冰凉的风卷走了。 结果等我抖了抖身体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将脸别开了。 没能看清她的脸……除了光线不够以外最主要的还是被她的那双明亮的眼眸给吸引了注意力。 普通人的眼睛会长成那样吗？我不由得想到。 “你是不是见过。”结果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向我确认之前的问题。 禁忌石穹上的文字。 准确地说，对于她们而言那是文字，对于我而言那就只是看不懂的符号而已。 “啊……是有见过。”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用手挠了挠头，那是小黑妹妹带我去看的。 “怎么样？”结果她猛地向我靠近了一步，用一种急不可耐的语气询问我。 呜啊……身体靠得太近了。 我似乎都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味道，我帮那些经济条件比较富裕的人打工时能看见他们会使用一些昂贵的药水来改善身体的味道，眼前的这个神秘的女孩身上似乎也有类似的气味。 但是却不像是香气，更像是一种古朴沉淀的气味。 总觉得在什么地方闻到过类似的气息，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什、什么怎么样？”但是她的问题就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那些文字怎么样？”她比我矮半个头，明明是在抬头仰望我的她却给我一种她是在俯视我的感觉，虽然因为兜帽的原因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嘴附近洁白的皮肤……总觉得她的嘴唇乌紫乌紫的是因为周围光线不足吧？ “怎么样……这要怎么回答呢……”明明看不见她的眼睛我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别开了脸，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感觉。 “很……壮观吧？”如果真要问我这个问题的话，这个词恐怕是最合适的了。 这附近有不少的山，但是都没有一座能有禁忌石穹那么高。 抬起头仰望那直刺天穹的山峰，密密麻麻遍布山壁如同万蛇舞动般的文字远比禁忌石穹本身更让人震惊。 这就是所谓的奇观吧。 “壮观是么……”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慢慢地离得我远了一些，就在我以为这个话题应该就此结束了的时候，她的嘴里又蹦出了一句让我觉得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的话，“那么决定了，你带我去看看。”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带我去看看，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说着就要把我拖离海边。 “等等等等等请等一下！现在都什么时间了！” “学术的探究不在乎现在几点。” “不是这个问题好吧！就算你不在乎我不在乎学术的探究不在乎我想领队还是在乎的！” “嗯？”她那一副立即就要动身的势头总算是停住了，但是依旧抓着我的手，微微扭头看了我一下，似乎很不能理解我的话。 “你是副领队吧，今天才刚到这里肯定会有很多事的啊。”我一直都在好奇她为什么一个人就到这边来了。 “学术的探究不在乎那些东西。” “还是麻烦你在乎一下啊……” 怎么回事，之前看她一副学术渊博运筹帷幄志在千里不参加体力劳动的样子我还以为她是一个成熟稳重知性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学术的探究——”就在她刚开口的瞬间，领队的声音从远处已经亮起了火光的营地里响起，与轻柔的海风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我们周围的沙粒都抖了两下。 是在叫副领队。 “听见没，领队在叫你呐，肯定是叫你去商量计划啊……”担任领队和副领队的意思不就是哪怕其他人能休息了他们也不能休息的意思么。 “唔……”结果她反而握紧了我的手晃了晃……在闹脾气？ 错觉，一定是错觉。 “那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带你去好不好？”不管她是不是在闹脾气反正先这么说…… “说定了啊？” “呃……嗯。”虽然有点远但是去一趟也没有什么吧。 “好。”她在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反手熄灭了手上的火焰，对着我挥了挥手之后转身向营地跑去。 总感觉她的步子一蹦一跳的，腰上挂着的一本书在黑夜里晃来晃去，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走慢点啊～”我对着她的后背挥了挥手，她则是头也没回地跑远了。 啊……果然是个神秘的人。 我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干粮，现在虽然很干并且难以下咽，但是总不能浪费粮食。 我抬头微微看着北方，夜空之下是笼罩一切的黑暗，而黑暗里隐藏着巨大的阴影。 其实就视线距离来说，如果是白天，从我这个位置都能看见禁忌石穹，高度穿透云层，连绵不知多少米的山脉。 但是那些文字是刻在北边的石壁上的，意思也就是位于南边的我们总得绕一些路过去。 不过……周围怎么这么黑啊。 哦对了，刚才副领队她把火熄灭了就跑了啊。 嗯，是啊，在这种太阳已经落山还没有光的地方黑不是正常的吗？ “别跑等等我啊我怕黑！” ——————————————————————————————————————— 等我回到满是火光的营地之后，得知副领队和领队还有几个人确实是在会议帐篷里开会，抬眼望去，帐篷里亮着微微的火光，似乎有人影在里面闪烁，看起来是在商量什么的样子。 因为有时候领队的声音会从帐篷里漏出来啊……总觉得那已经可以称为喊了，真是不知道副领队是怎么受得了那个音量的。 “能加我一个么？” “美女什么的，当然欢迎！” 有几个人在营地中央的空地里生起了篝火围坐起来，无事可做的我便向他们打了招呼。 来得时候在船上就看出来了，他们几个还算是能够交流的人。 一个佣兵打扮的男子向我举起了酒杯，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地面。 我这是选择了在另一个方向坐了下来。 “咦，小妹，你刚才去哪里了？”同样坐在火堆边，一个看上去也是神经百战的女性佣兵笑着向我打了招呼，她的身边这是放着两把弯刀，反射了火光的刀身像是在跳舞一般。 因为这次来的女性数量不多，加上可能是她性格比较爽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叫我小妹，我则是叫她大姐。 “我刚才去海边走了走，吹吹风。”我将手伸了出来，感受着火焰的温度。 “看起来还是有知雅意的女子啊，真是幸会。”坐在大姐身边的一名温和的男子轻轻地拨动了手里鲁特琴的琴弦，清脆的弦音仿佛触动了火苗一般，简单的音色也像是在随之摇曳。 “你什么意思啊，意思是我粗鲁喽？”大姐吊着眼睛看着那名男子，一脸的怨念。 “哪里，赞扬一个人并不意味这揭其他人的短，还望这位小姐不要会错意。” “果然吟游诗人和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来干一杯！”那个佣兵男子则是抢话一般地举起了酒杯，笑着喊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吟游诗人将手里的琴放下，举起了一边的酒杯回敬了佣兵男子。 “爽快！和那些酸溜溜装矜持的家伙就是不一样！”佣兵男子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来回看着我和大姐，“两位美女不来一杯么？” “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站警戒哨。”大姐只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男子手里的酒杯。 “我也是。”说起来我也不怎么喜欢喝酒。 “哈！真是可惜！”拥抱男子这么说道便放下了酒杯，没有再继续喝的意思。 “试问，警戒哨究竟是要防什么东西呢？根据舞勺小姐上次带回来的情报，这边并没有魔物吧？”吟游诗人将琴重新抱在手里，向这我们几个问出了这个问题。 “佣兵的习惯吧，毕竟小妹她没遇见不代表我们不会遇见，加上……”大姐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装备，“这里最大的问题可不是魔物吧。” “防患于未然是么，那么最大的问题……是指灾厄么？” “哈！那个东西动一下山崩地裂了都！还需要警戒哨？”佣兵男子不屑地拍了一下大腿，大声笑道。 “谁知道呢。”大姐只是瞪了他一眼，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装备。 “确实……若是那个灾厄的话，的确不需要警戒哨的，可能还是领队的谨慎吧。”吟游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视线移到了会议帐篷那里，“之前有幸见过这个传说中的魔物，果然名不虚传，光是从远处遥望就能感觉到拥有着很强的压迫力。”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到这边来啊？你应该不善于战斗吧？”虽然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就是……我的武器和技术对付对付流氓盗贼还好，魔物的话……血蝙蝠算么？ “在有幸见过传说从眼前走过之后，想要再看一眼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觉得。” “不觉得。” “不觉得。” “几位还真是不给我面子啊……”吟游诗人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一脸的陶醉，“并且，我国的传奇公主也在那一天选择离开国土，前往禁忌之地，我觉得有必要亲自确认这个众人只能揣测的故事，然后将真相传颂下去……这一定会是一个美丽的故事。” “你真是个疯子。” “你真是个疯子。”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口。 他们的情报来源于亲眼所见与公会的通知，依米殿下跟我说的很多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公会，只是简单地说了我遇见了依米殿下，而依米殿下在禁忌之地生活着。 小黑妹妹和小咕……呃……妹妹的事我并没有告诉他们，因为实在是说不出口。 并且现在依米殿下身边的“魔物”似乎越来越多了……魔物会说人话长人样还对人类言听计从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报告啊…… “那各位又是因何缘由来到这边呢？” “我？我只是想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顺便看看你们能不能把我们的小公主带回去，我好沾沾光分点钱，哈哈！” “这位先生请注意用词，依米殿下已经是长公主了。”吟游诗人适时提醒道。 “哈哈！我又不像你，哪里懂这么多！” “我的话……单纯地想见见那位公主吧。”结果将弯刀轻轻插在地面上的大姐说出了一句让人倍感意外的话，我们三个一时间都摆出了好奇的神情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毕竟我是很难想象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子在背负了这么多东西之后是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明明已经是平定了战乱的英雄，却放弃这一切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说到依米殿下的话，我所知道的就是因为觉醒了被称为魔眼的强力魔法而误杀了不少人，但是皇宫却依旧按照律法将其判刑，随后又不远万里将她带回来戴罪立功，平定了邻国的侵略。 说句实话，我觉得依米殿下离我这种人是很远的，她的经历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传说，写在故事里的传说。 但是我看见她的时候……会害羞会任性会闹脾气，与我想象中冷酷威严的形象相去甚远。真要说的话，依米殿下的妹妹，新上任的铃兰女王殿下更符合这个形象一些。 “果然无论从事何种职业，女性都拥有一颗细腻的内心啊。” “所以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成女人吧……” “并不是，如果我无意间真的表现出了这种意思，就让我现在奏一曲来作为赔礼道歉吧。” “你这家伙的琴应该很好听吧，希望不要像酒馆里的那些家伙一样只是个装饰啊，吱吱嘎嘎的。” “那是自然，还请各位静静聆听。” 这一刻，他们的声音只是在我的耳朵边模糊地飘来飘去，我在想，依米殿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果然还是因为……小黑妹妹么？ ——————————————————————————————————————— “所以这就是你晚上把我叫出来的理由么……” “我感觉最近我只有这个时候有空。” “那就之后再去……” “学术的探究课不等人。” “我还有警戒任务呢！” “已经找人替你了。” “……” 我一边借着副领队手里的火焰分辨着前方的路一边抱怨着往前走。 副领队在我准备躺下休息之后将我从帐篷里拉了出来，让我带路去禁忌石穹那边……看那个文字。 “白天去不好么……大晚上能看见么……” “白天夜晚并不影响。” “字又不会跑，急什么……” “学术的探究比较急。” “……” 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她之后我只能放弃挣扎往前走，好在除了火焰照明之外似乎还加持了什么魔法的样子，总觉得我和她跑得都比平时快不少，而且还很省力。 感觉也不错啊。 夜晚的话，直线冲到禁忌石穹边缘，然后沿着山壁边缘一直走就可以避免迷路还能绕到北边去了。 所以我们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了刻有一堆奇特的文字的山壁下方。 就在这个时候—— 我看见了小黑妹妹站在我们的前方，扎成单马尾的白色的长发与褐色白色相间的裙摆在夜风下飘飞，她的表情隐藏在黑夜之下，一点也看不清，而此刻，那只单独的翅膀和长满了尖刺的尾巴却在这片黑夜之下，显得异常的狰狞。 第九章:误会误会全都是误会 在安排依米和小咕睡下之后，我从山洞里溜出来写日记。 虽然到今天为止我都没有明白小咕为什么会“睡觉”，或许是因为魔物与魔物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本来应该是个一如既往的夜晚，毕竟每当夜幕低垂之后，这片土地便只留下风的声音。 如果是以往的话，就应该是这样。 但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我在自己用来写日记的那座山的山脚下，看见了光。 在浓郁的黑暗之中，那朵亮光变得更加的明显。 那是火焰的光芒，已经生过了许多次火的我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并且，那个火焰还在移动，向着我的方向。 山脚下怎么会有火光？结果等火光稍微靠近了之后，我才注意到有两个人影笼罩在朦胧却显眼的火光笼罩之下。 人类？ 对了，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舞勺吧？但是两个人的话—— 就意味着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类。 我不认识。 所以我为什么要靠近呢？ 可能是习惯了吧……在接触依米、小咕、蓝雪和舞勺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习惯了靠近每一个长着人类外形的“东西”，却渐渐忘记了应该避开人类。 因为就算是现在的自己，也在向外传递着“我不是人类”的信息，无论是尾巴还是单翼都太过于显眼了。 呃，好像是糟糕了。 因为不止是我糊里糊涂地靠近了她们，她们也靠近了我，并且，发现了我。 怎、怎、怎怎么办？ 有一个是舞勺……还有一个人类不认识……不认识啊……不认识要怎么办啊？ 现在我是自己单独行动，并且自己也只有在写日记的时候才会单独行动。 没有依米在身边的我一时间忘记了要怎么说话了。 要说什么？是要挥挥手打个招呼吧？ 嗯……应该就是这样。 “你们——” “有魔物！”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这样的叫喊，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那团原本只能照亮周围的火焰在一瞬间膨胀为巨大的烈焰，向着我扑了过来。 诶？等等啊我的衣服！ 我急忙将单翼举到身前来阻挡那团足以驱散周围黑暗的火焰，那团火焰在碰到我的单翼之后炸开了巨大的火花，耀眼的光芒飞射，弹到了山壁和地面之上。 “副领队你冷静一下啊！” “你在前面顶着，我用魔法支援你！” “诶？不是吧？” 我听见了舞勺的声音，以及一个瞬间就化在了风里的陌生声音。 然后，是一种我无法听懂的未知低语在黑暗中响起。 “请等——”结果我的话还是没能说完，有什么东西从我的斜上方、前方、后方等不同的方向向着我飞了过来。 为了保住自己的衣服，我扇动单翼弹开了正前方的攻击，并且甩动尾巴将身后的攻击打飞了。 啊啊啊啊啊啊……是不是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啊…… 并且……根本不止这么。 随着那莫名的低语中止，如同雨点一般密集的攻击向着我打了过来。 这一次没有办法挡了，因为衣服会被打到的。 我急忙向着一个方向跳开，结果落地时自己绊了自己一下，于是一跤摔在了地上。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那个陌生的声音喊了一句之后，接下来就是舞勺自暴自弃一般的声音从我的后方传来： “不管了啊魔物吃我一剑！” 没能快速站起来的我只好迅速动起四肢往前爬着逃离，我不明白的是舞勺为什么要向我发起攻击？ 结果下一刻，舞勺换了很轻的声音说道：“小黑小姐～你快跑啊～” 于是我干脆不等自己协调四肢爬起来，直接展开单翼向着山洞飞去。 只有猛烈的爆炸声从我的身后传来。 啊……日记还没有写。 我返回山洞的时候，依米已经和小咕已经醒了过来，虽然那边里这边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但是似乎是刚才爆炸声太响了以至于把她们给吵醒了。 “小黑？小黑？”依米正四处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在……”我慢慢地绕开点在洞口的火堆走进山洞，发现了正准备控制水流来探听情况的小咕。 “怎么了！刚才好响！”小咕激动地问道。 “啊……我被人打了。”想来想去的话，似乎就是这样。 在那种时候，自己还是无法完全控制好自己的这副身体，还要时刻注意好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总感觉穿上衣服之后有些不习惯啊……很多动作都不太好做。 “被人打了？怎么回事？”依米一边用手摸着我的脸和身体来确认我的状况，一边疑惑地问道。 “我出去写日记，遇见了舞勺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然后就被打了。”其实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靠近的……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直接飞着逃跑，但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 “舞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她们打你？”火光下的依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她怎么敢打你？” 准确地说，舞勺似乎并没有打我，一直都是那个我不认识的人在动手，舞勺似乎还让我跑来着。 我刚想开口说话，依米就将我抱在了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没事了，看起来明天不得不去找他们一下了。” “不，其实——” “我明白的，我会给他们一点教训的，至少要让他们向小黑你道歉。” “哦！” 依米完全没有听我说话，而小咕也兴致高昂地应和着依米。 似乎……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 啊啊……小黑妹妹总算是跑掉了。从刚才一见面开始，事态就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奔去，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那才是一般人见到魔物的反应吗……不不不光看长相的话小黑妹妹还是很可爱的，就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光线不足的时候她看起来确实有点……恐怖。 只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副领队的反应这么快……各种魔法一个接着一个，真亏她引发了那么巨大的爆炸却没有把我也一起给炸掉…… 话说这些魔法很强的吧……虽然我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见识用于攻击和破坏的魔法，但是刚才那种几乎是可以炸平一栋房屋的魔法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用得出来的吧？这都是在哪里学的？ 看着从阴影里举着一本书走出来的白色身影，我不由得好奇副领队究竟是什么人啊…… “那个魔物……跑了？” “啊……是的，跑了。”对各种各样的事情感到头疼的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那就好，说实话我并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这些都是师傅教我的。” 你师傅究竟是何方神圣…… “没有实战经验就敢这么打么……原来没有打中我只是巧合吗？” “不……那个我还是有计算了一下的，至少如果打歪了至少不会把你打得太惨。” “我没有事真是幸运啊……” 我觉得下次见面时依米殿下一定会将我扔到海里去的…… 并且小黑妹妹很明显是认出了我才不和我们打的好么……这件事情又不敢告诉副领队。 “玩笑而已，让你陪我出来，我是不会让你有事的。”副领队将手里的书重新收回腰间，拍了拍身上的斗篷，听声音似乎是笑了笑，“不过……看起来这片土地也并不安全啊。” “也许吧……”总觉得解释的话会很脱力…… “果然还是进行学术的探究比较好，战斗并不是我的专长。”副领队一边说着一边挥手重新点燃了火焰，转身看着我们身后的山壁。 “都能打成这样还不算专长么？”我也只好将剑收回腰间，慢慢地走到副领队身边。 小黑妹妹的事……找机会跟依米殿下解释一下吧…… “比这更强大的魔法，对灾厄都是没有用的，灾厄入侵的那一天我们试过了。”副领队只是将手举起来靠近了山壁，淡然地说道。 “呃……那你还来这边。” “当然，因为这个啊。”在这一瞬间，抬起头看着眼前被火光照亮的山壁的副领队发出了孩子般喜悦的声音。 我也借着火光看着那些刻在上面的文字，虽然在黑暗里只能窥见一角，但也能够感受到这些文字里的沧桑。 问题是，看不懂。 “终于、终于亲眼看见了。”似乎很开心的副领队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那些刻下的文字，一边喃喃自语，“一个字好像很大……这究竟是什么人刻下的，哦，这应该是一个词语。” 完全陷入忘我状态的副领队举着火焰来回跑，似乎是想看见更多的文字，我也只好陪着她跑来跑去。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看见这些文字能够高兴成这样，或许就像大姐的那个疑问一样。 想要去理解别人为什么会做出自己无法理解的举动。 我从随身的工具袋里掏出了绑有灯油的布的棍子，然后用火石擦出火花将其点燃形成简易的火炬，举在副领队身边： “你那样不累么？”看着她一直举着手里的火焰津津有味地看着山壁上的文字，我都觉得有点累了。 副领队只是将头往我这边微微偏了一点，似乎是顿了一下之后，将手里的火焰熄灭了。 之前副领队先将火焰掏出来了我才没有将火炬拿出来的…… “谢谢。”微微缩了缩身体的副领队轻轻地说道。 “不谢……” “那，来这边。”副领队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袖口，指着另一个方向。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陪着副领队来来回回地跑，似乎是因为这些文字比较大，但是解读这些文字又不像看我们自己的文字那样简单，于是只能这样来回反复地奔跑。 “这些文字究竟是谁留下的？” “不知道，也许解读了就知道了。” 感觉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了，除了副领队嘴里几乎没有间断的自言自语以外，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新的进展。 而我记得上次白天来看的时候……这些文字可是刻满了整个山壁啊……这个山壁不仅高而且很长啊……这是要解读一辈子的节奏么…… 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只是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举着火炬用被泪水湿润的眼睛看着几乎没有丝毫困意的副领队，并且这个过程中已经用掉了不止一个火炬了，虽然我带了好几个，但是感觉完全不够副领队用的啊……我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地将火炬从酸掉的左手换到右手再从麻木的右手换回左手了。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水袋喝了一口之后，看了看全神贯注的副领队，然后将水袋绕过兜帽递到了她的嘴边。 领队似乎是愣了一下，但是一直在空气中画着什么的手指一点都没有停下来，但是从水袋上传来的反馈来看，她似乎是猛地喝了一大口。 原来这么渴了都不会找水喝么？ 等等，刚才……我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我看着手里水袋的袋口，不由得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间接那什么…… 算了，感觉副领队也没有很在意的样子，我在意的话是不是显得有点太傻了？ 只不过……没想到副领队一直挂在嘴边的学术研究真的不是乱说的……能集中注意力这一步的人都不简单呐。 这么一看我果然很傻，智商方面来说的话。最后，在我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之后，副领队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我能听懂的话： “整个……世界……依旧在……燃烧……” “呜哈～”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试着问了一句，“解读了这么久……就这么一句话么。” “嗯。”我看见副领队的兜帽动了动，似乎是点了点头。 “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世界在燃烧？什么意思？起了大火么？ 好像是有什么印象……传说还是什么的……不行了因为犯困脑袋有点晕了，要想明天再想把…… 不过解读了这么久只有一句话……我虽然知道这不简单但是还是觉得好亏啊…… “回去吧。”副领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虽然还想继续……但是。” “但是？” “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似乎感觉到副领队刚才偷瞄了我一眼？ 嘛……可能是看错了，毕竟我也很困了。 于是副领队为我们施加了那个可以加速动作的魔法，总觉得她的精力真是—— 然后就倒在我的身上了，身体瘫软了下去。 这一瞬间我睡意全消，急忙接住了副领队的身体。 在我进一步进行确认之前，就听见了兜帽下均匀的呼吸声。 什么啊……睡着了啊……吓我一跳。 不过你倒是睡了，我呢？ 赌气着的我想要掀开兜帽看看她藏得好好的脸，结果手刚抬起来就放下去了。 算了，感觉像个孩子似的，我究竟是怎么了。 于是我将副领队背在身后，趁着魔法还没消失急忙迈出变得轻快的步子向营地跑去。 “明天……还会……陪我……”背后传来了模糊的呢喃。 “是是……说梦话都在想着学术研究么……” 借着残存的火炬发出的光辉，我不停地奔跑。 现在的我，只有苦笑了。 第十章:在相遇的夜晚之前 “依米殿下您请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今天就给你扔海里去。” “在把我扔到海里之前我有话要说……” “我不是说了不用解释了么？” “我只是希望能够扔得离海近一点我能自己游回来……” 如果按照昨天定下的计划，今天本来应该是重新挖洞种植马铃薯并且对破船进行修缮。但是昨晚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依米临时修改了计划，决定去找那些人类理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顶着黑眼圈的舞勺先来找我们了，于是就发生了那样的对话。 “欺负了小黑还想有个全尸么？对了，我记得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呢？” “呜啊……”舞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之前勉强打起的精神在这一刻全消散了，随后像是没有睡好一般图吞吐地回答，“副领队她……正在安排今天的计划呢，于是我就抢了向西边探索的任务来找殿下你们解释来了……”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确实没有动手啊，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小黑妹妹啊。”舞勺举起了双手，记得依米说过这个姿势的含义是“求饶与投降”？ “是吗？” “嗯。” “那小黑你昨天怎么没有说？” “依米你没有给我机会说出来……”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 “都是黑的错！”小咕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小咕你昨天不也在起哄么……” “等等等等……”结果舞勺突然打断了我们，“小咕不是那个利维坦么？” “是啊。”我指了指站在依米身边的小咕，“不就是她么？” 舞勺只是默默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还以为是我睡眠不足听错了……算了，总觉得在依米殿下身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 “副领队……”从刚才开始就在低头沉思的依米突然抬起了头，“她为什么要对小黑动手？” 舞勺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无奈地回答道：“依米殿下你倒是为什么会觉得她不会对小黑妹妹动手……深夜的时候看见一个魔物第一反应除了逃不就是打么……” “这就是她对小黑动手的理由？” “依米殿下这对于一个普通的人类而言已经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理由了……”最后舞勺把脸别开低语道，“虽然我觉得副领队也不是个普通人……” 或许就是这样，至少一般的人类看见我们，会觉得我们危险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即便我们有着人类的外表，却终究无法掩盖我们身为一个魔物的本质。 “那昨晚你们不睡觉跑到这边来干什么？”没有继续接话的依米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啊……副领队对禁忌石穹上的那些文字特别有兴趣……非要拉着我带路来看，所以就……” 对我的日记有兴趣？ 总觉得似乎有点像曾经来到过这片土地的那些人类。 区别就在于，那些人类在偷看我的日记时看见我到来就被吓跑了，而昨天和舞勺在一起的那个人则是直接对我发动了攻击，最后跑的是我。 日记的话……本身就是人类发明的吧？为什么人类会对别人写的日记感兴趣？哦……我好像不是人来着……但是这个是理由么？ 我不是很明白。 “那个副领队……究竟是什么人？感兴趣的非得在晚上来感兴趣么？” “她白天太忙了……现在估计正在统筹营地的各种事物呢，至于她是什么人呜啊……”舞勺又打了一个哈欠，“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身份神秘得很，总是将自己的脸挡住不让人看，我对她唯一的了解就是她是个学术研究狂人……”舞勺说着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昨天举了这么久的火把真是累死我了……” “学术研究狂人……”依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混杂着无奈和怀念的的神情，“这样的人我认识一个……” “是谁啊？”从依米的背后用胳膊将依米的脖子环住，然后半压半靠在依米背后的小咕突然插了一句。 “我的老师……霍特……” “不认识呢。”小咕将下巴放在依米的头上，然后微微歪头说道。 “小咕你怎么可能认识……”我无奈地说道，小咕总是会莫名地插入对话，然后给出她自己的看法，虽然很多时候她的看法一点用都没有…… “霍特……啊，那个大教授吗？我有听同伴说过……一个很聪明的人呢。”舞勺用手握拳拍了一下另一只手，像是刚想起一样地说道。 “学识渊博吧。”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脾气温和的好人，就是一扯到学术上的问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上次他钻研古文集入神了之后干脆给我放了一个上午的假，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谁都不见……” “哦哦，确实好像啊，昨晚副领队也是解读那些文字入神了就连自己渴了都不知道，水都是我喂她的。” “一样啊。” “一样啊。” 依米和舞勺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只有我和小咕面面相觑。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这样，我也得找她让她向小黑道歉，小黑肯定没有动手吧？不然你的那位副领队怎么可能打得过小黑？” “这个确实……不过在这之间会有很多的麻烦吧？比如小黑妹妹她们的存在，以及依米殿下您本身的问题……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依米殿下你啊。 “……” “所以各种因素也希望依米殿下您能考虑到，毕竟哪怕是现在您的身份也很特殊——” “她今晚还来不来？”结果舞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依米打断了。 “你是说副领队吗？” “是啊，除了她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吧？” “估计还会再来吧……毕竟她昨天似乎也说过了……”“那就够了。”依米轻轻拍了拍手，“今晚我单独见见她。” ——————————————————————————————————————— 依米殿下决定要做的事情，我似乎是拦不住的。 她想要跟副领队见面，目的是为了让副领队向小黑妹妹道歉…… 总觉得会出事……不……虽然依米殿下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是应该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毕竟就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总是说着要让小黑妹妹把我扔到海里，却从来都没有实施过，并且她还看出了我昨晚没有休息充足，让我在那边补了一觉。 “今天白天就不麻烦你了，反正大致的种植技巧我也已经学会了，你就好好休息然后晚上按照约定将她带过来就好。” 之后就是实在撑不住了的我恭敬不如从命地在她们平时住的山洞里睡了一小觉，她们则是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反正所谓的“侦察任务”到我这边已经无所谓了，回去的时候只要交代“西边没有什么异常”就可以了，再说了昨晚我也算是陪着副领队出任务了……白天补个觉是人之常情吧？ 这不是偷懒，而是保持良好的状态。 不过总觉得现在的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仔细一想，如果用比较严重一点的说法的话……我应该算是“叛徒”吧？ 毕竟我们那一堆人的大致行踪都被我给透完了，今晚还要把副领队带过来这边面见依米殿下。 不过事情或许没有这么严重，怎么说呢……我只是不希望误会越来越大而已。 依米殿下她们是我认识的人，而副领队她们也是我认识的人，这中间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误会，毕竟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理由来到这里，如果会产生什么严重的问题，到时候就由两边跑的我来协调吧。 昨晚，当大姐她们提起来这里的理由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我担心她们最后会问到我，问我为什么会来到这边的理由。 我不是亡命徒，也没有像吟游诗人一样的坚持，更没法像大姐一样，为了探究一个意外单纯的问题来到这里。 或许是因为我需要钱，也或许是因为公会的单独委托，让我为这只队伍带路。 但这些理由就足够了吗？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总觉得这样的人生离自己应该很远，见到依米殿下也好，遇见了能够与人类交流的魔物也好，甚至是踏上这片本无比危险的土地也好。 自己原本打打工，接接简单的任务的平凡的人生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并且，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一国公主致力于种马铃薯，原本应该凶恶的魔物却都有着一副可爱的外表，甚至还有如同孩子一般的心灵，甚至是明明在城镇里亲眼所见的灾厄，来到这里之后也没有见到过。 这么一想的话，这边根本没有危险好么？ 但是不对啊，这里不是人类绝对无法生存的土地么？最凶恶的魔物不是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么？ 依米殿下她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疑问太多了，想也想不明白，问也问不出来。 我自以为自己两头跑或许把现在的情况看得很透，然而搞不好，其实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我还要将副领队带到那边去吗？ “喂。”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呼唤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似乎是有人在身后扯我的衣服。 我扭头过去，发现副领队正抱着一本书，另一只手轻轻地拉着我的衣服。 “警戒哨已经找人替你了，晚上别忘了在帐篷外面等我。” 说完这句话副领队就离开了，我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 得去。 不仅仅是因为依米殿下的问题。 哪怕副领队现在已经认得了前往了那边的路，我也得跟着一起去。 不然的话，我总觉得她会在那边忙到累了之后直接就地睡下……这边没有了魔法屏障的保护，夜晚的气温比国家里要低。 嗯，就是这个理由。 还有就是，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就由我来随机应变吧。 不对，仔细一想的话，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从过去到现在也是一直平凡的我根本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如果昨天遇见的不是小黑妹妹，而是我们印象中的那种凶恶的魔物，那就变成了我是被副领队保护了而已，还提什么随机应变。 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告诉副领队情况，让副领队自己来决定。 哪怕这么做可能会失去她的信任，我也必须告诉她。 于是当太阳隐于遥远的天边，独剩摇曳的篝火来供晚上有警戒哨任务的人小憩，我则是站在会议帐篷附近等待着副领队把她的事情处理完。 “走吧。”等到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却没有任何动作。 “请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诉副领队。” “希望是件能让我值得在此停留脚步的事情，不能边走边说么？” “有个人希望能见您一下。” “谁？” “依米殿下。” “……” 短暂的沉默之后。 “在哪里？” “就在昨天晚上的那块山壁下。” “那走吧。” 副领队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是因为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我总觉得她应该更惊讶一些的…… “你不惊讶么？” “我很惊讶，但是这很合理，不是么？”副领队为我和她都施加了加速魔法，我则是一遍听着她说话一边跟着她离开了营地，“是你告诉了公会长公主殿下安好的消息，并且今天白天你离开营地探索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你和长公主殿下有来往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情。” ……原来这么明显么？“并且，无论是师傅，还是我，都有话想对长公主说。” “嗯？” 这和副领队的师傅有关系么？ “对于师傅而言，这里面可能有长时间相处的情感……但是对于我而言。” 这一瞬间，我看见了。 “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 兜帽之下的黑暗里，那两轮金色的光芒如同黯灭的闪电。 “……我想知道，就学术研究而言，作为现代所觉醒的‘最强’个体，她的特别之处在哪里。” 第十一章: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当我们赶到那边的时候，依米殿下已经等在那里了，比较反常的是，并没有看见小黑妹妹和小咕妹妹。 虽然之前依米殿下说的是单独见面……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但是总觉得我不在的话很不放心啊…… 于是我选择稍微站远一点看看情况。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不能适应黑暗的，哪怕小时候为了节约在晚上很少点灯，我们所在的那片街区在整个国家也是属于进入夜晚之后光线比较暗的部分，但就算经历了如此长时间的“磨练”，我也还是很少自己一个人单独呆在黑暗之中。 在这块土地上，是不可能存在路灯这种东西的，星星在无云的夜空中看起来是那么的耀眼，却依旧无法照亮这片漆黑的大地。 能够带来些许光明的，只有我们手里的火焰。 我用火石点着了手里的火把举在手里，火把散发出来的光芒略微地驱赶了笼罩在周围的黑暗，为身体带来了一丝的温暖。 而向着依米殿下慢慢走去的副领队的手里也飘摇着用魔法召唤出来的火焰，摇曳的辉光打在她显眼的白色斗篷上，橘红色的光芒中交错着黑色的阴影。 而依米殿下的身边则漂浮着一个亮红色的光球，向周围洒着淡淡的辉光，那个……是什么啊？ 看起来有点像火，但是又不是火，也是一种魔法吗？ 踩在硬泥土上的脚步声在黑夜里显得异常地清晰，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的话……这是一黑一白的相遇。 两道逐渐靠近的火光打在依米殿下的那身黑色的礼服裙之上，那头极地的淡金色长发与雪白的皮肤在这两道光芒下依旧是那么的夺目拔萃。 依米殿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副领队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靠近。 总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难以开口，我可是从以前开始就不是很擅长应对这种一本正经的局面的。 然后，副领队走到依米殿下前方一米开外的地方，缓慢地鞠了一躬：“参见长公主殿下。” 哪怕知道依米殿下根本看不见，副领队还是在鞠躬的同时将兜帽放了下来表示尊重。 而我也看见了一头几乎淹没在夜色里的素黑色发丝，从那个样式来看应该是长发，但是为了带兜帽所以在脑后盘成了发髻。 只是从我这个角度还是看不见副领队她的脸…… 结果依米殿下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不过既然你用到了长公主这个称呼，也就是……妹妹她已经继位成为女王了么？” “是的。”副领队微微起身，然后重新将兜帽戴上了。 “妹妹”说的是就是曾经的铃兰小公主，现在的铃兰女王殿下吧…… “呼……”依米殿下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慢慢地说道，“你就是这次的冒险者队伍的副领队么？” 这些情况我都事先跟依米殿下说过了，毕竟总不能让依米殿下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和副领队交流。同理，也不能让副领队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与依米殿下交流。 不过副领队还是选择来到这里，但是她在出发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的。” “你的名字？” “礼乐。” 原来副领队是叫这个名字么？ “不错的名字。”这个时候，依米殿下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是我却没能听清。 “多谢长公主殿下的赞誉。”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 “但是师傅他依旧是将您当做公主的，所以我抱持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这……副领队还好说……依米殿下平时是这么说话的么？总觉得和那个老是说着要把我扔到海里的样子不太一样…… “师傅？”依米殿下疑惑地问了一句。 “嗯，我的师傅，霍特大教授。”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一个最近才听见的名字。 “老师？”依米殿下在火光下的表情变化连在这个位置的我都能看清楚，那是由疑惑到惊讶的变化。 “嗯，我知道长公主殿下您是这么称呼师傅的。” 我也很惊讶，因为今天白天我才听见依米殿下说过“霍特”这个名字，后来我又在营地里问了一下，那确实是这个国家最博学多识的人，也是依米殿下的老师。 那也就是说……副领队就是皇宫里的人？ 仔细一想的话确实很有可能，结合这一次的悬赏来看，果然皇宫是不会放任我们这些冒险者自己来到这边随便弄的。 但是，果然还是好惊讶。 “我就说‘礼乐’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我对你没有什么印象。” “师傅一般是不会带着我四处走动的，很多时间我不在皇宫里，就算在的话，也不过是待在在皇家图书馆里。” “你为什么会管老师叫‘师傅’？这与他的身份和职务都不太搭配啊。” “因为师傅说过，他已经当了太多人的老师，偶尔当当某个人的师傅也不错。” 这什么逻辑啊！聪明的人连思维方式都和我们不一样么！还有老师和师傅有什么区别么！ 幸好控制住了自己，所以这些话就这么藏在心里吧。 “噗……”结果依米殿下居然用手掩着嘴笑了笑，“确实是很有老师的风格呢。” 依米殿下你居然这么久理解了？果然是因为是他的学生么？ “所以，长公主殿下。”副领队突然用严肃的声音甩出了一句话，“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依米殿下明显是因为副领队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沉默了，就连站在一边的我也觉得这个话题转得太突兀了。 结果，依米殿下只是伸出食指轻轻地晃了晃，那个红色的光球便围着她的手指慢慢地飞舞。 那究竟是什么？“……我不回去了。”依米殿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对大家都好。” “明白了，那么我的公事就已经办完了。” 诶？等一下，什么叫公事办完了？这就结束了？副领队你不再劝劝么？所以你究竟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总不会是借着公事的名义到这边来搞学术研究吧？ 我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避免自己控制不住了而将这些话说出口。 “但是我的事……”结果依米殿下突然话锋一转，“还没有办呢？” 果然是要提小黑妹妹的那件事了么？ “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指的是什么事？”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这里干了些什么？”依米殿下挥了一下手，那个光球便离开了依米殿下的手指飞到了一旁静静地漂浮着，我能看见副领队的视线也随着那个光球转了过去……难道说副领队也不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我的话……在这里解读了山壁上的文字。” “还有呢？” “其他的，没有了。” “没有？昨晚的那个爆炸是你弄的吧？” “……如果吵到了长公主殿下休息的话，我在这里表示歉意。” “我觉得你不是应该向我表示歉意……而是应该向小黑表示歉意啊。” 啊，说出来了。 “小黑？”我从副领队的口吻里听出了一丝的疑惑，毕竟副领队根本不可能知道依米殿下口中的“小黑”是在指什么…… “啊……是啊，真希望你下次在发动攻击以前能不能先看清楚自己要攻击的究竟是谁，打伤了怎么办！” 不……这一点的话我觉得副领队反而可能是看清楚了才动的手，要知道当时我都被小黑妹妹的那个样子吓了一跳好么？ “抱歉我可能理解不了长公主殿下您在说什么。” “不理解？马上你就理解了，小黑！”依米殿下怒气冲冲地喊了小黑妹妹的名字，于是…… “我在……”小黑妹妹幽幽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的黑暗里飘了过来，我和副领队都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但是副领队的反应明显要更大一些： “这个地方……还有其他人吗？” 有……或者说那事实上并不算是人…… “小黑你出来，我现在就让她向你道歉！”然而回应了依米殿下充满气势的话语的却是一阵软弱的声音： “我觉得……我还是不出来了吧……” “出去嘛出去嘛！”还有小咕妹妹的声音。 “你……小黑你在怕什么？我还在这里呢！”但是无论依米殿下如何反复地催促，小黑妹妹依旧没有从黑暗里现身。 “我想了一下……我出来也不太好，其实就算没有道歉也可以的……我已经习惯了……” “小黑你……”就在依米殿下快要发作之际，副领队突然向着黑暗的方向鞠了一躬，深深地低下了头： “前因后果我大概猜到了，如果说昨晚是因为我在黑暗中看错了您的模样而对您发动了攻击的话，您愿意现身的话，那么我会诚挚地向您表示歉意，如果您不愿意现身的话，那您大可提出您的要求。” “不，不用了！依米！你看她也道歉了不是么？这次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没有受伤不是么！” “黑你个笨蛋！” 我似乎听见了黑暗中穿来了窸窸窣窣的打闹声…… “小黑你！真是的！”结果依米殿下头也不回地向着小黑妹妹她们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那个光球也跟着依米殿下飘了过去，但是浓郁的黑暗很快就淹没了她们的身影。 “小黑你究竟是在怕什么……” “怕吓到她啊……” “你啊……“ 只能听见隐约的声音在黑暗中慢慢地渐行渐远。 “……”我慢慢地走到副领队身后，看着一直伫立在原地的副领队一动不动地望着依米殿下消失的方向。 “长公主殿下的状态……比师傅和我想象中的都要好。”副领队抬起一只手伸进了兜帽里，似乎是按在了她的眼睛上，“拥有超过自己控制范围的力量，现在看来却没有被这股力量所影响……” “怎么？”副领队一副叨念着什么的样子。 “没事，或许是师傅想得太多了……下次有机会再问吧。” “……”总感觉不是我能接得上的话题。 “长公主身边的是什么人？从声音来判断不止一个吧。”副领队将手放了下来，转身拉了拉她自己的兜帽，“师傅说过现在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应该只有长公主一个，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依米殿下身边的……都不是人。 我能这么说么？或者说，我这么说了副领队就会相信么？并且如果就这么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对现在的情况造成影响的吧。 就在我犹豫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一个答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是值得依米殿下去信任、去依靠、去一起生活的人。” “……” 我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并不能算作答案，但是我并没有说谎。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觉得知情不报的后果是什么？”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但是如果真的想知道答案，不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是不行的。 就像我看见她们之前，我也从来不觉得魔物能够与人类达成共识。 “后果就是帮我举火把。”结果副领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走向就在身边不远处的山壁，用一副轻快的口吻说道，“果然还是只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里面才存在着乐趣啊。” “就这样？” “嗯……”副领队伸出食指放在下巴上想了一会儿，“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就边研究边想吧。” 之前副领队在跟依米殿下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平平淡淡的，但只有这个时候才有起伏。或许就像依米殿下一样，依米殿下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不是刚才那副样子，跟小黑妹妹她们说话恐怕就更随意了。 其实，我不也是么？ 见到依米殿下她们和见到副领队她们说的话完全不一样。 “我说……副领队啊。” “什么？” “你的名字……是叫礼乐么？” “是啊。” “那……我能叫你礼乐么？” “你愿意的话，随你。” “好，那……礼乐……” “把火把举过来一点。” “哦，好。” ——————————————————————————————————————— “呜呃呃呃呃……你们究竟要在那里站多久啊……为什么一定要站在我要继续写日记的位置的正下方啊……” 第一章: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从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情暂时告了一段落之后，我们也重新开始了之前制定的计划。 虽然昨晚依米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是在睡了一觉之后明显好了很多。 昨天晚上我确实不敢出去嘛……上次那个人看见我可是直接开打了啊，实在是很难想象有除了依米以外的人类会接受我们这样的魔物啊。 至于舞勺的话……她是因为偷吃了我们种的马铃薯才有了和我们认识的机会的吧……不然的话反应可能也是差不多的，不如说比起动手一定会直接被吓跑的吧？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能认识依米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并不指望能够让更多的人类来接纳我们，毕竟只要有依米就够了不是吗？ 所以，我试着像小咕一样地拿出超过正常限度的精神状态来进行我们的计划。 首先是对马铃薯的重新种植，为此必须重新挖一个山洞，不过这一次有了蓝雪的帮助，进度确实快了不少，比如上一次我不是因为没有挖好而被山石给埋了么，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我和蓝雪都被埋了。 等我和蓝雪从石堆里爬出来了之后就开始分工，一边清理着山洞里的碎石同时将土地翻好，另一边则是开始帮依米找树枝来烧制草木灰。 就像依米和舞勺说的，一开始需要对着空地施加底肥来让土壤的养分更加充足，所以今天就不种下马铃薯，等明天再说。 总觉得我们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动作都比之前快了很多。 今天的另一个任务是继续对破船进行修缮，本来就我们的能力而言修复工作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但是—— “所以我就变成免费的劳力了么……”举着锤子和金属钉子开始用木板修复着船舱壁上破洞的舞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晚上被压榨白天还要被压榨……我强烈要求加工钱！” “工钱什么的没有，我们每天提供给你吃的怎么样？”站在一旁的依米笑着说道。 “依米殿下……就算是对于我们这些底层的平民老百姓马铃薯也不是什么之前的东西啊……要按照市场价雇佣一个木工都不止这么几个马铃薯好么……” “那就再加上贝希摩斯的肉怎么样？”依米笑着拍了一下手，“这个你肯定没有吃过吧？” “贝希摩斯？依米殿下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贝希摩斯巨兽吧……”我似乎看见舞勺的嘴角在抽搐。 “就是那个，怎么样？这个交易还是不错的吧？” “嗯……”舞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简单地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了，“好吃么？” “当然好吃。” 诶？好吃吗？ 虽然我不是很能判断味道，但是依米每一次吃的时候表情不是都很痛苦吗？和吃鱼吃海带吃马铃薯的时候的表情完全不同，并且—— “依米你自己不是说过不——唔唔唔……”结果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依米从后方用手捂住了嘴并抢了话： “那个味道吃了一口这辈子都难以忘记，对吧，小黑？” “唔唔唔唔……”但是依米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所以我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这样。 “我还没有吃过呢！”小咕在一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依米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那下次小咕也尝尝。” 小咕的话应该和我的情况差不多，估计在味觉这种感觉上也有着和人类不一样的判断标准。 “这样么……果然跟着依米殿下就是能见识不一样的东西呢，既然依米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期待吧。”舞勺轻轻笑了笑，重新开始了手里的动作，“能不能再拿一块木板来？” “你们还真是什么都吃啊……”按照舞勺的要求用手将木板切成了需要规格的蓝雪一边将木板递给舞勺一边瞥了我们一眼，满脸的鄙夷。 虽然对于蓝雪而言她的手也是她的爪子，但是她和我不一样，她似乎可以很轻易地控制自己的手指是否锋利，真好啊…… 当我向她询问方法的时候，她只是说了一句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问么？于是我又听见了小咕在我身后“笨蛋笨蛋”地叫。 “哈哈，人类就是这样啊。”舞勺接过木板之后开始将木板置于破洞中间，然后用锤子将两边都钉在了破洞边缘，“蓝雪小姐不敢兴趣么？” 之前舞勺询问蓝雪的身份的时候管蓝雪叫“蓝雪妹妹”，接过差点就被蓝雪冻成冰雕了，后来急忙改口为蓝雪小姐，蓝雪似乎还挺中意这个称呼的。 “有吧，但是不是吃的兴趣。” “观察的习惯么？真是厉害啊。” “那是当然的了。”蓝雪微微地晃了晃她的短尾，轻轻笑了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艘船原来飘到这边来了么……”舞勺擦了一下从额头留下的汗水，环视着被从破洞射入的阳光与小妖精散发的光芒同时照亮的船舱，“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帮忙维修码头的时候还看见这艘船来着，后来听说在海上失事了，没想到飘到这边来了……” “不……这是小咕找回来的。”依米总算是将手从我的嘴上拿开了，我则是将事实告诉了舞勺。 “是么……总觉得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到了你们这边都是理所当然呢……”舞勺转过头来看着小咕，“那么小咕妹妹，之前你有没有在这艘船里看见幸存者……或者说别的活人？” “没有！”小咕举起了一只手，大声地喊道。 “也是啊……”舞勺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用我和蓝雪切开的木板修补着船壁上的破洞。 这些木板都是从碎掉的木箱及各种地方扒下来的。 根据舞勺的说法，那个副领队默许了她到这边来，并且会让其他人类的探索尽量远离这片区域。那么他们可能要无功而返了……毕竟舞勺也说了他们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打败灾厄和找回依米，然而无论是灾厄还是依米都在这边。 不过这样对于我而言也是好事，我并没有做好与其他人类见面的准备，也不怎么希望依米与那些人类见面。 虽然说不出是什么理由，但是……就是不希望依米离开我太远。 之后的许多天，舞勺都来我们这里忙，帮助我们将这艘船进行简单的修补。 毕竟锤子和钉子以及船上那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只有舞勺会用，而我们只能进行简单的帮忙而已。 “先说好我并不是专业的……只是家里的屋子漏雨的时候做过一些简单的处理，先说好要是下雨的时候这船漏雨了我不背锅……”这是舞勺的原话。 “没事，到时候哪里漏了就把舞勺你塞过去堵上就行。”这是依米的原话。 “……”于是我看见舞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舞勺将整艘船最上方的甲板以及船壁上的一些破洞给补上了，够不着的地方就由蓝雪抱着她飞上去补，由我和慢慢开始学会用手的小咕递工具和材料给她。 “对了，依米殿下你知道怎么在船上生火的吧？” “不知道。” “用这个……嘿咻！” 舞勺一边说着一边从一堆杂物中间抽出了一块沾满了烟尘的金属板，在用手拂去了那块金属板表面的灰尘之后，露出了被火焰烧出了各种白色、灰色、棕色、褐色的扭曲痕迹的表面。 “怎么用？” “小黑妹妹和蓝雪小姐去找一些泥土来，小咕妹妹则是找水来，最后在我们清理出来的那个房间集合。” “我总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了……”蓝雪只是捂着脸说了这么一句，但是还是跟着我一起出去了。 于是等我和蓝雪捧着泥土回来之后，小咕则是捧着一个圆形的水球回来了……明明有缝就钻的水到了小咕手里就变得异常地灵活，如同活物一般地自由移动，还可以固定成各种形状。 “所以，这是要怎么做？”依米好奇地问道。 “像这样……”舞勺将我和蓝雪找来的泥土放在木制的地板上，然后用水将泥搅合了之后均匀地铺开，然后将那块金属板放在了泥土的上面，“这样的话就可以在那块金属板上生火了，泥土主要起隔热的作用，这样会安全不少，也不会把地板烧了。” “不错嘛。”依米笑着赞扬道，“舞勺你懂的东西还真不少呢。” “哪里……”舞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因为我们在船上就是这么生火做饭的，我就想着这艘船上应该也会有，只能说幸好这块金属板没有丢失……” “好厉害……”这是我的想法。 “好厉害！”这是小咕的想法。 “你们人类的鬼点子真是太多了……”这是蓝雪的想法。 “毕竟雨天会降温，如果要住在这里，其他先不说，至少得生火取暖啊……” 于是，舞勺的这句话，很快就验证了。 ——————————————————————————————————————— 今天的天空不再似以往那么湛蓝，灰压压的云层仿佛降低到了海平面上，一阵又一阵的风不断地夺走我的体温，看起来今天是要下雨了。 于是我告别了依米殿下她们返回到了营地，虽然可以和依米殿下她们一起避雨，但是我对除了礼乐以外的其他人说我是在西边探索，如果下雨天都还不回营地这就说不过去了。 营地里已经忙成一片了，有搬石头来加固帐篷边角的，有围着帐篷转圈确认固定用的绳索和地钉是否牢固的，有开始往帐篷上搭防雨布的，一群人在营地里忙做一团，我也急忙加入到了队伍之中。 最后总算是在大颗大颗冰冷的雨滴将我们淹没之前钻进了帐篷里，听着雨滴砸在帐篷顶上的防雨布上密集的喧哗，以及狂风将帐篷吹得不停颤动呼呼作响，虽然还是有一些风漏了进来，但是自己依旧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 和我同住的一名女性冒险者急忙绕开帐篷里的船板和生活工具跑到帐篷边缘蹲下查看情况，大喊了一句：“帐篷进水了！” 听见这句话的大姐急忙放下了手里的弯刀，轻轻拨开了帐篷上的窗帘一角向外查看，咬着牙大声说了一句：“排水沟满了！没有起到作用，肯定是没有挖好！” 帐篷的周围都挖了一圈排水沟，以防下雨的时候雨水直接淹了帐篷，然而现在…… “那现在怎么办！进水的地方堵不住！” 我也急忙四下确认，发现进水的地方不止一处，从外面入侵的水浸湿了地面的泥土，搅起了土黄的泥水。 “穿上雨衣！跟我到外面去挖开排水沟！”大姐利落地抓起了挂在帐篷壁上的雨衣，然后迅速蹲下从已经开始淹水的床板下抽出了一把锹，将自己的鞋脱下来甩到一边，撕开了粘住的门帘，冲进了雨幕里。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啊！好烦啊我可不想在这么恶劣的天气给自己找不痛快啊！”女性冒险者在喊了这么一句之后，却还是拿着和大姐一样的装备冲了出去。 我看了一眼掏出了书一言不发地环顾着四周的礼乐一眼：“你在帐篷里待好，我也出去了！” 说着我也把带着些许霉味的雨衣套在身上，抓起铁锹冲进了雨幕，回身将帐篷的门帘粘好。 笼罩着整个国家的魔法屏障会过滤掉大部分的雨，只有适宜农作物生长的量可以落进城镇里。 所以，我似乎是第一次直面这么大的雨。铺天盖地的雨幕将整个世界染成了灰色，狂风将雨滴拉成了细长的斜线，冰冷的雨水从雨衣兜帽挡不住的地方打在脸上，一阵又一阵的冰冷。 我们三个则是拼命地用铁锹将排水沟里堆积的雨和泥土一起挖出来甩到一边，然后将通往低处的排水沟扩大。 在这种大雨中雨衣的作用几乎感觉不出来，加上自己还在进行大幅度的动作，贴身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这雨真是扯了裆一样的大！”那天和我一起坐在篝火旁聊天的那名佣兵男子也套上了一件雨衣，一边大骂着一边用手扯下了帐篷上的挡雨布，似乎他们是因为挡雨布和帐篷都有些问题所以帐篷从顶上漏雨了。 “平时不多花一些时间做检查！到了关键时刻就会这样！学着点教训！”哪怕是在这种时候，遮天的雨幕也掩盖不了领队的声音，领队干脆没有穿雨衣而是直接用手扯住了一个帐篷的一角，然后用绳子将几乎已经快从土里飞掉的地钉硬生生地抓了回来，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打湿了他的衣服，却没有让他的动作有任何的迟疑。 那个因为地钉没有打牢而几乎快要被狂风掀飞的帐篷不是领队住的，他似乎是在帮那些人忙的样子，我似乎能隔着雨幕隐约看见领队的笑容。 啊……这就是所谓的从容么…… 不过有些人的帐篷可是已经被掀飞了啊……淋浴帐篷也已经被完全弄垮了，水桶与工具滚得满地都是。 总感觉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管别人了，只能麻木地挥动着冰冷的手握住的铁锹去处理排水沟里仿佛永远都排不完的水。 下一刻，雨似乎小了，身体也似乎温暖了不少。 我甩了甩从额头上流下的雨水，看了看身边。 礼乐将书本抱在怀里，抬起一只手指着天空，一个散发着光辉的小型的魔法屏障出现在了我们的头顶，挡住了大部分的雨和风。 而她兜帽下的眼瞳里，金色的光芒燃烧如炬。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呆了。 “不动么？”礼乐轻轻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狂风暴雨肆掠的现实，我急忙挥动铁锹排水。 “不是让你在帐篷里待着么？这种事情交给我们。”我低着头注视这满地的泥水，和那些被雨滴砸出的坑。 “我也可以帮忙的，我会的可不止学术研究。” “好吧……” 不知道依米殿下她们那边是什么情况呢…… ——————————————————————————————————————— “小咕，那边好像漏水了。”我看着从船舱壁没有封严实的地方飘进的雨滴，示意了一下小咕，小咕轻轻地一挥手，原本已经进来的雨滴又这么逆流回去了。 蓝雪则是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一道淡蓝色的冰晶便将本来就不大的缺口堵住了。 还算密封的黑暗房间里，只有眼前的火堆与小妖精散发出的火光。 “啊……好像比山洞里要暖和不少。”依米将手放在金属板上生起的火堆旁，摇曳的火光映在她轻笑的脸上，“早知道这么方便就把青苹果和马铃薯也一起搬过来，现在就有吃的了。” 我看了看周围，听着密集的雨滴砸在船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之前选择了位于整艘船中间的这个房间作为休息处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啊……现在觉得木头比石头地面舒服多了……”依米用手轻抚着木制的地板，一脸放松的表情，“干脆以后就住这里吧……” “好啊，只要依米你喜欢。” “你们几个真是太可靠了！”依米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两只手来摸我们三个人的头，我和小咕都没有反应，任凭依米随意地抚摸着，但是蓝雪则是向一旁歪了一下，避开了依米的手。 “别随随便便碰我的头，人类。” “真是不可爱啊。”依米轻笑着转为抚摸我们两的头部，闭着眼睛的小咕则是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个泡泡，在火光中反射出七彩的光芒，然后很快地破裂了。 我也感受着依米的手，依旧是熟悉的温柔。 “啊……也得感谢舞勺啊，不过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呢……” 第二章:记录时间的文字 “啊！好想在这边住啊！”舞勺大喊了一声之后便让身体向后倒去，呈“大”字形摔在船舱的木头地板上，不时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现在我们已经将据点的山洞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搬到了这艘船上的这个房间里，除了装有马铃薯和青苹果的箱子，连工具箱和依米用藤蔓铺成的简陋的“床”都一起搬了过来，因为依米说这边要住得舒服很多。 “看起来……你在那边过得很不好啊。”依米看着在地板上左右滚动的舞勺，轻轻地笑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因为前天的暴雨！啊……我们顶着暴雨不停不停地挖排水沟，依米殿下你们知道那种明明已经很用力再挖了水却越来越多的感觉吗？”舞勺颤抖着伸出双手举在眼前，用绝望的目光环视着我们四个，“就算身体已经湿透了还是在不停地挖、挖，挖！啊……在那种大雨下没打牢的帐篷全飞了……所以昨天一天我们都在努力修复营地了……” 舞勺似乎很痛苦地掰着指头数着什么：“排水沟、淋浴帐篷、防雨布、衣服……该湿的不该湿的全部都湿透了，防雨布什么的还好说……但是什么衣物什么的……只能换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我淋了这么多的雨却没有生病。” 所以舞勺今天穿的才不是平时穿的那件衣服啊，只是简单的白色上衣加上棕褐色的长裤，没有了那些用来防身的护甲，除了一把剑和一个小包以外并没有带其他的东西。 “前天啊……那雨确实很大呢。”依米用手指轻轻地点在自己的嘴唇上，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依米殿下你们这边如何？”舞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觉得如何？”依米笑着抬手指了指身边的小咕和蓝雪，“自从来到这边之后我可是第一次有这种下雨却看不见雨的感觉。” “嘿嘿！”小咕笑了笑之后，扑到了依米的身上。 “啊！我就知道！真想来这边住啊！”舞勺又大喊着感慨了一句之后又倒了下去。 “不能来么？”我试着问了一下。 “我不可能一直在这边啊，毕竟到这边来的名义是探索，晚上还要陪礼乐去解读那些文字，根本不可能到这边来住的……”舞勺将小臂抬起来横挡在自己的眼睛上，“这边的环境真是恶劣啊……到现在为止我们都还是在吃储备的食物……” “不是可以抓鱼和找那个什么海带么？”在没有马铃薯的时候依米就是吃这些的。 “说到这个……”舞勺猛地一用力，直接撑起了上半身，直直地盯着小咕，“我说小咕妹妹……你找给依米殿下的那些鱼和海带什么的……都是在哪里找的啊？” “海里！”小咕抬起手大喊了一声之后，舞勺则是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嘴角微微地抽搐： “我知道是在海里啦……问题是海里的哪些位置？我们也有试着去找但是能找到一些零星的海带已经很稀奇了好么……根本不够吃啊……”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上次我和小咕一起下海，结果就是我根本什么都找不到，小咕总是能找到不少的东西。 “嗯……”小咕学着依米的样子将手指放在下巴上，苦恼地转了两下头之后，笑着回答道：“就是海里啊？” “……”舞勺的表情凝固了。 “连我们都没有办法和这条远古泥鳅讲道理，你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想要跟她讲道理么？”站在一旁的蓝雪嘲讽地笑了笑，结果又被小咕直接扑倒在地，瞬间在木地板上扭作一团。 “不怪乎这里是禁忌之地……就算炼金术可以解决水的问题，食物与住所也终将成为更大的问题啊……”舞勺说着重新倒在了地板上，“每天都进展甚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你直接说出真相怎么样？”依米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就告诉你们的领队说我不想回去，让他们赶快打道回府。” “直接说会有很多麻烦的……再说了他们怎么会简单就听我的，领队还想看看灾厄长什么样呢，礼乐她又天天沉迷于那些文字，其他人除了那些只是来混的都带着各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目的……”舞勺说着用手背挡在脸上，“有的人还想见依米殿下你呢。” 想看看灾厄长什么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类……这么多天过去了人类这个种族都变得奇怪了呢…… “见我？”依米只是疑惑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是啊，大姐说她想问问依米殿下你原本不是已经将功补过了么，那为什么还要放弃身份来到这种地方。” “……”结果依米沉默了。 “还有一个吟游诗人想要了解依米殿下你的故事，然后编成一个美丽的故事传颂四方……” 一时间，只有蓝雪和小咕打闹的声音充斥在这个房间内，简单的阳光从船壁上刻意留出的破洞落了进来，在依米黑色的衣裙上留下滴滴点点，不似刺破黑暗的光芒，更像是夜空中闪耀的星光。 “真是胡闹……”最后，依米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听见这一句的舞勺瞬间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坐好，却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似地看着依米。 蓝雪和小咕也停止了打闹，保持着倒在地板上互相掐着对方的胳膊和腿的姿势，双双将头转过来看着依米。 “居然为了这种理由跑到这种地方来……知不知道我当初——”依米捏紧了拳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是停住了。 我急忙移动到她的身边坐下，我能感觉得到她全身绷紧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原本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颤抖的小拳头也慢慢地松开了，重新滑落到大腿上。我们四个的目光都紧紧地放在了依米的身上，但是依米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动作了，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依米有目光的话，那么此刻一定是在望着远方吧。 “算了。”许久之后，依米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袖子，随后抬起手摸索了一下，我则是将自己的脑袋递了过去。 依米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嘴角重新挂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刚来到这边的时候，那个小心翼翼瑟瑟发抖的依米。 就是是在这片金黄色的海滩之上，树叶般脆弱的身影在海里飘摇。 从那一天我把依米捞上来之后，不管是我的，还是依米的生活都变了，都被对方给改变了。 “依米你没有错。”我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用力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怎么又把话题带到这个上面了……”依米抬起手继续抚摸着我的头，我则是默默地接受着那淡淡的好意，“总之……没有你们的帮助也没有今天……” “哪里的话……我觉得依米殿下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 “哦！到海里玩吧！” “远古泥鳅你能不能安分一点不要搞事情。” 或许，真的是如此吧。 没有你的话，也没有今天啊。 ———————————————————————————————————————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算稳定，我们照常种植着马铃薯，这一次马铃薯果然有正常地长了起来，看着绿油油的植株与白色的小花在小妖精的光芒下重新冒头，有小咕帮忙的话浇水已经成了一件很方便的事情了。 不过依米还是随手就把那些花给掐得干干净净的……这一次那些花全放在小咕的头上了。 只不过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种在湖边的那些树种长起来了，虽然上次舞勺踩死了一株，但是其他的幼苗意外地坚韧，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依旧将自己褐色的枝芽抽得越来越高，就是不像马铃薯的植株一样很随便地就能长出叶子，大部分的枝芽依旧是光秃秃的，只有极少的枝干带着细小的芽苞。 但是似乎连舞勺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植物，根据她的说法就是她也不是专业的，在这些苗长起来之前也没有能做出判断的方法。 于是，依米便开始着手帮小咕编织一套衣服，虽然说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过得也还算平稳，但是总是会有一些小问题从角落里冒出来。 比如……舞勺和那个叫做礼乐的人类每晚都站在那里让我没有办法写日记啊…… “我突然很好奇你们究竟带了多少东西来……还没有吃完么？”轻轻地咬着烤鱼的依米问了问大口咬着烤鱼的舞勺，舞勺嘴里的烤鱼都还没咽完就开口了：“那个啊……其实我们有搭船回去换人的，因为有的人不想干了，但是那边居然还有人想往这边来，这么交换物资的时候顺便就把人给换了。” “你们究竟要待多久？”依米用手挑掉了一根鱼刺之后，将鱼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也小小地咬了一口，看着依米又拿起另一条烤鱼去喂一脸期待的小咕。 “不知道……礼乐似乎解读了不少文字，听她说她把成果送回去之后倒是得到了皇宫的肯定与支持，而每天兴致勃勃地跑出去找灾厄却总是无功而返的领队居然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舞勺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将整条鱼的骨架叼在嘴边，“只要这两个人不放弃的话估计就不会结束……” “这样么？”依米很随意地问道，“那么那些所谓的文字你们究竟解读出了什么？” 依米的这句话让我的动作僵住了，我不得不仔细开始聆听她们的对话。 “好像是说什么世界被火烧了，时间不对，极北之地又有什么冰晶……不知道是不是解读的问题，礼乐说上面有很多重复性的文字，并且逻辑有些奇怪……感觉像是什么人的记录，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还需要进一步地梳理……” “这究竟是什么啊……”依米露出了很不以为然的表情，“不过以前这边的土地上不都是人么？或许是那些人写下的也说不一定？” “也许吧……” 她们或许不明白，但是我明白的，而且，不仅如此。 蓝雪也明白。 “估计是那个家伙写的……”将鱼整个吞下肚的蓝雪将嘴里的话吐了出来，“真是没想到她还能写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个家伙？”舞勺不解地问了一下。 “还能有谁啊……”蓝雪抓起了一把沙子，沙粒在她的手里冻结为冰晶，然后又被她捏碎了化为点点的闪光，从指缝间落下。 “你们人类不是一直要找的么？那个黑大个，灾厄。” 这一瞬间，仿佛海风都暂停了。 “蓝雪小姐你刚才说什么？”舞勺一脸不敢相信地问道。 “话我不说二遍，除了那个家伙还有谁能有谁？都死光了好么？”蓝雪站了起来，身上的沙粒变成了蓝色的冰晶落下，她那被蓝色鳞片覆盖的身体便一尘不染，“今天我先回去了，这次的鱼还行。” 于是，在我们的注视之下，蓝雪扇动了一下背后小小的翼展离开了。 “总觉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舞勺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了怎么了？”小咕则是将目光从远离的蓝雪身上收了回来，一脸困惑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依米，她只是静静地咬着手里的烤鱼，面无表情。 ———————————————————————————————————————根据依米的说法，今天大概就是马铃薯收成的日子了，也是小咕终于有衣服穿了的日子。 但是依米帮小咕穿上衣服似乎花了很多的时间……站在山洞外帮不上忙的我总是能听见从山洞里传来的笑声和奇怪的声音。 等到她们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脸疲劳的依米和一脸兴奋的小咕。 小咕的身上套着一件看起来和依米类似的灰色衣裙，她身上的鳞片在灰色的衣衫下透着浅浅的蓝灰色，下半身的裙摆则是被修剪得更加宽松，直接搭在了小咕那条由银白色的鳞片组成的“裙摆“表面。 “怎么样？”依米苦笑着问我。 “嗯，好。” “我也有啦！”小咕说着就抱住了依米，依米则是笑着扶住了差点站不稳的小咕。 “走吧，收马铃薯去。” “好。” “耶！” “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好高兴的……”蓝雪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我们三个。 “我要不要帮你也做一件？” “我才不需要呢！”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试验田地那边。 于是，我们看见了不知为何一片漆黑的山洞里，那满地的狼藉。 不管是马铃薯的植株还是马铃薯，都没了，只剩下残余的断叶埋没在泥土上那些凌乱的脚印之中。 第三章:公主殿下降临 漆黑的山洞里，只有坑坑洼洼的泥地。 小妖精那暖色的光芒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被翻烂的洞窟，只有残根断叶埋在泥土里。 我急忙走进去，久违地用自己的手去翻了那些明显已经被翻过的泥土。 现在这个样子，和种马铃薯之前松过的土地很像，就是比那个还乱一些。 本来应该收成的马铃薯则是无影无踪。 明明昨天都还有好好地浇水的。 我的手上除了棕色的泥土，以及残破的叶片以外，再无其他。 “是不是可以收成了？”尚不知情的依米笑着问道。 “诶？”小咕似乎也对眼前空无一物表示疑惑，蓝雪直接眯起了眼睛，环视着整个山洞。 “依米……” “怎么了小黑？” “马铃薯……都没了？”我的这句话出口之后，依米明显地愣住了，但是又很快地恢复了笑容： “什么叫……没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没了”就是“没了”，我站起来走向山洞的深处，虽然光线严重不足，但是依旧能够看出来那里空空如也。 “这不很明显么。”蓝雪踮起脚尖指了指满地的脚印，“你们觉得这是人的脚印还是魔物的脚印？” 我仔细看了看地面上的泥土，那里确实有着许多杂乱的脚印。 其实答案已经确定了，虽然灾厄已经“消失”，但是我也没有看见有魔物敢靠近这里，并且……连我都对马铃薯不感兴趣，我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魔物会对马铃薯感兴趣。 那么这堆脚印…… “到底怎么了？”依米的笑容染上了一丝的焦虑。 “没了！”小咕用一只手指着已经只剩下泥土的马铃薯田地，另一只手抓着依米的胳膊不停地摇晃，但是却因为手指头不够灵活所以没有抓稳，“那些东西没了！” “显然是被其他人类给拿走了吧。”蓝雪摊了摊手，“这次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被拿走了？”依米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嗯……应该是。”马铃薯不会动，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沉默，但是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小妖精呢？” “不知道……咦，回来了。”就在我刚想回答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山洞外飘了进来，为这个漆黑的山洞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依米只是抬起手指转了一圈，小妖精便慢慢地飞到了她的手指边，明暗的火光微微地闪耀。 “走吧。”接着，依米只是甩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拖着走路还不是很利索的小咕转身离开了。 “去哪里？” “去把马铃薯找回来。” ——————————————————————————————————————— 又到了补给粮食的时候了。 我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找不到任何能被称为食物的东西，那些勉强能被称为野果的东西能让人咽下去的理由也就只有它没有毒这一点了。要说自给的话，我们只能勉强在近海区域的海床上的岩石缝里找到一些海带，其他的别说鱼了，鱼骨头都看不见一根。 所以我们总得在粮食告罄之前安排人手坐船回去补充一些吃的，顺便把想离开这里的人和想来到这里的人换一下。 基本上皇宫会提供一部分的补给，这些补给还是礼乐以她的名义向皇宫申请的，毕竟我们在这边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 除了知道禁忌之地确实不是个适合人待的地方，还有就是根本没有看见灾厄哪怕一点动静和影子以外没有其他的感想了。 半夜爬起来处理漏雨的帐篷……那种感觉真是太棒了，才怪。 说起来我为什么不跟着去取补给的船队一起回去？我究竟是待在这边干什么呢？白天去帮依米殿下干活，晚上还要陪着礼乐一起干活，总觉得如果到时候不付我双倍工钱真是说不过去啊。 不过其实我也知道，根本就拿不到所谓的工钱了。 我们看不见灾厄或许是件好事，毕竟当灾厄真的出现的时候，我们能做什么？ 一阵暴雨就能把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打得七零八落，面对灾厄的时候我们能做什么，大吼一声之后举着武器冲过去吗？ 当然某些大嗓门的变态除外，我发现不管是炎炎烈日还是瓢泼大雨似乎都无法动领队分毫，而礼乐则是会用魔法来调节一下自己的体温，托了我每晚这么辛苦地帮她举火把打下手，她偶尔也会用魔法太帮我调节一下。 顿时我就觉得自己要是能够学习魔法就好了，可惜从小我就没有那样的天赋，鼓起勇气问了问礼乐，结果她说我要是愿意的话她不介意在她的空余时间教我，但是路会很漫长。 我觉得这等于是在奉劝我断了这条路，毕竟礼乐她哪来的空余时间啊…… 既然没有办法拿灾厄怎么样，那另一份悬赏就是将依米殿下带回去了。 …… 我决定跟着领队去挑战灾厄。 总而言之现在我的也只好跟着队伍在船上跑上跑下地搬运各种物资，都是比较简陋的替换用生活用品，主要的还是大箱大箱的食物。 基本上就是各种干粮和蔬菜水果，只要是不去依米殿下那边帮忙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炊事帐篷帮忙切菜做饭，毕竟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等到把物资基本上都搬到仓库帐篷里去之后，就是短暂的闲暇时间了。 在这边有几个时间点是最闲的，夜晚、刚补充完补给物资的时候，以及在物资即将告罄等待新一批补给物资的时候。 有警戒哨任务和要天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到炊事帐篷里帮忙的时候除外。 比如现在，那些人就聚在火堆边烤马铃薯。物资才刚送过来就开始用了么……要不是领队和礼乐有再规划物资的使用，这种前松后紧的用法早就泛滥到不可收拾了。 看着那在白天并不算明亮的火光，我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也是有一群人坐在火堆边，闲聊着各种各样的八卦。 我也听到了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东西。 他们说依米殿下之所以来到这边，其实是皇宫里的勾心斗角。 依米殿下是姐姐，所以理论上，国王殿下和王后殿下的双双去世，继承王位的应该是依米殿下。 但是依米殿下不在，不仅如此，依米殿下还在一个极其尴尬的时间点回来了，还消灭了来犯边境的敌军，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说这根本不是为了洗刷罪名，而是为了建立人望，然后取代铃兰女王殿下。 不如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巧，在那种时刻，灾厄又莫名其妙地入侵了我们国家，并且依米殿下也“恰好”重回禁忌之地。 因为那一天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所以他们觉得依米殿下根本就不是自己主动选择到这边来的，而是被逼无奈。 一时间各种杂七杂八的猜测飘入了我的耳里，什么皇宫发布这个任务只不过是装装“我们并没有抛弃依米殿下”的样子，事实上根本没有打算让我们把依米殿下带回去，还有人笑着说如果有人真的把依米殿下带回去了搞不好得到的不是钱财而是断头台。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讲句实话，那种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与我无关，我也没有那样的脑子去理清楚复杂的关系。 我只是觉得，难道就不能是更单纯一点的理由么？ 比如……为了小黑妹妹什么的。 其实我也清楚，哪怕我因为种种巧合而导致了现在与依米殿下她们有来往，我所见到的东西也未必就是事实，一定还有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但是我总觉得依米殿下在看着小黑妹妹她们的时候的表情不是假的啊，虽然她总是闭着眼睛，我也看不见什么眼神，但我总觉得依米殿下的眼神应该是很温柔的。 虽然，我确实没有听依米殿下怎么提起过她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铃兰女王殿下，但是我总觉得那是因为没有什么好在我这种外人面前提起的事才不说的。 一定不会是那些人所猜测的那种，互相勾心斗角，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关系。 胡乱地向着这些的我，似乎被什么东西拉了拉衣袖。 我转过身去，看见了依旧是一席白袍的礼乐。 “站在这里干什么？” “没事，只是在想点事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开口问礼乐，因为……她应该也算是皇宫的人了。不过转念一想之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记得礼乐说过她在皇宫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那个什么皇家图书馆里，或许对于这些“非学术研究”的问题，她也并不知情。 并且，如果她知情呢？我这么突兀地询问，她会不会回答呢？ 我一个真真正正的“外人”，如果仅仅因为好奇就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么我和礼乐的关系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吧。 所以，我还是放弃了，总觉得这样的话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只需要知道我见到的依米殿下就行了，我只是和她有点关系而已，她也只是和我有点关系而已，其他并没有什么。 流言蜚语的话，不用在意就行了。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是遇见学术上的难题了么？” “我看起来有那么心事重重么……还有我可不是你啊，我再怎么心事重重也不可能会是因为学术上的难题啊……” 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足以让我心事重重，因为以我的智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接触那些东西了…… “是么，真可惜。”她的手从我的袖口上放下了，总觉得她有种在期待我问她“学术上的难题”的感觉……是我的错觉么？ “对、对了，那些文字解读得怎么样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学术难题了，听礼乐说过曾经有来到这边的人带回去一些文字，似乎从里面解读了这个世界的过去。 就算我没怎么读过书，我也是知道一些东西的。 比如曾经的人类拥有很辉煌的文明，就连我们现在在的这片土地也是人类的领土，但是这一切都在灾厄之日那一天被灾厄毁掉了。 据说是“连历史一起毁掉”的程度，人类苟延残喘恢复至今，居然没有办法完整地记录过去的历史。 很多东西再这个过程中丢掉了，魔法也好文明也好，只有屏障魔法这个一直保护着残存的人类的最为重要的魔法还保留着过去的高水平，其他的都毁灭了。 虽然总感觉就算解读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啊……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就算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又能怎么样。 并且很奇怪啊，明明是可以毁灭世界的灾厄，为什么那一天来只是毁了我们一条路上的街区？ 并且蓝雪小姐那一天说的这些文字是灾厄写的…… 啊啊啊头好痛果然这些问题还是交给礼乐她们这些人来研究了…… “有不小的进展。”听见了我的问题，礼乐似乎很激动一般地握着双拳说道，“如果能够判断那些文字的来源无误的话，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人类过去的文明是毁于——” “喂！你们这些家伙！粮食才刚运来就急着吃！又准备在月底时吃土吗？”领队的大嗓门在一瞬间淹没了礼乐的话，我不由得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领队正站在火堆旁对着那些烤马铃薯的人喊叫，火焰都仿佛被领队的声音所震慑了一般地摇曳。“才不是呢！”其中一个拿着已经被咬掉了半边的马铃薯的男人喊道，“这不是这次送来的，是我们好不容易在这才从外面找回来的！” “你小子在搞笑吗？这种土地上也能长马铃薯？” 是啊，这种土地上也能长——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我猛地冲到了火堆边去，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肩膀，“你说这个马铃薯是你从外面找回来的？” “是、是啊，怎么了！”那个男人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了，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管这么多了。 “从哪里找回来的！” “就在北边一个山洞里……虽然我也奇怪山洞里怎么会长马铃薯，对了！本来还有一个会发光的东西，可惜跑得太快所以没有抓住——” “啊啊啊啊啊啊！你还知道山洞里怎么会长马铃薯啊！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我一把甩开了他的肩膀，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怎么了？冷静一点。”礼乐走到了我的身边轻轻地问我，周围的人都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冷静啊……这可是——” “什么人！”我的话又被领队的大嗓门打断了。 领队第一次用有些严肃的声音喊出的这句话，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我第一次觉得，依米殿下不愧为“殿下”。 她淡橘色的长发如同战甲，她的那份美丽如同利刃出鞘，哪怕在这种地方，她的那件黑色的礼服也不失高贵，她只是轻轻地抱着双手，一步步靠近，她的自信，仿佛带着万马千军。 她没有眼神，唯有朱唇轻启，满载着无上的威严：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就是你们，偷走了我的马铃薯吧？” 第四章:有些事情，你说了不算 现场的气氛无比的尴尬。 整个营地恐怕连休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安静过，仿佛连火焰燃烧柴火的声音都湮灭在了这片沉默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然登场的依米殿下给吸引过去了，除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依米殿下究竟是什么样子之外，我估计更多的就是大家都被依米殿下的外表给震惊了。 我们这边基本上就是一群佣兵和冒险者，加上千里迢迢来到禁忌之地，穿着打扮基本上都是以实用为主的衣衫搭配简单的护甲，更何况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太久了，大部分不怎么在意打扮的佣兵无论脸上还是衣服上都是灰扑扑的。 事实上，有了对比之后，才发现依米殿下的状态其实也不好。 依米殿下和我们相比的话，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很整洁了，但是依旧没有办法掩盖她确实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最久的人这一点，就算再怎么注意外貌，她的身上，她的气质也依旧带满了荒芜的痕迹。 在这片土地上，大家其实……都一样吧。 但是她依旧带着无比夺目的光芒，气势汹汹地来找我们……讨要马铃薯…… “我刚才似乎听见有人在问我是谁，我只是希望在提问的时候声音能够小一点，我只是眼睛看不见，而不是耳朵听不见。”依米殿下轻轻地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的名字叫依米，其他的介绍就没有必要了，因为那已经不再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在依米殿下说完这句话之后，营地的沉默在一瞬间被打破，叽里咕噜的低语从各个方向传了过来。 “这个小姑娘就是那个依米？长公主？” “除了她还能有谁！这片土地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人类吗？” 虽然他们都在刻意地压低自己的声音，但是他们的话语里的激动和震惊还是掩盖不住的。 “失敬！”领队抱紧双拳摆出了一个“承让”的手势，“我只是一个佣兵，礼节方面如果有冒犯了长公主的地方，还请谅解。” 依米殿下似乎是对“长公主”这个称呼感到无可奈何一般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却没有像纠正我的时候一样纠正领队的说辞，而是仍由他称呼自己为“长公主”。 “你的名字？” “岩。”原来领队你叫岩啊？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话说我周围有一部分人露出了和我相似的“原来领队是叫这个名字啊”表情，总觉得应该是我想得太多了。 “岩？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依米殿下倒是直接说出了她的感想，结果引来了领队的一阵大笑。 “哈哈，很多人都这么说。” “和你的声音倒是很配呢。” “那我还是再小声一些吧。” 依米殿下从侧面提醒了领队控制音量，领队也识趣地抓住了依米殿下的意思，说话的声音又小了一些。 “所以……”领队继续追问道，“不知道长公主所说的归还马铃薯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依米冷笑了一下，“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马铃薯给拿走了……你们想干什么？” “有么？”领队只是随意地回了一下头，结果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将视线移到了火堆旁……那些已经被烤熟的马铃薯上，皱了皱眉。 “看起来似乎是有的。”领队将视线移到了那几个烤马铃薯的佣兵身上，他们现在全都站了起来，将马铃薯放在了火堆边，没有直视领队的眼睛。 “咳嗯，看起来我的成员似乎未经允许就拿走了长公主殿下的马铃薯啊，这一点我代表他们向长公主殿下道歉，请求长公主殿下能够原谅。” “从刚才开始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说话……你还能够代表他们……”依米殿下轻轻皱了皱眉，“你就是领队么？” “正是。” “你们到这边来做什么？”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依米殿下我们来这边的目的，但是依米殿下又问了一遍。 “……”一向豪迈的领队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沉默了，果然面对着依米殿下的话，就连领队也会摆出一副与平时不同的样子啊。 相比之下，礼乐也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身边，虽然我看不见兜帽下面的脸，但我总觉得礼乐应该也是在牢牢地盯着依米殿下的。 毕竟她们已经见过一次了，领队现在的反应，恐怕也是通过礼乐知道了依米殿下的一些事情。 对了，我并没有看见小黑妹妹她们，果然还是因为在这种场合她们实在是不好出面么？ 这边有很多人没有说话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依米殿下和领队的对话气氛实在是让人难以打岔，如果再加上小黑妹妹她们……我总觉得这边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一定会炸开锅的。 当然，他们这么安静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 除了震惊、疑惑这些感情之外，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还有另一种感情。 恐惧。 依米殿下可以用视线夺走他人性命的魔法对于我们而言一直都是介乎于真实和谣言之间的东西，其实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但我并不怀疑。而对于这些人而言，依米殿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闭着眼睛的表现似乎让他们更加确定了那个谣言并不是一个谣言。 我似乎看见有人偷偷地想要躲起来。 “怎么，总不至于也是被流放到这边来的吧？”这个时候依米殿下的脸上挤出了自嘲一般的表情，那个“也”字被她咬得很重。 “我们无意冒犯长公主，还请不要误会什么。”领队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的表情，“我们是因为任务来到这边的。”“好吧……你们是什么任务我就不管了，我也不想管。”依米殿下摊了摊手，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坚定，“我只管管……我的马铃薯呢？” 依米的这个问题让领队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领队一定也在犹豫着是否要说出真相。 我能看见领队那灰白色的眉毛都拧紧了，明明没有危险，全身上下的肌肉在一瞬间都蓄积了力量。 但在下一刻，领队又放松了下来，坚定地说道：“很抱歉，已经被烤了。” 虽然那几个人的动作并没有快到把所有的马铃薯都烤了，但是总不能跟依米殿下说“还剩了一些哦”这种话吧…… “嚯……”依米殿下的嘴角弯了弯，“然后呢？” “我们会用我们的物资进行交换，并向长公主你做出郑重的道歉。” “然后呢？” “……如果长公主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尽管说出来。”领队微微地低下了头，说实话我本来以为领队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一个“大老粗佣兵”，但是现在看来，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不止打磨了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那个偷拿了我的马铃薯的人呢？” “是我！”结果依米殿下的话音刚落，拿了马铃薯的其中一个佣兵就几步冲到了比领队还要靠前的位置，冲着依米殿下吼了一声，“至于这么跟人说话吗！”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给吸引了，营地顿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表情。 “你不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吗？我确实有错，但是你也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对别人颐指气使的，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皇族的人的嘴脸，不就是出生得好难道就高人一等吗！” “行了少说两句！”领队迅速按住了那个佣兵的肩膀，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听劝的意思。 “不就是拿了点马铃薯吗！又值不了几个钱！” 他气冲冲地盯着依米殿下的脸，他的理由有些乱，但是很明显他是觉得依米殿下的态度不好。 领队因为尊重才称呼依米殿下为长公主，事实上在这里，在这个远离皇城的地方，长公主这个身份根本就无所谓。 依米殿下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就是……拿了点马铃薯……吗？” 依米殿下的身体有些颤抖，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那边的大海： “我跟你这么说话并不是因为我是什么皇族，从我被扔到这里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依米殿下没有给任何人回话的机会，只是淡淡地往下继续说，“我这么跟你说话的原因是因为……” 依米殿下慢慢地走到了那个佣兵的跟前。 “我是本地人啊。” 下一刻，依米殿下轻轻地拍了拍手。 南方，有什么东西响了起来，一开始并不明显，但是渐渐地变成了一种低沉的轰鸣。 “海！海！”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当我们转身过去的时候—— 看见了远方翻腾的海面，碧蓝色的海水疯狂地搅动，然后在阳光下化为了十几米长腾升的漩涡，如同活物一般爬上了海面。 礼乐直接展开了魔法屏障，但是海水却真的就像是活物一般绕开了魔法屏障，扑向了那个佣兵。 领队直接抓着那个佣兵想要往后退，结果海水化为了一柄利刃，直接冲着佣兵飞了过去。 随后，从地面响起了笼罩整个营地的咆哮。 我唯一听过的咆哮，就是那一次在码头边的灾厄发出的咆哮。 就算身处安全的距离，那嘹亮的咆哮声也无比的清晰地震颤着耳膜。 而这一次的咆哮，如同恐惧在耳边低语。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害怕，还是因为担心礼乐会害怕，我在一瞬间抱住了身边她，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周围急速降低的温度让我有些混乱了，而周围的人也乱作了一团。 低温瞬间冲垮了我的判断，一时间无法确认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蓝色的冰晶爬满了整片营区，帐篷上吊着蓝色的冰锥，地面上铺满了白色的冰雪，连同燃烧的火焰一起冻结，像是开满了冰蓝色的花，整个营地如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童话。 其他人不是跪下就是趴下了，身上都或多或少地闪耀着冰蓝色的粉尘。 意外地，我和怀里的礼乐都没有事，也或许……这不是意外。 而是我们被刻意地避开了。 领队终究没有把那个佣兵从已经结冰的海水下拉出来，但是所幸那个人并没有死，只是被冻结的海水锁住了，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头能动了。 而唯一还站着的领队已经被冰墙推到了好几米远的地方去了。 “我对不经允许就拿走别人东西，还忽视别人劳动成果的家伙就是这个态度，要知道只要你站在这片海滩上……”一点事都没有的依米殿下俯身对着躺在地上一脸惊恐的佣兵笑了笑，“……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随后依米殿下轻笑了一下：“马铃薯的赔偿我之后会找你们要的，现在没这个心情了，先记下吧。” 随后，依米殿下甩开了自己的长发，转身离开了营地。 等到淡橘色与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之后—— “靠……我还能说什么……” “刚才那个你们看见了没？” “别说看见了……啊啊好冷啊身上全是冰……” “真是个坚强的长公主啊，拥有着无上的美丽与实力，简直就是这片土地的女王……我得把今天的事情编成诗歌……” “你个弹琴的家伙给我消停一点你不冷么！”“如果没有事的话就赶快爬起来把这些冰打碎了！把营地收拾利索了！” 身边感慨得最多的就是这些。 “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当听见这声微弱的声音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怀里不同于以往的柔软。 “抱歉！”我急忙松开了怀抱，不知所措地看着整了整斗篷上褶皱的礼乐。 刚才下意识地就把她抱住了……呃。 “你做出这种举动，是为了什么？” “呃，那个是……下意识地……” “你觉得如果真的有事，你能保护得了我吗？” “……” “下次在做出这种有勇无谋的行为的时候，希望能够考虑考虑自己的实际能力。” “这个只是因为……” “谢谢。” “……不用谢。” ——————————————————————————————————————— “呜啊呃呃……好冷啊……蓝雪你干得太过火了只需要冻住那个人就够了啊……” “别要求这么高人类，我开口已经很轻了，不然我会把那些家伙的生命都一起冻住。” “好好好……冷啊……” “小妖精的火焰好像不够啊，依米你抱着我来取暖吧。” “我来吧我来吧！抱着我也可以！” “下次一定要换一种方法……冷……冷死了……” 第五章:在那之后的小憩 “依米殿下啊……你之前弄得太过头了啊……” 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好一个大的木箱，这是那些人类托付舞勺送过来的物资，据说是作为拿了我们马铃薯的赔偿。 这个箱子似乎挺沉的，所以最后是舞勺用绳子拖到了营地里的那些人类看不见的地方之后，再由蓝雪搬过来的。 是依米特别嘱咐过的东西。 “啊……那个的话找蓝雪和小咕，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啊。”依米只是作无奈状地摊了摊手。 “你只是让我们暗中观察看你的手势行事，只说了不要杀人还要我们避开这个人类。”蓝雪有些不满地指了指站在一边苦笑的舞勺，“你要求这么多还这么不清楚……怪我咯？” “不是在怪你啦，不要生气嘛。”依米笑着想要去摸蓝雪的头，但是因为看不见加上蓝雪偏开了脑袋所以并没有摸到。 “诶？我做得不好吗？”小咕倒是一脸的惊慌失措，看起来不止蓝雪没有理解依米的意思，就连小咕也一样。 “不是啦……”依米也只好苦笑着摸了摸小咕的头，“小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嘿嘿。”小咕只是略微探了探脑袋，眯起眼睛享受着依米的抚摸。 似乎，就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干。 结果依米也摸了摸我的脑袋：“小黑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不要因为这一次没有帮上忙就往心里去啊。”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结果在我的这句话话音未落，依米又稍微加大了一点手上的力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啊。” 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么…… “依米你……果然好厉害……” 结果一直拉着脸看着我们的舞勺用力咳了一下，像是受不了什么似地说道：“总而言之啦，依米殿下你这一下真的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问题……” “虽然我很想说如果那个人不先拿走我的马铃薯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依米把脑袋歪到了舞勺那边，“不过我姑且还是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那我就说了啊……”舞勺无奈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首先是很多人终于放弃了，选择乘坐下一批运输物资的船离开这里。” “哦，那样好像也不错吧，至少他们至少了连这种程度都对付不了的话就别再打灾厄的主意了。” 我总觉得这个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也觉得如果真的对上灾厄我们真的没有胜算……不过领队似乎还没有放弃的样子。” “是么？”依米用手指在我的脑袋上画着圆圈，漫不经心地回答，“那还真是厉害啊。” “还有就是……礼乐她可能隐隐约约猜出些什么了……” “说说看？” “她在怀疑小黑妹妹她们的存在。” 舞勺的这句话出口之后，依米还是稍微沉默了一下，静静地问道：“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礼乐她好像对这些方面很有研究的样子，她说什么依米殿下你有那双强力的魔眼是没有办法使用魔法的，并且她也没有感觉到你有用魔法的迹象，所以她就怀疑是之前遭遇的小黑妹妹……并且她说这个年代能够使用如此强力魔法的人类并不多，并且她还听见了咆哮声……所以她开始怀疑依米殿下你的身边究竟是些什么‘人’了……” 舞勺的那个“人”字咬得比较重，脸上的表情也很无奈。 而依米并没有停止抚摸我和小咕头的动作，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老师的徒弟……第一个条件肯定就是敢想敢猜……算了，至少我目前还看不出她又什么问题……不如说我连她的脸都没有看见。” 其实我和小咕蓝雪虽然一直在暗中观察，但是无论是这一次直接到人类的营地还是上次依米与她会面，我们都没能看见这个叫做礼乐的人类的外貌，因为她总是用一个兜帽把脸挡住了，唯一一次摘下了兜帽我却没能看见。 “啊……我也没看见……”舞勺露出了一副不知道是笑还是没有笑的表情，挠了挠自己的脸，“我怀疑有没有人看见过……” “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蓝雪适时地感慨了一句。 “奇怪……总而言之现在营地的气氛超级尴尬的好么……”舞勺突然换了一副苦笑不得的表情，“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副世界观被刷新了的表情……猜测依米殿下你为什么会来这边的原因又多了好多……”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依米的脸似乎抽了抽。 “有的人说依米殿下你才是皇宫派来消灭灾厄的人——” “噗——” “那个吟游诗人已经把诗歌都写出来了……叫什么《禁忌之地的女王》？” “果然干过头了么……” “是啊，并且，还有问题。” “还有么……” “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舞勺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依米殿下你们在靠近营地的路上……是不是把我们的人给打了？” “那个啊……还不是因为他挡着我们的路了，为了不让他看见我们我们只好先发制人了……”依米也难得地别开了脸。 “这个真的有问题好么……”舞勺似乎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我们了，“因为为了收拾那堆几乎把整个营地都覆盖了的冰雪，我们所有人都忙成了一团，都没有注意到警戒哨没有回来……还是下一班警戒哨想起自己忘记换班了跑过去之后才发现那个人已经在那里晕了好久了……” “看起来我还是有好好地控制我下手的力道的嘛？”蓝雪轻轻地笑了一下。 “但是那个人被送回营地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喊着什么魔物魔物的……我听着都为你们捏一把汗啊……你们究竟干了什么？”舞勺的视线在我们几个身上来回转了转，小咕一脸的迷茫，蓝雪则是摊了摊手。 “没什么，只是用冰块把他给打晕了而已。” “真的？” “嗯，怕他晕得不彻底我又对着他的耳朵吼了一声。” “他还能听见我们说话真是奇迹……” “好了不管这些了。”依米用力拍了拍手，“我想看看我要的东西能不能让我满意……” “这就不管了么……” 后来我们打开了箱子，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各种各样的颜色。 整个箱子从中间一份为二，左边是各种各样我不认识的植物，右边是各种各样我不认识的工具。 依米小心翼翼地用手在里面摸了摸，试着问道：“这些是……蔬菜么？” “是的……根据依米殿下你的要求我还弄了一些生活用品过来，什么盘子筷子叉子盆……当然马铃薯也有。” “马铃薯我们这边也还有剩啊……”依米从箱子里抽出了一个绿色和白色相间的植物，轻轻地晃了晃，“这些能种么？” “基本不能……这些是拿来直接作储备食物的蔬菜……” “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依米殿下这个时候看起来和菜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妇女差不多呢……” “舞勺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 “小黑？动手吧。” “别，别啊，饶命！” 之后蓝雪便将那些箱子搬上了船，我们的生活也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生活。 那些植物被称作蔬菜，虽然舞勺跟我们介绍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名字，可是除了马铃薯以外，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些蔬菜也可以吃就是了。 依米对于这些东西不能往土里种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是舞勺也解释了不是所有能吃的植物都可以直接往土里种的。 不过舞勺似乎教了依米一些新的吃法，比如把架子放在生火的那块金属板上，再把火生在架子下面，然后在架子上挂一个锅，里面放上水，等水开始冒泡之后就可以把蔬菜和鱼肉扔进去了。 据说这是一种被称作“煮”的方法，可以获得不一样的味道和营养价值，我能看出的区别就是煮出来的东西不会像烤出来的一样发黑。至于味道，用火烤出来的鱼有如果说是像泥沙的话，被火煮出来的鱼就像是被水泡过的泥沙。 我不是很懂人类发明出这种不一样的方法的原因，但是看着从锅里冒出的水汽下依米朦胧的笑脸，我觉得或许这就是原因？ “有不一样的东西吃真是好啊……”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用那两根被称作筷子的木杆夹起锅里煮的东西吹冷之后往我们的嘴里塞，脸上轻微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感动的泪水，“有没有调味料啊？” “好像……有盐之类的……” “放一点吧，好怀念啊……” 于是我们就看着舞勺把那些白色的粉末扔进了锅里，然后就……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依米似乎吃得一脸陶醉的样子：“皇宫里的饭菜都没有这个好吃啊……” “依米殿下你在这边过得是有多艰苦啊……”舞勺只是往不断冒泡的锅里放菜，轻轻地感慨了一句，“饥饿果然是最美味的饭菜……” “好吃！“小咕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比马铃薯好吃！” “小咕妹妹你刚才吃的就是马铃薯啊……只不过是煮过的而已……”舞勺的脸上依旧挂着苦笑。 “我原本以为我只是不懂人类而已，现在我发现我似乎连魔物都不懂了。”蓝雪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将那种连煮都没有煮过的白色与绿色相间的蔬菜塞进了嘴里，“这玩意和水有什么区别么？” “你得试试这个啊。”依米在喂完小咕之后，直接用筷子夹起蔬菜递到了蓝雪的嘴边。 “呃……”蓝雪狐疑地看了一眼之后，试着咬了一口。 “怎么样？” “也就那样。” “那就是好吃喽？”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人类，别随意曲解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依米笑着说完了之后，将筷子放到水里涮了涮，拿起了另一双筷子开始喂我。 我发现依米在自己吃和喂我的时候用的是一双筷子，在喂小咕和蓝雪的时候用的是另一双筷子……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我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刚才放的那个……是盐么？” “是啊。”舞勺一边搅拌着锅里的菜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我记得依米说过……海里有盐对吧？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用海水来煮，而是要去河沟里打水？” “噗……”舞勺似乎捂着嘴笑了笑，“小黑妹妹你还是会思考的嘛，跟依米殿下学的么？” “虽然问的都是一些没有常识的傻问题就是了。”依米也轻轻笑了笑，将冒着热气的菜递到了我的嘴里。 “不是么？” “海里的盐和我们放的盐不一样啦，小黑你这么理解就可以了。” “唔呃……” “黑是笨蛋呢。” “小咕你绝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们两个真的是魔物吗……”蓝雪则是一脸无奈地盯着我和小咕。 “哈哈，我现在觉得你们都好有意思。”舞勺则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所有的魔物都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对了，把贝希摩斯的肉拿来煮一下会不会好一点？”依米试着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将头转向舞勺的方向，“正好兑现承诺，让舞勺你试试贝希摩斯的味道怎么样？” 我似乎看见依米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行啊，但是……现在上哪里去弄？” “这个简单，小黑你去弄一点回来，我们等你。” “好。”于是，我从船舱内飞了出去，向着那个来回了很多趟的地方飞了过去。 “吼吼吼吼，吼吼吼……（这次我只是要一小块肉，不会要你命的……）” “吼吼吼！（你是个什么东西！）” “……” 依米可是一再叮嘱作为一个女孩子要优雅与矜持。 于是我优雅与矜持地将手插入了贝希摩斯的头。 然后优雅与矜持地用手切断了贝希摩斯的脖子和四肢。 再优雅与矜持地避开了那些铅红色的血溅到衣服上。 最后优雅与矜持地将贝希摩斯巨大的肉切下一块带回去海里把血给冲掉。 不过……到底什么是优雅与矜持啊？ 看着吃了一口煮过的贝希摩斯肉之后就在船舱的木板上不停抽搐的舞勺，我不禁这样想到。 第六章:相似的双眼 现在的我们，与东边营地的人类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根据舞勺的说法，她们已经放弃向西边——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区域探索，而是转为向北、东两个方向搜索目标。 但是实际上，这只是他们的计划而已，他们现在暂时进入了休养阶段。 因为我们之前闹那一次，他们中不少人已经坚定了离开的决心，所以，下一次运输物资的时候，会根据离开和补充的人数重新确认这个营地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 但是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除了这片土地以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于是我们重新开了一个山洞，再一次将马铃薯种下去。 我们都熟络地挖山洞，松土，埋肥，为了能够再一次地将马铃薯种好。 路过湖泊边的时候，我们看见了那些在河边冒出来的树苗，已经冒到和我们的小腿一样高了。 依旧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枝干，却用他们的姿态证明了他们的生命力远比我们看见的要顽强。 因为他们活下来了，我们并没有像保护马铃薯那样地保护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活下来了。 哪怕状态看上去不是那么好，光秃秃的纤细枝干看上去仿佛连叶子的重量都承受不住，我确实是不太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做到的唯一一点就是虽然当初是把种子种在湖泊边了，却没有完全靠在湖泊边上。 不然的话，一旦下暴雨，暂时扩张的湖泊就会直接把这些种子给淹了，这样的话无论再强的生命力也无法生存，这是依米的原话。 当时当初我们其实并没有对他们抱有多少期待，毕竟我们连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种子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的话，他们长了起来，我们也依旧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的种子。 “居然……有这么高了么？”蹲在一株矮树枝旁的依米轻轻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些向上延伸的枝丫，脸上混杂着惊讶与喜悦，“真是没有想到啊……” “我也没有想到……” 明明都是植物，一阵暴雨就可以将马铃薯毁灭，却依旧无法撼动这些看起来无比脆弱的生命。 “要不要浇水啊？要嘛？”小咕说着蹲在了依米身边，结果没蹲稳直接就趴地上了。 “不用了……”依米只是将手收了回来，轻笑了一下，“既然它们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我们就不要过多地干涉了。” “真是一些不常见的植物。”蓝雪一脸淡然地走到了小咕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小咕拉了起来。 “毕竟是从船上找出来的啊……都不知道是些什么品种。”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毕竟舞勺都说她不知道了。”我看着那些在吹过的风中也不为所动的树枝，看着周围满地爬的败絮藤蔓，觉得植物与植物之间的差别，还真是明显呢。 之后就是对船舱进一步修整了，根据依米的说法，既然还有其他房间可以用，那么就要把那些房间利用起来。 最开始清理出来的房间就被命名为休息室了，这里承担着烧火做菜储物睡觉等多种功能，但是依米觉得这样的话就太乱了。 “既然是休息室就要有休息室的样子，这样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于是我们就开始清理其他的房间，我和蓝雪负责把依米觉得不需要的杂物拆了扔出船外，小咕本来打算从船舱最底层将海水引上来将房间洗一下，但是最后还是被依米给拦住了： “既然都决定要在这里住了，那么就做得彻底一点吧。” 于是，我按照依米的要求从湖泊那边重新引了一道河沟过来，但是在靠近沙滩的时候……水和沙粒混在一起后，消失了。 “依米依米！水不见了！”我急忙跑到依米身边去把情况向依米汇报了。 “水不见了？什么意思？”正在规划房间的依米疑惑地问道。 “水流到沙滩上就消失了！”仔细一想的话，好像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依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手捂住了脸。 “怎么了？” “小黑你只需要继续在沙滩上挖一条沟过来就可以了……我怎么跟你解释泥土与沙地……算了不解释了，小黑你只要确保河沟能通到这艘船旁边就行了。” “啊？” “你挖了就知道了。”依米只是放开手轻笑了一下。 于是我继续将河沟从泥地引上沙滩，过了一会儿之后，水不再没入沙地里，而是顺着沙地留了过来。 真是好奇特啊…… 只不过在沙地上的河沟需要挖得稍微明显一些，不然的话水流很快就断了，并且当整条河沟延长之后，我不得不来来回回地把河沟挖得更加深一些宽一些才能保证河流不会断开。 最后依米直接让我在船上开了一个洞，将河沟引了进来，流进了船舱最底层的那些海水里。 “这边地势要低一些，循环是没有办法循环了，所以干脆直接将河沟引进大海，交汇点就在我们这艘船里就可以了。”依米笑着说了一些我似乎能听懂又似乎不能听懂的话，总觉到底是难还是不难呢？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位置，那么小咕就可以从离海稍微远一些的船舱外控制淡水顺着船舱壁上的破洞流进来，将蓝雪和依米整理的房间都清洗一遍之后，把灰尘和细小的杂物卷走，顺着船舱壁上的破洞再流出去。 “真是方便啊……”看着那些水以平时根本不可能的轨迹在光线阴暗的船舱内爬行，我不由得感慨道。“接下来就是等这些残留的水自然干就行了，要是能有火的话会不会快一点——别喷火啊！” 结果小咕从嘴里喷出的火焰差点淹没了整个走道，最后还是蓝雪用冰压下了残留的火焰。 “呜呜呜呜……”小咕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与黏液，虽然我并不知道从头发里流出来的液体能不能叫泪水，或许应该叫汗水。 “没有谁在责怪你啦……只是希望下次能听我说清楚再行动，明白了吗？”依米则是抬起手帮小咕擦拭着泪水，结果似乎越擦越花了。 “嗯……” 最后依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帮小咕打整好外表，不过小咕的心情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笑容。 随后是房间的整理，休息室的隔壁两个房间，一个是所谓的餐厅，放有烧东西的铁板，锅，各种食物，以及用来当桌椅的箱子。 另一个房间是杂物室，用来堆放暂时用不到的工具。 然后整艘船的最下层，被依米划归为洗浴间，理由很简单，这里有水，海水淡水都有。 “这里真是越来越有住所的感觉了。”依米轻轻笑了笑，用手抚摸着木制的墙壁。 “虽然我无法理解你们人类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场所来居住，不过住所确实就是要有一个适合自己居住的样子。”很难得地，蓝雪没有反驳依米的话，还赞同了她的说法。 “你们也一样么？”依米好奇地问道。 “龙的话需要的是宽广的空间，所以我才说我不能理解你们人类为什么喜欢把自己限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蓝雪抬头瞅了瞅天花板，又环视了光线阴暗的周围，有些嫌弃地说道。 “体型就不一样吧……”我试着想了想，“龙类那么大的体型确实需要一个宽阔的住所。” 毕竟像曾经的我，这艘船我估计一下子就压碎了。 “对了，你们平时的话……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么？”依米一边说着一边试着去摸蓝雪的头，可是又被避开了。 “我们变成这样样子干什么？没有什么必要吧？”蓝雪只是抬手整了整自己的额发，撇着红色的大眼睛说道。 “话又说回来了……你们为什么会变成人的样子啊？”依米随口问了一句。 当听见这句话的似乎，小咕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而我也稍微愣了这么一下。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问题了。”似乎有些不高兴的蓝雪砸了砸嘴，“似乎是这个世界赋予的一种投影，投影最具有特性的存在。” “什么意思？”这一次我是一点都听不明白了。 “能……解释解释么……”我看见依米也是一副苦恼的表情，看起来依米也没有听懂的样子。“因为想变所以就变了！”小咕只是笑着举起了拳头，大喊了一声。 “你那解释可不能作为解释啊……”蓝雪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用人类和某些远古泥鳅都能听懂的话来解释就是，当这个世界上的某种存在最具有特性的时候，那么其他存在也可以变为相似的形态，反过来说就是……” 这一瞬间，蓝雪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一层阴霾： “……在过去世界濒临毁灭的那一天，包括我们在内估计没有什么存在可以变为人的样子了，因为被这个世界判断为最具特性的人类在那一天数量锐减，跟我们龙类一样，靠着各自的方法苟延残喘。” 随后，蓝雪叹了一口气，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恢复了淡然的神情：“所以现在人类还算是勉强发展起来了，我们又能变成人的样子了，如果哪一天人类死完了，每准我们就可以变成其他的样子了，至于‘最具有特性’的标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 我们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不知多久，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总感觉很多事情，都和灾厄有关系啊……” 我…… “所以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就当是刚才问这个问题的我不好吧。”很意外的，依米坦然地说出了这句话，让我们三个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不需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偶尔也是会承认些什么的嘛……”依米说着微微别开了有些发红的脸，但是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依米你能看见我们的眼神？” “猜的啊？”依米捂着嘴轻笑了一下，“我说完那句话之后你们就沉默了，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话么？” “……”就在我陷入了沉默的时候，依米抬起手轻轻地按着我的肩膀，对着我们三个说道： “你们或许都活得比我更久，一定也看见过很多没有任何人类知道的东西，只是现在的话，我们都好好地活在这里，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这还用人类你说么？”蓝雪撇着脸吐出了这一句之后，还是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嗯！”小咕则是又扑到了依米的身上，但是依米依旧没有放开搭在我肩上的手。 我抬起自己手，想要将自己的手放在依米的手上，但是还是放下了。 “是啊……” 我们都好好地活在这里啊。 ———————————————————————————————————————“今天舞勺和礼乐居然没有到这边来，所以总算是能够重新写日记了呢，我们把那艘船稍微整理了一下，总算是帮依米找了一个能让她开心的住处了，不过今天是第多少天了啊我看看上次的日记……啊，就当是第四十三万五千九百七十五天吧。” 我在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之后，慢悠悠地向着那艘船飞去。现在，那里已经是我们新的据点了。 不过今天一天舞勺都没有来呢，不过她倒也不是天天都往这边跑就是了。 漆黑的夜空中，唯剩满天繁星闪耀。 我将身体倒过来，让自己面朝着天空，看着那些如同沙粒一样细小的繁星，在天空中组成一道闪亮的……河流。 从月亮消失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怎么好好地抬头看着夜空。 而现在，看着无数仿佛淹没了自己的色彩，这是否就是依米所说的美丽呢？ 我转了一圈之后落到地面，轻轻地向着被巨石围住的船舱出入口走去。 “我觉得，我那一天，并没有看走眼。” 突然响起的并不熟悉的声音让我不由得一惊，我急忙跳了一步，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我想我们不是第一见面了，你应该就是长公主殿下说的那个‘小黑’了。” 巨石的阴影之下，慢慢走出了一个足以被黑暗淹没的白色身影。 “近卫骑士长殿下，似乎也叨念过这个名字呢。” 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亮起，仿佛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看见那仿佛在燃烧一般的金色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起了一双带着仿佛吸纳了整个夜空的蓝色眼眸。 依米的眼睛。 第六章:在两个人的夜空之下 这个声音……我想起来了。 虽然我确实不熟悉，但是我确实是听过她的声音，但也仅仅只是听过她的声音而已了。 那身挡住脸的白色斗篷……是礼乐。 就是舞勺一直提起的那个“副领队”，曾经在山脚下与我打照面之后就对我发起攻击的人类。 她为什么在这里？不对，今天她没有和舞勺到那边看我的日记就是因为到这边来了么？ 我很想躲，但是已经没法躲了。 因为她毫无疑问地看见了我，虽然现在很黑，但她应该能看见我。 并且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那究竟又是…… 接下来，她擦燃了手里的火光，一团燃烧的烈焰出现在了她的手里，淡淡的辉光反而让她的身影与阴影更加的接近。 “没有敌意么……还是说这是你的伪装呢？”礼乐将手里的火光举到身前，幽幽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什么啊……”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为什么要有敌意，不如说她没有向那天一样地直接对我发起攻击我已经很感谢了…… “说起来……”她将手里的火焰往我的方向递了递，略微沉吟了一下，“你毫无疑问不是人类，但……世界上居然有你这样的魔物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真要说的话，确实是有，毕竟小咕也好蓝雪也好我也好都不是人类，但是按照蓝雪的说法，我们都可以变成一幅与人类接近的样子。 但是说到底，这都不是我们原本的样子，或者说真正的样子。 小咕是海洋的霸主利维坦，蓝雪是强大的龙，而我……则是人类口中的灾厄。 “我很好奇，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 “你在欺骗长公主殿下么？” “诶？”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你会撒谎么？” “诶？”这又是什么…… “你很奇怪。” “依米也这么说过……” “你说的是‘依米’么，你能够说人话，你对人类的礼仪知道多少？” “依米教过我一些……” “近卫骑士长殿下没有与我们同行，我觉得这一点很不合理，但是她又提到过你的名字，加上长公主殿下的眼睛是不能随便睁开的，我就在想你究竟有没有欺骗长公主殿下。” “我只是……” 我究竟有没有在欺骗依米呢？ 曾经的我撒了很多的谎，为了避免依米知道我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东西。 后来我准备坦白的时候，我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 于是，那就成了一个再也没有被提及的过去，一个被我刻意忽略的谎言。 “我……”话并没有到嘴边，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摇曳的火光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扭曲了周围的黑暗，扭曲了她的身影，却没有扭曲她的嗓音。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想办一个没有晚茶的茶话会么？” 船舱的出入口突然响起了熟悉而坚定的音色，我急忙转过身去看着那个方向，依米正一只手扶着船舱壁，静静地站在那里。 “依米！”我急忙踩着用木板搭成的斜坡小跑到依米身边。 只要有依米在的话，就没有问题了，依米知道要怎么和人类交流。 “长公主殿下。”礼乐依旧将兜帽取下，像上次一样对着依米行了一个礼，然后又很快地将兜帽带上了。 “好了，看起来这场茶话会注定不会很有趣了。”依米轻轻地抬手搭在我的肩上，随意地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应该是在那边研究那些文字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都是学术研究，来这边也一样。” “一样？这边有什么值得你研究的东西么？” “魔眼。” 当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我感觉到依米的身体似乎紧绷了一下。 “你想研究这个？你不怕死么？”依米嘴角微弯，挑衅一般地笑了笑。 “我是来验证师傅的理论的，死只是放在那之后的事情，并且我未必会死。”礼乐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头，“因为我也一样，长公主殿下。” 那一瞬间，她手里的火光在一瞬间变得更加的炽热，却依旧不及她金色的眼瞳里那火焰一般明亮的光芒。 “你也一样……”依米稍微沉默了一下，似乎对她的话语也很惊讶，“你也有魔眼么……” “是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看见她的那双眼睛的时候会想起依米。 因为那也是魔眼么？ “你能控制么？” “……能。”礼乐在回答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依米的情况。 “那挺好啊，还需要研究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礼乐突然陷入了沉默，依米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将我搂得靠近了她一些。 “长公主殿下，师傅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研究帮助您的方法。”这句话伴随着沉重的海风，从我们身边吹过。 “你就是成功的例子是么？” “……是的。”礼乐依旧微微抬头，只是眼瞳里的光芒已经不再似刚才那般明亮，“魔眼是否容易掌控，与拥有者本身，以及魔眼的强度有关。” “……所以你的魔眼是？” “在目视的目标上施加热量。” “……” 短暂的沉默之后。 “真好啊……”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依米发出过如此绵长的叹息声了，像是把过去的种种都一起吐了出来，化为一种悲伤与无奈。 “……”礼乐没有回话，我也只能是用头蹭了蹭依米的身体，希望她的心情能够好一点。 因为我不怕依米的魔眼，加上依米几乎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所以我都几乎快要忘记了。 那是一双可以随意夺走生命的眼睛，是依米被流放到这边的痛苦来源。“不过如果没有这双眼睛……”依米将我的头揽到了她的胸前，一股淡淡的气味卷携着微微的柔软贴在我的脸上，让我想起了我们相拥度过的那些夜晚。 “我也就见不到小黑了。” “……” “行了，我没什么兴趣陪你做研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魔眼持有者可以免疫魔眼的效果，与魔眼的强度无关，这是一点我已经确认过了，毕竟这些东西，有些‘人’比我们要懂得多。” “人？” “说了你也不认识的，虽然我觉得她有一点……但是她懂得狠多东西。” 短暂的沉默之后。 “……明白了。”礼乐微微躬了躬身。 “还有，小黑长什么样子我很清楚，所以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不要乱加猜测，也不要到处乱说……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把？” 诶……哦，毕竟那一天，她确实是看见了我现在的这副样子呢。 “……明白了。”停顿了一下的礼乐依旧是这句话。 “最后……帮我给梓带句话吧。” “给近卫骑士长么？请讲。” “谢谢，还有，对不起。” “……一定带到。” “还有事么？没有的话就慢走不送了。” “那我就告退了。”话音落下之后，金色的双瞳和摇曳的火光都在一瞬间从巨石的阴影下消失了。 “呼……”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急忙转过身来确认我的情况，“小黑你没事吧？” “没事……” “她没有打你吧？” “没有……”这一次她似乎是来讲道理的？ “那就好。” “依米你怎么没有休息啊？”我记得我确认到依米躺下了我才出来的。 “因为小黑你没在啊。” “……” “好了，反正都醒了，难得在晚上出来一趟，我们去海滩上走走怎么样？” “好。” 我听从了依米的提议，陪着她从木板搭成的斜坡上走下这艘船，踩上了柔软的沙滩。 这边的黑夜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光照，就连在白天的时候看起来闪闪发光的沙滩也与头顶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海风的声音行走在望不尽的土地上。 依米挽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沿着沙滩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身边是宁静的大海，在没有光的这里，海、天、地共为一色，只有我和依米像是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 “别走太远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潮汐吧？” “好。” 于是我们找了一块沙地，依米轻轻地将裙摆顺起来贴着纤细的腿，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面朝着大海。 “噫……就算白天那么热晚上还是会冷啊……”依米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身体有些微微地颤抖。 “要不然回去吧？”我试着提议，毕竟我不会生火，小妖精也不在这里。 “至少要等来潮汐吧……并且……”依米对着我轻轻笑了笑，“我想看看星星，可以吗？”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周围没有人吧？” “怎么会有人呢？”我试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已经变为我们居住地的那艘船只。 “你确定？” “我确定。” “那好吧……”依米一边说着，一边让自己淡橘色的长发在身后铺开，然后身体直接向后倒，躺在了沙滩上，并向我挥了挥手，“小黑你也来。” 于是我将单翼收起来，把尾巴甩到一边，学着依米的样子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任由白色的单马尾垂在一边的沙滩上。 “呜呃……哪怕是在黑夜中睁开眼睛果然也还是不习惯啊……”我扭头看了看身边用手挡着眼睛的依米，哪怕身处黑暗之中，这个距离依旧能够看清她有些无奈的表情。 “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点了……哇……”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移开了手，发出了低声的惊叹，“好漂亮……” 我也让视线顺着前方，直视无尽的天穹。 无数繁星闪耀，细沙般的星光组成了横跨整个天穹的的河流，带着无与伦比的颜色互相争鸣。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 在我飞向月亮的时候，那个包围了我的漆黑世界里，满载无数星辰。 是一样的，和现在看见的景色，是一样的。 “是啊……很漂亮。”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依米所说的“漂亮”，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标准。但是看着铺满视野的星光，我也会由衷地发出感慨，或许这就是漂亮吧。 “记得以前还在那边的时候，很少有机会看见这样的景色。”依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我扭头看了看她，发现她抬起了手臂搭在额头上，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整个夜空。 “皇宫周围的灯火都太亮了，并且有魔法屏障挡着的话，果然还是会影响观看的效果啊。” “嗯。” “小黑你‘嗯’什么啊，你又没有见过。” “诶？哦，也是啊……” “小黑你果然呆死了……” “呃……” 或许就是依米说的这样把，我又呆又笨。 “总感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说话了呢？”依米的声音突然放轻了一些，像是在怀念过去的时光。 “有吗？” 对于我而言，究竟多久的时间才算长呢？ “当然有啊……感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独处了……” 依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哪怕是在黑暗中，那片红晕爬上她的脸颊也十分的明显。 是啊，我也觉得…… “我也好久没有看见依米你的脸红成这样了……”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唔……那你还希望经常能看见么！”结果突然提高了音量的依米一个翻身直接压在了我的身上，双手摁在了我的头两侧的沙滩上，鼻尖几乎贴着我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伴随着激动的话语吐在了我的脸上，“你喜欢这个样子是吧？所以之前才那么一直作弄我么？那现在就看个够啊！” 依米有些激动的面庞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余光里满天的星辰在我看来，也没有依米的那双眼瞳更加的…… 漂亮。 这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停止了，我和依米的动作和语言都停止了，只是互相望着对方。 “小黑你……会脸红么？”依米脸上的表情化为了些许的好奇，蓝色的眼瞳里流转着黑色的光影，静静地盯着我的脸。 “我……我不知道……”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我不知道依米为什么会脸红，所以无从判断。 只是这个时候，依米压在我身上的柔软的感觉，在我的全身游走。 “不知道？” “嗯……”我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又是沉默。 从南边滚来的潮汐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喧嚣的海潮沿着沙滩滚了上来，没过了我和依米的腿，带来了丝丝说不出的冰凉。 “小黑。”依米轻轻地呼唤了我的名字，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色彩。 “我唔——”我本来想回答的。 但是我的嘴被一股淡淡的柔软堵住了，所有的声音都化在了这份温柔里。 依米的嘴唇。 一股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顺着我和依米的嘴唇流入了我的嘴里，涌向了我的四肢。 这一瞬间，我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又似乎感觉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拂过的海风，爬上大腿的潮汐，寂静的沙滩，无尽的星夜。 以及……只是用嘴唇轻咬着我的嘴唇的依米。 第七章:重要的……仪式 依米的脸在我的视野里变得无比的清晰，她抬起了手挡住了我的双眼，黑暗中，只剩下唇瓣上的触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过去的我们也曾有过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但却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在鼻尖早已越过鼻尖的这个距离，我们的双唇紧紧相依。 我从依米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从她的嘴里感觉到一股别样的气息，从我的嘴唇、我的身体上感觉到了一股别样的湿润。 依米还是那个依米，但是我的感觉却不再是之前的感觉了。 依米鼻腔里微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混杂着冰凉的海风。潮汐一次又一次冲刷着我们的双腿，但是依米只是将身体贴得更紧了一些，膝盖轻轻地滑到了我的双腿之间。依米的长发顺着我的脸颊滑下，铺在了我的身上，带来点点滴滴的触感。 因为全身都有些难以控制的感觉在乱窜，我的单翼也紧紧地收在身后贴紧了身体，甩在一旁的尾巴也不自觉地刺进了沙滩里。 “呼……”当依米的唇瓣从我的嘴唇上离开之后，残留的余温将一种别样的感觉送到了我的全身，让我的脑袋里回荡着一种说不上的低鸣。 “你都……不换气的么……”微喘的依米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别扭，只是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因为她没有把她的手从我的眼前移开。 “换……气？”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反应比平时还要迟钝一些。 “没什么。”结果依米的语气里换上了一丝轻笑，“什么啊，原来小黑你也会脸红的么？” “诶？”现在的我，是这样的表情么？ 虽然我的眼睛被依米挡住了，但是总觉得仿佛能够从眼前的黑暗中看到依米嘴角微微上扬的那副笑容。 是因为在一起生活得太久了么？ 依米的话……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觉么？ 现在依米正紧紧地压在我的身上，却丝毫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因为我也不能用自己的双手碰她，所以只能任由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摩挲，最后轻轻地停在了我的嘴唇上。 刚才的那种感觉似乎又在身体里苏醒了，我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依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可以听出些许的笑意，但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我……”明白什么？我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我连这个问题究竟是在问什么都不太清楚，依米究竟是要让我……明白什么？“其实这个问题对于小黑你来说还是太难了呢。”依米轻快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她的呼吸带着一股与海风不同的气息，带着海风所没有的温柔，“毕竟小黑你可是反反复复说了这么多遍都还是会犯错的笨蛋呢。” “啊……也是呢……” 记得从刚见面开始，依米就一直叫我笨蛋笨蛋的，有些时候是我做错了事情，但更多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再来一次的话，你会理解么？” “什么唔——” 我的问题还没有出口，就被依米的双唇再次堵回了喉咙里，依米柔软的唇瓣比刚才更加紧密地贴在我的双唇上，一股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感觉迅速蔓延到了我的全身，顶到了我的大脑里。 我看不见依米的脸，但却比任何一次都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感觉到了她的温存，感觉到了她胸口里剧烈的心跳。 “唔……”已经无法判断这是依米的声音还是我的声音了，我只能感觉到我和她的气息通过我们的嘴唇纠缠在了一起。 “呼……”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米的双唇从我的唇瓣上离开了，将一股灼热的湿软流在了我的嘴边，流进了我的口腔，滑落到我的喉咙里。 “现在……有新的感悟了么？”依米蒙住我双眼的手上微微用力，语气里带着一股悠然的戏谑。 “我不懂……”我感觉到了很多东西，感觉到了这么多天以来都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却无法用语言回答依米的这个问题。 “也是呢，要让小黑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却是太难了。”接着，我能感觉到依米用她的侧脸贴在了我的侧脸上，“做到这一步的话，别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就只有小黑你不明白呢。” “那这是……”不明白的话，问就可以了吧？ “你还真想让我解释啊……”依米的声音突然小了不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虽然我看不见依米的脸，但是却仿佛能够感受到她微微别开的视线。 “为什么？” “……”在我继续追问之后，依米沉默了。 我似乎听见了她在冰冷的海风里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叫接吻，明白么？” 她的语气里带着千般万种无奈，却又好像隐藏着丝丝点点的……喜悦。 “接……吻？” “嗯，是一个重要的仪式。” “重要的……仪式？”因为依米说出了太多我不明白的话，所以我只能迷茫地重复着她的话语。 “小黑你……喜欢我么？”突然间，依米小声地甩出了这句话。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融入了海风里，但是我还是听见了。 喜欢，什么是喜欢呢？ 记得依米说过，就是想要待在一起，永远地待在一起。虽然似乎不完全是这么简单的关系，但是太复杂的东西，我也理解不了。 “喜欢啊。” “……真的么？”依米的声音有些颤抖，连捂住我的眼睛的手也在微微地发抖。 “真的啊。” “那么……对于小黑你而言，我是唯一的么？” 也许前面一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我而言还是有些不明了，可能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理解。 但是这个问题的话，答案从那一个晚上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全世界都叫我灾厄，只有你一个人，叫我小黑。 这是你给我的名字，也是在我们共同面对的暴雨中，在这许多个日日夜夜中，在这千载时光流淌的过程中，唯一呼唤我的名字。 所以—— “是啊，你也是我唯一的公主啊，依米。” 全世界都不喜欢你，我也会喜欢你，陪着你的啊。 “你！”结果依米突然在她的全身加了些力度，然后更加用力地压在了我的身上，“你你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诶？不对吗？” “什、什么对不对的啊对不对我怎么会知道啊小黑你个笨蛋！”依米荒凉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过去依米因为种种我不知道的原因而一次又一次地涨红了脸的时候。 那是我们的相遇，我们共同写下的曾经。 “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笨蛋……” “诶？依米你也喜欢我么？” “啊啊啊啊啊刚才的话给我忘掉！小黑你个笨蛋笨蛋大笨蛋！”依米不断地摇晃着我的身体，将周围的沙粒甩得到处都是。 “怎么忘记啊……”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之前依米让我忘记的那些事情我从来都没能忘记，总觉得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不管！总之给我忘记！” “那依米你不喜欢我么？”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我……我……”结果依米反而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连按住我眼睛的手也松开了。 这一瞬间，我看见了用手轻轻地挡着自己的嘴，微微将已经通红的脸别开依米，蓝色的眼瞳里带着在黑暗里也无比明显的泪花，几乎是嗫嚅着说完了这句话： “我……我要是不喜欢的话……就不会吻你了啊……” 她的身后是漫天的星辰，但是在这一刻，与依米相比，连星辰都黯淡了。 “这就是……仪式么……” “嗯。”依米俯下身来，她的气息就像她的手指一样，轻抚着我的面庞，“在确认过喜欢，并且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唯一之后……所进行的仪式。” “我明白了……” “说什么‘我明白了’啊……搞得好像在上课一样……”依米伸出手，有些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小黑你，果真个笨蛋呢……一点都不会看气氛……” “是这样么……”“是啊……小黑你真是的……现在好不容易才能独处一次……” “一定要独处的时候才行么？”总觉得接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啊……应该什么时候都能做的吧？ “当然啊！不然怎么好意思啊……”依米轻嗔的同时用手轻轻拉了拉我的脸，低声说道，“你不在意我还在意呢……” 不明白啊…… “总而言之……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啊……所以……”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她淡橘色的长发撩到脑后，又一次用她的双唇印在了我的双唇上，在无尽的星空下，再一次进行这个名为接吻的仪式。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有一颗星星，在夜空中那无数的星辰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银线，转瞬即逝。 哗啦啦的水声在海面响起，呼呼的海风包围了我们，但是这些都被我们忽略了。 这一次，依米没有挡住我的眼睛，我只好学着她的样子，将眼睛慢慢地阖上。 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双唇来感受依米的温柔，感受依米的一切。 ——————————————————————————————————————— 最后我已经记不清我们在沙滩上待了多久，只是在依米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之后，我们才结伴往船舱走去。 “现在几点了啊……” “不知道……”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已经失去判断时间的能力了，就连时间这个概念，也是从最开始的那个小女孩那里学到的。 潮汐已经停了不少时间了，所以只知道是午夜已经过去了。 我们踩着有些潮湿的木板，走在船舱的过道里，虽然我们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是却依旧不免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等我们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看见的却不是正在熟睡的小咕。 而是正坐在休息室中间的小咕，正瞪着她那副白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三个之间形成了一种异样的沉默。 “依、黑，你们到哪里去了？”小咕突然开口的声音把依米吓了一小跳，因为依米重新闭上了眼睛，所以根本不知道小咕没有睡。 “小咕你原来……没睡啊？”我本来以为她就像之前那样睡得很好呢……不过说到底的话小咕其实并不需要睡眠的吧？ 依米则是无奈地笑了笑：“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们顺便去散了散步……” 我似乎能看见依米有些躲闪的视线，已经她微微发红的脸蛋。 “去说悄悄话了么？”结果小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我和依米都愣住了。 “我们……” “我都听见了！”小咕突然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下一句的声音又变得相当的小，“虽然有些听不懂。”“听见……”我突然想起来这首船的最下层已成了海与河沟的交汇处，而小咕在有水的地方听力都异常地敏锐。 但是听见似乎也没有什么吧…… “小咕，那个……我们——” 结果依米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咕便猛地从地上跃起，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小咕在陆地上的动作也能够如此迅速。 于是猝不及防的我和依米就这么被小咕正面扑倒在地板上了。 接下来，小咕的举动更是让我和依米都始料未及。 她学着我们的样子，用她湿漉漉的唇瓣在我和依米的双唇上分别碰了一下。 “我也要嘛！我也要嘛！我也要嘛！”然后不停地轻轻捶打着我和依米的胸口。 我看了一眼依米，虽然依米没有睁开眼睛，但她也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总觉得……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 “你们昨晚干了什么？总觉得这条远古泥鳅今天异常的亢奋啊……”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干了……” “嘿嘿！蓝雪要不要也来？” “哈？” 第八章:依米公主，决定赚钱 在那之后，我们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着我们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夜晚的影响，依米在无意间碰到我的时候总是会一脸慌张地躲开。 有时候则是会突然主动地抱住我却什么都不说，过了一会儿之后就会再把我放开。 或许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因为我也一样。 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总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和依米差不多的样子。但是我有试着与小咕和蓝雪发生肢体接触，却不会有与依米接触时的那种奇异的感觉。 虽然这样试验的结果就是蓝雪会猛地躲开我的动作，然后一脸嫌恶地盯着我的脸。 而小咕的话……现在她学会了有事没事就来吻我们，虽然依米跟我说过了如果是小咕的话那就吻到脸为止，嘴唇的话—— “小黑你要记住……你的嘴唇可是……我、我的东西啊，别随随便便就吻别人啊？” 听从了依米建议的我每次都被小咕吻得满脸都是她身上的那种黏液，依米的情况也差不多。 就是对这一切不甚明了的蓝雪要惨一些，包括嘴唇在内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没有被小咕吻过了。 每一次蓝雪都会像过去的依米那样红着脸对小咕发火，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对小咕进行武力阻挡的态势。 之后或许是玩腻了吧……小咕也很少吻我们了，到此我们的生活才算是趋于平静，回到了种马铃薯的生活中去。 似乎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我们的，明明这样的生活才开始没有多久，我却有一种仿佛一直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感觉。 等到马铃薯收成的那一天，我似乎看见了依米感动得热泪盈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根据依米的说法，人类不管是太过于高兴还是太过于悲伤都是会流下眼泪的，而她就是太高兴了。 “终于……这究竟是过了多少天了……”依米一边用手指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笑着问道。 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小妖精的光芒打在成片的绿叶上，让这些马铃薯植株看起来充满了闪亮的色彩。 “原来这些东西是长成这样的么？看起来也不坏嘛。”蓝雪虽然依旧摆出了一副戏谑的神态，但是语气里还是透出了与依米相似的欣慰。 “耶！耶！终于好了！”小咕则是兴奋得上蹿下跳，结果差点没有一头撞在山洞的石壁上。 “所以说……现在是要收成么？”我试着问了一下。 “当然了，种好了不收拿来看么？”依米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开心地叮嘱着我们，“但是收的时候要小心，我知道你们的动作都是很大的。” 接下来，我们便小心翼翼地挖开那些植株周围的土地，从黑色的泥土里将被根须连成串的马铃薯扯出来。 虽然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松土，毕竟我是不能用自己的手来碰马铃薯的。 只不过这些马铃薯似乎并没有我们种下去的马铃薯大……但是好在数量不少，基本上刨开泥土之后下面的马铃薯都是成串成串的。 只不过我之前一直以为马铃薯是像那些野果一样挂在植株叶子旁的…… “总算是……”依米轻轻地用手捧起了一个马铃薯拿来手里把玩，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在微风中盛开的花朵，她的笑声就像是摇曳的芬芳，我曾经没有机会感受过花的绽放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我有机会了。 “小黑你来试试。”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马铃薯贴到了我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这是我们一起种出来的马铃薯啊。” 能感觉得到马铃薯粗糙的褐色表皮轻轻地摩擦着我的侧脸，原本他只不过是一个微不住道的生命。但是现在的话，他却被依米赋予了新的意义。 想起曾经的暴雨，曾经如同汪洋一般的马铃薯田地，那些没能成功成长起来的过去，就像是浮光里的掠影。 我也是一样啊，原本我只是一个魔物，在这片几乎什么都没有的荒芜土地上度过重复的每一天，但是依米的到来赋予我的不仅仅是名字，不仅仅是色彩，也赋予了我不同于过去的生活，让我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看见已经失去了很久的色彩。 “是啊……这是我们一起种出来的马铃薯啊。” 在这一批马铃薯成功之后，依米决定扩大种植量，不过这座山已经被掏出了许多个山洞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在附近重新找了一座山，挖出了一个更大的山洞，种下新一批的马铃薯。 尽管根据依米的说法种下去的马铃薯还是太少……但是小妖精就那么一只，山洞就算挖得再大，如果光芒照不到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 而另一边，湖泊边的那些树苗正在以我们没有料到的速度往上窜，虽然看起来依旧不算太高，但是与上次相比终究还是冒得高了一些，虽然依旧是那副光秃秃的样子，还是给我一种“他究竟能不能活下来”的感觉，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证明着自己确实能够生存在这片土地上。 同一时间，舞勺也为我们带来了一些新的消息。 首先是又一次到了更换物资的时候了，这一次选择乘坐物资运输船离开的人可不在少数，毕竟被我们闹了那一次之后，“带回依米”这个目标似乎是不可能实现了，于是很多人也失去了继续留在这边的意义。 当然也有很大程度是被依米吓的，不过准确地说应该算是被小咕和蓝雪吓的吧。 但是，那个“营地”似乎会留下来，好像是因为礼乐把我的日记解读送回去得到了皇宫的支持……所以说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人类为什么会对我的日记感兴趣呢？不过也正因为此，依米通过舞勺拜托了物资运输船的人，把一些新的植物品种带到这边来。 “我说过的，我要让这边变得比那边都还要好。”说出这句话的依米满脸都写着自信，不过说起来我们还能种什么东西呢？ 这些的话，依米应该会考虑的吧？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这里才会一步步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 “什么叫带不了？”依米一脸惊讶地问着满脸苦笑的舞勺，“我觉得我的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不……其实是有点过分……”轻轻咧了咧嘴，小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依米殿下你是不是把买卖最基本的东西都忘记了……”接着舞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轻叹了一口气，“不……我早就应该反应过来依米殿下你应该是从来都不需要考虑市场上为了一点小钱讨价还价的琐事的……” “你的意思是……难点并不是在‘送’么？”依米似乎很快就明白了舞勺的意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重点是‘买’啊，我们大可以帮依米殿下你顺手把东西从那边带过来，可问题是……我们要怎么弄到那些东西？” 依米突然沉默了，而我、小咕和蓝雪则是因为还没能理解现状而沉默了。 “那些东西可是要钱的啊……谁来付这笔钱啊……”舞勺继续苦笑这往下说，“是要我们把账单寄到皇宫去么？还是说依米殿下你有钱？” 后来我们总算是基本搞明白了个中缘由，简单来说就是人类需要用一种叫钱的东西才能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没钱，所以根本无法从人类那边拿到依米想要的东西。 虽然依米挂着“长公主”的头衔，可是现在却因为人在这边而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地位，并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依米并不想依靠皇宫来帮她支付所需的费用。 “我不需要依靠那边……再说了我要怎么开口啊？跟老师说借我点钱？还是跟我的妹妹说借我点钱？”依米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微微地鼓起了脸颊，“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叫她了好么？叫她铃兰？还是叫她亲爱的妹妹？或者说是尊敬的女王殿下？” 依米一副很困扰的样子，相对的，我们四个则是面面相觑，舞勺是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至少我们三个是完全不清楚依米究竟在苦恼什么。 “对了。”依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地轻拍了一下手，指着堆放在一边的马铃薯，“能拿这些去卖来换钱么？” 舞勺的视线微微往收成的马铃薯那边瞟了一眼，苦笑着回应道：“依米殿下，我有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虽然依米殿下你种得很辛苦，但是……这些马铃薯的成色并不是太好……所以就算卖出去了……能拿到的钱也不是很多……”舞勺摊了摊手，挤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要知道用炼金药剂和量产肥料以及大棚培育出来的优质马铃薯早就以平民可以接受的价格走入千家万户了……” “唔……”依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全身都在颤抖。 “依米，你……没事吧？”我看着依米现在的样子，稍微有些担心。 “我没事……炼金药剂……对了炼金药剂……”依米突然将头转了过去对着舞勺，“炼金药剂也是能卖的吧？” “是、是啊……”舞勺似乎被依米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依米殿下你还懂炼金术呢……” “跟老师学过……”依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似乎在不断地叨念着什么。 在我们看着依米来回小幅度转了几圈之后，她拍了一下手掌，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是时候学以致用了。” ——————————————————————————————————————— 依米的结论就是，用她说的炼金术炼出一些东西拿去卖，为此，我们需要一些准备。 首先是容器，我们从船舱里找到了相对比较巨大的锅，抬到沙滩上，往里面加入河沟里的水，再用柴火点上，似乎是要把水烧热的样子。 条件艰苦，但是依米说顾不得许多了。 于是我们接着就要去找材料，然而…… “什么是材料啊？” “材料就是……总而言之随便找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就行啦！” “总觉得这与我想象中的炼金术似乎不太一样……”在舞勺不安的声音中，我们三个对视了一眼，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等我们回来之后。 “小咕你拿的是什么？” “海带！” “先留着吧，但是这个完全不够奇特啊……小黑你又拿来了什么？” “剁碎了的贝希摩斯爪子。” “这个好像可以，放进去试试吧？” “这个可以么……”舞勺铁青的脸上充满了不安。 “蓝雪你拿了什么回来？” “从我哥身上抠下来的鳞片。”蓝雪的手里拿着一块比锅要小一些的金色鳞片。 “这个能用吗，放进去试试吧？” “喂喂喂依米殿下这不是放进去试试的问题吧？蓝雪小姐你这么对你哥真的好吗？” “不……他听说我在找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把他身上换下来的鳞片给我了。” “伟大的哥哥……”总觉得舞勺似乎要哭出来了。 “小咕你又找回来了什么？” “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不是珍珠吗……” “好了就决定把这个放进去了！” “等喂依米殿下！” 舞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依米已经将那颗带着乳白色光泽的珍珠扔进锅里了。“接下来就是大火搅拌！”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根从船上捞下来的杆子对着锅开始不停地搅拌，同时招呼着站在一边的小咕，“小咕加火！” 于是，小咕嘴里喷吐的烈焰几乎将锅底烧红了，整个大锅里的水开始躁动，原本平静的表面冒出了咕嘟咕嘟的气泡，白色的烟气在锅口蒸腾，向着天空飘散。 “似乎有效果呢？” “不……我觉得这只是单纯地将水烧开了而已……” “炼金术的基本不就是把材料咕咚咕咚扔进锅里然后用水煮么？”依米一脸的疑惑。 “我也不懂什么炼金术……只是我觉得依米殿下你们扔进去的这几个东西恐怕都是不会这么轻易被煮掉的……还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我觉得啊……”舞勺深吸了一口气，“依米殿下你扔进去的这些东西……远比你可能炼出来的东西值钱得多……” “应该不会吧？依米轻笑了一下，贝希摩斯的话小黑想杀就能杀一只呢，对吧小黑？” “嗯。”这个还是可以确定的。 “蓝雪带来的鳞片……很贵重么？”依米又问蓝雪。 “我那个笨蛋哥哥身上还有很多呢……这么一块就算不拿来这里也会自然更换的，我的话是还没有到换的时间，再说了……”蓝雪轻轻吐了吐舌头，“我才不会把我的拿给你们用呢。” “至于珍珠……”依米腾出一只手，笑着摸了摸小咕的头，“虽然有点对不起小咕，但是这样的东西我的房间里可不少呢，很值钱么？” “……” 舞勺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仰天长叹： “还是把我扔进海里冷静冷静吧……” 第九章:总要改变的话，就从现在开始 “种东西怎么这么麻烦啊……”依米坐在一个勉强结实的木箱上，一边向着舞勺抱怨道。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不如说依米殿下你为什么会觉得种东西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呢？”舞勺虽然是在同依米说话，但是视线确是放在我、小咕和蓝雪身上的。 “马铃薯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啊。”依米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摆动着双腿，脸上露出了有些不开心的神色。 “这就是马铃薯的优点了啊，但是其他的植物可不一样啊。”舞勺左手叉腰，满脸都写着“无奈”两个字，“不然的话农民也不会这么辛苦了啊？” “所以我要的东西买回来都没有用么？”依米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是啊，并且就算买回来了，据我所知依米殿下你们能提供的种植环境也十分地有限对吧？” “呃……”依米像是被舞勺说中了重点一样地泄气了，耷拉着脑袋，淡橘色的长发无力地散披在她的身上。 “我们会帮忙的。”我急忙鼓励依米，毕竟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 “是啊是啊！我们不是成功了吗？”小咕则是抓着依米的胳膊不停地摇晃，但是依米就像是僵住了一般任由小咕将她前前后后地摇晃。 “我觉得这些技术性的问题小黑妹妹你们是帮不上忙的。”舞勺的这句话让我和小咕的气也顿时泄了三分。 “我也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帮上忙的。”蓝雪补上的这句话更是让我们两个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接下来，舞勺开始板着手指一个一个地确认：“就目前而言而言的话，我们需要土地，需要稳定的气候条件，需要适宜的光照，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如果要种植其他的东西，则是需要针对不同的农作物进行不懂的栽培，提供不一样的环境……” 舞勺看了看依米，再看了看我们，继续往下说：“依米殿下你们是在种在山洞里然后用其他的方法来提供光和热吧？” “是啊……” “那也就是说还得考虑混种的问题……哦，那么又有一大批的农作物要被排除掉了……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和马铃薯种在同一片田地里的。” “唔……” “总而言之……如果这边的条件还是这么阴晴不定，而我们又没有一个好的对策的话……”舞勺放慢了语速，视线在我们的脸上转了一圈，“依米殿下你需要的大部分农作物都是种不出来的，这与钱没有什么关系。” “……” “并且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还有么……”依米似乎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舞勺了，但还是尽力接下了她的话。“嗯，那就是我也不是专业人士，就算的有比较特别的农作物和比较特别的方法……”舞勺用手揉了揉自己棕色的短发，“我也不懂这么多啊……” 舞勺说完了之后，整个休息室内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氛。 依米将双手微微握拳放在腿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们四个则是面面相觑，都在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沉默了不知多久，依米慢慢抬起了头，语气里满是不甘与坚定： “哪也得做啊。” 我们都看着依米，虽然她闭着眼睛，但是我总觉得如果她是睁开眼睛的话，那双蓝色的眼瞳里一定流转着一股坚决的光芒。 “我说过要把这里变得比那边更好的，因为我发现了啊。”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依米继续往下说。 “这边的环境确实很恶劣，但是事实上并不是无法克服的，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敢过来这边而已。” 我低下了头，虽然这句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是总是有一种无法习惯的感觉。 毕竟人类不敢靠近这边，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身处这边了，灾厄也不会到这边来不是么？所以我们能做到的，我一个人做不到，我们一起就一定能做到。” 短暂的沉默之后。 “我明白了，只要是依米你的要求，我都会去执行的。”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是说如果现在我能够按照依米的要求，帮助依米活下去，帮助改变这片土地的话…… “我也是！”小咕高高地举起了手，嘴里吐出了一个小小的泡泡。 “我有空的话，会帮你们一下的。”蓝雪只是环抱着双臂，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得……反正我觉得从吃了依米殿下你的那个马铃薯的那一刻起我就和这些事情脱不了干系了……改造禁忌之地什么的……我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参与到这么夸张的计划中来了……” 舞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并没有拒绝，“我也是尽力而为吧。” “那就一起加油吧。”依米握紧了拳头，将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只是歪着头，将头靠在了依米的手背上，轻轻地笑了笑。 毕竟，这件事情，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做了。 ——————————————————————————————————————— 之后，舞勺根据依米的要求，搭上了人类用来进行物资运输的船回返回南边去收集一些“符合要求”的东西去了，而我们则是来到了试验区域进行各种各样的准备。 “要是这样的小妖精能够多弄两只来就好了。”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愁容，“果然世界上不会有这么方便的事情么……”“干脆点直接点火不行么？”背靠在山洞壁上的蓝雪不屑地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是被依米很快地驳回了： “不行，火的话我们根本控制不住啊。” 确实是这样，毕竟我们这边能够生火的除了稳定的小妖精，就只有小咕了，小咕的火焰只会将种下的东西烧成灰，而如果像是取暖那样生一堆火放在一旁的话，根据依米的说法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也真是有够麻烦了……蓝雪说完这句话之后只是盯着山洞湛蓝的天空，没有再说话了。 “那能不能种在船上？” 视乎这些植物要求的生活条件和依米要求的生活条件差不多，依米没有办法直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这些植物也不能，依米可以在山洞里生存，这些植物也能再山洞里生存，那么依米可以在那艘船上生存，这些植物应该也可以吧？ 啊……好像这些植物的生存非需要光不可，而依米似乎是能不晒太阳就不晒太阳…… 这或许就是人类与植物的区别？ “种船上，船上怎么种啊……”原本依米还是一副质疑的口吻，但是下一刻她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船上……船上……等等，或许可以试一试……” “试什么啊？”小咕则是凑到了依米身边好奇地问道。 依米则是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笑道：“试着把这边的土地……搬回去。” 于是，我们开始了比较大的动作。 因为据点那边的土地是什么盐碱地，所以理所当然地是不能用的，我们只要来来回回地将这边的泥土搬回到据点那边的船上。 根据依米的规划，首先是要确保水源，于是依米指挥小咕和我将船舱最底层分出了一块区域，将运过来的泥土全部放在那个位置，来来回回地铺了相当厚实的一层，然后让小咕将淡水的水源分流到这片泥土的周围。 不管能不能成功也要先试一试才知道，依米是这样说的，所以接下来就是要确保光照了。 接着，我按照依米的要求，将船舱最底层周围的木壁上切开了好几处，确保在有光的情况下，至少外面的太阳光能够照进来。 一开始就算在墙壁上开了洞也没有多少光照进来，后来依米才反应过来是被外面用来固定船身的巨石挡住了。 因此，晴天就把这些巨石挪开，毕竟只要不是下雨，根本用不到这些巨石来挡风挡雨防晃动， 而我们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在舞勺回来了之后，我们也拿到了一些新奇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一堆嫩白绿色的幼苗问道。 “草莓……的幼苗。”舞勺轻轻地回答道。 “草莓啊……这个能行么？”依米疑惑地问道。“我可是在种植难易度上考虑了很多啊……小咕妹妹那个别吃！”舞勺在注意到了什么之后立即朝着小咕扑了过去，从她的手里夺过了一个小袋子。 “诶？不能吃吗？” “这个是种子啦！也是拿来种的。” “我看见跟那边的长的不一样所以以为这个可以吃……” “我要怎么跟小咕妹妹你解释有的农作物是用种子有的农作物是用苗呢……” “远古泥鳅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吃啊……” “我不是泥鳅啦！” 看着蓝雪和小咕重新扭打在了一起，我们继续着这边的讨论。 “不用管她们么？”舞勺不安地看了看滚作一团的小咕和蓝雪。 “玩而已……她们一会儿就好了……”依米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们如果真的是打架的话这艘船早就被拆了……”毕竟小咕和蓝雪都是数一数二的魔物，这艘船都是小咕从远方推回来的。 “也是啊……哈哈……”舞勺在听见了我的解释之后苦笑了两下，最后看了一眼差点顺着引进来的沟滚进海里的小咕和蓝雪，最后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种子上，“总而言之这也是比较好种的菜……不过看起来依米殿下你们并没有清理出太多的空间啊……” 舞勺的视线落到了被从洞口射入的阳光铺洒的那堆泥土上，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是简陋啊……” “我有什么办法……条件不允许啊……” “光照就用在墙上打洞来确保么……”舞勺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刮风下雨怎么办……” “再堵上。”依米简洁明了地回答。 舞勺看了我和那边依旧扭打在一起的小咕和蓝雪，嘴角似乎有些抽搐：“这果然是只有依米殿下你才能用出来的方法了……相比之下我们好惨啊……” “你们怎么了？”我好奇地问道。 “别说像依米殿下你们一样地开荒了……每次这边一要下雨我们就得拼命地加固帐篷，虽然说现在帐篷基本上都很牢固了……但是为了确认帐篷的情况我们也不能回船里去躲……只能待在帐篷里受冻……还不知道这帐篷能不能坚持住……” 结果舞勺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碎碎念起来，一脸痛苦的表情。 “有这么惨么……”依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然有啊……依米殿下你要知道魔法屏障那种东西都是靠许许多多的人堆起来的啊，光靠礼乐一个人的魔力，根本就不足以保证整个营地的安全啊……”总有种舞勺快哭出来的感觉…… “说起来我记得整个国家的魔法屏障都是轮流换着人来维护的，并且用了许多的魔法道具来维护……有的道具似乎是有一座房屋那么大的……”“就是啊……”舞勺说着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直接倒在了身后的地板上，“依米殿下你们都在考虑怎么改善生活了，我们还在努力站稳脚跟呢……” “一开始的话……不都这样么？”依米只是轻轻回了这么一句。 短暂的沉默之后，舞勺开口了：“是啊……依米殿下你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很辛苦吧……” 舞勺的这句话不像是疑问，更像是在感慨。 “依米她当然辛苦了，当时我可是看着她——”“并没有特别辛苦啦。”结果我的话还没说完，依米就用手重重地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打断了我的话。 我扭头看着身边的依米，发现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毕竟我有小黑帮我嘛。” 看见依米的笑容，我感觉她似乎很轻松的样子。 虽然那段时间里，她可是过得一点也不轻松啊。 就算有我帮忙，我也能看出来，这里的环境对依米来说并不友好。 “也是啊……”躺在地上的舞勺看了我和依米一眼，没有任何的表情，“所以……依米殿下你现在——” “我很幸福哦。”依米突然将我抱在了她的怀里，轻轻地说道。 “果然……不是因为什么政治斗争啊……”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种植新的东西了。 第四十三万六千零八十天。” 第十章:火与黑 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土地是不够用的。 我们所能利用的土地，只有试验区域的山洞和船舱最底层由我们自己铺上的泥土，除此之外的地方基本上就是有泥土没光照，有光照没保护，极端的狂风和暴雨很轻易地就能把我们构想的田地给摧毁。 所以，依米和舞勺便开始研究各种各样的方法。 试验田地那边我们分出了山洞里一半的田地来种植一种名为小白菜的植物，虽然对此无论是依米还是舞勺都表示很不安。 “我记得马铃薯和小白菜是可以混种的……”舞勺轻轻地挠了挠头，嘴角抽搐着回答道，“毕竟我家没有这么种过……” “原来你是想拿我的田地来做试验么……” “不，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哦？”舞勺只是将脸侧开之后，有些心虚地说道，“要知道我也懂得不是很多啊……出了点偏差什么的……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所以说到底还是做试验喽？” “不……我记得我确实是看过有人这么干过……”舞勺小心翼翼地说道，“比起这个我还是先告诉依米殿下你一些不同的方法吧？” “真是可疑……” “一点都不可疑啦……” 根据舞勺的说法，小白菜算是比较容易种植的蔬菜了，控制好适宜的温度，一般就不会失败。 于是我们所要做的仅仅只是将那些细小的种子播洒在分好的泥土之中，然后按时浇水就行了。 “意外地简单呢……”就连我也不得不发出感慨了。 “如果连小黑你都觉得简单的话那就是真简单了。”依米轻轻笑了笑。 “虽然也可以以插苗的方式的方式来种，那样可能会快一些……但是为了方便我只带了种子过来……”舞勺微微掐了掐自己的鼻梁，苦笑着说道，“但是一般大面积种植都不使用这样的方法……虽然这样看起来很简单不过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呢……” 后来我们便返回了据点的那艘船的最底层，望着铺好的泥土。 毕竟不可能将整个最底层都铺上泥土，加上从打好的洞外射入的光线也不是那么地充足，所以实际能够用来种植的地方并不多。 “接下来是草莓……这个比小白菜要‘娇气’一些，是也算是比较简单的水果了……”舞勺一边将那些嫩白绿色的幼苗从袋子里拿出来一边说道，“我们首先要做的是保证土壤的湿润……浇水是过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挖一些小坑，然后将这些幼苗埋下去就行，但是注意别埋得太深或太浅……还有就是每一株之间的距离不能靠得太近……” “这个还是由我和你来吧，总觉得她们三个恐怕控制不好你说的这个标准。”依米伸出手去，示意着舞勺将草莓的幼苗递给她。 “总觉得被你小看了呢，人类。”蓝雪一如既往地对依米的话表示质疑，但是依米一副完全习惯了的样子。 “我只是不希望被你们小看了而已，给我。” “依米殿下你……可以吗？”舞勺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依米紧闭的双眼，而依米的反应就像是完全看见了舞勺的动作神态一般： “你以为我已经这样多久了，这种小事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做好的。” “是吗……” 于是，我们三个就看着将裙摆挽到雪白的大腿根部的依米和一脸担忧的舞勺开始在那堆泥土里栽种草莓的幼苗。 “依米殿下……你那棵幼苗太浅了……” “依米殿下……别把幼苗整个埋了啊……” “依米殿下……这两株靠得太近了……” “依米殿——” “啊啊啊我知道了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啊？” 整个过程中蓝雪一直捂着嘴在一边偷乐，听见了蓝雪讥笑声的依米除了往这边狠狠地瞪过来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呼……终于完成了。”依米用手微微擦了擦从额头上流下的汗珠，结果反而将手上的泥土擦到脸上了。 “依米别动。”我走到依米的身边，踮起脚尖将脸凑了过去，然后伸出舌头把依米脸上的泥土给舔掉了。 “呀！”依米突然捂着被我的舌尖碰到的位置跳到了一边，脸上又泛起了一阵一阵的通红，“小黑你干什么呢！” “我只是想帮依米你脸上的泥土给清理掉……” “你你你你是怎么清理的啊！” “用舌头啊……”感觉舌头的话会稍微方便一些，上次在和依米接吻的时候我就觉得舌头似乎要灵活一些了，“毕竟我又不能用手……” “唔啊，这对话听着怎么有点歪呢？”舞勺一边用没有沾上泥土的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汗珠，一边朝着我和依米露出了些许的坏笑。 “是你想歪了啊！”结果依米的脸反而更红了。 “我也来我也来！”小咕说着就朝着依米扑了过去。 “小咕你就别添乱了！” “你们究竟是在干什么啊……”蓝雪一如既往地叉着腰，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叹气。 在小咕控制水流保证这片泥土的湿润之后，我们又开始了其他的安排。 “接下来是一些小东西……这些只要种在一些比较小的容器里，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就行，并且随时都可以移动它们的位置，遮风避雨也很方便，也就是所谓的盆栽式种植。” “容器？那是指什么啊？”这个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的样子。 “就是一些盆、碗啊什么的，我虽然带了一些过来但是数量好像不太够的样子……”舞勺有着困惑地挠了挠头，“也因此我们还是需要更多的泥土。” “那就分头找找吧，小黑既然拿不了东西那就再去搬泥土，剩下的我们就在这艘船里找找还有没有能够种植这些东西的容器。”之后我们便开始分头行动，当我来来回回从实验区域那边拿来了不少泥土之后，依米她们似乎也找来了不少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盆和碗，虽然上面全是灰并且还有不少的破洞，不过舞勺说影响不大。 “首先是辣椒……但事实上这个暂时并不需要直接种下去。”舞勺轻笑了一下，“我们要先用水浸泡一下这些种子，这样种下去的时候会容易发芽一些——不能用海水啊小咕妹妹！” “辣椒啊……我可不怎么喜欢吃辣椒啊……”我似乎听见依米这么嘀咕了一句。 等到我们将辣椒的种子浸泡到水里之后，舞勺又掏出了一把还沾有些许泥土的绿白相间细细长长的条状植物。 “接下来是葱！我们只需要将根部……也就是白色的这部分切下来，然后用种草莓时同样的方法埋下去挖小坑往下埋就行了。” “葱用来调味倒是很不错呢……” 接下来就是往容器里塞泥土，和往泥土里塞葱的工作了，虽然中途因为蓝雪逞强而直接捏碎了一个容器就是了。 “这个的种植也是比较简单的，但是……依米殿下你也别把根朝上头朝下往反着种啊……” 每个容器里都栽下了数根葱之后，接下来就是—— “这个是蒜！”舞勺的手里拿着一大坨不规则的白色植物，“我们只需要将蒜坨掰成一个个独立的蒜头，然后就是和种葱一样的步骤就行了。” “总觉得好像这些植物都差不多的样子？”虽然长相各有区别但是好像种法区别不大？ “这么想就错了小黑妹妹。”舞勺抬起一只手指着我，“我可是特意选了就算是你们也可以种的蔬菜来的啊，这些只是‘可以用简单的方法种植’的蔬菜而已，真的要追求高质高产起来的话，小黑妹妹你觉得考虑考虑疏苗，换盆定植，茎干固定，嫁接这些东西是不是更简单呢？” “我错了……”从舞勺嘴里蹦出来的这些词语我一个都听不懂，于是我明白我又说错话了。 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蒜坨居然真的可以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小蒜头，只不过—— “依米殿下虽然蒜头看起来就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但是请千万要将蒜头朝上种下去……” “早说啊！”依米则是手忙脚乱地将一个又一个的蒜头埋进了容器里。 到最后的时候，房间里堆着大大小小的容器，里面全是葱和蒜。 “剩下就是把这些放到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去就行，就算要刮风下雨了要移动这些东西也是很方便的。” “我知道怎么放了。”依米笑着拍了一下手。 依米的建议就是把这些全放到甲板上，这样的话不仅阳光充足，回收的话也很快。 于是我们来来回回地将这些东西从船舱内搬到甲板上，看着头顶的太阳慢慢地改变位置，将我们的影子投影到不同的方向。 “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格外地多呢……”坐在休息室里的箱子上时，依米轻轻地感慨道。 “我之前问过依米殿下你的……你也同意了，如果同时种下这些东西的话，我们几个每天都会很忙的，最关键的就是……我并不是随时都在这里。”躺在木地板上的舞勺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我会告诉依米殿下你每天要做什么工作，这些植物相对生存能力比较强，但是也只是相对而已，依米殿下你可别忘了。” “不会忘的，记这些东西还不容易吗？”依米也趁机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将身上的那些皱褶捋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这些植物能和湖边的那几棵树一样就好了……根本都不用管自己就能在风吹日晒中长起来……” 依米话音落下之后，舞勺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慢慢撑起了上半身，用手敲了敲木地板：“说到那几棵树……依米殿下，那些树的树种是从这艘船上拿的么？” “是啊？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好像有在营地那边听见过这艘船的消息……”舞勺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似乎这艘船原本的目的是前往一个无人岛，改善那个岛上的环境之后将岛改造为中转站，所以依米殿下你从这艘船上拿的那些种子……可能都是曾经要种在那座岛上的实验品……会有这么强的生存能力也不是个巧合了。” “这样么……”依米轻轻地问道，“所以那究竟是什么树？” “我也不知道……”舞勺一脸无奈地回答，“只是我想提醒一下依米殿下，那些树的生存能力如此之强，那么必然是有其他缺陷的，比如根本没有可以供人食用的部分，只是单单地作为拓展绿化使用之类的……” “那些的话……说实话已经无所谓了……”依米的视线顺着船舱壁上留出来通风的洞望向外面的蓝天，“现在我只是有点好奇……它们究竟能长到什么程度而已。” ——————————————————————————————————————— 之后，我们边开始了据点到实验区域来回奔波的生活。 有的植物需要保证水源，但有的植物在长什么真叶之前都不需要浇水，有的植物不能施肥，但有的又需要充足的肥料……虽然舞勺是有说过这都是哪些植物种植时需要注意的问题，但是我一个都没有记住。 我唯一记住的就是，跟着依米四处跑就行了。 只要依米记住了，那么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到了刮风下雨的时候就将那些巨石推向船只，将那些打开的洞口用木板堵上，再把那些放在甲板的植物抱进来，等到天晴之后就按照相反的顺序将这些一一还原。这些植物的生长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得多，枝芽越冒越长，散发出的绿色也越来越明显，长得远比湖边的那些傲然挺立的树枝要快得多。 在这样的生活中，我差点就忘记了，人类还在这片土地上，虽然因为依米的威慑，他们几乎不靠近这边。 直到有一天。 小咕前往深海找鱼去了，我则是按照依米的要求去找藤蔓和枯枝回来生火。 我的这双手没有办法像依米和蓝雪那样直接捡东西，但好在这些生火用的东西就算切碎了也没事，在尾巴的配合下，我熟练地收集着地面上的藤蔓，准备将他们扒拉到一起带回去。 直到—— “你是在收集这些东西么？” “是——”因为对话太过于自然，加上这个声音我并不陌生，所以我差点就顺势回答了。 直到我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我在一瞬间蹦向了声音来源的反方向，结果却因为动作太突然而摔了一跤。 坐在地上的我急忙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对着阳光的影子。 黑色的头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要长，已经长到了可以随意披在肩上，俯视着我的暗色眼睛被白色的绷带遮挡住了一只，同时也能隐约看见绷带下微微露出的黑色烧痕。 她的身上不再是那套利落的黑色衣铠，而是红色的衣裙，腰间却依旧挂着一把用作武器的剑，白色的绷带从衣袖里露了出来，而黑色的长袜将她裙摆下的大腿全部包裹住了。 不如说，除了一部分脸，她所有裸露的肌肤都用白色的绷带绑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平静无波的脸依旧淡然地俯视着我，视线慢慢地扫过我身后的单翼和长满尖刺的尾巴，最终落回了我的脸上： “依米公主她……现在在哪里？” 曾经在码头上的强烈语气和锐利的眼神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神色，就像曾经回旋在码头上的海风，穿过了这片广阔的汪洋，落到了这片沙滩上，却无归依。 第十一章:错过的已无法回头 “你……”这一瞬间，我的思维顿时一片空白，看着那只没有被绷带所遮挡，曾经满载着愤怒与不甘，现在却平静如海的暗色瞳孔，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最不明白的问题。 虽然人类并非无法来到这片土地上，但依米已经向舞勺再次确认过了，除了礼乐以外，并没有从皇宫里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人类。 也就是说，她不应该在这里。 梓。 曾经在码头切断了我的的一只翼展的人类，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对我造成过实质性损伤的人类。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当时她也遭受了看上去比较严重的烧伤，当时我还弄了点海水去帮她扑灭她身上的火。 曾经看见依米的时候，我感慨过人类的脆弱。现在看见她的样子，那种感觉又一次浮现在了意识之中。 虽然因为她穿着衣服，所以我并不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但是仅仅从她本应该裸露在外的肌肤却包裹着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绷带来看，现在的她也一定不是很好。 “依米公主……在哪里呢？”她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是那么地不温不火，就仿佛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等等，现在的“我”和她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我的这副样子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才对？ 但是—— “在下觉得你应该知道答案。”她只是淡淡地将这句话说出口，视线微微瞟了瞟我的单翼和尾巴。 ……就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的这副模样也等于是在告诉她我不是人类了。 “我……” “不说么？”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直起了原本有些微弯的腰，却依旧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我，“觉得只要跟着你就能找到答案。” 我觉得我已经跟不上她说的话了，她说的话一直都是那么地难懂。 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的我决定先站起来，看着我笨拙地爬起来的样子，她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唯一动了的，就只有她那只露出来的眼睛，一直都牢牢地锁在我的身上，就像……当初她要砍我的时候一样。 只是，现在的她，却没有再给我和当时一样的感觉了。 我只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用手扒拉着地面上聚拢的枯枝和藤蔓往回走，因为她一直保持着一个距离跟在我的身后，所以我不怎么想用自己的尾巴来帮忙…… 一时间，只有我们两的脚步声，从充实的泥土地上，转移到疏松的沙滩上，我们互相之间一言不发，就连距离也未曾改变过。 我有想问她的问题，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是现在我不想她再叫依米“公主”，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叫依米“长公主”而她还在叫依米“公主”，明明依米是我的公主啊。 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尾巴抽在了身边的沙地上，金色的沙粒四散，沙滩上直接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坑。 糟了……我试着微微扭头回去看她的反应，我发现她似乎是有什么动作，但是最后还是保持着那一副冷淡的样子，并没有多做什么，甚至没有多说什么。 我已经习惯了依米“看不见我”的那种感觉，所以没有注意到她并不像依米一样不会对我的小动作产生反应……不如说其实她没有直接拔剑砍我已经很奇怪了吧？ 不管了……赶路赶路…… 我急忙调整自己的动作，试着加快步伐往船只那边赶去。 当那艘被巨石环绕的破船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的时候，就连看上去已经十分冷淡的她也发出了些许的声音： “现在就住在这种地方么……” 她的声音到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更像是带着一股悲哀的感慨。 “是的……”我也不自觉地回答了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多说什么了。 只是在靠近船只之后，我试着用胳膊捧起了那些枯枝和藤蔓，但是因为做得不够好，很大一部分都掉在了沙滩上。 结果，她俯下身去，用比我更加熟练的动作把那些枯枝和藤蔓抱了起来，捧在了怀里，暗色的眼瞳静静地盯着我的脸。 “谢、谢谢……” “在下不是为了你的道谢才这样做的。”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原本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波澜，“骑士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仅此而已。” “是吗……” “并且这些是依米公主要用是么？是要拿来生火吧……”不知道为什么，梓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明明我什么都没有说。 “太明显了。”她只是将视线对准了船只的入口，“带路吧。” “哦。” 于是我抱着那堆东西走在了前面，她则是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一前一后踩着木板搭成的小坡进入了船内，踏入幽邃的船舱，走过吱嘎吱嘎的走道，一步步靠近餐厅。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视线总是四处打转，但是无论如何变换，她原本无光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悲凉。 “小黑你回来啦？”就在我和梓靠近餐厅的时候，依米欢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依米总是能在我靠近她之前就察觉我的存在，她虽然告诉了我她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但是我问她为什么不会错认为小咕和蓝雪或者是舞勺的时候，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因为小黑你是独一无二的啊”。 而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梓就愣在原地了，只是抱着手里的那堆藤蔓一动不动。 我有些不能理解地带头进入了房间，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餐厅的一角，那里是专门用来堆放生火用的燃料的地方。“等小咕拿鱼回来就行了，今天的早饭我打算做海带汤和烤鱼，葱好不容易长起来了所以我就收了一些回来到时候洒在汤里和烤鱼上调味。”看见依米一脸开心地跟我说话，我才发现一个问题。 梓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所以依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梓来了。 并且，梓根本就没有进来。 “怎么了么？”依米抬起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总感觉小黑你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呢？” “那个——” “依米……公主。” 就在我准备开口的一瞬间，梓已经将我的话打断了。而在听见梓的声音之后，依米也明显地愣住了，慢慢地将脸转向餐厅的入口，也就是梓所在的位置。 “这个声音……是梓么？” “是我……依米公主。”这一瞬间，梓脸上那副冰冷的表情似乎完全崩溃了，只剩下藏不住的柔软如同水流一般涌出。 本来我很像纠正她的称呼，但是还是放弃了。 因为她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依米脸上满是疑惑，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在下……”结果梓也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短暂的犹豫之后，梓几步走到了依米的身前，在依米的前方单膝跪地，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参见依米公主。” 依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噗”地轻笑了一声：“刚才总觉得你变了许多，但是听见这句话又觉得你一点都没有变呢。” 梓没有抬起头来，但是身体似乎在微微地颤抖。 “不知道梓你有没有吃饭，和我们一起吃吧。”依米笑着将脸转向我，“小黑你把柴火准备好，准备准备做菜了。” “明白。”我瞥了一眼长跪不起的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的那个样子……带着一种看不见的悲伤。 ——————————————————————————————————————— 沉默。 原本应该欢腾无比的进餐时间变得以外地沉默，原因就在于梓的身上。 梓只是一言不发地跪坐在火堆旁，我们四个则是坐在梓的对面。梓视线似乎是在动，又似乎是没有在动的样子，她的样子像是根本就没有进餐的打算。 依米则是一眼不发地将海带和烤鱼往我们几个的嘴里送，蓝雪吊着红色的眼睛看着火焰燃烧的炊烟顺着我们打开的洞口向外飘去，菜到了嘴边就咬，视线不仅没有落在梓的身上，连我们的身上都没有停留。 而小咕充满好奇的视线则是在我们的身上飘来飘去，因为依米没有开口，所以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则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原本以为依米会说很多话的，结果依米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如既往地帮我们喂菜，除了—— “梓也来吃一点吧？” “谢公主关心。” 虽然梓用双手接过了依米递过去的筷子，单手压根就没有用筷子往不断地翻腾着白烟与泡的锅里夹菜的意思，而依米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我感觉依米根本就不知道梓有没有动。 “这里不是皇宫，我也不是什么公主了，已经不用那么拘束了。” “……谢公主关心。”梓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因为我搞不懂，所以我也没有开口。 “所以……”依米长疏了一口气，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你是来带我回去的么？” 依米的这句话一出口，原本还一脸幸福的小咕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只是被蓝雪不动声色地摁住了才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依米公主……想回去么？”梓的视线一直都是越过了摇曳的火光，落在依米身上的。 “……不想了。” “是么……”梓长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字就仿佛她身上残留的伤痕那般支离破碎。 “我知道并不是梓你的错，我也不想再对谁发脾气了，我们每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管怎么样，现在我很幸福。” “……” “梓，你呢？” “……我？”梓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 “是啊……你。”依米将筷子轻轻地放下，面对着梓，“梓你也应该放下一些东西了。” “依米公主现在……很幸福么？”梓虽然是在问依米，但是视线却牢牢地锁定在了我的身上，我则是往依米的背后微微躲了躲。 “嗯，至少比刚来这边的时候幸福多了不是么？”依米只是微笑着回答了梓的问题。 “……” “其实……你们真心想让我回去么？”结果，依米突然面无表情地甩出了这句话。 “当然了，不仅是我、还有霍特大教授、铃兰女王殿下也——”梓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有种随时都会跳起来的感觉。 “那就让那么一堆佣兵来找我回去么？如果灾厄还在这里是不是等着她们全军覆没？然后派下一批来？”依米微微咬了咬牙，用力甩出了这句话。 “那只是——” “只是什么？” “……”梓只是用手按着自己缠满了绷带的身体，微微低下了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记得上次的话，是梓亲自带了一堆人来接依米回去。 这一次，梓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 我不知道人类受伤了究竟是什么表现，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唯一的“伤”就是梓切掉了我的一只翼展，但是对于我而言，这个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但是梓身上的烧伤，似乎很严重。 并且我也发现了，依米看不见梓的样子。所以，依米根本就不知道梓受伤了。“我说过我不想再为了以前过去的事情再发没有必要的火了，现在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了，我也很高兴梓你从那边漂洋过海地过来看我，我谢谢你曾经为我付出的一切，但是——”依米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比之前更加地严肃，“我不是什么公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而已。” 依米别开了头，微微吐露的语言就像是为这次的对话划下了一个句点： “女大当嫁，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你们就当我嫁了罢。” ——————————————————————————————————————— 在那之后，梓只是说了一句话之后，就离开了餐厅。 从始至终，依米都没有再说更多的话，或是有过什么别的动作。 仿佛回到了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毫无生机与活力的样子，就像是那些满地爬的藤蔓一般。 “帮我送送她。”最后，依米只是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于是我急忙跑了出去，准备跳出这艘船去寻找梓的去向。 结果我发现，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哪怕在白天光线也十分阴暗的走道里，轻抚着一个杂乱的房间那已经破破烂烂的门。 她没有离去，但也没有留下。 我还有话想问她，于是我向着她走去。 “小黑……么。”等我靠近她的时候，她只是微微地吐出了我的名字。 呃……这一刻，我不知道要不要回答她。 然后，她缓缓地转了过来，被绷带包裹了一部分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暗色的瞳孔几乎埋进了阴影之中： “当初在码头上，我们一直憎恨着、畏惧着的灾厄……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么？” 第十二章:纵然千错万过，唯独愿卿安好 “你……知道的啊……” “依米公主叫你小黑，我觉得依米公主身边能叫小黑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吧？”黑暗中，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回到了当初的那个码头上。 “……” “并且，太像了不是么？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问题了。” “你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毕竟……能用眼睛看见的话，很多的东西都是难以隐藏的。 就像依米，很多东西因为看不见，所以会有理解上的偏差。 依米没有用自己的眼睛见过“灾厄”的样子，从她闭着眼睛登陆这片土地开始，我就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我的样子。 所以，依米只是知道我是个魔物而已。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关心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只关心依米公主究竟知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我终于看见了梓的手微微动了，似乎随时都能拔出剑的样子，“那两个家伙也不是人类吧？” “我们都不是人类，这一点，依米她是很清楚的。”我想了一下之后，试着学习依米的那种更加坚定语气来说话。 “……”梓沉默了，她的头微微垂下，这样的话我更加看不见她的脸了。 “依米的眼睛对我是没有用的，所以说依米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只是，她并不知道我真正的样子。 “是么……”在梓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她将手移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诶？等—— 做出了一个我没有预料到的举动。 她对着我鞠了一躬，腰深深地弯下，但上半身依旧挺得笔直。 “诶？”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记得依米说过这个是礼仪动作来着？代表什么意思？好像是道谢？还是致歉？回礼是什么来着？ 我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因为我本以为她会拔剑砍我的，我还在想我的衣服要怎么办呢…… “代表铃兰女王、霍特大教授感谢你，替我们拯救了依米公主。” “这个……不算什么了，真要说的话……举爪之劳？”似乎我真的只是举了一下爪子，就把依米从海里捞起来了。 “你做到了我们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总觉得，她的语气很像依米刚来的时候那样，带着千万种不甘。 “我们……一直都在为了这一切而自责，谁都不想看见今天的这个结果……但是我们却无能为力……” “你……” “要是当初力排众议力保依米公主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在哭吗？” 梓的身体在颤抖，刚才看见依米的时候，她也是类似的反应。“……”结果，她只是慢慢直起了腰，恢复了那一脸的淡然。 只是，总觉得她的脸颊上的那丝晶莹的泪花一闪即逝，很像是那一天晚上看见的星星。 “这是由皇宫所授权的感谢，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喜欢你，尤其是你直呼依米公主的名字。”这一刻，她又恢复了曾经的那个样子。 我想了想之后，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翻腾而起。 “我也不喜欢你啊，你老是叫依米‘公主公主’的，我记得我说过吧？”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个声音。 只是感觉，有些话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就像每一次在依米面前犯傻那样。 “依米是我的公主啊。” “彼此彼此。”在她甩出这句话之后，我终于直视了她漆黑的眼睛，哪怕有一只被遮挡了起来，依旧带着锐利的光芒，“你当初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了依米公主？” “你还在管依米叫‘公主’啊。” “你不也还在直呼依米公主的名字么？” 我们两个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 “我这一爪子下去你真的会死。”我捏了捏自己已经不再是爪子，但四指却依旧和爪子一样锋利的手，瞪着梓说到。 “说得好像你打得到我一样。”梓则是握着腰间的剑柄，毫不示弱地盯着我，“你另一只翅膀也不想要了么？” “我还是第一次对什么人类感到这么不开心，虽然我并不知道不开心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也一样，第一次觉得或许有的魔物真是砍了比较好，虽然我砍魔物已经砍到忘记感觉了。” “……” 在我们之间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沉默之后，梓缓缓地开口了。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依米公主？” “不是你们把她扔下海了么？人类被水淹了会死的吧？” “这就是你那个时候直接对着我们冲过来的理由？”梓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难道还能有其他的理由？” “你为什么会想要救一个与你毫不相关的人类？” “依米和我毫不相关？你在说什么？” 结果我发现梓抬手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脸，一副痛苦的表情……这副表情和依米每次看我犯傻时的表情很像。 “和你说话真累……我的意思是，那个时候，你还不认识依米公主吧？” 那个啊…… “不认识又怎么样？” “一个魔物为什么会想要去救人类？” “一群人类为什么不会想要去救另一个人类？” “果然当初就应该给你一剑……” “因为你们没有救依米，所以我去救了。毕竟，生命真的很脆弱。”因为我的一个错误，千千万万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 而走过这么多时光，能拯救的生命也就只有这一个。 “我犯下了太多的错误，至少这一次，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了。” 把依米救起来这一件事，一定没有错。 现在我明白了，她不仅仅是给我带来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色彩，为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 虽然很多知识都得问舞勺，但是如果没有依米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我会在这片土地一直沉沦下去，过着相似的每一天。 但是现在的话，一切都不一样了。 遇见依米以来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远比过去这么多天所经历的都要多。 我开始学习人类，开始了解人类，虽然学不好，还经常被依米骂是笨蛋。 但是我们依旧在努力着，我努力学习，依米努力生活。 “……这就是公主她如此信任你的原因么。”梓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多出了那么一丝的无奈，声音也变很轻，“明明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一些……却终究在重大的抉择上失误了么……” 梓抬起了头，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将头低下来，盯着我的眼睛。 “但是我并不信任你，虽然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你做得比我、比我们都更好。” 然后，梓的视线越过了我，看向了我的后方，我转过身去，顺着梓的视线却没能看见什么东西，只被特意留出的“窗户”洒落的光芒所点亮的阴暗破败的走道。 “有个东西，希望你转交给公主。”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等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梓递了一个东西到我的身前。 我将双手摊在身前，准备用胳膊把东西接住。 “为什么不用手……” “我用手的话这个东西就碎掉了。”虽然我还没看清是什么…… “……”梓只是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直接将那个东西塞到了我的咯吱窝里。 “夹稳了。”梓白了我一眼，“你拿给公主她就明白了，我们想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哦、哦！”我急忙用胳膊贴紧身体，保证那个东西不掉下来。 就初步的感觉……好像是块石头？ “为什么不直接拿给依米？”明明刚才见面的时候就是机会的。 “……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当面交付的。” “为什么不能？” “我跟你说不清楚……说了你也没法理解的……” “我走了，希望……”梓慢慢地转身，沿着走道向船舱的出口走去，“……照顾好公主。” 我保持着夹着一只胳膊的姿势急忙追了上去。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依米让我出来送你的啊。” “……我不需要你来送，你回去吧。” “但是我得遵守依米说的话啊？”“……” “我知道送的意思！就是陪着一个人走到离开这里一段距离的位置然后再自己回去，依米跟我说过的，我已经送了舞勺好几次了。” “……” 阳光衬着在金色的沙滩上打旋的海风，平静无波的碧蓝色大海闪着耀眼的白光，这是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最常见的色彩，对于我来说，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但是梓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整了整身上的绷带。 “为什么不告诉依米你受伤了？”我试着问梓，依米根本看不见梓现在的样子，如果依米知道梓受了这些伤的话，也不会再说出那么重的话了吧。 “骑士的伤永远都在身后，在不需要别人看见的角落。” “呃……什么意思？”这不是满身都是伤么，我看得清清楚楚好么……为什么说是在身后？ 难得地，我看见梓微微低下了头，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那是一个月与依米不同的笑容，淡得像是晨间偶尔会升起的雾气，笑得不明显，但确实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 “这是骑士的准则，我们在光明下接受赞誉，必然是在黑暗中遍体鳞伤。”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不需要让公主来忧心这种事情，并且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伤啊。”梓用力将将手上有些松垮的绷带拉紧，瞟了我一眼，“当时我可是用尽全力了，才会把自己都一起烧了的。” 我想起来了，当时她切下我翼展的时候，剑上的火焰似乎过于猛烈，然后把她自己给烧了。 “好了，你也快回去吧，记得别把东西给弄掉了。”梓对着我微微鞠了一躬，却又用力瞪了我一眼，转身向着东边离开了。 看着那个在阳光下有些虚浮的背影，我急忙连跑带蹦地返回了船舱，而依米和小咕她们已经将餐厅收拾完毕了，现在正在休息室里。 “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依米摆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轻轻地问我。 “那个……我们说了一些话……” “说话？”依米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虽然我很好奇你们之间能说什么，但是我更好奇的是梓她居然没有把你当成魔物砍了么……不对，好像你就是魔物吧？” “那样的人类也能砍得动这个家伙么？”我还没有回答，蓝雪就轻笑着抢了话。 “我之前不是一直在跟依米你说吗？我比她要强呢。” 这一点是毋容置疑的，毕竟那天在码头的时候，我可是让着他们的啊？ “是是……我承认小黑你比梓强行了吧？”依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表情却很怪异呢。 “黑你拿着什么东西啊？”小咕指着我的胳膊夹着的那块石头说道。 “哦，这个啊，依米，这是梓说要我交给你的。”“我不想要。”结果依米只是微微鼓起脸颊回了这么一句。 “诶……梓托付说让我带给你的，好像是什么不能当面交给你的东西……” “那我就更不想要了，连当面给我的勇气都没有，绝对是什么赔礼道歉的东西吧？现在给我这些又有什么用？”结果依米似乎有些激动了，吓得小咕急忙抱住了依米。 “扔掉。” “但是……” “我说扔掉！” “哦……” 于是，就在我准备把那个东西扔掉的时候，胳膊突然松了一下，那个东西从我的咯吱窝里掉了下来。 然后滚到了依米的身边面前。 是块方形石头，近乎透明的表面上带有红色的符号。 “什么东西掉了？”似乎听见了声音的依米低下了头。 “就是梓拿来的那个——”我话音未落，那块石头就散发出了微微的红光，随后。 和依米的声音相似，但是似乎还要稚嫩一些的女声伴随着红色的光芒一起冒了出来： “姐姐，对不起。” “……”我能感觉到依米似乎是微微抽了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面对着那块继续散发着红光的石头。 “还有，十六岁，生日快乐，姐姐。” “生日快乐，公主。”这是梓的声音。 “福寿双全，遥叩金安，我的学生。”不认识的男性声音。 红色的光芒消失了。 唯有那一串串滴落的泪珠。 比那块静静地躺在依米前方的石头更加的晶莹。 第一章:生日需要礼物 生日是什么意思，本来我是想这么问的。 但是看见依米的样子，这个问题我还是没能问出口。 与我曾经见过的她哭泣的样子不同，她并没有大声地哭出来，只是表情呆滞，一串又一串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那颗已经暗淡的小石块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泪水的缘故，我总觉得那颗晶莹的石头比之前要浑浊了一些。 “依？哭了么？”小咕试着凑到了依米身边，一脸担忧地问道。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么？”依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地挤出了这句话。 我还没有说话，就看见蓝雪扯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咕起身了，我也跟着她们一起起身，慢慢地跟着她们离开休息室。 在离开前一瞬间，我最后看了一眼依米，发现她只是低着头，淡橘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剩下隐约的表情，淹没在阴影里。 “依她是什么了？”等我们远离休息室之后，小咕急忙开口问道。 “应该是很伤心吧……”与依米待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在很多时候，我不开口她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我却只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很少能够猜到她究竟是在想什么，“那几个声音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生日快乐是什么？快乐的话……生日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出乎我和小咕预料的是，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蓝雪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诶？你知道？”我急忙看着蓝雪，而她只是瞪了我一眼：“啊我当然知道，毕竟就算我不想知道那个笨蛋老哥也会让我知道的。” “什么啊什么啊？”一脸兴奋的小咕急忙追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蓝雪的脸上则是苦着一张脸，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她高兴不起来的东西。 “生日就是纪念日，从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天起开始，每隔一年就会又一次的东西。那一天如果你还活着，那么你的年龄就会增大一岁，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其他的人就会给予你礼物来为你庆祝……” “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么也就是说依米的生日到了么？” “从那几句话来判断的话……应该是吧。” “既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么依米怎么一脸悲伤的表情啊？还有……你好像也没有开心的样子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的感觉也确实如此。 依米和蓝雪似乎都没有为了“生日”而开心的样子，两个人的表情都离开心相去甚远。 “她为什么不开心我不知道，至于我为什么不开心……完全是因为我那个笨蛋老哥啊……”不知道为什么蓝雪脸上的表情有些抽搐，“生日礼物基本要一些比较独特的、平时看不见的东西……所以……”蓝雪捂住了脸，指缝下满脸都写着无奈。 “有一次老哥他直接搬了一座山过来……山里面全是闪闪发光的石头……问题是我拿这些石头做什么？”蓝雪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去年的生日礼物是会自己改变颜色的水……谁知道这些东西他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哦哦……”我和小咕只是瞪大了眼睛听着蓝雪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每年都在送我生日礼物，所以我每年也得花心思去送他生日礼物……”蓝雪用力摇了摇头，用手指按了按她额头上的那根金色的角，“今年我已经不知道要送什么了所以就把身上掉下来的鳞片给他了……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高兴，果然是个笨蛋老哥啊……” “所以……我们要也要送个礼物给依米？”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可能呢！”小咕也跟着应和了我的注意。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慢慢去想。”蓝雪只是摊了摊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船舱外，看着眼前这片由无数的沙粒所覆盖的沙滩，以及远处被藤蔓和枯枝覆盖的荒地，还有身边依旧平静的大海。 “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送啊……”看着这些已经见过无数遍的风景，我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送贝壳吧！”小咕举起了手提议，“感觉很好看！” “那个我已经送过了……”记得我还没有变成这副样子的时候我就找了一些贝壳来送给依米，虽然在某一也的暴雨之中被吹散了，所以果然还是得送一些其他的—— “啊！黑你什么时候送的！我怎么不知道！”结果小咕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双手，似乎对于这件事情有其他的看法。 “呃……很久之前了吧……那个时候小咕你还不在呢……” “唔唔唔……”小咕只是鼓起了脸颊，那些类似于鳍一样的东西似乎也因为她的情绪而在微微地扇动。 “所以，你们两个想好了么？”听见了蓝雪的问题，我和小咕立的总舵也立即停了下来。 “去北边看看吧？”我试着提出来了这个提议。 “去海里看看啊！”这是小咕的建议。 “你们两个……要分头去找么？” “我觉得最好还是一起去……毕竟有的东西，不管是我还是小咕恐怕都不是很方便。”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就算真的找到了什么可以作为生日礼物的东西，恐怕单凭我和小咕都是没有办法带回来的。 我的手会切开大部分的物体……而小咕的话则还是没有学会像依米一样利索地使用自己的双手。 “既然要一起走……那么先去哪边？”蓝雪只是瞟了我和小咕一眼，兴趣缺缺地问道。“先往北边看看吧？”至少就我所知哪怕是现在的北边也应该会有许多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 “先去海里啊！”但是小咕似乎完全不愿意退让的样子。 “你们两个就不能统一一下么……再说先去哪边没有区别吧？”蓝雪似乎是受不了我们了似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啊，所以先去北边然后再去海里也可以啊？” “那为什么不先去海里再去北边嘛！” “……” “海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吧？” “海里有很多东西的！” “……你们两个都别争了，很吵啊知道吗，决定了就先去北边吧。”蓝雪只是吊着红色的大眼睛瞪了我和小咕一眼之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啊？”但是小咕依旧不能接受。 “为什么？”蓝雪冷笑了一下之后，突然伸出手去，用手扣住了小咕的脖子和她被鳞片包裹的的腿弯，不顾小咕的挣扎将她横抱在了身前，脸贴到了她的脸前，用她的尖角顶住了小咕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因为如果不是我带着你，你能到哪里去？” 确实……基本上来往于实验区域和据点之间这种长距离的路程基本上都是我带着依米蓝雪带着小咕，只是平时都是用背的今天怎么改成用抱的了？ 并且因为小咕的身体比蓝雪的要高，所以这个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太对。 “唔唔唔……”结果小咕只是一脸不情愿地缩在了蓝雪的怀抱里，蓝雪只是看着我轻笑了一下：“这样不就行了？” “哦哦……” 虽然说是我带路，但是实际上因为是在找东西，所以也就是向北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常见的东西而已，然而—— “这边……原来是这样的么？” 在我们向着西北飞了不少的时间之后，我们都发现了异常。 说是异常也不算异常，只是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很陌生。 眼前是水，哪怕我们是在空中，也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水。 这已经不能叫水了，依米教我的我倒是没有记住多少，反正就是小面积的是湖大面积的是海。 而我们眼前的这个，无疑可以被称为海。 因为看起来与南边的那个海没有太大的区别，暗蓝色的海面覆盖了下方所有的区域，北方天际线的那一头也依旧是同样的海面，仿佛没有尽头。 “我记得不是，这个世界的海应该就只有南边的那一个了。”就连蓝雪也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但是她怀里的小咕似乎不这么想。 “是海诶！”之前还安安静静的小咕喊了这么一句之后，就突然抓住了我和蓝雪的手，身体猛地一扭从蓝雪的怀里钻了出来，向着下方跳了下去。 带着我和蓝雪一起。 我和蓝雪都还没有做出反应，就已经和小咕一起掉进海里了。巨响，以及巨大的水花，还有在我们入海之后拉出的一串串白色的泡沫混在一起，将我们淹没了。 “你条远古泥鳅是要搞什么！”这是蓝雪在海里调整好身形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既然已经到了北边了！那就应该下海了啊？”小咕只是以灵敏的动作在海里穿梭着，笑着对我们说道。 “衣服又湿透了……”我看了看自己和小咕身上那由依米编织的衣服，总觉得回去似乎又要被依米说一顿？ “真是服了这条远古泥鳅了……”结果蓝雪话音刚落，下半身已经化为银白色的巨大尾鳍的小咕就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撞进了蓝雪的怀里，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抱在一起在海里旋转了好几圈，翻腾出了无数的泡沫。 等那阵泡沫散开的时候，她们两的姿势已经和刚才在天上的时候反过来了。 现在是小咕将蓝雪横抱在了怀里，就是因为小咕的身体比蓝雪的要高所以总觉得这样看起来要……协调一些？ “你这条远古泥鳅……放开我！你抱着我干什么？” “如果不是我带着你！你能到哪里去？”结果小咕只是笨拙地模仿着之前蓝雪说的那句话，但是失败了。 “你以为我在海里我就不能——”结果蓝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小咕的突然加速中拉开了一道长音，被一连串的泡沫所掩盖了。 “黑跟上！”小咕抱着蓝雪向着海的深处钻了进去。 我抬头看了看从头顶洒落的阳光，仅仅将表面的海水晒出了透明的颜色，其他的部分，依旧是一片暗蓝。 我又看了一眼在深处已经依稀不可见的小咕和蓝雪的身影，只剩下了小咕的尾鳍留下的银白色的痕迹，我也只好急忙追了下去。 当我们往海的深处前进的时候，发现这边确实不一样。 这边的海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 有成群结对游过的小鱼，在看见我们靠近之后便轰然散开。也有五彩斑斓慢慢悠悠靠身体收缩着前进的鱼，也有几乎透明的……那个东西是鱼吧？反正是在海水里飘？ 各种各样见过的没见过的鱼在幽暗的海水里移动着，耳边只有咕嘟咕嘟的水声，整片海里有着一种安静的繁华。 就仿佛……曾经的大海。 大妖精之前说的要重新创造一个大海……说的就是这个么…… “是鲸鱼先生！”前方出现了巨大的身体，小咕则是兴奋地向着那个身影加速冲了过去。 “你条远古泥鳅怎么这么亢奋啊！”然而蓝雪的抱怨被无视了。 我也跟着追了过去，才发现根本不止一条鲸鱼先生，而是有着一片大小都不一样的鲸鱼，小的那条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都统一往同一个方向游去。他们或巨大或细小的身体只需要用缓慢的动作摆动一下全身，就能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向前游去。 密集的鱼群在遭遇他们之后便轰然散开，而我们则是在鲸鱼先生的队伍里穿梭。 “你好！”小咕游到了鲸鱼先生的眼前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被无视了。 “为什么啊？” “你条笨蛋远古泥鳅……” “我总觉得他们看见我们现在的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反应是很正常的……”毕竟他们只会对我们原本的样子有反应……那就是逃。 就算动作再不明显，也依旧是在逃。 最后小咕玩腻了之后，便继续往更加阴暗的深处窜去。 直到—— “蓝雪……生日礼物一定得是能送出去的东西吗？” 我想起了，曾经的深海里存在的东西。 “不一定，记得有三十五年前我生日的时候老哥曾经把我带到极北之地去转了一圈当做生日礼物。“ “那就……这个吧。” 遥远的曾经，我来到深海的时候看见的东西。 到了今天，他们也依旧静静地留在了这里。 第二章:这就是我的生活 或许，我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试着来了解过我吧。 但实际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吧？ 哪怕是一家人，也未必能够真正地了解对方。 但是，只要把对方放在心里就可以了。 记得在过去的每一年里，父王、母后、妹妹……我周围的人的生日来临之际，都会提前举办庆典，毕竟还算是比较重要的日子，不可能到了生日当天才准备。 辉煌的大厅，悠扬的音乐，华贵的装饰，琳琅的餐饮，往来的贵客……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相似的风景。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也确实拿出了足以配得上“重要”这个词的欢庆。 络绎不绝的贵族用不同的方式送出了表达祝贺的词句，来来往往的贺礼几乎快要将一旁的房间堆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仿佛是在微笑的表情，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这些生日而感到高兴。 我和妹妹也会穿上耀眼的礼服，陪着父王和母后一起走到往来的人群之中，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去迎接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来客。 这种时候，乖巧的妹妹总是能做得比我更好，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从那个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妹妹比我更加适任这个国家的王位。 在光辉与音乐的交织之下，大家都在礼节性地碰杯，虽然说是生日庆祝，但是总的来说，话题与那无数次的晚会没有太多的区别，魔法屏障的维护与修缮，国库的开支，国家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物无所不谈。 最开始，我觉得所谓的生日宴会不应该是这样的东西，纵然会有许多的人与这场宴会的“主角”进行交流，而宴会的“主角”身边似乎也永远不缺人、歌声、欢庆声、礼物、赞扬……这些东西。 就算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也渐渐地习惯了。 其实生日宴会里重要的不是生日，而是宴会。是谁的生日都无所谓，毕竟大家只是借着这个名头聚在一起，讨论着每天都在讨论的事，交流着老生常谈的问题。 渐渐地，我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离开光彩四射的宴会大厅到外面去换气，毕竟只有在那个时候，自己的感觉才会舒服一些。 妹妹和梓和老师他们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祝福，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微微地感觉到这确实是个生日，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总觉得这些东西也越来越无所谓了。 每一次看见皇宫里忙碌起来的时候，就知道是某个节日，或者说谁的生日到了。 只是，真正的祝福，不是那么大张旗鼓的事情，不是需要那么精心准备的东西。 只需要一颗真正关爱着的心就够了。 虽然身在皇宫里，这样的感觉并不明显，书本里的那种强烈的感情，在现实生活中也并不会发生。 毕竟，环境如此。 打开窗户，看着在黑暗中灯火通明的城邦，我偶尔也会想到，在那些明暗的火光中的人们，又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呢？ 虽然我不理解，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有着更为纯粹的想法和经历吧。 所以，今天的我，或许感觉到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而已。 被流放到禁忌之地来，带着这双难以抑制的魔眼，不被任何人所接纳。 遇到了小黑她们，我觉得或许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容身之地，如果说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话，只要和小黑她们一起改变就好了。 我曾以为皇宫那边只不过是抛弃了我而已，所以上一次他们把我接回去，我也不想在那边继续待下去。 无论过去拥有多少，无论过去是怎样活着，现在，这边……才是我的生活。 我曾经下定了决心，自己是已经泼出去的水，现在在这边，在小黑的身边才是我的归宿。 但是听见那几句“生日快乐”之后，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或许，不是他们把我泼出去了，而是我自己把自己泼出去了。 就算一直说服自己不要有任何的留恋，有的东西却还是残留在心里。 曾经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虚假，我也曾与妹妹在皇宫里捉迷藏，我也曾翘掉老师的课，我也曾和梓一起在后院与护卫犬玩耍，我也曾经拥有过父王与母后的怀抱。 哪怕我们不能再继续捉迷藏，哪怕我自己也开始向小黑她们授课，哪怕我现在只能和小黑她们一起玩耍，哪怕现在我只拥有小黑的怀抱。 我们已经长大了，或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别离，却并不是放弃了对方，只是有了崭新的生活。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似乎冷静了不少。 只是…… “小黑？” 却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在休息室里回荡。 对了，我记得我跟她们说了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这是过去多久了？ 她们又是去哪里了？ “小黑！”我试着加大了音量，结果回应了我的是过道上的是什么东西快速踩过木板上乒叮哐啷的回响，以及—— “我在！”让人安心的回应和…… “咣！”让人不那么安心的跌倒声。 “搞什么啊你……”我慢慢地站起来，向着小黑摔倒的地方走了过去，习惯性地蹲下想要扶起她，结果…… “小黑你怎么……湿成这样？”指尖上传来的是小黑被水泡湿的衣服和沾满了水的肌肤的触感，“你们干什么去了？” “啦啦！我们去海里啦！”我听见了小咕依旧欢快的声音，以及……哗啦啦的水声。 “你这条远古泥鳅……”以及蓝雪有力无气的声音。“毛巾在哪？赶紧擦一擦，然后把衣服换了……我就应该多缝两件的……”虽然说小黑她们的衣服依旧是那一套和树叶藤蔓编织的斗篷换洗换穿，但是现在一想的话确实应该再多缝一套，然后就不再穿那个简陋的斗篷了。 我起身在黑暗中摸索毛巾，记得是挂在身后的架子上…… “靠前，再往左边一点。”身后传来了小黑的指示，我则是依据小黑说的往前摸索了两下，很快就摸到了那条挂在架子上的毛巾。 小黑的指示基本上没有什么错误，一直都是我来到这片土地上之后最为清晰的路标。 虽然曾经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小黑带到坑里摔上那么一跤，但是这样的事情也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除了我更加熟悉这里的环境了之外，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已经很相信小黑的指示了。 如果没有小黑的话，在我的身体垮掉之前，精神就已经跨掉了吧。 当然，偷偷地睁开眼睛看路什么的并没有。 我急忙转过身去，几步返回小黑的身边，然后用手里的毛巾擦拭着小黑的长发。 从这个感觉来看……估计是浑身都湿透了。 “小咕和蓝雪也过来。”基本上能够判断她们身体都湿透了，毕竟能让小咕这么兴奋的事情可没有几件，“你们到海里去了？” “嗯。”我用毛巾细细地擦拭着小黑的长发，只听见了小黑简单的回应声。 “嗯，是海哦！”小咕的声音也“咚咚咚”地靠近了，估计是直接爬过来了。 “我就不需要了，基本上都冻成冰渣碎掉了。”蓝雪则是一如既往地拒绝了我的帮助。 “你们到海里去做什么？”如果她们身上的是海水的话，那就不止是擦拭一下这么简单的了，估计得好好洗一下，我记得从那边拿来的还有皂角来着……一会儿就顺便洗一个澡吧。 “帮依米你找生日礼物啊？”小黑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了我的问题。 “生日礼物？”我一边疑惑着一边简单地帮小黑擦了擦手臂什么的，毕竟湿得太厉害了，衣服都是紧贴在身体上了。 “是啊！蓝雪说生日需要礼物！所以我们就去找了！”小咕一边说着一边把海水甩到了我的脸上，但是此时我也在意不了这么多了。 “这是她们的主意，我只是告诉她们生日是什么而已。” “你们几个啊……”我用毛巾试了试小咕的身体，基本上和小黑一样“全衣覆没”了，虽然小咕可以控制水流但是她似乎很喜欢水沾在身上的感觉所以很少使用她的能力来驱赶身上的水，所以只能顺便一起洗了，“算了，先洗一洗再说吧……这么擦是擦不干净了。” “稍微等一下，依米，不用洗也可以的。”很难得的，小黑居然说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建议。 “为什么？” “因为还要下去一次啊？” “为什么？” “因为依米你的生日礼物，就在海里啊。” “海里……不能拿上来么？”我改为一边帮小咕擦拭着身体一边和小黑交流，小咕则是很安静很顺从地任由我帮她擦头发。 “好像拿不上来……并且就算拿上来，现在拿上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你在说什么啊……”好在小咕的头发比较短，所以擦拭起来也比较方便，不像小黑的头发……一会儿估计得认真洗一下。 “我也不知道那个叫什么。” “……”小黑从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在说各种各样奇怪的话，这一次就尤为明显了，“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拿来做生日礼物？” “嗯……总觉得依米你会喜欢呢。” “你还真敢说啊……那么就去看看？”洗澡的事情就等回来再说吧，不然的话，清洗两遍还是挺麻烦的。 “现在还不行啦。”结果小黑的这句话又打断了我心里的计划。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只有晚上才可以啊。” “……那现在就先洗澡。” “等到晚上回来了再洗不行么？” “怎么可能等这么久啊？现在中午都没有到吧？” 之后，她们三个就被我拉去船舱最下层的洗浴间去了，虽然蓝雪是小咕拉过去的，我根本就拉不动。 虽然最下层被我命名为洗浴间，但是那里已经变成了兼具草莓种植田地的洗浴间了。 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在种了草莓的房间里洗澡什么的……听着就很奇怪……但是也只有船舱最底层有这么宽广的空间了，在这种地方，很多东西是只能慢慢研究的。 比如怎么才能洗一个热水澡的问题。 首先，需要打穿船只最下层的木板，毕竟这艘船有一部分是泡在海里的，另一部分是依靠在沙滩上的，所以当然得选择下面是沙滩的部分来打穿，如果下面是海水就完了，关于拆地板的这个问题可以交给小黑和蓝雪来解决。 其次，是要在打穿的木板下挖一个能够供我们几个使用的大坑，这样就可以做成一个沙滩浴缸，关于挖坑的这个问题可以交给小黑和蓝雪来解决。 然后，是要用锅把淡水烧热，关于烧水的这个问题可以交给小咕来解决。 最后是将热水与中和用的冷水一起注入到坑里，关于这个问题可以交给小咕来解决。 这样就大功告成了，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帮她们几个洗澡，但是这个才是最难的问题，因为…… “耶！” “你条远古泥鳅不要乱碰我！也不要乱泼水！” “这样跑着也可以洗澡么？”能用热水浸泡身体，被弥漫的湿气所环绕（虽然我看不见），在船舱里泡着还不用担心晒太阳的问题，这本来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虽然赤身裸体地面对她们总觉得不太好……但是条件不允许，总不能一个一个洗吧？她们有谁会自己洗澡么？更不用提连脱衣服都不会了。 但是我的身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欢腾，哗啦哗啦的热水四处乱飞，偶尔还会把沙子一起卷进来，有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被小黑小咕或者是蓝雪给撞翻在这个简陋的浴池里。 “安静点！洗澡的时候要文静——”当我这么喊了一句之后，作为回应就是糊了我一脸的热水。 “不要以为——我看不见我就不知道是你啊小咕！” “被发现了！” “不发现才怪啊这里还有谁啊！” “也有可能是黑和雪啊！” “我可不屑于做这种事啊。” “我一直都很安静啊……” “小咕你给我站住！” 我不是什么文静的公主，一直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仅此而已。 第三章:在深海绽放的礼物 我不知道魔物会不会像人类一样动得多了就累，我只知道的是她们终于消停下来了。 其实准确地说是小咕消停了下来，只要小咕不闹腾的话，蓝雪是不会主**动的，而小黑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听我的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泡在热水里。 “咕噜……”但是我似乎从水面上听见了许久未曾听见的吐泡泡的声音，似乎是小咕在往外吐泡泡的样子。 “蓝雪帮个忙把那个烧着呃小锅拿过来。”我也在这个时候让蓝雪将之前煮好的皂角水拿了过来，用手试了试温度，基本上不是很烫也并没有冷下来，温度适中基本上可以用了。 虽然里面会飘有不少皂角的碎末，但是目前我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来过滤掉这些东西。 “这是吃的么？”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出现在我周围的小咕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不是……这是洗头用的……上次不就告诉你了么？”我试着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弯成一个勾轻轻地敲了一下小咕的脑袋。 “诶……咕噜。”小咕在发出了失望的声音之后又消失在了“哗啦”的水声之中。 明明这个坑也不算太大，她究竟去哪里了？ 我试着浇了一点皂角水在小黑的头上，然后用手开始轻轻地揉搓着她的长发，淡淡的香气与周围温热的水汽混在了一起，一股淡淡的芬芳在热气里弥漫，仿佛置身于花草之间，虽然气味不同，但是却有着类似的感觉。 虽然味道没有在皇宫里的时候用的那些药水和特制的皂角气味那么浓郁，不过现在的这个样子也已经很不错了。 我用手指拨弄着小黑的发丝，将一些黏在上面的皂角残渣取下来，然后开始揉搓着那长长的秀发。 这个动作我还算是熟练的，毕竟小的时候我也和那些女仆抢着帮妹妹洗头洗澡，就算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了，但是大脑里却依旧残留着那个时候的些许记忆。 “怎么样？疼么？” “不疼……依米啊，我是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感觉的……”小黑试着又一次向我传递着这件事，但是对于我而言，这并不是那么地重要。 女孩子就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在任何时候都要学会爱惜自己。 “那又这么样？我只是想要调整好自己的力度和动作而已，毕竟这里也只有我会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小黑的双手是无法使用的，小咕连自己的手也还有弄利索，至于蓝雪的话……她是不会学的，就算她学我也不会把帮小黑洗头的机会让出去的。 “呃……”相似的对话基本上每一次都会发生，但是我们却乐此不彼地重复着相似的对话。 “所以说……现在这样行么？”我试着将小黑搅在一起的发丝分开，记得曾经我在帮妹妹这么做的时候总是会把她给弄疼，至于现在的话…… 物是人非，但是心情却是一样的，只是希望自己的动作能够让对方满意而已。 “嗯。”小黑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花这么多的时间去摆弄头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应该是泡在一旁的水里静静注视着我的举动的蓝雪轻轻地问了一下。 “是为了能够展现出一头漂亮的秀发啊，不这样认真打理怎么行？”我一边整理着小黑那在热水里泡开的发丝，一边随意地回答着蓝雪的问题。 “展现给谁？你应该看不见吧？而我们也没有看的必要。”蓝雪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这是一种感觉啦，感觉很重要，知道么？无论如何都要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这不是有没有人看的问题。” “……真是奇怪。”蓝雪只是轻轻地划了一下水，不再说话了。 我也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小黑的长发上，看起来我们之间理解的路还很长。 毕竟现在的我也确实没有多少“看见”的机会，这样虽然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许许多多的不便，但是现在的我也慢慢地习惯了。 在我捧起水从小黑的头上浇下，将头发上的皂角碎末彻底洗干净之后，又将小黑的长发简单地收拢成一束，从她的肩上垂到她的身前，然后开始对她的身体进行清理。 原本一开始还是很害羞的，但是这样的事情我也渐渐地习惯了……虽然确实很难习惯，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习惯。 触摸着与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同的肌肤，小黑的肌肤上有着我所没有的东西，黑色的硬质斑块，那只还算巨大的翼展，以及一条粗长的尾巴，只有在摸到这些几乎不带温度的部位的时候，我才能够真正地确定小黑不是一个人类。 是啊，她是一个魔物，一个魔物。 我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去帮小黑清理身体，毕竟她还是太笨了……学了这么久还是连洗澡都不会自己洗……不放心，不是我亲手洗的怎么可能洗得干净…… 我一边向着一边用自己的手在小黑的身上滑来滑去，偶尔会碰到一些比较私密的地方，所以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啊！ “呀！” “小黑你别乱叫啊！” “但是……总感觉很奇怪……”因为我看不见小黑的样子，所以总觉得这个时候小黑意外地……吸引人。 “奇怪么……”我总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要说奇怪的话，我觉得自己也是足够奇怪了。 毕竟那天居然就那么吻了小黑……但是这个笨蛋根本什么都不懂好么！ 一想到这里我就一肚子的火，脸上的热量瞬间就被冲散了不少，于是我干脆将自己的身体贴近小黑后背没有翼展的那边，然后双手开始在她全身上下乱摸乱揉。 “依、依米？你呀！”“这样奇怪么？”我能感觉到怀抱里的小黑不停的挣扎，但是我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就是那天晚上你反应迟钝的回礼！ 我和小黑紧贴在一起，因为剧烈的动作将水花甩得到处都是，结果把小咕也吸引过来了。 “是在玩吗是在玩吗！” “你们要玩不要把我也卷进来啊！”结果一直安安静静的蓝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起卷进了这场到后来已经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的“玩耍”里。 知道最后我们四个都安安静静地靠在了这个坑的边缘，仍由渐渐冷却的水泡着自己的身体。 “依米你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好玩！” “一点也不好玩！” 这次洗澡就在我一时的失控之中结束了。 之后，我将小黑和小咕的衣服晾了起来，然后帮她们换了之前那些用树叶和藤蔓编织的斗篷。我们就进入了该浇水的浇水该施肥的施肥该缝纫的缝纫的生活节奏，一直到了夜晚，能感觉到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温从身体里消失，夜晚独有的冷冽被海风带到这片沙滩上，原本这个时候就应该升起火躲在休息室里，但是我们还是出来了。 只因为小黑她们说的，有一个生日礼物要给我。 但是需要做一些准备。 首先是要到试验区域去将为植物提供光和热的小妖精接过来，虽然进入夜晚植物就暂时不需要小妖精提供光和热了，但是蓝雪说最好带上小妖精，一开始我是不明白为什么的。 知道后来，我们站在了大海边。 不是南边的大海，而是北边的大海。 虽然我很奇怪北边怎么还有一个海的时候，听见小黑说可能是大妖精弄的之后，我也觉得没那么奇怪了。 很有可能就是上次我们看见的那个湖演变而成的，不过这并不是现在的重点。 现在的重点是，我的生日礼物在海里，并且根据小黑的说法，那是没法拿上来的东西，必须下潜到海里去。 而怎么下去就是一个问题了，虽然她们似乎想到了方法。 “一会儿我会尽力控制不要出什么大的问题的，人类你可要抱紧那只小妖精了。” “你究竟要干什么……”蓝雪的这句话让我有些不安，不过好在她们都靠在了我的身边，顿时小妖精所散发出来的温度也更高了一些，帮助我驱散了海风所带来的些许凉意。 “小咕你一会儿就用水流来推动我们前进。” “好！” “所以你们几个究竟——”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感觉到了。 有什么东西聚集在了我们的周围，将我们包围了起来。随后，丝丝的寒意从我们的周围向着我靠拢。 “什么情况……” “注意一点温度不然依米可能受不了……” “我知道了我已经在尽量控制了！别那么多要求！” “哇喔！冰！” 听见她们的对话，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东西将我们包围起来了。 我也大致猜到了她们要怎么带着我前往海里了。 用冰将我们包裹起来，然后就这样沉入海底。 就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脚下有些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要不是小黑及时用胳膊扶住了我，我估计我已经摔倒了。 “依米，这个温度可以吗？” “可以……” 虽然比外面还要冷一些，但是好在她们三个都挤在了我的身边，小妖精也适时地散发着热量来温暖我的身体，虽然说脚下是最凉的……但是既然都说了要有东西要给我看，那么坚持一下也是没有问题的。 “那我们就走吧。” “走喽！”随着蓝雪和小咕的喊叫声，能感觉到身体的微微倾斜，随后是被冰块隔开的沉闷水声，以及整个世界都仿佛都在摇晃一般的震动。 “呀嘿！” “远古泥鳅你能不能稳一点！”我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见身边的蓝雪在冲着小咕大叫了，不过在这之后整个将我们包围起来的冰块的晃动确实有所改善……刚才小咕果然是故意的么。 接着，只有长久的沉默，因为周围太安静了，因为是在海里，所以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小黑？”就连我的声音都在四周冰壁反射下带着些许嗡嗡的杂音。 “我在。”好在小黑的声音也一样，并且听见了我的呼唤之后，小黑也将身体贴紧了我。 “照这个速度……还得有多久啊？”身边的蓝雪不快地问道。 “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吧……呀！好大的鱼！” “别看了，加快点速度！” “哦！” “等、等一下你们别擅自——” 当我的脑袋里闪过什么不好的预感的瞬间，那个预感就已经成真了。 接下来就是剧烈的震动，那种仿佛这个冰块随时都会碎掉一般的震动，全身上下的一种抽离感，混杂着小咕的欢笑声，还有小黑紧紧贴在我身上的肌肤的触感。 各种乱七八糟的感觉再一瞬间涌入了我的大脑，我怀疑有那么一瞬间我已经失去判断力了，我甚至无法确认自己的意识是否清醒，连自己是否站立都不清楚了，只是随着仿佛漂浮在空中一样的异样感觉不断地迷失，直到—— “依米？依米？你没事吧？” “依？还！好！么！” “人类怎么这么脆弱……这就失去意识了么……” 我似乎听见了小黑她们的声音，我试着摇晃着迟钝的脑袋把握着自己的状态，甚至“把握自己的状态”这个在平时都不会去在意的事情，在此刻我都用了好些时间才把握住。 就仿佛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一般，想要动一下都是昏昏沉沉的。 但是……我似乎还站着？我居然还站着……果然是被小黑她们扶住了么。“依米？依米？”小黑似乎在用胳膊摇晃着我的身体，我也试着慢慢动了一下，回应着她的呼唤。 “我在……”结果下意识地就是这句话，果然是听小黑说过了太多次了么…… “依米你还好吧……” “好……一点也不好……”我试着调整自己的身体，保证自己能够依靠着小黑的身体站立，“我只是想要恢复恢复……” “哦……” 于是，我拼命运转大脑调节着自己的平衡，重新把我自己的身体也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温暖、寒冷、安静，全都回来了。 “你们带我到这种地方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个啊，依米你睁开眼睛就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小黑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笑意。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我可以睁开眼睛么？ 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一般，小黑轻轻地笑道：“放心吧，在这里，没有会拒绝依米你的双眼的东西，就连小咕也一样。” “是么……”原本我还有一些犹豫的，但是在听见小黑的声音之后，便渐渐地安心了。 这里应该是深海，所以—— 我战战兢兢地用手挡着双眼，慢慢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似乎是因为刚才的调整，这一次的眼睛适应得比之前要快许多。 我看见了光。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提起深海的话，会很黑，这是我的想象。 但是，隔着浅色透明的冰块，我看见了光，无数静静闪耀的光芒在冰块上折射。 我们的脚下，是在黑暗中闪耀的光芒组成的……星辰。 我愣住了，因为我不得不愣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星空会在我们的脚下？深海里原来是这个样子么？ 不对……那究竟是…… 我下意识地扭了扭头，看见了—— “生日快乐！依米！” “生日快乐！依！” “生日快乐，人类。” 那是在倒映在无数繁星中的身影，那是绽放在这片星辰中的笑容，那是陪伴了我度过日日夜夜的声音。 我不想哭的，我今早已经哭过了。 但是…… 但是…… “依米，我相信，生日一定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所以，笑一笑吧。” 看见小黑的笑容，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留了下来，在无尽繁河的辉光中绽放。 第四章：在我们平静的生活中 我们总算是将生日礼物送出去了，作为给依米的生日礼物。 遥远的过去，这些东西就存在于深海里，唯有当夜幕降临之际，他们才会在幽邃的深海里散发出自己的亮光。 点星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名字。 他们与星星一起绽放，与太阳一起沉眠，周而复始。 但是他们并没有生命，因为他们不曾死亡。 依米曾经感慨过满天星辰的美丽，所以我觉得，在这片海底的这些没有生命的花儿，依米也一定很喜欢。 虽然她最后哭了，但是却是笑着的。 那一定是一种高兴吧，记得依米曾经跟我说过，因高兴而流下的泪水和因悲伤而滴落的眼泪是不同的东西，所代表的情感也不一样。 我虽然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但是这一刻，在这片幽静的海底，我似乎明白了依米的意思。 至少，她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我们了。 魔眼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的作用，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比任何人类都适合待在依米的身边，陪着她走在今后的路上。 虽然离开这片海的时候，她依旧会重新闭上她的双眼，但是哪怕就在这里，就只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也希望她能够多看我们一会儿，多拥抱我们一会儿。 虽然蓝雪一脸的不情愿，但是却依旧没有拒绝依米的拥抱。 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需要那样的理由。 后来我们返回了陆地，返回到了据点，那艘破船还静静地躺在黑暗之中，等待着我们的归来。 而我们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沙滩上，走在最前面的小咕兴奋地用脚踢着那些细碎的沙粒。 “头顶上的的星星！”小咕兴奋地指着天空，示意我们抬头往上看。 那里是由光辉组成的河流，见证了这片土地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哪怕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他们也未曾离开过。 “结果我们非得到海底去做什么……在这里不也一样么……”蓝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黑暗中，只有她额头上的角还在散发着微微的金色光芒。 “这可完全不一样呢。”我急忙纠正了蓝雪的话。 “我能说头上的星星明显比海里的还要多么……” “唔……至少距离不一样啊。” “是啊！海里的那些用手都能碰到呢，但是天上的那些……”小咕试着向天空伸出手去，“够，不，着，啊！” “那肯定够不着啊。”依米走到小咕身边，将她举高的手轻轻放了下来，“星星离我们很远的。” “有多远呢？”小咕急忙追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老师说这还在研究。”就连依米也只是露出了一丝苦笑，在小妖精淡淡的光辉中，依米的笑容显得有些朦胧。 “有大海的这头到那头这么远么？”小咕又伸出手去指着在远处的黑暗中汇集成一条天际线的大海。 “应该比那个要远得多吧？” “黑和雪你们不是会飞么？你们能够得到着么？”结果小咕突然转过身啦，询问我和蓝雪。 “怎么可能够得着啊，不要觉得只要有翅膀就哪里都能去好么？” “……”能够得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的是，月亮，是可以够得着的。 正式因为我够着了，所以才会有了今天的一切。 并且，月亮并不美丽，也不会发光。靠近了之后，也只是一个巨大的石球罢了，上面有着无数坑坑洼洼的洞穴，有着比这片土地更加能够获得“禁忌之地”这个名字的荒芜。 那些星星的话，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呢…… “小黑？小黑？”突然间，依米的这句话让我回过了神，自己不由得急忙张望着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是在想事情么？”结果依米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脸疑惑地盯着我的脸。 “没事，没事。”我急忙否认，毕竟自己曾经够到过月亮，这种话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 并且，对于依米而言，月亮只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故事。 只是，不知道小咕和蓝雪是怎么想的。 “那些星星能不能够得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月亮是可以够得到的。”结果蓝雪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本来已经没有打算继续再意的我又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句话上。 “月亮？蓝雪也知道月亮么？”结果有点无法控制的是，依米居然搭话了。 “怎么不知道？虽然现在已经没了……” “诶？‘现在已经没了’是什么意思？月亮不是个传说么？” “……是你们人类的传说吧？月亮可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啊。”蓝雪抬起手指了指天空，“就在大概那个位置吧，虽然位置是会变的。” “蓝雪你见过月亮？”这一瞬间，依米的眼里充满了好奇。 “当然了，毕竟……”蓝雪依旧将视线对着天空中无尽的星河，“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我不敢开口，我担心一开口，就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既然月亮是真的存在……那为什么消失了？” “你们人类把世界曾经的那一次的毁灭称为灾厄之日吧？既然都知道是那坨黑大个干的，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么？” 发生了什么……我…… “我……想知道。”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依米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很坚定。 “很简单啊，那坨黑大个不仅够到了月亮，还把月亮推下来了，而月亮是很大很大的东西，所以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一切都毁灭了。”蓝雪的声音很轻，虽然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带着一股深深的怨恨，却从满了一股哀怨的情绪。 “……”结果依米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看了我一眼？我眨了眨眼，但是好像是看错了，因为依米只是默默地抬头望着天空。 总觉得刚才看见了依米那双蓝色的眼瞳……是看错了么？ “月亮长什么样？”依米虽然这么问，但是语气里的那一丝好奇却消失了。 “我知道我知道！”出乎意料地，小咕突然扑到了依米的身上，不停地挥舞着她的手，想要让我们注意她。 小咕她……知道？ “那小咕你告诉我，月亮是什么样的？”依米温柔地问道。 “月亮就是那个！是那个……那个……”结果小咕转了转白色的眼睛，拼命地思考支吾了两下之后，将头转向了蓝雪，“什么样来着？”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咕毕竟是才诞生没有多久的利维坦，并非当年在海里的那一条利维坦，所以她也确实没有见过月亮的样子。 “不知道就别抢话好么……”蓝雪不屑地摆了摆手，然后叉着腰，“月亮就是一颗大星星，这么理解就行了，人类。” “和传说里的差不多啊……” “都说了这不是传说了……” 我因为不知道怎么插话而一直保持着沉默，结果依米只是轻轻地揽住了我的腰，带着我向船只走去：“好了，回去了，有什么话生点火再聊，外面好冷的啊……” 就这样，在头顶上的星光陪伴之下，蓝雪与我们告别之后，我们三个踩着满地的细沙返回了船只。 这一天，就在我们的沉默中结束了。 但是新的一天，却不会再沉默中开始。 清晨的阳光照例从东边洒落，抹去了笼罩在船只上的阴影，星星点点的光辉从船舱壁上打开的洞里漏了进来，为休息室带来了一丝丝的光芒。 昨天的一切都过去了，而今天则是一个新的开始。 每一次看见日出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想，而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只是—— 依米似乎还不想起的样子，躺在藤蔓铺成的简陋床铺上的她将我抱在了她的怀里，将我的头摁在了她的胸前，一点想要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道从那一天晚上开始，依米就喜欢抱着我睡觉了，明明以前都不让我靠她靠得太近的。 而小咕则是睡在另一侧，只是根据依米的说法，小咕最近的“睡相”不太好，总是要伸出一只手抓住依米的衣摆之类的地方才会安安静静地入睡。 “依米？起床了。”这样的叫喊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了，不知不觉，这样的早晨也渐渐地变成了一种习惯。 “嗯嗯嗯……”结果依米只是微微动了两下，除了将我搂得更紧了之外，还是没有其他的动作。 我轻轻地抽动着自己的脑袋，将自己的脸从依米的胸部移开，微微向上抬起，看着依米恬静的睡脸。 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阖在她的双眸上，温软的呼吸在我的脸上吐露，微微撩动着我的发梢。 不知不觉，我的目光就移到了依米粉嫩的唇瓣上。 自从那一天的夜晚之后，依米就再也没有吻过我。 依米说过那是一项重要的仪式，但是似乎并没有说这个仪式只能进行一次，毕竟……那晚依米吻了我几次来着？ 就在我这么思考着的时候，身体的一种莫名的感觉催动着我将自己的嘴唇慢慢地凑了过去。 每一次都是依米吻我，那么，我吻她的话……也是可以的吧？ 就在依米的脸在我的视野里不断放大的时候，依米的身体动了动，似乎是醒了。 不知所措的我只好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盯着依米的脸。 结果依米不知为何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松开了抱住我的双手，慢慢地爬了起来。 “唔……”然后伸了伸懒腰，甩手拍了拍身后的小咕，“起床了。” “呜！起床！”结果小咕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然后一头撞上了一边的墙壁。 “哎哟！”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依米顺着声音去将小咕扶了起来。 “不过怎么都比某个胆小鬼要好呢。”然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 之后，便开始了熟悉的生活。 在依米的帮助下用水洗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依米在帮我洗脸的时候明显比之前更加的用力。 然后是生火做饭，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依米在喂我饭的时候总是会将筷子递到其他地方，每当我张嘴去咬的时候筷子就会跑到另一边去。 今天的依米心情似乎不太好，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依米的情绪多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且，就和之前一样，依米的心情很快又好转了。 当然，与湖泊边那几棵树有关。 因为原本我们最不抱期望的那几棵树在近期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原本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枝干渐渐地变得粗壮起来，我们的双臂已经环不拢了。越发巨大的主干已经比我们都还要高了，虬曲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就连树叶的分布也不均匀，有的枝干上带着密集的树叶，有的则几乎是光秃秃的。 并且树叶也并非绿色的，而是棕黄色中透着丝丝的淡绿色。 然而似乎真的如舞勺所说的那样，这棵树现在长得确实很壮，然而除了树叶以外似乎也开了两朵起眼的小花，然后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虽然在这片土地上这已经算是“很有东西”了，但是我都能看出来，树叶并不能吃，花也不能吃。 所以，我们只能看而已，看着这几棵树将自己已经冒出土地的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在风中也没有丝毫的动摇。不过，即便如此依米也还是挺高兴的，用手反复地在粗糙的树皮上摩挲，脸上露出了丝丝的笑容： “他们真的很顽强啊……” “是啊……” “比起某个胆小鬼来说真是好多了呢……” “……”原来心情并没有好啊，最近总是会有事没事地就提起这件事。 “黑是胆小鬼！” “小咕你根本就不知道依米在说什么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还有就是。 “依米，胆小鬼是什么意思啊？” “……看看你自己不就知道了？” “我还是不懂……” “不懂就憋着，想明白了再说。” “哦……” 第五章:曾经消亡的歌谣 安静的夜晚，但是只要将船舱上的那些窗户堵上之后，呼呼的海风也只会被隔绝在外，只会在船身上留下细微的低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依米又不搂着我睡觉了，只是背对着我睡在那由藤蔓铺成的简陋“床铺”上，均匀的呼吸声在休息室里流动。而不需要睡眠的我则是在休息室的正中间练习依米教给我的坐姿。 双腿并拢侧摆在身下，为了避免手将衣服切碎而双手叠放在没有裙摆遮挡的大腿上，然后将上半身挺直……之前我看见依米这么侧坐的时候也学过，不过依米说身为一个女孩子就要坐的端正一些，所以将一些细节告诉了我们。 不过小咕很快就放弃了，然后在房间里不停地打滚。 到了晚上她们睡下了之后，我就一边练习依米教给我的这个坐姿一边看着她们的睡眠情况。 毕竟……舞勺和礼乐又开始在我的日记下面捣鼓了，所以我还是不敢靠近那边，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 不过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可以将依米放在视线里的话，感觉还是要好一些。 这个房间里只有小妖精散发出的点点光晕，提供着最基本的热量，因为在夜晚并不能像白天一样打开窗户将生火产生的烟尘散去，所以依米的取暖只能靠小妖精。 不过好在我也找了一些藤蔓盖在她的身上来保证温度的充足，毕竟有遮挡总比没有遮挡要好，所以依米看起来睡得还算是安稳。 只是，我好像听见了与平时不同的声音。 有什么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移动，但是我却无法将其分辨出来。 因为我的视力和听力相较于其他魔物也不是很出众，当初能看得很远完全是因为身躯巨大，而能够听清的也不过是一些比较响亮的声音而已，我的听力比起依米来说也好不了多少。 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视力和听力似乎都不如之前了，不过就算是之前这么细微的声音别说分辨了，应该是听都听不清的吧。 现在，因为这个休息室很安静，所以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与平时不一样的细微声响混杂在我的周围，但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 为了避免吵醒依米，我试着慢慢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睛，想要努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那个声音没有消失，并且似乎……不止一处。 但是那个方向是依米和小咕休息的方向，但是我并没能看出有什么异常。 那个声音也很细，若隐若现时断时续的，无法判断是什么声音，也不太清楚这个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那边的话，应该什么都没有啊？ 我试着用依米教的方法，说是什么腰部和腿部用力之后用手轻轻辅助一下就能够起来了，但是那样的动作对于我而言还是太难了。于是我选择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倒在木地板上，然后再依靠胳膊和全身的力量慢慢爬起来。 然后，慢慢地靠近熟睡的依米和小咕。 这个时候，那个轻细的声音略微明显了一些，我也确定了自己没有将其他的声音错听了这个声音。 我踮起脚尖轻轻地靠近了依米的身后，声音确实存在，但是……还是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 不对……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飞？ 如果不是因为我毕竟还是个魔物，估计我就看不见了。 似乎有几个细小到已经被黑暗所淹没的东西在绕着依米飞行。 相对于人类来说这东西都太小了，看样子……并非魔物而是类似于虫的东西？ 我试着轻轻跪在依米身边，将俯下身体想要看清楚那个细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她们居然以相当快的速度散开了。 “好吵……”依米似乎嘀咕了这么一句。 “啊？”还没有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依米突然就是一巴掌甩了过来，直接糊在了我的侧脸上。 诶诶？我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被依米打，但是印象中依米还是很少打我的，基本上都是以骂为主。 但是这次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我的声音还是太大所以吵到她了？ 但是我注意到了，依米根本就没有醒，但是却眉头微皱，表情也不是很放松。 然后我发现，那几只虫子又回来了，这次我听清了她们发出是一种细微的“嗡嗡”声，这究竟是什—— 在我思考的瞬间我的另一边侧脸又挨了依米一巴掌，那些虫子又在一瞬间散开了。 不对啊，这次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等等，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些虫子？ 我想了想之后，试着挥了挥手。 结果发现他们的速度相当快，我的手很难碰到她们，只要我一挥手她们就会以极快的速度逃窜，只要我一停下来她们就会重新靠拢过来，对于不能做出太大动作的我而言我确实很难打到她们。 并且，我发现依米的表情似乎越来越难看了，并且完全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我急忙挥动自己的双手想要不停地驱赶她们，结果我发现……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从那里靠过来的虫子已经越来越多了，就连她们的声音因为聚集也变得越发地明显。 于是，依米似乎……醒了。 “好吵啊……”然后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过这次的动作很随意，所以只是轻轻地拍在了我的胸口上。 “呃……”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着依米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胸口，然后慢慢地滑了下去。 但是，那些疑似虫子的东西却并没有因此而离开，反而变本加厉地靠了过来。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蚊子啊……明明以前都没有的啊……”结果依米一边无力地挥动着手一边皱着眉头嘟囔着什么。 原来这些东西是叫蚊子么？确实过去都没有看见过呢。身体巨大的时候还好说，蚊子这个体型估计也很难进入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就算进来了我也看不见。但是我们住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最近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说之前她们根本就没有出现么？ 我不是很明白，但是现在的重点似乎也不是这个。 因为依米似乎很不开心很不舒服地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挥动着她的手，我急忙在她的头顶上方不停地挥动着双手，想要驱赶那些蚊子。 不管她们是来这里做什么，但是她们打搅到了依米的睡眠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蚊子的数量变多了，所以胡乱挥动着的手指无意间也能切下一两只来，但是对于她们的数量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扭头看一看小咕的话，她正躺在依米的身边，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了一个圈，就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拉住了依米的衣摆，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眠着，就好像这些蚊子根本影响不了她一样。 不过，仔细看的话这些蚊子都是在依米身边不停地乱飞，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畏惧小咕和我所以才不敢围着我们飞么？但是我都到这里了她们为什么还不走？是我现在的样子无法对她们形成威慑还是因为她们只是在怕小咕？ 我不停地思考，却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毕竟能够回答我的人正躺在我的身前，这个问题光靠我是思考不来了……只能等到白天依米彻底醒来么？ 但是离日出似乎还有一段时间，而依米现在看起来……似乎很不开心。 毕竟依米说过睡眠的时候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但是现在这些蚊子发出的声音连我都能听见了，甚至因为数量的增多，我似乎都能看见有黑色如同沙粒一般的影子在微弱的灯光中乱窜，偶尔还会有一两只以极快的速度撞到我的脸上，然后又很快地飞走。 “好烦啊……”依米的声音似乎宣告着她已经很不开心了……我已经无法判断依米现在究竟是醒还是没醒了。 得想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呢？ 最好的方法就是驱赶她们或者是杀了她们，但是总觉得她们的胆子已经大到连我都不怕，驱赶她们很难，但是杀了她们的话……她们的速度太快我够不着啊并且肯定不能把依米吵醒啊。 “真是好烦啊……”结果，就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依米动了。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瞳带着凛冽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扫过了这间休息室。 然后，世界安静了。 我似乎感觉到那些虫子噼里啪啦地从半空中往下掉，再也没有飞起来。 “呼……”依米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将那些藤蔓往自己的身上拉了拉，将身体勉强盖了起来，然后倒头继续睡了下去。 呃……晚安，依米。 我在心里如此说道。 当然，第二天早上就餐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依米用手轻掩着自己的嘴，慢慢地打了一个哈欠： “原来……哈……禁忌之地也会有蚊子的么？”依米轻轻地感慨了一句，“要是有蚊帐和驱蚊药水就好了……” “啊……这个嘛……”依米又说出了一些我根本没有听过的东西，“那些东西能吃么？” 总感觉她们不是魔物而是动物的话—— “怎么可能可以吃啊，小黑你又在说傻话了……呼……”结果依米虽然是在教训我，但是尾语却带上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导致她的这句话说得完全没有平时有力。 “话说那些蚊子飞到这边是要干什么？”我突然想起了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残留在心中的疑问。 “当然是吸血啦？蚊子就是以血液为食的啊。” “这样啊……”我和小咕的身上根本不存在血液这样的东西，所以这就是蚊子只围着依米转的原因么…… 但是，睡眠被蚊子打搅了并不是今天最让依米上火的事情。 而是我们来到试验区域，看见一片狼藉的马铃薯田地和明明已经快要长好的草莓地。 “这……”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了。 真要说的话，比上次看起来要好一些，至少地面没那么凌乱了，只是叶子被扯得支离破碎的，原本已经冒出了红色雏形的草莓要么掉在了地上，要么已经少了一部分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草莓原来是红色的，似乎很久以前确实看见过。 但是这副残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样子。 总感觉……又出事了。 “你们又突然集体陷入了沉默……我猜总是没有什么好事情的对么？”依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次还是与我无关。”蓝雪急忙抬起自己的双手，眼神轻瞟着山洞外。 “这些好像……又出问题了……”我只好犹豫着慢慢说出了事实，估计依米也猜到情况了。 “又没了啊——”小咕只是拖长了音调，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又是那些人干的？上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么？”依米的嘴角弯起了一丝的弧度，但是却完全没有在笑的感觉。 “总感觉好像不是……”虽然我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但是好像真的不是，“我好像没有看见脚印？” “并且不是还剩了一些么？”蓝雪的视线依旧望着山洞外面，但是却随手指了一下田地。 我顺着蓝雪的手指看过去，狼藉中间确实还残留着一部分的草莓，虽然马铃薯的植株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但是依稀可以从杂乱的泥土里看见已经逐渐成型的马铃薯。 “都这样了残留下来的又有什么用……不就是偷剩下的没有拿走么。”依米轻轻地咬了咬牙。 “这次要用水淹了他们！“小咕举起手大声地喊道。“我说啊……”一直盯着山洞外围的蓝雪突然微微笑了笑，“你们种这些东西，除了自己吃……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你在问什么？”依米则是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问道。 “那就是巧合喽？”蓝雪又笑了笑，“如果你想找是谁干的这些事的话，我想，你出山洞就看见了。” 结果，蓝雪的话音刚落，我们就听见了，尖细的叫声。 那是如同歌谣一般的叫声，那是比雨滴更加清脆的声音，那是曾经遍布整个世界的低语，却终究在那一天一起消亡。 这本来不该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声音，今天，我们又听见了。 鸟儿的啼鸣。 第六章:在这片渐渐热闹的土地上 “这是……鸟叫声？”依米的语气充满了惊讶，一边疑惑着一边向着山洞外走去。 我们也急忙跟了出去，不过要说的话，惊讶的并不止依米一个。 不如说，我反而更加惊讶一些。 我已经记不住自己又多久没有看见过这种动物了，至少，从灾厄之日那一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的身影。 因为他们虽然可以自由地在天空中翱翔，却也只是无比脆弱的生命而已。 但是他们回来了，带着曾经陪伴着风声喧哗的歌谣，在这片荒芜中亮起了另一种生命的歌谣。 当我们走出山洞时，我们看见了。不算太高的树枝上，正挺着一只轻盈的小鸟。 棕褐色的羽毛覆盖了她只比我们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全身，小巧的脚爪灵巧地抓住了脚下的树枝，黄色的尖喙微微地张开，灵性的叫声从她的身体里向外发出。在我们走出山洞了之后，黑色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看了很短的时间，边展开翅膀飞远了，只剩下微微颤动的枝叶。 “刚才的……是鸟么？”似乎是听见了声音的依米难以置信地询问着我们。 “嗯。”我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鸟也分很多种，但是刚才飞走的那只毫无疑问就是鸟，那种曾经在天空中起舞的动物。 “哇哦……他为什么飞走了？”小咕依旧是一脸的不解。 “那种生物的话……警觉性很高的吧，不然怎么可能生存得下来。”蓝雪只是瞟了小咕一眼，轻轻吐出了这句话。 “禁忌之地……也有鸟儿的么？”全身仿佛僵住了一般的依米似乎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只是急忙向我们确认。 “原本……应该是没有的。”环境先不说，光是曾经的我存在的区域，这些动物根本就不敢靠近，更不用说在这片土地附近动物和魔物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很不常见的存在了。 “但是……现在有了？” “嗯……”虽然亲眼所见，但是我依旧不是很敢肯定，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出现在了这里。 “大致可以确认的是，这些田地基本上就是被这鸟给啃了一遍，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蓝雪微微向着山洞里瞟了瞟，“从残留的痕迹来看很像呢。” 如果说，是因为灾厄的“消失”加上这边有现成的“食物”她们才敢靠近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依米沉默了，在微微思考了一下之后，仿佛又回到了平时的那副样子，“但是……马铃薯和草莓……小白菜也还是没了吧？” “嗯……看起来是的。”虽然后面我们将一部分草莓移到了这边来种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这一次问题并不是出在我们的种植方法上。 “再来呗？你们已经失败多少次了还差这一次么？”蓝雪微微瞪了我们一眼，淡然地说道。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啦！” “哦！再来再来！”在这种时候，小咕总是积极地支持着我们的行动……不对说到底我们的什么行动她没有支持过？ “那我赶紧去打洞吧？”我想了想，记得舞勺说过这样的话这片土地似乎暂时不能用的样子，这样的话就得重新挖山洞了。 “那这些呢……”蓝雪指了指山洞里狼藉的田地。 “虽然很想拔下来当肥料……但是舞勺说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烧苗什么的，还是先暂时这样放着吧？” “这样么？”蓝雪虽然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对于这些东西，她却总是会多问两句。 都是因为她口中的那个“先王”吧？记得依米跟我说过，蓝雪的这部分感情和人类有些相似，是一种不希望逝去的东西一无所值的情感。 说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但是也许我会慢慢地懂得的吧。毕竟，我们的时间，还很漫长。 不过，后来我们才发现，事情似乎在往我们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比如，似乎来到这边的，并不仅仅是只是鸟儿。 我们偶尔能够看见一些比较细小的动物的身影，比如看起来毛茸茸的就像一团球似的小动物，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虫……这些动物似乎都在以这片土地为目标，慢慢地聚集了过来。我们甚至还看见鸟儿在湖边那几株树上搭上了窝，整天在里面叫得各种欢快。 当然，这些动物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小，而且跑得快，每次看见我们靠近了之后都会快速地溜走，然后不见踪影。 我因为怕伤到他们所以总是目送着他们飞快的逃离，而蓝雪总是恶狠狠地一眼就把那些本来都没打算逃的小动物全瞪走了，唯一想要亲近那些动物的小咕则是根本没有追上那些小动物的脚力，每次都在追逐与绕圈中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 不过依米说这是正常现象，小的动物都比较怕人，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为什么这片土地上开始会有动物聚集了。 当然，聚集的，不仅仅是小动物而已。 我们似乎总是能在比较远的范围外看见在附近溜达的蠢蠢欲动的小型魔物。 “这片土地怎么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最近这一段时间内，那些小型的动物和魔物都在向着这边靠近了。 “啊……明明以前的巡逻岗都只是装装样子的……没想到最近居然要开始对付一些企图靠近的小型魔物了……”又一次来到这边舞勺则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过领队和礼乐似乎挺开心的样子……礼乐是因为她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研究价值，领队则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事做了而已……佣兵的天性真是可怕。”“不过你还是先教我们怎么防止那些小东西偷吃我们田地里的东西吧……总觉得这样下去我们就什么都种不成了。”依米则是提出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啊……扎些稻草人，用绳子设置一些防护网之类的……” “听起来好不靠谱……” “没办法啊……城镇那边除了有专人看守以外还有廉价的药水可以用来驱赶小动物，有条件的都可以直接设置魔法屏障来保护农作物了，这边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啊。” “那就先试试吧。”依米想了想之后，同意了舞勺的意见。 “稻草人是什么啊？”我试着问了问。 “虽然说是‘稻草’不过这边嘛……小黑妹妹你看了就知道了。” 于是，我们则是按照要求切掉了甲板上断裂的桅杆用来做稻草人的支撑，依米则是撕掉了一些多余的衣服用来做稻草人的外表，剩下的部分就由舞勺用藤蔓和枯枝来填充，最后的成品是…… “你们人类……就是用这么简单的东西来驱赶小动物的？”舞勺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叫稻草人的东西，最后视线落在了舞勺身上，一言不发。 那个东西……能够叫稻草“人”的原因就是因为有着能被称为四肢的东西并且套了一件衣服么？ 总感觉和它相比我们三个魔物看起来更像人类一些。 所以我们三个是不是应该叫“魔物人”？ “别笑！这个很有效的！没有条件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防护利器！”舞勺则是尽力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来回应蓝雪，结果在蓝雪的不断凝视下表情最终还是崩溃了，“偶尔也会有效的……” “我感觉我根本就不怕呢。” “那些鸟怕啊……” “总觉得这玩意一脚就踹翻了。” “蓝雪小姐你可以让那些鸟来试着一脚踹翻啊……” “感觉一点也不像人呢！”小咕突然插了一句。 “你们身为魔物居然这么认真让我很难做人啊……”舞勺则是用手捂住了脸，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山洞的墙壁。 “要坚强。”依米则是轻轻地拍打则舞勺的后背。 “为什么总觉得依米殿下你的这句话特别有说服力……” 虽然蓝雪表示出了相当程度的不屑，但是我们还是将这些绑在木杆上的稻草人插在了新种下的田地里。 “接下来就是防护网。” 简单来说，就是在田地周围插上一些杆子，然后用绳子缠在这些杆子之间，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阻拦。 于是…… “你们人类……就是用这种东西来阻挡那些小动物的？”蓝雪吊着红色的大眼睛，斜视着站在一边的舞勺。 “别笑！这个很有效的！没有条件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防护利器！”舞勺则是再一次尽力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来回应蓝雪，结果在蓝雪还没有开始凝视舞勺的表情就崩溃了，“偶尔也会有效的……” “我感觉根本就拦不住我啊。” “能拦得住那些小动物就行了……” “我觉得我一下子就能弄坏这些防护网了。” “除非是稍微大一点的动物像野猪什么的，不然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弄坏啊……” “那个是不是野猪啊！”小咕则是笑着指了指我们的身后。 于是，我看见了两只肩高将近一米通体漆黑，全身长满了细细的绒毛，四肢爬行，长着弯曲的獠牙与细长的鼻子的动物正瞪着双眼紧盯着我们几个，嘴里发出的低沉叫声似乎是某种警告。 “怎么说来就来了啊！”舞勺的表情似乎彻底崩溃了，抱着脑袋大喊了这么一句。 结果，舞勺的声音似乎是刺激到了那两只野猪，那两只野猪在发出了“呼噜”的一声响之后就朝着依米冲了过去。 于是蓝雪一下跳到了野猪的前面，一脚就把野猪给踹飞到百米以外的地方去了。 我则是快速冲到了野猪与依米的中间，然后像切贝希摩斯一样地用手顺着另一只野猪的头把他给切开了。 结果红色的血液喷了我一身，将依米特意做给我的衣服都染红了。 “什么东西喷过来了……”依米则是露出了有些嫌恶的表情，“好丑啊……” “野猪的血……” “小黑你注意一点啊……”依米则是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树叶帮我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迹，但是最后还是将那些沾满了血的树叶扔到了一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是直接洗吧……” “我来！”结果依米话音刚落小咕就喊了一句，一旁的河沟里的水就像是活了一般地从河沟里跳了出来，直接喷了我一身。 然而……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虽然很感谢小咕你的好意但是下次还是不要这么鲁莽了，女孩子家要矜持。”依米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改为用手帮我擦拭着身上混杂的血与水。 “我说了这种东西是防不住我的。”蓝雪则是冲着面部表情不断抽搐的舞勺挑衅似地笑了笑，“说是一脚踹飞就是一脚。” “这就是所谓的女孩子家的矜持么……”舞勺只能再次将手捂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不断地捶打着山壁。 “不过野猪是可以吃的吧？”依米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地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是可以吃……”舞勺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那今晚是不是可以加餐了？”依米轻轻地笑了笑。 “我觉得你们人类似乎什么都能吃……”蓝雪则是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神色。 “我记得不能吃土……”人类毕竟不像我们，反正我是可以连土一起吃的。 “但是可以吃鱼！”小咕则是一边用手指去戳那头已经被我切开的野猪一边举起另一只手插入了我们的对话。 “不知道能不能把你这条远古泥鳅给吃了……”蓝雪的嘴角挂上一丝的坏笑。“我不能吃的啦！” “依米和舞勺都说贝希摩斯的肉很难吃……那么身为利维坦的小咕也不好吃吧……”我突然想起了强行吃下贝希摩斯肉的依米和舞勺那痛苦的反应。 “小黑妹妹你的关注点居然是那里么……”舞勺的嘴角抽了抽，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不会真打算吃我！黑你这个笨蛋！”小咕则是露出了一副惊恐的表情，举起了死掉的野猪挡在了身前。 “不会有谁想要吃你的啦……放心。”依米急忙地安慰小咕，小咕的脸上又瞬间换出了一平时的笑容。 于是当天依米和舞勺就将野猪做成了菜，结果—— “好硬……” 这就是唯一的反应。 第七章:传颂的诗篇 我们静静地坐在沙滩上，看着平静的海面泛起的星星点点的阳光。 如果是平时，小咕一定又要拉着依米到海里玩水了，当然，我们起初的目的确实是来海边休息放松的，只是，这么保持沉默是有原因的。 “宁静的海面，不知道曾经有着怎样的喧哗。”因为我们身边坐着一个用白布在身上缠了好几圈，怀里还抱着一块形状诡异的木头的人类男性，正跪坐在离我们好几米以外的地方，抒发着我完全理解不了的情感，“不过此时此刻，比这片汪洋还要宁静的，必然是高贵之人的内心。” 小咕在看见“陌生人”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不过比起这个恐怕是更加地担心依米又被带走吧。 似乎上一次依米的离开给她留下了及其“深刻”的记忆。 “我说……他是谁？”依米只是静静地坐在我们几个的中间，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似地向舞勺问了这个问题，毕竟我看见依米的脸部肌肉似乎有些抽搐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要问舞勺，因为这个人类男性是跟着舞勺一起过来的。 “他说他想要拜见依米殿下你的荣光什么的……还说如果我不带来他就长跪不起……”舞勺只是用手捂着脸拼命地向依米道歉。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让他就这么跪着？” “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所以……”依米干脆将头转过去面对这个人类男性，“你是什么人？” “在下只是个慕名来拜见依米长公主的无名诗人，有所叨扰还望原谅。” “似乎那次去营地看见过你，但是记得‘我不是什么长公主’这句话我应该说了不止一遍了吧？” “真是冒犯了，敢问在下该如何称呼？” “……”结果在这个男性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依米反而沉默了。 “竟然犹豫至此，果然还是称为长公主殿下比较好么？” “随你吧……”依米只是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小咕则是扶着依米的肩膀，带着戒心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男性。 “谢长公主殿下。” “礼节什么的就不必了……说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正如在下之前所说，慕名前来拜访。”男性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饶有兴趣地盯着我们三个。 “……”在看见依米沉默了之后，舞勺急忙解释道：“依米殿下不用太在意，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在营地里我们都习惯了……” “你也是很淡定啊，总觉得得我遇见的人似乎都不怎么正常？”依米也对着那名男性轻笑了一下。 “是在说我吗？”我不由得插了一句。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依米则是轻轻地按着我的脑袋，将我摁在了她的身边。 “荣幸之至，不过长公主殿下的这番话是过誉了，在下只是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在与长公主殿下对话而已，不如说在下的内心不仅十分激动，甚至还想要吟诗一首——” “我们在营地里都管他叫疯子……”舞勺在我们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是激动而不是害怕么？”依米轻笑了一下。 “虽然内心的些许恐惧无法消除，在下也相信长公主殿下的品性，毕竟那一天在营地目睹长公主殿下的英姿之后，在下就算对战斗一窍不通也知道长公主殿下确实有意放过那人的性命。” “……只是不想弄脏别人的手而已。”依米这个时候说的，应该是小咕和蓝雪吧。 毕竟那一天在营地里的种种全是小咕和蓝雪干的。 “果然不愧为长公主殿下，说是有女王的气魄也完全不为过。” “背着妹——咳，背着你们的铃兰女王殿下说这种话真的好么？” “敬意并不会因为赞扬而有所缺失，能够赞扬多少人，就能够敬畏多少人，这两者并不冲突。” “你们人类还能说出这么稀奇古怪的话么……”沉默了许久的蓝雪只是撇着眼睛看了看依米和那个男性，“真是无聊啊……” “那还真是罪过了。”男性只是笑了笑，轻轻动了动他怀里的那个奇怪的木头，我似乎听见一丝短暂的清响，但是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 “绕了这么一大圈，你所谓的拜访就只是来这里闲聊么？” “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其他的部分呢？” “确认诗歌的素材。” “吟游诗人我倒是有所耳闻……虽然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为了诗歌居然敢往这种地方跑。” “毕竟人各有志，在下也确实不是很能理解因为金钱就敢往这片土地上跑的人。” “所以……我们就是你口中的素材？” “没错，长公主殿下确实是很好的素……说成是素材就太过于失礼了，应该说是传说才对。” “你们究竟对我有多大的误解……” “其实我也觉得依米殿下你像是一个传说……”舞勺也轻轻说了一句，有些犹豫地看着依米。 “不如说，长公主殿下总有一天会成为传说，她的故事将会在后世永远流传。” 我、小咕、蓝雪都是一副已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表情，依米的表情则是和看见我在犯傻的时候一模一样。 “都是因为长公主殿下，这边才会重新复苏，不是么？” “不，并不是因为我。”这个时候，依米的嘴边挂上了一丝柔和的笑容，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我们，“而是因为她们。” “原来如此，那么……”男性突然转过身来，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向着依米鞠了一躬，“在下也受人之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长公主殿下。” “什么问题？”依米有些好奇地问了问。 “那在下就转述原话了，如有冒犯，还请原谅。”男性郑重地将手里的木头放在了地上，然后郑重地开口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子在背负了这么多东西之后是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明明已经是平定了战乱的英雄，为什么放弃了一切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这是，那位的疑问。” 结果，比依米更先做出反应的，是一脸惊讶的舞勺：“大姐的问题……” 虽然我听不懂舞勺在说什么，但是似乎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所以我要不要也露出同样的表情呢？ 当我看着依米的时候，发现依米也恢复了一脸平静的表情，缓缓地开口： “我并没有背负什么沉重的东西，你们所说的很多东西，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实感。”依米缓缓地抬头，面朝着无限湛蓝的天空，脸上的淡然一扫而空，笑容像是驱散乌云的阳光，“但是这里并非一无所有，不如说……”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米轻轻地用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这里……有着我的一切。” “在下定将此意转达，不过，这么看来的话，这确实是一个无比美丽的故事。”男性也露出了更加明显的笑容，整理了围在他身上的那些白色的布条，然后将那个造型奇异的木块重新抱在了怀里，“在下有一曲想要献给长公主殿下，可否赏脸？” “随意。” “那就献丑了。” 直到这个男性的手指在那个奇怪的木块上移动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木块是做什么用的。 只要手指触碰到上面的那些连接的细线，那个木块就会发出一种独特的声音。 虽然我没有听见过那种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鸟的叫声，以及，依米的歌声。 完全不一样，却又很相似的感觉……这也是某种“歌曲”么？ 男性的手指在木块上轻盈地移动，一阵又一阵的歌声如同河流一般在我们的身边流淌，顺着这片沙滩扩散到远方。 我们几个都在安静地聆听着着这首歌，依米曾经说过优秀的歌曲都有着自己的情感，或欢快或悲伤，或灵动或沉重，至少全部都寄托着作曲人和唱诵者的心。 我无法理解什么是优秀，也无法理解那些情感，事实上，我甚至无法理解什么是歌曲。 但是这种旋律，总是会在脑洞里留下某些感情。 而这一首，让我想起了从过去等到现在的那段漫长的时光。 即便风吹雨打，日出日落，我也没有离开这片土地。 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遇见依米。 真的，太好了。 在将歌曲演奏完毕之后，那个男性便离开了，舞勺则是因为顾虑最近开始出现在这附近的魔物而护送着他一起回去了。 我们则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人类……果然很奇怪呢。”蓝雪望着南边遥远的天际线，“还是说我们的威严渐渐地减弱了？” “你们现在这副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威严可言。”依米则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没有么？”蓝雪说着抖了抖她后背那比我们的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双翼，又抖了抖她那条比我们的胳膊长不了多少的尾巴，额头上的尖角上有着微微的金光闪现，“没有么？” “不如说在一般人看来小黑可能还要可怕一些……” “我哪里不如这个家伙了？”蓝雪气鼓鼓地指着我。 不过……果然我的这副样子也是很可怕的，所以那天晚上才会被礼乐她打的。 “各方各面……吧？”结果，依米只是露出了一个比平时更加复杂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抓住我手腕的手也更用力了一些。 “我可怕么！”小咕则是猛地扑在了依米身上，然后用自己的脸拼命去蹭依米的脸。 “并不可怕哦？” “一条远古泥鳅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蓝雪与小咕又一次互掐着滚在了沙滩上，一时间沙粒被卷得四处乱飞，轻轻地打在了我和依米的身上。 而依米只是轻轻地抓着我的手腕，一言不发。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一阵轻轻的海风吹过之后，依米慢慢地开口了： “小黑啊。” “我在。” “我能……牵你的手么？”依米突如其来的要求让我有些惊讶。 “不能吧……依米你会受伤的。” 我的手指就是我的爪子，依米脆弱的手碰到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敢去想象。 “会么？” 依米的这句反问让我有些疑惑，突然见这是怎么了？ “肯定会啊……” 毕竟，这双手碰到什么都能切开的。 “我们不是牵过手么？” “有……么？”我开始努力地回忆着和依米一起发生过的种种，结果完全没有这样的印象。 我什么时候，和依米牵过手？ “小黑你的左手是不是……少了一根手指？”结果依米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是啊。”毕竟当时为了逗依米开心，我敲碎了自己的一根爪尖来避免伤害到依米，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变成人形之后就因此而少了一根手指，虽然影响并不大。 “你少了一根手指的那个位置……我可以摸一摸么？”依米稍微犹豫了一下，轻轻地问道。 “应该……可以吧？” 毕竟真要说起来的话，似乎是除了手指以外的位置都能碰，毕竟依米还在抓着我的左手手腕呢。 “但是，依米你得小心一点啊。”听见了我的话之后，依米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松开了我的左手腕，改为用一根手指顺着我的手背往下滑。 “小心，可能要往右移一点，对，慢慢继续往下就可以了。”我就像为依米指路那样指示着她的手指慢慢地往下滑，最后，依米有些颤巍的手指慢慢地靠近了我缺失了一根手指的那个位置。 然后，轻轻地点了上去。似乎有种特别的感觉顺着依米的指尖流进了我的手心里，但是我仔细看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疼么？”依米眉头轻皱，手指轻轻地点在我的手指缺口处，小声地问我。 “我是不会疼——”结果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依米另一只手的手指就移了过来，轻轻地按在了我的嘴唇上，阻止了我继续往下说。 “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依米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的苦笑，“我心疼。” “能答应么？”依米又一次问我。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才像话啊……”依米轻笑了一下，将她放在我嘴唇上的手指移开了。 只是，另一只手的手指，却久久地在我的“伤口”上摩挲，仿佛，不愿分离。 第八章:当这一切改变之时，我们终将直面… 变了。 不知不觉中，这片土地已经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曾经也想过，这个世界也会慢慢地改变。 灾厄之日那一天，整个世界化为一片火海，焦黑的大地，闪耀的火光，灰色的天空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个世界在漫长的时间中一点一滴地修复，火焰终将熄灭，大地也不再干涸，烟尘如往事般散去，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这片土地，已经保持了不知道多久的荒芜，几千天？还是几万天？ 只有脆弱的植株艰难地在这片土地上爬行，太阳东升西又落，生命绽放又凋零，这片土地上的色彩，也终究没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现在的话—— “好了，把那些葱啊蒜啊全搬到甲板上去。” 沐浴着暴雨过后温和的阳光，我们将搬到室内避雨的作物再一次搬回甲板上。 “甲板积水了啊……小咕！” “好！” 随着依米一声令下，小咕便挥了挥手。下一刻甲板上的水都飞速地往中央聚集，然后化为一条洒满阳光的水线飞入了大海里。 我们便开始将那些装着各种小作物的容器搬到甲板上。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我并没有参与到搬运中来，毕竟，我的这双手是干不了这些活的。 站在甲板上，我向着北边看去，偶尔能够瞥见一两只小鸟扑扇着翅膀从这片土地上滑过，这在过去，是完全无法想象的风景。 与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无关，至少对于我而言，曾经我所在的区域，都不会有任何存在敢于靠近。 现在的话……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与人类的女性别无二致的，白白净净的双手，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是我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头吧。 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身体的话，也是与人类女性相似的身体，我甚至还穿着人类的衣服，只要随便晃一晃身体，身后的两条缎带就会随着我的动作轻轻地飘扬。 就像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也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般，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从这个方面来说的话，“灾厄”应该算是消失了吧，虽然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终究只是个魔物，但是依米却总是让我像人类一样地生存。 “去思考这些都是没有用的，无论小黑你是人类还是魔物，只要还跟着我，你的生活方式就必须按照我说的来。”依米是这样告诉我的。 依米她让我习惯，我也就按照依米的要求去做了。 不过，改变不仅仅只有这些。 这片土地上，开始冒出了一些细小的幼苗。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有些眼熟。 在跟着依米种了这么多东西之后，我也渐渐地意识到了虽然植物种下去的时候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当苗从土里冒出来了之后，还是能看出有区别的。 比如这些幼苗……长得就很像是我们曾经在湖边种下的那几棵树的幼苗。 “估计是鸟的作用吧……要知道鸟在飞行和觅食的时候很容易将种子传播出去的。”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舞勺是这么回答我的，“并且我听说这些改良过的树唯一的优点就是生存能力强……” 听到舞勺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湖边的那些树已经冒得很高了，虽然除了叶子以外，花本身就很少，并且就如同我们所看见的那样，确实不会长出什么能让依米吃的东西。 仔细一想的话，还是马铃薯比较好，主要是因为能吃。 “话说……依米殿下，我们的营地似乎要扩大了，没问题么？” “为什么要问我？”依米只是整理着她的那头淡橘色的长发，随意地问了问。 “因为一直没有发现灾厄的踪影，所以皇宫那边似乎有了扩张领地的想法……之类的。”舞勺有些犹豫地偷瞄着依米的脸，“讲句实话，我们的生活条件之所以不好是因为我们的营地只是‘临时’的东西，一旦皇宫和公会达成共识修改了方针，那边可能就会成为国家新拓张的领土了……这些是礼乐简化过了之后告诉我的东西。” “如果你们能够因此而获得更多的资源的话，这不是挺好的么？” “依米殿下你……不介意么？” “我为什么要介意？这片土地这么大，只要没有人来打搅我，他们要做什么自有他们的考量。” “原来是这样么……我还以为依米殿下你很反感我们登陆这片土地的呢。” “这片土地并不是我的东西，虽然趁着环境变好了之后就想要靠近这边确实让我有些不爽，但是我已经不想再操心这么多的东西了，并且……”依米说着便转过身去面对着舞勺，轻轻笑了笑，“有些东西还得从你们那里交换呢，不是么？” “这个……”舞勺也只是苦笑了两下，“依米殿下你要什么跟我说就行，毕竟贝希摩斯的爪子卖剩的钱还有不少呢。” 上次依米的炼金术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了，最后我们还是将贝希摩斯的爪子捞出来给舞勺拿去卖了，至于蓝雪的哥哥的鳞片，还是还给蓝雪了。 “我把鳞片还回去的时候他差点哭了好么，说着什么‘难道哥哥已经不再可靠了么’这种话……拜托其他族人在在那里呢……”这是蓝雪黑着脸跟我们反馈的情况。 不过听舞勺说贝希摩斯的爪子还是挺值钱的，虽然我并不能理解这个概念，但是依米能够理解就行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拿到不少依米需要的东西。 所以现在依米才能从舞勺的手里拿到不少人类的生活用品。“既然还有剩就行，只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需要算账的一天……”依米则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得时刻记着那些农作物该浇水了哪些该施肥……真是难以置信……” “作为一个女王来说确实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呢……”舞勺也只好跟着苦笑了一下。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依米突然变为了一副疑惑的神色，“什么女王？” 现在舞勺脸上的表情与我知道自己犯错了的时候很像，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言不发。 “说。”因为舞勺突然的沉默，依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微微催促了一下，“在这里的话不用顾虑什么。” 舞勺则是别开了视线，一副不敢正视依米脸庞的表情：“依米殿下你还记得之前来拜见你的那个吟游诗人么……” “记得，怎么了……” “那个啊……在那天他回去了之后他说自己思如泉涌，然后将你的故事编成了诗歌，最开始是将你称为禁忌之地的女王的，那篇诗歌也在营地传开了……”舞勺的表情更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是后来礼乐判断这篇诗歌里对依米殿下你的称呼似乎涉及到了政治的敏感，就将他的这首诗歌给禁了，虽然是为了他好，不过现在营地里的大部分的人私底下都用女王来称呼依米殿下你了……” “真是胡闹啊，允许他这么做不是让他瞎搞啊……” “并且为了不涉及政治敏感他似乎开始将诗歌改编成童话了……” “能把他扔进海里么……”依米只是抬手捂住了脸，身体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 “需要我去么？很快的。”依米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我试着询问她的意见。 “算了……”依米将手从脸上移开了，脸上写满了无奈，“看着小黑你这么认真我突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过他没有将小黑妹妹她们的存在说出去。” “还算他聪明。” “所以在他的描述中依米殿下你就成为了一个能在这片土地上呼风唤雨的强者，手撕灾厄绰绰有余的那种……” 我似乎听见了什么比较诡异的话。 “还是把他扔进海里吧！” “毕竟如果不透露小黑妹妹她们的存在的话在外人看来依米殿下你根本就是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活到了今天啊，所以才会称呼依米殿下你为女王啊……” “那也不能乱写啊……”依米的嘴角似乎都在微微地抽搐。 “你们人类真是可笑……这种话一听就是假的吧，就算传出去也会有人类相信么？”一直沉默着的蓝雪插了这么一句。 “不少人似乎坚信不疑……”舞勺的脸上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人类果然还是不行呢。” “但是依很行！”小咕则是兴奋地帮依米说话。 “毕竟来这边的时间也不少了，灾厄一直没有出现所以很多人真的以为灾厄被依米殿下杀了什么的……” 这个真是……不过能这么想也好吧，毕竟灾厄确实是“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依米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那之后，依米让小咕、蓝雪和舞勺先待在休息室里，然后让我陪她出去散步。 踏上了还带着些许积水的沙滩，沿着北边一步步地向前。 “小黑啊。”依米突然靠了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 身上传来的柔软的感觉，是过去的自己所体会不到的。 “我在。” “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到这边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我们就是在这片沙滩上见面的吧？” “嗯。” “不过说起来那应该不算是见面吧？”依米轻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的样子，还一度以为你是我的幻觉呢。” “确实……当时我也闹出了不少的问题……”毕竟当时的我，也根本不敢让依米看见我的样子。 依米没有说话了，我们也慢慢地从沙滩来到泥土地，看着一只鸟儿从我们的头顶飞过，留下了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 曾经这里只有荒芜的土地，枯枝以及藤蔓。 但是，现在的这里，已经能够看见崭新的生命。 有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的生命，也有我们亲手种下的生命。 走在我身边的依米也不再需要我的指引，可以闭着眼睛很随意地往前走了。 “小黑啊。” “我在。” “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呢。” “是啊，依米你来了之后，真的发生了很多的事呢。” “不欢迎么？” “不可能不欢迎的。” 如果没有依米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这一切都不会改变，而我，也不会改变。 “想起过去被风吹雨淋，吃不饱活得惨的日子，就会觉得真是改变了很多啊。”依米微微抬头面朝天空，轻轻地感慨道，“都是多亏了小黑你一直毫无怨言地陪着我呢。” 真要说的话，也是有原因的吧。 因为不想要再犯错，不想要再坐视生命的逝去而无能为力，所以——不，其实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吧。 “……只是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做了吧。”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想要和依米一直待在一起什么的，都是在相处中渐渐萌生的想法。 因为我是灾厄，依米是人类。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的。 “谢谢。” “我也是，谢谢。” 我也有着，太多太多想要感谢依米的事情了。 我们继续慢慢地向着，这一路上，能够看见不少慢慢冒头的幼苗，不再是枯朽的枝条和干瘪的藤蔓，而是充满活力和色彩的生命，这片土地丢失了许久的生命。“小心，稍微往右一些。”我的指示说了这句话之后，也带着依米往右走了走，避开了前进路上的一棵幼苗。 “是那些小树苗么？” “嗯。” “能不能长起来呢……” “可以吧，毕竟我们不管他们他们都能长起来呢。” “是吗？” “应该吧……”虽然他们生命力真的很顽强，但是依米这么一问我又有些犹豫了。 结果依米突然放开了我的手，突然加速小跑到了我的前方好几米处，转了一圈转过了身来，背着双手面对着我，轻笑道： “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小黑你的时候……是不是在这里？” 听见依米这么一说，我环视了周围，发现好像确实……就在这附近。 “好像就是在这附近。” “真巧啊，我还记得当时小黑你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 “嗯。”其实……我也吓了一跳。 突然间，依米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了，只剩下一丝若隐若现的弧度： “呐，小黑啊。” “我在。” “小黑你当时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让我睁开眼睛的呢？” “就是觉得……依米你应该知道真相了。”虽然这中间有了太多的因素干扰。 “嘿～是吗？” “是啊……” “小黑啊。” “我在。” “小黑？” “我在。” “小黑……” “我在。” 我有些疑惑依米为什么突然叫了这么多遍我的名字，于是—— 在风中微微飘扬的淡橘色长发在阳光的陪衬下散发着明媚的光芒，这个色彩，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只是现在，那双比天空更加湛蓝的眼睛里氤氲着黑色的微光，没有一丝的情感。 不……又或许是，我根本就看不懂的情感吧。 朱唇轻启，清脆的嗓音，从那一天起就没有任何的改变，也是我的记忆里，听得最多的声音。 “小黑。” “我在。” “如果我叫你一声灾厄，你……敢答应么？” 终章:终将有一个童话一般的结局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听错了。 然而无论从身边的吹过的风如何的喧嚣，都没有办法掩盖依米那平静的声音。 是么…… 原来……已经知道了么？ “我……”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在看见依米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之后，所有的话语都消失了。 我从来都不太清楚依米所说过的“寒冷”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算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面对狂风暴雨，甚至是蓝雪的能力，我也没有觉得与过去有太大的不同。 但是现在，我或许明白了。 那是一种会慢慢爬遍全身的异样感，与和依米拥抱时不同，我第一次觉得这种异样感仿佛在控制着我的身体。我想说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就没有了，就连喉咙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发出声音都变成了一件难以做到的事。 我身边的那些藤蔓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枯萎，渐渐扭曲为一团灰黑色的残渣，那是因为依米睁开那那双足以夺走生命的眼瞳，那是带来死亡的蓝色，黑色色的光辉在她的眼瞳里摇曳，仿佛不灭的火光在燃烧。 “小黑你……每一次都是这样呢……”依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是视线从来都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过，“每当你心虚的时候，你都只会吐出一个‘我’字呢。” “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能改变现在的情况了，结果我发现自己又一次被依米给说中了。 依米恐怕比我都更要了解我。 “看小黑你的表情……我是猜中了，对么？”依米依旧淡淡地看着我，“小黑你的脸上藏不住东西的。” “……” “虽然我一直都在叫你笨蛋……但是实际上小黑你一直都在把我当做笨蛋吧？” “我……没有……”终于开口否定了依米的这句话之后，紧接而来的是仿佛连风都凝固了的冰凉话语： “没有么？那小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诶？” “这里，有多久没有‘地震’了？”依米将“地震”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灾厄之日那一天，那铺天盖地的砂岩。 现在依米的每一句话，都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我忘了。 我似乎，真的忘了。 “小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么？”依米缓缓地抬起了手，向着一边轻轻地抬了抬，“地震的源头里我们并不远，并且是这片土地上的特殊现象，但是啊……” 依米轻轻地闭上了眼，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为什么最近没有了？或者，仔细一想……我们换个说法，为什么在我再次回到这里之后就没有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只好用一只手绞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将尾巴垂在地面，任由依米继续往下说。 “并且小黑你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个问题，如果我没有提起的话，看你的表情，你好像是刚才才想起这件事吧？” “……啊。” 是的，我确实是刚才才想起来。 曾经我的每一步都会引发这片地面轻微的震动，但是变成这副身体以后，就不可能再引起同样的效果。 “第一次，梓来接我的时候，她就通过地面的‘脚印’判断了灾厄就在这附件晃荡过，但是小黑你虽然没有否定灾厄的存在，却说灾厄已经不在这边了，那么……”依米眯起眼睛盯着我的脸，这个表情在蓝雪的脸上经常的出现，但是我是第一次知道，依米也有这样的表情。 那个眼神，与她的面庞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你和梓的说法是相冲的，那么就必然有一个的话不正确。” “……”我微微地缩起了身体，虽然依米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我是知道的。 依米这绝对不是心情好的表现。 “虽然梓是身经百战的骑士，但是也不排除光看一个所谓的脚印就做出的判断正确性并不高，架设是梓的判断有误，真正让我觉得有问题的是……小黑你来接我的时候。” 依米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自己忘记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没有依米的提醒，自己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想起来吧。 “皇宫塌了，皇宫为什么会塌呢？” “……” “小黑你并没有否定灾厄的存在，并且也说了，灾厄来了，却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皇宫是灾厄撞塌的？” “……嗯。” “并且，最重要的是……”依米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指，指了指地面，“在我从皇宫一路跑到港口被小咕接走的这一段距离里，每隔一段时间地面就会发生震动，要知道……” 依米的话的含义，我终于明白了。 “……我在那边长大，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国家发生过地震……”依米微微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瞳倒映着整片天空，“在我逃跑的时候，地震恰好发生了，并且小黑你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不如说‘习以为常’地忘掉了，是么？” “……” “那时我因为太难过了所以脑袋不太灵光，这些都是来到这边以后，慢慢地回想起来的。” “……”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巧合了，并且在我看见小黑你之后，很多东西似乎都变了。” “……” “碰到你并不会死，你开始会原地摔了，很多过去的你很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做不到了，但是很多过去你不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了。比如，我回来了之后，你再也没有自己生过火。” “……”面对依米的这些话，我无言以对。 “就好像……你在重新学习着怎么去做一些原本已经做过了很多次的事情一般。” “……”“现在的你有脚步声了，也有做出各种动作时与周围的环境接触发出的声音，并且很明显。而曾经的你，就像故事书里虚构的幽灵那样，别说完全没有脚步声，我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你的声音，你的气息，乃至……你的存在。” “……” “当我听说身为魔物的小咕和蓝雪都能变成人类的样子的时候，我就在想，现在的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你真正的样子，而真正的你，又是什么样的？” “……” “我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边的时候，黑暗中我被人推下了船，当时船上的那些水手一直在喊‘灾厄灾厄’的……小黑你居然只是随意提了一下。而之后你跟我提起灾厄的时候，就仿佛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灾厄没有办法发现你，没有办法伤害你那样。那是曾经几乎一度毁灭人类文明的魔物，到了你这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 “并且小黑你作为一个魔物也不太对劲，根据梓的说法，和我亲眼所见的样子，贝希摩斯确实是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城池的怪物，小黑你说杀就杀了，一点犹豫都没有。上一次蓝雪误伤了那些马铃薯的时候，我险些被冻死了，小黑你真是一点事都没有，蓝雪好歹也是条龙吧？能够不畏惧一条龙的究竟得是怎样的魔物？有些道理我也是懂的啊？” “……” “蓝雪知道很多遥远的过去所发生的事，是因为她活了很多年，但是小黑你似乎知道得也不少啊？除非——”依米拖长了音调，而这最后的话语。 “你也一样吧？小黑？或者说——” 是我最为畏惧的话语。 “灾厄？” 所有的声音都没了，就连风声也仿佛随着依米话语的停止而消亡了。 只有无声的寂静，就仿佛从遥远的过去走到如今的时光。 我曾经一直都在担心，依米会不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我曾经一度下定决心，去告诉依米所有事情的真相。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将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 那个时候，自己究竟为什么犹豫了呢？ 是因为自己其实还没有勇气将真相全部告诉依米么？ 还是因为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后的侥幸心理呢？ 或许都有吧，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晚了。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跪了下来，膝盖砸在了地面上，留下了两个小小的坑。 我将头低下，不敢正视依米的脸。 依米一直都说过的，要是认错的话，下跪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礼节。 但是，现在的话，依米还能原谅我的过错么？ “小黑你……还真是撒了很多的谎呢……” “对不起……” “但是你还真是不会撒谎呢……连辩解都不会。” “对不起……” “我思考了很多个夜晚，你有想过我一边说服着自己放弃一边继续思考时的心情么？我要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小黑是不会骗我的。” “对不起……” “结果我发现，要么是我错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错了，我也不相信是小黑你错了。” “对不……起……” 我不停地道歉。 就像曾经那样。 就像那一天，我将这个世界都毁灭殆尽的那一天一样，对着燃烧的世界不停地道歉，却不知道要对谁道歉。 就算我现在知道了要对谁道歉，很多东西，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一直都是这样。 道歉的时候，很多东西，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 “小黑你道什么歉？”依米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上方，但是我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撕碎过无数的东西，但是这一次，我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地……碎掉了。 下一刻，依米双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脸颊两侧，然后用力让我的头抬了起来，直视着她的脸，直视着那双蓝色的双眼。 里面所蕴含的黑色光芒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只留下了比天空更加湛蓝，比大海更加清澈的眼瞳，紧紧地盯着我。 淡橘色的长发轻轻地拂过我的鼻尖，那是这片土地经历了漫长的沉寂之后所迎来的第一抹颜色，也是我见过的，比阳光更加耀眼的颜色。 “小黑你……哭了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唔——” 我还在道歉的时候，依米突然俯下了身来，将脸贴近了我的脸，用她的双唇堵住了我的双唇，把我的歉意全部化在了嘴里。 有什么与唾液不一样的液体在我们的舌尖上散开，这是……和海水很相似的感觉。 但是有一种感觉却依旧没有改变。 柔软，以及温暖，还有流遍全身的阳光。 许久之后，依米轻轻地松开了我的嘴唇，将额头顶在了我的额头上，双眼静静地盯着我： “小黑你也会哭啊？把这个吻都搞咸了呢。”依米轻轻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之后，用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 我看见了晶莹的液滴顺着她的手指滑落，那是……眼泪么？ 我的……眼泪？ “你自顾自地哭什么啊？我有说过我要责怪你么？” “我……”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而已啊，我怎么知道你一下子就哭了啊，真是的……”依米微微扭了扭头，脸颊上挂上了那抹熟悉的红晕，“要不要这么娇滴滴的啊……” “我只是……” “好了，这些都无所谓的，不要放在心上。”依米突然将手从我的脸上移了下来，直接将我抱在了她的怀里，“无论你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你就是我的小黑啊。” 我无比的惊讶，以至于惊讶到了忘记说话。“当全世界都抛弃了我的时候，只有你还把我当成公主殿下啊。” 我……得到原谅了么？ 曾经没有人回答的歉意，这一次，终于有答案了么？ “回答呢？”依米小声地催促了我。 “我、我当然了……依米……” “小黑？” “我在。” “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么？” “嗯。” “永远？” “嗯。” “约定了哦？” “嗯？” “这可是个……”依米松开了怀抱，然后将脸又一次贴近了我的脸，“重要的仪式啊。” 我则是用自己的嘴唇回应着她的唇瓣，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只有那个誓言，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我说小黑啊……这片土地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还能叫禁忌之地么？” “依米你觉得应该叫什么好？” “……唔，想不出来啊，干脆还是叫禁忌之地吧，改也麻烦，改了也没有人承认的。” “好。” “毕竟……也正是因为这里，才有了我们的相遇啊。” “嗯。” “小黑？” “我在。” “回去吧？” “好。” 哪怕全世界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的小黑。 哪怕全世界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的依米。 ——————————————————————————————————————— 在大海的尽头，遥远的北方，有着一片名为禁忌之地的土地。 那里有着一位不能够睁开双眸视物的公主。 那里有着一个无法用双手接触别人的灾厄。 但是最终，在那个荒芜的国度，她们相遇相识相知。 那里重新填满色彩，草木盎然，鸟语花香，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哪怕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听不见对方的声音，触碰不到对方的身体。 对彼此的理解，存在于心。 她与她，于禁忌之地为邻。 这一定就是，名为爱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