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情方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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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仲夏情方炽》是楼雨晴创作的一部跨性别主题小说,讲述了女主角方歆与男主角言仲夏之间复杂而充满戏剧性的感情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方歆是一个性格活泼、爱打抱不平的女孩,她与言仲夏,优雅而温文尔雅的男子,存在着一种值得深究的缘分。故事开头,方歆疯狂拒绝与言仲夏的婚姻提议,表现出她对传统婚姻观念的反抗,同时两人之间的互动充满了斗嘴与揶揄,这种关系逐渐演变为更深层次的情感纠葛。文本中的对话生动有趣,展现了青少年间特有的感情和对生活观念的探索。在他们的相处中,方歆回忆起与言仲夏相识的种种经历,并反思自己的成长与迷茫。这不仅是一段爱情故事,还探讨了性别认同与自我价值的自我发现,而这也与众多青少年面临的成长烦恼相契合。整部作品充满幽默和温情,细腻地呈现了方歆与言仲夏在生活中的摸索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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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136414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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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楼雨晴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跨性别, 青春爱情, 性别认同, 成长故事, 言情小说, 两性关系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仲夏情方炽 作者:楼雨晴
第一章
「言仲夏!」狂风呼啸而过,女孩扯着嗓门的吼叫融入夜风之中。
前头的男人充耳不闻,油门催得更紧,如果她有留意,将会心脏无力地发现,时速表上的指针赶投胎都绰绰有余了。
尤其在她家才离他一条街距离的时候,这样的车速更彷佛像是开喷射机去巷口买酱油。
然而,此时方歆的注意力可不在这上头。
「我、不、嫁!言仲夏,你听到了没有?我才不要嫁给你——」疯婆子似的叫嚷,中止于突来的强力煞车中,方歆一头撞上他宽阔的背。
要死了!她的鼻梁早晚会被撞塌。
方歆揉着鼻头闷哼,并不打算让抱怨出口,因为那无疑是自取其辱,早料准了他会回她一句:「少把阁下那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失败尊容赖在我身上。」然后再附赠一声有模有样的悲悯叹息。
相识十余年,她哪会不清楚这家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卑劣性格。
由机车后座爬下来,就见言仲夏两手在她身上摸呀摸的,摸出那串趴趴熊锁圈,自动自发的开了门进去,态度自在地像走进自己家的厨房。
方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
「我饿了。」言仲夏抛来一句,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说也奇怪,平日打打闹闹,出口没一句好话,听到他喊饿,双脚倒也不由自主地走向单人套房中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小厨房。
「我不吃泡面。」丑话说在前头。
「是,大少爷。」方歆翻翻白眼,收起正要拆封的统一肉燥面,打消八块钱就想打发掉他的念头,改为丢下一把面条。
「我还要加一颗蛋。」
真是得寸进尺!
他言二少当她是餐厅小妹吗?还大方点餐呢!
想归想,还是搜刮出小冰箱中算得上营养的仅剩食物,包括两粒贡丸、一只虾、几片花枝、一把芥蓝菜,还有他要的一颗蛋。
大功告成之后,她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面出来。
「喏!」
唯一的双人沙发让这土匪给占去了,她只好屈膝坐在地板上。看他嚣张地霸着她的地盘大快朵颐。
透过弥漫烟雾,她偏着头枕靠膝上,疑惑地瞥视进食中的他。
他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餐,是为了赶去接她下班,忙得根本没机会沾上一口食物。
他最近好闲,天天都来接送她上下班,她想他应该是太无聊了才会这样做吧别怪她太不给面子,那是在她认识他多年,无数次让他以佛山无影脚招待着送出大门之后,所累积下来的惨痛觉悟。
所以说,以言仲夏的个性,打死她都不相信他会做那种难分难舍,浪漫上演十八相送的戏码。
思及此,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是因为前阵子在他家闲聊时,言季秋不经意地说:「前几天遇到这里的管区,说最近社区的治安不太好,有几个夜归女子差点被性侵害,歆歆,妳晚上回家自己要小心点。」
他会是为了这个,才不嫌麻烦地天天接送她?
可是她记得,当时他明明就说:「担心她?呵!季秋,你想太多了,担心那个瞎了眼敢惹她的登徒子还差不多!」
那嘲弄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当全世界的男人都这么没眼光吗?
没眼光?哼哼!就不晓得土匪般抢去她初夜的人是谁哦!
但是从那天之后,他活像被雷劈到,忽然神经不正常地当起她的免费司机,就算从他那儿到只隔一条街的她家,他也会打着呵欠,用很无聊的口气说:「我只是看今天月色好,出来散散步,刚好和妳同路而已,请不要太自作多情。」
如果她没看错,那天明明乌云密布,连点月光都没有!
吃完最后一口面,言仲夏抬眼,对上她凝视的目光,慵懒地微微勾唇,一副「真抱歉,本人太帅了,害妳看得不舍得移开视线」的神态。
又来了,她最讨厌他要笑不笑的死样子,那一脸碍眼的嘲笑,摆明了就是「请用力扁我」的欠揍嘴脸。
「好吃吗?」她看向只剩些许残汤的碗底,得意洋洋地问。
「难吃得让人想死。」她的厨艺真是十数年如一日,要没点坚忍意志,只怕真的会死给她看。
方歆笑容僵在唇角,就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哼哼,难吃就已经扫光整碗面了,要真好吃不连碗也给啃了?
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干么要动不动就为他洗手作羹汤?她可从没为自己下厨过,最多就是懒到一碗泡面冲个水就算打发了。
要不是她爱死言大哥的手艺,三天两头到他们家白吃白喝,心里乱不好意思,总得回馈一下的话,她才不理他……噢,好吧,好吧,她承认,看着他品尝她亲手煮的食物,会让她很白痴的有种幸福感,行了吧?
「喂,言仲夏」
「干么?」他正在灌水。
「你不是说笑的吧?」
「别以为全世界都和妳一样无聊。」没头没脑的问话,很像她的性格,这世上唯一能轻易解读出她的意思的,恐怕也只有天纵英才的言仲夏了。
这家伙就这点最不可爱,三句话里头,一定有一句是损她的。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嫁你?」她不爽地回道,要真嫁他,肯定不出三天,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要听实话?」既然她那么没自知之明,就不能怪他不给面子了。「因为天底下除了我之外,妳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面不改色吃完妳做的食物的人了。」
「是嘛,那你不就好委屈?」她扯开一抹好假的笑。
言仲夏淡哼,摆明了在告诉她:很高兴妳终于觉悟了。
「没有男人会愿意抱着一块木板睡觉的。」他看着天花板,谈天气似的说道,没什么表情的像在陈述一项事实。
木板这就有点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哦!
方歆拉了拉宽松的衬衫东瞧西瞧,然后很悲痛地发现,好象真的有那么一点……没肉。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相信任何女人受到这样的羞辱,都会卯上去和他拚了的,纵然是一块没胸没肉的木板。
禁不得激的方歆跳了起来,利落地跃坐到他身上。「言、仲、夏,你会为你所说的话后悔的!」
「嗯哼!这位说不是我的谁的小姐,妳坐在我身上干么?」他挑眉,还有闲情逸致削她。
方歆白他一眼,以眼神传递:你说废话啊?
二话不说,直接以吻封缄,堵住他刻薄的嘴。
火热缠吻,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执意撩逗焚烧他。看来她是使出浑身解数,和他杠上了。
「我可不是……牛郎,方大小姐别找错对象了。」唇齿纠缠中,他间歇吐出话,不放弃嘲弄个两句。他和言立冬那个精子提供机不同,身体没那么廉价。
「我没说你是。」她挪了挪坐姿,使两人的敏感部位更暧昧贴近,再接再厉,手口并用!
「是哦,妳从没付过钱。」他呻吟闷哼。「方小姐,妳的手又在干么」
就不信他没反应!愈来愈不象话的小手往他腰下移,撩逗他最敏感的男性部位。
她就是要证明,她就算是一块木板,也是有能耐让他欲火焚身的。
在她大胆的挑逗下,言仲夏放弃死撑,大掌沿着她的衣襬挲抚而上,揭去她身上层层恼人的衣物阻隔,恣情需索。
「嗯……」标准的引火自焚,激情火焰迅速延烧,她无意识地娇吟,迎向他撩吮的唇。
光滑的颈项,不若一般女孩的凝雪白皙,活力充沛的她,从无一刻静得下来;然而不可思议的,他就是着了魔的认定她身上这道不含任何人工香料的朝阳气息。
贴身胸衣早被抛得老远,他顺着肩颈舔吻而下,一路吮住了不算丰盈的酥胸。
「啊!」她惊喊,有如一道电流袭身,脑海一阵酥麻空白,无法思考。
从来都只有这双优雅修长的双手,才能够带给她癫狂颤悸的激情,让她忘了所有,失去自我,只想不顾一切地随他狂乱沉沦。
她放纵着他的需索,任他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除去,挺身迎向他火热的身躯,热切寻求着情欲的宣泄。
「衣服。」他低喘,提醒她。
「唉呀,随便啦!」说着又要移靠过去。
言仲夏扣住纤腰,不让她妄动,咬牙坚持。「衣服,脱掉!」
啧,龟毛!
方歆没办法,急忙地剥除他凌乱的衣物,慌乱中不慎扯落了他几颗衣扣,散了一地。
这少根筋的丫头!她难道不知道,穿着衣服与她欢爱是多羞辱人的事?他从来就没将她当成泄欲工具。
直到两人再无阻隔的合而为一,交融彼此的气息与体温,她满足地吁叹,熨贴着他热烫的肌肤。
还是只有他,最教她熟悉眷恋。那样的契合与依恋,是习惯抑或其它,她已无法分辨。
厮磨律动中,欢愉如狂潮般阵阵袭身,她晕眩得无法承受更多,轻喘着将脸埋入他肩头。
言仲夏狂热地挺入温润如水的娇躯深处,在她娇吟失声的同时,深吻住吐息如兰的红唇,辗转探吮出火热激情之外,另一种震荡心扉的缠绵绸缪。
那一刻,她好似恍惚地有些明白,为何她总是离不开他了。
当夜更深的时候。
方歆偏头看向安稳入眠的枕边人。轻浅均匀的呼吸,显示他正处于熟睡状态中。
这家伙连睡着了都是该死的迷人。
打认识他开始,他的谈吐举止就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所有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说他温文优雅,气质出众。
相形之下,她就太过大而化之,粗鲁率性得很人神共愤了。
当他还在抽免洗筷时,她已经迅速又有效率地干光一个大便当了;在他交叠着修长的双腿,在树阴下翻阅莎士比亚作品集时,她正在篮球场,很神勇地以一敌十,撂倒一个个身高全都超过一百八的大男孩;而他在和他们美丽的校花风花雪月,郎情妹意浪漫到不行时,她却是逃课混在男人堆里拚得风云变色,打群架打到大伤、小伤配着当饭吃。
学校荣誉榜永远有他言仲夏大名,模范生名衔历久不衰;而功过榜的黑名单她也从不缺席,大过、小过不断,永远在退学边缘挣扎。
也许,就因为看不惯她活似废人般的人生哲学,不知不觉就这样杠上了,然后就孽缘深厚地一路纠缠至今,甚至纠缠到床上去。
思及此,她掀开被子看了眼底下光溜溜的身体,再看看身边连睡姿都优雅得引人遐思的睡美男,瞇着眼极困惑地回想。
他们不是在讨论结不结婚的事吗?怎么谈着、谈着,又谈到床上来了?
噢,天……
她以枕头蒙住脸,羞愧地呻吟。
方歆,妳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真和他结婚?唉,那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呢!
和他有亲密关系是一回事,当不当夫妻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两人之间的差异那么大。他太出色亮眼,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而她太粗率随兴,半点女人味都没有,任谁都不会将他俩联想在一起的。
根本——不搭嘛!
就连他都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在告诉她:妳方歆真的是个令全天下女性蒙羞的失败女人。
他对待任何人都是绝对的温文有礼,风度翩翩,独独待她,全无风度可言,一张嘴恶毒得活似灌了十瓶巴拉松。
她甚至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是一对情侣。
还没结婚就标准的怨偶一对了,这婚还结个屁啊!
她一直都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的,谁晓得他哪根神经搭错线,居然要娶她。
他不是说,她做事莽莽撞撞,脑袋瓜笨得像猪一样吗?
他不是说,她长得可歌可泣,身材平板,煮出来的东西也只比馊水强一点?
他不是说,她不温柔、不婉约,榨干了她都挤不出半点女性特质,成天只会打架闹事……他甚至曾撂下狠话,要再让他知道她扁人,他就先扁她。
所以后来,她没再和谁打过架,却三天两头的和他拳脚相向。
这样的老婆他到底要娶来做什么?气死自己吗?
唉唉唉!她早该知道的,他们这辈子是注定纠缠到死了,打从十四岁那年,熏风徐徐吹拂的午后起。
记得那年,她才国二。也是这样的仲夏时节,她遇上了他,这八字不合的天生冤家,生命中最年少轻狂的青春岁月,是与他一同走过,共谱多少笑泪与共的记忆
言仲夏永远忘不掉,第一眼初见方歆的感觉。
「各位同学,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方歆同学成为本班的一份子。」
讲台上的导师以着一贯娇滴滴的嗓音说着。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老爱装可爱,用那种让人作噩梦的声音说话,听多了还真会有点消化不良。
下午第一堂课,窗外骄阳正炽,放眼望去,半数以上的同学还在与周公欲聚还散,挣扎在清醒与昏睡之间,而言仲夏却已仪容端整地端坐着,桌面上放着笔记与摊开的历史课本,页数停留在七十三页,正好是上一节课的课堂进度。
他交叠着修长的双腿,状似专注地聆听着那道被班上同学形容成「垂死杜鹃鸟」的另类魔音,心思却已飘到站在讲台边的女孩身上。
她没有古典美人般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的只是黑白分明的瞳眸,灵灿而有神。
初步估计超过一百六十公分的高身形,硬是比同龄女孩高出一个头,及肩的短发,增添几分潇洒利落的个性美。
坦白说,她并不美,与他见过那些螓首柳眉瓜子脸的典雅佳人相较,她的五官稍嫌深刻分明,不够柔美,但那清新的阳光气质从第一眼看上去,却令人打心底感到舒服。
「大家好,我是方歆!」
这是她的自我介绍,简单而利落,一如她第一眼带给他的感觉。
「好,那么现在让老师来看看哦——」那只「垂死杜鹃鸟」又发声了,几个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的同学,悔不当初地恨不能再继续睡死下去。
带着娇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软嗓,杏眼儿瞥向言仲夏的方向,一张脸孔瞬间转换得亲切无比。「这样好了,方歆个子高,妳就坐班长旁边,第二排最后一个位置。言仲夏,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新同学,帮助她适应环境哦!」
「好的,老师。」
同一时间,无数双又羡又妒的眼神朝她射来,并且清一色都是女性。
方歆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拎着她的书包来到老师所指定的座位。
最后一排就只坐着两个人,除了她之外,就是那个「据说」是班长的家伙。
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正好与他偏转过来的目光接个正着。
「你好,我——」好歹以后是邻居了,她打算先做一下国民外交,有备无患。
谁知——
「上课不要讲话。」他居然面无表情地丢来这一句。
方歆呼吸一窒,凉飕飕的一桶冷水,教她出师未捷的热情宣告阵亡。
不讲就不讲,稀罕!
她没好气地捞出历史课本,说好听一点是当装饰,说实际点是当桌垫。任凭讲台上口沫横飞的讲古,她在讲台下潇潇洒洒地作画自娱。
言仲夏在低头做笔记时瞥了她一眼。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她居然画了张皱眉挤眼兼吐舌头的俏皮鬼脸,而且画得灵活生动。
他敢拿由小到大的模范生荣誉打赌,那绝对是针对他的!
看不出她挺有作画天分的。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她又在前方画了张讲台,上头有一只分不出是麻雀还是乌鸦的动物,正张着大嘴呱呱呱地直叫,旁边附加几颗水珠子……噢,好吧,他承认他知道那是口水。
想当然耳,讲台下是一只只呈垂死状的小动物,有子、猫咪、猴子、小白鼠、无尾熊……甚至连国王企鹅都有,而且神韵像极了班上每一位同学。
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班居然是动物园。
没来由的,他竟被逗出几许想笑的欲望。
没想到她才转学来不到半天,就将「垂死杜鹃鸟」及同学们的特色抓得如此精辟传神。
不过……那张逗趣鬼脸旁边的动物他就很有意见了。
一只招摇着彩色羽毛的孔雀?
什么嘛!他有那么高傲吗?
方歆是吧她是头一个将他形容成孔雀的女孩,也是头一个教他印象深刻,感觉与众不同的女孩。
第二章
方歆的求学生涯一向精彩绝伦。
何解?
很简单,因为她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就算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她……嗯,好吧,再承认一点,她自己本身也很热中于制造麻烦就是。
基于这项别人所没有的天赋异禀,由小到大,她的日子不曾平静过,制造麻烦的速度远超越亲友摆平的进度。于是乎,久而久之,大伙儿也懒得理她,放她自生自灭去了。
开玩笑,方圆百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她姑娘姓方名歆字麻烦,号带衰小扫巴,别称打不死的蟑螂,生命力超韧的啦!
瞧,这会儿不就有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实证上演了——
只见她站着三七步,十足黑社会大姊头的架势。
「喂,我说小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妞娇滴滴的,胆子很小的,你那么凶,想害人家去收惊啊?」
「小黄?」忘了前一刻的对立,对方一脸茫然地思考这个新称呼,他们有这么熟吗?
「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不叫小黄?」她啥道。
他这才知道自己被削了。
「还有你,小白!你是拿SKll当饭吃还是一天只睡一个小时?居然晶莹剔透成这样,存心教全天下的女人死给你看啊?真是不像话!难怪人家小——」停了下,她转头问:「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欣欣。」女孩娇滴滴地轻声道。
「好,难怪人家小欣欣不理你,小白,你自己要检讨。」
「不要叫我小白,我、们、不、熟!」男孩由齿缝中挤出话来,挥开她活像拍小狗的手。
「唉呀,你这样说就太不可爱了,人家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这么计较做什么?」方歆死皮赖脸的改搭在第三个人的肩上,完全不理会那张像极便秘的臭脸。「嘿,你祖籍哪里?小人国吗?要不要我介绍你买双增高鞋?不然我靠得腰酸背痛耶!」
「喂,你不要太过分!」眼看兄弟们被她这样轮番糟蹋,谁都会忍无可忍。
「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你以为你长得像头熊,就以为自己是小熊维尼啊?装什么可爱?长成这样不认分回家哭泣还出来吓人,难怪人家不肯跟你走,我建议你先去整整形啊、变变性啊什么的……」
这话就真的欺负人欺负得有点过分了,要再忍就不是男人!
鲁男子一时气不过,冲动得抡起拳头就要挥去。
拜多年的打架经验所赐,方歆的反应倒也迅速,很顺手……嗯,是「顺脚」将身上靠着的「临时柱子」踹去撞壁,侧身一闪,抓了「小黄」来挡拳头。本来闲闲没事的「小白」看兄弟被欺负,立刻很有江湖道义地上前友情赞助。
「哇咧!死小孩,要加入也不打声招呼——」她一掌往「小白」后脑勺拍去,太专注于逗弄这白白嫩嫩的小男生,一时轻敌,挨了记「熊掌」。
夭寿哦!下手这么重,就知道这头熊不懂怜香惜玉,这下她更坚定路不平,众人踩的决心了,要真让这娇怯怯的小美人落到这头粗蛮的黑熊手上,那还得了?
「啊!」就在她一记左勾拳挥去时,传来小美人儿的惊叫声。
「亲爱的小欣欣,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你管什么闲事?莫名其妙的白痴女人!」黑熊气得卯起来扁人,非得给她一点教训不可。
[这种事只要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会管。人家欣欣都说不要跟你走了,你土匪啊?都什么世纪了,还学人家山大王,光天化日的抢亲!」又一拳过去,黑熊成了猫熊。
「啊!不要打了——」刘欣欣看他们打得难分难舍,心急得快要哭出来。
「没问题!」一记回旋踢,撂倒已经分不清是什么熊的家伙,方歆拍拍手,等着小美人儿含着泪水的感激神情。
没有意外的,小美人儿朝这儿奔来,就在她等着接受膜拜时,美人儿掠过她,着急地奔向哀鸿遍野的身后。
「哥,你有没有怎么?」
「啊、啊、啊?」方歆下巴掉了下来。
台湾黑熊是美人儿的哥哥?
「你、你们——是兄妹?」她不信,她要确认!
小美人泪眼汪汪,点了下头。
「同父异母?」
美人儿摇头。
「同母异父?」
大黑熊瞪了她一眼。
「那……你们要不要回想一下,小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叔叔、阿姨出现在你们家,然后和你们的爸爸或妈妈感情很好?说不定——」
他们根本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嘛!
一个是白白净净的玉娃娃,另一个——唉,不提也罢,以免伤感情。
这教她怎能服气?
「你这女人——」忽闻河东黑熊吼,忍无可忍地冲上前要和她拚命。
「没有就没有嘛,这么凶干么?」方歆急忙退开一步,委屈兮兮地低哝。她还不是为他们好,怕他们喊错爹娘犹不自知……
「我凶?我带妹妹回家,你把我扁得不成人样,说我爸搞外遇,我妈偷人,最后还嫌我不够亲切可爱?」被扁成猪头的怨恨,怎么也无法消除。
「呵、呵呵——」说到这个就心虚了,她脸上肌肉抽动着,笑得很僵。「你、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要跟他走?」
「我不想那么早回家啊!」
「那你怎么不早讲!」方歆压抑着,努力维持语调的温和。
小美人很哀怨地看她。「我一直叫你不要打了——」
[你刚才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方歆提醒她。如果不是这样,她哪会误会?
「对呀,我就是为了多看言仲夏一眼,才不想这么早回家的嘛!」提起心上人,美人儿含羞答答,又回复小女儿娇态。
她刚才是怎么说的?方歆挖出少之又少的不中用脑汁,用力回想。
对了!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他叫言仲夏,所以她不要跟这头熊走。
然后就——
方歆闭了下眼,在心底呻吟。
娘呀,这摆的是哪一国的乌龙?!
[言仲夏你知道吗?他长得好帅、好帅,品学兼优,对女生说话都好温柔,我真的好喜欢他,每次和他说话,都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上一样。他每天放学都会经过这里,我要是没看他一眼,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失眠的……」一说起甜蜜初恋,兄长的伤势完完全全被抛到九霄云外,满脸的迷恋陶醉让人忍不住为那个替她挨拳头的兄长感到悲哀。
很好,这下结论出来了。
她打架打得全身酸痛,把几个大男孩修理得金光闪闪,为的居然只是让这个思春的小女孩见她的心上人一面?!
天!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死!
洗完澡,言仲夏擦拭着头发回到房中,整理今天所做的笔记。
一张纸不期然由书中飘落。
他停下动作,拾起飘落地面的纸张。
是几日前,方歆那堂历史课的收获。
言仲夏轻扬唇角,勾起会心的微笑。
这粗心大意的女孩,可能到现在还不晓得她的即兴画作落在他手上了吧?
这绝对不是顺手牵羊,至少他不承认。只不过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又不小心让他捡到,然后他再非常「不小心」的忘了还给她而已。
高傲自恋的孔雀?!
拨了拨额前半湿的发,他仰首看向镜面,打量反映而出的俊雅形影,陷入凝思。
他真的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吗?
一向都知道,他是女孩们倾心恋慕的对象,温文儒雅是他的保护色,一视同仁的温柔只是习惯,其实没什么特别涵义,却让他成了异性的梦中情人。
而她,是头一个不在第一眼便为他迷醉的人。
不同于其它女孩看他时雾蒙蒙的含情水眸,她迎向他的眼神,总是挑衅地,充满了野性与不驯。
是因为这样,使他对她多了几分注意力吗?
或者说,是她惹是生非的本事,教他不注意都不行。
说实在的,他从没见过比她更会闯祸的女孩,转学不过才一个礼拜,就把方圆百里称得上有点分量的「角头大哥」全给得罪光了,惹麻烦的速度教人叹为观止,自叹弗如,她是不打算留着小命平安毕业了吗?
想起今天下午的闹剧,他发现他又有了想笑的欲望。
没错,他全都看见了,那是他每日回家必经的路线,想不看见也难。
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活宝的女孩了,将一个带妹妹回家的兄长当成采花贼给扁得不成人形?!呵,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看来,他接下来的校园生涯不会太无聊了。
「方、歆——」他一字字轻缓柔吟,唇角微勾,扬起一抹只有他才明白其中深意的浅笑。
在早自习将结束前,方歆终于带着脸上的一坨青紫出现。
言仲夏实在很想叹气。
如果他没记错,右手臂上的那道伤是昨天的战果,已经由红肿转为瘀青,显示她根本没费心多作处理。至于左颊那片红痕与眉角的擦伤——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今天迟到的原因了。
「恕我孤陋寡闻,请问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彩妆吗?」
正丢下书包的方歆,错愕仰首,左瞧右瞧,没看到其它人,才肯定发声者真的是她亲爱的芳邻。
日头打西边出来啦?她这高傲芳邻,一向是若无必要甚少开口,这会儿居然会主动跟她说话?!
「是你在跟我说话?」确认一下比较好,以免自作多情。
「你当心哪天被打成白痴!」言仲夏顺手将一盒不名物体往她身上抛。多亏方歆运动神经敏捷,顺手接住。他也不多解释什么,起身管理秩序,带队前往操场参加升旗典礼。
一直到他消失在她眼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才是不是被他给损了一记?
愣愣地打开纸盒,才发现里头是几项可随身携带的简易药品。
[这家伙几时这么好心了?」她喃喃咕哝,随手撕下一片OK绷往脸上贴。
唉!起来干活喽——
黑板上的值日生一栏写着她方某人的大名,清楚得让她很难当作没看到。她可不想让那个龟毛的模范生班长逮着把柄。
在那之后,言仲夏变得很爱找她的碴,不管她做什么,他永远有意见。
纠正她坐姿不够端正;挑剔地行止太粗鲁;批评她说话大嗓门;不准她跷课打架,惹是生非;规定她每日几点到校,晚了几分钟他又会开始念到她耳朵生疮,就连她上课专不专心,他都要管上一手。
哇咧!这鸡婆班长会不会管太多了?连他们杜鹃鸟导师都没管那么多。
言仲夏看她不顺眼,她敢拿她的祖宗十八代来赌!
其实,连她都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至此。刚开始,他对她说几句话用五根手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就是走在路上也会装作没看到,比不熟还要不熟的那一种。可是后来……
好像就是从他丢药盒给她的那一天吧!他开始对她的言行东挑西捡,恶毒批评,而且毫不留情!害她每天、每天都悔恨得不断强力反省,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不遗馀力地找她麻烦?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言仲夏对她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然后,他们莫名其妙的熟起来了,就是那种走在路上远远看到都要冲过去踹对方一脚泄恨,不然晚上睡觉会失眠,比熟悉还要熟悉,熟到烂的那一种。
他很懂得怎么欺压她,而且尽心尽力,乐在其中。
时势造英雄,她当然也就学会怎么惹毛他,教他变脸,而且日新月异,创意十足。
最后,她悲惨地发现,她成了女性公敌。
何解?
还不都是为了这个无耻的家伙!两人一天到晚缠斗在一块儿,久而久之,很自然地就会传出「方歆和言仲夏交情特别好」之类的流言。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拜他所赐,至今她都没交到半个女性朋友。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言仲夏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双面人!
人前一副气质温文的模样,人后却是一张令人想痛殴一万次的刻薄嘴脸,像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哪一点值得一干少女芳心暗许,疯狂迷恋?
她相信,任何人只消见识过他在她面前的恶形恶状,都不会再蠢得对他怀抱什么可笑的梦幻情结的,可是……唉,想归想,说出去谁信?
欺骗社会的家伙,可耻、可耻、可耻到了极点!
「你又在装什么白痴了!」一本笔记冷不防拍上她的后脑勺,想都不必,自是她「亲爱」芳邻的杰作。
她要笑不笑地转过头。「请问我们伟大的班长又有何指教了?」
言仲夏以眼神示意她捡起来,她顺手摸起,上头清晰工整地写着他言大少的名字。
「干么?」
又一本笔记「莅临」她的头,正是她方大姑娘的历史作业。「重写!」
「我为什么要!」方歆不爽地丢回去,有交作业就不错了,他还挑!
「因为猪写的都比你好看!」既然某人要自取其辱,那他就不客气了。
「哪有——」正待抗议,目光接触到二度砸回她身上的历史作业。一个是字迹清逸俊雅,内文翔实端整,有条不紊;另一个是光字体就可以玩猜谜,内容更是文不对题,秉持有写就好的原则。
两相对照之下……唉,真是让人伤心欲绝的残酷对比。
他到底是要怎样嘛!以他的出色来嘲笑她有多丢人现眼吗?
「照着我的写,放学以前交给我。」
「喂——」正欲反驳,写完黑板的老师已回过身来,同一时间,言仲夏端出一贯的专注表象,彷佛多认真地做着笔记,而她,就好死不死地被逮个正着。
「方歆!上课专心听讲,不要骚扰其它同学。」
骚、扰?!
她恨得牙痒痒的,到底是谁在骚扰谁呀?
「没关系的,老师。」言仲夏微微一笑,适时扮演好学生形象,很有雅量地包容她。
很好!这下她又成了众矢之的的千古罪人了。
这、个、不、要、脸、的、双、面、人!
中午十二点的下课钟声一响起,方歆立刻抄起便当,以跑百米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今天她绝对、绝对不要再让言仲夏那个顾人怨的给逮到,否则她光气就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教师停车场后头,有一片山坡地,鲜少有人走动,躺在绿叶成荫的大榕树下,会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是她闲来没事时,最爱去的地方。
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她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很好,没半个人。
她心满意足地抽出免洗筷,准备大快朵颐——
「跟你说几遍了,吃东西不要狠吞虎咽,当心哪天噎死没人收尸。」
一口青菜卡在喉咙里,差点真的被噎死。
方歆瞪大眼,看向由身后冒出来的「青仔机」。
哇咧!这家伙是人吗?神出鬼没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愣愣地问。
言仲夏随意瞥她一眼,不置一词,在她身旁优雅地坐下。
如果她没误解,那个表情应该可以解读为:以你的脑容量,很难向你解释我的智慧。
方歆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计较,千万不要跟他计较——
她在心中不断默念、催眠自己,然后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当作没听到。
言仲夏也不以为意,迳自抽出免洗筷用餐。「喂——」
「干么?」她爱理不搭的。
「从今天起,放学后和我一起走。」
「嗯哼!」她斜眼瞥他,摆明了告诉他:你在说梦话吗?
白天在学校任他作威作福也就罢了,放了学谁还鸟他?
「如果我说,这是垂死杜鹃鸟交代的呢?」他悠闲回道,顺手干走了她便当内的卤蛋。
方歆磨着牙,眼睁睁看着他抢劫了她心爱的卤蛋。「你又在老师面前搬弄什么了?」他要没说什么,杜娟娟会要他连放学都盯着她?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言仲夏挑眉,神情很嘲弄。「凭你罄竹难书的功迹,还需要我“搬弄”什么吗?」
见他筷子又要伸来,她立刻跳离三大步,誓死捍卫便当,远离土匪。
言仲夏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继续吃他的便当。
他这不痛不痒的神态,看在她眼里可不爽了,想也没想,很报复意味地打劫了他的炸鸡块。
「最近收敛些,大肚鱼在盯你了。]大肚鱼,指的是他们那个顶着啤酒肚,中年发福的训导主任。
这下,天上飞的、陆上走的、水里游的都一应俱全了,不只他们班,这所学校俨然就是一座动物园。
「你怎么知道?」她口齿不清地回道。嗯,好吃!总算心理平衡了些。
言仲夏白她一眼。「听我的就是了。」
也不想想他是何许人也,言仲夏三字,是众师长心目中的宠儿,什么事瞒得过他?
「大不了就记过,待到待不下去时再转学而已,哪有什么大不了的。」都转到不要转了,家常便饭啦!
言仲夏持筷的手一僵。「你试试看!」
干么呀?转学的又不是他,摆什么死人脸,吓人啊?!
「反正这所学校也没多好玩,不走还留恋什么?」
言仲夏沉默了好久,直到解决完整个便当,而她也以为话题早结束了时,他才冷冷地吐出一句:「所以被当成瘟神给请出校门,尊严尽扫,你也不在乎了?」
他以为她会气呼呼地反击,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可是出乎意料的,她什么也没说,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地,言仲夏竟感到一丝后悔。
他是不是不该用这么伤人的方式激她?
午睡钟声适时响起,两人不发一语地起身回教室,一路上,谁都没再开口。
第三章
午休过后,她又回复原来那个爱笑爱闹的方歆,若无其事地和他瞎扯打屁。
但,不知怎地,言仲夏忽然觉得,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快乐,脸上那抹阳光灿笑看在他眼里,竟觉有些不真实,就像他总以温文儒雅的表象示人,那只是一种保护色……
放学后,想当然耳,方歆是被言仲夏给揪着一同走出校门的。
一整个下午,言仲夏出奇静默,只会用一双研究白老鼠的眼神看她,任她再会搞笑耍宝,久了也会没劲儿。
过了前头的十字路口,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一等前头的号志灯由红转绿,她跨出步伐,言仲夏突然由身后握住她的手腕。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他沈吟了数秒。「我收回那句话。」
也不等她有所反应,他放开了她,转身往反方向走。
留下方歆微张着嘴,像个呆瓜杵在原地,回不了神。
他——这算道歉吗?
这么自负自傲的男孩,也会向她道歉?
在那之后,两人同进同出,校里校外都可见两人缠斗的身影。
她不是没想过要落跑,可是很遗憾的,最后还是被逮个正着。
久而久之,她也懒得抗议了。反正,她要真有心惹事,哪是他盯得住的?
经过她强力的宣告后,总算将「方歆死缠倒追言仲夏」的裴言流语,硬拗成「方歆和言仲夏是好哥儿们」的版本。
然后,她又好笑地发现,她成了女人堆中炙手可热,争相巴结的对象。
正所谓暴政之下必有反民,长久处于言仲夏的暴政欺压之下,她也学聪明了,懂得远到机会,就由他身上揩点油水,例如——
「叹,方歆,你知不知道言仲夏喜欢什么?」
「巧克力、甜点、蛋糕!」她想也没想,说了一串甜食。
「是吗?」同学满脸的怀疑,男生也喜欢吃甜食?
「是你自己问我的,信不信由你喽!」她满不在乎地转身走人。
没有意外的,她所列的那串清单,在放学前便传遍各班级,然后隔天,那些东西会一一出现在言仲夏的座位,并且在放学前,全进了方歆的肚子。
于是乎,全校都知道言仲夏爱吃甜食,情人节那天,言仲夏收到的巧克力多不胜数。
时光,就在这样似敌亦友,对立却也相互照顾的笑闹情谊中流逝,三百六十多个日子过去,言仲夏没有意外的年年连任模范生,段考从未拿过全年级榜首之外的名次,荣誉榜时时有他为校争光的杰出表现,赫赫功迹,让人想忽略都难。
而另一方的黑名单,打架闹事她也从不缺席,方歆二字所代表的,是全校师生眼中的头痛人物,恨不能早早扫出校门。
相形之下,怎不教人感触良多?
偏偏,他们又老爱厮混在一起,古圣先贤不都说物以类聚吗?任谁也想不通,出色优异的言仲夏,为什么偏偏只与方歆这个不安分的闯祸精亲近深交?还形影不离咧!
每回听到类似的评论,方歆总会很不屑地嗤之以鼻。
谁不晓得这家伙是在利用她来衬托天堂与地狱的分别,她愈差劲,就更能彰显他的出众不凡。
至少,他一直不遗馀力地在告诉她这一点。
自卑吗?哼哼!在他长期的训练之下,她早就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了,要不,她哪还能活到现在?不早早被「气死验无伤」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每回考完试,经过中廊,视线还是会毫无道理地飘向荣誉榜,直觉地将目光往上移,在全年级总成绩统计的排行榜首位找到熟悉的名字那瞬间,唇畔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而另一方的言仲夏——
「又一个小过。」他叹了口气。「姓方的,你几时又给我跑去校外和人鬼混?还飙车?!」最不可原谅的,是逊毙得让大肚鱼给逮个正着,智障啊!
「那不能怪我,是那群人太嚣张,我看不过去,才——」
「你还有理!」他不客气地一指往地额头戳去。「看看你这回考的是什么成绩,除了国文,没有一科及格,数学还给我抱鸭蛋,说到跷课、打架,你倒很在行,姓方的!你到底想不想毕业?!」真是愈想愈气。
她哪有那么不可救药?
「我、我有很努力了,至少英文——」方歆努力反驳,洗刷冤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英文之所以还有个位数可拿,是因为有选择题让你给蒙到。」不提还好,说到这个更火!
方歆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教她考英文时,用铜板掷交被他给看到。
「那也是我做人成功,老天才有保佑——」她小声咕哝。
很不幸的,他又听到了。
「是哦,保佑你得六分!」算一算,不过才拗对三题而已,她做人还真是「成功」!
什么嘛,训人训得这么顺畅流利,「好听搁抹跳针」,他以为他是她的谁呀!
方歆不爽地正要回嘴——
[三年五班,言仲夏同学,请到训导处来一趟。」
广播器适时传来的深情召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去吧、去吧,模范生,大肚鱼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和我鬼混没什么好前途的。」她解脱地挥手赶人,去吧、去吧,千山请独行,她绝不相送。
八成是为了保送甄试的细节,这群师长倒是很关心他的升学状况。
「别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他白她一眼,先前往训导处,打算稍后再议。
「谁理你啊!」方歆在他背后猛扮鬼脸。
还好熬过这学期就可以摆脱他了,没见过有男生比他更龟毛的,再让他管东管西下去,她就快抓狂了!
下一堂是体育课,离开训导处后的言仲夏,没在球场上找到她的人,便直接到教师停车场后的那片山坡地,果然见她懒洋洋地靠坐在树底下。
他顺手将那盒刚收到的黑森林蛋糕迎面抛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没去打球?」
「等我的下午茶啊!」肚子好饿,哪有精力打球?
她不客气地当着他的面,品尝起精致蛋糕。
[真怀疑你前世是什么动物!」没见过食量比她更大的女人,有够能吃的,而且超爱吃甜食,可偏偏就是怎么吃都吃不胖。
她根本打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当全校师生都知道他爱吃甜食时,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利用人家的纯情少女心,行敲诈之实。
天晓得,他根本不爱吃甜食,最后那些点心,还不都是入了她的口。
他伸了伸腰杆往后仰躺,枕着她的玉腿,舒舒服服闭上了眼。
在她面前,他可以随兴自在,全不设防。
[怎么不说话?」他低问。
「嗯——」将最后一口蛋糕送进嘴里,才道:「在想明天的菜单。」
她只要放出风声,说言仲夏想吃什么,明天绝对会毫无意外地送到她眼前,言仲夏就这点最够意思,有好料的,绝对少不了她一份。
言仲夏撑起眼皮,没好气地瞥她。「你一点都不会羞愧耶!」
还拟菜单咧!他真的觉得他的「美色」被贱卖得很彻底。
羞愧?那会比杏仁酥更重要吗?
思考了三秒,还是决定要杏仁酥。
「好,就这样决定了,明天吃杏仁酥。」
「吃你个头啦!」言仲夏拍她大腿一记,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放学后到我家来,不要再想吃的事了!」
「要干么?」她兴致缺缺,还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呵欠。
「我帮你温习课业,下回给我考像样点的成绩,别老拿那种连孔老夫子都想死给你看的分数。」
「不要!」这回更嚣张,直接往另一个方向倒头睡去。
「起来,不要装死。」他坐起身,推了推她。
死性坚强,不理他。
「方、歆!你给我起来!」他欺上前,两手揉面团似的,毫不怜香惜玉地捏她脸颊。
「不要压在我身上,你很重耶!」痛到不行,她护着被捏红的脸颊,死命推他。
「那你去不去?」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笑话,叫她去就去,太没原则了。
「非常好!」修长的手移到她颈上。「我直接掐死你,免得你丢尽学校的脸,把师长们气得集体自杀!」
还真掐下去了?
[言仲夏!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干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看她日子惬意,他眼红嫉妒吗?
「对,我就是看不惯你浪费生命的人生态度,怎样?」
「干你什么事了?鸡婆!」方歆拍掉他的手。「走开啦,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
「彼此、彼此!反正我看你也没多顺眼。」
方歆踹他一脚。「那还不滚?」反正她从没奢望过任何人来喜欢她。既然相看两相厌,那更好,一拍两散嘛,何乐而不为?
言仲夏吃痛地闷哼一声。「你这番婆!」
「我还有更番的,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在她有下一波暴力行为之前,有了前车之鉴的言仲夏曲起修长的腿压制她。「我警告你,别想放技重施。」
「你去死!」一旦她火起来,是完全失去理智的,想也没想就一拳挥出去。
一直到刺痛感由脸颊泛开,他都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她、她真的给他打下去了?!
长这么大以来,她是第一个敢打他的女人。
是错愕、愤怒,还是其它,他分不出来。
「好、极、了!姓方的,就为了你这一拳,我们这辈子扯不完了!」
「那不然你能把我怎样?」一双黑眸充满不驯地回视他。
不晓得是不是被她给气过头,他居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得——令她发毛。
他坐起身,沈思般地支着额,好半晌才不着边际地冒出一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大哥做点心的手艺是一流的,不输给五星级的师傅?」
「那又如何?」反正又吃不到。
「就当是条件交换吧!你到我家来,乖乖陪我复习功课,我请我大哥做点心招待你,要是你觉得难吃,欢迎你连着盘子一起砸到我头上。」
胁迫不成换利诱,他还真不死心。
可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就因为看不惯她醉生梦死当废人?他以为他是救世主啊?
不过……听起来挺诱人的。
「要是——我仍然不屑呢?」很好奇他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如果你还想顺利毕业,最好不要和我辩!」他沈声警告。
答案出来了,是威吓。
方歆承认,她是真的很没志气。
因为,她最后还是败在美食的手上了。
言仲夏没唬烂她,言大哥的手艺真是好得没话讲,让她甘心为了吃一盘美味点心而抛头颅洒热血,更何况如今只是坐着听言仲夏的催眠曲。
「姓方的,你敢给我睡着,咱们就走着瞧。」老规矩,一本厚重讲义招呼上她昏昏欲睡的后脑勺,再有天大的瞌睡虫,也全跑光了。
他就这点最不可爱,老敲她的头,再聪明的脑袋瓜也被他打笨了。
她不爽地挥出拳头。[言仲夏,你明不明白什么叫爱的教育?」
习惯了她动不动就诉诸暴力的恶行,要再被暗算,那也只能算他蠢了,而他言仲夏一向都是聪明人,而且适应能力极好。
他反应迅速地偏头避开,同时扣住那只犯案中的手。「对你只适合用铁的纪律,野蛮人!」
「谁像你,老拿一张温文无害的面具欺世盗名,双面人!」
言仲夏哼笑。「不错嘛,你还知道什么叫“欺世盗名”,那上回的国文模拟考,你为什么写不出来!」一掌更是不客气地拍上她脑门。
「可恶!你就会欺压我!」方歆卯上了,手脚并用地攻击他。
由于动作太大,她一时重心不稳,索性恶劣地拉他一同跌下去,两人在地上缠斗成一团。
「看清楚,这才叫“欺压”!」仗着高出她一个头的优势,言仲夏以身体压制她,一点欺凌弱小的羞耻感都没有。
「是、吗?」她笑得很假,手肘狠狠地拐了他胸膛一记。
「唔!」言仲夏痛哼。「你这泼妇——」
端着刚烤好的饼干进门的言孟春,一眼就看见地板上纠缠得难分难舍的少男少女。
他叹了口气。「请问你们是在复习课业还是玩摔角?」
两人同时止住动作。
「哼!」就连不屑地撇开头的动作都很一致。
「起来吧,洗洗手,先吃完蜂蜜松饼再……呃,继续。」言孟春说得很含蓄,实在很难预估他们是会继续读书,还是继续打架。
一说到吃,方歆立刻精力充沛,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一点都没有作客的自觉。
「唔!真好吃,言大哥,我真是太爱慕你了。」一口松饼、一口果汁,吃得不亦乐乎。
「滥情!」言仲夏闷哼着坐起身,随手捞起掉落地面的讲义。
言孟春笑笑地走上前去。「仲夏,你不吃吗?」
「气饱了。」翻动笔记,一面在方歆的课本上做重点补充。
言孟春大致看了下他们的复习进度。[还可以吗?」指的当然是方歆,以仲夏的程度而言,上一流的公立高中比吃饭睡觉还容易,从来都不需要他担心。
他知道这个平日与他打打闹闹的女孩,在仲夏心目中的地位是特别的。这是他这个在人前总是温和有礼、同时也保持距离的二弟头一次带同学回家;也是头一回,在亲人之外的人面前无拘无束,表露真性性——不论仲夏承不承认。
就不知……这女孩懂不懂得珍惜他的用心良苦了。
「那只猪脑袋瓜只装得下吃而已。」言仲夏冷冷嘲讽。
「喂,姓言的,你在说谁?!」方歆闻言,气咻咻地冲向他。
「那要看谁对号入座了。」说完,顺势咬掉了她手中的饼干,要不是她闪得快,现在五根手指已经成四根半了。
「吐出来!你这个土匪!」她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大有「老娘和你拚了」的气势,全然忘了先前被羞辱的不悦。
就像言仲夏曾经调侃她的——她脑细胞的结构堪堪比草履虫强一些而已,都是单细胞生物,一次只能专注于一项事情。
言仲夏懒懒地朝兄长抛去「我就说吧」的眼神。
脑袋瓜不是只装得下吃的?!哼哼!言犹在耳呢,亏她有脸否认。
这对天生冤家啊——
言孟春好笑地摇摇头,退了出去,挪出空间让他们当战场。
段考前几天,言仲夏三令五申,命令她八科至少也要及格个四科。
说这话时,方歆正打着呵欠,研究地上蚂蚁的龟行速度。
他又加上一句:「反正对你这颗豆腐脑,我也不敢要求太多了,能及格个四科对你来说已是极限。」
就是这句话,惹毛了方歆。
考前放温书假的最后一天,她卯起来死K活背,发誓非要他将那句话吞回去不可。
再然后,到发考卷的那一天,无数老师跌破眼镜,栽倒在地爬不起来。
「怎样?」她嚣张地扬了扬考卷。
及格了六科,正好构上及格边缘,算不上好,但是已经比言仲夏预期的好上许多了,只除了数学、英文无法一蹴可几。
他缓缓地勾起一抹浅笑。「我知道你办得到的。」
一切全在他意料之中。她不笨,只是志不在此而已,要认真读起书来,未必逊色。
方散愣了下。「我是不是中了某人的激将法?」
那个「某人」耸耸肩。他只是抓准她冲动起来便不顾一切的脾性罢了。
「你到底收了杜鹃鸟多少好处啊!」否则干么心思费尽,无所不用其极?
言仲夏一愣,而后轻笑。「我只是告诉他们,如果办不到,我就要在训导处前切腹自杀。」
有一瞬间,那记温浅的笑容,迷眩了她的眼,心——无法解释地狂悸了下。
从没认真看过他,她头一回发现,这家伙笑起来还真是要命的好看!
「又魂游到哪里去了!表情好弱智!」八成又在想吃的了,瞧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言仲夏恶意地伸手揉乱地清新利落的及肩短发。
[言仲夏!」她哇哇叫地跳起来,满屋子追杀他。
一直到好久、好久以后,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她办到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第四章
若问,毕业之前最后一个重要的节日是什么,依眼前的盛况来讲,若回答[言仲夏的生日」,恐怕再贴切不过了。
一大早,才刚踏进校门,收不完的礼物便朝他蜂拥而来,想推都推不掉,只好一一往方歆身上塞。
就在两人快被鲜花礼物淹没之际,他总算挤进教室来。
看到座位上大大小小、堆积如山的精美包装盒,她几乎脚软。
方歆这才深切体验到,言仲夏真的是公认的校园情人,魅力无法挡。
言仲夏似乎已是司空见惯,镇定如昔地走向他的座位。
最后一堂的历史课,他们的导师杜娟娟在做完最后的总复习之后,突然说:「再不久,大家就要毕业,走出这个校门,各奔前程,以后,就少有机会再同聚一堂,亲爱的宝贝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想念我……」
又在装可爱了。方歆捧着虚弱的胸口,忍着不吐出来。
「所以——」嗯心巴拉念一串,重点终于来了。「老师和康乐股长一个星期前就策划好了,趁着言仲夏生日的这一天,放学后,我们来为他办个庆生宴,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欢聚,为国中生涯划下美好的句点。不勉强,大家自由参加。」
「原来今天是你生日。」方歆淡瞥他一眼。
「你会来吗?」他反问。
「看你卖弄风骚?哼哼,我没那么闲。」就算有那么闲,她也情愿去抓蚊子来玩。
放学前,消息已传了开来,原本单纯的班级聚会,在各班的「共襄盛举」之下,成了热闹滚滚的「送旧会」。
茶会地点,在学校邻近的一家茶坊。
守时,是言仲夏为人所称道的优点之一。准七点,言仲夏出现在茶坊门口。
「哇,咱们的寿星来了!」
同学们蜂拥而」。「仲夏,生日快乐——」
「谢谢。」环顾拓开的室内空间,没见着那道熟悉的阳光身影,言仲夏的眸光瞬间略微一黯。
「仲夏学长,毕业以后,有空要回来看我们哦!」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他俊逸清雅的身形伴她们走过枯燥无味的求学生涯,一群纯情学妹都快心痛死了。
「会的。」由头至尾,他始终维持着温文得宜的笑容,耐心倾听每一句话,温柔而体贴地关照每一个人。举手投足间,自然地展现出风雅气质,迷得一串少女芳心痴醉不已。
杜娟娟老师所安排的节目非常精采,过程中全无冷场,直到八点过后,方歆才旋风似地冲了进来。
停住步伐,人还在喘,目光就先梭巡言仲夏的所在地。
这并不困难,他永远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出色耀眼的发光体。
被包围在数不尽的热情之中,有如众星拱月,照理说,他该是快乐的,可是为何那抹笑,看在她眼中,却觉有一丝清寂?
他——也会寂寞?
不会吧?他嫌围绕在他身边爱慕的人还不够泛滥吗?
是心有灵犀吗?交谈中的言仲夏忽然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不知跟对方说了什么,而后快步朝她走来。
「笨蛋歆,你有没有点时间观念啊!」迎头就给了她一记爆栗。
她仍是一身轻便的衬衫和一条洗旧的牛仔裤,一头短发乱得不能看。
她总是这样,来去匆匆,没一刻静得下来,到现在人都还在喘气呢!
「注意形象啊,大众情人,别忘了现在有N双眼睛在看你。」习惯了他打招呼的方式,方歆已不会再蠢得被他的恶劣态度给惹恼。
「形象不会让我忘了你迟到一个小时又八分二十七秒的事实。」
「吱!我有说要来吗?」还迟到咧,没有不到就不错了。「闪啦,我渴得要死。」绕过他,迳自找喝的去了。
言仲夏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她顿了顿步伐,没回头,只朝后头丢了只小礼盒给他。「拿去!」
言仲夏看了下手中「足以五手掌握」的不明物。
「送得这么寒酸,笨蛋歆,你实在不是一个“抠”字能形容的。」他凉凉讽刺。
方歆当作没听到。
反正是事实嘛,比起那堆小山高的生日礼物,她的礼物确实是渺小得可怜,还怕他讲啊?
要不是看在所有八竿子打得着边的人都送了,而「据说」交情与他好到「师公仔圣交」的她,不送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的话,她姑娘才懒得管他几十大寿咧!
是错觉吗?她感觉言仲夏的活力又回来了,拚命地削她、贬她,嘲弄她……看来,他的愉快是建筑在损她的乐趣上,缺德的家伙!
「喂,拜托你口下留情好不好?老板已经在瞪你了。」就算这里的消费是采自助式的,她也没必要捞老本似的拚命吃吧?
在心底一一倒带,细数曾丢进她肚里的食物,愈数就愈觉丢脸。「如果可以,我实在很不想承认我认识你。」
「没人要你跟在我旁边。」
「若不好好盯着,怕你连盘子都给啃了。」说归说,看见她最爱的草莓蛋糕,还是顺手捞来放入她盘中。
这副看起来细细瘦瘦的身躯,到底东西都塞到哪儿去了?认识一年多,他从来都没理解过。
而埋头苦吃的方歆,自然也没发现言仲夏撑着下颚,凝视着她的专注神情——
壁上的钟,敲出一声清亮声响,也将沈浸在回忆中的方歆敲回现实。
凌晨一点了。
枕边人的呼吸依旧轻浅均匀,她忽然童心一起,捞起一线发丝,往他沈静俊雅的面容撩逗。
也许真是累坏了,言仲夏仅是翻了个身,随手一拨,睡梦中下意识地扯来柔荑往腰际摆放,她一个没防备,跌入他胸怀,熨贴赤裸肌肤——
他身上的气息与温度,她已经很熟悉了,真的。
不需有任何比较,也不需要什么证明,她就是知道,这辈子,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此契合她的男人了。
挪了挪方位,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角落,方歆安安稳稳地枕在他的肩窝处,指尖顺着赤裸的胸膛,抚玩他颈上的银链。
十三年了,银链早已褪了色,可他仍然挂着它。每回欢爱时,总见它斑剥的光芒在她眼前垂晃,而她,也总是在激情难抑的极致瞬间,忘形地咬住上头的银坠。
如果她没记错,这条历史悠久的银链,正是十五岁那年,她送他的第一项生日礼物。
犹记送他时,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淡讽神情,可是在形形色色的精致礼品中,独独这条不起眼的银链,让他保留了十三年。
回想起联考前那段日子,简直是活在地狱。
天天揪着她寒窗苦读,K起人来毫不留情,那些个日子最大的收获,除了课业上的外,就是肯定他的脚够长,踹起人来也很痛。
他总是这样啊——
对她不假辞色,出口从没好话,一张毒嘴损起人来杀人不见血,非得把她削到无地自容才罢休。
他的心,太难捉摸,一直到现在,都是。
他一向很懂得怎么打击她的自信心,有时,达她都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她真有这么差劲吗?
她一向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和他在一起,很难不自卑。他的出色与她的平凡形成强烈对比,摧毁地少之又少的自信。
愈到后来,她就愈肯定,这是他时时和她缠混在一起的原因,要不,他明明很受不了她,干么还要勉强自己和她厮混?
她一直都知道的,这是她存在的使命,好花总要残叶衬嘛!她活该要让人物尽其用。
还记得最后一次被他抓来,强迫做完最后一张理化习题,在他大老爷「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的评论下,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课本跷头,随意丢下几句:「掰掰、掰掰,不必相送,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联络!」
她的苦难到今天彻底结束,只要想到今后就能摆脱他,步伐就忍不住轻快起来。
「你倒巴不得甩掉我嘛!」他双手环胸,斜睨地恨不得插翅奔离的神态。
「那还用说!我就要去过我全新的生活了,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说不定还可以谈一场美丽的恋爱,过我灿烂的高中生活,再也用不着看你那张臭屁嘴脸。反正,没有你的日子就是彩色的啦!」愈想愈兴奋,考不考得上好学校已经不重要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目送她离去。
那是联考前,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
那时,她是真的觉得言仲夏讨厌死她了,所以熬到毕业那一天,能够摆脱掉这个老挑她毛病,将她贬得一无是处的毒舌班长,她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人算不如天算。
用这句话来形容言仲夏当时的处境,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就在联考前的一个礼拜,言仲夏忽然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整天昏昏欲睡,食欲不振,脸色苍白得吓人,差点急白了言孟春的发。他日夜不休地守在床边,不敢合眼。
一直到联考的前一天,他都还是先吊过一瓶点滴,才能勉强赴考场。
送他进考场前,言孟春欲言又止。「仲夏,你——」
他笑了笑。「没关系的,大哥。」
言孟春叹了口气。身体都那么虚弱了,还强撑什么呢?
放榜那天,言仲夏的成绩单在言家掀起不小的骚动。
[这什么鬼成绩啊?」连当时才十岁的言立冬,都唾弃地用斜眼瞄他了。
言季秋看着成绩单,三分钟之内已经叹了七七四十九次的气了。
「不是你的错,别放心上,大不了明年重考就是了。」怕他心里难受,还忙不迭地安慰着。
有谁料想得到,成绩优异的言仲夏,也会联考失利呢?都怪那场来得不是时候的病,害他严重失常,这对一向傲视群伦的仲夏而言,将会是多大的打击?真不知道他该怎么承受,唉——
言仲夏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语地把玩颈上的银链,想起了纸袋上的店名标示。那家精品店他知道,在一心路,而他们聚会的地点在九如路,她居然一路由高雄头飙到高雄尾,难怪她那天看起来那么喘。
好半晌,他将项链放回襟内,仰首突如其来地丢出宣告:「不,我不重考。」
言孟春只是沉默着,望住他。
「对不起,大哥。」读什么学校都无所谓,他不重考。
良久,言孟春拍拍他的肩。「我尊重你的选择,仲夏。」
眸光交流中,兄弟俩交换有共识的一眼,暖暖温情,尽在不言中。
其实言仲夏的成绩也并不是真有那么差,再怎么失常都还有基本水准在,不过就是卡在高不成,低不就的程度便是。
得知他的状况后,方歆超没同情心的给他笑到体无完肤。
「哈哈哈!言仲夏,你也有这一天峨!」被羞辱了一年多,好不容易让她逮到机会,不好好回敬一番怎么成?
所以说,世事真是难料,反观以往成绩栏到被言仲夏形容成「猪都比她聪明」的方歆,居然还捞到一所不算差的五专。
「笑什么?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他总成绩好歹还多了她三十六分。
「嘿,那哪能相提并论?姑娘我生平无大志,您老可是高高在上,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呢!和我比?你有没有志气啊!」
「是吗?我可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对高高在上、品学兼优的模范生的尊重。」无所谓了,他早有心理准备,让这记恨的女人嘲笑一辈子了。
[还品学兼优?!晚节不保啦!哈哈哈——这叫报应!」只要一想起全校老师「痛失英才」的神情,她就快意得想放声大笑。
「报应?!」他眯起眼,逼近她。「很好,我突然觉得,你那所五专也不错,依山傍水,风光明媚,是求学的好环境——」
「啊?!糟糕,开始乐极生悲了。
「不、不好啦,那是你的错觉,我那所学校一点也不好,你千万不要来——」要是再度落入魔掌,她的美好人生又毁了。
「怎么会呢?你的选择一向很睿智,就像你以往对我的每一句评论一样,面面俱到,一针见血呢!我百分之百相信你。」通常,这种情况就叫笑里藏刀。
他笑得太阴,看得方歆直发毛。
「不要这样嘛,一介大男人记恨成这样,会被笑的。」
「怎么会呢?我天性卑劣嘛,你说的啊!」好一个报应!他就用行动向她证明,什么叫真正的「报应」。
「呃呃呃?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话语一落,人已脚底抹油,溜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躲得掉,言仲夏最后还是言出必行,选择了和她同校,最要命的是——居然还同班!
得知的那一刻,方歆差点没晕死过去。
妈呀!她惨澹无光的人生又要开始了吗?
若问方歆,这辈子最不想面对的两个人是谁,一是言仲夏,另一个就是做作矫情得让她很想海扁的方燕。
她真的觉得她很衰,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无端端招来这两尊瘟神,甩都甩不掉。
若问方燕是何许人也?唉,这就是她个人的无奈了。
翻开成长辛酸史,话说她五岁那年,爹娘相继隔屁,而她在孤苦零丁,举目无亲的情况之下,大伯父——也就是她爹唯一的兄长方振东收留了她。
很标准的连续剧情节,老套得让人羞于启齿,有兴趣的人,随便翻本书来看看就知道了。
只不过,她没打算当故事中让人欺凌得半死,却没胆反抗的苦情女主角。而方振东也很上道,对待她与唯一的掌上明珠皆一视同仁。方燕有的,绝少不了她。
而方燕嘛——
坦白说,这真是她见过最虚伪的女人了!
表面上温柔婉约,美丽娴静,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标准的大家闺秀,并且友爱极了唯一的堂姊,很完美的一个人。
可是骨子里呢?只有相处十多年的她才清楚,这女人城府多深、多任务于心计!
是!她承认方燕是众人捧在手中的小公主,聪明、美丽,完美得无懈可击。她从没想过要和谁比,可方燕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残忍得拿她当活道具!藉以衬托出她有多高贵。
由小到大,总是如此,非得把她损到面目全非,毁掉她所剩无几的自尊心才肯罢休。
「唉!刚才爸爸的朋友——就是那个张叔叔,他说我们堂姊妹一点都不像呢!一个是有教养的小淑女,一个却像没人管教的野孩子。说实话,堂姊!我真的好喜欢你哦!都是因为有你,大家才会更注意到我的美好,堂姊,你不会怪我吧?」怯怜怜的眼神看着地,问得好纯真,又好无辜。
无法想象,有人能用最柔婉的音律,说出最残忍的话吧?不要怀疑,就是方燕了!
诸如此类的话,听多了之后,再怎么受伤,也早练就金钟罩铁布衫,百毒不侵了,真要和她计较,气死了谁来同情?
所以,她一直记得在好久、好久以前,言仲夏说过的那句话:「被当成瘟神给请出校门,尊严尽扫,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吗?或者说,她的尊严,长年下来早已被打击得不知该怎么去在乎了。
也许,就因为这样,使她潜意识里排斥出色完美的人,只想远远避开那些「气质高雅」的人类。
例如初遇时的言仲夏。
而那家伙还真该死的与方燕拥有相同的特质,损人不带脏字。
好不容易逃开了方燕,却一头栽向言仲夏,她的人生真是多灾多难啊!
可言仲夏又好像有哪里和方燕不大一样,一时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呀,反正都很缺德就是了。
这会儿呢?
本以为摆脱了言仲夏,结果却只是痴人说梦,再然后,就连方燕也来凑个热闹。
这下,可真应验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为什么一所小小的五专,会挤进这么多人?得知那一刻的打击,教她恨不能转学到月球去因为地球太小啦!
可是想归想,瘫在床上装死地呻吟了一个暑假之后,还是得面对现实。
这辈子,她是认命了,活该要让这些人当消遣耍着玩,不然还能如何呢?
第五章
日子,好像也没她想象得那么悲惨。
除了得偶尔应付方燕心血来潮的骚扰外,就是与她八字不对盘的言仲夏了。不过那无所谓,她多得是办法可应对。
「笨蛋歆——」
看吧,又来了!
一听到后头传来的叫唤,她极不淑女的朝天空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当作没听到。
「我说笨蛋歆,我以为你只是人呆了点、脑浆缺货了点、IQ低了点、气质少了点,再加上反应慢了点,没想到你连听力都差,唉——」
步伐倏地煞住!
真、是、忍、无、可、忍!
她猛然回过身。「言仲夏,你又想怎样了?」
「昨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和男朋友约会,怎样?!」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又是为了她那个白痴堂妹。
三不五时的被她拖着去参加那群朋友的聚会,然后在朋友们:「你堂姊怎么和你差那么多?!]的评论下,享受女皇般被赞叹的虚荣。
就为了这个,害她跷掉好几堂课,她真是受够她那任性幼稚的堂妹了!
一把火气正旺得无处宣泄,言仲夏最好别不知死活,在她情绪糟到杀人无罪的当口来招惹她!
「男朋友?你?」言仲夏状似讶异,头挑得好高。「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存心找死的壮士?说来让我景仰一下。」
「关你什么事!」就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是不关我的事,只是要奉劝那位仁兄,生命可贵,别这么想不开。」
他就把她瞧得这么扁吗?
先是方燕,再是他,她就这么一无可取?
「是不是只要我交了男朋友,你就会滚得远远的,不来碍我的眼?」
「问题是,荆轲已经死了,而且不会再有第二个。」那绝对、绝对要具备「风潇潇兮易水寒」的基本认知,他不认为有谁会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那个——」身后传来陌生的男音,方歌一时气不过,没多想便一把拉了过来。「就是他啦,有话你自己跟他说。」
「我?」无辜的男孩眨了眨眼。「我怎样?」
「你不是说要追我吗?有人奉劝你别想不开呢!」一记火眼金睛射了过去,传递着「你敢否认试看看」的警讯,为了摆脱言仲夏,她已经不择手段了。
男孩看了看言仲夏,又看了看方歆,有所领悟地轻笑出来。
「又吵架了?」校园公认的第一美男子言仲夏与闯祸精方歆不和的传言,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方歆这才注意到,她手气还真不是盖的,这顺手拉来的路人甲长得还不错耶,文质彬彬的,尤其笑起来的温柔神情,真的很好看。
因为太讶异自己百年难得一次的好运道,一时反应不过来,只会傻呼呼地盯着人家瞧,以至于没瞧见言仲夏刹那间的怔愣。
从没见过她用这么痴迷的眼神瞧过谁,难道……她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
「不是说要去看电影吗?再不走来不及喽!」男孩拍拍她的脸,提醒道。
咦?这家伙挺上道的耶!
冲着地让她扳回一城,难得占了上风的分上,她毫不吝惜地赏给他一记甜笑,主动勾住他的手臂。「那还不快走?」
看着相偎远去的身影,言仲夏失神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又僵硬地收回——
一直到离开言仲夏的视线,方歆抽回手,退开一步。
「很抱歉利用了你,还有,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不是要去看电影吗?」他笑笑地娣凝她。
「呃……」方歌以为他在调侃她。
老实说,半路认男友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刚才太火大,只顾着在言仲夏面前争一口气,现在才想到要羞愧。
「我、我还有事……」先落跑了。
「不问问我过去找你,有什么事吗?」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咦?她不解地回过头。
「你不是路过?」然后刚好倒霉被她逮到?
「不是。」他愉快地勾唇。「巧得很,我正准备去找你面试。」
「面什么试?」
「应征男友一职啊!没想到我都还没开口,你就迫不及待告诉我,我录取了,着实教我受宠若惊。」
不、不会吧?
她运气向来是衰得连上帝都为她哭泣,要不然怎会倒霉得招惹到方燕与言仲夏这两尊瘟神,害地几度气短寿命?
难道说,老天爷终于也看不过去,难得垂怜了一下这个倒霉得空前绝后的女人?
「你、你认识我?!」他们明明没见过面啊!
「时有耳闻。」他答得很保留。
但长期在言仲夏的「训练」之下,她已经学得很有自知之明了。她近乎自暴自弃地道:「是胡作非为出了名吧?」
男孩轻笑,柔声道:「那也是别人无法取代的珍贵特质啊!」
这算褒还是贬?
「是哦!至少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会闯祸的女人了,对吧?」
算他聪明,选择了不予置评。
「我是国贸三乙的庄克群、诸多指教,方学妹。」
「呃,我……」习惯了和言仲夏拳来脚去,从没被异性这么彬彬有礼地对待过,她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会很为难吗?原谅我顺水推舟的卑鄙,我是认为,既然我们都联手合演一出戏了,那么不如就演到底,我并不会逼你接受我,只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试着和我交往看看,如果真的不行,我尊重你的决定。」
人家都说成这样了,她还能怎么办?
想到能从此摆脱言仲夏,嗯……光这一点就值得一赌了。
晚上七点整,言家的开饭时间。
言孟春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言仲夏正好由外头回来,顺手将书本丢向茶几,纸袋中的饼干则正好砸到啃了一地瓜子壳的言立冬。
[言仲夏,你吃了炸药啦!」言立冬放下跷高的腿,一脸莫名其妙。
添好饭走出来的言孟舂,看见小弟正打开饼干啃着。
「咦?那不是你早上要我做给歆歆吃的吗?你没交给她?!」
言仲夏不发一语,神情阴郁地起身上楼。
「哎——要吃饭了,你——」
「你们吃,我先去洗澡。」
下楼来的言季秋,恰好与他擦身而过。
「二哥」
言仲夏没吭声,直接进房。
「二哥今天怪怪的。」
「谁知道!八成月事不顺。」言立冬咕哝,一包饼干已经被啃了一半。
「呃!那个……立冬,二哥是男孩子,不会有这方面困扰的,等你再大一点,自然就会……」称职的好大哥,自认有义务担负教育之责。
言季秋在一旁闷笑。
大哥大概还不知道,他们家小弟早熟得有多不像话!
在一般小孩都还在包尿布、抢着吃乖乖时,立冬的初恋就已经在幼稚园时期如火如荼地展开,懂得怎样泡马子,横刀夺爱了。
「先别研究二哥的月事问题,大哥,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言孟春看了眼小弟手中快要见底的饼干,叹气。「可能和歆歆有关吧!」
「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和方歆有关?」
言孟春沈吟了好半晌。
[还记得——仲夏那年的联考失常吗?」
「当然记得。」那让言家上下扼腕抱憾了好久,哪有那么轻易淡忘。
「其实,仲夏早在联考之前,申请保送甄试就已经通过了。」
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那场病,他都可以上一流的公立高中,根本不必抱病去参加联考!
乍闻真相,大受打击的两人张着嘴,连蚊子飞过都忘了要合上。
「大、大哥,你开玩笑的吧?」言季秋笑得阴风惨惨,声音严重颤抖。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些时日替人懊恼地捶心肝捶到快要内伤的手足情深,又将情何以堪?!
回过神后,言立冬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去翻桌历。「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
「我是认真的!以仲夏的能力,都有本事把歆歆惨不忍睹的成绩给拗到有这所不算差的五专可读,自己又怎么可能失常到这种地步?!姑且不论考出这样的分数是不是蓄意,歆歆的成绩是他一手拉上来的,他相当清楚她的程度到哪里,要考出和她相去不远的分数绝对不成问题。」
「拷!和方歆一样的分数怎样?有糖吃吗?!」言立冬踢踢桌脚,强烈产生想扁人的欲望。
「你们还不懂吗?别看他们这样打打闹闹,其实仲夏很在乎歆歆的。你们也知道,在学校里,爱慕仲夏的人很多,他就是听到风声,怕有人会因此找歆歆麻烦,才会坚持每天与她一起上下课。还有毕业的前几个月,他为什么要强迫歆歆读书?那是因为,她记的过已经多到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训导主任本来打算将她留校察看,知道他们交情好,先知会仲夏一声。就因为这样,仲夏暗中与主任约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以歆歆接下来的考试成绩为赌注。」
难怪他拚了老命,不惜让方歆怨恨都要把她的成绩拉上来。
「没想到我言立冬的二哥,居然是这么闷骚的货色。喜欢人家不敢讲,有够丢脸。
「也许——仲夏有他的考量吧!」
「考量?!再考量下去,方歆搞不好要被别人追走了。」
言孟春微微一怔,这会是仲夏今天反常的原因吗?
「是啊!喜欢就上了嘛!」哪来那么多龟龟毛毛的?
「你说话就不能文雅一点吗?」还喜欢就上?!言季秋觉得更丢脸,他怎会有这种二哥、这种小弟?!
所谓的风云人物,就是走到哪里都金光闪闪,瑞气千条,让人想忽视都难的意思。
例如言仲夏。
天生的焦点人物,走到哪里,光芒都遮掩不住。
虽然联考失利,让不少人跌破眼镜,但是小庙住进了大和尚,也够惹人侧目的了。
秉持着一贯的优秀,言仲夏成绩依然亮眼得教人不敢逼视,再加上气质出众,俊美非凡,简直就是所有怀春少女心目中最完美的梦中情人。
言大少的风光岁月,一路由中学延续到专科,宝刀未老,并且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方歆庆幸自己及时甩脱了他,保持距离,以示清白,要不,光那群疯狂迷恋地的女人,就够她吃不消了。
原本,言仲夏仍会不时缠闹她,逼得她火了,冲口而出:「你自己说,我要是交了男朋友,你就会自动滚到天边去,不来碍我眼的,言二少爷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我有这么说过吗?」很可耻地装无赖也就算了,还整个人搭靠在她身上,也不想想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几个人吃得消?
「死远一点去啦!」很重耶!这不要脸的家伙,老以为自己是小黄鹂鸟,不具重量?
「我警告你,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你最好有多远闪多远,别让我看到你,免得人家误会。」
「误会就误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全世界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非要他不可吗?」他撇撇唇,满不在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
死男人!
「你到底想怎样?我不交男朋友,你笑我没人要;交了男朋友,你又有话说!」反正她做什么他都有意见。她早知道的,这家伙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我说方同学,这我就要说说你了。你的眼光真不是我要嫌弃的,那种念书念到傻头吃脑的书呆子你也要?」那家伙哪点强过他?真不知道她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
[言仲夏!你羞辱我也就算了,不要随便侮辱我的朋友!你再智冠群伦还是貌胜潘安,那都是你的事,他也许比不上你,但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选择,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这一回,她真的火了!
仗着自己高人一等,就任意践踏别人的尊严,这样的他,和方燕又有什么两样?
她还以为……以为他至少是不一样的……
说不上来她在气愤什么,就是……好气、好气……
气他……不若她所想的厚道,气他……让她失望了吗?
这,又关她什么事了?
言仲夏的神情复杂了起来。[你真的这么在乎他吗?」
平日被他调侃,她都能笑笑地不当一回事,一转身就云淡风清,从没放在心上,更不曾见过她如此强烈地维护一个人,她……认真了吗?
头一回,她对他说出重话,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关你什么事!你少来搞破坏,要是害我和男朋友吹了,我会恨你一辈子。」她正在气头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言仲夏沉默地凝视她好久、好久——
「好,我知道了。」
他有这么好说话?!
方歆愕然仰首,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已经转身。
从那之后,他果然如她所愿,不再来挑惹她。
闹翻了吗?好像也不是,因为他似乎并没有把她那天的差劲口气放在心上,见着了面的打招呼方式,仍是很欠扁——
「嗨,和趴趴熊拜把了吗?脸上那圈黑色眼影很性格哦!」
然后迎面抛来药膏。
再不然就是——
「几天不见,好像又高了点。不是我要说你,别再长高啦!要不然以后庄克群想一亲芳泽,恐怕得找椅凳。」
然后她会因为他有颜色的暗喻而一脚踹过去。
经他这一提,她才突然发现,她的身高在女性当中算是鹤立鸡群,连男孩子也多半快被她给比下去,可是言仲夏好像就没那样的困扰,从认识那天起就始终和她保持着大约一个头的距离,才会每次和他打架都败在体型上……
路上见了面,他还是会和她笑笑闹闹,没个正经,只是——再也不主动接近她了。
她的报告赶不出来,只要一句话,他会两肋插刀,义务赞助;有时为了和庄克群约会,绕了几堂课,才来贪图他翔实完整的笔记,他也从不说什么。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好像都和从前没什么不同,这样——像是闹翻吗?
可是,如果没把她的话放心上,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她?
下了课,一本笔记朝她抛来,她回首望去,见他正收拾课本,随口丢来几句:
「整堂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痴呆得像个中风老人。」
「喂——」她张口正想说些什么。
「先走了,笔记有空再还我就可以了。」他潇洒地摆摆手,独自离开教室。
不需要感到意外的,他这几天都是这样。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巴在她身边,净说些让她强烈想将他剁成碎片由窗口丢出去的混帐话,她时时刻刻都觉得,只要能甩掉他,要她短寿十年她都甘愿。
可是,当她真正得偿夙愿,却又为什么没有想象中来得开心?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她竟有股冲动,想喊住他——
喊什么喊呀!她懊恼地蒙住脸,想起自己和庄克群有约。
言仲夏当然知道她现在有护花使者接送,也识相得很。人家都那么配合了,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像颗泄了气的皮球,她懒懒地趴靠在窗台边,由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目送言仲夏走出校门。
坦白说,言仲夏人缘极好,不像她,黑白两道全得罪光了。只要他想,多得是朋友愿意亲近他,不论同性异性,他实在没必要独来独往。
可是他对谁都客气有礼,保持距离,从不与谁深交,一直以来只肯亲近她。而她,这些时日却只顾着和庄克群出双人对……
他孤独的背影,看起来好寂寞,彷佛被世界遗亡——
情绪来得太突然,难言的酸楚痛觉揪住心房,她没来得及思考,人已冲动地飞奔下楼。
「方——」正欲叫唤,张望的眼冷不防地定在校门边、成了双的形影。
是方燕。
他正低着头,状似专注的与她交谈。
娇柔的方燕,站在他身边,很有小鸟依人的美感。
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方燕对他有意思,知道他们颇有交情,数度央求她穿针引线。
她一直都没答应,理由是:「拜托,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认识他这么久,我相当清楚这家伙有多卑劣,缺点多到用卡车都载不完,没看到我讨厌死他了吗?要真和他在一起,你一定会后悔的啦!」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潜意识里,她觉得虚有其表的方燕,配不上言仲夏。
她不认为,言仲夏会看上肤浅虚荣,空有一张脸蛋的方燕,不想他被骚扰,相识十馀年,她比谁都清楚她这堂妹有多让人受不了。
为此,方燕对她相当不谅解,并且认定了她会百般推诿,不惜抹黑中伤言仲夏,是因为她自己对言仲夏也有意思,怕言仲夏被她抢走。
或者,真是被刺激到了,会和庄克群交往,其实赌气意味强过一切,早早和言仲夏撇清关系,免得往后被说得更不堪入耳。
她一直都以为,向来眼高于顶的方燕,从不将周遭爱慕眼光当一回事,对言仲夏应该也只是三分钟热度,没几天就退了,没想到她这回看来倒挺认真的,痴迷程度连她都讶异。
人家一个是风雅才子,一个是似水佳人,搭配起来的画面是多么相称,美得如诗如画——
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方歆默默退开。
不需要了,不需要了……
可笑的罪恶感,他不需要的。
抛开短瞬间的错觉,她知道,就算少了她,他也永远不会寂寞。
第六章
后来,方款总算知道,那天他们两个在谈什么了。
下个月初,是「她们」的生日。
这又是她另一项极度埋怨父母的事了,没事干么让她的「制造日期」无巧不巧的和方燕同一天?害她年年生日都成了场灾难日,没一年快乐过。
疼女如命的方振东,总会为方燕庆生,原本一场小小的生日宴,弄到最后,都会搞成贺客云集,热闹非凡。
当然,她说过了,方燕有的,也不会忘了她,只不过——寿星有两个,光芒却永远只属于一个人。
在方燕刻意的表现下,所有人眼中都只看得见娇美如花的小佳人,每年、每年,她都是被放逐到没人记得起的角落;不明两人暗潮汹涌的方振东,还以为是她生性孤僻,不爱热闹。
她不要言仲夏看到这样的场面,然后再让他有借口奚落她,所以他从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天。
可——今年躲不过了。
好不容易有借口接近言仲夏,这么好的机会,方燕哪会放过?
在受邀名单内的言仲夏,最后还是来了,至于——为的是她,还是方燕,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整晚,看够了方燕像花蝴蝶般周旋在来客之间,言笑宴宴,顾盼生姿,如同往年般,抢尽一切光芒。
该死的方燕!又在作秀了!
她软硬兼施,非要两人一同庆生,为的就是这个吗?任谁都看得出来,主角只有一个,那又何苦硬要拉她下水?就为了看她作秀?要不是不忍伯父失望难过,她才不甩她!
到此为止,她自认受够了!
不愿再忍耐下去,她转身退出这个不属于她的舞台,反正她无足轻重,这里的任何一名客人都比她重要,她的消失不会惊动到任何人的。她自嘲地想。
走出户外,迎面而来的夜风,凉凉爽爽,将她胸口堆积了一晚的郁气吹散了不少。
「不上道的小寿星,想落跑啊?」
平空冒出的声音,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你、你——」他不是正在和方燕谈笑风生,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吗?
一整晚,他甚至没主动过来跟她说上半句话。
想起他对方燕至少柔柔淡淡说了句:「生日快乐。」对她,却什么都没给……
她的唇角不禁垮了下来。
「干么愁眉苦脸的,今天你生日耶!走——」言仲夏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前跑。
「喂、喂!要去哪?!]
「你不是要跷头吗?我陪你!」言仲夏回头丢下一句,脚下没停。
他、他要陪她?
抛下如花似玉的俏佳人,他,要陪她?
她楞得回不了神。
十七岁这年的生日,意外的有他相陪,满室扰攘中,唯有他,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说不出的感觉,在心湖浅浅激荡,盈暖心田。
今年的生日,将与众不同。
「你等我一下。」半途中,言仲夏跳下机车,找了家已经要打烊的店家,发挥他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的男性魅力,总算说服老板及时现做了个小蛋糕给他。
将蛋糕丢给后座的她,一路狂飘到西子湾。
常听人说,入了夜的中山大学很美,一对对浓情蜜意的爱侣,会教人郁卒到吐血,形单影只的失意人最好别来触景伤情。
方歆从没来过,并不清楚,可是如今看来,还真不假。
放眼望去,全是相倚相偎的情侣,亲密互拥着低唱情话。
言仲夏取出蛋糕,点上腊烛凑上她面前。[这才是属于你的生日,许愿吧!」
哇!是她最爱的草莓蛋糕耶!光看口水就快流下来了……
「我叫你许愿,不是叫你幻想它有多好吃。」言仲夏白她一眼,真不知道该拿这个贪吃鬼怎么办。
「好嘛!」她闭上眼,慎重地许了三个愿望,然后吹熄腊烛。
「许了什么愿?」
「第一,我希望我的成绩有一天能超越你。」别老被他损得无地自容。
言仲夏哼笑。「小姐,这不叫愿望,这叫奢望。」
她当成没听到。「第二我希望燕燕能成熟点。」
言仲夏不予置评地耸耸肩。「那第三呢?」
「第三个要放在心中,不能说出来,不然会不准。」
「想不到你那么迷信。」
「你管我!」食指挖了蛇奶油,报复性地往他俊帅的脸抹去。
「恩将仇报的女人!」他不甘示弱,以牙还牙。
早料准他卑劣性格的方歆尖叫避开,差点一头栽下海里。
「喂,不要命啦!」言仲夏拉她一把,同时——也顺道附送那团奶油。
「可恶,我是寿星耶!」居然这样欺负她!
方歆不甘愿地还以颜色,拿腊烛丢他,两人缠闹成一团。
「好不好吃?」你一口,我一口,边喂对方吃,也不忘顺便替他上点白色彩妆,一个蛋糕,玩掉的比吃进去的还多。
「好吃得不得了。」言仲夏也捻起有草莓的那一角凑向她,她都已经张着嘴等待了,入口前,他又临时拐了个弯,往自己嘴里送。
他当然知道她最爱吃草莓了,呕死她,哈哈!
「啊,人家的草莓——」果不其然,她心痛地哇哇叫,凑上前要抢,只可惜他动作太快,迅速丢进嘴里,方歆收不住跌势,失了平衡的身体朝他栽去,不偏不倚地印上他的唇。
意外来得太突然,两人都呆住了。
呃呃呃?这——什么情形?
方歆惊惶地退开,窘得想挖洞钻进去。
天!居然花痴地强吻了他!
娘呀,爹呀,方家的祖宗十八代呀,她不要做人了啦!
言仲夏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干笑道:「不必爱吃成这样吧?我怕庄克群砍死我。」
「只要你不多嘴,谁会知道!」她已经胡言乱语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言仲夏僵了僵,他知道自己笑得多勉强。「放心,全天下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你为了一颗草莓,丢了初吻。」
方歆不解地抬头。为什么她会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讽刺?
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背靠着背,看海浪一波波拍来,数着天上的星星,谁也没再开口。
长长的一阵静默过后——
[言仲夏,你还欠我一句生日快乐。」她可是很介意的。
「对不快乐的人说生日快乐,是很讽刺的一件事。」
方歆愣住。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快乐吗?!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对她说生日快乐?
她恍然顿悟,这世上若有谁最懂他,那便是身边这个虽然嘴上老是得理不饶人,骨子里却比谁都关心她的男人!
就在这一刻,她冲动地想告诉他——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她和庄克群交往,那她分手好不好?别为了庄克群而疏远她,她怀念从前与他打打闹闹的日子……
「笨蛋歆。」他早了她一步开口。
「干么?」她没好气地应声。他就不能叫好听一点吗?
「好好把握你的幸福,既然这么喜欢庄克群,就抓牢他,别让他跑了,知道吗?不然,我会狠狠地嘲笑你的愚蠢的。」
来不及出口的话,卡在喉间,默默咽回。
原来他并不在乎,是她想太多了。
是啊,她想太多了,男友和朋友,终究是不一样的,哪能相提并论?
还好她还没说出口,不然,又要让他嘲弄了。
「我当然会!那还用得着你说?!」不知是失望还是赌气,她冲口而出。
「那就好,那就好……」声音低不可闻,不知在说给谁听。
西子湾的夜,愈晚愈热闹,然而,环绕在他们周遭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寂寥
方家有门禁,言仲夏赶在十二点之前,将她送回。
进门前,他俯低头,在她耳边低喃了句:「生日快乐。」
她错愕仰首。
她不快乐,所以他不说,那他现在说了——是因为他认为现在的她是快乐的?
这呆样,令他习惯性地又敲了她的头一记,轻嘲:「笨蛋歆!」
在他离开前,她忽然想到什么,扬声问:「你到底跟蛋糕店的老板说了什么?」不然人家哪肯大费周章?
言仲夏耸耸肩,丢回一句:「你猜?」
卖什么关子啊!方歆踢了踢石子,没好气地转身进屋。
身后的言仲夏仰望星空,低低叹出了只有他才知道的幽寂惆怅。
我想给女朋友一个最难忘的生日……
她想听的,是这一句吗?
一句连他都觉得可笑的谎言,有何好说?
既然言仲夏要她好好把握庄克群,方歆决定善尽当人女朋友的义务,全心全意的和庄克群交往,她才不要让他给看扁了。
所以这些时候,她天天都和庄克群腻在一起,出双人对,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和言仲夏,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
某天整理课本时,发现他的笔记还在她这里;努力回想,才恍然发现自己竟记不起上一回和言仲夏交谈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从生日那天过后,他们就甚少有交集了……
她拿了笔记,匆匆来到言家,半途遇到正要回家的言孟春。
「来找仲夏?」
「是啊,言大哥。他在吗?」
「如果没和你一起,那应该就是在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她莫名揪心。
除了她,他还是不愿与谁深交吗?
接着,一串对话飘了出来。
[言立冬!今天和你一起回来的小女生是谁?」门都还没打开,远远就听到言仲夏的质问声。
「噢,她叫小昭。」言立冬随口答。
「昨天那个好像不是她。」
「不是,那个叫敏敏。」
「不懂。」言仲夏听得一头露水,现在的小孩到底在想什么?
在一旁的言季秋,义务地解说:「很多男生喜欢敏敏,而小昭喜欢立冬,但是敏敏和小昭都对立冬志在必得。」
天!在拍武侠剧吗?又是小昭,又是敏敏的,该不会刚好姓赵吧?
「那敢问无忌大侠,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都不喜欢。」回得可酷了。
[人家那么喜欢你耶,还为你拒绝了无数追求者,为什么不喜欢?」他很好奇小弟的想法。
「就像你那么喜欢方歆,为她而拒绝数不清的爱慕者,她还不是喜欢上别人了?」言立冬心直口快地回道,话一出口,才发现失言。
言仲夏脸色一沈,默不作声地丢开手中的杂志,起身上楼。
「都是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言季秋轻声斥责。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晓得他那么没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人追走,却连吭都不吭一声,真没用。」
方歆僵在门外,这段无意间听到的对话,带给她太大的冲击。
言仲夏……喜欢她?!开玩笑的吧?
她没忘记,他骂起她来有多恶毒,和她打起架来,有多不留情……这算哪门子的喜欢法?
但,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不否认?
是因为这笑话荒诞无稽到让人连反驳都嫌浪费口水吧?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她根本不敢再想下去,脑子乱成一团,无法在这时面对他。
「这是言仲夏的笔记,麻烦你替我还给他。」匆匆塞到言孟春手中,拔腿就跑。
言孟舂并没喊住她。
他是故意让她听见弟弟们的对话,也许,明白仲夏的一番心意后,两人还有一丝转机。
他不相信歆歆对仲夏一点情意都没有,说什么都不信!
晚上,方歆与庄克群有约,但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快吃啊,别发呆。」庄克群殷勤地替她挟菜。
看着被挟进碗中的卤蛋,不期然想起,这是言仲夏最爱吃的……
从认识到现在,都快数不清他抢劫了她多少颗卤蛋,害她每次吃饭时,只要有卤蛋,一定要躲起来。
坦白说,庄克群是个相当体贴的情人,无时无刻都会妥贴地照料到她,不像言仲夏那个恶质男人,只会和她抢食物吃,半点男人的风度都没有。
「我的风度是给美女的。」她记得他曾这么回过她,最恨的是,他斜眼看人!
想起那个恶质男人,她就胃口尽失,不禁懒懒地放下筷子。
少了言仲夏的劫匪行径,连食物都失去美味了吗?
「怎么不吃?」庄克群停下来看她。
「你吃吧,我减肥。」她胡乱搪塞了个理由。
庄克群轻笑。「你已经够瘦了。」
是吗?有人就老骂她猪八戒,再吃早晚肥死……
唉呀,怎么又想起他了!不想、不想!绝对不能再想起有关言仲夏的一切,一丝一毫都不行!
想想她亲爱的男朋友吧!
「我们等一下去哪里?」
「看夜景?」
「好啊、好啊!」只要和言仲夏无关,一切好商量。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什么地点不选,居然好死不死的挑西子湾!
妈呀,今天被言仲夏搞得还不够烦吗?
她几乎要呻吟出声了。
「方歆,你有心事哦!」
「唔……呃,啊!哪有?」她刻意避开生日那天,曾与言仲夏共同碰触过的景物,可是回忆却由不得她,那日嘻笑欢乐的情境,一幕幕在眼前跳跃——
「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耶!」
「哪里不一样?」
「嗯——」庄克群想了一下。「话很少。」
「有吗?」难道她以前很聒噪?
「声音很小。」
「嗯哼。」所以她以前很大嗓门。
「没以前那么活力充沛。」
所以结论是,她以前很聒噪、大嗓门兼举止粗鲁?
果然就像言仲夏所形容的,她是失败版的女性范例,活该没人要。
「你也觉得我很差劲吗?」她没什么元气地问。
「怎么垂头丧气的呢?我早说过,那是你的特质啊!」庄克群笑笑地道,顺手揽住她的肩,方歆一僵,几乎是未经思索地挣开。
两人同时怔住。
「呃……对、对不起,我不习惯……所以……」老天!她在做什么啊!人家是她的男朋友,她却连搂个肩都小器得不让人碰,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对言仲夏的碰触,她却可以很自然地接受?国中时期上体育课,有好几次偷懒溜到后山坡去睡觉,他还会聪明地选择方位,舒舒服服枕在她腿上,很贼的让她替他挡太阳咧!
那时,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要将他踹去撞壁?与他扭打成一团麻花辫,缠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她又为什么没想过男女之防?
女性矜持现在才复活,会不会晚了点?
「没关系,我说过不勉强你的。」庄克群牵强地笑了笑,但是方歆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介意的。
他愈是体贴,她的罪恶感就愈重,像要挽回什么,她亡羊补牢地勾住他的手
臂。「走吧!」
庄克群看了她一眼,舒缓眉头。「你是真心要和我在一起的吗?」
「当……当然啊!」突然被问起,说不上来为什么,还乱心虚一把的。
「好,那我懂了。」他探手按住她的肩,拨了拨她迎风而舞的俏丽短发,温浅眸光凝视着她。
干么这样看她?看得她心头小鹿撞成一团,他该不会是要……
她已经准备好做这样的付出了吗?老实说,她不知道,心里的迷惘多过一切实质感受。
凭良心讲,他长得还挺好看的,端雅俊秀,文质彬彬,也堪称女孩们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了,只不过比起言仲夏还差一大截就是……
唉呀!真是要命,怎么又想起那个烦人的家伙?若要论起温柔厚道,言仲夏可连人家一根脚毛都比不上咧!
下定决心要将不受欢迎的想法踢出脑海,她命令自己不许妄动,等待着他温润的唇移靠过来,落在她光滑的额、眉、心、鼻尖,然后是唇。
并没有什么让她很难受的侵略感,只是唇与唇的碰触,温度交融,点到为止。
看着浅浅退开的他,方歆松了口气。
这就是接吻吗?
好像也没那么复杂,不过就另一种的肌肤相触,至少他没让她吃到他的口水,也还好没有,不然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觉得恶心,就反射动作地一掌劈去。
唉——
她在心底叹上一口气。
言家兄弟那番话,应该纯属玩笑性质,她不该老想些有的没的。
就这样了吧!既然都已经做下决定,认定眼前的男子,那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第七章
今早,庄克群送她来上课时,在树阴旁温柔地亲了亲她,才与她分别。
上楼进到教室来,见言仲夏已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那一刻,她竟会没来由地感到心虚。
他正低敛眼眉看书,平静面容看不出异样。
他——看见了吗?
方歆轻咬着唇,慢吞吞地走向他。
「嗨!你来得真早。」
言仲夏随意瞥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猪八戒,你又睡迟了。」
「哦!原来今天早上那封简讯是你传的!」她就说嘛!除了他,还有谁会大刺剌地传来[还睡!猪八戒,该起床了!」的字样来叫她起床。
言仲夏没吭声,停留在书本上的眼神很专注,不再理会她。
「好啦,你看书,我不吵你了。」瞧他爱理不搭的态度,再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却没发现,在她转身之后,微微抬眼的言仲夏,盯视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同学三三两两地作鸟兽散。
「钦,言仲夏,你晚上有没有空?」
正收拾课本的方歆,听见温软娇嗓,悄悄投去一瞥。
如果她没记错,这名同学暗恋言仲夏很久了,多次央求她制造和言仲夏独处的机会,只是她懒得当媒人婆,就全拒绝了。
言仲夏并没失礼地马上回绝,只是想了想,而后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答应家人,要早点回去。」
[这样啊!」女同学失望地垂下蟀首。「那明天——」
「请问有什么事吗?」他有礼地反问。
「呃?」喜欢他、想邀约他算不算有事?
一时答不上话来,只好窘涩答道:「也——没什么事啦!」
他挑挑眉,等待下文。
那神情代表:这不就得了吗?
既然厚不起脸皮,只好挫折地离去。
方歆差点失礼地笑出声来。
这言仲夏太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对不同的人,永远有不同的拒绝方式,明知这类小家碧玉最怕羞了,要提出邀约是已经用尽一辈子的勇气,哪说得出满腔少女情怀,他偏用这招,有够贼的!
见他收拾好课本,又打算一个人单独离去,她也不晓得怎么搞的,不绝大脑地脱口喊道:「言仲夏!」
他收住步伐,停在教室外偏头看她。没时间让她思考,她匆匆拎了课本,三步并成两步跑向他。
「你真的要早点回家吗?」
「嗯哼?」言仲夏不予置评地淡哼。
「那……我是说,嗯!我的意思是,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耶!」
「所以?」她又哪根神经不对了?
「那个……你知道的嘛,言大哥的手艺,吃了真的会让人觉得此生无憾……」烂借口!她明明就不是为了吃……唉,好唾弃自己。
言仲夏要笑不笑地勾唇。「又想吃霸王餐了?」
「麦按呢讲啦!大男人干么这么计较。」还真是乱不好意思的。
「不怕男朋友误会了?」言仲夏淡瞥她一眼,让人听不出话中深意。
「呃……好哥儿们和男朋友是不同的,他不会那么无聊的。」
「是、吗?」他一字字说得特别慢,这让方歆想起上回为了庄克群和他翻脸的事,心虚的红晕爬满脸。
「你到底给不给吃啦!」
「早知道你是饿死鬼投胎了,要来就来吧!」
话才刚说完,手机铃声响起,方歆顺手接起。
「喂,克群啊,什么事?晚、晚上?!可是——我晚上有事耶……也、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啦……」她看了一旁的言仲夏一眼,谁敢那么好狗胆,嚣张地告诉自己男朋友,说和另一个男人吃饭是天大地大的国家大事啊?又不是不想活了。
「啊?这样啊——那,我再看看好不好?」沉默了下。「嗯,好,那拜拜。」
挂了电话,她为难地看了言仲夏一眼。
「庄克群说什么?」言仲夏斜睇她。
「就——他说有几个很重要的朋友,要介绍我认识……」愈说愈小声,羞愧至极,头低得抬不起来。
沉默了半晌——
「去吧!」他主动开口,替她解决困扰。
「啊?」她错愕仰首。
「人家都要把重要朋友引荐给你认识了,就是肯定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人家那么真心诚意地对待你,你不赏脸说不过去。」他沈静分析,口气很淡,淡得像是被放鸽子的人不是他。
「可是你——」这样好吗?总觉得好对不起他……
「那不重要,不是吗?」
[言仲夏——」他在生气吗?因为她说他不重要?!
谁知,他竟笑了出来。[干么呀?少吃我大哥一顿饭会怎样?摆那什么脸,大不了改天我请我大哥准备一桌满汉全席招待你,这总成了吧?反正两边都有得吃,你又没损失,庄克群要敢拿馊水苦毒你,你再来告诉我,我替你扁他。」
什么嘛,说得好像她除了知道吃,就没别的了。
[言仲夏,不要怪我没警告你,你再用把我当母猪的态度对待我,我早晚扁死你!」
「哈哈!你终于觉悟了。」暗示了几年,她就今天最聪明,不枉他这些年努力表态。
「你——机车的死男人!」她气呼呼地冲了出去,不想再笨得留下来让他要弄着玩。
一待她消失在眼界,言仲夏收住笑,一手抚上垂挂襟内的物品,缓缓地揪握住,沈敛起的眼瞳,覆去眸底那抹迷离幽光。
庄克群电话中告诉她,在方家碰面。
记得交往期间,庄克群从没到过她住的地方,就连她生日那天都没有,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内赶了回去。
门还没开,就听到里头笑语不断,一室闹烘烘的。
「咦?歆歆,你回来啦!克群在等你了呢!」
方燕也在?大致浏览过客厅,还有不少方燕的朋友。
她狐疑地望向庄克群,发现他竟然在闪避她的目光。
这下,她更觉不对劲了。
阴谋意味太浓厚,她警戒地瞅住方燕。
要是别人她就不敢说,但是只要有方燕在场,再单纯的事都会变得不寻常,相识多年,她太了解方燕了。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怎么站得那么远,快呀,歆歆,你坐克群旁边。」方燕招呼着,热情得可疑。
「燕,你——」庄克群蹙眉,像要说什么。
方燕一阵枪白。「别说你不喜欢歆歆哦!我们家歆歆可纯情得很,这是她第一次交男朋友呢,你得好好对待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燕,你明知道——」
燕?!他们几时这么熟了?她怎么不知道?
方歆盯住明显坐立难安的庄克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咦?你不知道吗?」方燕状似讶异。
「我该知道什么?」
「唉,克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要在一起,就得坦诚相对嘛,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是克群曾经追过我而已,谁没有过去?我相信歆歆不会在意的。」
「是这样吗?」阴谋意味已不言自明了。他追过任何人都不算什么,可那个人是方燕,那就另当别论。
她心整个都沈了下来。「庄克群,你怎么说?」
「我……对不起,方歆,我……」
「不会吧!」方燕状似讶异地道。「难道你到现在还在喜欢我?那你追我们歆饮……该不会,你把我那天的玩笑话当真了吧?」
方歆眯起眼。「什么玩笑?」
「燕——」
庄克群试图阻止,但她没理会,自顾自地说:「就是克群向我表白的那天,我开玩笑地告诉他,如果他有办法追到你,那我就考虑接受他。歆歆的眼光一向很好嘛,如果连歆歆都接受他,那就表示他真的很好。可是,克群,你怎么可以这样玩弄歆歆的感情?她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却是为了我才接近她,这样她会很伤心的——」
「够了!」一搭一唱的,当她白痴吗?
「庄克群,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在她打定主意,要全心全意对他,努力让自己爱上他,以免辜负了他时,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可笑的骗局?!
[还有你,方燕!你比庄克群更让我伤心!」她的堂妹,竟以羞辱她为乐,呵,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再也无法忍受在场一双双同情悲悯的眼光,她旋身夺门而出。
屋外的夜,漆黑一片,几乎将她吞噬,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无意识地狂奔。夜冷,她的心更冷!
多可笑啊!原来这些时日,她竟一直被人当白痴耍弄而不自知,而她却还在一迳的愧疚着自己付出得太少,深觉愧对他……
结果呢?这一切不过是场荒谬透顶的闹剧!
太痛的感觉切割着胸口,她想笑,阵阵热浪却冲击着眼眶……
她闭上眼,硬是止住了倾跌的水气。
她不哭!这种男人,不值得她哭!
说穿了,她也不是真的有多爱他,只是太多复杂的情况将她推向他,骑虎难下罢了。比起感情遭受欺骗的冲击,其实最痛的是被彻底踩在脚底下、尊严荡然无存的悲辱。
在这种时刻,她真的没办法面对方燕,否则她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不回去,她又还能去哪?
在这最无助的时刻,言仲夏的形影毫无预警地浮现脑海。
以前是巴不得能离他愈远愈好,可是当她真的成功逃开他后,受了委屈,唯一想到的人却是他!
一直到现在,她总算弄清楚他和方燕哪里不一样了。言仲夏只是坏在嘴巴上而已,从未做过真正伤害地的事;甚至从很多事当中,都可看出他是真的关心她,否则他又不是吃饱撑着,何必管她能不能顺利毕业?何必看着她个位数的英文考卷,气得想掐死她了事?何必理会她和人打架会不会受伤?何必每次把她骂得体无完肤后,总还记得替她上药?
他和方燕根本是不一样的,拿他们相提并论,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而她,居然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推开真正对她好的言仲夏,方歆哪方歆,你究竟在想什么?!
难怪他老骂她脑袋瓜比猪还蠢,她的确是做了件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蠢事!
这一次,她放任自己哭了出来,为的是言仲夏。
门铃声按得太急促,言仲夏怕吵醒已入睡的兄弟,加快步伐前去开门。
但,他绝对、绝对没预料到,站在门外的会是这一个!
「你——睡了吗?」看了看他身上的睡衣,知道自己扰了他好眠。「那,你继续睡好了,拜拜。」
「等一下!」言仲夏探手揪回退却的她,他绝不相信她三更半夜来,只为了看他睡了没!
一碰触到她,才惊觉她双手冰凉得离谱。「你一整晚都在外面?」
「嗯……」声音低不可闻。
「你知不知道现在很晚了!」
「我知道。」她又不是故意吵他的,只是——突然很想看看他嘛!
「你这个笨蛋!」
「对不起……」她已经快哭了。「我回去好了……」
言仲夏根本不理会她说了什么,劈头就骂:「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三更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你以为长一张“先天不良,后天失调”的脸孔,就不会有事了吗?你脑袋装草包啊!」
呜……好怀念他刻薄的毒嘴,至少,由当中她感受到了真心的关怀与担忧。
听着、听着,又心酸得想哭了。
言仲夏一把将她拉进屋内,不由分说地翻出一套衣物塞进她手中。「去洗澡!我不和脏鬼说话。」临去前喃喃咕哝。「水温调高点,听到没有!」
这句话的另一个说法,应该是:「快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生病了。」只不过说的人是言仲夏,出口时变了调实属正常。
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套上衣物,一股清雅干爽的气息迎面包围住她,那是属于言仲夏的味道。
步出浴室,言仲夏已经泡好咖啡坐在床沿等她。
「喝掉。」
「不要」她皱鼻。
「我言某人还不曾为谁煮过咖啡,敢不喝,你就死定了。」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
居然用恐吓的,真差劲。「我会睡不着——」
「我陪你,通宵。」
人家都已经先喝为敬了,她能怎样?只好拿它当酒,呼干啦!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言仲夏双手环胸,十足「本少爷吃撑了等你」的架势。
方歆一愣。「你看出来了……」
言仲夏赏她一记白眼。「我不是白痴。」
看出她心情很糟,还对她凶神恶煞的?![言仲夏,你这个人——」
「和庄克群吵架了?」
方歆脸色倏地垮了下来,就连听到这个名字,都无法忍受。
果然没错。言仲夏叹了口气。[这男人是你选的,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就别动不动就闹意见,再深的感情,也禁不起这样吵的。」
「我和你还不是这样吵——」她不服地脱口反驳。
言仲夏微怔,干笑道:「那不一样,他是你的男朋友。」
「我不稀罕,我从来就没稀罕过这个男朋友。」总是这样,每次她想投奔他的时候,他却将她往外推,庄克群是她要的吗?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是!
言仲夏听得眉头深锁。[你个性总是这么冲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你就这样任性的跑出来,他会担心的——」
「他不会!没有人会为我担心,没有了」她猛地背过身,紧咬着唇,倔强地不让啜泣出口。
言仲夏盯住她微微颤动的肩。「你在哭吗?」
「没有!」她嘴硬地回他。
迟疑了会儿,他仍是将手搭上她的肩。「转过头来,我看看。」
「不要。」
「转、过、来!不要逼我用强的。」
[言仲夏,你真的好讨厌。」
「彼此、彼此。我数到三」
方歆再也隐忍不住,反身扑进他怀中。「呜呜……我讨厌死你了,你只会欺负我……」
「方——」他吓到了,心急地想察看。
「不要动,拜托,借我靠一下,一下下就好……」呜咽声间歇由他胸膛传出。
他低不可闻地叹息。「好,你哭,哭完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说了……呜呜!好让你嘲笑我吗?」她哭到连声调都不稳了。
「由不得你。」
「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了,要笑就让你笑,反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大笑话,错把虚情假意的男人当成真心人,一心一意想付出,结果到头来,这只是个不入流的恶作剧,他要的根本是方燕,我倒成了十足的大傻瓜……是啊!有方燕在的地方,有谁会看得到我的存在,我早该知道,早该觉悟的,为什么还学不聪明,让人整得那么狼狈……」
东一句,西一句,乱无章法的陈述,神才有能耐理解;可相处久了,他早已摸清她无厘头的说话方式,他理解得并不吃力。
「方燕?」言仲夏敛眉凝思。[一切只是骗局,他们联手设计你?」
「对,就是这样,你要笑就笑吧!」是她自己要来找他的,被嘲弄也认了。
但是她听惯了的奚落言词,并未如她所预期的出现。
「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立刻来找我?」她难道不知道,他想了她一晚,怎么也睡不着?!
以为庄克群能给她快乐,放手让她走,可是这混蛋竟让方歆哭着来找他……
好极了,他们这笔帐算不完了!
「我……我太沮丧了嘛……」呜呜!靠在这里好舒服,怎么从没发现,他的胸膛这么温暖?安全得让她不舍离开。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我现在真的很不想看见他们,除了你,我不知道我还能找谁……」
他很高兴,她想到的人是他。
言仲夏任她像只无尾熊似地攀缠着,垂眼瞥视她。「知道方燕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吗?」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哭累了,有他暖呼呼的气息包围,开始安适得想睡。
「不说清楚,不准你睡。」他恶质地摇醒她。
「有什么好说的?我寄人篱下嘛,怎样都得忍了。」她抿抿唇,不情愿地道。
「她是天之骄女,拥有所有人全然的疼宠,但是我的出现,瓜分了她独享的一切,她会惶恐、会有不安全感,所以用尽心力,想争取旁人的注目。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她会用这么伤人的方式来对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我不过……不小心介入了她的世界,如果我也有我的家、有让我栖息的地方,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已经那么努力的不去夺走她的光芒了,她还要我怎样嘛!」愈说愈委屈,泪光又在眼眶打转。
「笨蛋!」他低斥,话中充斥着不知名的浓烈情绪。是什么呢?她一时无法解析,却知道,他将她抱得好紧。
「对啦,我就是笨……」都这节骨眼了,他不安慰她就算了,还骂她,真是误交损友。
「你不止笨,而且矛盾。还说你不是小说中委曲求全的苦情女主角,可是你为了怕夺去方燕的光芒,刻意在遮掩属于你的风华,成绩不敢太耀眼,对外貌不敢太费心,内心脆弱,却偏要以大而化之的假象武装自己,这不是委曲求全是什么?这样的你,不矛盾吗?」
「哪、哪有,我本来就烂嘛……」教过她的老师,没一个不说她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肯教,你肯听,课业有烂到哪里去吗?」她如果有心一较高下,又会比方燕差到哪里去?「把头发留长,化点淡妆,不要再和男人比粗鲁,我赌追你的人不比方燕少,让瞎了狗眼的庄克群去气死。」
「我又不是虚荣的方燕,要那么多人追我做什么……」她闷闷咕哝。难道他就很希望看到一群男人追着她跑,少来烦他吗?
「你难道不想报复他们?」言仲夏反问。
「才不要。」打了个阿欠,在他怀中挪好最理想的位置,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你真是笨得不可救药。」俯视胸怀中安稳入眠的女孩,他浅浅叹息。
第八章
隔天,方歆醒来后,已不见言仲夏的人。
换回已洗好晾干的衣物,下楼来只见到言孟春。
[言大哥早安。」
「歆歆早。」言孟春由报纸中抬头,随口交代。「早餐在桌上,你自己拿来吃。」
走言家像在走自家厨房的方歆,自然也没跟他客套,咬了口草莓吐司,另一手抄来鲜奶往嘴里灌,口齿不清地问:[言仲夏呢?」
她正奇怪平时早上有课,他都会传简讯轰她起床,今天她人就在他家,他反而任她睡。
「噢,他先到学校去了,说是早上没什么重要的课,让你多睡一会儿,反正,嗯——」言孟春停了下,似在犹豫接下来的话是否要逐字不漏地转述。
早知由言仲夏口中出来的不会有什么好话,方歆已有心理准备。[言大哥,你直说没关系。」
「他说,嗯——你脸皮厚得很,抄他的笔记抄习惯了,也没见你不好意思过。」
没关系,反正是事实,没必要费神抗议。
她早看破了,这人不就这样,一张嘴缺德得要死,可是遇到事情时,最挺她的人却是他,由昨天的事看来,她是欠了他的人情。
莽莽撞撞地跑来找他,扰人清梦地吐了一堆心情垃圾给他,然后又自顾自地呼呼大睡……她没忘记他那时和她干了一整杯的黑咖啡,并不是人人都如她,好吃好睡,像只猪似的,他一定失眠了。
不想还好,一想就更觉良心不安,连眼前美味的食物都不能吸引她的垂怜。
「对了,仲夏还要我转告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那就暂时先住这里好了,别委屈自己。」
她敢拿她方氏历任祖先的声誉打赌,这么温柔的话绝对不会是言仲夏说的,他顶多只会告诉她:「早知你想死赖着不走了,算我倒霉了,不然还能怎样?」
不过,那不是她目前研究的重点。
[这样好吗?」言家又没多馀的客房。
「无妨的,我们一家上下都很欢迎你。这是仲夏做的决定,你不要想太多。」
「可是……」
「如果你是烦恼住的问题,仲夏说他可以和立冬一起睡,你就安心住下来好了。」
这不是鸠占鹊巢,乞丐赶庙公吗?
这下,她欠他的更多了。
方歆无意识地啃着吐司,好一阵子,她没头没脑地开口:[言大哥,你教我做菜好不好?」
「你想学做菜?」仲夏不是说,她懒到只要有得吃就好,没得吃也宁愿饿死都不下厨的人吗?怎会突然有这样的念头。
看出言孟春的疑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煮一桌菜答谢言仲夏,言大哥,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教我好不好?」
言孟春恍然一笑。「那有什么问题!」看来——歆歆也没二弟说得那么糟嘛,至少目前看来,还挺有当贤妻良母的用心。
以跑百米般的速度冲进教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先问邻座的同学:[言仲夏呢?」
「噢,他啊!刚才你堂妹来找他,他们一起出去了哦!」
惨了,言仲夏该不会是要质问方燕昨天的事吧?
深怕他们起冲突,她急忙追问:「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怎么,懂得要紧张了?你不是说和言仲夏只是哥儿们,一点好感都没有?」
「去你的!到底说不说?」
「ㄏㄡ——你又说脏话,我要告诉言仲夏!」
「去你的哪是脏话?!在我的尺度上还算小儿科咧!」
「你那把尺真宽。」非常宽。
「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还可以让你见识更宽的。」耐性流失,开始吼人了。
「好啦,看你急成一这样。」同学指了个方向。「往那里去了。」
方歆没多停留一秒,旋风般冲了出去。
一路找来,发现他们就在前头的树阴下,张口正要唤他,却瞧见方燕不晓得说了什么,言仲夏低笑出声,显然聊得很愉快。
看来是她多虑了,人家场面可融洽得很。她自嘲地想。
胸口不晓得压着什么,闷闷地,好难受。
还需要喊他喝?算了,她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默默回到教室中,好心的同学挨上前来。[言仲夏怎么没和你回来?」
「他为什么该和我回来?」她没好气地回道,连头都没抬。
「不会吧!他选择的人是方燕?」大伙儿一直都认为,言仲夏最后还是会和方歆在一起的,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言仲夏对她的用心,要不是一群痴情女不肯死心,早该承认言仲夏对待方歆和其它人很不一样。
所以前一阵子,方歆大爆冷门的和庄克群在一起,没有一个人不跌破眼镜,全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要数得出来的,庄克群没有一点比得上言仲夏!
而言仲夏居然也什么都不做,放她跟人跑,真弄不懂他们在搞什么鬼!
看见言仲夏悠闲地回到教室来,同学赶紧热心地上前说道:「钦,刚才方歆去找你耶,你有没有看到?」
「是吗?」朝方歆的座位瞥了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沉稳地回座。
书本翻呀翻的,实在心浮气躁,再也坐不住,方歆放弃地起身走向他,直接跃坐在他桌上。[言仲夏,你晚上回不回去吃饭?」
「要干么?」他瞥了眼占据桌面的娇臀,唉,狗改不了吃屎,要她淑女,不如杀了她比较快。
「就——我想向言大哥学煮菜给你吃,算是答谢你啦!」她说得好别扭,唇枪舌剑了一辈子,从没这么客套过。
言仲夏斜睇她,充分显示:你的答谢真廉价。
「你到底回不回来啦!」
「我晚上有事。」他面不改色,淡淡地道。
有事?她想问,是和方燕有约吗?
疑问几度绕在舌尖,就是转不出口。
「那……那……」她好失望。这是她第一次想下厨做菜给人吃呢!
言仲夏想了想,又道:「我尽量早点回来。」
她瞬间又绽开春阳般的灿笑。「那我煮消夜等你?」
「好。」
事实证明,言仲夏的「早点回来」,是午夜十二点。
方歆等呀等的,等到一碗什锦汤面都凉了,还是没见到他的人。
什锦汤面是言孟春的拿手餐点,听说是言仲夏的最爱,于是她就兴冲冲的向言孟春讨教作法。
为了这碗面,她弄得手忙脚乱,汗水淋漓,可是从煮好到现在,都过了三个小时了,他还是没回来。
想起出门前,他的手机曾传来一封简讯,她随意看了一眼,上头的署名是——燕。
他今晚是和谁出去,已不言自明。
她双臂环膝,蜷缩在沙发内,等了他一晚,愈等愈累,情绪低荡到谷底。
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介意什么,因为他把方燕摆放在她之前,为了赴方燕的约,让她在家苦等吗?她不是早习惯了,不想再去与方燕一较高下?为何扯上言仲夏,她会如此放不开?
总以为,就算全世界都忘了她,至少也还有言仲夏记得……
可是现在,就连他的眼,都只看得见方燕了吗?
想得愈多,心就更沉重,不知不觉,就这样疲惫睡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半边身子还斜靠在沙发上,言仲夏一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并没有叫醒地,看了看桌面冷却的面食,唇角勾起浅笑,拿了筷子一口口享用着她的心意。
方歆的脑袋垂晃了下,惊醒过来。「咦?你回来啦!」
「是啊,刚好看到一个小白痴的可笑睡姿。」他笑笑地糗她。
还不是为了等他!她噘着嘴,看向见底的碗,旋即又眉开眼笑。
「味道怎么样?」这是她第一次下厨呢,好兴奋。
「如果你是想让我见识这世上的食物能难吃到什么程度,那么恭喜你,我得说你的目的达到了,而且非常成功!」
早知不会有什么美妙答案了,干么要问啊?真是错、错、错!
她明明是照着言大哥教的步骤,记下来逐一做的,就不信会差到哪里!
见她闷闷地不说话,言仲夏移坐到她身旁。[今天有回去整理东西吗?」
「知道我要回去整理东西还不来帮我?」有了方燕就不理她了,不讲义气的家伙,害她大包小包差点被压死!
「你不是很神勇吗?打起架来可从没听你喊累过。」他没好气地顶回去。
「你还糗我!伯父一直在问我,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搬出去,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已经大啦,想独立,总不能老是依靠他。」
言仲夏沉吟了会儿。「你住在这里的事,暂时不要让方燕知道。」
方歆神色一僵。
干么?怕她不开心吗?他果然满心只容得下方燕……
「放心,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房子搬出去,不会造成你的困扰的。」
看着她挺直背脊上楼,言仲夏张口想叫唤,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受伤了,可是……
唉!真是个单纯没心机的笨丫头。
言仲夏和方燕,突然走得很近。
这是继庄克群与方歆之后,另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发展。
除了方歆外,言仲夏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就连他们那个美得笔墨无法形容的校花沈雅蓉爱恋痴迷他已久,拉下身段与矜持主动亲近他,也没见他另眼相待。
那,方歆又是哪一点,值得言仲夏破例相交呢?没有人知道,只知方燕近来满面春风,看到沈雅蓉时,总摆出得意洋洋的高傲神态。
听说,言仲夏很宠她。
听说,他们进展得很顺利。
听说,言仲夏已经向她求婚了。
虽然不大愿意相信,但是依这情况看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而这些「听说」,如火如荼传得热烈,方歆自然不可能毫不知情。
能说什么呢?如果言仲夏真的选择了方燕,她再不以为然也该识相些,就像当初她和庄克群交往,言仲夏所给予的尊重与祝福,她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去搞破坏。
她只希望,方燕和他在一起后,能学着成熟懂事些,这样就够了。
「呆头呆脑的,又在想什么了?」言仲夏敲了她的头一记。
「我找到房子了,这两天就搬出去。」每天躺在充满他的气息的枕被上,心总是莫名地酸,酸到想掉泪,她都快不认识这么白痴的自己了,不早早搬出去,她就快受不了了。
「噢。」他随意点头,倒头一躺,枕着她的腿闭目养神。
「钦——」她推了推他。
「让我睡一下。」
「回房去睡。」他昨天好晚才回来。
「不必了。」他模糊哼吟。「晚点陪我去一个地方。」
本想问要去哪里,看他一脸倦累,也就不忍心吵他了。
言立冬打完球回来,弄得声音乒乓作响,还被她拿矿泉水空瓶子扔出一个肿包。「不会小声点啊!」
「唷,可浓情蜜意了。」
「再胡说八道,我缝了你的嘴。」腿已有些酸麻,但看他睡得这么熟,又不忍惊醒他。
「本来就是嘛!早搬回去和你睡,夜里还能互相取暖,干么和我挤一张床?也
不晓得在廾ㄍ—ㄥ什么。」
[言、立、冬!你思想再这么低级,我早晚剁了你喂猪。」人家早有美娇娘,还恩爱得很呢,而他们是死党,熟到都快烂了,哪有可能?
「你们在吵什么?」言仲夏困倦地发出呢哝,翻了个身,顺手圈搂住她的腰,继续睡。
「我低级?」言立冬邪气地挑眉。有哪门子的好哥儿们会像他们这样?百无禁忌到只差没亲吻爱抚兼上床?不过依他看——也快了。
方歆懒得理他,闲来没事,开始抚玩他的发。嗯,他发质不错,又黑又浓,柔软又没半根分叉,改天要问问他怎么保养的。
「几点了?」言仲夏撑起眼皮,刚睡醒的声音,低沈暗哑中带着迷人的磁性。
「五点半。」
他坐起身,拉了她上楼,迎面丢了套衣服给她。「时间差不多了,去洗个澡,换上衣服,陪我走一趟。」
搞不清楚状况的方款只能任他摆布,洗好操才发现他丢给她的是一套连身洋装。
妈呀!她八百年没穿裙子了。
别别扭扭地走出浴室,言仲夏不知从哪儿摸来一支口红。「坐下。」
「我不——」她才不要把自己弄得像绝代妖姬。
「闭嘴。」
幸好那支口红并没把她弄成血盆大口,粉粉亮亮的,似有若无,柔媚欲滴,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还要上粉底?」如果她没看错,旁边那盒好像是眼影……他到底在干么?
「或者你要吃了它?」言仲夏很大方地任君选择。
「我宁可吃了它。」她闷闷低哝,他只当作没听到,又是修眉,又是上妆的,玩上瘾了。
「好了。」他退开一步,审视成果。
「哇咧——」镜子里的这个人是她吗?美得……好心虚。「你有没有考虑去当化妆师,玩玩别人的脸?」
「谢了,我只打算玩你的。」也没多解释什么,拎起外套,拉了她就走。
方歆怎么也没想到,言仲夏会带她来方家。
「你——」
「进来再说!」
两人一进来,就吸引无数目光。
「仲夏——」方燕立刻迎了上来,精雕细琢的妆扮,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
与方燕的明艳照人一比,方歆退却地挪开步伐,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她。
「咦,堂姊也来啦!嗯,也对,订婚是很重要的事,你也该来。」
一道雷劈进脑海,方歆震动地看向他。
订——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满脑子乱烘烘的,无法思考。他为什么都没说?
浑浑噩噩任他拉着走,才发现一个订婚宴又让她给办得热闹非凡,几乎学校中她能点得出名字的都在了,就连喊不出名字的也在。
呵,早知方燕极有作秀的能耐。
他到底要她来做什么?主角又不是她,妆扮得那么美有什么用?
「很高兴各位拨冗前来,相信大家都听说了我们的事,我很高兴有你们的祝福,今天对我个人来说,是很特别的日子,因为,我将与我最心爱的男人举行订婚仪式——仲夏,」方燕娇娇软软地喊道。
「嗯?你也要订婚?和谁?」被点到名的言仲夏,回以一脸茫然。
同一时间,哗声四起。
要订婚了,结果男主角居然完全在状况外?
娇媚的甜笑僵在脸上,方燕困窘道:「你真爱开玩笑,你不是问我,现在订婚会不会太早……」
「对呀,可我说的人是方歆,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而已,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所有人全呆了,包括方歆。
现在——是演到哪一段了?
荒腔走板的闹剧,怎么看怎么可笑。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还要我陪你去选戒指……」她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她笑话,简直羞愤欲死。
「我以为你早就清楚,我喜欢方歆很久了,自然就爱屋及乌,方歆那么疼你,你又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堂妹,自然清楚她的喜好,才会请你陪我去选戒指,想给方歆一个惊喜,有什么不对吗?」他答得更无辜。
「你、你——」方燕羞愧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言仲夏回身,温柔而深情地望住已经不晓得愣到几千万里远去的方歆。
「歆,我知道我们曾有过一些误会,让你负气地投向庄克群的怀抱,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愿意嫁给我吗?」
方歆抖着唇,根本挤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来。
好熟悉的一幕场景,只是人物对换……
她总算恍然大悟。
「你、你是故意的……」声音挤得虚弱至极。
他笑了笑,低头吻住她颤动的柔嫩丹唇,尽在不言中。
这——又是什么状况?!
作戏也不用这么逼真吧?而、而且她——
好乱、好乱,今天她已经受过太多的惊吓了,心脏负荷不了,她浑身虚软,心房麻成一片,分不清是这一连串出乎意料的发展,还是他的吻所造成。
言仲夏体贴地圈搂住她,撑住她的重量,而这在外人看来,更有着无可言喻的亲昵。
「看来你是答应了。各位在场的嘉宾,请为我们作个见证。」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对戒,将其中一只套进愣到根本无法反应的方歆手上。「歆,换你了。」
歆?!呵,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喊她,认识他这么久,就今天对她最温柔。
这家伙虚伪的作戏工夫,可不输方燕,不同的是——他永远不会拿这个来伤害她。
微微仰头,见他以几近唇语的方式,低低说了句:「除了我,没人有资格欺负你。」
他——真的是为了替她出气!
虽然那句话还是很欠扁,可她却听得满心酸楚,动容得想哭。
就这样,她配合了他,将另一只戒指套进他指间,演完这场戏。
很好,真相大白了。
方燕这才明白,原来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人家言仲夏根本从头到尾只爱方歆,她还是沾了方歆的光,才能得到言仲夏的温柔相对。没想到人家给她几分颜色,她就得意忘形地开起染坊来了,妄想与自己的堂姊横刀夺爱。
方燕这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昭告世人自己有多迷人、多有魅力,掳获了所有人爱恋的梦中情人,可到头来,却只是让自己当足了闹笑话的小丑……
和方韵争了一辈子,抢尽风采,却在今天输了个彻底,败得——一塌胡涂。
第九章
这桩闹剧,很快的在校园里传了开来,成了众人笑柄、受尽嘲弄的方燕,再笨也知道被人要弄了,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
于是,她满腹不甘地找出言仲夏问明原由。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用这么伤人的方式给我难堪?」打小到大,她是
人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没受过挫折,从没人像他那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一跤,她跌得好惨。
言仲夏笑了,笑得很轻很轻,秉持着绅土风范的有礼,但是看在她眼底,却觉得好冷好冷——
「那么请问方歆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用这么低级的方式羞辱她?」
「我、我只是开个小玩笑——」
「很好。」他语调低醇得有如情人间的耳语。「我也只是开个小玩笑,请不必当真。」
「你——」方燕此时才恍然大悟,他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方歆,那个她从不当一回事的平凡女孩!
没想到,方歆在他心中,居然如此重要——
「为什么?她哪一点比我好?」那个不起眼的女孩,要气质没气质,要脸蛋也不比她漂亮,凭什么得到言仲夏全部的注意力?!她不服!
他微微扯唇,一字一句慢声道:「她,每一点都比你强,听清楚了吗?每、一、点!」
方燕惊退一步,浑身发寒。
他的音量并没有扬高半度,神情也没有半分改变,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没有人可以伤害我最珍视的人,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别再惹她,否则,下回
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低柔地警告完,他踩着沈稳的步伐离去。
方燕心有不甘,激动地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我很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根本不爱你,我问过她了」
言仲夏的步伐顿了顿,没回头,只淡淡抛下一句:「那又怎样?」
不是她爱,他就该有回报,也不是他在乎,方歆就理所当然要有回应,随心所至,就要甘心领受。
像她这么自私、自我的人,不会懂的。
「你跟方燕出去说了什么?」他一回来,方歆劈头就问。
言仲夏倒了杯水润喉,回头看她。方歆以为他要回答,耐心等着,谁知三十秒过后,他只是耸了耸肩,转身上楼。
方歆又愣了足足三十秒,才意识到——她被耍了。
[言仲夏——」她一路杀上楼,见言仲夏拿了衣服,她一路跟在身后。「你给我说清楚——」
「你要一起来?」他煞住脚步回身,害她差点往他胸膛撞去。定睛一看——哇咧!她几时跟他进了浴室?!
他挑眉笑得邪气,她迅速胀红了脸,急忙跳开。
洗完澡出来,方歆有耐性的坐在床边等着。
「现在可以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了吧?」
「你想听什么?」
满不在乎的态度,看得方歆不爽。「你做这种事情之前,为什么没有问问我?再怎么样,她都是我堂妹,你这样做——」
「她可没把你当堂姊。」问她?呵,这单纯的小笨蛋会同意才有鬼。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做得太过分了,你这样的行为和方燕有什么两样?仗恃自己出众不凡,就把别人的尊严放在地底下踩,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行为……」这种感觉她已经尝了十多年,真是糟透了!
正在擦拭湿发的言仲夏停了下来,低低冷笑。「是吗?那还真是感谢方燕的教导有方。」
「你、你气死我了!我不想看到你了啦,我要搬出去,现在就搬!」与其看到他变成方燕那样的人,她不如眼不见为净。
「请、便!要我帮忙吗?」丢下毛巾,当真替她收拾起行李来。
「喂」方歆傻眼了,看着他在房里走来走去,书本、衣服,一一被他丢上床,然后是行李袋……
他——好像比她还火大。
[言仲夏——」她怯怯地喊。「你怎么了?」
「我好得很,只要不看到你这个白痴,我就会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好得不得
了!」死女人,存心气得他短寿!
[言——」又一件衣服丢上她的脸,看来他是玩真的。她手忙脚乱地抓下那件衣服,看他胡乱将东西往袋子里塞,又在搜寻下一个目标——
[言仲夏!」
他不理她,连哼都不屑。
从没见过他这样,方歆慌了。
其实定心一想,他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替她讨回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他从来就没仗恃自己的卓绝出众而欺凌过任何一个人,今天要不是为了代她讨回公道,他何必破坏原则,勉强自己做这么没格调的事?他和方燕,从来就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我……好嘛,我道歉,我承认我话说得重了一些,你——」
言仲夏看都不看她一眼,又捞起桌上少之又少的三两罐保养用品丢过去。
见他转来转去,方歆跟在他身后绕得头都快昏了。
[言仲夏!」没辙,她伸手死抱住他。「你不要再晃了好不好?我很累耶!」
「你累?我还想死咧!」这女人有气死圣人的本事!他伸手拍掉腰上的小手,她不死心的又缠上。
「好嘛、好嘛,是我不对,我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啦!」
「本人承担不起。」他卑劣嘛,他低级嘛,他人格没她光明,没她高尚嘛,她向这种人道歉做什么?
「那你到底要怎样嘛!」不想陪他再见下去,直接动用蛮力将他推上床。
「我想这样!」反手拉下她,狂热地吻上她。
「啊!」方歆惊呼,用力推开他,睁大了眼死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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