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1]《侧梦美人》 作者:兰京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启禀诸位看倌大人,作者兰京因年老体衰,视茫茫而发苍苍,脑袋混沌像豆浆,所以序文‘一帘恶梦’将于这一回进入结尾。感谢各方读者对‘一帘恶梦’刊载以来的支持与爱戴,作者将继续禀持宣扬中华文化之精神,以及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理念,从事正派的创作。所以像‘一帘恶梦’此种败类文章,在作者与诸多主角、配角、跑龙套,以及道具树的协商之下,决定让它就此寿终正寝。感谢各位的收看,兰京及全体演员在此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深深一鞠躬后,抬起头,我看见自己反映在镜中涕泗纵横的老脸,满载解脱的笑容。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必为此每夜恶梦连连,或因为脑袋里挤不出浆糊来卖而口吐白沫、四肢痉挛。 我决定了!我要公布以上的宣言,正式声明“一帘恶梦”的完结。从今以后,我就可以专心的做一名快乐、优雅、神秘而有气质的华丽女作家。兴致好时,还可闲题一、两首悠然小诗,吟风弄月。对,这才是一个作家应有的形象! “可是我们都只看你的前序和后记,中间全部省略──了无兴趣。如果你连序都不写了,那你的书除了当杯垫碗盖之外,还有什么功用?”朋友们在我身后凉凉的嗑着瓜子,跷脚质询。 杯垫碗盖……我想我写的书多少还有一些其他的作用吧!比如:教化人心、宏扬人性、反映人情、刻划人生之类。 “其实你的书不错啦,像我弟皮痒欠揍时,我都拿你的书来K他,百发百中。所以你的书对我们家下一代的教育,很有启迪的功用。”另一名善良的同志为我站台助阵。 我听得两行热泪滚滚直下,额上青筋爆绽,拳头咯咯作响。面对朋友们强大的恶势力与轻慢污辱,我决定采取最强悍、最暴力的激烈抗议行动── 第一章 “求求你,元卿!快娶我过门。快!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一个娇柔温软的女体爬在元卿贝勒坐躺在床上静养的身上。元卿贝勒虽然因为双眼失明,缠着布条无法“目瞪”,双唇大启却足以显示他的“口呆”。 “元卿,你是最懂我的,怎能弃我的痛苦于不顾?”那哀中带泣的优柔女音万分可怜。“你一定要帮我!” “不要……不要再爬上来!”元卿竭力遏止在他身上爬行的女体。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哪受得了女人如此“厮磨”! “啊,喔!对不起,我坐错地方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尊臀正放在棉被下元卿最敏感的部位。 “拜托……”感觉到她的身体自他身上移开,他才放大喘口气。“你现在是芙蓉格格,别做些让人误懈的逾矩行为。” “元卿,你说我该怎么办?”芙蓉仍坐在元卿床榻旁,哀哀切切的贴在他身边求救。 “等一下……你离我远点。”他不自在的推开芙蓉。“这件事的确该做个了结,但成亲之事非同小可。” “的确是非同小可。可是除了把我娶进门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道啊!”她柔美的嗓音满含愤怒。“‘他’把我的身子全看光、摸光了,我也受够了‘他’的躯体。每天活色生香的摆在我面前……我都快疯了!” “我的天哪……”活色生香。元卿的太阳穴痛得隐隐发胀。 “‘他’可好了,成天玩弄我的身子玩得不亦乐乎,我却只能时时刻刻窝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住口!”简直不堪入耳,令向来冷静自持的元卿都忍不住发飙。 “元卿?”怎么了?他们不都向来如此坦诚相谈,怎么他今日特别浮躁?她这一疑惑,身子又不自觉的黏着元卿,越贴越紧。 “芙蓉,你给我点时间让我一个人静静想……” “不要叫我‘芙蓉’!我宁可你叫我‘三哥’。”娇声娇气发起飙来,真像在发嗔柔嗲。 “好,三哥。”一切听她的,只要她别再妄言妄动。“你能不能坐离我还一点,甚至放我一个人在此冷静想一想?” “癸水怎么办?”芙蓉根本不把元卿的话放进耳朵里,只顾着关心自己的问题。“万一‘它’来了,我怎么办?” 癸水,即指女性的生理期。 “三哥!”元卿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躲她。“你出去,你立刻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怎么了?”虽然双眼的布条蒙住元卿大半俊美面容,却掩不掉他双颊的绯红。“你是不是发烧……” “出去!”元卿跪在床上闪躲芙蓉伸过来探他额头的玉手。 “可是你……” “不要碰我!出去!” “哟,芙蓉,你在调戏元卿啊!”元卿房门外传来一阵放肆而嘲讽的笑声。“好画面!俊逸非凡的四贝勒元卿,竟有被娇弱美女围困在床的一天!”哈! “你来做什么?”芙蓉两眼蕴含怒火,一反方才的柔弱。 “叫我元瑛,芙蓉格格。”他得意的痞笑。 “你休想!你这卑鄙无耻的塔拉温珠子!” “我卑鄙无耻?”元瑛冷下那张和元卿略微神似的俊美脸庞。“你搞清楚,我会占有你的身子并非出于我自愿的,我也是受害者!” “你竟敢──”芙蓉气得站起身子。 “还有,现在身为塔拉温珠子的不是我,而是你!”元瑛重重冷哼。 塔拉温珠子?这种类似汉话“小姑娘”、“小丫头片子”的措辞竟敢回用在她身上?芙蓉气得两拳紧握,不住发抖。 “你替我找到那两名汉医师徒了吗?”谈正事要紧,先别发火。 “嗯?你在跟谁说话啊?”元瑛故意左顾右盼。 芙蓉一口怒气梗在胸口,硬是捺着性子强压下来。“元瑛贝勒,请问你有打听到那两名该死汉医的下落吗?” “没有。” “没有?”他还好意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那你这两天到底在干嘛?”可恶,她嗓音太细嫩,骂不出气魄。 “我天天待在房里啊。”元瑛无辜的眼神一转,忽而变成恶作剧式的邪笑,两只大掌在自己身躯上暧昧的游移。“我一直都待在房里,享受肉体的新奇与欢愉……” “你!”芙蓉脸着火了。 “元卿!”元瑛大脚一跨,急忙奔至床边扶起跪倒在榻上的元卿,只见他两手捂在鼻前,鲜血汨汨的滴在棉被上。 “来人!快叫太医过来,元卿又流鼻血了。”芙蓉慌张的回头大喊,再赶紧抽出衣襟内的绢帕为他拭血。 “把头抬起来,否则血会越流越多。”元瑛坐在他身旁扶起他的后颈,支持他抬高下巴止血。 “你滚开!元卿的事不用你鸡婆!”芙蓉抢着支住元卿后颈,拿着绢帕按住他鼻孔。 “好啊,你来嘛。”元瑛很大方的撤手,两手环胸的与坐在元卿另一侧的芙蓉对峙。“可你别忘了,你那绢帕是由哪里拿出来的。” “啊?”芙蓉不解的看着元瑛邪气十足的笑眼。 “你那绢帕可是由衣襟内抽出来的。”元瑛的嗓音低沉、温柔而性感。“想想那对雪白丰润的酥胸,满含多么甜蜜浓郁的气息,那绢帕几乎在你胸前浸满了柔软娇嫩的触感,以及──” “你给我住……元卿!”芙蓉吓得收回两手。 元卿的鼻孔喷血了。 “喂!你别放开手啊!”元瑛还来不及捞回元卿仍向后仰倾的颈子,就让元卿整个人朝床榻内的那面墙壁往后翻倒,重叩一声── 不省人事! ※※※ 话说从头,前些日子元卿贝勒因为私下查案,一个闪失,导致两眼失明。一同查案的伙伴们协议,由芙蓉格格留守在他身旁,一方面是在他复明前帮忙看照,二方面是替他查阅资料,便于他分析案情及观察局势。 “我是不介意你常来我这儿向我报告查案进展,可是芙蓉你身为格格,实在不宜天天往我这男人家中跑。” “哎哟,我都不介意了,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芙蓉大剌剌的说,不屑元卿的谏言。 “人言可畏。为了避免你我之间传出什么流言,我看你还是少上我这儿来的好。” “与其担心那些,你还不如多担心你自个儿的眼睛吧!”芙蓉收起豪迈的语气,转为诚恳。“你复明的机率有多大?” “没有。”元卿嘴角微扬。 “为什么?”她挑眉叉腰的坐在床边凳上。“宣慈贝勒不是替你请来宫中的第一神医顾太医吗?他应该治得好你的眼伤。” “治不好的。”元卿安然坐躺在床上休养。 “你怎么对顾太医这么没信心?”真教人火大!眼睛失明耶,他怎么凉凉说得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伤似的。 “我自己的状况我明白。就算顾太医医术高妙,也只能让我朦朦胧胧的过一辈子,没有清晰视物的一天了。” “你……别这么悲观嘛!”害她忍不住心头都酸了,嘴上却仍不忘装坚强。 “我看起来很悲观?”他蒙着布条的俊容流露淡淡微笑。 “你这怪胎!”看事时冷静客观,不留多余的幻想与无用的期待。处事时却又超然自在,处之泰然。 “多谢夸奖。宣慈和亭兰查案进展如何?” 话锋转得还真快!芙蓉本以为双目惨遭失明的人会很沮丧、很凄凉,所以抱着救世济人的心情想来好好安慰元卿一番,给他点支持和鼓励。 看这情况,她这念头说了也是白搭!唉。 “查案很顺利啦,他俩计划七日后去康亲王府搜查平反密函,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灭康亲王一门血案的线索。”芙蓉说得很没力。 没办法,谁教元卿不识好人心在先! “只有宣慈和亭兰同行?”未免太不小心了。万一灭门血案的凶手埋伏在附近,等着把秘密查案的人一起灭口,那还得了! “他们是大白天去的,没啥好担心啦!”想得多会老得快,省省吧! “叫宣慈暗中布好人手再去。”他特别强调“暗中”二字。 “为什么?”她神经大条到“布好人手”的用意都不明白,哪会懂得这“暗中”手法的高妙与玄机。 “你把我的话传给宣慈就对了。”元卿意味深长的一笑。 真是美啊!芙蓉忍不住叹口气。从元卿前夜夜闯鬼宅──康亲王府查案,不幸失明到今天,照顾他整整两日,芙蓉不知呆看元卿到失神多少回。还好他看不见! 半张脸被布条蒙着,仍掩不住元卿俊逸优美的轮廓。以前总觉得他太精致漂亮了,没点男子气概。这两天陪他闲串和报告案情,才发觉这家伙的男子气慨原来在骨子里! 嘿!这才帅,她欣赏! “芙蓉?可以吗?” “啊?什么东西可以?”不好意思,有点失神。 元卿不语,微微暗咳一下。“我说请你捡一下我掉到床下的木雕佩挂。” “喔,好好好。”她马上尴尬的起身站立,推开椅凳就蹲下去找。没办法,心虚嘛!谁教她刚才只顾着瞄他,没注意听人家说话。 “应该是在靠近床头这一侧。” “啊,有!”这声“有”的下一响,就是她起身时脑袋敲到床板的巨响。 “芙蓉!”元卿连忙伸手捞人,一把将她拉坐至床榻边。 “没事没事,我……我这脑袋是铁打的。”痛死了! 怎么可能没事?他刚才被床下那重重一顶,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芙蓉头上八成起包了。“辛苦你了。” “哎哟,拜托!”别讲得这么诚恳愧疚,害她乱不好意思的。“哪!你要我捡的东西是这个吧。” “是,是它没错。”元卿一摸到佩挂,立刻紧紧握在手中,切切的以拇指轻抚着,笑容欣悦。 “是谁给你的?”她的好奇心可来了,嘿嘿嘿的坐在元卿身边,观赏他难得一见的深情笑颜。 “朋友。”他立刻收起表情,又是一副应酬式的浅笑。 “哪个朋友?是哪家的姑娘啊?” “无可奉告。” “唉,好歹我爬下床去替你捡起来,头上还撞了老大一记爆栗,你多少也得回馈点情报嘛!”这口气,简直把自己和元卿当哥儿们看。 “这是我心上人给的。” 这话震了芙蓉一下。不是因为元卿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的表情──那张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脸庞。 这彷佛是种痛苦,很深很深的苦,有口难言的苦。沉淀在许多情绪下的这份感受,似乎突然间被芙蓉挑了起来,毁了原本甜蜜且神秘的封印。 “对不起,我不问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原本就不想说,可是面对芙蓉的人情逼供,他又不能不说。其实元卿大可耍赖不甩她,可是他没有。 他因坦诚而受到的两难挣扎,令她不忍。 “谢谢……你怎么了?”一个沉重柔软的身躯突然倾倒在他身上。 “抱歉。”她甩甩头,连忙起身离开床榻。“有点头昏。我每次蹲下再站起来时,都会这样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贫血。” “我?”不会吧,这是那种瘦弱娇娃才有的病症。“我很强壮耶!” “与体质强弱无关,只要是女人,总难免会贫血。” “是吗?”他又不是神医,凭什么这么笃定?! “去我侧院厢房休息一下吧,我叫家中的汉医给你扎针,让气血通畅些。”他边说边击掌,门边立即来了两名童仆。 “元卿!”一阵斯文秀气的呼喊,顺着推开门口两名童仆的身势,一块闯进元卿华丽的卧房内。“你是谁?” “你又是谁?”芙蓉老实不客气的回瞪这突然闯进来的……的……的……美男子! 天啊,这人到底是男是女?身形看起来高俊有力,瘦而不弱、刚而不猛。可是那张脸……也未免太“艳丽”了吧! “这位是左大人家的格格芙蓉,宣慈和亭兰查案期间,来这里暂时充当我的‘眼睛’,协助我分析局势。”元卿开口打破僵局。 元卿虽然看不见,但房内站着对峙的那两人间迸发的嚣张气焰,几乎在他房里引爆火花,肃杀万分。 “芙蓉格格,这位是我的兄长元瑛。”元卿伸手向门口童仆示意。“带芙蓉格格去找侧院厢房,请赵先生为她扎针。” 芙蓉和两名童仆前脚才刚跨出去,元瑛马上一屁股坐上元卿的床沿,秀气的怪叫,“你怎么会找这种男人婆来协助你,元卿?” “嘘!”元卿蹙眉制止。 没用的啦!她在门外重哼一声。她可是大人大量,才不跟元瑛那种空有一张脸皮、浑身娘儿们气息的家伙一般见识! 不过她踱步而去的狂暴架式,倒挺惊天动地的。 “唉!”除了无奈,元卿还能怎么样? “真没礼貌,竟在别人门口偷听。”元瑛不屑的轻哼。 “我拜托你,凳子就在床边,你别名爬到床上跟我擒座位好吗,三哥?” “你怎么这么冷漠?”元瑛有种被人隔绝的疏离感,越来越往床内坐。“咱们家一窝兄弟,只有你跟我最好,难不成你也开始嫌弃我了?” “岂敢。”元卿干脆往床内靠,空出个位子让元瑛爬上床来和他并肩坐躺着。 “这样让我想起小时候。”元瑛开心的挤上床榻,纯真开朗得像个孩子。“不过以前都是我躺在床上生病,你爬到我床上陪我聊天。” “你又感冒了,三哥?” “喔,没有。只是受了点风寒,说话有点鼻音。”还是元卿好,会真诚的关心他。而不会像其他兄弟那样,对他虚弱的体质及阴柔的性子百般嘲讽与不耐烦。 “我看不是有点吧,你的嗓音都变了。”元卿摸索着把手探向元瑛的额头。 “没关系啦,我从小病到大,这点风寒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哈啾!”话还没说完,一个通天大喷嚏就喷得元卿满脸都是口水。“啊,对不起、对不起!” “三哥,别慌!我……我自己来……”元卿忙着闪躲元瑛满腔歉意的热切擦拭。无奈双眼失明,越躲越wωw奇Qisuu書com网让他以衣袖抹得乱七八糟,难以呼吸。 “对不起,我老是这样……”元瑛挫败的垂下双手,看着元卿狼狙的模样──蒙眼的布条被他擦松了,凌乱的垮挂在元卿脸上。 “没关系的。”元卿慢慢解下布条。 “我老是什么都做不好,我老是……笨手笨脚,比文比武,又都是兄弟中最差的……连体质也是全家最差的……” 他又开始没头没脑的自哀自怜起来。 “还好你还记得来看我,不然我还当大家都已忘了我的存在。”元卿笑说,元瑛立刻两眼发亮,十分振奋。 “对呀!我就奇怪你前天晚上怎么会不在,原来是去闯康亲王那座鬼宅查案。可你知道吗?我一整夜都在替你提心吊胆,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好像会出什么事。结果……”他又开始沮丧。“你果然负伤回来了,眼睛居然……” “嗯──”元卿很满意的点头。“有人关心的感觉的确很棒。” “是吗?”元瑛的语气中充满兴奋,至少他发觉自己还满有“贡献”的,方才的感伤马上抛诸脑后。 “其实若论细心,你是家中所有兄弟中最出色的──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 “真的?”元瑛开心极了。 “可是别忘了在人前要装一下。” “喔,当然!”元瑛马上收敛欣喜快慰的神采,做出很男人味的冷静自持貌。“我在人前都很冷酷,只有在你面前才装不起来。” “对不起,三哥。我是为你好,才希望你伪装刚强──” “别这样嘛,元卿。我不但不觉得你对不起我,相反的,我还很感激你的建议呢!”他拍拍元卿的脸颊。 “三哥,太娘娘腔的人,在这个社会上只会被人当笑话看。”而以敬谨亲王如此尊贵的家世,岂能容家中出了个嗲声嗲气的娇媚儿子! “我明白。从你数年前给我忠告,要我装有男人味一点,我就发觉阿玛、额娘和其他人待我的态度果然不一样。”元瑛的自豪中带有些许无奈。 敬谨亲王一门,家世显赫,加上王爷和福晋又是当代文豪与绝世美女,使得每个儿女都才貌出众、气质雍容。 偏偏排行老三的元瑛竟是个娘娘腔的家伙! “长相再好有什么用?”元瑛自嘲的苦笑。“看我一眼,可以觉得赏心悦目。听我一言,就会不屑于我的阴阳怪气。” “谁会不屑你?” “刚才那女的就在不屑我了。”元瑛的口气十分委靡。 “芙蓉?”她不是这种性格。她是什么样的底,元卿当初一看就明白。“她顶多对你的形貌感到惊异,不至于不屑。” “干嘛?我长三头六臂啦,有什么好惊异的!”哼。 元卿是不好意思说“惊艳”,怕伤了元瑛微弱的男性尊严。 “真搞不懂你,找那种男人婆来和你搭档查案。” “喂,我看不是芙蓉不屑你,而是你在不屑芙蓉吧!” “本来就是啊!”元瑛侧坐在元卿身旁,一副三姑六婆的架式。“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家,说话没点温柔,举止没点含蓄。空有张标致的脸皮,却根本没点女人气息!” “你以前见过她吗,三哥?” “没呀,只有刚刚看她一眼。” “你这一眼看到的东西可真多。”元卿忍不住发噱。 “喂,你该不会喜欢她吧?”元瑛的口气可酸了。 “我?”他呵呵两声。 “你连和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亭兰都不放在身边,却让那个男人婆天天围着你,你这是什么──哈啾!” 话还没问完,一个超级大喷嚏又往元卿脸上打。 “三哥,还是让汉医替你诊治一下吧,我看你病得不轻。”元卿无奈的举袖擦脸,轻叹一声。 “也好,其实我一早起来就喷嚏连连,打得我脑袋发胀。”元瑛抽出方帕掩住口鼻,鼻音甚重。 元卿再度击掌传唤童仆。“请赵先生待会儿到三贝勒房里替他把把脉──” “不用了,我自个儿过去给赵先生看就行了。” “可是──”元卿正想起身阻止下了床的元瑛,却被元瑛一把轻轻推回。 “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踏进我房里。”元瑛一笑,轻柔的吩咐童仆。“好好看照四贝勒。” “三哥!” “睡一会儿吧,元卿。”他带笑的柔声合掩在门外,连惊天动地的数个连续喷嚏也全紧紧以方帕掩盖,生怕扰了他宝贝弟弟的安宁。 ※※※ “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怎么在这里?” 元瑛、芙蓉,两大天王煞星再度碰头,元卿的侧院厢房内顿时雷电交加,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骇人气势。 “贝勒、格格,请问两位哪位身子不舒服?”一个清灵的嗓音,随瘦小身躯自厢房外端着药盘而立。 “你是赵先生?”元卿家的汉医只有十三、四岁? “没常识的女人。”元瑛冷哼。 芙蓉狠狠的给他一个足以致命的杀人眼光,他只扬起下巴,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用鼻孔表达不屑。 “我是赵先生的弟子。”看这情况,真想落跑。“我……我师傅他正在为福晋把脉,待会儿才能过来。请问您俩召见师傅是──” “我头痛!” “我头昏!” 这两人粗爆狂妄的气焰,好像“医不好就马上要你命”的样子,吓得少年两脚发软,差点抖翻了药盘。 “师傅他……赵先生他马上就来。请两位──” “要扎针就快,本格格没时间跟你瞎耗!” “手脚快些,我讨厌和这种没格调的女人同在一间房里!” “你又多有格调了?”简直欠揍! “至少比你的粗鲁劲有品!”男人婆! “要比粗鲁吗,啊?”芙蓉火大的拉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狂霸架式。这男的,说起话来教人想痛扁他一顿。 “我们来比端庄怎么样?哼!”元瑛的笑脸充满鄙视的意味。“噢,对不起,说不定你连端庄二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格格、贝勒请上座!小的立刻为您俩扎针就是了。” 再不开口,恐怕那两人真要动手! 等两人火大的一屁股各坐一张椅后,少年反而慌了手脚。怎么办?他只跟师傅学了几年皮毛功夫而已,虽然常被师傅夸赞有天分,但尚未拿真人来下针过。 “两位还……还是稍等一会儿吧,赵先生马上──” “啪”的一声巨响,厅前小桌差点被左右两方各击出的重掌打成碎片。 “你是格格还是我是格格?”敢叫她一等再等? “你以为本贝勒的时间很多是吗?” “小的……小的不敢!小的立即为您俩扎针!”可怜他眼泪都快和冷汗一起抖下来了,却不得落跑。 一个头疼,一个头昏,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引起的? 少年正想开口询问细节,却被芙蓉额上爆起的青筋及元瑛咯啦作响的拳头吓歪了。他把心一横,一针便稳稳往芙蓉后颈上的天柱穴扎去。 一针见效!芙蓉立即全身松软,表情舒坦。 少年兴奋的在元瑛颈后也如法炮制。一下子两个狂怒喷火的贵人,全都变成安静沉稳的睡人,趴伏在桌上。 “小四!你这是……”厢房外摔着药箱奔来的老医生一跨入门内,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师傅!”少年开心的跳向老医生。“我扎对针了!没想到从没在真人身上下针的我,看穴道的功夫还挺不赖的。” 一声巴掌巨响,随着少年被打撞到茶几跌倒的身势,惊动了厢房外应侍的仆役们。 “赵先生?” “没事没事,我要关门诊治。”老医生连忙把门关上,不顾外头仆役们的为难与好奇。 “师……师傅?”少年红肿着泪流满面的小脸,自地上爬着跪起。小脸上五爪鲜明,连嘴角都见血。 “你……你这孽徒!竟敢任意下针!”赵先生咬牙抖着手指痛斥。 “师傅……徒儿……徒儿是被格格、贝勒逼得没办法,才……才……”少年肿着半边脸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就不会拖延时间,等我过来吗?” “徒儿试过了……徒儿真的尽力了……可是他们的催逼烦躁,徒儿实在……实在……” “罢了!”万事休矣!只怪他光教徒儿一身好手艺,却忘了教他如何应付人事压力。更何况格格、贝勒在上,他们在下,上位者一声命令,下位者岂敢不从? “起来吧。”赵先生一声长叹,走到软趴趴伏在案上的芙蓉及元瑛背后一看,眉头都皱成一堆小山。“怎么会扎在这里?” “因为……因为……”少年把鼻涕擦擦,恭敬的站在赵先生身边。“他们两位都犯头疼,急着要我下针,我就扎在天柱穴上,看看是否──” “天柱?天柱在这儿吗?”赵先生的一脸白胡须都快气炸成白针一根根。 “这……”少年惊恐的看着老医生。 “你扎的是痖门!我千交代、万交代的扎针禁忌,就是不可把针下在痖门!”若不是门外有人,他这声怒吼铁定会贯穿少年耳膜。 “怎……怎么办?”少年两脚发软,差点怕得失禁而尿湿裤子。 “我的老天……你针下得这么深,根本没得救了!”赵先生看着几乎完全没入颈内的长针针尾,两肩没力的垂着。 “师傅!您一定可以救回他们的吧!您一定可以的吧!”否则他们师徒俩都没命了。 “怎么救?痖门一但下错了针,一辈子都会瘫痪成废人。偏偏你针又下得那么深……简直混帐!”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赵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麻烦?”门外仆役已经察觉不对劲。 “啊,没事的,我这笨徒儿又打翻东西了。”他故作轻松的高声笑道。 “格格和贝勒的情况如何?需要我们服侍吗?” “不!先别进来!我已经稳住他们的病情,现在正让他俩放松入眠,你们待会儿再进来照料。” 老医生一边拔针、应付门外的询问,一边以手指挥少年,令他将昏迷趴倒在桌上的两人拖躺上床去。 “师博……” “快把东西收拾好,脸也给我擦干净!”老医生咬牙切齿的低喝,接着闭眼缓缓运气,把自个儿惊慌失措的德行冷却,换上轻松自若的和煦表情,两眼弯弯的笑着弓起,一派慈祥温和的模样。 “跟在我身后,低着头走。”老医生重重打了记少年瑟缩的脑袋。“大方自在点!别做出个作贼心虚的样儿!” 就这样,一老一少安然无恙的出了厢房,只交代了句格格和贝勒各在左右两床上分别静养,别多打搅,就翩然离去。 等到傍晚时分,芙蓉家的仆役都来接人回府时,所有人才发觉不对劲:芙蓉和元瑛竟已躺在厢房内整整一天。从早上到傍晚,一动也不动,连中饭也没用。 直到元卿接获通报,连忙由仆役搀扶前往厢房,并派人传唤赵先生时,才发觉他们师徒俩已不见踪影。而厢房内左右两床静静躺着的人── 早已浑身冰冷,脸色发青。 第二章 芙蓉在飘浮。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除非亲身经历,否则说出来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正飘浮在自己昏倒在床的躯体的正上方,像是躺在天花板上似的,俯看着床上脸色铁青的躯壳──她的肉体。 她死了吗? 芙蓉的灵魂看着厢房内急急切切的人们。元卿蒙着双眼却镇定的指挥着慌乱的下人们,安抚失措无助的母亲,询问替他治眼睛的宫中第一御前神医顾太医,左右两床倒着的人还有没有挽回的希望。 挽回?她死了吗? 奇怪,她一点悲伤的感觉也没有,宛如一切爱欲情仇全自灵魂内抽空。她只能静静的在天花板上躺着,俯看所有人间事,甚至可以看见人类眼睛所看不见的境界。 她看得见元卿心底暗暗相思的爱恋对象是谁,甚至连对方现在在哪儿也看得见。她的视觉似乎没有疆野,可以透过一个小小媒介,就随思绪飞向海角天边。 她想回家,至少再见母亲最后一面。这个思绪才刚兴起,她就已飘浮在母亲卧房的炕床上方。元卿家与她家如此的遥遥距离,似乎对一个灵魂毫无差距。 “额娘!额娘,我是芙蓉,你醒醒啊!”她飘浮着,不断唤着躺在炕上安稳小憩的母亲。 “额娘,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她缓缓飘落下来,直直立在母亲福态的身体旁边。 “嗯?嗯?”炕床上圆圆胖胖的左夫人好像突然在睡梦中被人泼了桶冷水似的,弹坐起来四处张望,可是两眼依旧睡意朦胧。 “额娘。”不知道为什么,芙蓉很想伸手摸向自己的母亲,却动弹不得。她似乎只能以这种直直悬立、双手垂在身侧的形态处在母亲面前──就像她现在躺在元卿家厢房床上的躯体姿势。 “芙蓉?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左夫人胖手微掩,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这些日子天天跑去敬谨亲王府,到底在鬼混什么?” “额娘!额娘!”她无法自己的,重复的叫唤着母亲。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如此唤母亲?她已经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拉力正在将她吸去。“额娘!额娘,救我!” 救我! 这个意念强烈的震撼着芙蓉。对,她不想被吸走,她不想死!她到现在才赫然发觉自己的意图:她不想死! “你瞧瞧,外头天都黑了你才回来,你阿玛不打死你才怪,我可救不了你罗!”左夫人半笑半讽的起身下炕,完全没发现芙蓉的异状。 “额娘!我不要走,你快救我!”她直直立在左夫人身侧,急切的呼唤中带着几乎恸哭狂喊的恐惧感。 “芙蓉?”左夫人一愣,察觉女儿情况不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额娘!救我!我不要死!” “芙蓉!”左夫人刷白了脸色失声大喊,慌张的向女儿搂去。“你怎么了?快过来额娘这里,快!” 伸手!快伸手!只要她把手抬起来,立刻就可以冲入额娘温暖安全的怀抱里。 她动不了!她连手都抬不起来!身后的拉力却越来越强劲,她要被吸走了。 “芙蓉──”左夫人一个不小心,被炕边尚未穿妥的鞋子绊倒,手却依旧仓皇的伸向逐渐透明的女儿。“芙蓉,过来,牵住额娘!你别走啊!” “救我!额娘!”她一边惊恐的嘶喊,一边无助的垂着两手,亲眼看着摔在地上的母亲哭号呐喊。 “芙蓉!手快伸出来,别走!” 快伸手!快动! 芙蓉咬紧牙根使尽全力,拚命的想要抬手。额娘近在眼前,要得救就得尽快抓住她的手,否则芙蓉觉得自己快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得四分五裂。 伸手!快伸手!芙蓉死命的集中意志力,整张脸皱成一团,紧闭着眼睛硬要把手抬起来。 “芙蓉!” 动呀!快动呀!额娘一声声的呼唤,只怕今生今世再也听不见了。快把手抬起来,额娘伸来的手掌就近在眼前! “芙蓉!” 她抓到了!自她掌中传来的另一股温热体温,迅速窜达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整个人像是突然被灌入了剧烈强猛的能量,震得她两眼大张,重重的喘息着。 原来呼吸的感觉是如此踏实、如此实在。 她还活着!她终于感觉到她还活着! “别哭!醒来就好,一切都没事了。额娘陪着你,一切都没事了。” 这个陌生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荡,连同一只温柔的手不断的抚去她脸上不自觉狂涌而出的泪。 她回来了。她的灵魂回归肉体了!由她现在张眼所见的床柱和天花板,她知道自己回归到躺在元卿家厢房床上的躯体内,手中仍紧紧握着额娘温暖而纤瘦的小手。 纤瘦?不对吧。她额娘的体形足足有她两倍大,肥肥软软的大白手宛若雪貂手套,哪能任她一手紧紧的完全包握在掌中? “总算……”远处有声终于放了心的叹息。“顾太医,多谢您救命之恩,我先代家兄及芙蓉格格谢过您了。” “好说好说,元卿贝勒。” 啊,原来是顾太医救回她的。可是额娘── 芙蓉虚弱的抬起握着一只温润玉手的右拳。这是她额娘的手吗?她额娘的“熊掌”怎么会变得如此纤弱细瘦? “乖孩子,额娘会一直在这儿陪你,我不会离开的。” 这阵陌生的柔细嗓音,连同她掌中小手紧紧回握的柔弱力道,令她大惑不解。 “请问……”她才发了个声就咳了好一阵,似乎感冒了。“请问您是谁?我额娘在哪儿?”她对着自己握着的那位陌生贵妇有礼的询问。 “你……你说什么?”美若天仙的中年贵妇一脸崩溃的神情凝视着她。“你连额娘也不认得了吗?是我啊,孩子!我不就是你的额娘吗?” “这……我想您可能认错人了。”芙蓉有点尴尬的慢慢坐起身子。眼前这位贵妇憔悴的容颜实在令人心疼,不忍伤她,但她的确不是她的母亲。“时候不早了,我想我也该回家去,不便在此叨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陌生的贵妇心碎的以双手捧着她的脸。“这儿就是你家啊,你还想回哪儿去?难不成……顾太医!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把我儿子救成什么样子了?” 贵妇哀痛的回头,泪眼质问太医,全场的人都呆愣失神。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大人,请您放开我好吗?”芙蓉有点心慌意乱。这么美艳的夫人竟是个疯子,真可怜。“我不是你儿子,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儿子。你瞧,我长得像男人吗?”芙蓉尽量婉转的劝导眼前这位神智不清的贵妇。 “你……你……”贵妇像是心口被她插了把刀,抖着手指着她,两眼一番就往后瘫软倒去。 “小心!”芙蓉机警的大手一拉,拦住了差点摔躺在地的贵妇。 “你想对我额娘怎么样!”一个拔尖的咆哮赫然自另外一床躺着的人口中吼出,那人推开众仆,火冒三丈的笔直冲过来,一把紧紧抢抱回昏厥在她怀里的贵妇。 这个冲过来抢人的女孩怎么……怎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芙蓉坐在床榻上看得两眼发直,嘴巴呆呆张着,却发不出一字声响。 “元卿,你也真是的,怎么我一醒来就看着大伙傻愣愣的任额娘给人欺负!这家伙他怎敢……呃?”换这女孩两眼发直,张大嘴巴盯着她猛瞧。“你……你是谁?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和我长这么像的人。” “我也是。”芙蓉的惊讶中透着渐升的雀跃,与她对看的女孩也带着相同兴奋的笑颜。“你先把这位夫人扶上来吧!”芙蓉俐落的自床上翻身而下,轻巧的协助女孩将晕倒的贵妇扶躺上床。 哇……她长得真娇小!芙蓉和那女孩面对面一站,发现那女孩的个子只到她肩头而已。 “请问你是……”芙蓉开心而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那女孩,没想到这女孩开口说的话简直荒谬至极── “我是这王府的三贝勒元瑛。你呢?” 元瑛?芙蓉扯了个十分僵硬的笑容,转头朝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众多仆人、顾太医及元卿,无奈地耸肩。 “元卿,你家还真怪异。”竟养了一屋子神经病!芙蓉转而再度面对眼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小她一号,自称为元瑛的女孩,投以悲天悯人的深切一笑。“我是内秘书院大学士左大人之女,左芙蓉。” “什么?”那女孩笑容有点僵硬,满眼疑惑。 她是不是有点智障?听不懂人话吗?芙蓉捺着性子,再次细心的说明给那女孩听。“我呢,叫左芙蓉,左大人家的独生女。最近因为要协助元卿贝勒查……查一些机密事务,顺便看照他眼睛复元的情形,所以连着数日天天往他这儿跑。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对元卿‘有意思’,而是把他当很好的哥儿们来看。懂了吗?” 这女孩怎么还是一脸白痴的呆滞表情?芙蓉和善的笑容立刻垮成一团沮丧。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清晰明了吗? 看到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竟然是个满脑子浆糊的白痴,芙蓉真是呕到极点! “你们全都退下,没我的命今,谁也不准靠近这厢房!”元卿突来的一道命令,立刻支开了房中所有闲杂人等,除了倒在床榻上的贵妇外,房里只剩元卿、芙蓉、顾太医及和芙蓉颇为神似的白痴女孩。 “元卿,你这是在做什么?”芙蓉有不好的感觉,厢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 “不……不对!这不是我的手,这不是我的身子!不对、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我!”那白痴女孩疯了似的环顾自己的四肢,越看越恐惧,整个人像犯了羊癞风般的颤抖无力。 “喂,你还好吗?”芙蓉忍不住关切一问。没想到智障、神经病之外,这女孩连身子骨都不太健康,怪可怜的。 “左芙蓉,你这妖孽!你到底耍了什么法术,搞了什么下流把戏?快把我的身子还给我!”那女孩悲愤的向芙蓉怒吼,抡起双拳就摆出要揍扁芙蓉的架式。 “你讲话给我小心一点!”竟敢叫芙蓉“妖孽”?!“我是看你脑袋智障才对你客气,不跟你计较。你要是不识相,胡乱开口骂人,姑奶奶我扁起人来可不用怜香惜玉那一套!” “我脑袋智障?”要不是元卿手脚快,一把自女孩身后拦住她,她早一头冲到芙蓉跟前活活拍死她。“元卿,你放手!我要杀了这男人婆!我从小到大,从没被人如此污蔑过!孰可忍孰不可忍?!” “哎哟,我好害怕喔。”芙蓉歹毒的讪笑着。什么“是忍叔不忍”的,骂人就骂人,还跟她咬文嚼字?哼! “你!” “三哥!”元卿在那女孩背后搂着她一喝,没能制止住她,却被她头上的发饰戳中了蒙着布条的双眼。 “元卿贝勒!”顾太医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拉住双手痛苦地按在眼上、向后踉跄退步的元卿。 “元卿!”芙蓉和那个叫做“三哥”的女孩一同冲上前去。 “元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子,真的对不起……”三哥愧疚而沙哑的嗓音,好像恨不得立刻下跪痛哭,断臂请罪似的。 “没事的,三哥,顾太医就在这儿,他会处理好一切。”元卿嘴角微笑,但握着三哥的手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是装给我看,要我放心……”三哥垂着头,一直低声喃着“对不起”。 芙蓉看了真不是滋味。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如此温柔哀切的伏在元卿身侧落泪道歉,再加上元卿回以轻柔和煦的安抚和谅解……这两人卿卿我我的德行看来真暧昧! “三哥……喔,不,应该是芙蓉。”元卿一边任顾太医审视双眼受伤状况,一边试探性的轻轻召唤被晾在一旁的芙蓉。“你还没察觉自己身上的异状吗?” “我?我很好啊,四肢健全,没啥不对劲啊。”只不过……呃?她这一扭扭脖子、动动手脚,才发觉自己的手掌比以往大上一倍。 怎么可能?她的双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她放眼四周望去……不对!这不是她平日看待周围的角度。刚清醒时,她只顾着找额娘,应付现在床上躺的神经病贵妇,还有这个名叫“三哥”的智障女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样。 “我怎么会突然长高了?”芙蓉怪声怪叫的在原地打转。“我的手脚也没这么长啊,而且……”芙蓉惊恐的失声大叫。“我的胸部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你不要在我身上乱摸!”原本哀伤伏在元卿身侧的娇弱三哥,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的身子!” 三哥死命扳着芙蓉贴在胸膛上磨蹭的双手,却根本起不了作用。 “天哪!我的胸部呢?”芙蓉连忙解开自己的衣领。 “不准脱我的衣服!”娇小的三哥又叫又跳,巴着芙蓉的两只大掌奋力阻止。 “谁脱你衣服啊!我脱的是我的衣服,要看的是我自己的身子,关你这智障屁事!”芙蓉老实不客气的推开三哥,三哥却硬是死赖在芙蓉身前挣扎。 “你这满口粗话的男人婆,休想窥探我的身子!” “闪边啦!神经病!” 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嘶”的一声吓呆了彼此。三哥是让眼前不小心被她撕破衣裳而暴露的男性胸肌吓到,芙蓉不光是对自己露出的平板胸膛意外,方才两人贴在一起拉扯磨蹭之际,引发她下体所产生的陌生变化才是真正令她惊愕的主因。 这……这好像不是女性身体会有的反应和变化。 三哥也顺着芙蓉的视线往下看,停在芙蓉穿戴重重衣物的下半身上,隐约透露一种属于男性生理的兴奋反应。 “左芙蓉,你……你竟敢玷污我的身子!”三哥气得额上青筋暴绽,一脸火红地羞愤掀起芙蓉光裸胸膛边的衣襟。 “谁玷污你啊!”芙蓉不耐烦的推开三哥,大步一跨就直冲到元卿和顾太医面前。“这是怎么回事?我只不过是贫血头昏,来这里给什么赵先生扎针治疗,怎么治成造副德行?竟把我治成男人!” 芙蓉一掌狠狠盯住桌上,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元卿坐在椅子上,轻轻推开打算替他重新系上布条的顾太医,恭敬而诚恳的低头弓身,向芙蓉认错。 “这……我……”原本火冒三丈的芙蓉,面对元卿如此突来而诚挚的歉意,反而慌乱得不知所措。“我不是在责怪你,而是……我只想把事情搞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会变成这样的确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当,竟没看出赵先生原来是名庸医。要不是我让他替你和我三哥元瑛扎针,也不会闹出这等乱子,还差点出了人命。”话一说完,元卿再度低头道歉,神情满是愧疚。 “元卿,你……你别这样嘛!”害她乱有罪恶感的。“其实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赵先生的胡涂弟子……” “都是你这男人婆的错!”众人身后娇小的三哥再度破口大骂。 “你是很久没被人揍,皮在痒了是不是?”芙蓉咬牙切齿的缓缓转头冷睇,两只拳头紧紧握得喀啦作响。 “本来就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这男人婆一直催逼着那名胡涂弟子扎针治病,我哪会变成这种土里土气的丑八怪德行!” “什么丑八怪!”芙蓉真要卯起来宰人了。“长得像我是你祖上有德,你居然敢说这叫‘丑八怪’?行!我现在就打烂你这张花容月貌,教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丑八怪!” “你干什么?放开我!”三哥一下就被芙蓉的两只大掌擒住,任三哥如何挣扎都动摇不了芙蓉要打碎她下巴的念头。 “别动手,芙蓉!否则你会打烂自己的脸。”元卿冷静的坐在椅上,不必起身拦阻,就遏住了芙蓉“欺凌弱小”的攻势。 “我怎么会打烂自己的脸?”欠揍的是这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智障女孩! “那就是你的躯体,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我的躯体,她只是和我长得像而已。我怎么可能会和这种神经病……” “摸摸三哥的后脑,你就知道了。” 后脑?芙蓉一脸狐疑的凝视元卿,只见元卿威严镇定的端坐椅上,虽然双目紧闭,但她仍然感觉得到从他身上传来如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芙蓉备感压力,不自在的瞟了一脸莫名其妙的三哥一眼。看来她也和芙蓉一样,搞不清楚她后脑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芙蓉迟疑了好一会,一只大掌终于探向三哥的后脑,才轻轻碰这么一下,痛得三哥跳离芙蓉两步,哇哇大叫。 “你干什么?臭男人婆!”痛死了!三哥低头两手抚着后脑,痛得眼角都挤出泪来。 “哇,你脑袋后面肿好大一个包!”芙蓉看着三哥痛不欲生的模样,幸灾乐祸的蹙眉摇头,深表同情。 “芙蓉,可见得早上你替我捡拾佩挂时,在我床板下撞的那一记有多严重。” 元卿的话僵住了芙蓉得意忘形的笑容。她今儿个早上是在元卿房里不小心重重撞了一记爆栗,是在后脑的位置没错──正是那叫“三哥”的女孩现在正痛苦抚按的部位。 “那……那是我的躯体?那我现在这身男人样又是谁的……”芙蓉话未问完,俐落的接住元卿突然抛来的东西,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自己瞧瞧。” 铜镜!芙蓉颤抖的捧着元卿抛给她的小铜镜。她不敢看,却又很想看。她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却又怕自己的猜测会成真。不会吧,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怎么,男人婆?有胆大放厥词,却没胆照镜子?”轮到三哥幸灾乐祸,邪恶的睥睨着芙蓉冷冷讪笑。 芙蓉被三哥一激,火大的一翻镜子就愤怒的往镜面瞧。她就不信她真会看到一张令女人自惭形秽的男人艳容! 她才看镜子一眼,马上就把镜面翻盖过去。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方才在镜子里瞥见的面容。她怎么会在镜子里看见元瑛?她再次鼓起勇气偷瞄一眼镜子,又再度惊惶的翻过镜面。“我看……这镜子好像有毛病,不大对劲。” “有毛病的是你,男人婆!不信你就再多看几眼啊,看看跟本贝勒的花容月貌比起来,你这张脸皮是不是该称做丑八怪。”三哥恶毒的打击芙蓉的要害。 “我警告你,智障家伙!你敢再口无遮拦,我会立刻在你头上多敲几个大包出来。”芙蓉手中那面铜镜俨然变成恐吓三哥的武器。 芙蓉才不相信,打死她都不相信她的灵魂会错跑至元瑛体内,而让元瑛的灵魂不得不驻进她的躯体! “芙蓉,你看过镜子了吗?”元卿当然知道她看了,而且还顽强的自我欺骗,硬是不肯面对事实。 “我──”看了还不如不看!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会和元卿的三哥元瑛灵魂错体!“我才不相信这种混帐事情!” 芙蓉重重一甩,砸在地上的铜镜发出剧烈声响。 “芙蓉格格,你对这灵魂错体的荒唐事有何怨怼,我没兴趣过问。但请你搞清楚,这儿可是我家,不是你的左大人府。要摔要砸要撒野,请回你自个儿的地盘上去!”三哥一看芙蓉摔东西的德行,就忍不住句句恶毒。 他最讨厌毫无理性的泄愤行为:没气质!他更讨厌噪音:没品味! “三哥!”就算元卿想阻拦也无能为力。芙蓉还在震惊的当口,情绪上极为脆弱,哪禁得起元瑛乘机而起的冷嘲热讽。 “够了吧,你们全都闹够了吧?我现在就滚出你们敬谨亲王府行不行?”她受够了,从早上碰见元瑛到现在,这所有的恼人事情已经把她整到边缘,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嗓音的颤抖。“你们把我的身体换回来,我保证立刻滚蛋!” “芙蓉,这种异事不是可由人任意操控,我也希望三哥能和你尽快换回──” “不要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德行!”芙蓉实在不想对元卿破口大骂,可是她控制不住,就如同她无法控制盈满眼眶的水光和心里的恐惧。“我不管你和你三哥在玩什么把戏,我要立刻换回自己的身体!” “你凭什么污辱元卿!”三哥元瑛本就看芙蓉不顺眼,她竟敢转而对无辜的元卿开炮?“左芙蓉,我是因来者是客才对你客气,你胆敢就此放肆起来!元卿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他哪里对不起你?他耍了什么把戏?你讲话得拿出凭据,你拿出来啊!让我们瞧瞧你血口喷人的凭据在哪儿,瞧瞧他是怎样陷害你!” “我现在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不就是凭据?我会被你们家的庸医搞成这样,你敢说与你们没有关系?” “你只顾着指责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三哥飙起火气就与芙蓉对阵开骂。“你敢说你变成这副德行全是我们的错?元卿关心你身体不适,请汉医替你看诊有错?你强逼那名迷糊弟子快快替你扎针,也是元卿的错?他把专为自己诊治双眼的第一御前神医请来救我们一命也有错?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讲不讲道理?” “你不要跟我强词夺理!”芙蓉明显败阵。 “现在是谁在强词夺理?!”别看元瑛性子阴柔就好欺负。他的温弱性情软脾气是好欺负没错,但若踩到他的要害,他卯起来咬人可就锐不可当。 “三哥,是我们对不起芙蓉。”元卿的眉头和思绪都揪成一团。太多麻烦的后续事宜有待张罗,眼前的两位当事人却还浑然不觉的大开舌战。 “你别替她挑这个责任担子,这事三哥替你挡着!”元瑛一副母狮捍卫小狮子的架式。 “芙蓉,我知道现在口头上的致歉没有意义,但灵魂错体这事咱们谁也没碰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可否先留个缓冲的余地,让我思索张罗,看看该如何换回你和三哥的灵魂?” “那……你打算怎么样?”芙蓉原本羞愤恼火又不安的恐慌感,在元卿轻柔镇定的话语下,奇妙地和缓下来。不然她真的快急得掉泪,当着那个臭三哥的面尊严扫地。 元卿重重一叹──他终于可以喘口气。“谢谢你愿意听听我的意见。”不然这一团混乱会更难收拾。“现在请你尽快把你府上的家人、贴身侍女、日常作息、平时行径之类交代一下。” “为什么?”怎么突然对她做起身家调查? “因为──” “你既然要听元卿的意见就乖乖照着做,别罗哩叭嗦。我保证元卿是‘不屑’……噢,是‘不会’害你的。”元卿害她?哼,她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三哥元瑛大摆一副凉言凉语的恶人姿态。 “你这智障家伙……”芙棒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要不是看在你是元卿的兄长,现在又霸占我躯体的份上,我一定会拆散你每一根骨头,拔光你每一根头发!” “来呀,你动手啊!”元瑛大方的倾头靠近她。“反正这身骨头是你的,头发也是你的,你爱怎么糟蹋,悉听尊便。” 这到底有没有天理?她怎么会碰到全世界最欠揍恶烂的男人,还跟他灵魂错体? “三贝勒、四贝勒!左大人来访!” 门外远方仆役清亮的吆喝,吓坏一屋子人。 “阿玛?”芙蓉第一个吓得四肢无力。“阿玛他怎么会亲自跑来?我……我这身男人德行又怎么出去见他?” “去啊去啊,你不是很神勇的女人吗?有什么好怕的。”元瑛挑眉邪笑,看她这下子还能如何嚣张。 “该出去的是你,三哥。”元卿突然觉得头痛。真不知是因为眼睛不适,还是对元瑛没辙的缘故。 “我?我干嘛──” “现在身为‘芙蓉格格’的是你,你难道要左大人领着你的躯体回去吗?就算你躯体里装的是芙蓉的wωw奇Qisuu書com网灵魂,这事传了出去谁会相信?后果又该怎么收拾?”至少三哥、芙蓉,以及他,都会被当成是一群疯子。他昏倒在床榻上的额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三儿子疯了,竟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认。 “我不要!我……这里是我的家,我可是这王府的三贝勒,我没必和什么左大人回去!”换三哥元瑛逃避现实。 “去啊去啊,元瑛贝勒。你不是很能言善道、伶牙俐齿吗?相信你一定能把我阿玛哄得服服帖帖,瞧不出半点破绽的。”芙蓉哼哼哼的扬起一边嘴角,一副“恶有恶报”的歹毒笑容。 “不行!真的不行!我根本没见过她阿玛、额娘、兄弟姊妹。我跟左大人这一回去,一定很快会被揭穿……” “所以我才要芙蓉尽快把她家状况交代一下。”元卿的冲口一喝与面无表情,霎时吓到了方才张牙舞爪的两大天上煞星。 元卿生气了。 门外仆役不断传唤,催促着关起门来不知在磨蹭些什么的格格贝勒们。左大人现在就在大厅等着接女儿,显示事态已相当严重。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左大人会刚好挑在这节骨眼上接女儿,而且还是亲自出马?芙蓉知道天色已黑,早该是回家的时刻,可是犯不着如此劳师动众吧。 “贝勒爷,求求你们快带芙蓉格格到大厅吧,否则左大人真会冲进来讨人的,奴才们挡不住啊!” “贝勒爷,开门吧!”一群仆役巴在门口苦苦哀求。 “元卿贝勒……”一直静静在房内一旁看着这场乱局的顾太医忍不住开口,他也感觉到元卿极度的不悦。元卿并没有流露任何愤怒的表情或烦躁的语气,但冷冽的气势已经把元瑛和芙蓉吓成两只乖猫,再也不敢造反。 “跟左大人回去,三哥。”元卿撂话的神态,让人根本没胆反抗他的命令。 “可是我担心……” “今日左大人会上门讨人,你这一回去势必会被他留在家中,近日内皆出不了门。等他门禁一解,记得先来我这儿,咱们三人得从长计议,看该如何了结这事。”元卿语调铿锵、吐息如兰,这话的内容却刷白了元瑛的脸。 “这怎么成?我这一离去竟得待上这么久?我──” “来人!送客!” 元卿一声令下,外头仆役立刻推门涌入,欢天喜地的快快将“芙蓉格格”的躯体请出去。躯体内的灵魂还来不及向元卿呼救,就已被大厅内火气冲天的左大人拖入轿内,抬回家去。 真可怕!芙蓉的灵魂寄在元瑛体内,缩头缩脑的咽了口口水。她从不知道温文儒雅的元卿,会有如此雷厉风行、毫无商量余地的一面。 元瑛那家伙也真可怜……芙蓉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一下。 “芙蓉,立刻随我到书房去,今天晚上你也不用睡了,我们得彻夜恶补一切入值规矩。”元卿话一说完,就起身令仆役过来搀扶离去,顾太医也被请往书房,看照元卿尚未蒙上布条的双眼。 “入值?喂,等一下!”她连忙朝外追了上来。“元卿,什么入值啊?为什么要彻夜恶补?”她已经被折腾了一天,只想大睡特睡,把一切不快先丢一边去,哪肯再挑灯夜战。 元卿倏地止步,芙蓉快步追来的势子一时煞不住,撞上了元卿的身子才赶紧退开两步。 “你知道如何宣谕圣旨、引见官员吗?” “呃?不知道。” “你知道紫禁城入值的宫廷仪式及轮值配置吗?” “不知道。”她有必要知道吗?她连这些官式名称都还是第一次听到。 “听好。我三哥元瑛是皇上亲授的乾清门一等侍卫,我方才跟你提的,正是他平日的执勤内容。” “喔。” “也是你明儿个一早就必须替我三哥起身执行的事。” “啊?什么?”芙蓉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我……我去紫禁城入值?什么……传圣旨见官员的,我根本听都没听过,哪有可能替你三哥担这么大个职位?要是在皇上跟前出了什么岔子,会没命的!” “没错,你真聪明。”元卿摆出了个应酬式的温柔笑容,转身就果决的由仆人搀扶着朝书房前进。 “元卿!等一等,元卿!” 芙蓉狼狈的追着元卿拚命呼救讨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刚才被强制架往左大人府上的元瑛如出一辙。 这下可真的死定了! 第三章 “芙蓉!你没事吧!” “咱们小芙蓉可总算回来了,额娘她都快被你给急死了。”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又闹肚子了?七哥去给你抓点药回来好吗?” “小妹又闯祸啦?你怎么老是这么不小心,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元瑛的灵魂附在芙蓉身上,差点被闺房内涌入的一波波关怀声浪溺毙。满屋子的男人左一声“芙蓉”、右一声“小妹”,堂哥表弟一大群,元瑛觉得脑袋都快炸开花──一片混乱! “你们这群汉子全给我住口,给芙蓉点安宁行不行?”房中唯一的女性把元瑛一把搂入宽广圆硕的温暧怀中,显得元瑛此刻的身子更为娇小。 以往高挺俊拔的他,从未被人如此完完全全的搂抱过──活像窝在这名胖妇人怀中的小猫咪。他愣得脑袋一片空白。 “额娘,您还说什么梦见芙蓉遭遇不测,我看她挺好的嘛!”左边一名大汉蹙着眉头扯着嗓门发表意见,由这人洪亮的嗓子与壮盛的丹田之气来看,这个人可能打从娘胎起就没听过“轻声细语”这四个字。 “阿玛才真个糗毙了!”另一个高魁壮男没气质的狂笑。“他之前就已经派了轿子好几趟,急着催小妹回府,最后居然亲自跑到人家敬谨亲王府上讨人。明儿个铁定传遍京师,成了笑话。” “阿玛是不想被额娘扒皮,才不得不拉下老脸上门去讨人。” “人家又没绑架芙蓉!” “哎哟,拜托!绑架?敬谨亲王府的人又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干,绑她回去干嘛?当鞭炮吗?” 这整群大男人倒比鞭炮还吵,噼哩啪啦放话放个没完没了。元瑛原本没病没痛,现在却被轰得晕头转向、奄奄一息。 “芙蓉,你不舒服吗?”搂着“芙蓉身躯”的胖硕左夫人,扶着唯一的女儿坐上床榻。 “不,呃……我很好,请额娘不必挂心。”由屋里八、九个大男人杂乱的对话中,元瑛大概摸清了芙蓉家的亲属关系。 “小妹?”两、三个较为灵敏的男子脱离了闹烘烘的嘈杂圈,神色怪异的瞟向元瑛。 “谢谢哥哥们的关切及问候。”元瑛优雅的朝众人微微点头示意。“我没事的,不劳兄长们烦忧。倒是时候不早了,小妹想先歇息,各位就请回吧。” 他话一说完,抬起眼来就见到一屋子大眼小眼、大嘴小嘴全朝向他撑得老大,一语不发。 怎么了?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应该没判断错误吧!元瑛冒着冷汗,手心一片湿凉。这些人应该是芙蓉的兄长没错吧?难不成他猜错,被人识出马脚了? “额娘……”他小心翼翼的转向身旁的左夫人求证,哪知她也是一脸惊吓过度的呆样。 “你……你真是芙蓉吗?”其中一名男子犹豫的探问。 元瑛吓得面无血色,僵坐在床榻边。 被识破了!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我……”怎么办?这一屋子十来个人,他一个文弱男子……不,女子,该如何在别人的地盘上孤军奋战?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一名瘦弱精明的少年慢慢步向元瑛。“我刚才就觉得你从敬谨亲王府回来后,整个人怪怪的。” “我……我哪里怪?”元瑛的自信心差点崩溃。才踏进左家大门不到一刻钟,他自认高明的演技就已被人识破。 “九弟说得没错,我也觉得小妹有些反常。” 房间内的人全都慢慢逼近元瑛,吓得他直想往左夫人的温暖怀抱中寻求庇护,却冷不防被左夫人的一句话吓得弹开两步── “你活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我……我……” “芙蓉,你到底在敬谨亲王府内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一大群迫近元瑛的黑压压“左家军”们,个个摩拳擦掌,露出骇人的架式。 “请你们别再过来……”元瑛被逼得没地方躲,连忙踩上床去,企图逃开眼前肃杀沉重的恶势力。 “你若老实说,就给你条生路。否则……你就别怨哥哥们不客气!”一名声势剽悍的男子恶狠狠的擂下重话,目露凶光。 “我说我说!你们别再靠过来了!”他们居然全围在床榻边,逼得元瑛活像只笼里的小白兔,躲在角落里瑟缩。 “快招!”某人的一拳重重击在床柱上,震得元瑛暗抽口冷气。 他不喜欢如此被人威胁,更讨厌暴力,但此刻已经没有他掌握局面的余地。 “这件事……说来有些离奇。”元瑛缓缓而略微颤抖的深呼吸。事情到这局面,唯有自己救自己,靠谁都不行。“元卿他……不,是我今天早上去找他,探望他病情的时候,觉得不太舒服,头昏昏的,人也闷闷的,我想我可能是──” “恋爱了!”突然,所有男人异口同声爆出一句大合唱。 “不是!是感冒了!”元瑛不想招供他其实是敬谨亲王府的三贝勒,因为感冒,想给汉医扎个针,没想到差点被扎掉小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和左芙蓉错体,才会被左大人强行带回这儿来。“元卿见我喷嚏连连,甚不放心,因此叫汉医给我扎针治疗。可是……” “看!果然是恋爱了!”左家军们像猎到大熊似的兴奋怪叫,大笑大叫,有的还相互拥抱,喜极而泣。 “小妹终于谈恋爱,她终于有人要了!” “五哥,你瞧小妹说的,她才打几个喷嚏而已,人家元卿贝勒就‘甚不放心’。啧啧啧,这小俩口的感情竟背着咱们发展到这等地步了。” “我就说嘛,咱们小妹开口哪会说什么‘请’啊‘谢’的,连口气都端庄秀气得教我头皮发麻,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原来是恋爱了。哈哈!”那人“啪”的一声拍腿大笑。 “不是!你们全都误会了,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元瑛赶忙爬下床,拚命向一大群又移回花厅哇啦哇啦闹翻天的男人们解释。 “哎哟,都已经东床事发了,还狡辩个什么劲儿!你们姑娘家就爱来这招,净会装羞!” “二哥,是‘东窗事发’!你别把话说得这么白,动不动就搞到‘床’上去!”一窝男人一面胡说八道,一面再度爆笑。 说得这是什么话?!元瑛又羞又窘,惊讶得红着脸垂着拳头。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家人?他平日和自己家中的另外三兄弟在一起时,当然多少会谈到男女云雨之事,可那都是纯属男性的场合。他现在可是“芙蓉身”,一个黄花大闺女,这群兄长怎可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大开黄腔?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如此……” “哎呀!快看快看,小妹脸红了!”一名男子率先发难。 “天哪,爱情的力量真的太伟大了。不仅把粗声粗气的芙蓉转化成柔柔女子,连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也变薄了。” “我佛慈悲。”一名青年合掌默念,眼中闪露欣喜的泪光。 “你们这些无体的男子!我……”元瑛气结,真想好好痛斥这群粗鲁汉,可是他此刻人小声又娇,怎么骂都不顺口。 “哎哟,发嗔罗!小妹在气咱们调侃她了。” “小妹,宰他!这家伙简直在污辱你,我们一起宰了他。” “来啊来啊!”那人笑哈哈的朝另一名兄长抖动肩膀。 “天啊,我求求你们,饶了我行不行!”元瑛烦躁的捂住双耳,这整间房里乱烘烘的,这真是芙蓉的闺房吗?芙蓉她家是开客栈赌坊的吗? “统统给我安静点!”左夫人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屋顶都差点震跳起来。 “额娘……”元瑛投以感激不尽的眼神,看来却分外楚楚可怜,惹人疼爱──这是芙蓉活了十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姿态。 左夫人暗咳一声,原来她女儿谈起恋爱、斯文下来,竟也会有这般娇弱可人的一面,连她也不禁暗感欣慰。 “瞧你们这些个小子,妹妹身体不适,还在这胡搞瞎闹,教她怎么休息?赶快去给我搬澡盆装热水来,让你们的小妹妹舒舒服服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快去!” “奴才遵命!”几个顽皮的兄长边喊边笑,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真受不了芙蓉的洁癖!”剩下的男人们收拾的收拾、关窗的关窗,还不忘嘀咕两句。 “女孩子家嘛,当然喜欢每天洗得香喷喷的。” “好了好了,小妹,哥哥们先回房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谢天谢地,终于把这群凶神恶煞请走,他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元瑛感激得两眼都快渗出泪来。 “热水来罗!”几个兄长扛着大澡盆,拎着一桶桶的火烫热水冲进房内,俐落的几趟来回分工,房内立刻备好一大盆令人舒懒的氤氲热水。 “芙蓉,你好好儿休息。别洗太久,免得着凉!” 那些哥哥干完活就一个个离去,每个在离去前都不忘问候一声。虽然他们的礼仪实在粗糙,但元瑛却感觉到他们那股毫不遮掩的手足情深。虽然粗鲁、卑俗,但却坦然、率真。 其实有这样的一群哥哥也不错,比元瑛在家中那两个冷面兄长来得热情大方多了。 “芙蓉,快换下衣棠吧。最近天冷,水很快凉的。”左夫人一面伸手试水温,一面在四周的屏风上拢上厚布幔。 “啊,好。”元瑛轻柔的一“好”完,双手就停在衣领的颈扣上,却突然简直像触电般,两手倏地弹开。 入浴?那不就表示他要脱光衣袋,面对芙蓉赤裸裸的身子?这怎么成! 他虽然已经二十五、六岁,当然有过男女经验,见过女性的身子不少回,可是这和“身为”一个女人的感觉不同! 女人!现在在他眼底下的身子是个女人!元瑛的心脏霎时急剧狂跳,体温逐浙升高。 他缓缓的、轻轻的,将两只细嫩的小手移至胸脯前,非常小心、非常温和的覆在那两座起伏的山丘上,手上传来的触感竟是如此柔软,又充满弹性。即使隔着层层衣衫,他仍能感觉出芙蓉双乳的饱满。而自双乳感觉到的双手微微压力与温度,令他的喉头越绷越紧,甚至可以感觉到心脏的炽跳。 这就是女人的身体,女人的感觉? 他的脑中忽然有种狂野的念头,但随着他用力甩甩头,源自于君子风度的抗拒念头,造成他双手不知所措的两难局面。可是……他真的很好奇。 如果摒除层层衣物的阻隔,接触到丰润的乳房与细腻光滑的少女肌肤,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不再像以往,以男人的立场去接触女人,而是以一个女人的身躯去感觉。一想到抚触那粉红色蓓蕾的感觉……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不是他的身子,他不能如此趁人之危!要是这身子给他玷污了,教芙蓉以后如何嫁人?绝对不可以!可是……他只是有一点点好奇,想试一下下而已。他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好奇那会是什么感觉…… “你怎么还没脱下衣服?在那儿东摸西摸搞什么鬼?” 元瑛差点吓飞了魂──左夫人的音量实在惊人。左夫人什么东西都张罗好了,一出屏风后只见芙蓉背着她低头沉思,就忍不住火大。 “还不快泡进热水里去!水要是凉了,你哥哥们可没空再替你添热水。”左夫人一边拉他到屏风后的澡盆边,一边解她的衣扣。 “等一等!左夫……额娘!我自己来,您别动手啊!”元瑛惊惶的抓紧衣襟。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想这么随随便便的就赤身裸体。他怕对不起芙蓉,也不喜欢这么粗鲁的更衣方式。 “你这丫头,怎么真变得越来越有姑娘味儿了!”左夫人半喜半嘲的以手指推了推他的额头。“好吧,你自个儿照料,我要去看照厨房内的丫鬟们,免得你哥哥们待会儿肚子饿,没了消夜,又开始哇哇叫。” 左夫人一说完话,就“砰”的一声摔上门,开心离去。 这家人的教养真教人叹为观止,不过每个成员的性情还真生猛有劲,难怪会培育出左芙蓉那种男人婆似的特异风范。 元瑛转身走向澡盆,不觉叹息。怎么用具和器皿等都如此简实朴素?看来左大人真如外传所言,是位货真价实的“清贫”廉吏。可他们一家人穷志不穷,个个乐天知命。 面对这般一屋子好人,元瑛当下断了“小人”念头。找了匹布,蒙上眼睛就小心翼翼的褪衣入浴。他的身子像是爬满荆棘似的,让他不得不两臂平举,把两手搁得远远的,死也不敢靠近光裸的躯体,生怕碰到这身肌肤。 若是不小心碰到了还得了,届时他想不“小人”都不行! ※※※ “怎么左大人才关你三天就放人出来了,三哥?”元卿由元瑛扶向书房──外表看来完全是芙蓉,躯壳里装的是元瑛没错! “他原本是打算把我关个十天半个月,惩罚芙蓉太晚回家,害他亲自出马找女儿,丢人现眼,可是芙蓉的哥哥们和左夫人一直极力游说,外带拳脚恐吓,我就被提早解除禁足了。”元瑛扶着元卿步行,神情却颇不自在。 “他们会为你说情,想必有原因吧。”听三哥元瑛嗯嗯啊啊的语调,元卿早就猜到会是什么原因,却依然故作不知的淡笑着。 “芙蓉的哥哥们和左夫人对我们好像……有点小小的误会,不过那不是重点。我今天特地一早跑来,就是想看有额娘及我的身子。”元瑛左右张望一会儿。“芙蓉呢?她把我的身子带到哪儿去了?” “她在书房等着。” 元瑛一听,立刻急匆匆的拖着元卿奔向书房。他好久没见到自己的身子与形貌,那种感觉像是“有家归不得”,“思乡”心切,却被远远关在左大人府里。 “我的身子呢?我好久──”元瑛兴奋的推开书房房门,期待的喜悦神色忽而转为爆怒。“左芙蓉!你……你怎么……你竟敢……” “啊?你们终于来啦!”芙蓉悠哉的赤裸着元瑛的上半身,手持白巾在汗珠莹莹的肌肉上抹来抹去,态度怡然大方。 “你你你……”元瑛几乎吐血。“你怎可如此亵渎我的身子?你居然做得出这等下流无耻的事!” “我擦汗而已,哪里亵渎了?”莫名其妙!不过跑马跑了一早上,大冷天里浑身是汗的感觉直够劲儿,整个人神清气爽透了。 “怎么回事?”元卿摸索的跨进屋里,双眼蒙着布条,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在吵什么。 “元卿,你怎能如此放任她糟蹦我的身子?”元瑛气急攻心,当下就在书房里乱开炮。“我一个人在左大人府里每天过得战战兢兢,时时都得单独应付这男人婆的一大群哥哥弟弟。她呢?她在这儿倒好了,有吃有玩、有你庇护,你甚全放任她轻浮的对待我的身子。为什么?” “芙蓉做了什么?”元卿听了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懂发生什么事。 “喂!你什么意思?姑奶奶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她受够了元瑛那副大惊小怪的德行。“我在这儿有吃有玩?你以为只有你日子过得提心吊胆,我就过得自在逍遥吗?” “住手!不准你拿我的身子做这种下流动作!”元瑛奋而扑向芙蓉那副赤裸健美的魁梧身躯,一把抢走芙蓉正拿在手上擦腋下汗水的毛巾。 “擦汗也有上流下流之分吗?”芙蓉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把抢回元瑛才刚夺走的毛巾。“我瞥告你,姑奶奶我最讨厌全身臭汗味,你要发神经就滚一边自个儿发去,恕不奉陪!”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种粗鄙无体的女人!”元瑛指着芙蓉──那副完全属于元瑛的身子,厉声痛斥。“亏我这三天来待在你家努力‘守身如玉’,你居然仗着我的男儿身随意坦胸露背。你有没有点羞耻心?你懂不懂点规矩?” “芙蓉,你现在……坦胸露背?”换元卿大吃一惊。 “因为……我才刚跑马回来,一身是汗,可是书僮又催说你要我立刻赶来书房,我只好……趁你们还没来之前赶快擦干净……”连元卿都大感讶异,芙蓉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 可是她的哥哥们平日一早练完功时,也是大剌剌的赤裸着上身开心擦汗哪。谁避讳过?谁又扭捏不自在过?但她还是乖乖放下毛巾,穿上衣服。 “我想我们三人是该好好协议,约束好彼此在灵魂回归躯体前应守的规范,否则这左英蓉不知还会占着我的身体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元瑛捏紧双拳极力表现平静,否则他真想把芙蓉丢到门外初冬冰冻的池子里去,看她到时还流不流得出一滴汗!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如果真把芙蓉丢出去,根本惩罚不到她,只会糟蹦元瑛自己的身子。千错万错,都错在老天不该让如此令人憎恶的女人和他灵魂错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芙蓉气愤的拍桌怒骂。“你的意思好像说都是我在占你便宜,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平白无故被你胡乱冤枉辱骂,这公平吗?” “三哥,芙蓉这三天也是尽心尽力在扮演着你的角色。别的不说,光是到紫禁城入值的事就费了她不少──” “你不要替她说话!”元瑛再也受不了元卿对芙蓉的一再偏袒。胳臂理当向里弯,元卿要帮他该帮身为自家兄弟的他说话,元卿却一直站在芙蓉那一方,为她开脱。“元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男人婆了?”元瑛严厉骇人的口吻,活像巴不得吊起元卿拷打逼供。 “喜欢?”三哥的脑子也太有想像力了吧。“三哥,咱们三人聚在此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出灵魂错体的因应对策,而非──”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给我老实说!” “真的吗?元卿,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吗?”芙蓉惊喜的反应完全不同于元瑛的愠怒恼火。 “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事不是这点吧。”元卿又开始头痛,眉头皱成一堆堆小山,无力的叹口气。 “你又在逃避!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兄弟俩不是向来坦诚以对的吗?”元瑛的声调简直哀痛欲绝。 “三哥,我能帮你和芙蓉的时间有限,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是快快找出──” “说嘛,元卿!什么灵魂错体不错体的,待会儿再讨论。你先说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感觉嘛!”芙蓉好奇死了,她早就欣赏元卿的人格与性情,如果她心目中的“超好男人”也懂得欣赏她不为人知的卓越品格、优秀才华与非凡的气质,那他真是太有品味、太有眼光! 这种男人可以直接打昏他,趁他不省人事之际拖去拜堂,送入洞房。此君只应天上有,不趁早下手,铁定错失良缘! “元卿,我不相信!你快点否认,否则休想我再掏心挖肺的对待你,咱们的兄弟情谊也就此一尽。” “三哥,你理性点!我就算对芙蓉有好感,也仅止于欣赏,非关男女感情──”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培养。”芙蓉乐得几乎冲上天。她对元卿虽然也仅是出于好感的一种欣赏,但对从未遭遇男人青睐的她来说,这可是尝试何谓恋爱滋味的大好机会。 “元卿!咱们二十多年来的手足之情,竟敌不过男人婆的魅力?你真的要她不要我?” “没错!元瑛,你可以快快滚蛋了,别杆在这儿妨碍我和元卿培养感情。” “你这不要脸的大花痴,竟敢勾引我弟弟!”元瑛要杀了她。 “你这稀巴烂的大白痴,你再骂我一句试试看!”芙蓉卷起袖子就准备揍扁这家伙。 “好热闹啊,你们在唱戏吗?”一个慵懒的冷笑声随门推开而入。 “宣慈贝勒?!”元瑛和芙蓉首度齐声合唱,连吓得白痴白痴的表情也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来这里?刚才的话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元卿摸了把椅子,没力的直直坐下。他豁出去了,反正这局面已经糟得不能再糟,没什么好挽救的。“你听到了多少,宣慈?” “不多不少。”宣慈的俊脸微微讪笑,不请自来的坐上了书房内的另一上座。“我是来问问你查案的进度如何,有无新的斩获。” “最近……发生太多事,暂时无法分神处理康亲王府的案情。”元卿低头又是一叹。 “是什么事让你无法分神呢,元卿?”宣慈那双冷冽的猫眼阴狠的盯着像小老鼠般作贼心虚的芙蓉和元瑛。宣慈犀利的眼神犹如尖刀,话语却如春风般轻柔缥缈。 他才是真正恐怖的狠角色!芙蓉和元瑛心中同时爆出共鸣,连兴起的念头都奇妙的相互一致。 “我想先离开了,你们有事慢慢谈。”元瑛斯文的行了个女性化的告退之礼。 “我送他出去。”芙蓉也乘机藉着男性的护花礼仪,赶快落跑。 “芙蓉格格,别忘了这个!” 芙蓉正与元瑛急忙“逃难”之际,冷不防被宣慈的这声叫唤拉住了注意力,才一回头,赫然见到一件小东西朝她脑门飞来。她快手一接,俐落的接个正着。 “吉祥玉佩?”芙蓉莫名其妙的看着掌中精美的名贵玉石。“这不是我的东西啊。” 宜慈眯了眯诡异的双眸,微微扬起一边嘴角。“这是你的好友亭兰托我送给你的,说是问你道歉──她不是有意害你无法和我们一起闯鬼宅的,请你不要介意。” “哎哟,兰儿想太多了啦。事情过去就算了,还介意个什么──”芙蓉突然僵住爽朗的笑容,脸上一片错愕。 中计了!她中了宣慈的试探! 她竟然忘了自己是“男儿身”──完完全全是元瑛的德行,她竟然顺口就忘我的以芙蓉的语气和宣慈对谈。 “告辞!”元瑛快手重重拉上书房房门,拖着呆愕的芙蓉迅速逃离御猫贝勒宣慈的势力范围,否则他俩铁定完蛋。 “怎么办?这下子咱们俩错体的秘密肯定被宣慈识破了,怎么办?”高头大马男儿身的芙蓉,此刻反而像个打破骨董花瓶的小女孩,手足无措的一手掩口,恐惧万分的任瘦小娇弱女儿身的元瑛拉着她的另一手快步疾走。 “还怎么办?都怪你这笨女人!”原本宣慈可能只是怀疑他在书房外听见的事,经过他方才使计求证,元瑛肯定宣慈绝对猜出了所有的事。 “为什么都怪我?我哪知道宣慈会突然来这一招。”男人真讨厌!不是像宣慈那般狡猾,就是像元瑛这般毒辣。 “所以我说你是笨女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我又各不归属应有的肉身,行事理当分外小心谨慎。结果呢?你这猪脑袋活像软包子做的,宣慈随便一打,你就露馅儿了。” “我露馅了?那当宣慈叫‘芙蓉格格’时,你怎么没机伶慧黠的上前接话?”每次一有事情元瑛就怪她,没事就叨念她。她哪儿招惹元瑛了? “好啊,你推嘛。反正推卸责任是你的看家本领,我就只有当冤大头的份。”元瑛两手张开朝芙蓉一摆,一副任她处置的挑衅神态,其间夹杂的不屑眼神更教芙蓉光火。 “你不要以为你顶替了我的身子,我就不敢揍你。”她再也忍不住燃起玉石俱焚的报复念头。 “有胆你就动手揍揍看!”他还巴不得芙蓉真能一拳打碎自己的下巴。反正这身子又不是他的,没什么好心咚,“你少打如意算盘!我不揍你,我在这儿当众脱衣服怎么样?”芙蓉狠毒一笑,二话不说就开始扒开衣襟,暴露男性的精瘦胸膛。 “住手!不许你这么做!”元瑛吓得哇哇大叫,一把抢着抓紧芙蓉拉开的衣领。“这儿可是外廊,随时有人出没!” “那就让大伙瞧瞧,外表文弱的元瑛贝勒在长年身为一等侍卫的训练当中,练出了多么结实有力的体魄。”哼哼,看到元瑛那副惊惶失措的模样,芙蓉心里不禁一阵狂喜。 总算逮到制伏他的法子了,今后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快把衣服穿上去!”元瑛脸上的羞愤红晕都烧到耳根了,偏偏腕力不敌现为男儿身的芙蓉,怎么也敌不过芙蓉香艳火辣的脱衣架式。 “看,这结实的臂膀,是多少少女的梦想,希望能在这双强壮的手臂间找到今生今世可供依赖的温柔与疼爱。”芙蓉不顾飘着细雪的大冷天,陶醉的摆动着撩人遐思的姿态。 “芙蓉!我求求你,快穿上衣服。我道歉,行不行?只要你快快穿上衣服,咱们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很抱歉,本姑娘现在不想买你的帐!”芙蓉狂霸的开始扯起腰带。这一扯可不得了,裤头若是一松,元瑛躯体的“男性雄风”可就要公诸于世。 “芙蓉格格!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切都听你吩咐行不行?”元瑛越叫越卑屈,语调越喊越凄厉。只怕芙蓉一狠下手脚,他就要晚节不保。 “喔?你终于知道错了?”芙蓉的笑容说有多凉就有多凉。 “对对对,一切都是我不好,请你快穿上衣服吧。”元瑛几乎跪地求饶。 “该不会我一穿上衣服,你又故态复萌,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她可见识过太多回元瑛翻脸一变,就是尖牙利嘴的恶人相。 “不会不会。芙蓉,你快穿上衣服好不好?” “啊,男人的身子果真和女人不同。”芙蓉悠哉的慢慢伸个大懒腰,任元瑛死求活求,硬是不肯遮掩一下赤裸的上身。 “左芙蓉!你不要欺人太甚!”元瑛受够了,这女人分明是在故意捉弄他。 “耶?你不是要好好儿求我吗,怎么可以态度摆得这么嚣张呢?”她就知道,这狂傲自负的家伙不会“自甘卑贱”太久。 “你这趁人之危的小人,专会做这等下流行为!你……” “元瑛?”这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微弱而惊恐的呼唤。 “额娘!”元瑛一见廊上的来人是自己多日不见的母亲,立刻飞扑上去。“额娘,我好想您!这几天来我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您。您身子好吗?”上次匆匆一别,他甚至连看照当时昏倒的额娘一眼也来不及,“你……你……芙蓉格格?”温弱的敬谨福晋被眼前的混乱搞得头昏脑胀。她的儿子赤裸着上半身就在外廊上和别人争吵,而这与她非亲非故的芙蓉格格竟直搂着她“额娘额娘”地亲热喊叫。 “额娘,你看芙蓉啦,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扒我衣服,还以言语威吓我。”元瑛搂着敬谨福晋的臂膀,提出愤慨的控诉。 “芙蓉格格,你……确定是我儿子扒你衣服吗?”敬谨福晋看到被扒光的明明是元瑛,那这娃儿到底搂着她在嚷什么? “额娘,我才是元瑛。难道你认不出我吗?”元瑛相信他的母亲一定认得出来。他外貌虽然全变了个人,但本质却是不变的。他母亲一定感觉得出来! “芙蓉格格,有话慢慢说。请先放开我好吗?”这左大人家的女儿该不会是疯了吧? “额娘!是我啊,我是元瑛啊!” “格格,你……” “放开我额娘!”芙蓉以威武雄壮的洪声高喝。“‘芙蓉格格’,原来你的猪脑袋也是软包子做的,甚至不用人打,就自个露馅兜了。”她冷冷一笑,看来元瑛和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居然还敢处处踩在她头上。 “元瑛!你你你……” “什么?”芙蓉对敬谨福晋的失声尖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己两条腿凉飕飕的感觉吸引住,低眼一看,才知道发生什么事。“喔噢,裤头松掉了,真不好意思。” 她嘿嘿嘿的弯下身子撩回滑到地上的裤子。“孩儿一时大意,竟让命根子差点儿曝光了。”还好她有着内裤。 “额娘?额娘,您振作点啊!”元瑛连忙支撑着两眼一翻、又晕眩过去的敬谨福晋。他狠瞪芙蓉,生平第一次咆哮出口── “左芙蓉!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你走着瞧!” 第四章 芙蓉现在灵魂仍寄宿在元瑛躯壳内,每日扮演着“三贝勒”的角色,执行元瑛的日常工作,她却没忘了自己应尽的任务:协助元卿查案与整理他的书房、调度资料。 这天下午,她却在书房内不小心挖到令她膛目结舌的资料──元瑛家的族谱。 元瑛隶正红旗,姓钮佑禄氏。钮佑禄氏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最早可溯至清太祖努尔哈赤的从龙之臣──额亦都。额亦都子孙众多,其中不乏尊贵显赫之辈,也多有建功。元瑛的父亲敬谨亲王是此一脉系中目前爵位最高、家境最为富硕者。 天哪!芙蓉知道元瑛家境很好,但没想到他的家世更骇人。她的家境实在不怎么样,家世更是乏善可陈,要不是父亲承有满族血统,她连个“格格”的称谓都构不上。 “我成天在这儿吃香喝辣的,比起元瑛待在我的破烂老家,真是太享受了。”芙蓉呆呆的合上族谱,自言自语。“这样看来,他和我灵魂错体,还真的是委屈他了。” 她把族谱放回架上,却仍在沉思当中。 自从元瑛那天来这儿探望元卿,却和芙蓉再度大吵一架,气得撂下狠话,都已经隔了四、五天,完全不见元瑛再度来访的踪影。 她那天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可我不是故意的啊!谁教我这性子给人一激,就成了脱缰野马,什么恶行恶状全控制不了。”她现在后悔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去向元瑛道歉吧。”顺便还可以回左家探望她思暮已久的家人。“嗯,对!顺便从这王府带些精致的用品给他,免得他被我家的简陋折腾坏了。”元瑛可是尊贵荣宠的贝勒爷、货真价实的贵公子。 不像她,只是个徒有“格格”称谓的贫穷贵族。 芙蓉正想冲出书房,却赫然撞上了由房外向内推开的门扇,敲得她额头发疼。“谁啊!怎么这么不小心?疼死我……阿阿阿……阿玛?” 是敬谨亲王?!糟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斯文瘦削的敬谨亲王,说话向来轻软温和,却总有股令人不得不敬畏的长者气魄。 “阿玛……孩儿知错。”真糟糕,怎么会撞见亲王呢?芙蓉虽是位外人,但顶替元瑛身子的这些天以来,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敬谨亲王对元瑛的态度并不如对其他兄弟那般慈祥和蔼。 “你没事到元卿的书房来做什么?”亲王轻皱眉头,盯着畏畏缩缩的儿子。他说话的语气像在耳语,却字字刺耳。 “孩儿……只是来这儿替元卿整理些东西。”芙蓉平日对这位“阿玛”是能躲就躲,现在只能冷汗淋淋的等待落跑的机会。 “这是我专为元卿辟的书房,你没事别闯进来。” 这是什么话?元瑛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有必要当着儿子的面把自己的偏爱与私心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孩儿是受元卿之托才过来这儿替他调些资料,平日不敢擅闯。”不行,她不能冲动,不能不平的发火。这是元瑛家,这是他的父亲,她不能因为自己看不过去亲王对待元瑛的态度,就硬杠上他,导致父子失和。 “元卿找你帮他?”亲王的鼻间传达出浓浓的不屑。“元卿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而你呢?在紫禁城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一等侍卫。”芙蓉一直弯着腰低头说话,反正她也老大不爽,看不到亲王的脸才不致恼火得乱了规矩。 “你也好意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你大哥、二哥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由御前侍卫拔擢为御前大臣?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在一等侍卫这位子上盘旋!” 芙蓉真宁可敬谨亲王放声大骂,或提高音量。这样轻声细语的,却句句夹棍带枪,实在令她气得牙痒痒的。可是如果芙蓉开骂,任谁都会认为是嗓门大的在欺负人。 “阿玛教训得是,孩儿谨记在心。” “出去,别弄乱了元卿的地方。”敬谨亲王以下巴扬了个撵儿子出去的暗示方向。 “我是来帮元卿找资料的,而且我也没有弄乱他书房任何一角。”不行不行,一定要忍,可是她却在此时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站直身,与亲王对立而峙。 亲王眯了眯眼,不悦的气氛由他扶在门扉准备拉上的动作明显流露。“你走是不走,元瑛?” “我办完了该办的事,自然会走。”而且要撵也轮不到亲王来撵。他简直把元瑛当成一只臭虫来看,生怕元瑛玷污了这间书房的清雅气息。 “希望你真的会办完事就离元卿远点,别老像苍蝇似的黏在他身边。”敬谨亲王毫不隐藏自己对三儿子的鄙视与冷漠。 芙蓉气煞! “我黏在他身边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我们兄弟情深,有难一定彼此相助。倒是阿玛,您若老在这待着耽误我工作,坏了元卿的事可就是您的不对!”她已经尽量措辞恭顺有礼,可是口气就是掩不了浓重火药味。 亲王一愣,随即转为深沉的冷睇。芙蓉早豁出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不快快赶走敬谨亲王,她才真会害怕──怕自己忍不住给他来个过肩摔,摔散他一身老骨头。 “阿玛,请回吧!”她差点喊成“请滚吧”。 “你帮元卿查完资料后,到我那儿走一趟。”亲王低语过后,便轻轻带上门离去,这句话却让芙蓉凉掉半截。 去他那儿干嘛?该不会是要“家法伺候”,打烂她放肆顶撞的嘴巴? “哎哟!”芙蓉抖着双肩打了个冷颤。“要杀要剐随便他啦,大不了出手跟他大打一场,我就不信会保不了这条小命!”她出了书房就直奔元卿房里,还边跑边自言自语。“什么去他那儿走一趟,姑奶奶我才没那闲情逸致,让他慢慢等吧!” 芙蓉只顾着离去,完全没注意到尚站在书房外一角的人影,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 “元卿!为什么元瑛这些天都没来?”芙蓉朗朗大喊,急匆匆的奔至元卿宁静优雅的房内,粗鲁的开门声甚至吓到了正在为元卿上药的顾太医。 “呃……抱歉,我小声点就是了。”一看到平日温煦寡言的顾太医面有愠色,芙蓉马上怯怯懦懦的缩头道歉。 “三哥后天会来,因为我有要事交代你们。”元卿由童仆扶向南榻,上炕休息。 “什么事要交代啊?”她现在人就在这儿,可以乘机早一步得知情报,嘿嘿。 “你找三哥有什么事吗?”元卿双眼蒙上新扎的雪白布条,悠然淡笑。 “喔,我找他……呃……”芙蓉被他突然一挑的话题问得脸红。“我不是要找他麻烦啦,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想来问问你……”越说她头越低,也越不自在。 “什么事?”元卿温雅的细语带有几分浅浅笑意,整个人沉沉靠入身后细致典雅的软垫中。 “元瑛他在我家……会不会过得很委屈?”她戒慎的盯着元卿的一切反应。 “怎么说?”他的态度依旧慵懒自若,左手轻轻捂上双唇,斯文优雅的微微打了个呵欠。奇怪,他有点神智迷离。 “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对不起他。我们左家和你们家的家境实在差太远了,吃的随便、住的简陋,而且我们家的人性子都粗糙极了。我想……像元瑛那样娇生惯养、过惯锦衣玉食细致日子的人,这些天来可能会很委屈……” “三哥有如此对你抱怨过吗?”元卿呵呵淡笑。 “没有,可是我想他成天待在我家,日子一定过得没比在这儿来得舒服。”芙蓉甚至怀疑元瑛是不是把一切苦恼自个儿往肚里吞,而她这神经大条的男人婆却还在幸灾乐祸。她也真够歹毒的! “三哥既然没说,你就别想那么多。”元卿实在不太想告诉芙蓉,元瑛这些天来在左大人府里过得有多惬意。 原本对女儿几乎已经心灰意冷的左大人,对自己女儿连日来反常的斯文气质、优雅举止感动得老泪纵横,简直把“芙蓉”当女神似的供着,三不五时嘘寒问暖,细心照应。“芙蓉”的一票女性朋友也是成天藉故跑来探望她,每个人都觉得她变了。那份优雅的气息、细心的倾听与适切的安慰及回应,使她迅速窜升为每个女孩最想倾吐心中愁绪的最佳偶像。 谁也没发觉她们倾慕的对象其实是个男人! 元瑛简直是乐不思蜀,根本不想换回男儿身了。以往身为男人时,不能太多愁善感,情绪不可太彰显于外,对人的关切要点到为止,不能太过温婉滥情。可是身为女孩子,这一切禁忌全都没了,甚至成为他大受瞩目的优点。 身为女人真是人幸福了!只不过这句话元卿只乖乖听着三哥梦呓似的陶醉自语,没敢把这恐怖的感叹让他人知道。尤其是芙蓉。 “所以,元卿,”芙蓉截断了元卿的思绪,自顾自的发表高见。“我想由他房里挑几件精美的用具给他送去,反正那些好东西我也不怎么用得惯。还有伙食方面,我想叫你家厨子做些雅致的食品送过去,免得元瑛他──” “那些不劳你费心。三哥如有需要,自会吩咐。倒是……”元卿蹙了蹙眉,意识有些涣散,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觉得想睡。“芙蓉,有件事你倒是得尽快准备……不久后……” “什么?”芙蓉倾向前想听个仔细,可是元卿的话语模糊迷离,她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应制……赋诗……”元卿陷入软垫中,沉入梦乡,再也听不见任何纷纷攘攘,坠入寂静而安稳的世界里,暂得安憩。 “元卿?你怎么睡着了?喂!”芙蓉摇晃着元卿放松了的身躯,却突然被顾太医苍老有劲的手一把拦住。 “元瑛贝勒……对不起,该称您芙蓉格格。请格格别再惊扰元卿贝勒,在下好不容易才下药让他休息片刻,就请您体贴一下元卿贝勒吧。”一把白长发的顾太医向来寡言,难得他会开口发表意见。 芙蓉几乎是被顾太医半推半请的“赶”出元卿房外,直到所有闲杂人等全退到廊外,顾太医才正颜厉色的对芙蓉低语。 “关于您和元瑛贝勒灵魂错体的事,已经耗尽元卿贝勒的心力,还有他与宣慈贝勒暗中调查冤案,外加最近关外传来他朋友有难、需要他协助的消息,元卿贝勒的健康状况十分不乐观。” “那……他眼睛的复元情形呢?”芙蓉内心一片愧疚,额上串串冷汗。大家似乎都把元卿当救命仙丹似的死命赖着,却忽略了他也是个亟须拯救的病患。 “复元情形十分恶劣。”以顾太医的神医功力,目前的复元进度简直糟透,连他都不得不担忧。 “恶劣?他……他还能复明吗?”芙蓉宛如整个人沉入冰窖底。 “如果诸位格格贝勒能给他点安静的时间,我想情况会更好。” 芙蓉愕然许久,愣在原地久久不语,连顾太医的告辞离去她也无所反应。 到底灵魂错体的事该怪谁呢?谁能告诉她换回灵魂的方法?这些答案没人知晓,可是她和元瑛不断的把自己的担忧与不安往别人身上推,好让自己比较安心,好过一点。被莫名推上一大堆他人的恼人问题与埋怨的,才是最该喊冤的人。可是她却从来没听元卿喊过。 朋友,是自己在困境当中最好的慰藉、最好的依靠。可是要依靠到什么程度,才不至于成为对方沉重的负担?她只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心里舒坦一点,不再郁结,却从来没注意自己早在这无形之中,给朋友添了多少困扰与负担。 一次、两次的依赖,会养成习惯性的依赖。灵魂错体造些问题,难道她自己不能解决吗?但她像缩头乌龟似的,只顾着扮好“元瑛”的角色、做好她协助查案的职责,却把所有的烂摊子留给元卿去收拾。这是她对待朋友应有的态度吗? 唉,女人当自强!她应该更独立自主、应该更有所作为,而不是做一个只会拖累朋友的累赘。 “芙蓉格格……”一个纯稚怯懦的童音在她身边响起。芙蓉低眼,就瞧见双手恭敬地端着白绢的小童仆。 白绢?她眨眨眼,才知道自己流泪了。一把抓过白绢,迅速的抹掉不该流下的懦弱证物,吸了吸鼻子,她转身面对小童仆。 “你知道我是芙蓉的事?” “小的自您和元瑛贝勒错体时,一直都在元卿贝勒身旁看照一切。该明白的事,小的不会不清楚。”眉清目秀的十一、二岁小童仆恭顺有礼的应对着。 “你是元卿的贴身童仆之一吧。”她记得常在元卿身旁看过他。“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小阳。” “好,小阳,我记住了。”她把白绢扔回小阳手中,抬头挺胸、目光炯炯。“替我好好儿照顶元卿,一有事倩立刻向我禀报。” “小的知道。” “还有,”芙蓉在转身离去之际,忽而回身吩咐小阳。“我是‘元瑛贝勒’,在人前可别叫错!” ※※※ “启禀芙蓉格格,敬谨亲王府三贝勒元瑛来访。” “元……元瑛?”现在仍为“芙蓉身”的正牌元瑛吓了一跳,与他正在一同吟诗作赋的官家小姐们被他的反应愣得不知所以。“对不起,你们稍待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当元瑛来到偏厅时,被她展现的沉稳气势慑到。虽然芙蓉现在寄宿着的,原本就是他的躯壳,可是元瑛从小到大,只看过娇声贵气的自己、斯文懦弱的自己、无所担当的自己。而现在,如此散发英武架式、大将风范的“自己”,却是元瑛从不曾见过的。 “你是来探望你额娘……不,左夫人的吗?”元瑛不自在的暗暗一咳。 “不,我是来替你带点东西,‘芙蓉格格’。” 芙蓉不是不想探望一下自己的家人,但她绝不再任性妄为,她已经决定要做个担当大局的人,就得尽好自己的职责。 “带东西给我?”这倒真的颇令元瑛意外。 芙蓉以手指弹了一个响声,一群家仆鱼贯进入,放下大大小小的担子。各式名贵熏香、雕花银盆、镜奁漱具等,全是元瑛平日惯用的东西,后面一排仆人甚至端着一笼笼布幔重重却仍掩不住香气的热食点心。一闻味道,元瑛就知道这全是他向来爱吃的那几种口味。 “芙蓉,你……‘元瑛贝勒’,你怎会想要带这些东西给我?”他还以为芙蓉若不是来找他挑衅,就只是藉访他之名,实则是来探望家人。 芙蓉微微抬手,把偏厅内所有下人支走,只留她和元瑛两人。“看来你把我的身子照顾得挺周到的。” “彼此彼此。”元瑛也是难得看见“自己”也有英姿焕发的一面,不过他还不太想向芙蓉道谢。前不久才放话说不会与芙蓉善罢甘休,现在就轻轻松松的讲和……他才不想这么逊! “我东西送到了,希望你在这儿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委屈。”芙蓉十分虚弱的垂头叹气。“我不多打扰了,告辞。” “等一下!”元瑛急急唤住芙蓉转头离去的高大身子。她回头质疑元瑛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对望半天却只见他局促得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的确不知道,元瑛只是在芙蓉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一股由她散发的奇怪感受。她好像是沮丧,也彷佛是落寞。一时忘情,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叫住芙蓉。 “那个……我……呃……”要扯什么理由呢?他干嘛不自觉的叫住芙蓉?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再替你带过来的吗?” “你……喝杯茶再走吧。”元瑛并不是胡乱抓个藉口留她,而是……“我看你好像很冷,喝过茶再上路吧。” 元瑛诚恳的交代过后,便叫屋外的家仆进来伺候。 她冷?她不觉得冷啊。她身上穿的可是昂贵轻暧的貂皮大氅,一身尊荣华丽的保暧衣裳,连两掌掌心都热烘烘的,十指指尖泛着暧红。她会冷吗? “坐吧。这儿本来就是你家,不必客气。”元瑛落落大方的招呼着,在下人上好热茶后,便把所有人支走,再度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接过烧得烫手的热茶,芙蓉坐在椅上双手紧紧捧着,沿着杯缘不断嗅着一团团白呼呼的热气,彷佛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我家不好待吧。” 芙蓉一愣。“什么?”她转而看向娇小的元瑛,这应该是她开口对元瑛说的话,可是她明明觉得方才自己是耳朵接收这句词儿。 “我家啊,除了元卿和我额娘以外,没一个人会给我好脸色看。我讨厌入宫当差,偏这一等侍卫的职位又是皇上御赐的,想赖都赖不掉,烦死了。”还是像现在这样,当个女孩比较好。 “不会啊,入宫当差有什么不好?这世上几人能有进出紫禁城、行走乾清门的机会?”要不是她现在正好是男儿身,这辈子恐怕连宫里长什么样儿都没福分瞧见。 “你喜欢就尽管当去。看你当个十年、二十年,天天做那些机械化的仪式,还会不会觉得有趣!”他可是腻得要死。 “当然有趣。宫里那么多新鲜事儿,平日又可趁着男儿身之际,四处跑马游历,就连出去逛逛,也没人会叨念一句。”当男人就是有这好处。若她仍是女儿身,做这些疯狂举动,铁定被人指为不端庄、男人样! “你最好别在入值时给我出什么差错!我在家中已是最没出息、最被阿玛瞧不起的一个,你可别给我捅出个什么楼子。”元瑛捧着热茶杯冷哼一声。 “你也给我小心一点,别把你的娘儿们样过度发扬光大!我可是人尽皆知的女中豪杰,爽快性格。”元瑛这家伙,和他说不到几句话就会惹得她大动肝火。 “男人婆。”无药可救的家伙,比他更不像女人的女人,哼! “你没忘记我上回演的戏码吧,元瑛贝勒。”反正现在四下无人,直呼彼此应有的称号应该无所谓。 “什么戏码?” “要我在这里再表演一次吗?”芙蓉歹毒一笑,开始动手做出要解领扣的动作。 “等一下!慢慢慢……”元瑛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放下杯子立刻抓紧芙蓉的领口。“你可别在这里乱来!” “那你最好对我说话客气点。”哼哼,站在优势上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连原先沉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你搞清楚,左芙蓉!本贝勒是以君子风度为重才不跟你计较,你休想藉此乘机吃定我。你能脱我衣服,我可是也能同礼回报的。你要我试试看吗?”这个左芙蓉简直是妖孽,总能气得他七窍生烟、修养全毁。 “你脱啊,你有本事就脱啊。”芙蓉算准了元瑛铁定不敢,因为此刻他的脸红得像晚霞。嘿,没想到她自个的形貌一旦娇羞起来,竟然如此妩媚可人。 “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脱!我我我……脱脱脱……” “喂,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芙蓉突然兴奋的转口问揪着她衣领的元瑛。 “长得和我自己一模一样!”这女的有病!她现在明明顶替的就是元瑛自个儿的身子,还问他他自己长得怎么样! “我不是说我……呃,说你……哎呀!”她都快搅胡涂了。“我是说你照镜子的时候啦,你看到镜中的我时觉得怎么样?” 元瑛红着脸冷睇她一眼。“丑八怪。” “你、说、什、么?”芙蓉猛一跺脚,愤而起身,害得元瑛不得不放开她“高耸”的衣领,退弹两步。 “天生丑八怪。害我拚命用胭脂水粉掩饰,还是盖不掉你的男人婆德行。”他才不会老实招供镜中的芙蓉有多可爱,害他成天对着镜子没完没了的一直看。 “我哪里丑了?我只是比别人豪迈一点、粗鲁一点,可我生的模样却是──” “气质一差,生得多美都一样,粗鄙不堪!” 芙蓉一恼,两臂突然一伸,抓住元瑛瘦小的肩头就往她魁梧的怀里拉,笨拙而粗鲁的以自己的唇覆上元瑛的。 “唔……好痛!你干什么!”元瑛又羞又恼的推开芙蓉──占着他高大身子的女性灵魂。 “噢,真的好痛。敲到牙齿了……”芙蓉皱眉捂着双唇。 “你神经病!这是你自己的身子耶,你没事吻自己做什么?”元瑛一张脸涨红得几乎要爆掉,忍不住大骂。 “哼哼哼,你不是说我长得像个丑八怪吗?”芙蓉露出恶魔一般的狡狯笑容。“丑八怪又怎么样?英俊潇洒、气质出众的翩翩美男子元瑛贝勒边不是照样拜倒在丑八怪的石榴裙下,忍不住吻她!” “什么吻?!你这叫什么吻!这根本──”元瑛的话突然被芙蓉拉开的厅门打断。 一人票伏在门前偷听、偷看的人,全像流水似的倒涌进来,在门口摔叠成一团。 “哎哟,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你们全都挤在门前窥探呢?难不成……”芙蓉假惺惺的故作惊恐状。“刚才的事……你们该不会全都看见了吧?” “是啊!我们全都……不不不!我们什么都没有见,元瑛贝勒。”地上一堆男男女女异口同声,合力否认。 元瑛吓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逗弄这家伙实在太爽、太有成就感了!看元瑛这副表情,芙蓉内心早就笑翻天,一扫之前郁郁寡欢的落寞与低潮情绪。 方才和他一起对话的官家小姐们,芙蓉仍待在家的三、五个哥哥们,家仆们,丫鬟们……天哪,他“元瑛贝勒”的名节全毁了! “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就好!”芙蓉阴险的笑着扶起地上的人们,以“元瑛贝勒”尊贵不容侵犯的贵族语调向大伙公告。“我对芙蓉只是一片单相思。你们瞧,芙蓉格格是如此的三贞九烈、冰清玉洁,又难得她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却保有一颗坚贞完美的内心,实在教我倾慕。” “元瑛贝勒……”众人全都感动成一团,眼角带泪。 “‘芙蓉格格’!”芙蓉突然转头,悲壮的深瞅一脸呆相的元瑛。“我对你的仰慕,有众奇#書*網收集整理人为证,就算你拒绝我的一片真心,我也不怪你,更不会终止我对你的感情。像你这样独特的女孩,世间仅见。我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全充满着你的影子。” 芙蓉旋即潇洒的走向厅外,在离去的阵势中突然回头。大雪纷飞,寒梅点点,芙蓉操控着元瑛这张俊美动人的脸皮摆出一副迷死人的痴心表情,哀切凄美的凝视厅内状若白痴的元瑛及众人。 “别了,‘芙蓉格格’。” 芙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似的飘然远去,留下一地令人怅然的悲情气息,没人发现她那张憋笑憋得快抽筋的脸皮。 “啊,元瑛贝勒居然这么痴情,实在太感人了。”几个倍受感动的大小姐红着眼眶彼此依靠。 “我从来不知道传闻中很娘娘腔的元瑛贝勒,原来是个如此具有男人味的痴情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他的一片倾慕竟是单相思!为什么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天啊……” 一窝大小姐没头没脑的陷入风花雪月的感伤世界,个个感概百千的对芙蓉和元瑛的情爱即兴赋诗,自我陶醉在缠绵悱恻、凄美动人、哀艳万分、扣人心弦的伟大爱情通俗剧之中。 芙蓉的哥哥们对这种高尚梦幻的少女情怀,不禁流下敬畏的冷汗。 “原来小妹喜欢的是元卿,而爱上小妹的却是元瑛!”芙蓉其中一位哥哥恍然大悟的叫道。 “如此俊美的贵族兄弟俩竟抢着要芙蓉?我们家小妹的身价还真不赖。” “四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元瑛又开始脑袋抽筋,快口吐白沫了。什么“身价”?他是何等尊贵的身分,竟把花街姑娘的买卖措辞用在他堂堂一位豪门贝勒爷身上! “对嘛,四哥,你根本就说错了。”另一名哥哥愤然打岔。“芙蓉喜欢元卿,可元卿并没表明也喜欢她。加上元瑛这儿的一相情愿……这该叫做三角关系才对。” “哎呀,对极了!还是六弟聪明。”众家兄弟鼓掌致敬。 元瑛差点昏死过去。 “就选元瑛贝勒好了,小妹。” “对啊对啊,芙蓉格格,我们也觉得元瑛贝勒是最好的选择。”那票大小姐出现不少拥护元瑛的声浪。 姑且不论他们这群人的瞎扯胡闹,元瑛光看大伙对他如此拥戴与支持,就教他心花朵朵开,人都快飘飘然的飞上天。 “你们……都觉得元瑛贝勒比元卿贝勒好吗?”元瑛兴奋而羞怯的细声问道,忍不住心儿怦怦跳。 “元瑛有没有比他弟弟好,咱们是不晓得啦,可是起码人家表明喜欢你。”芙蓉的哥哥们又开始争辩。 “五哥说得对!你还是选个敢喜欢你的人比较好,芙蓉。你喜欢元卿,元卿可没说他喜欢你。趁着这个元瑛脑袋不清,迷迷糊糊喜欢上你的大好机会,赶快把他套牢,别让他跑了。” “对啊,敢喜欢上咱们家芙蓉的男人太少了。” 这群汉子竟敢说他脑袋不清?还讲什么“套牢”他?“你们当我是牲畜吗?”忍无可忍,元瑛气得连气质、涵养什么都炸光了。 “我们没这么说你啊。”这群笨哥哥个个一脸冤枉。“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无妨,女孩子家本来就得趁着行情看俏的时候快快推销出去。” “否则等到人老珠黄,会‘滞销’喔。” “到那时就‘报销’了,还有谁会买啊!”一窝男人又开始没水准的哈哈大笑,旁边一票官家小姐又是羞愤又是好笑,叽哩呱啦吵个没完没了。 那个左芙蓉到底是回来干嘛的?他又干嘛没事大发慈悲的留她下来喝茶休息?元瑛惨烈的僵立在闹烘烘的少爷小姐们之中。 他真该宰了左芙蓉!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典雅生活,给她搞成了这副── “芙蓉格格,元瑛贝勒的吻技真的很差吗?” “还是格格你不喜欢他来‘强’的?” 元瑛差点被身旁围过来的大小姐们好奇的询问吓掉三魂七魄。“你你你……你们……我我我……”怎么可以问他这个“大男人”如此难以做答的问题! “我看元瑛贝勒的吻技好像不怎么样,难怪芙蓉你不喜欢他。” “好可惜喔,那么俊美的男人……” “所以说,有的男人是中看不中用。” 这群貌似温婉、言行大胆的小姐吓坏他了。女人们私下聚在一起也是这副模样吗?和男人们半斤八两? 最重要的是,元瑛的男性尊严受到极度羞辱。他发誓,他绝对要元卿替他给左芙蓉严厉的教训!此仇不报非君子! 可是他这“君子”还来不及发威,芙蓉就先遭到报应。 第五章 “元瑛,你最近和左大人府上的芙蓉格格是不是在玩什么把戏?” 今日一早,芙蓉到敬谨福晋房里请安时,赫然被她的问话吓空了脑袋。 “额娘此言……孩儿不太明白。我和芙蓉格格会玩啥把戏呢?”快快装傻,以策安全。 “我也不明白。”敬谨福晋优美的斜躺在炕上轻声叹息。“是你阿玛这两天私下观察来、观察去,说你铁定和芙蓉格格间有什么秘密。你和她会有什么秘密呢?” “额娘说得是。孩儿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不可告人之事!”真是睁眼说瞎话。 “我也是这么告诉你阿玛,可是却被他反问得一愣一愣。自己回头想想,你和芙蓉格格之间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哪……哪里怪了?” “你阿玛觉得你变得像芙蓉格格,她也变得像以前的你。你们两个……”敬谨福晋很认真的思索着贴切的说法。“怎么说呢?你们两个好像换过来似的。” 一道电殛当场自芙蓉头顶劈下来,整个人无法言语。 “你阿玛的话很奇怪吧,连我也似懂非懂的。”敬谨福晋温婉笑着,和煦的艳丽面容没有一丝影射、嘲讽。“我只觉得你最近变了不少,可是这改变不错,更有男子气概。” 被敬谨亲王识破了!他在暗中监视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芙蓉最近对亲王的态度越来越倾向她惯有的悍直个性,不再硬学着元瑛以往的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可是亲王的回应与态度并没有什么差别啊,没想到…… 若不是敬谨福晋随口聊起,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在亲王的暗中观察下泄了底。 “你喜欢她吗,元瑛?” “啊?什么?”糟糕,她到底发了多久的呆? 敬谨福晋别有用心的娇艳一笑。“好吧,你既然不想回答,我不问就是了,反正我心里有谱。” “喔。”到底福晋是问了什么事?心里有谱,什么谱啊?芙蓉仍一脸狐疑的站住炕前。 该替元瑛迎娶正室了。敬谨福晋浅笑饮茶。“今日有什么人要来?我看你一大早就吩咐下人这些、那些的,该不会是芙蓉格格会来访吧?” “对,没错……呃,不……不只她!亭兰和宣慈都会来,大家要一块儿商量事情。”赶快转移焦点,千万不能再拉近“芙蓉与元瑛”的感觉,否则真会被人识破真相! 还装!明明就是喜欢芙蓉格格,却又遮遮掩掩。“好吧,既然有这么些人要来,我也不好留你闲聊。你去忙吧!”敬谨福晋开心的呵呵笑,挥手示意自己的儿子离去。 芙蓉走往偏厅的途中,一路上神色警戒、目光闪烁。 敬谨亲王是不是躲在前面那个角落边?还是她身后那棵树后面?沿途碰见几个向她行礼请安的下人,在她眼中有来好像也十分可疑他们会不会是亲王布下的眼线? 凡是被她质疑的双眼瞪到的家仆,个个被吓得心惊肉跳。 “元瑛贝勒,奴……奴才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贝勒爷请……请息怒……” 虽然每个家仆都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但是这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贝勒爷们一有不爽,最好赶快跪地求饶。 芙蓉不言不语,神秘兮兮、姿态诡异的东张西望慢慢远去。怎么办?她觉得每个人看来都很有嫌疑,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亲王监控着。 “你在干什么,元瑛?” “啊啊啊阿……阿……”芙蓉才刚戒慎小心的张望四周,没想到前脚才一踏进偏厅,就被厅内传来恐怖的轻柔低语吓到。是敬谨亲王! “阿……阿……” “你一早跑来,就是要到这儿来吊嗓子吗?”看自己的儿子一张嘴啊啊啊的叫个不停,亲王刚毅的面容更显阴沉不悦。 “阿……阿玛,您怎么会来这里?”芙蓉本来还想躲在这里,避免在其他院落──尤其是元卿的书房,又碰到亲王。没想到…… 唉,该来的躲不过! “这些书是怎么回事?”亲王甩都不甩她的问题,扭过头去就对桌上一叠诗词书册皱起眉头。 “那些是元……那些是我想再重新读一读的东西,温故知新。”芙蓉故作开朗的说,藉此掩饰慌乱。好险,她差点说溜了嘴,把元卿叫她一周之内背完这些诗词书册的事抖出来。不过她也只负责听命行事,原因倒没问清楚。 “为了做应制诗而在恶补吗?”敬谨亲王缓缓回头,脸上带着一抹冷冽的淡淡笑容,看得芙蓉毛骨悚然。 “应……应制诗?”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但她明白亲王此刻的态度非常不友善,她的立场十分危险。 “是下周吧……”亲王略顿一顿,深思。“对!我记得是下周,皇上要偕同太后一同赏雪,你当天是负责护驾的吧。” “是,没错。”他到底想说什么?芙蓉不知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祟,总觉得亲王这番话别有用心。 只要她不小心答错一句话,有个闪失,她觉得亲王会立刻发动猛烈攻势,揭穿所有秘密,到时事情搞大了,完蛋的绝不只一、两人。 “伺候皇上不简单哪,尤其是咱们文治武功样样出色的这一位。”亲王两手交握身后,在芙蓉周围从容踱着。“皇上每逢出游或平日心情好时,就爱赋诗行文,即兴作诗、找人对句,是不是?” “是、是。”她大概知道应制诗的意思了。 她在宫中当差时曾看过皇上在赏梅之际,忽而随口吟吟,使成诗句,这时身旁的人就得听候皇上旨意,立刻做出即兴诗应对。对得好,有赏。对不好,就阿弥陀佛了。 亲王提这事情做什么? “你!没什么骨气、没什么胆识、没什么出息,幸好你还有点文才,在皇上面前的应制诗总能令他龙心大悦、尽兴怡情。我看这也是你唯一的价值、唯一的拿手戏了。”亲王一叹,叹得鼻音出奇之重,形同不屑的一哼。 “是,阿玛说得是。”原来元瑛这么厉害!对应制话可非常不简单,要有文才,反应又得快。诗要做得美、对得好,还得小心配合皇上的话兴。伴君如伴虎,要是对坏了诗句,或把皇上的文才比了下去,就只有“听候处置”的余地。 她这时候才在心中大叫“完蛋”!这么说来,皇上下周的赏雪之行,要在旁边对诗的人,不就是她吗?她哪有这天分啊!她连三字经都只会背三个字而已,就是“三、字、经”! 她死定了!天哪…… “我看你也只有这一点小长才值得卖弄。没有野心做大事的人,一辈子也只能像你现在这样庸庸碌碌的过日子。”亲王最感疙瘩的,正是元瑛不好好发挥长才、拓展仕途的淡泊个性。 “是,阿玛说得是。”芙蓉也只有乖乖点头哈腰的份。平平凡凡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也许元瑛天生的性子就是适合这样恬淡自得啊。 “没用的废物!亏我花了这么多年栽培你,真不知我付出的心血都被你扔到哪去!”亲王越想越气。怪只怪亲王对元瑛的寄望太高,一见他那副嗯嗯啊啊的温软个性就忍不住火大。“你十七岁就中举,二十岁通过殿试,还是一甲第三名的进士,可你看看这几年来你在做什么?你小时候的天赋聪颖跑哪去了?” 亲王的愤怒像刀锋似的步步逼近,每说一句,芙蓉的头就越低,一副越骂她越羞愧的模样。 她不是羞愧,是被吓到。 十七中举、二十中进士,而且是第三名?芙蓉愣得连口水都咽不下去。那个老被她骂智障、神经、大白痴的元瑛居然是位少年才子──简直是天才! “你竟还躲在这儿看诗词!你有必要看吗?这些不正是你的拿手长才吗?你这么努力的用心复习,是打算用心升上御前大臣给我看是不?”亲王的每一字句那火药味奇浓。 “阿玛,我这是……” “你若知道要积极进取了,就尽管用心读书去。如果你骨子里还是只想当个无名小卒,就别再碰这些东西!” 亲王怒手一挥,桌上整叠书全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阿玛!”亲王也太过分了。 “捡什么捡!”亲王一声重喝,吓住了芙蓉急忙跪地捡书的动作。 她没听过亲王如此大声吼过。平日斯文风雅的人,突然变得火爆盛怒,看来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爽元瑛的无能个性,而且好像已经不爽很多年。芙蓉暗猜。 “阿玛,您别生气。孩儿……” “你到底是谁?”亲王突转话锋,冷眼眯成一线。 芙蓉当场倒抽口气,一手掩住惊愕的大嘴。怎么办?她真的被亲王看穿了,她该怎么办?怎么脱困? “你不是元瑛。这外貌、这身形,的确是元瑛,可你并不是我的儿子。”他铿锵有力的言词与冰冷的态度,表示他有充分的自信肯定这点。 还好芙蓉跪着捡书的姿势仍僵在地上,否则她不知道自己发软打颤的双膝还站不站得住。 “阿玛为何……如此认为?” “是我在问你话!”亲王怒手拍桌,砰然巨响差点震破芙蓉仅剩的胆量。“我的儿子到哪去了?给我说!” 冷静!别慌!镇定下来,一定可以找出脱身的方法。可是自额上一条条流下的冷汗,她怎么也控制不住。 “是什么人让你以这种方式混进王府?你有何企图?”他非得揪出这冒牌货的狐狸尾巴不可!“来人!把这家伙绑起来!” 一群侍卫应声而至,却在看清亲王要他们绑的对象是谁,才呆愣的中止动作。 “三……三贝勒?”亲王要他们把元瑛贝勒绑起来? “他不是三贝勒!给我拖下去严刑拷问,教他非得把元瑛真正的下落招出来不可!如果我猜得没错,共犯之一会是左大人府上的芙蓉格格。” “可是王爷……”这群侍卫还是不敢动手。 “拖下去!”一声雷霆万钧的怒吼,完全不容他人有抗命的余地。 “你们就动手吧。”芙蓉跪在地上伸出颤抖的双手,示意侍卫们尽管替她双腕套上绳索。“阿玛叫你们做什么,你们照做就是了。” 芙蓉认命而沮丧的服从态度,令背过身去的亲王转回了头,双眼闪出一道冷光。 “我看你挨了板子之后,还装不装得下去!”他可是在险恶诡诈的官场混出身的,这点苦肉计岂能骗得了他! 板子?若不是她的双臂被侍卫架起,她这腿一软,可能又要跌坐到地上去。 “孩儿……任凭阿玛处置。”要坚强一点,就算害怕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分。她是元瑛!她是敬谨亲王的儿子,这点绝不能放弃! “三贝勒!”厅堂外廊急急奔来一名家仆。“三贝勒,您的朋友们……啊!三贝勒!”家仆一见被侍卫像犯人似的架着的元瑛贝勒,吓得惊惶失措。“王爷,贝勒爷他这是……” “你说他的朋友们怎么样?”会不会就是助这名假冒元瑛的家伙潜进王府的共犯? “王爷……三贝勒的朋友们……现在全在蝶苑等他。” “朋友?是芙蓉格格吗?”亲王早就等她自投罗网,非把这群毛头小子的把戏揭穿不可。 “禀王爷,目……目前只有亭兰格格及宣慈贝勒造访,芙蓉格格也许晚点才来……” “把他押下去,先打他十板,之后再由我处置!”亲王对架着芙蓉的侍卫一声令下,转头便对传话的家仆重喝:“如果芙蓉格格到了,立刻到我那儿通报!” “喳。” 元瑛……别来,千万别来!芙蓉一面被侍卫们为难的拖去刑房,一面不断在心中祈祷。出事了,这下真的出大事了!可是除了继续硬装下去,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谁来救她? 仍待在偏厅门外的家仆接收到了她无助的眼神,立刻趁敬谨亲王不注意,机伶的溜往元卿的院落。 “阿玛……您误会孩儿了,我真的是……元瑛。”芙蓉突然好想哭。她想回老家去,想换回女儿身,这场灵魂错体的梦魇她真的怕了。 “你是不是元瑛,等打过后就知道。”亲王一路走在被拖着的元瑛之后,一脸冷酷,内心却有一丝疑惑── 这态度……倒真的很像以往的元瑛。是他误会了自己的儿子吗? 不要哭,不能哭!现在的她是个男人,一定要坚强起来。可是谁来告诉她眼眶里面的泪水,要如何吞回肚里去? “得罪了,三贝勒!”一拖芙蓉进黑暗的刑房,侍卫们就将她压伏在地板上,紧紧制住她的手脚,完全动弹不得。 “阿玛……我是元瑛,我真的是元瑛!”她不是故意要哽咽的,她真的控制不住。她是元瑛、她是元瑛,待会儿再痛、再怕也不能泄了她其实是“芙蓉”的底,否则左家会完蛋! “给我打!”亲王朝迟迟不敢动手的下人们怒吼。他不允许,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豪门府邸中出现任何杂种! 被高高举起的刑杖狠重落下,来自臀部剧烈的痛楚立刻像火一般延烧开来,直冲她的脑门。 “我是元瑛!我是元瑛!”好痛,她真的快痛昏过去。一板接一板不断落下,痛得她不能不叫出声,不能不泪水直逼而出。 死也不能说出自己是左芙蓉! “给我老实招,你到底是谁!”他一定要问出真相,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儿子。 我是元瑛!我是元瑛!芙蓉痛得牙根都快咬断。 “既然嘴硬,就继续打!打到说出事实为止。”十板快到尾声之时,亲王这一声重令,使得另一场地狱劫难接踵降临。 “阿玛!请住手!阿玛──” 遥远的外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呼喊,急切而焦虑、担忧而恐惧。她好高兴,有救了,她终于有教了! 她成功了,她始终都没有弃守自己身为元瑛的立场。 “阿玛!切勿动刑,您误会三哥了。”元卿由家仆搀着直闯而入。 在亲王转身制止侍卫继续动刑时,芙蓉来不及抬头回应,就被最后一板打散所有意识。忽然间,她脱离了肉体上的痛觉。 “三哥……” ※※※ 外界的空气十分暖热,芙蓉却感受到一股来自体内涌出的寒意。内外温差交替侵袭,逼出她一身湿冷难受的虚汗。 好冷,一种由体内散发出的冷。可是她又好热,外界干暖的空气外带闷热的被袄,闷得她快无法呼吸。 好痛,来自下腹难以言喻的抽痛,令在昏睡中的她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为什么会是下腹在痛?她明明是臀部挨板子,打得她七荤八素,为什么她此刻感受到的不是屁股挨打的灼痛感,而是……类似她以前仍为女儿身时的生理痛? “不行不行,她又不舒服了,得再揉揉才行。”好熟悉的妇人声音。 “我来好了。您刚才替她揉了那么久,手肯定没力了。我替她揉吧,男人比较有力。”这个男人的声音她也很熟,好好听的嗓音…… “这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以你尊贵之身,还……还是我自个儿来好了。”嘿,光听声音就知道这贵妇在害羞。 “我是真心想帮忙,绝无非分之想。而且厨房内的药膳还在等着您照料,您就快去忙吧。”这男子说话好诚恳,要不是她现在还昏昏沉沉、言语无力的睡着,她一定会开口鼓励那名妇人放心去吧。 那妇人真的离去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她下腹好痛…… “你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了。”那男人的声音彷佛有魔力,如春风般和煦的拂过她绷紧的神经。 温热的液体轻缓的倒流在她下腹上,一只大学温柔的将它抚遍她的小腹、均匀分布后,拉回她的中衣覆好身子,便隔着薄薄的衣衫,和缓而有力的推揉着她的小腹。 啊,好舒服。随着这只大掌时轻时重的柔软压力,下腹的强烈抽痛逐渐融解。这男子方才倒的是温热过的花油吧,馨香而镇定神经的气息,令神智略微恢复的她又快渐渐坠入梦中。 这双手好温柔……他真的没有非分之想,这男人是个君子。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好像快化成暖暧微风。 “舒服点了吗?我的力道会不会太重?” 不会不会,你的口气别那么担忧,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芙蓉尚未转醒,但脑子早已清晰。 “你等一下。”啊,那男人抽手离去了。芙蓉一下子失望透了,她好渴望那双温柔的大手继续安抚她方才的疼痛。虽然小腹已经不那么痛,但她不想失去那种被细心呵护的感觉,很安心的感觉…… “抱歉,我先帮你把汗擦掉,省得着凉。”这男子很细致的擦去她额上鬓边的汗珠,甚至弯身俯在床边,轻柔的支起她的头,拭去她颈后的虚汗。 好香。这男子倾身俯在她身上支着她后脑,让她闻到了来自他胸前衣襟散发的优雅香味,间或含有一股迷人的男性气息。 她觉得似于有点醉了。 他是谁?她好想看看这么一位细心温雅的男子。她闪了闪睫毛,无力的睁开双眼时,赫然被一张近在眼前的俊美面容吓到。 对方也是一张吓到的表情,他们两人却眼对眼、鼻尖顶着鼻尖的呆愣对望好一会儿,两人的大脑好像同时罢工,无法运作。 “啊──”两人同时放声大叫,一个往床里靠,一个往身后的小桌旁跳,彼此像是被猎人吓破胆的小白兔。 “元瑛?怎么会是你在这里?”刚才一直照顾她的男子居然是元瑛。 “你怎么突然就张开眼睛?你想吓死我啊!”害他被芙蓉娇美睡颜吸引、想一亲芳泽之际,突然让她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瞪呆了。 怎么他在帮忙的时候芙蓉不醒,想做“坏事”的时候她却突然神智清明?她就不能再晚点醒吗? “咦?这不是我的老家吗?”芙蓉这才东瞧西瞧,这是她的简陋闺房没错。 她倏地惊愕转回视线盯向元瑛。 “元瑛,你……你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她的脑子现在才开始发挥功用,“啪”的一声,她两掌大力的往脸上贴。 痛死了!“摸”得太急了。这是她的脸没错!对!老天,她不是在作梦?!又圆又大的眼睛,小小的挺鼻子,还有她最不满意自己太过女性化、太过娇媚的樱桃小嘴,以及嘴巴里面在小时候不小心摔断的一颗牙。 “谢天谢地,我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我的身体来了!” 元瑛看她那副高兴得想哭又想笑的表情,看得有点失神。 奇怪,芙蓉的躯体他好歹也占了半个多月,天天拿着镜子对看半天,怎么从不曾看过如此鲜活耀眼的一面?怎么这副爽朗率性的性子,会比他细心营造出的闺秀风范更明艳动人? “男人婆。”他不甘愿的嘟嚷一句。快去端桌上的蛋酒、找点事做,别老盯着芙蓉看!元瑛拽拽的回过头去端碗,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燥热。 “什么男人婆,现在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孩了。”哼,男人会有她这么玲珑的曲线吗?尤其是她丰满的双乳,这是男人能有的吗? “你在做什么?”元瑛几乎是使尽全力一个字一个字吼出来,气胀的俊脸红得像关公。 “你你你……你干嘛突然回过身来?”她的脸也红得一塌胡涂。她是看元瑛背过身去了,才偷偷把手放到胸脯上,感受一下她确实是女孩的感觉。谁想到他会…… “你实在不知羞耻!女孩子家言行举止要端庄,就算私下独处也不得放肆。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就……就……” “就怎么样?这可是我的闺房,我没骂你偷窥就已经算是客气!”不对不对,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其实元瑛说得很对,她的确不该如此急躁而做出不合宜的举止,可是……反正她一对上元瑛,就很难不开骂。 “我偷窥?”这对他的人格简直是严重污辱!“我做事坦坦荡荡、中规中矩,哪时偷窥了?分明是你自己……” “姑奶奶我懒得跟你斗!我饿了,快把蛋酒端来!”她坐躺在床榻上,两手叉腰,一副恶霸当道的德行。 “你实在是……”元瑛霎时张大了口,神情讶异到两颗眼珠都快掉出来。 “干嘛,没有过坏人啊!”怎么对她流露如此惊艳的表情?害她乱不好意思的,嘿嘿! 元瑛一个箭步飞上来,抓起棉被就往她身上用力盖。 “喂!你干什么,你要闷死我啊?”芙蓉边咳边骂,被元瑛莫名其妙的用棉被一包,害她整个人只能露出个头。“你要热死我吗?混蛋元瑛!” “不准你把被子掀开!听到没?!不、准、掀、开!” “干嘛呀……好……好嘛,不掀就不掀,我就这样包着行了吧?”干嘛露出这么严肃的认真表情?她还是比较喜欢元瑛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的逗趣反应。 元瑛背着芙蓉端坐在床榻边,他需要冷静一下,现在不方便立即起身。 芙蓉没穿肚兜,她上身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他原本还没怎么注意到,直到方才芙蓉坐在床上叉腰挺起胸,他差点眼睛喷火。 在那层罗衫包里下的女性胴体,胸前的柔嫩蓓蕾转化为坚挺的珍珠,顶在衣棠里,露出明显而诱人的丰采,令人垂涎…… 不行!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否则体内迅速窜烧的热流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就这样坐着,我喂你把蛋酒吃下去!”他背着芙蓉愤然起身,走向小桌炉上笼热着的蛋酒盅。 “你真要喂我?”他这是干嘛呀?居然委屈他自己做这些卑微的工作。 “少罗唆,把嘴张开!”元瑛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火气──搞不好是欲火的转换。“不要喝太快,小心烫到!” 芙蓉眼睛张得大大的,乖乖吞下元瑛一匙匙喂进她嘴里的温热蛋酒。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不过他伺候得很好,就放他一马吧! “芙蓉,你……每回月事来时,都会痛成这样吗?”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问,但对她在月事期间虚弱娇懒的状况,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你们男人当然不知道当女人的辛苦,我几乎每个月都得被折腾成病猫一个星期,烦都烦死了。”为什么别的姑娘都可以顺顺当当的度过生理期,就只有她为了每月的难过与疼痛苦恼? “还好我们的灵魂及时换回来了,否则看你这副被整得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已撑不撑得了。”他一边喂芙蓉,一边小心擦拭她嘴边的残渍。 “没办法,我的体质天生怕痛。对别人只有一分两分的痛,到我身上会变成十分十分的痛。再一碗!”这热热甜甜的蛋酒味道不错。 元瑛认命的起身叹气。“难怪你会被我阿玛打昏。”他乖乖的又盛满一碗蛋酒,坐回床沿伺候芙蓉。 “耶?对呀,我明明是被他拖去刑房挨板子,怎么打一打,咱们就换回各自的身躯?”难不成她天生欠揍? “不晓得,一切都只能说是巧合吧……不要喝那么急啦!”这女的真不够文雅,老是惹上他。“在你昨天挨板子的同时,我正倒在你现在的床上动弹不得,浑身无力,下腹一阵一阵的痉挛,难受极了。” “对对对,我每次月事要来时,就是会犯这毛病。”她兴奋得好像终于找到同病相怜的受难者。“可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们两个又换回各自的身体了?” “也许我阿玛打昏你之际,我也正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两个灵魂就这么昏昏沉沉的换回来了。” “原来……那早知如此,当初被顾太医救回来之时,我们赶紧一拳打昏彼此,就不会灵魂错体这么多日子。” “和我灵魂错体不好吗?”连元瑛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芙蓉这么说,就忍不住一股愠怒。 “凶什么啊。”这男的有病!“就算这段日子是人生难得的体验,可是你知道我天天在你家提心吊胆有多累吗?” “不是有元卿罩你吗?还有什么好怕的?” “谁要靠他罩!姑奶奶我单枪匹马就够了,你在我家时不也是孤军奋战!”要嘛,大伙一起受苦受难、平等相待,别以为她是女人就得赏她个特别优惠。 “我阿玛打你的事……我很抱歉。”虽然他现在臀部仍在疼痛之中,但他还是觉得有愧于芙蓉。 “打是打在你身上,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吧。”怎么会是元瑛垂下双眼、满脸愧疚?害她怪不自在的。 “元卿把你宁死不招出事实的经过告诉我了。我……很抱歉,让你一个女孩子家挨板子。” “我……这……”这家伙沮丧的模样怎么这么好看?“挨挨板子也不错啊!你看,这么一挨,不就换回彼此的灵魂了吗?这样多好啊,以后我们就不必纠缠不清,烦死人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元瑛的双眸依然低垂,可是阴沉的语气中流露隐隐的不悦。 “你说什么啊?”芙蓉僵硬的扯着嘴角,故作豪迈。 “你上次……不是还说你仰慕我吗?”虽然那时的他仍是“芙蓉身”,但内在的男性灵魂除了对她的恶作剧大感意外,另有一波莫名而隐隐的涟漪。 芙蓉觉得脸上的燥热都烫到耳根去。这是什么气氛?这种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引力究竟是什么?这感觉她从见到元瑛第一眼起就产生了,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强烈。 “上……上次故意吻你是闹着你好玩,想看看你出糗的笨模样而已,哈哈!你该不会信以为真吧,大白痴?”她已经努力装出以往的悍劲,可是怎么她的口气软趴趴的,像是在背书似的生硬? “如果我说是呢?”元瑛忽然抬起微怒的双眼,慑住了芙蓉绯红的脸,心头剧烈的撼动震得她脑袋发胀。 元瑛生气了。 第六章 他讨厌芙蓉。打从在元卿身旁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元瑛就这么觉得。可是那时他并不认识芙蓉。 他不知道芙蓉的家境如此“清寒”,连个随身伺候的丫鬟也没有,只有一个偶尔充当她的侍女的厨娘。从芙蓉开朗爽直的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生长在这种环境。她为什么从不自卑,在众多格格贝勒间也不曾流露攀权附势、阿谀奉承的丑态?她为什么总是开开心心、自在率性的过日子? 那她在灵魂错体时,一定天天在元瑛家里吃香喝辣,痛快享受奢侈豪华的贵族生活。可是她居然没有! 听元卿说,芙蓉每天认真的执行元卿的吩咐。叫她背宫中入值的规矩流程,她真的乖乖从黑夜通宵背到天明。教她平日元瑛应行的礼仪,她再疲惫也不曾喊累。明明想家想得紧,却硬是按捺住自己的思念,好好扮演元瑛身为一名贝勒应有的规矩。 她为什么不抱怨?为什么总能把这一切抛在脑后,精力充沛的和他针锋相对?神经驽钝的她又为什么会想到替他送来精致的日用品、怕他在寒酸的左家过得太委屈?为什么? 他辗转反侧多少回,夜夜不成眠,仍然想不出答案。昨天换回灵魂,回归自己身躯后,他立刻跑到元卿那儿探讨他日夜思索的困扰究竟为何。 元卿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反问他:“你知道何谓朝思暮想吗,三哥?” 他当场红着脸竭力抗辩,元卿只顾着呵呵笑,根本不把他的反驳与否认当回事。 他对芙蓉朝思暮想?怎么可能!这个男人婆的恶行恶状狂放得教人“没齿难忘”,令他不想也不行。元瑛没见过比她更不拘小节、快意豪迈的怪物。她是女人咄,可是她懂不懂什么叫端庄、什么叫文雅、什么叫矜持?每次和她见面,没有一次不惹火他,没有一次不翻脸,这是什么女人? 可是上回她以“元瑛贝勒”的身分,送了许多东西到左大人府上时的落寞模样,看了真教他浑身不对劲。似乎有点期待芙蓉像以往生龙活虎的跟他杠上…… 乱了,他的心思全乱了。 他没有喜欢芙蓉,绝对不可能!他只是……有点“在乎”她而已。可是他却无法接受芙蓉刚才说的话── “为什么你觉得和我纠缠不清烦死人了?” “当然烦死了!”其实不会耶,芙蓉暗忖。“我……我们之前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多怪异。而且你人长得又高,错体期间你都不晓得我有多少次走路不小心敲到脑袋,痛得半死。” “你厌烦的是错体的事,那我呢?你也厌烦我吗?”元瑛逼近芙蓉那颗露在棉被外的小脑袋。 “你……你别靠过来……喂!你已经爬上我的床了!你是不是有病,干嘛要逼得这么近问话?”芙蓉不得不哇哇叫以壮声势──只不过音调有点气虚。被元瑛那张精致俊雅的脸近距离逼视,让她既期待又有点提心吊胆。 “左芙蓉,我没嫌你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居然敢反过来厌烦我?”这男人婆不受点教训,不知道他元瑛贝勒的厉害! “喂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爬上我的床威胁我?你还敢有事没事骂我没规矩,你自己却却却……却手脚比我还不安分!”老天,她的嘴巴为什么无法控制地结巴起来?逊毙了! “你不是以大胆行径见长吗,怎么这回倒害羞得像个小姑娘?”好可爱,元瑛看得心痒难耐。原来芙蓉看似大胆豪放,事实上……嗯,他打算好好求证一番。 “我看你上辈子八成是死在床上的,怪不得这辈子老往别人床上爬!”她在元瑛家也有过他好几次和元卿聊着聊着,就坐到元卿床上去了。这像话吗? “除了元卿的床之外,我这还是第一次爬上别人的床。”他和弟弟元卿在十五岁以前,都是同榻而眠,难免有些“惯性”难以改变。“我倒也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对你这张床也很有兴趣。” “废……废话!你假扮我的时候,每夜不就是在这儿就寝的。你喜欢它的话,那送给你好了嘛!” “床上的人也送给我吗?” “你……你你你你……”芙蓉的心脏差点爆炸。 哈哈,原来这男人婆是这样逗着玩,他终于逮到整治她的方法。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你没和男人这样面对面的说过话吗?”他双手撑在芙蓉坐在床上的身子两侧,不管芙蓉的脸怎么左闪有转,就是避不了元瑛紧迫盯人的攻势。 “怎么可能没有!可是没一个和我说话的男人会像你这家伙这么……这么……”她的舌头又打结。 “怎么样?”看芙蓉闪闪躲躲的视线,他更加确定芙蓉一直在逃避的是什么。“喂,你看着我说话呀!” “才不要!”啊,元瑛开口说话时,他的吐息温暖的吹拂她脸上,那感觉令她心底一阵酥麻。她快被迷醉了…… 她好喜欢这样的感觉。 “你好奇怪。平常在人前的行径,好奇又狂放得令人无法恭维,什么话都敢讲、什么事都敢做,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面子’。怎么私下单独相处,你却表现得像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据他了解,女人在外的形象总是比较拘谨端庄,一旦关起门来私下相处,又是另一个样。芙蓉正好与大多数女人完全相反。 “我本来就是大家闺秀,都是被你这娘娘腔气坏脑袋才会没气质。”他们现在的姿态好怪异。元瑛像匹优美的豹子撑伏在她眼前,她则像是用棉被包成的菜肉卷,供在元瑛身下任他垂涎。 “娘娘腔?”他眯起了颇为不悦的双眸,这是他最敏感的字眼,尤其这话是由芙蓉口中说出,听来分外刺耳。“左芙蓉,就算我的言行举止不够阳刚,但我身为男人的本质依旧不变。” “什么男人本质!你不也老骂我男人婆,我们的本质一样啦!”芙蓉豁出去了,反正她看准元瑛是不打算撤身,干脆大家一起耍恶霸。 “不一样。你的本质之一是好奇,而男人的本质……”他眯起双眼,流露邪魅的笑容。“是好色!” 芙蓉的耳朵才刚接收到“好色”二字,两片樱唇同时被元瑛的吻攫去。 元瑛的嘴唇好柔软!这是她一片浆糊的脑海中唯一残存的意识。是什么东西温软湿润的不住舔着她、轻吮着她的双唇? 这是种完全陌生的感觉,从没有过的体验。 等她回过神来,表情呆滞的连眨了好几回眼睛,才发觉元瑛的俊逸脸庞早已在她面前等待着。他那一抹笑容,意味深长。 “和你上次胡闹的恶作剧比起来,这才叫做吻。”果然不出他所料,芙蓉看似豪迈不羁,和男人一样肆无忌惮,实则根本没什么男女经验,实战经历尚在嫩草阶段。而他这匹老牛看似温文儒雅,实则…… 唉,改天再教导她: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男人皆好色! “这……吻?”她糊成一团的脑袋仍在混沌发烧的状态,语言功能略微失常。 “嗯……勉强算是。”他跨坐在里着棉被的芙蓉身上,认真的思索后才皱眉回答。 芙蓉半躺半坐的呆看着“骑”在她身上的元瑛,但焦点只凝聚在刚才带给她奇异陌生感受的部分──元瑛那张优美却炽热的双唇。 “喂,男人婆!别用这种眼光盯着男人看,男人可经不起女人如此迷醉眼神的挑逗……”他才双手环胸的轻松笑着警告,却被芙蓉以舌微微润唇的动作慑住,浑身肌肉霎时绷紧。 他知道芙蓉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她不知道这种动作对男人的感官会带来怎样的刺激,可是元瑛知道。 “为什么刚刚那个……只能勉强算是个吻?”吻就是吻,居然还有程度之分? “那还称不上真正的物。”不行,千万要冷静。芙蓉的母亲随时会闯进来──这一家人说闯就闯,根本不来“传唤”、“叩门”那一套。这种不太安全的场合,不适合做太激情的发泄。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若非他不希望与芙蓉唇齿纠缠之际杀出程咬金,他早吻上去了。 可是芙蓉却突然被他大手拉出棉被,将她的小脑袋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被搂在元瑛胸膛上的芙蓉,这才切实体会到她的身形有多娇小。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元瑛轻轻呢喃着,纤长的手指抚着她披着刘海的前额,顺着她粉嫩的左颊滑抚而下,游移至那两片柔软娇艳的红唇,以手指爱怜的抚弄着、享受着那份触感。“我不太想在现在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吻。” 可是他的行动却完全不受理智控制,不断的以拇指摩挲着芙蓉越发红润的下唇。 “我们……灵魂错体半个多月,应……应该都很熟悉彼此身体的感觉。可……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受?”元瑛不吻她吗?芙蓉的心狂乱的跳着。虽然他的唇一直犹豫不决的在她眼前徘徊,可是顺着她下唇微微探进她嘴里的拇指,已经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刺激。 “所以我说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生理的反应、心理的触动,都不尽相同。”元瑛声音轻柔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而言语之间唇舌产生微微交融的气息,深深的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 “那……我的反应会不会很怪?会不会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她现在倒挺怕自己在这方面太与众不同。 元瑛不住地咯咯轻笑。“你的一切和所有女人都差太多了。” 不管他说的是“差别”太多还是“差劲”太多,她的全副心思全被元瑛的笑容汲走,无暇反驳。 她知道元瑛很好看,可是错体期间的芙蓉在镜前再怎么笑,也笑不出元瑛此刻散发的优雅气质。他真的是个内外皆美的美男子,这样的灵魂与这样的肉体是最完美的结合,任谁都取代不了的魅惑特质。 “你要听好,别随便用这种眼光瞅着男人,否则早晚会出事。” “出什么事……”她痴痴迷迷的看到有点呆滞。 元瑛猛地收缩手臂,芙蓉因而贴近的双唇完全被他的吻夺去。他温润的舌不断在芙蓉唇间探索撩拨,似乎在探索什么、挑逗什么。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是或缓或急的轻吮,随着他加重力道的手臂,怀中的芙蓉被他搂得更紧。 “看吧,这就是用眼睛勾引男人的下场。”他满足而慵懒的笑着。“可是我满喜欢蛋酒的味道。” 芙蓉一时间还迷迷糊糊的反应不过来,又让他趁她不备探舌入她口中,吸吮香甜醉人的蛋酒余味。 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灵魂出窍的那时候,浑身轻飘飘、脑袋昏沉沉。随着元瑛唇舌的逐渐狂野,放肆的翻搅着,引诱她回应,企图与她的舌头更炽热的纠缠,她的本能首度燃起火焰。 “芙蓉,吻我。”他感觉到她的好奇与犹豫,元瑛再一次撩拨着她的红唇,以火热的舌再次激情邀约。 她大胆的以元瑛的方式回应他,两人同时陷入感官的强烈刺激中。元瑛的手随本能而上,抚揉起她丰润的乳房,隔着薄衫挑弄着她敏感的蓓蕾,直到它因激情而绷紧、挺立,犹如柔软的珍珠一般,任他摩挲。 她不自觉的颤抖着,被这份陌生而奇特的快感左右。元瑛的手逐渐攀上芙蓉的衣襟,沿着衣边游走,他想确实的用手享受她的肌肤触感。灵魂错体的期间,他天天都在跟自己的理智与情欲、好奇搏斗。“安分守己”的过了这半个多月,现在终于可以尽情放任自己。 当他的手伸进衣襟,抚着她瘦小肩窝的一刹那,肌肤与肌肤赤裸的触感令她震颤,但元瑛来回纠缠的深吻吞没了她的惊喘。她只觉得醺醺然,而令她迷醉的不是方才元瑛喂她的蛋酒,而是他带给她的灼热体验── “药膳炖好罗,芙蓉,快点来……”左夫人开开心心的两手提着热锅,大脚一踹,破门而入。一时之间床上拥吻的两人吓呆了,左夫人也是“啊”地张着大嘴大眼,和他们呆愕的沉默对望好一会。 三人全都静止不动,房内悄然无声。 “对不起,我忘了拿碗筷来,你们继续!” 左夫人慌张的放了热锅在桌上,旋即摔门出去,兴奋的奔往厨房的反方向。 “糟糕!”元瑛俐落翻身下床,仍不忘回头细心的替芙蓉拉上衣襟、盖上棉被。“现在不走,等一下铁定插翅难飞!” “你……你别慌啊!”看他迅速披上黑貂披风、理好衣装的身势,芙蓉比他还慌,“我额娘她不会对你怎样的。” “我当然知道她不会对我怎样,她只会呼朋引伴的把这屋里的所有人召到门外来观赏!”他好歹跟左家人相处了半个多月,他们的特异行为他不会不清楚。 “告辞了,你好好保重。”他系好衣领带结,优雅的疾如劲风,旋扫而去。 “元瑛!” 芙蓉突来的叫唤止住他飞至房门口的身子。一回眼,但见芙恭急切攀在床边的娇弱模样,他心头一阵悸动。 “你会不会再来看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像弃妇似的如此祈求,只是在仓卒间坦白的表露心中的感受。 元瑛流露俊美而欣喜的淡淡笑容,他喜欢芙蓉向他祈求的感觉。芙蓉需要他,这意念令他不自觉的雀跃而得意。 “除非你肯乖乖等我,男人婆。” “混帐家伙!”芙蓉羞愤的摔枕过去,而元瑛早已不见踪影。“这种时候还不忘嘴硬的跟我斗!” 她两手环胸,恶狠狠的重哼一声,死盯着躺在地上的枕头,巴不得瞪死这个暗算元瑛不成的没用东西!可是她两颊绯红娇艳,心中软软甜甜的感受漾在脸上,带起不甘不愿又娇羞的笑容。 ※※※ “你阿玛和哥哥们好奇怪,为什么那么不屑你?”芙蓉塞了满嘴喇嘛糕,两颊鼓鼓的。 “不要边吃东西边说话!”真受不了。元瑛认命的以白绢拍拭掉芙蓉满嘴的残屑。“我阿玛、兄长们,以及许多亲戚,对我向来如此,都这么多年了,大家还不是相安无事。” “是吗?可是我很讨厌他们这样的态度。” “嘘!”他赶紧低声制止。“别忘了这是我家,小心隔墙有耳。” 自从上次在芙蓉家被左夫人当场目击他俩的激情演出后,元瑛再也不敢上她家探望,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到左家去看芙蓉,门窗外铁定埋伏了一窝看好戏的人。没办法,只好改以芙蓉上元瑛家,他俩才得以见面。还好芙蓉的月事已近尾声,身子与气色也明显好转许多。 “我知道你阿玛是嫌你胸无大志、没出息,可是事情好像不单单如此。”她和敬谨亲王交手过,这点她不会看不透。 “大部分的人都赚我太没男子气概。”他平淡的轻扬嘴角,动作纤雅地替她斟上热茶。 “没男子气慨又怎么样,能传宗接代就好了。” 元瑛才刚凑上自己嘴边的茶一口倏地喷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能听吗!”连他一个大男人都羞得手足无措。 “我说的不对吗?有男子气概并不见得就是好男人,真正的好男人要看的是内在。”她从小就和哥哥们混在一块儿,对男人自有她独到的见解。 “我看全世界也只有你会这么想。”可是他喜欢芙蓉惊世骇俗的言行和论调。没想到她粗糙的性格中,也有能切入他细腻感触的一面。“不管内在好坏,一个男人没有豪迈的男人样,就免不了遭人冷眼评判。” “真过分,你保有你天生的性格不行吗?他们凭什么论断你?只因为大部分的男人都很阳刚,就有资格排挤打压阴柔的男人吗?” “是这样没错。”现实社会就是如此残酷,但听到芙蓉的仗义执言,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快感。 “你都不会生气吗?”她光想像就快气炸了,而元瑛这家伙却一直悠悠哉哉的笑个不停。“你都不觉得委屈吗?” “我已经过了那段时期。”他轻轻一笑。 自少年时代起,他不知受尽父兄多少责骂羞辱,甚至想强行改造他的性格,使之扭回“正轨”,当一个正常的男人。那段日子他所受到的心理压力与煎熬,只有他的额娘和弟弟元卿知道。 不正常的男人!这几个字在他少年时代便深深烙在他脆弱的自尊上,他甚至被迫证明他确实是个男人──如芙蓉刚才随口胡说的,能传宗接代。 “你怎么解决?跟鄙视你的人妥协吗?”如果他真这么做,她会第一个鄙视他。 “你别这样看我,我又没得罪你。”他咯咯笑起。光看芙蓉鲜活灵动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不愿妥协,却又不能得罪我的父兄们,只好装!” “装?”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挑着眉。“在人前装作我很男人味的孤僻样子,装作很大丈夫的架式。在至亲的人面前或独处的时候,我就可以自由自在过日子。” “这样活着不累呀。我看你八成自己都快装不下去,只好越来越清心寡欲,什么功名仕途,干脆全都不要了。接触的人越多,装得越辛苦,不如当个不起眼的无名小卒。你喔,真没志气!”她忍不住哼他一声。 “我若有志气,就不会在这里和你闲磕牙。”不过他越来越难掩得意的笑容。他一直以为世上最了解他的,只有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元卿,没想到和他认识不到一个月的芙蓉,竟能直捣要害,每每一开口就说中他的心坎。 “何必装呢?别人不喜欢你就随他们去嘛,人要流露本性才活得自在坦然。像我就挺欣赏你的真性情。”简直是她终生效法的超级典范。 “你欣赏我?” “嗯……一点点啦!”最好别招供太多,免得又被他占尽上风。“我原本也不太喜欢你的娘儿们样,后来才渐渐发觉你的优点还满多的。” “例如?”他兴致勃勃的靠在两人中间隔着的小炕桌上。 “你很细心,不过有点鸡婆。你很有文采,不过太会隐藏。你很重视家人,不过你太会装了。你很……” “喂!你这是在捧我,还是在损我?”元瑛故作一副恼火的模样,脸上想笑的嘴角却忍不住抽动。 “你很会照顾人,上回到我家去就把我伺候得挺舒服的。你很会……呃……”顺着上回的记忆一路回想,芙蓉突然脸红得说不下去。 “我很会怎样?”他整个身子都俯在炕桌上,逗趣的靠近芙蓉火红的脸颊明知故问。 “这个炕火……好像太强了,坐起来真不舒服。”她不安的移动身子,远离元瑛。 “芙蓉,老实招,我到底很会怎样?”他摆出威吓的低鸣。 “你很会落跑啦,一遇到状况就逃之夭夭。行了吧!”是他逼人太甚,她才不得不口出恶言。 “喔。”元瑛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回身子,垂头丧气。 他怎么不说话了?芙蓉良心不安的窥望着他沉默的侧面,两人静静的各自思索各自的事,没再交谈。 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其实……咳,我很喜欢你的吻。”她很小声、很羞怯的坐回炕桌边低喃。 “嗯。”他还是垂着头,神色沮丧。 “我说我很喜欢你的吻耶!”他怎么一点振奋的表情也没有? “我听到了,你不必重复。”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双眸看来更加朦胧醉人。 他越沉静,芙蓉就越不安。偷偷瞄了他好几眼,他都一直没什么反应。她缓缓低下视线,焦点又情不自禁的集中在元瑛优美的唇上。 上次那个吻的感觉真的很……很怎么样她也形容不出来,因为现在她脑子里只充满着一个念头。 “元瑛,喂!”她轻声唤着,微微拉扯他架在小炕桌上的手肘。 “嗯。”他的注意力仍未放回她身上。他一直在深思芙蓉方才那句话:他擅长落跑,一遇状况便逃之夭夭。她说得没错,他在性格上的确有点逃避倾向,可是为什么芙蓉总能随口说说,就说中他的要害? 他的伪装功夫练得如此深厚,她为何总能简简单单地识破? “你可不可以再吻我?” “嗯。啊?”他突然听清楚身边传来细微而害羞的要求。“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 “你不愿意?”她已经有点心灵受伤的羞愧神色。 “为什么会想要我吻你?”看到芙蓉难得流露的少女娇羞模样,就算他原本不想,现在也无法控制本能的驱策力。 她其实是非常甜美的女孩,苹果般的脸蛋及晶灿灵活的一双大眼,十足十的娃娃气息。如此容貌却配上了张性感的丰润红唇,小小的、软甜甜的,像是期待他前来品尝的鲜美果实。 可惜她个性太野,抹杀了不少天生娇艳的容姿。但现在这副羞答答的小女孩模样,看了实在教人又爱又怜。 “因为……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她头低得下巴都要贴在胸前,十只手指焦躁的绞来扭去。 “哪种感觉?”元瑛避开炕桌,爬向她身边。 “就是你吻我的感觉,还有……你抱着我的感觉。”她呢呢喃喃的字句全糊在一块儿,可是元瑛听得懂。 “你喜欢?”他探近她低垂的小脸质问。“真的?” “嗯。”她老实的抿着嘴点头,却不敢看低下头来凝视她的元瑛。 “你好像一旦害羞起来,就不太敢看我。” “才没有。”不过她的眼睛的确一直低垂的斜向元瑛的反方向。 元瑛的舌尖突然舔向芙蓉的双唇,跪坐在炕上的她愕然一回眼,看到元瑛竟像猫似的低伏在她身前,由下往上,抬起头来舔舐着她低垂的脸。 “你……”芙蓉两手往两侧一撑,向后倒坐在炕上。“你怎么这样吻我?你上次不是这样的……” “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他温驯的笑眼春意无限。 她低头看着这张醉人的俊逸脸庞半晌,一种无形的引力正吸着她,诱导她前进。她稍稍低下唇,主动吻上元瑛,才轻轻点了一下就立刻退回。 “别怕,再来。你只是碰到我的嘴唇而已,它不会咬人。” 芙蓉被他逗得窃笑连连,稍做松懈后,她大胆的再次吻上元瑛。她的舌尖还正犹豫不决,元瑛的就已深入她口中挑逗她、勾引她。 她倏地想后退,却被元瑛快手一拦,勾住她的脖子,便把芙蓉的唇紧紧压在他的唇上,任凭他放肆的舌头在其间翻搅纠缠。 就是这种感觉。元瑛诱人的挑逗总会引发她一股奇兴的亢奋,她从不知道这种感觉会形成渴望,一次又一次,令人期待能有更多。 “你今天衣服实在穿太多了。”他贴在她唇上轻笑,随即又继续无止无休的深吮。 啊,对呀,这次她是衣冠楚楚的来元瑛家作客,不像上次,身上仅着中衣,可以让他轻松探手入她衣领中,抚摸她的肌肤,享受彼此肌肤相触的感觉。 好可惜,她对那种陌生的感觉也充满好奇,不过这次恐怕── 她突然惊慌的张大双眼。什么东西从她腰际穿透重重衣衫,钻上她覆在衣物中的乳房? “你不喜欢吗?”他开心的吻着她的脸庞,手指拨弄着她的乳尖,引发她触电般的反应。 元瑛热切的吻及不断爱抚她的手指,令她忍不住娇弱的轻喘,浑身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元瑛,我……我是不是很坏?” “为什么?”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她的红唇。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听听芙蓉娇柔的呻吟。 “我觉得我很坏……”因为她知道好女孩行为不该如此狂浪,可是她喜欢元瑛碰触她、吻她的感受。她发觉自己好像醉了,酣然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快意。 “相信我,你一点也不坏,而且你很坦白。”他笑着贴着她的小巧鼻尖,两手在她衣内摩挲着她的乳房、她光滑细腻的背。“你的反应很正常,只不过……好像比一般女孩还要敏感。”而这正是他内心不住痴狂的原因,直想探索她的每一寸肌肤,感受她每一分微妙的反应。 “元瑛,我好像……有点头昏……”她话还没说完,两眼一花就往炕后的榻上翻倒,怪的是元瑛也在同一刻晕眩,跌到炕下冷硬的地板上。 “噢……痛死了!我的屁股……”芙蓉爬坐起来揉着身子。“对不起,元瑛,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等芙蓉定眼一瞧,才轰然惊恐大叫:“元瑛!你……我……” “怎么了?”他后脑痛得要命,八成敲到了,他赶紧低头揉着痛处。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芙蓉的怪叫简直快掀翻屋顶。 “你能不能小声点?我的头正痛得厉害……芙蓉?!”换他没命的破口大叫。“我们怎么又错体了?”他用力的眨了好几次眼,可是杵在他面前的的确是他自己的躯体。 “为什么这样?我们不是好不容易归回各自身躯了吗?怎么又灵魂错体了?”老天,恶梦不是已经过去了,为何此刻再度重演? “三贝勒!发生什么事了?”房门外的仆役关切的呼喊着。 “没事,你们先不要进来!”元瑛一喊,才发觉声音不对。“芙蓉!快命令他们别进来,否则我来不及整好衣服。” “滚啦!全都给我滚!你们这些混蛋,没一个是好东西!还我身体来啦!”芙蓉吼完,哇的一声就伏在炕上大哭。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正顶替着他的身子。“你叫这么大声,给下人听到了,传出去有多难听!” “我不管、我不管!你把身体还给我!还给我!” 担忧的闯进来的仆役们没一个不红着脸张口结舌,看着元瑛贝勒又哭又闹的捶打着左大人府上的芙蓉格格,而芙蓉格格衣衫一片凌乱,内里的雪白中衣还由腰际露出一大截…… “你快把身体给我!那是我的!”芙蓉恸哭怒斥。 “你住口!” 完了,现在发飙也来不及了。不仅他的形象全毁,这下连芙蓉的名誉也有得瞧。 第七章 “又错体了?”被元瑛的仆役匆匆请至敬谨亲王府的宣慈贝勒,凉言凉语的看着男不男、女不女的芙蓉及元瑛。 “干嘛找他来?”芙蓉不太爽宣慈这个人。 “你等一下。”元瑛的灵魂附在芙蓉的躯壳内,步履优雅的走向外厅关上门。“现在状况不比以往,若不找宣慈来帮我们,我俩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有元卿啊!虽然他还看不见东西,可是他给我们的帮忙绝对比这家……比宣慈贝勒强!”好险没说错话。方才宣慈眼角扫来的一道寒光,冷得她心头发颤。 “你还不知道?”元瑛颇感意外。 “知道什么?” “元卿这段期间不会在府内,他得赶去承德会见边关的朋友。”芙蓉替他挨板子的那天,元卿把亭兰与宣慈约在府里聚会,就是为了向大家交代这件事,以及他暂时抽身后的查案事务的处置。 “承德?”他什么时候不去,为什么偏在大伙又奇#書*網收集整理是一团乱的时候走? “我不管你们在玩什么错体游戏,只想知道下周的狩鹿庆典到底谁要出席?”宣慈对别人的事才没兴趣,他只关心必要的问题。 “我现在只想找个法子换回灵魂,哪有心情管你什么庆典不庆典!”找宣慈来帮忙,根本就是个错误! “芙蓉!”元瑛赶紧阻止芙蓉的气焰,看宣慈的眼神就知道,芙蓉惹毛他了。“你得以‘元瑛贝勒’的身分出席庆典才行,这是元卿离去之前,大家瞒着亭兰做的决议。” “‘大家’之中并不包括我,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更何况她才不屑听宣慈造家伙指挥。 “可是亭兰有危险啊,你难道连朋友的安危也不顾?”元瑛苦口婆心的劝着。 “兰儿?”她排斥的态度果然转而变得热切关注。“兰儿有什么危险?” “宣慈和元卿正在调查的案子的幕后凶手要对她不利。因为对方已经知道宣慈他们的秘密查案行动,三番两次暗算宣慈,阻挠他的工作,现在连亭兰也有危险。” “那怎么办?快叫兰儿撤手啊!”芙蓉焦急起来。 “你想亭兰那么悍烈的个性,一旦告诉她真相,她会愿意撤手吗?”元瑛一想到这儿就浑身提不起劲。 “不会。”她很了解好友的脾气。“可是兰儿怕鬼,你们可以针对这一点去吓她,让她撤手这件案子。”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亭兰,可是芙蓉不得不以生命安全为优先考量。 “话是没错,可是……”元瑛十分为难的瞟了宣慈一眼。 “你和元瑛负责保护好亭兰就对了。”宣慈大刺剌的敞着两修长腿,慵懒霸气的坐在大椅上撑着俊脸发号施令。 “这可是攸关兰儿生死的大问题,你凭什么替她擅作决定!”也不想想他算老几,哼。 “就凭我是她的男人,这理由够充分了吧?”宣慈阴阴的扬起一边嘴角,睥睨一脸愕然的芙蓉──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完全是元瑛的德行。 “你……你跟兰儿……”他们俩什么时候凑成一对了? “好了好了,这些都不是重点。”元瑛赶紧拉回主题。“重点是,芙蓉,你得在狩鹿庆典上看好亭兰,提防她周遭的动静。” “你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拐走兰儿的?”她的兰儿一定是不小心中了宣慈的奸计,否则已有未婚夫的兰儿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投入他的怀抱。 “你认为我会使什么手段?”宜慈淡淡地说,微眯的双眼却杀气四射。 “芙蓉,你冷静点。”元瑛夹在两人的火气中求生存。“别人感情的事咱们不要多问,只要好好保护亭兰不遭人暗算就──” “什么感情?!”芙蓉转过头来就对元瑛开骂。“要郎有情、妹有意,两情相悦才配谈‘感情’。宣慈根本只是一相情愿,就以兰儿的男人自居,随便处置她的安危,这我怎么看得过去!”这对兰儿太不公平! “宣慈不是……” “怎么不是!兰儿和元卿从小便订了亲,若说保护兰儿是出于元卿授意,我绝对帮忙。可是宣慈有什么立场左右兰儿?” “芙蓉,其实亭兰她……” “不要以为你们男人可以自以为是的妄下决定!你们光会以自己一相情愿的看法替别人安排一切,有想过兰儿的立场、兰儿的想法吗?啊?!” “这些当然有……” “你不要罗唆!”她越吼越火爆。“你居然还帮着宣慈拐骗兰儿,陷她于危险之中。你到底是在帮人还是害人,元瑛?” “我当然是在帮人。亭兰那么喜欢宣慈,我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气死人也,芙蓉这女人为什么老爱把他的脾气逼到爆破边缘! “兰儿她……喜欢宣慈?”她简直不敢相信。 元瑛重叹。“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连看不见的元卿也感觉得出来,只有亭兰一个人还在嘴硬的死不承认。” “你怎么知道,元瑛?”她是兰儿的好友,为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瞧你这‘好友’当得有多差劲!”连这点小事也不清楚。宣慈嘲讽的在一旁冷笑。 “你!”芙蓉恶狠狠的瞪视宣慈,转而又向元瑛开炮。“你凭什么一口咬定兰儿真的喜欢宣慈?”她才不信!就算兰儿真的喜欢宣慈,理当是她这个好友率先得知才对。 “是亭兰私下亲口对我说的。”元瑛被逼得不能不说。 “兰儿她……”不知为何,芙蓉的脑中一片空白,呆愣得无法反应过来。 她亲口对元瑛说的?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兰儿喜欢宣慈?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她是兰儿最好的朋友,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问问元瑛你就明白,亭兰的安危早在我顾虑之中。”宜慈趁着芙蓉自尊最脆弱的时候再予以一击。 芙蓉受创的眼神询问着元瑛,令他局促不安。 “宣慈他……自从知道我们错体的事之后,就请我多在亭兰身边关照些,替他留意亭兰的安全与一举一动。” 而这件事芙蓉竟然完全不知道,也没有人跟她说。 “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包括元卿?”一种强烈的被排斥感充塞着芙蓉,她是被孤立在大家之外的局外人。 “一开始元瑛就努力的向你解释,不过我看你这种毫无理性的反应,看来不说也罢。”宣慈从容的潇洒起身,看都不看芙蓉一眼就笔直离去,只在擦身而过之际撂下一句话── “狩鹿庆典你要不要替元瑛守护亭兰随便你,能保护亭兰的人不独你一个!” 芙蓉的自尊与信心被完全击溃。 “宣慈!”元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骂也来不及。他说得未免太狠。“芙蓉,你别把宣慈的话放在心上。”他连忙在芙蓉魁梧的身躯旁坐下,轻拍她厚实的臂膀。 “大家不都是朋友吗?不是要同心协力的帮助查案吗?为什么我老是被排挤在外头的人?”芙蓉两眼茫然的垂着头低喃。“这些事情你们为何要背着我商量?” “没有人排挤你啊,你别想太多。”看她沮丧的眼神,着实令元瑛担忧。 “我什么事也不知道。元卿远赴承德的事不知道,亭兰有危险的事不知道,她和宣慈两情相悦的事也不知道……”她的双眼忍不住一片迷蒙。“就连我在你们之中,只是个无足轻重、自不量力的人也不知道……” “芙蓉……”虽然元瑛凝视的是正在哭泣的自己的躯体,可是她发自灵魂深处的创伤,明确的传入他心底。 “我知道我比不过你们。我的家世没有你们好、气质没有你们好、才华不好、容貌不好,可是我一直都是真心待你们的……我是很认真的为你们尽我所能、帮助朋友……难道我的真心很廉价吗?有形的地位、名望才有价值,无形的真心和付出就一文不值?”她忍不住两只拳头贴在眼上,低咽而无助的喃喃自问。 “没有人这么认为,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们并不需要我……”她的话语一再被哽咽声打断。“我对你们来说可有可无,凡事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你们把我当成什么?我真心拿你们当朋友,而你们只拿我当少爷小姐们身旁的下人──有事就吩咐一声,没事就搁在一旁?” “不是的……”元瑛这才切实明了到芙蓉受创的真正原因。 一个人再有骨气、再开朗达观的面对世俗的贫富差距、阶级地位,也有最脆弱、最不可攻击的底限:自信与尊重。 而宣慈正是又狠又准的打击在这一点上。 “能保护亭兰的人不独我一个……”芙蓉捂着泪湿的眼苦笑。“我看能帮元卿查案、整理资料的也不独我一个,能够关心你、了解你的人也不是非我莫属。”她算什么?活像一个存在于少爷小姐们施舍下的寄生虫,永远不配与他们平起平坐或真心的坦诚相待,只能被排拒在外头。 “你不要被宣慈的话影响!不管足亭兰、元卿,还是我,没有一个人不把你当真心的好朋友看待。”他现在后悔刚刚怎么没及时赏宣慈两拳。 “够了,随你们去吧。你们决定我该怎么做、要做什么,一切依你们的意思就是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也不必知道。”她抹掉眼泪吸吸鼻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她心底已有了结论。等这些事情过去后,她再也不要接触这完全不属于她的领域。 她宁可孤独,也不愿让自己的热诚真切被人践踏,让自己最宝贵的真心被别人视做可有可无的玩物。 “等一下!”元瑛赫然制止芙蓉落寞起身而去的步伐。“你话说完了,现在总该轮到我发言了吧!” 他严厉的态度令芙蓉微微一愣。 他语气刚硬是因为他的恐慌。他在方才的一瞬间忽然感到芙蓉的决定:她打算逃避朋友,打算在心门外开始筑起厚厚的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和她心灵相通,可是这个念头令他心慌── 他不希望芙蓉改变,他喜欢坦率开朗的芙蓉。 “元卿急赴承德,丢下我们的事是我不对,我应该记得跟你说,我道歉。可是对于你其他的指控,我完全不服!” 芙蓉愣愣的眨巴眼睛,任凭元瑛像连珠炮似的开骂下去。 “你认为你在朋友们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够重吗?你有没有想到,亭兰一有感情困扰,是先跑去找谁倾吐?是你,左芙蓉!只不过当时你的躯壳里装的是我的灵魂。” “可是我……” “你不要说话!”现在换他发飙。“你以为元卿会随随便便任人接近他,甚至踏进他的书房吗?我告诉你,就连我,没有他的允许都无法随意进去,而他却让你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进入他的个人领域。他对你的信赖和尊重还不够吗?” “那是因为元卿是好人……” “元卿是好人没错,但他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好!我坦白说,尊贵如皇亲国戚子弟、一等公侯高官望族,只要他看不顺眼的,就算对方再怎么巴结笼络,他连瞟人家一眼都不屑!而你,小小一个内秘书院大学士之女,不仅随时可以自由进出这王府,还能让瞎眼的元卿为灵魂错体的你处处关照,他对你还不够好吗?” “这个……我……”芙蓉现在真是百般愧疚。 “你对我又该如何交代!”这才是真正最令他恼火的一点。“你居然敢说能关心我、了解我的也不独你一人?你以为我是来者不拒,可以任人随意搭上的男人吗?” “可是你错体之后在我家不是照样吃得很开,成天高朋满座?”这可是她亲眼看见的。 “因为对方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所以我愿意接纳他们,坦诚以待。可是他们哪一个人对我的了解有比你多?”光这一点,他就足以称之为芙蓉专享的“特权”。 “我……我只是……”真的吗?她真的是最了解元瑛的人吗?她突然觉得方才沮丧濒死的细胞全活跳跳的蹦起来。“元卿也很了解你啊!” “他是我弟弟,当然了解我!”气煞元瑛。她也不想想元卿当了他二十几年的弟弟,而她和他才认识多久! “我也没有很了解你,像你和宣慈他们这次商量的事,我全都不知道。”她嘟起嘴,像小女孩似的喃喃抱怨。 “亭兰不也和你一样,对案情的行动细节知道没多少。”她还有什么好念的? “可是你和宣慈现在又来要求我,在狩鹿庆典保护兰儿,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好像只是个备用品。对你们的事不必过问太多,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声令下就得听命行动。你们当我是什么?我想当的是你们的朋友,患难相助的朋友,而不是下人!” “我从没有把你当下人!”元瑛雷霆万钧的一吼,吓退了芙蓉两步。 元瑛首次气到咬牙切齿,他真的快被这个小女人逼疯,他凶恶的瞪着芙蓉,两只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俩沉寂的对峙着,芙蓉怯懦得冷汗直流。 “为什么要说我们是像使唤下人似的操控你?为什么不说是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才来恳求你?” “走投无路?” “当上回宣慈、元卿和我达成协议由我来看照亭兰在狩猎场的安全时,我是个男人。内在外在都是元瑛贝勒!可我怎么知道我们又灵魂错体,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局面?” “你……你不要吼那么大声嘛!”虽然元瑛目前占的是她的身子,用的是她的嗓子,可是她却觉得她面对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气势逼人的男人。“我刚才听你和宣慈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是在拜托我、恳求我,倒像是高高在上的使唤人……” “是谁使唤你?是我还是宣慈?”如果可以,他真想掐着她的脖子晃死地。 “呃……好像是宣慈……”对喔,元瑛好像从一开始就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你到现在才搞清楚!”他都快气翻天。“宣慈本来就是那副傲脾气,向来狗眼看人低。可是我呢?我有这样吗?我会拿你当下人似的使唤吗?” “元瑛,你不要生气嘛。”她开始装乖讨饶,可是没想到元瑛发起脾气来,挺性格的。 “你说!我有吗?” “没有没有,对不起嘛。”她突然转念又想到一点。“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又错体回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你们的秘密守护行动罗?你们是打算像瞒着兰儿那样也把我蒙在鼓里?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女人嘛! “是我决定要大家瞒着你。” “你说什么?”芙蓉的火气霎时全卯上来,他这么做对她简直是种污辱!“为什么要瞒我?你不相信我也有本事守护兰儿吗?” “我之前已经说过,这案子的真凶已经掌握住我们查案的一举一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情况相当危急──” “再危急我也不怕!我有自信可以做得很好。” “我就是不要你冒险!” “为什么?”要凶大家一起凶,她可不是从小被吓大的。 “因为──”元瑛盛怒的脸突然出现尴尬的红潮。“就跟宣慈不希望亭兰有任何危险,是一样的道理。” “是什么道理,你给我讲明白!”说不出个她能信服的理由,她绝不善罢甘休。 “我已经讲得够明白了!”难道她的死脑筋就不会转一转吗?“反正现在已经非得由你参加狩鹿庆典、护卫亭兰不可,我们没什么好争的。” “你这样跟宣慈使唤我的态度又何什么差别?我老实告诉你,我最不喜欢人家有事瞒我。就算是出于善意,欺骗就是欺骗!不要拿什么你为我着想、你是为我好之类的屁话搪塞!” “你讲话斯文点!”他的红脸气得像是要着火。 “我讲话是很粗野,可至少我很坦诚!”她倔强的眼里摆明了就是不爽他的拐弯抹角。 “好,我坦白讲!”他豁出去了。“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希望你受一丁点伤害。我想好好保护你,有事我来担就行。要不是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找不到其他人代替我上狩猎场保护亭兰,打死我也不愿让你冒这个险!你再勇敢、再强悍,也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我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只想宠你、爱你、给你安全!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吧?你满意了吧!” 元瑛一口气噼哩啪啦的骂完一大串,两颊火红,死命喘着大气,活像一匹累得要命、喘得快口吐白沫的老马。 她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 “噢……”元瑛将脸懊恼的埋入双掌中。她为什么会是这种白痴反应?这可是他一生一次,最慷慨激昂的情感告白,为什么会这样? 芙蓉为什么硬要逼他做出像出兵开战的火爆宣言?爱情不是应该很含蓄,更委婉浪漫的吗?为什么会变成两军对峙,彼此叫骂的告白场面?而且他最后得到的还是她状若白痴的反应。 “我是造了什么孽……”向来文辞风雅、品味卓然的元瑛贝勒,今生今世最真挚的心意竟会用这种咆哮的方式发泄出来。 他虚脱的抬起头来望向芙蓉,不禁皱眉低叹。“芙蓉,嘴巴不要张那么大,合起来。”元瑛连她口里的大牙都看得一清二楚。 “嗯。”芙蓉傻呼呼的遵命行事,直觉式的反应今元瑛看了忍不住发噱。 看来芙蓉受的刺激比他还大。其实现在想想,刚才那种一口气把话老实吐干净的感觉,好像满痛快的。 “芙蓉,我可先声明,我不会对每个人都这样又吼又叫的大胆告白。因为是你,我才能这样坦白吐露一切。你这份尊荣的特权可是独一无二,连元卿都无法享受到。”如果听他鬼吼也能称之为“享受”的话。 “真的?”芙蓉惊喜的眼神几乎快闪闪发光。 “被我鬼吼鬼叫你也高兴?”她脑筋没问题吧? “我真的是唯一一个能让你这样打开心窗说亮话的人?”她才不在乎元瑛扯破嗓门的叫骂,她只在乎自己是不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他实在搞不懂女孩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你快回答我啊。”她追逼上走向门口的元瑛。 “是啦是啦,只有你这位男人婆能把我的涵养摧毁殆尽。高兴了吧!”奇怪,看到她雀跃的模样,自己竟也有几分得意。“我回左家去了,你好好保重。” “等一下,元瑛。” 他随着身后急切的叫唤回头,却看见了似曾相识的幻象。虽然此刻巴在门边上叫住他的,是他自己的形体、自己的模样,但他却彷佛看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甜美而倔强的少女,既害羞又故作大方的娇态。 “你……你有空记得要尽量过来!”如果她脸不那么红,口气不那么结巴,威吓的力道会更强。 “为什么?”他开始逗着芙蓉玩。 “因为……元卿不在,我少了个参谋,情势对我不利,我会有点怕……怕出问题!”其实天塌下来她也没什么好怕,就怕没机会碰见元瑛。 “喔,好吧。”元瑛表面一副认命的样子,内心窃笑不已。老天,她说谎的技术真差劲。“对了,狩猎场上你自个儿小心,别做些太惊世骇俗的举动。”上回错体期间,他领教过太多回。 “我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我又不会当着别人面前大跳艳舞。” “答对了。”他就是怕芙蓉会。 “你什么意思?!”芙蓉朝元瑛远去的背影又羞又恼的大叫。“好,我不跳艳舞,我在狩猎场上勾引那些英俊魁梧的贝勒们,怎么样?” “左芙蓉!”元瑛惊愕而愤怒的转身吼去,却只得到芙蓉摔门一哼的回应。 天哪,她不会是说真的吧? ※※※ 元瑛并没有即刻回左大人府,而是派人快马追上宣慈,终于在往和硕豫亲王府的林道上拦住他。 “还有何贵干,元瑛?你和芙蓉灵魂错体的事我帮不上忙。”宣慈一脸冷若冰霜。 “我也没冀望要你帮忙。”元瑛外表是全然的女儿娇样,但眼神与口气间流露的稳重沉练,是元瑛特有的气质。 “拦我下来的用意?”宜慈对正事向来直截了当,不来拐弯抹角这一套。 “找出当初为我和芙蓉扎针的赵先生和他的弟子小四。”这回元瑛是真的动怒。他虽然吐息如兰,言词轻淡,但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令人发颤,“你不是之前就已经派人四处搜寻这两个混蛋的下落吗?”宣慈轻笑,完全不同于身旁仆役的瑟缩。 “我当时是‘芙蓉身’,只能靠元卿的人马替我搜寻,成效不彰。本来上周我和芙蓉的灵魂各回原主,我就不想再计较这件事。可是现在──”他两手一展。“错体的怪事再度复发,我又成了芙蓉,这下子不抓回那庸医师徒俩,我这口气实在难咽。” 元瑛说得平平淡淡,宣慈敏锐的神经却有了肃杀之感,立即冷下了双眼。 “要死的还是活的?” “活的。”元瑛一派悠然,脸上既无愤怒也无情。“如果我料得没错,他们人应在江南。”北方几乎已被元卿的手下踏遍,也不见他俩踪迹。 “活的?难道你还想让那两个混蛋再扎一次针?”宣慈慵懒的哼哼笑起。 “要怎么处置我来决定。冤有头债有主,他俩犯了错,就得得到相对的处分。” “没问题,你等我消息。”宣慈说完便翻身上马。“只是带死的回来,会比带活的省时省事。” “我要活的,而且是四肢健全的活人。”他知道宣慈对下人──尤其是犯了罪的下人,向来心狠手辣。“等一下,我还有事要交代。” 宣慈勒住马缰,俊美的脸上满是不悦。“还有什么事?”以他的身分,做个顺水人情已是很给面子的事,如果想命令他或交代他,可得先秤秤自己的斤两。 “别再让我看到你出口伤人。” 宣慈眯起了微愠的双眸,盯着寄宿在芙蓉躯壳内的元瑛。“你是来替芙蓉抱不平?” “你天性就高高在上惯了,说话狠毒不顾他人,俨然是你的天性,我管不着。但你若把这种高压威吓的态度用在芙蓉身上,就别怪我不客气。” “凭你?”宣慈倨傲的坐在骏马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站在他坐骑旁面无表情的元瑛。“你能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动手吗?” “不会,我不喜欢暴力,也不喜欢硬碰硬。”尤其是面对身手不凡、号称御猫贝勒的宣慈。“但我会从亭兰身上讨回公道!” 宣慈骤然涌起的怒火震慑到身下的马儿,令它惊恐的扬蹄狂嘶,在宣慈缰绳的控御下,不安的原地骚动着。 “相信你比我还清楚,是谁一直在亭兰耳边替你说好话、煽风点火,还替你看照亭兰的安危。”元瑛从来不喜欢蛮横对抗的态度,也不喜欢火爆相冲的场面。凡事都可以心平气和,以理性的方式沟通。 况且他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也具有一眼识破他人弱点的天赋。他不是没有本事制伏比他强猛的对手,只是他不想这么做。 除非有人惹到他最不容人侵犯的领域。 “你是在为芙蓉出气?”宣慈扬嘴淡笑,身下的马儿却越来越焦躁,任宣慈的仆役再怎么安抚,也平息不了它的恐惧。 “你瞧不起芙蓉的家世,宣慈。” “我谁都瞧不起。”他只欣赏值得交往的人的人品与才华。 “是啊,所以你什么人都敢伤。但我不容你伤芙蓉,尤其是她的自尊。”方才他是给宣慈面子,才让芙蓉受到委屈。现在四下无人,大家尽可把话挑明。 “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为她浪费这么多心思吗? “亭兰又是你什么人?”元瑛犀利的反击回去。 宣慈的俊脸阴森带狠,微微起伏的胸膛与沉重的鼻息反映出他极力压抑的怒火。 “你想保护亭兰的心,就和我不容芙蓉被人伤害的立场一样。更何况,亭兰目前仍是我弟弟的未婚妻。”他肯从中撮合亭兰与宣慈,已经是在卖他一个大人情,虽然元瑛知道自己的弟弟元卿本就有意让亭兰与宣慈共结连理。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没什么条件可谈。只要你再羞辱到芙蓉,我保证让你的宝贝亭兰得到相对的报偿。” 寅慈与元瑛沉静的对瞪良久,宣慈才赫然仰头大笑,他的坐骑与仆役都愕然不知所措,元瑛却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严肃盯着宣慈。 “失礼了,元瑛。”宣慈带着高傲的笑容拉马扬蹄,气焰已不似方才的冷峻无礼。“你要的人,一个月之内带到。” “多谢。”元瑛优雅的笑着拱手答谢,目送宣慈快马奔驰的身影。“唉,好了好了,没事了。送我回左家当假小姐去吧。” 他没力的由敬谨亲王府暗知内情的家丁送回左家,刚才的大丈夫气概与凌厉对阵的架式又全收回温吞的脾气里,一副软趴趴的斯文德行。 替芙蓉讨回公道的事是了结,元瑛却忽略了更重要的另一件事:他泄了自己骨子里敏锐精干的底。 这一点,宣慈全收在眼里,心里已拟好全盘主意。 元瑛霎时背脊一凉,打了个通天大喷嚏。 “奇怪,又感冒了吗?” 第八章 没有元卿在敬谨亲王府里照应,芙蓉成天忙得像无头苍蝇,还得随时装作元瑛平日应对的模样,和一大堆根本不认识的人交谈。 “元瑛,你又要溜到小弟的书房了?” 芙蓉落跑的身势被人发现,吓得她霍然一跳、蹦地转身。“我想进去读点书,大哥。” “是二哥,他是二贝勒元梦!”元卿留下的童仆小阳赶紧挨在芙蓉身旁低声报信。 糟糕,又喊错人!谁教元瑛一家兄弟个个长得英姿焕发、俊美神似。除了元瑛和元卿之外,平日很少碰到面的大哥、二哥,她老记不清楚谁是谁。 “你果然跟大伙说的一样,变得很怪异。”二哥元梦精致邪美的俊脸上总有抹诡谲的笑意。 “上次给赵先生扎针扎坏了脑袋,所以我常常思虑一片模糊,请二哥见谅。”这是她和元瑛共同协议好的说辞,只要一有人对她起疑,就搬出这套法宝退敌。 二哥元梦冷眼邪笑,看得芙蓉浑身发毛。元瑛的大哥和二哥虽然长得很像,但会散发这股阴森气势的,只有二哥做得到。 “到正厅去,阿玛、额娘有事交代。”元梦话一了结,就像风一阵的飘往正厅方向。 “哇,他的功夫底子很棒喔,行动轻盈得像幽灵似的。”芙蓉站在原地忍不住赞叹。 “嘘!格格小声点,二贝勒耳朵很尖,他会听见您这番话的。”虽然元梦贝勒的身影早已飘远,小阳仍是紧张兮兮的贴在芙蓉身旁喃喃低语。 “噢……好烦喔。到底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已经累得有点无法胜任。 昨天才从狩鹿庆典上平安回来,她好好的,亭兰可不好了──坠马受伤。由于事出突然,连当时在场的宣慈都措手不及,所以亭兰受伤的事没人怪她、责备她保护不周,可是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这在她的自信心上,又是重重一击。 “格格,您快去正厅吧。二贝勒会亲自‘顺道’通知您过去,恐怕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而且芙蓉格格想落跑的行动也被二贝勒算得一清二楚,小阳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吧,咱们走吧。”芙蓉连说话都有气没力的。 “不行不行,小的不能跟您去!”小阳吓得连忙摇头摆手。 “为什么?” “小的……身分不对。”像他这种随侍在侧的童仆,哪有资格和主子贝勒一同踏入正厅。 芙蓉尴尬的僵在原地,连一个小小的童仆都比她清楚身分上的规矩。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尊卑礼数她全背过,进宫入值的细节流程也背过,平日诗词也要背一些,跑马骑射也得练一练,有空要到福晋那儿请安,像元瑛以往那般陪她打发时间。元瑛这种日子过得不累吗?不腻吗? 其实这种日子她不是过不来,只是装不下去。 上次因为行事太率性而为,被敬谨亲王质疑而吃了一堆板子,这回她得格外小心谨慎,扮好元瑛恭顺温弱的脾气。 元瑛和她在一起时就不会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元瑛任性温柔的本性、自在开朗的表情,完全和他在人前沉稳寡言的孤僻形象不一样。 她不懂。为什么要活成人前人后两个样?为什么元瑛的父兄无法接纳他温柔细心的一面?为什么排斥他的感性与体贴? “你总算来了。”芙蓉恍惚的一踏进正厅,就被这威武沉重的嗓音震回了神。 “对……对不起,孩儿来迟了。”芙蓉低头拱手,冷汗无声滴在地板上。 怎么会找这么多人在正厅集合?除了前方正座上的王爷、福晋外,左右侧座的一排伯叔、一排兄长,豪华气派的偌大正厅里,俨然她是辈分最小的一个。 等她怯生生的入座之后,敬谨亲王才冷然开口。 “今日召诸位兄弟前来,除了商议家产的问题,我想连儿子的亲事也顺道底定。元瑛!”亲王忽然一声令下。 “孩儿在。” “听你额娘说,你和左大人府上的格格交往密切,可有此事?”亲王一副审犯问案的架式,毫无谈婚论嫁的喜悦。 “是……”该不会是要撮合她及元瑛吧? “你中意她?”亲王严酷的眼神眯成一道寒冷的线。 “这……孩儿……”芙蓉局促不安的红着脸。她该怎么说?替元瑛回答“是啊,我很喜欢她”未免太自抬身价,可是她又不想说“不是”…… “回话!” “孩儿……目前没和哪家格格走得近,只有和芙蓉格格比较……比较有往来。”她是说真的,因为假冒元瑛这段期间,她不曾见过元瑛有任何女客来访。 “左芙蓉?”对侧座位上一位中年长者开口,“是内秘书院大学士左大人的女儿吗?” “没错。”元瑛的大哥元律冷淡的开口。“左大人原本有三位女儿,左芙蓉排行老三,但而两位幼年早夭,现在只剩她是左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 连这种事都查清楚了!难不成她家祖宗八代的资料也全在他们手上? “内秘书院大学士的左大人……”另一位中年长者陷入思索。“翰林出身。虽然家世平庸,却颇负文采。假以时日,可能有入阁拜相之势,甚至拔擢入军机处。他的女儿左芙蓉涵养才气如何,元瑛?” “这……她……呃……”芙蓉实在不敢在这种场合替自己说大话。“芙蓉她……才疏学浅,仅读书识字尔尔。” “现在就替人家谦虚起来?你还没把人家娶过门呢。”长辈们一阵开朗的笑声,嘲逗着面红耳赤的芙蓉。 她脸是红的,额上一层汗却是冷的。 “不配!”敬谨亲王低沉稳重的一句,震慑到芙蓉心底最深处。 “我也这么觉得。”元律蹙眉附和。“元瑛再怎么胸无大志、平淡度日,好歹也是一名文士。一个才疏学浅的女子怎配得上京师第一‘侧帽才子’!” 侧帽才子,正是京城中人对元瑛私传的美称。 “如果她有相当的家世或富厚的财产就另当别论。”元梦邪邪的笑着。“或者……她有仙女下凡的姿色?” 都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是如此,纳她为妾即可。做正室,恐怕有点门不当户不对。”一名年纪较轻的中年长者斯文的建议着。 妾?如果要和元瑛共结连理,她只配当个妾? “等等。”敬谨福晋首度发言。“各位请多包涵,我有些话想说。芙蓉格格也算是出身清白,不管家世财产、容貌文采,都不比内涵与性情来得重要。而且元律和元梦两位哥哥在上顶着,元瑛的媳妇家世如何并不打紧,只要他中意人家,有何不可?” 这是芙蓉从跨进正厅之后,第一次听见替她说话的声音。但她的感激比不上心中翻涌狂起的屈辱和悲切。 为什么她要坐在这里听人对她评头论足?元瑛自己的婚事为什么要由这么多人来替他作主?如果现在是他在这里,他会有何感想、做何反应? “与内秘书院大学士结亲也末尝不好,咱们家族中还未有内院大学士的姻亲。与左大人结为亲家,并不屈就。”还是有伯叔之辈站在芙蓉这边说话。 “元瑛,你的意思如何?” “阿玛,我──”芙蓉被敬谨亲王的冷酷眼眸慑住,那副阴寒的表情摆明了亲王对迎娶芙蓉的反感与反对。“我……芙蓉跟我……” 她无助的梭巡全场,每一个人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等她的答案。宏伟的正厅肃杀沉静,连她被口水梗住的声音都分外鲜明。 怎么答?她要如何替元瑛下决定?决定娶她,她怕这未免太看得起自己,高攀世家才子;不想娶她,这话她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她将再也没有机会和元瑛亲近。她不要这样! “元瑛?”福晋看着儿子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颇为忧心。 “关于我的亲事……”冷静,先冷静下来再找出条理。“我想……长幼有序,在论及我的婚事之前,是不是应以兄长的终身大事为先?” 对,就是这样!她记得二哥元梦仍未娶亲,她背过这项资料。 “我吗?我和中上惠大人之女的亲事早已底定,还有什么问题?”元梦漠然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那就先以二哥的婚事为重。等二哥的媳妇正式过门后,再来谈孩儿的婚事也不迟。”她话一说完,立刻恭敬的行礼告退,她再也待不下一分一秒。 “元瑛!你回来!” “元瑛?” 她完全不顾厅内长辈的意外与亲王的愤怒,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问题也不想面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什么人都别来烦她! “格格!格格,您怎么了?”由外廊一路追进元瑛房里的小阳急得手忙脚乱,但他至少机警的关上了所有门窗,省得让趴在榻上大哭的芙蓉被其他人瞧见。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豪门世族,就有资格对她做出如此残酷的评判吗? 谁能了解这种感觉?彷佛她当着大伙的面被扒光衣服,任人指指点点,批判得体无完肤。她为什么要受这种耻辱? “格格,别哭啊。”看她伏枕痛哭的模样,小阳也不知能给她什么安慰。“格格,我替您去请元瑛贝勒来一趟好吗?” “没有用,根本没有用!”她把所有愤怒的悲鸣全埋在枕头里。“这件事跟元瑛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是被身分上残酷的差距所伤。 配不上,无论如何她也配不上元瑛!她没有元瑛完美的家世,富豪贵胄的背景,没有他华丽的文采,没有他出众的气质,没有他优雅的举止、俊美绝世的外形。她有哪一点配得上他? 先前她还在为元瑛前些日子的大胆告白沾沾自喜。元瑛喜欢她,这是多么美的一件事,让她接连数日作梦都会微笑。可是事实总是如此残酷。 喜欢上一个人并不难,要化解两人之间的差距却不容易。尤其对元瑛了解越多,她就觉得彼此差距的鸿沟越深。 她怎么配得上元瑛? “元瑛!你给我出来!”砰然一声巨响,房门被敬谨亲王一掌击开。他直冲入内房就指着芙蓉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刚才那种场合上是什么态度?!” 芙蓉被亲王的怒火吓得坐起身来,连满脸的泪痕都来不及擦,就被亲王的暴怒轰得狗血淋头。 “你是什么身分的人?你是多大岁数的人?刚刚那种无礼的行为和逃避的德行,就是你从四书五经里读来的吗?” “老爷!你别生气,儿子都给你吓坏了。”福晋一赶进房里,连忙制止亲王几欲冲上前去宰了芙蓉的架式。 “哭!你一个大男人也敢哭!我生你这个儿子做什么?给你聪明才智、给你优渥环境、给你丰富的知识、给你铺好的光明前途,结果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一副懦弱无能的模样!”亲王气得浑身发抖,差点一口气顺不过来。 “老爷,他只是不想太早提及婚事而已……” “你闭嘴!儿子会变成这种德行,还不是给你宠出来的!如果不是你处处护着他,我打死他也总比见到他这副窝囊相好!”亲王骂完福晋又转向芙蓉开炮。“婚事?凭你也配谈你自个儿的婚事?你连你自己的情绪和礼貌都控制不好,也敢想安排自己的婚事?呸!”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如此辱骂自己的儿子?连芙蓉都觉得自已快听不下去。 “老爷!老爷,我求求你,别再骂瑛儿了。”福晋心痛的抱着芙蓉的头流泪。“不是瑛儿不好,是左芙蓉不好!是她乱了瑛儿的心思,是她坏了瑛儿的气质。我的瑛儿以前从没有这么无礼任性过!” 福晋的话冻住了芙蓉的心。 “左芙蓉,好一个左芙蓉,看她把你弄成什么样子!”之前的元瑛虽然令亲王不满,但似乎和左芙蓉交往过后,元瑛变得更加怪异而反覆无常。“你想娶她?你用你的脑袋想一想,她有没有资格做咱们家族的三少福晋?娶一个气质形同村夫民妇的女人进门,我们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你们话也未免说得太早,我何时说过我要娶她?”芙蓉的心冷,言语也冷,唯一残留余温的只剩脸上的泪痕。 “瑛儿?”一时之间,福晋竟然不知该喜该忧。 她很明白自己的儿子早就对芙蓉心动,可是方才夹在丈夫与儿子的争战中,除了把矛头转攻到芙蓉身上,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消弭父子俩的战火。 “瑛儿,你……你不是中意芙蓉吗?”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会看不出来。 “我只是和她走得近,我和她之间并无任何承诺,也从未论及婚嫁。”芙蓉所说句句实言,但每说一句,心头就多了一条裂缝。 “我不听你一面之辞!”亲王狂怒的朝房外踱出,临走前不忘回头怒斥道:“你有本事说得出口,就得有本事做给我看,别以为光耍嘴皮子就蒙得过我!” 亲王怒火旋风似的大步离去,芙蓉的灵魂被他轰得满目疮痍。 “瑛儿,额娘方才不是真心要说芙蓉的不是,我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敬谨福晋悲切的坐上床榻,挨在芙蓉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明白。”奇怪,心头好像空了。刚才还很悲愤痛苦,现在好像情绪超过了容忍限度,内心反而一片空白,什么感觉也没有。 “瑛儿,其实你很喜欢芙蓉,对不对?”福晋急切的问着儿子,她从未看过元瑛如此万念俱灰的空洞表情。“你跟额娘说实话,额娘替你作主,好不好?”至少让她挽回一下方才失言误伤芙蓉的错误。 “额娘请回吧,孩儿……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好像经历一场狂风暴雨,接二连三的猛烈打击让她心力交痹。 她真的好累好累。 “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你一声不响的就躲着我整整半个月,你知不知道我在左家急得差点发疯!”元瑛一身优雅朴实的格格扮相,几乎毁在他的暴跳如雷上。 “你连发飙都很斯文。”芙蓉忍不住咯咯窃笑。 “斯文?”他几乎要怒发冲冠了,还叫“斯文”? “如果是我,早就张牙舞爪、口喷火焰的狂吠猛啸一番,哪像你啊!”看元瑛发怒像看戏子唱戏,动作优美,气势华丽,咬字清灵且声声悠扬,她差点忘我得鼓掌喝采起来。 “你故意的。我三番两次差人带信,你不给我回音,邀你出来见面也杳无音讯,你到底在躲什么?”元瑛缓下了不满的情绪。难得有机会见面,他不想一碰面就把时间浪费在毫无理性的情绪发泄上。 “我忙啊。”她两手一摊,摆出个无奈相。“拜托,我光是在乾清门当差,就耗掉大半天的精力,平时还得练习朗诵、背诗词,你以为我还有时间闲混摸鱼啊?”要不是她今天不入值,恐怕仍抽不出时间和元瑛商量大事。 “是吗?”元瑛觉得怪怪的。“你为什么要约我在外头见面,到你家或我家碰面不是较妥当吗?”虽然这家风雅茶楼品味不错,但他们从未在家门以外的地方碰过头。 “我不想让家人看到我们太常在一起鬼头鬼脑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芙蓉挤眉弄眼的做了个老谋深算的表情。 元瑛噗哧一笑,看着芙蓉仍像以往那般顽皮逗趣,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想商量什么鬼主意?” 芙蓉正想开口,一见店小二上楼来砌茶上茶点,就立刻收话,等闲杂人等都支开了,整座二楼只剩他俩她才开腔。 “我知道换回咱们彼此灵魂的方法。” “什么?”元瑛意外的挺直了背脊,两眼瞪着芙蓉。“怎么换?” “我是根据前两次咱们灵魂交错来去的记忆才想起的。”她自恬满满的咧着嘴,眼神闪闪发光。 “什么记忆?”他眯起了眼,直觉上略有警讯。 “痛击!”她一掌同时打在桌上,发出骇人的魄力。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元瑛,你想想看,我们第一次灵魂错体是由于赵先生扎针的失误,导致两人昏迷才发生这种怪事。后来在我挨你阿玛十几个板子,痛得半昏半死时,就和你各自错体回原身来了。可见得昏迷是其中的最重要因素,想要制造昏迷,用痛击的方式最安全。” 元瑛梗在喉间的茶水差点咽不下去。 “你先别那么兴奋。我觉得……” “你不觉得我的分析很有道理吗?”她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下去。“如果用药或扎针昏迷,实在太危险,搞不好会丧命。而练过拳术的人却知道如何掌握力道,可以把人打昏而不至于打死。这件差事我可以请我的哥哥们来帮忙。” “等一下等一下。”元瑛连忙摆手阻止。“你……你想让我被揍?或是让你自己吃拳头?”她怎么会想出这种鬼点子?光想像那情况就教他头皮发麻。 “不好吗?”她还以为元瑛会很开心的附和呢。 “有什么好!”这叫哪门子好主意!“要是我们俩都被打扁了却仍换不回灵魂,岂不是白挨拳头?”而且很可能留下惨烈的“后遗症”。 “你怎么一点冒险的雄心壮志也没有?”芙蓉两手环胸,蹙眉摇头。 “这风险太大了。”而且也太荒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微仰起头,眼神悠远,一副历尽沧桑之人所散发的睿智神情,陶醉得浑然忘我。 “要是进了虎穴得不到虎子,而是被打成残废或掉了牙齿,你要怎么收拾?”她的想法也真够天真。 “你怎么老在拆我的台?你到底想不想换回灵魂、回归原身?”协议不成就翻脸,这大概就叫做先礼后兵。 “不是不想,而是你的推论有漏洞。” “什么漏洞?”她的火气一下子就被好奇打散。 “我们第二次灵魂错体并不是因为彼此陷入昏迷状态。”元瑛面容平静的凝视着芙蓉,盯紧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那次……那次我们……”她努力进入记忆中。她只记得当时她和元瑛正火热纠缠着,突然两眼一花,昏头过去,醒来就变成男儿身。“对啊,那次我们并没有遭到任何外力打击。” “或者可以由我来做新的推论。” “什么样的新推论?”芙蓉期待地望向元瑛冷无表情的面容。 “或许我们上床,就可以阴阳交融,换回原身。” “你!你……你……”羞死人也,他讲的这是什么话?还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冷漠态度:“你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的言语和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犀利的注视与魄力。 “我是跟你讲认真的,你居然……你……”她气得浑身火烫。 “我也是说真的。”他严肃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我们可以立刻找个地方试试。” “胡闹!”她气得拍桌大骂。“你……你现在是女人,奇www书Qisuu网com我……我是男人,怎么可以做……做这种……”真是要命,为什么她每到这种场合就会口吃? “没关系,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我都很了解,我保证能让你快活似神仙。就算咱们做完了爱仍未换回灵魂,谁也没有损失,反而多了一次享受的经验。” “不要说了!”再说下去,她快羞愤得捶烂桌子。 “为什么?你不是想实验看看换回灵魂的方法吗?”元瑛一直冷眼瞪视她,咄咄逼人。 “你根本是在欺负人!你平常说话不是这种样子!” “我只是让你看看我最真实的情绪,最坦白的一面。你不是喜欢坦诚率直的方式吗?”他的面容与声调始终森然淡漠。 “你不要闹了!”他简直快把她逼疯。这是元瑛吗? “现在是谁在闹?”元瑛的语气仍旧沉稳悠扬。“我对你向来表露我最真实的本性,而你呢?你现在心里在瞒着我什么?” 元瑛知道她有事瞒他?芙蓉意外得连背脊上的寒毛都起立致敬。“我……我会瞒着你什么?”突然间,她飘开视线,左瞄右晃,却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芙蓉,我在家中、朝中扮两面人的资历比你深得多,你以为你的演技能骗得过我?”而她竟然在久别重逢的今日,一见面就作戏给他看! “我干嘛要骗你?!”说谎真的很可怕,尤其是被对方识破骗局的那一刹那。 “是啊,你为什么要骗我?”元瑛双手撑着桌子起身,缓缓走向高俊魁梧男儿身的芙蓉,面色凝重。 “我……”她竟然怯懦的往墙角的方向退坐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元瑛。”这应该是句威力十足的怒吼,此刻透过她双唇说出来的感觉却像是恳求。 “芙蓉,灵魄错体这件事,我们是唯一可以同病相怜的伙伴,也是唯一同一阵线的战友。我有什么事都老实对你说,有什么情绪都坦白向你表露,你以往不也是如此?现在为什么变了?” “你不要坐过来,板……板凳会翻倒的。”她脑筋已经沸腾为一锅糊烂的热汤。 “发生了什么事?”元瑛贴近芙蓉的脸旁耳语,可是神态疏离冷漠,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事!”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一反她原本的结结巴巴。 “喔?”他料得果然没错,一定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碰我,手拿开!”她燥热的红着脸打掉抚着她后颈的那只怪手。奇怪,怎么元瑛一碰到她后颈,她就像触电似的浑身战栗? “你不是想尽快换回灵魂吗?我们趁此机会试验看看又何妨。”元瑛非常了解自己身体敏感的部位在哪里,也知道该给予什么样的刺激。 “不要这样……这里随时会有人上来。”她的口气几近哀求。明明想推开那只不断摩挲她颈窝的纤纤玉手,可是她竟然做不到,反而沉醉在这一阵阵酥麻的感受中。 “别担心,反正你已经包下整层楼,只要你别太大声,没有人会上来扫兴。” “元瑛,别闹了……”她无力的任元瑛娇小的两手在她胸膛上游移。就算有厚重的衣物阻拦,他依旧可以准确的找到最敏感的焦点所在。 “其实这是你学习的好机会,你可以趁此实地了解我身上敏感的部位,以后就知道该如何挑逗我。” 元瑛仗着自己是芙蓉身,娇软的站在眼前的男人躯体间,两手温柔的爱抚着,大腿轻轻抬起,贴着男人胯下的部位摩挲。 “你走开!我才不需要了解你那些事,你留着教你自个儿的老婆!”她大手一甩,硬是推开元瑛的骚扰。可是她浑身血液全都冲向膀下灼热的部位,脑袋无法思考。 “我老婆?我老婆不就是你吗?”他才没这么好打发,因而再度发动挑逗攻势。 “谁会嫁你!你去娶个跟你门当户对的女人吧!滚开!”她极力抗拒着元瑛藉着她的女儿身所展开的骚扰,可是她发现,男人的欲望一经撩拨便很难控制。 她的脑袋胀得嗡嗡作响,鼻息粗重。 “我干嘛要娶门当户对的女人,我只要娶我喜欢的女人就行了。”元瑛直接将手探向逐渐亢奋的男性象征上。 “你去跟你阿玛说啊,去跟你的伯叔兄长们说啊!你净会跟我叨念有什么用!”她狠狠打掉元瑛的手,她的理性也混乱到欲火怒火分不清的地步。 元瑛终于停下一切不规矩的行动,脸色阴郁深沉。 芙蓉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力图镇定。错体这么多个日子以来,她首度体验到男人本能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她几乎都可以感觉到额上浮起的肯筋,证明理性与欲望的冲击有多折煞人。 等她迷蒙的双眼逐渐聚焦,看清楚眼前元瑛的表情,才赫然集中所有的思绪。 “我阿玛和伯叔兄长们跟你说了什么?”元瑛的冷冽态度像一面面利刃冰锋向她袭来。 芙蓉没敢回答,仍在狂乱的思索着她在方才迷糊之际到底说了些什么。 “门当户对?要我娶亲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不配是不是?”他极力捺下怒火,但平淡的话调中杀气渐浓。 他知道了!他随便一猜就全知道了! 怪不得他老觉得芙蓉怪怪的。只要是芙蓉的一举一动,他都非常敏锐。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都能明显的察觉出来。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反而用使自己快快回归原有躯壳的方式摆脱他。 “长辈们说得很对,我们的确不配。”芙蓉几乎听不见自己虚弱的声音。 “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着我,不肯跟我说?” 芙蓉垂着头,不敢看他。 元瑛不高兴。她感觉得出元瑛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兴,而且很可能在他们碰面没多久,就已经发觉她不对劲。 “为什么?” 她不是不想向他倾吐,不是不想作自己最脆弱时向他求助,她在夜夜哀泣难眠时多想见到元瑛,可是她不能。 “为什么不说话?” 元瑛的声音好冷,冷到她不敢抬眼看他。 在一阵沉默后,她猛地抬头,哪还有元瑛的踪影。 “元瑛?” 她连忙追至楼下,匆忙拉他他断然离去的身势。 “拿开你的手,别碰我。” 芙蓉被他寒冷无情的肃杀眼眸及言语震慑到,不自觉的乖乖松开手。“元瑛,其实我……我本来……” “我不想听你说话,也不想看到你的人,所以请你滚远一点。”他根本看都不看她,眼眸一直定在远方。 言语可以伤人。芙蓉这时才深刻的感觉到,言语的杀伤力更甚刀剑斧钺。元瑛平日温柔和煦的话气,此刻听来句句刺耳、字字伤人。 “告辞。” 飘灵淡逸的一句话,在她耳边不断回荡。她愕然心碎的凝视元瑛远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遥远的尽头。 而他,始终不曾回眸。 ※※※ 今天又轮元瑛当值乾清门,可是芙蓉虚弱得几乎没有心思再去扮演元瑛的角色。尤其在她昨天听到小阳为她探回来的消息── 元瑛砸光了芙蓉家中所有的镜子。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元瑛当时的愤怒、怀恨、心灰意冷与决绝的念头。 我不想再看到你的人! 这句话一再刺伤她的心,元瑛摔碎所有镜子的事更令她悲痛难忍。元瑛不理会她多日来的亲自探访,也打退她捎去的所有书信。 她好想见元瑛。纵使他再冷漠、再无情,她好想再亲自见他一面。芙蓉每夜常常望着镜子落泪,她要的不是元瑛的形貌,她要的是元瑛的心。虽然元瑛的躯壳日夜与她共生共处,但是他的心却在遥远的彼岸,远得让他无法飞渡。 “元瑛!”一名微胖的二等侍卫兴奋的向她奔来。“喂,乾清门领班大臣交代,下午你得到慈宁宫侧的皇上书院,皇上召见呢!” “皇上仍见?召见我干什么?”天哪,怎么最近厄运一直接连不断! “八成是皇上上个月的赏雪之行中,你的应制诗对得太漂亮了,要给你特别赏赐,说不定还会拔擢升职!” “怎么可能。”看二等侍卫那副雀跃的模样,她实在感染不到丝毫喜悦的成分。“要赏要升职,早该是上个月就立即颁布,岂会事隔多日,才突然想到要给我赏赐。” 而且当时应对得宜的不是她,而是彼此错体回各自原身的元瑛。 “对喔,那皇上召见你干嘛?”二等侍卫一脸白痴样的呆问。 “准没好事。”唉,她认了。既然衰,就干脆一路衰到底!此时此刻,她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却下令召见。 “别担心嘛,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啥好怕。瞧你,脸色真是差透了。”二等侍卫鼓励性的拍拍芙蓉的背。 她也只能苦笑以对。 果然,下午一进皇上书院,她就当场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书院内除了英武威严的皇上外,另有一位令她大为愕然的人物在场──御猫贝勒宣慈! “你起来吧,元瑛。这儿是朕的书房,不是朝堂,不必跪着低头说话。”皇上一身家常打扮,气色爽朗的端坐座上。 “谢皇上。”拜托拜托,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她承担不起在皇上面前略有闪失的下场。 “好天气。”皇上微眯双眼,满是喜悦,不同平日在朝的严峻精睿。“难得冬日晴阳,一见阳光,朕就特别觉得神清气爽。” 唉,皇上真好命,有此兴致享受冬阳。她这几天来的郁郁寡欢,只适合躲在幽暗的角落。此时门窗外的灿灿阳光格外刺眼,令她气虚眼花。 “十字春如何,元瑛?”皇上愉悦的声调震回她的注意力。 “呃?”什么?皇上刚才在说什么?芙蓉额上突然一片冰冷,她竟然一不小心失了神,没听清楚皇上的话。“呃……微臣……” “对元瑛来说,作首诗内嵌十个春字,其实不算难事。何妨放开规矩,随兴而为一首?”宣慈流露风雅的笑容,不动声色的给芙蓉台阶下。 芙蓉愣了一下,望向宣慈。她没想到宣慈竟然会暗中帮忙,她还以为这家伙是天生坏心肠,熟料他也有“人性本善”的一面,怪哉。 可是作应制诗啊……唉,她现在满腔愁绪,哪来闲情赋诗? “好,就任你随兴而为吧,元瑛。”反上皇上他也只是一时兴起,赋诗自娱,什么平仄格律,倒也不怎么要紧。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元瑛,情绪摆荡沉郁,越看这好天气,叹出的气就越无力。 “春夜春寒惊春梦,春愁叠叠,春恨重重。春朝春困锁春眉,春怀寂寂,春思忡忡。” 她吟完又是一叹,眼前光景再美,也化解不了心中的愁索。她只顾着消沉,没注意到皇上与宣慈的意外与霎时的满室宁静。 “看来……元瑛你是在为情所苦?” “啊!微臣……微臣失礼了,微臣罪该万死!”芙蓉啪达一声,赶紧跪地磕头。天啊,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就是没办法控制不断飘忽的思绪? “如此激情露骨的诗,倒难得听元瑛赋起。”宣慈咯咯笑着。芙蓉低着头,看不见皇上会意的微笑,宣慈只好义不容辞的帮忙打圆场。 “起来起来。”皇上笑着转向宣慈。“你瞧元瑛,他总能在朕跟前作出让朕满意的即兴诗句。若是将他暗中指派为御猫的一分子,从此与你协力查案,朕岂不是少了个文才良伴?” 皇上要将她指派为宣慈的秘密搭档? “皇上身边人才何其多,不乏元瑛此般才华洋溢之辈,倒是皇上令臣查访的案件日趋繁重,如无元瑛之助,恐怕会延宕到其他任务的进展。请皇上恩准微臣所求。” 皇上低叹,并不立即答覆宣慈。“元瑛,你的意思如何?” “啊?微臣……微臣不知皇上所指为何。”她真的搞不太懂皇上跟宣慈在烦恼什么。好像是宣慈要拉她同伙,今后也成为皇上的御猫密使,皇上却似乎不想放人。也许是觉得把元瑛摆在乾清门当一等侍卫虽没什么用途,但皇上诗兴大起时,总喜欢有元瑛的文采在一旁助兴。 “这样吧,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仍任一等侍卫,但职务上朕允许你有较大的转圜余地,入值的日数可以减少,好成为宣慈暗访查案的伙伴,功勋另赏。另一个选择嘛……”皇上中断了发言,陷入沉思。 芙蓉不安的瞄了宣慈一眼,可是宣慈根本不甩她。看来宣慈只屑在皇上面前给她面子,赏她个好脸色看。这人未免太拽了吧! “另一选择,就是升你为御前侍卫,如何?” 御前侍卫!一旦升为御前侍卫,距离御前大臣的职位就只差一步。这是敬谨亲王老是叨念元瑛无用,希望他快快升等的职务。 两条路,都是升等的机会。可是她不是元瑛,根本不知如何评估这两者的利益得失,也无法替元瑛下决定。 “启禀皇上,微臣……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做何选择,可否容微臣数日之宽限,好仔细思索?” “可,三天后你再到这儿来给朕答覆。” “谢皇上。” 这下好了,无论元瑛选哪一条路,都是前途无量。一个是可以减轻职务且加计查案功勋,一个是职位升等,逐步迈向大臣之路。元瑛会选择后者吧,如果他想扭转和敬谨亲王之间多年的隔阂,他就会聪明的选择后者。 元瑛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她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天际。芙蓉和宣慈退出书院后,就各走各的路。 如果不是碍于在皇上跟前,可能宣慈根本不会理会她的死活,替她在方才那种状况下找退路。她和元瑛也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两人错体之故,可能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和如此完美的男人相识、共处,一同经历人生的点点滴滴。 她有感觉,她和元瑛两人的交会之处越来越少,逐渐变成两条平行线。他们的人生恐怕再难有重合的机会…… “元瑛,怎么样?皇上召见你有什么大事?” “要升职了对不对?光瞧你平日在皇上面前倍受瞩目的模样就知道,皇上准是要给你特别的赏赐。” “对不起,各位。我想……”芙蓉推开向她重重围上的侍卫伙伴们。 “我们从领班大臣那儿探到了,听说三日后,即将颁布你要升迁的职等。” “我看八成是升头等侍卫,御前当值。” “小兄弟,你好厉害,年纪轻轻就飞黄腾达啦!”侍卫们开心大闹,也有眼红之人在一旁不屑他们的瞎起哄。 “对不起,今天我可能……”她只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这儿人实在太多,几乎令她窒“喂,元瑛,开心点嘛。好事临到你头上,别忘了要照应咱们这群共事的伙伴!”一个侍卫豪气爽朗的拍了芙蓉一记,她顺势绊了一跤。 “唉唉唉,你站稳哪,元瑛。”身旁的人连忙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元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瞧你,额上全是汗!” “喂,元瑛!”他们现在才发觉元瑛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你……” 芙蓉睁不开眼,只看到眼前的景象与面孔上下模糊的跳动着。她甩一甩头,再努力睁开双眼,只见所有的光景全化成混乱的大漩涡,转昏了她的眼睛。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进她的脑门后,她便丧失所有意识。 第九章 早上天气还冬阳高照,入夜后,竟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大风雪。夜色越深,风势越狂猛,家家户户的炕下都添烧着熊熊炭火。 最先进入她意识中的,是被狂风暴雪袭击作响的窗棂。大雪……芙蓉记得宫中入值的伙伴好像说过,元瑛在上次皇上的赏雪之行中,对出了十分漂亮的诗句,皇上龙心大悦,即行赏赐。 今天她又以元瑛之姿得到皇上另下的两道仕途,显然他俩一个已跃上天空为星辰,耀眼闪烁;一个则沉在雪泥土堆里,平庸以终。 “元瑛……”她一边低唤,一边悠悠转醒。她怎么昏倒了?“小阳?小阳,你在吗?”她嘶哑无力的唤着童仆。 外头风雪声响大作,房内昏暗不明,只有在床边小案上点着忽明忽灭的灯火。侍从都到哪儿去了? “小阳!来人哪……”她咳了几声,虚弱的撑起身,才藉着微弱的灯火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她在左家的闺房!她回来了? 芙蓉立刻惊恐的往自己身上摸索。她变回女儿身了,她的灵魂回归自己的肉体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曾经每天期盼,早日恢复女儿身,当个正常人。可是她现在千个不愿、万个不愿,就是不想离开元瑛的躯壳。 那是她和元瑛仅有的最后联系。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永远都没有了!”她忍不住放声哭泣。她再也忍不了,在元瑛家强忍着不敢放声大哭的日子全已过去,现在干脆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趁着风雪交加的夜里尽情哭吧!没有人会听见,也没有人会看见。 那段像梦一样的日子全都走远。出了梦境,她发觉自己的手中什么都没有,她什么也带不走,却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遗落在梦中。 “元瑛!元瑛!”芙蓉坐在床榻上像孩子般号啕大哭,脸上满是泪痕的疯狂喊着他的名字。他们之间的联系全都结束,什么也留不住。 尽管哭吧!什么都不必忍耐,不必隐藏! “元瑛!你听得到吗?你听得到我有多喜欢你吗?我好想见你……”如果世上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事,就应验一次在她身上吧。“元瑛……” “你就只会鬼叫鬼叫,还不快过来帮我关上门!”芙蓉房门被人大脚一踹,砰然敞开的门扇间涌进狂怒的风雪和一个模糊的身影── “元瑛?”她呆呆的坐在床上。这是真的吗? “老天,我的眼睛……”元瑛两手捧着火烫的小炭炉,炉上还架着一盅滚热的药膳,偏偏在他两手没空之际,让风雪刮过双眼,冷得令他发痛。 “元瑛!”真的是他,她认得出那身形,真的是元瑛!“元瑛!”她跳下床,光着脚丫就一头冲往他怀里大哭大叫,疯狂的哭泣着、叫喊着,紧紧的拥抱着。 “喂!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找我麻烦?”他差点被吓断了气。要不是他两手举得快,赶紧把手中捧的小炭炉抬起来,芙蓉这一猛然冲来的拥抱恐怕人还没抱到,就会因一头撞上炭炉而昏死过去。 “姑奶奶,我求求你!咳……”他一张嘴大喊,门外狂乱的风雪就冲进他口里。“你先去带上门行不行?” 他自认已经喊得够大声,可是怀里的小人儿只顾着狠狠的抱着他埋头猛哭。 “天哪!你没穿鞋!”而且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什么厚袄都没披上。“你不要命了!天这么冷,你居然……” 算了,吼了也是白吼,她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可是芙蓉这样擒着他,教他怎么动?他两手高举着滚烫的炭炉药膳,房门大敞的不断灌进风雪,芙蓉衣着单薄又死抓着他不放……老天,为什么芙蓉老让他面临人类体能极限的大考验? “好吧,只好拚了!”元瑛一咬牙,奋力拖着芙蓉死命纠缠的身子,两手高高捧着沉重的炭炉,一步一拖的拐着步伐迈向离他最近的小茶几,摆下了快烫熟他两手的炭炉,再来解决其他问题。 “芙蓉,你先放手,我要关门──” “不要不要不要!”她好不容易抓住了现实中的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这一放手,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重逢。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元瑛投降。他大手一翻,俐落的把身上轻暖的大氅转披到她身上,把她紧紧的里着,再开始举步维艰的拖着她去掩上房门。 等到他里着芙蓉一同坐上床榻时,他觉得自己好像转瞬间已苍老了几十岁──只剩半条命坐下来苟延残喘。 “你给我上床好好儿躺着!”他奋力使出仅剩的余劲,便把芙蓉从他怀里“拔”下来塞进棉被中。“你乖乖待着,我去把药膳端过来──” “元瑛!元瑛不要走!” 他被这声哀切的啼哭打断了步履。蓦然回首,芙蓉像孩子般伸出两手渴望拥抱的模样揪紧他的心头。 “我只是去拿……”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元瑛。” 元瑛喉头一梗,思绪全都纷乱纠结,最后还是顺服着她的渴求,坐上床沿任她紧紧的搂抱着他的颈窝。他终于体验到女人泪眼哀求的威力有多大。 “好了好了,你再哭下去,我的衣领都要湿透了。”可是他还是很认命的任她攀着,甚至还情不自禁的回搂着她,“今晚风雪太大,我也不可能回得去,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好吗?” “你不要离开我。”芙蓉抬头凝视他的双眸,两只小手紧紧握住他的大掌。那双泪湿的晶莹眼瞳与楚楚可怜的神情,刺激着他的感官,引发本能一阵阵骚动。 “我不走,你坐进去一点。”他放下床帐,脱下靴袜坐上榻,把她紧紧拥入怀中,相偎同坐,与屋外大雪隔绝为两个不同的世界。 “你的手脚好冰冷。”他将芙蓉的小手放入自己温暖的衣襟内。“你每逢月事好像都会特别虚弱。” “月事?” “你没注意到?你月事来了。” “不知道。”她又倒头靠回他的胸膛。她什么都没注意,也什么都不在乎,她只想多拥有元瑛一分一秒。 “宣慈替我们从扬州抓回赵先生和小四了。” “喔。”她的心思全放在元瑛厚实的胸怀中。 “你的反应真冷淡。”他还以为她会很开心,或狰狞的计划着该如何扒掉那师徒俩一层皮。“赵先生推测我俩数度来回错体的缘故,可能关键就在于癸水。” “癸水?” “就是你的月事。”他把她微温的小手改放到嘴边呵气,以两掌替她摩擦生热。“赵先生说阴阳错体本就违逆天地自然的法则,可是当你月事一来,阴性的气便会骤然增强,使我们的灵魂暂时拉回原本躯壳……芙蓉?” 她怎么一言不发的贴在他怀中? “我好想见你,好想好想见你,一直都想要像这样和你在一起。”她的眼眸深瞅着包握住她双手的大掌。“我以为我很坚强,没有你也无所谓,见不到你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几天我都快疯了,好怕从此再也碰不到你……” “好了,别哭了。这大雪天里,我还不是照样跑来伺候你。”他低头吻啄着她的额头。抱在怀中的芙蓉实在娇小得令他心疼,本能涌出的保护欲泛滥得无边无际。 “我变得好奇怪。我以前从不哭泣、从不沮丧失神,可是自从你说你不想见我那一刻起,我就变得好像不再是我自己。” “的确不像。”他笑着捧起她娇美的泪颜。“我喜欢你没大没小的男人婆德行,也喜欢你现在的模样。”他轻轻吮掉她脸上残余的泪痕。 “我也是,无论是真实的你,还是人前伪装的你,我都喜欢。”她深深的望进元瑛魅惑的眼眸,看到自己倒映在其中的凄离面容。 元瑛淡淡笑起,温柔而满足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 “元瑛好漂亮。”她痴迷的抚着他的脸颊。“你的灵魂和你的躯体才是最完美的结合,这是我怎么也扮演不来的。” “没关系,这辈子这副躯壳任你寄宿,它迟早会和你的气质融为一体。” “我喜欢听你这样喃喃细语,你的声音好好听。” 元瑛笑着贴上她的红唇低语。“那我就一辈子成为你专属的男人好了,有远说给你听……” 元瑛的甜言蜜语还没讲完,就被芙蓉突然迎面爆出的大喷嚏吓了一跳。两个人愣愣的你望我、我望你,半晌发不出一句话。 “我就知道!”元瑛第一个忍不住爆笑。“我就知道我们在一起时,绝不会有柔情缱绻的场面出现。” “笑什么笑啦!”她赶紧以袖遮脸,糗毙了。“我是鼻子突然有点痒才会这样。” “你鼻子痒得还真是时候!”他向后翻倒在床上狂笑不已。“没有一个女人会像你这样,在这种节骨眼上大打喷嚏。” “我又不是故意的!”看他笑得快翻下床的模样,她的脸都快红得失火。 “噢!”他的脚丫子突然在棉被里碰到某样东西。“什么东西啊……你的脚?”他惊讶的再次以自己温热的脚掌碰一下,是方才他碰到的东西没错。“你的脚掌怎么冻得像冰块似的?” 他掀起棉被,把她冰冷小巧的玉足包在掌中。 “不知道,我根本没感觉。” “你神经之钝,我看天下无人能及。”他边笑边搓揉着她的小脚。“你的脚好白。” “你不是应该早看过了。”他们错体那么多个日子,彼此的身躯想不摸透也很难──虽然她对男性生理的某些反应依旧觉得很怪异。 “我可先声明,我从不趁人之危做不规矩的事。你的身子我不该看、不该碰的,我一次也没逾矩过。” “喔。”她听到这段话有点感佩他的君子风范,但失望的成分却大于一切。“我……我是不是没什么魅力?” “呃?什么?”她刚才嗯嗯啊啊的在念什么? 她避开了元瑛不解的迷人双眸,转而盯着身旁的棉被。“我是不是没什么……女人的魅力,所以你根本不……不……” “啊?‘不’怎么样?”他纯真无邪的瞅着她直问。 “不……不感兴趣……”相形之下,她对元瑛男性躯体的好奇反倒有点下流。 “那你对我的身体感兴趣吗?”以前她不是还曾大剌剌的公开调戏他的躯体吗?“喂,你别老低着头,我在问你话。” “好怪异。”她下巴贴着胸口嗫嚅着。 “什么?”他侧耳倾听。 “我……变成男儿身本来就很怪异。低头看自己,看到的却是男人德行……怎么看都好怪异。”她的声音没比蚊鸣大多少。 “嗯……”元瑛认真的思索着。“的确很怪。” 她垂着头老半天,只听见衣物悉卒的声音,却没再听见他的任何话语,狐疑的缓缓抬起头来,赫然失声大喊。 “元瑛,你……你……”她两手掩住惊愕张大的小嘴。 一副全裸的男性躯体正跪坐在她面前。元瑛完美的骨架、结实健美的肌肉与光洁的肌肤,吓得她连忙以手遮住双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终间偷瞄几眼。 “害羞什么?这副躯体你不是早看过了?”他戏谑的拉下她的两只小手。“你以前在错体时,不是还很狂放的宣告成天都在玩弄我的身子吗?怎么现在只用眼睛看就吓得哇哇叫?” “我……其实没有……以……以前那是唬你的……”她又发生语言功能障碍。 “我想也是。”他开心的笑容逐渐收敛,转而取代的凝眸却趋于深邃,散发另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元瑛?”她第一次被他如此注视,彷佛灵魂深处都要被他的双眼透析。可是这次她不再逃避,虽然羞怯,却仍努力面对他神秘的火热眼瞳。 “我想要你。” 一句话贯穿芙蓉整个灵魂。当她望向元瑛俊美的眼眸时,就已感应到这个念头,可是透过言语的传达,爆发出来的威力更加震撼慑人。 她喉头绷得紧紧的,连口水也咽不下去。老实说,她有点期待,但这份期待全被害怕的感觉淹没。 “芙蓉,让我看你。”他一直都想以一个男人的立场去面对她的灵魂、她的胴体。 “不要!”她畏怯的抽回手,坐在床角缩成一个小人球。 “我是真的想看你、想要你。” 他说得极其恳切,几乎令她心动。他坦然端坐在床榻上的姿态,就像他赤裸而直接的表白:这是他毫无造作的渴求,最真实的感受。 “我……我不行的……”她的小手却被元瑛有力的牵住,将她拖出角落,面对他的一切。 “你可以,相信我。” “不行不行!我……我正逢月事期间,不……不干净的,真的不可以!”她心头怦怦地猛跳着,越跳越剧烈。 “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努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始终牢牢的被他扣在掌中。 “芙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我们早已爱上彼此的灵魂,我现在渴求的是与你肉体上的结合。我想要你的一切,芙蓉。”他在错体期间受到的痛苦煎熬与忍耐,就为了要拥有彻彻底底的芙蓉,心灵与肉体合而为一的芙蓉。 “可是我怕……”这是她此刻最坦白的心声。 他的手掌温柔的抚触她滑腻的肩窝,无声的唇语悄悄的传入她的眼眸。“不要怕,我只是想爱你,想给你另一种方式的爱。” “可是……不要现在,不要在我月事期间好不好?”她两手交抱在前胸,阻止元瑛褪下她衣衫的动作。 “为什么?”他抚摩着芙蓉微露的雪肩。 “我……很丑,尤其是月事期间,皮肤好粗,人也好憔悴。”她希望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能展露的是她最美的一面,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狼狈的状态。 “我不会对丑女人产生欲望,而且是这么强烈的欲望。”他像催眠般的柔声轻唤着。“芙蓉,放开手吧,让我看你。”他急切的想亲眼品尝日夜幻想的妖娆胴体,可是面对她的羞怯与退缩,此时急不得。 她实在无法抗拒元瑛一直贴在她耳畔的喃喃细语,元瑛温热的气息已经拂乱了她的神智,让她放松了双手的矜持。 当她上半身一丝不挂的裸裎在他面前时,惊叹之际,他再也移不开视线。 “芙蓉,你知道吗?你一点也不丑,我也从不认为你丑。”他赞叹而爱怜的捧着她的双乳,以拇指兜转着她柔嫩的乳晕。 “你……”芙蓉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微颤的急促轻喘着。“是你自己说我是丑八怪的。” 元瑛持续不断的爱抚令她醺然迷离。她仍然带有一丝丝的害怕,但这奇妙而令人战栗的感觉让她舍不得阻止元瑛,任他肆意抚弄。 “看到丑女我才懒得开口交谈,面对太可爱的女孩,我就会忍不住赞美对方一句‘丑八怪’。”他咯咯发笑的气息在她颈窝流转。 “你嘴巴好毒喔。” “真的?”他得意的俯下身吸吮她的蓓蕾,立刻引起芙蓉的惊喘与触电般的反应。“我从来不知道我嘴巴很毒。” “不是……”她浑身一阵阵哆嗦,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嘤咛。 “现在反悔了?”他顽皮的以舌舐了一下她挺立浑圆的乳尖,两手轻轻将芙蓉推躺在床榻上。 “我是说……”说?说什么?她现在脑袋里全是浆糊,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我说话有时满伤人的,对不对?”他以唇贴在她嘴边低吟,两手则俐落的褪去了芙蓉下半身所有的衣裳。 元瑛根本没有给她答覆的机会,趁她双唇微启之际,探舌进去撩拨她的欲火。她的每一样感官刺激似乎都被他摸透,他知道如何吻出她撩人遐思的呻吟,如何抚揉出她陌生的亢奋与渴望。 “芙蓉好美,这就是我一直期待亲眼看见的容颜。”他痴迷的凝望着芙蓉娇媚酣醉的神情。 突然间她张大双眼,慌张的拦阻一只往她下体游移的怪手。 “你要干什么?”她怯儒的眨着焦点仍有点迷离的翦水双眸。 “你放开我的手就知道了。”他笑着低头品尝她的蓓蕾,一时间,快感由她的脑门射向全身每根神经角落,再也无力阻挠元瑛的探索。 他在芙蓉最美、最神秘的私密领域内挑逗着,爱怜的欣赏着她娇艳的面容,看着芙蓉随着他逐渐大胆的拨弄进入狂野的漩涡。 “元瑛……”她不自觉的娇吟着他的名字,无法自己的弓起了背,全身敏感到极限的神经几乎快绷散。 “不行,还不够。”他悠悠淡笑,舔着她火烫的脸庞。“给我,把你的感觉全交给我。”他的手指已经近似凌虐的煽动着她。 这是什么感觉?这种甜蜜的折磨几乎让她血液沸腾,无法控制自己呓语及呻吟。 “芙蓉,我要你。我要全部的你!”他在她耳畔的气息混浊沉重,挑逗芙蓉之余,已准备好进入他渴望已久的梦幻领域。 芙蓉在他的操控下完全崩解,所有的感觉与情绪都被他带领至狂野澎湃的境界。 他一声又一声叫唤着她的名,即使是在他陷入芙蓉灵魂最深处时,始终不曾中断纵情的呼唤。 屋外狂雪纷飞,暴风剧烈,黑夜中横扫大地的疯狂暴雪,摧残整片白银世界,却阻拦不了屋内两人炽烈的缱绻。 ※※※ 元瑛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女人,但芙蓉却是第一个能让他恣意放纵的女人。他没想到自己想要一个女人的欲念,会强烈到这种地步。他想要芙蓉的一切,疯狂的想独占她的一切,想干脆一辈子把她紧紧的捆在怀中。 一个细小的喷嚏逗笑了元瑛,他低头看着半睡半醒的小美人,趴在他怀里轻轻揉着鼻子的娇憨模样,可爱得令他心头一阵酥麻。 “会冷吗?”他的大手摩挲着她光滑雪白的背。 “嗯。”她点着头,磨蹭入元瑛厚实的胸膛,像只受冻的小动物似的,可怜兮兮得让元瑛忍不住轻轻笑起。 “你的闺房实在太简陋,等嫁到我家之后,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风寒。”他以手指划过芙蓉粉嫩的脸颊。 “谁要嫁你了!”她咕哝一句,转头埋入他的臂膀中。 “你当然得嫁我,你是我的人。”她是在害羞吗? “别胡说了,我不想听。” “芙蓉?”她的口气不对劲。元瑛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我在谈我们成亲的事。婚姻大事,我不会拿它来胡说八道。” 当初第一次错体时,元瑛的确被他和芙蓉间男非男体、女非女身的状况搞得几乎精坤错乱,曾一度要求元卿尽快办妥芙蓉和他的婚事,好把当时身为女人的他娶进家门,不致流落在看不见自个儿身躯的陌生左家。 现在不同,他是真的爱芙蓉、真的要芙蓉。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留在自己的臂弯中。 “你不愿意嫁我?”他硬是架着芙蓉的下巴,强迫她面对他。 愿不愿意是一回事,能不能嫁又是一回事。 “元瑛,我好冷,抱我。”她像小女孩似的诚恳乞怜着,也亲眼看见元瑛面对她的撒娇有多溺爱纵容。 他两只健壮的手臂紧紧的搂着她,让她完完全全的躲在他怀里炽热的小小世界中。 “元瑛,为什么大家叫你‘侧帽才子’?”她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因为他们吃饱撑着没事干。”他的口气异常冷淡,与方才截然不同。芙蓉又开始瞒他,又开始逃避。 “为什么?什么叫‘侧帽才子’?” “北史传里引伸的典故。” “什么典故?”她好奇的抬头望向元瑛。或许她只集中注意力在探究这个美称的由来,因而没发现元瑛受伤的眼神中夹杂的一丝冷漠。 “北周有位美男子,因为俊美风雅,常常成为别人模仿的对象。他有一回为了赶回京城,策马狂奔中连帽子侧歪了也不自觉,众人看见这景象竟然起而效尤,城中男子纷纷模仿他的潇洒模样,结果满街都是侧帽而行的人。” “那些人怎么这么搞笑!”她开心的眯着双眼,小手温柔的抚着元瑛完美无瑕的脸庞。“可是你真的很出色,在我看来,你绝对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 那为什么不肯嫁给他?“你嫌我娘娘腔?” “胡说八道!你只是比一般男人更温柔、更体贴、更细心。谁敢说你是娘娘腔,看姑奶奶我不打扁他才怪!”她嘟着小嘴发狠话,小手摩挲着元瑛的颈项。 你愿意面对羞辱我的恶人,为什么却不愿意面对两人势必成婚的局面?“你真的喜欢我吗,芙蓉?” 芙蓉沉寂好一会,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眸。“不然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给你?” “那么把你的一辈子都给我!” “不行。”她低下头。“梦只存在于未醒的时刻,醒来之后,就是现实的世界。”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不是真的不懂,他要的是证实。 “你就是我的梦,我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满足的时候。”她安憩在他的臂弯与胸怀中。 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将脸爱怜的贴在怀中小人儿的头顶上,不断的抚着、搂着他想占有的娇弱身躯。“芙蓉,你绝对绝对是我的,我非娶你不可。” “不配的……”她已经进入昏睡状态,却喃喃念着含糊的呓语。“不……配不上‘侧帽才子’的……” 他低下头凝视芙蓉憨睡的侧面。“你怎么又睡着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说耶。喂!”他将芙蓉略微拉离他的怀抱。 “嗯……”即使在睡梦中,她仍能本能性的反映出她的不悦。她闭着双眼一蹙眉,又滚回他怀中,死搂着不放。 “芙蓉……”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就任她死黏在他怀里安睡。 他知道芙蓉非常介意两人之间的诸多差距,尤其是他从额娘和小阳那儿打探出事情经过后,他完全能理解芙蓉所遭受的挫败与羞辱。 回想她方才赞美他是天下无双美男子的崇拜眼神,扬言不容人污辱他的霸气,他就忍不住心头的得意。他喜欢被芙蓉捧在心上的感觉,也自豪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芙蓉小笨蛋!”他以手指轻弹芙蓉伏着他侧睡的额头,低声笑着。“才子侧帽,哪比得过美人侧梦。” ※※※ “什么?”一大票十多人的左家军兄弟合唱团一同放声怪叫,在正厅人群之中的唯一女性左夫人荣任主唱女高音。 “你要娶我们家芙蓉?” “是。”虽然元瑛早已在错体期间适应了左家一群人的洪伟嗓门,但他们的赫然狂吠,仍令他耳朵嗡嗡作响。 “我三哥今日是先来知会各位,等各位首肯后,择定吉日,将上式提亲下聘,准备迎娶芙蓉格格过门。”眼睛暂且复明的元卿特地与元瑛同来拜访。 “这事……敬谨亲王同意吗?”左家唯一有气质的斯文人左大人提出质疑,他不认为自恃甚高的敬谨亲王会赞同这门亲事。 “坦白说……家父并不赞同。”元瑛的直言不讳,引起一屋子左家哥哥弟弟们叽哇乱叫。 “那还提什么亲,你耍我们家啊?” “就算你娶得了小妹,成亲后岂不是形同陷她于敌阵之中,能有好日子过吗?” “好了好了,元瑛贝勒,感谢你特地来说笑话给我们听,你可以回去了。” “你们这几个免崽子给我统统闭嘴!”左夫人一喝,一窝男人立刻表现沉默而忠勇的服从本色。“元瑛贝勒,我很谢谢你看得起咱们家芙蓉,可是非父母之命的婚姻,行不得!” “我明白,但我们家中并非人人都反对芙蓉进门,只是家父的门第观念较重,对芙蓉又略有成见,才不表赞同。”该坦诚的事,元瑛不想迂回。 “我也不赞同。” 左大人飘逸的一语,震住了元瑛,他知道成亲之事困难重重,但没想到左大人的态度会如此断然冷漠。 “我们左家不比你们敬谨亲王府显赫,更何况你们出身豪门世家、满族贵胄,我们左家若结了这门亲,岂不成攀权附势之徒?”左大人诚恳的语调显示出他对这门亲事不表乐观的态度,倒想藉此说退元瑛。 “左大人,您说得是。”元瑛一咬牙,决定力搏到底。“但两情相悦,非关门户,而在于坦诚以待的真情与倾慕。两家结亲,看来的确是左家攀龙附凤,但清者自清,难道左家的骨气经不起世俗眼光的考验?” “你这是什么意思!”左大人勃然大怒,却极力的稳住阵式、保持平静。 “左家清廉,人穷志不穷,人尽皆知。左大人肯把女儿嫁给我,可以说是看得起我元瑛。至于是不是嫁女求荣,全赖两家各自坚持的立场。所以我说清者自清,芙蓉嫁来我家后,你们可以决定仍要过简朴安乐的生活与否。” “你的意思是要不要攀权附势,全看我们自个儿把不把持得住罗?”芙蓉二哥怒火中烧的指控。 “元瑛贝勒,你未免太过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好处,教我们一家难做人!” “回去回去,这门亲咱们家不收!” “元瑛贝勒,你还是请回吧。”连左夫人都不得不持反对立场。 满屋子人的反对与批评,元瑛全静静听着。当时芙蓉在错体为男儿身期间,也是如此被众人围剿吧。但他相信他家的人绝对没左家人来得客气。虽然左家人全都站在反对的立场,但没有人指控的目的是为了伤人,或恶意论断人。 “我为何不能自私?”元瑛面容威严的发出平静却惊人的宣言。身旁坐着的元卿虽稍感意外,但并不打算插手,只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元瑛如何处置。 “我和芙蓉两情相悦,为了能长相厮守,自私又何妨?”老实说,这门亲事成功与否,他根本没把握,但他要娶芙蓉的念头坚决不变。“家父因为门第观念重,所以不让我娶芙蓉,你们又何尝不是因为门当户对的原因,不让芙蓉嫁我!芙蓉并不是秤过我家分量有多重才决定爱我,我也不是一时兴起,随随便便就决定娶芙蓉。我们两人是真心相待,周围的人却用世俗的利益阻拦,我为什么不能自私?我为什么不能为成全这份感情而豁出一切?” “婚姻非儿戏,不是两人你情我愿即可,这几乎是家族与家族的结合。”面对元瑛逐渐强硬的态度,左大人坚决反对的立场有些动摇。 “没错,但成亲之后,两人可以并肩携手解决一切困难。无论任何险阻,应该是由我和芙蓉协力克服,而不是一起逃避。芙蓉并不懦弱,就算她勇往直前时遭到挫败,也有我在替她垫后。”他坚决要娶芙蓉,并认定芙蓉就是他今生注定的伴侣!“我和芙蓉不成亲,未来只得各过各的坎坷路。如果成亲,虽不见得事事就会变得一帆风顺,但至少有一点我做得到,就是让她幸福。就算哪天我会飘零落魄,我也不会让她吃到一点点苦。” “空口说白话嘛!”芙蓉的哥哥们群起抗议。 “你说的是很帅,但基本上你并没得到父母的赞同,这种婚姻的幸福保证在哪里?” “有父母的赞同不能保证幸福的日子就能长长久久,而且我也不会让他们一直反对下去。”元瑛的固执与激奋越来越无法抑遏。 “那你就回去先说服你自个儿的爹娘再说!” “八哥,你……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吧。”芙蓉的兄弟中出现软化的声音。 “我当然会说服我的父母。”元瑛的体内爆发强烈的能量,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今天来是为了求你们,我求你们把芙蓉的终生留给我,求你们让她嫁给我。只要我父母一首肯,我立刻将芙蓉迎进家门。” “三哥!”连元卿都不得不出声制止。 “左大人,左夫人,请恕晚辈无礼,但是因为门户之见而拆散我和芙蓉,我心有不甘。我们彼此爱慕的不是彼此的家世、财富、宦途,你们也不会因为把芙蓉嫁给我而真的成为攀权附势之徒。左大人在朝堂的势力已在窜升之中,谁能预料明白是谁荣耀是谁穷。”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当然,我不愿污辱左大人一家的傲骨,也不愿损及你们的颜面,所以我愿意当众宣誓。我,钮佑禄氏元瑛,今生今世非左芙蓉不娶!” 顿时一屋子人呆的呆、慌的慌。 “且慢且慢!”左大人急急阻止,“元瑛贝勒,这个玩笑开不得!开不得!” “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元瑛凛然回视焦急的左大人。 元卿在一旁低叹,这下楼子可捅大了! “这在搞什么呀,他是吃错药还是冲昏头了?”左家兄弟们闹烘烘的嚷成一团。 “我虽身为贵族贝勒,但并不想以此头衔压迫芙蓉嫁给我。我誓言已下,绝不反悔,只等你们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我会就此一直等下去,哪怕等一辈子,也非她不娶!” “要等你回家自个儿去等,我不嫁!” “芙蓉?”一屋子人全都转向迈入正厅的芙蓉。 元瑛一见到她就忍不住眉开眼笑,眼中满是喜悦的凝视着她。 “你身子好点了吗?”昨夜的一番缠绵过后,他始终克制不了自己想再见她的冲动。她的气色看来好多了,红润而清爽,不再有因月事而带来的苍白憔悴。 “你可以滚了,元瑛贝勒。”她实在不想见到他深情款款的双眸,更不想看到他被她的话震慑到的神情。 “呃……小妹,元瑛贝勒他是来……” “我都听到了。”她故意装出冷漠的态度。“很有趣的闹剧,可惜我没兴趣参与。” “我是真心来向你提亲。” “很好,我也很真心的回答你,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她冲口而出的话吓到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不要以为你说什么就算什么,你想娶我就得嫁。我老实警告你,姑奶奶我不吃你那套排场!” “芙蓉,讲话客气点!”连左大人都忍不住开骂。 “我说过,我会娶你。”他诚恳而迷离的眼神让芙蓉差点软化。 “得了吧你!我说过我会嫁你吗?我说过我愿意和你相守一辈子吗?什么两情相悦,根本只是你在一相情愿!” 刹那间,元瑛脸上没了血色,也没有表情。 一相情愿!这句话让他方才奋力独排众异,坚决抗辩的努力有来像场笑话。他对左大人一家人的反对与批评可以悍然应对,坚持到底。可是他没有料到芙蓉的反应,也没料到芙蓉的话对他有多大的杀伤力。 “原来……只是你单方面在喜欢咱们家小妹啊。” “我听你刚才说得多慷慨激昂,没想到只是你自个儿……呃……” 芙蓉的兄长努力的想要表现无所谓和大方,却掩不了每个人内心的尴尬,无法面对元瑛的难堪。刚才还闹烘烘的兄弟们全都沉下声音,没人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伴侣。”元瑛没想到自己在对抗四面八方的反对浪潮时,在背后捅他一刀的正是他视为一体的伙伴。 “我有这么说过吗?你少自吹自擂了。”她必须要撵元瑛回去。老天爷,请让她坚强的演下去吧,她终究不配得到这个男人。 “元瑛贝勒,这……”左大人手足无措的看着女儿和面无表情的元瑛。 这全是一场独脚戏!闹剧! “既……既然小妹都表明态度,那我想大家也没什么好谈的。”可是芙蓉的哥哥们个个神情都很为难。 没有人能不对元瑛愕然无反应的表情感到同情,可是又不能不快点带起坦然无所谓的气氛,打破僵局。 “哎呀,其实老哥我也暗恋过某家小姐的,只是没元瑛贝勒这么有勇气,敢上人家家门提亲罢了。” “你得了吧,谁家的美女你不暗恋?人家的老婆你也暗恋过!” “啊哈哈,可是人家元瑛贝勒刚才说得多棒,如果我是芙蓉,一定一口答应嫁他。” 在场的左家兄弟们一直在极力故作轻松打回场,有意无意的瞄向元瑛,看他静静伫立不言不语的反应,一窝兄弟越来越装不下去。 “元瑛贝勒,其实你别太死心眼嘛!” “对啊,人家不是说小草何处无天涯……唉,不对,好像是天涯何处无小草……” “五哥,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啦!” “够了!”一直静坐一旁的元卿突然爆出一喝,眼神冷得令人毛骨悚然。光凭眼神,他就能让人畏怯的感受到他心中极度的不悦与反感。 “我想我们该告辞了。”元卿起身走向元瑛僵直的身子,主导大局。“突来打扰,给您带来诸多不便,还请左大人多多见谅。” “哪里。”左大人被元卿隐隐散发的尊贵气势慑到。同为豪门兄弟,元卿完全不同于元瑛,就算他只是客套性的说几句话,也能让人强烈的感觉出他是在给左家人面子。 临行前兄弟两人经过芙蓉身侧,元瑛的眼神一直空洞的望向远方,但元卿冷然由眼角扫来的注视,却令芙蓉打了个寒颤。 元卿斜盯着她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她不喜欢元瑛就该早点表明,而不是让元瑛一头热的跑来提亲,再极尽羞辱的被人当场奚落而返,是不是?还是元卿识破了她其实是在说假话?或者他在怨她不该如此对待元瑛的一片真心?或在鄙视她的逃避? “告辞了,芙蓉格格。”元卿的话像冰刀一样划过她的心口,有礼而绝情,悠然而冷酷。 而元瑛,始终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第十章 事隔不过三日,元瑛成了全京城的大笑话。宫里遭同僚嘲讽,家中被亲友怒骂,甚至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讪笑谈论的对象。 “简直不堪入耳嘛!”芙蓉的七哥一冲回家中就破口大骂。 “你凶什么,人家又不是在讥笑你。”左家兄弟们又一起窝在后院练箭习武兼闲磕牙。 “其实我都快听不下去了。”另一名兄长擦拭着长弓叹气。“走到哪儿都会听人说起元瑛贝勒提亲这件事。看起来好像是咱们左家风光,元瑛贝勒自作多情,可是啊……唉。” 谁又何尝愿意伤害一个痴心的男人来换取风光的名声? “这下子小妹的身价可红了,到处都被人吹捧成‘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有什么不好!” “小妹?”左家军们全被突然冒出的小妹吓了一跳。 “我是给你们送茶来。”芙蓉不爽的放下两大桶茶水,溅了一地湿漉。“你们没事就只会随着人家瞎起哄,太闲了是不是?” “小妹,你真的不喜欢元瑛贝勒吗?” 芙蓉的霸气霎时锐减一半。“你……你管我!” “咱们谁看不出来你喜欢人家,只是不想拆你的台罢了。”一名兄长卷起衣袖扛起茶桶分斟给兄弟们解渴。“也难为元瑛贝勒了。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像他那种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公子会亲自跑来我们家这间破房子,求咱们让你嫁给他。” “他用‘求’的耶,我当时还真怀疑是不是我耳朵坏了。” “这下可好了,人家发誓非你不娶,却踢了一记铁板,现在元瑛贝勒也只能忍辱负重的孤老一辈子。” “你们说这话什么意思,好像全是我对不起人家似的。”她可是他们的宝贝妹妹耶! “小妹,老哥坦白说句话,没有一个贵族子弟会糟蹋自己奇www书Qisuu网com的尊严到这种地步。其实那天他亲自上门求亲时,我就已经很欣赏他的勇气。” “而且你事后给他这么大个难堪,他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摆出他的贵族架子来。” “还好你喜欢的不是元卿贝勒。”另一名年少的兄长抖着肩头。“他那贝勒架式一端出来还真吓人的,可那才是豪门子弟应有的反应,是元瑛那家伙不正常。” “够了,我不想再听到你们提起他。”芙蓉的心都快淌血了。她了解元瑛,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元瑛的好。每想到他一次,她就会心痛一回。 “好,不提元瑛贝勒。那你怎么都不去探望探望自己的好友?” “谁啊?”她的哥哥们话题转得也真快。 “亭兰格格呀,她现在成天窝在家里照顾受重伤的老公,好久没来咱们家玩了。”左家少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常客,每个男人的芳心都很落寞。 “她老公受重伤?宣慈贝勒?”怎么可能?宣慈那家伙身手之敏捷的,怎么可能会受伤? “好像是肚子上被人开个大洞吧,我也不清楚。” “他怎么受伤的?”芙蓉担心的不是宣慈,而是另一件事。 “不清楚,大概是在御猫任务的行动中遇刺吧。否则好端端的贝勒爷,哪会受那种奇奇怪怪的伤。” “我听说是腹侧被人开个血口,血流如柱。” “是什么武器伤的?这么厉害!” 一大票左家男人旋即陷入火热的讨论中,什么兵法武器南拳北腿的全都搬出来大开舌战,只有芙蓉惨白着一张脸,神情惊恐。 御猫任务中发生的意外?腹侧被开个血口?凭宣慈的本事居然也会受这种重伤? 御猫的任务简直是在玩命,而宣慈前些日子居然还在皇上面前力荐元瑛加入?开玩笑,宣慈那种狠角色都会身负重伤了,要是文质彬彬的元瑛在场,岂不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阿玛!”芙蓉一路狂奔乱喊,急急杀向左大人的小书房。“阿玛,我有话问您!” “我的老天哪,你能不能小声点?”左大人手上的书都吓掉到地上去。“开门别那么使劲,它都已经快瘫了。” “阿玛,元瑛有没有被皇上拔擢为御前侍卫?”她直冲往左大人眼前逼供。 “元瑛?”怎么,像赶着救火似的找他,就为了问元瑛贝勒的事?“他被拔擢?我怎么没听过这消息!” “没有?皇上这两天都没提过?” “皇上有说过要升他职吗?我看他目前还是就任原职──乾清门一等侍卫啊。” 完了!他一定已经选择成为御猫任务的一分子!当时皇上就已经摆明了给他两个选择,元瑛既然没被升等为御前侍卫,他铁定是选择加入宣慈的行列。 “宣慈那个上八蛋,我非宰了他不可!”芙蓉一拳重重捶在桌上,左大人还来不及心疼,桌上摆的茶具就已被震到桌下,摔个粉碎,###“宣慈在哪里?”芙蓉隔日一进和硕豫亲王府,寻仇杀敌似的开阵直冲内院。 “芙蓉,你特地来看我吗?”宣慈的新婚老婆亭兰还来不及拥上前去和芙蓉热络的哈拉一番,就被她擦身而过的火爆架式吓得一愣一愣。“芙蓉,你去哪儿?” “宣慈那家伙躲到哪里去了!”芙蓉两眼狂怒得几乎要喷火。 “你干什么呀?”芙蓉不是来看她的吗? “兰儿,我实在不想破坏你的幸福,可是宣慈实在欺人太甚。若我替天行道时不小心打死他,让你成了寡妇,你别怨我!”她的口气简直是不容亭兰怨她。 “我怎么个欺人太甚?”精美的楼苑内走出虚弱而拐步的人影。 “你这混蛋!竟敢拖无辜的元瑛跟你共闯鬼门关!” “宣慈贝勒!”宣慈府上机警的侍从们立刻前来护驾,因为眼前芙蓉的气焰的确高涨到动手扁人的地步。 “你们全都退下。”宣慈悠哉的支开所有下人,慵懒一笑。“芙蓉格格,选择和我一同执行今后御猫任务的是元瑛贝勒,他的人生与你何干?” “他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与我无关,但你令他陷人如此危险的职务中,简直是杀人不见血!”形同让元瑛去送死嘛。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是他什么人似的。”宣慈不屑的讪笑,站在一旁的亭兰看得莫名其妙。 “我是关心他的人,为什么不能替他的安危着想?” “对呀对呀,你对他的关心热切到让他在人前难堪、颜面尽失的地步。”宣慈一旦狠起来,芙蓉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是我和他的私事,用不着你罗唆!可是你竟然拖他选择这么危险的秘密职务,你的心机之狠毒,任谁都有资格鄙视你!” “芙蓉格格,几天前在左家给元瑛难堪,伤他面子、伤他尊严的不是我。而你这个伤了他的凶手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的来替他讨回公道,你不觉得你才是居心叵测的人吗?” “我……我是来阻止你让元瑛加入这么危险的职务!”可是她明显居于劣势。 “喔?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阻止?跟元瑛非亲非故的贫穷大臣之女?还是可以随意甩弃、践踏元瑛真心的粗霸悍妇?”他的言词比此刻的冷笑更犀利。 “我是……”芙蓉尴尬之际,竟找不到话反击。 “你们在说什么啊?”亭兰听得莫名其妙,但诡异的危险气息漫布,令人不安。 “怎么?只准你芙蓉格格杀人放火,却不许我为元瑛的新生之路点灯?” 她原本是来讨伐宣慈的,怎么现在反而被他咬得动弹不得,变成她像是个坏人?“我没有意思伤害元瑛,我……我是为了他好才不得不……” “是啊,”宣慈阴阴的扯着嘴角。“你是为了他好才不得不在他心口上划两刀,现在也是为了他好,所以才特地赶来在他伤口上洒盐是吗?” “我没有!”宣慈说得太过分了,可是依照事实状况来看,又的确是如此。“我是……” “你最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宣慈冷下脸,露出真表情。“这儿是和硕豫亲王府,不是能任你胡闹瞎搞,再大哭一场的地方。” 芙蓉猛一咬紧下唇,红着眼睛挤不出一句话。 “够了,宣慈。你再欺负芙蓉,小心你的宝贝亭兰遭到相对的报应。”宣慈的楼苑内传来一句飘然淡逸的低语,优美得像来自天界的旋律。 芙蓉不可置信的转回头,看见了苑门内站着的清灵身影,以及面无表情的俊美容颜。 “元瑛!” ※※※ 她是爱着元瑛的,不然每次见到他时,心中不会如此汹涌澎湃,百感交集。 “宣慈,我跟你借个地方,我有话要私下和芙蓉谈谈。”元瑛见了芙蓉,并没有丝毫激动的表情,只是平淡的交代宣慈一句。 “请便,你们聊你们的。”他这个“黑脸”可以下台了。“亭兰,过来扶我一下。” 亭兰扶着装作很虚弱的宣慈离去,还小心翼翼的避免碰到他腹侧的伤势,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老公是在藉机吃她豆腐。 “身体还好吗?”元瑛合上小厅厅门,并不立刻回身,只背着芙蓉低问一声。 他总是在关心她,只要是她最虚弱的时刻总有他在一旁。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这样爱她?为什么他可以给她别人所无法给予的安全信赖与感动? “元瑛……我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缓缓回头,看到的是芙蓉像小女孩似的呆立着罗泣,一张小脸泪流满面,像犯了大错一般哀哀切切的老实自首。 “好了,别哭了。”元瑛轻声低语,抽出了洁白的方帕捂在她面前替她擤鼻涕、擦眼泪。 “元瑛,你会不会恨我?”她一想到自己是伤了元瑛的罪魁祸首,两眼就忍不住泛红。 “你在乎吗?”他一直平平淡淡,彷佛看破一切。 其实伤害元瑛,最感心痛的是她。“对不起,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让你……死心。” “不会,你的方法很好。”他悠然坐在茶几旁的雕花凳上。“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你真的对我死心,不再喜欢我了?” “再多的感情也有枯竭的时候,尤其是面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和逃避,我已经累了。”他垂眼长叹。“累得……不想再谈感情的事。” “所以你选择当宣慈的查案伙伴?”他简直是在找死! “或许吧。宣慈正好提供我很好的发挥余地,可以少放点心思在儿女私情上。在这方面来说,我反倒欠他个人情。” “元瑛,不要加入御猫的秘密查案职务好不好?” 元瑛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坐看站入他两腿之间的娇小人儿。“御猫的工作太危险了,我不希望哪天听到你受伤或送命之类的消息。” “谢谢你的关心。”元瑛一直仰看着她的脸终于流露浅浅微笑。“不过我想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问题。” “元瑛!”她不喜欢这样的元瑛,她有种明显的感觉:她被元瑛推在一扇无形的心门外。“你……那你总得想想我月事一结束,咱们灵魂又错体之后,我身为‘元瑛贝勒’的安危吧!” “你放心,我只有在我们各自回归躯体的那几天才会出任务,所以你错体为男儿身的时期宣慈不会找你帮忙,你很安全的。” 这话说得好像芙蓉只顾自己安危,不是在担忧元瑛死活似的。 “我不是真的在顾虑自己,只是在为你……为你……” “好了,如果你今天来是要说这些话,我已经明了了。谢谢你特地跑来豫王府,能在这里碰见你真的很好。”他感叹淡笑,站起身来。“很美的巧合。” “等一下,元瑛!”他居然这样就准备走了?以前那个和她自在打闹、说说笑笑的元瑛再也回不来了?“我在你心目中已经变成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吗?” 他只是微笑,便回头拉开厅门,准备离去。 “等一下!”她硬是把门推回去。她不希望元瑛走,也不希望元瑛只有表面的温柔,其实内心是冷漠。可是……“你现在后悔向我提亲了吧?你现在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 元瑛意外的回身看向芙蓉微愠的小脸,她眼眶里的泪花不断打转。 “我就是这么坏的女人,怎么样?”反正她在元瑛心中的地位已经够糟了,那么再恶劣一些又何妨?“现在你明白了吧?娶亲就得娶门当户对的人,否则你永远料不到对方的本性有多低俗!” “如果我打算娶一个人,绝不会只想娶她好的一面。她的缺点、她的自卑、她的一切丑陋本性,也全包含在我想拥有的范围内。” 她差点被元瑛的话打动。如果真能嫁给如此爱她的男人,死而无憾。 “你应该把你这份感情放在你该爱的人身上。”她不配享有元瑛宝贵的真情。 “我想也是,如果我在向你提亲前先想通这一点就好了。”他倚着门低头苦笑。“甚至……我也不必诚心诚意的和你发生一夜情,大作两情相悦的美梦。”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真心喜欢你才肯把自己给你,我从没有戏弄你感情的意思。”他方才的话简直把她当作玩弄他人感情的冷血女子来看。 “是吗?所以你前一夜还和我彻夜缠绵,隔天就打退我诚心的提亲,嘲笑我的一相情愿?”他露出一抹十分心灰意冷的笑容。“这就是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你胡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污辱我!”她忍不住恸哭怒骂。“你以为我不想嫁你吗?你以为我回绝亲事的时候不心痛吗?你以为我忍受这些全是为了谁?” 她声嘶力竭的喊到破嗓的地步。 “你只是以你自认为为我好的方式去处理我们的感情,完全不顾我的意愿。” “你又哪里想到我的处境!亏你错体期间还当了那么久的女人,你一点也不懂得女人的心!”讨厌的眼泪,为什么在她最气愤填膺的时候像断线珍珠似的掉个不停? “我当然不懂!你又何曾了解过我的感受?”干脆一次吵开算了。那种我为你好、你为我好的捉迷藏式的感情,他已经受够了。 “那你告诉我,如果我不爱你,为什么要为你忍受这么多痛苦?为什么要为你掉泪?我以前从不是这种人!我绝对不会被烦恼纠结,绝对不会掉泪!你看有我为了爱你变成什么德行!” “是啊!你是很爱我,爱到根本不想嫁我的地步。” “你乱讲!臭元瑛!”她气愤的捶着他的胸膛,巴不得捶到他吐血身亡。“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嫁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讽刺我?” 什么人羞辱她,她都可以忍受,把泪往肚里流,可是唯独元瑛的羞辱她不能忍受。他对她的否定几乎抽干她肺内的空气,让她窒息、昏眩、刺痛而沉重。 “芙蓉!”他大手一拦,捞住了她差点因眼花而向后仰倒的身势。“坐下,把头趴下!”他这才想起芙蓉这段期间体质有多差。 她被元瑛推坐到贵妃椅,头枕在元瑛的腿上,一时之间视线仍是一片星花点点。 “你的气血这么差,将来可怎么得了。”他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在芙蓉身边及时搭救。 “没关系,反正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过,没什么将来的问题好担心。”唉,气过了头。身体一旦虚弱,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病恹恹的伏躺着。 “为什么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他实在搞不懂女人心。 芙蓉静静躺在他腿上,两人许久都没有出声。她只是默默的任元瑛温柔抚摸她的额头。所谓宠爱,应该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如果你很穷,出身平凡又没什么文采,长相普通又庸庸碌碌,该有多好。” “我如果真是那样,你还会爱我才怪。”他忍不住发噱。 “会啊,我当然会爱。”她虚软无神的喃喃着,有气无力得彷佛随时会昏死过去。“因为我喜欢的是你的性格、你内在的灵魂。可是外在躯壳的世俗束缚……啊,好烦。” “芙蓉,你应该很清楚我在家中不受重视的情况才对。” “啊?” “就算我有很多令你自卑的优越条件,那些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有时候,反而是一种伤害。” “为什么?”这些条件她还求之不得哩。 元瑛叹了口气。“比如说,大家称赞我长得很好看之后,一定不忘加上一句:可是漂亮过头,女人味重。称赞我很有文采、学富五车的时候,不忘加上一句:可是没什么雄心壮志,成不了大事。称赞我家世显赫的时候,也不忘加上一句:可是却是兄弟中最没出息的一个。我想你以我的身分待在我家这么久,这些话你应该不陌生。” “好像是喔。”她以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才突然被他的话点醒。 “你现在还觉得拥有这些条件值得羡慕吗?”他苦笑看着撑起身凝视他的芙蓉。 “可是你真的很棒啊,至少在我眼中,没见过比你更好、更体贴温柔的男人。”她反而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老是在否定元瑛的优点。 “光这一点,你就有足够的资格匹配我。” “啊?什么?”她怎么不知道是哪一点? “只有在你的眼中,我是最棒、最完美的男人。只有你是接受我的一切,而且很神奇的把我所有的缺陷化为优点。” “真的?我怎么不晓得我有这么厉害?”应该是其他人头壳坏了才看不出元瑛的优秀吧。 “有时候我真想扳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总有想不完的怪念头、新观点令他惊喜,有时却又钝得出奇。 “我也满想知道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她敲敲元瑛的额头。 “芙蓉!芙蓉!”他哈哈大笑的搂着她倒在贵妃椅上。“这里面装的全是芙蓉。” “喂!小声一点,这里是宣慈家耶!”她快被元瑛突来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 “甭担心了,刚才你扯破嗓门又哭又吼的都没人理,现在还怕人家听到什么!”他开心的死搂着她不放。“芙蓉,嫁给我好不好?” “不好。”她又恢复坚决的立场。 “我想娶你不为别的,只想永远当你眼里的英雄,好不好?”他深情切切的贴近她的脸呢喃,也完全不理会她的挣扎而结实的搂着她。 “你本来就是,用不着娶我。”他的手臂简直像铁条似的,根本挣不开。“放开啦!” “我在别人眼中只是狗熊,顶多是一只长得很好看的狗熊,唯有在你眼中我觉得自己才是个英雄。陪我一辈子好不好?我想当永远的英雄。”他噘着嘴,像小男孩似的撒娇,可是他搂着芙蓉的力道完全像个霸气的男人。 “陪你一辈子……”嗯,这个说法她满能接受。“你……不会嫌弃我吗?”老实说,她还是有点担忧。 “我怎么敢?你是唯一让我觉得自己很棒的人,我想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愿意吗?” “嗯……”她“嗯”了很久才害羞的点点头。 “太好了!芙蓉乖!”他忘情的亲吻她的唇,止不住得意而满足的笑容。“我在等的就是这个!” “等我点头?”她狐疑的看着元瑛凯旋似的笑容。“可是……我对不起你。我害你被人传笑得好难听,让你受委屈了。” “噢,那个啊。没关系,反正那些话是我自己传出去的。”他无辜的眨着明灿的双眼。 “什么?”她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你自己传出去?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把你说得多难听吗?” “当然知道啊,那些传言本来就是我安排的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该不会是乐昏了头,发疯了? “你们家对外面传言的反应如何?” “我哥哥们其实在听到传言之前就满欣赏你的。我阿玛和额娘还是觉得两家家世差距太大。但是以选女婿的角度来看,我额娘说你是那种会死心塌地疼我一辈子的男人。” “不错不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元瑛的笑容简直灿烂得过分耀眼夺目。 “你在计划什么?”她窝在元瑛身上紧迫追问。 “娶你啊。”元瑛愕然的反应好像芙蓉问了什么笨问题。“很好,你家那边对我们婚事的阻力已经变小。我敢打包票,不出一个月,我阿玛也会被迫同意这门亲事。” “被迫?” “呵呵呵,你等着瞧吧!等到‘芙蓉格格’当众做出‘今生今世非元瑛不嫁’的宣言,我阿玛他想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行!”元瑛亮晶晶的眼眸里闪出万丈光芒,彷佛是胜利的预告。 “我不会做出那种宣告的。”他想得美! “你会!”他还以刺眼的俊美笑容。 “我只说我愿意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并没有答应要嫁给你。” “你会说的,我绝对会让你亲口说出来的。”元瑛自信满满的笑容与笃定的眼神令芙蓉发毛。 她发现自己好像错估了元瑛搞怪的本领。 ※※※ “我,左芙蓉,今生今世非钮佑碌氏元瑛不嫁!” 这句闪电般的宣言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整座京城霎时沸沸扬扬,全都等着看这对被打散的鸳鸯是否能终成眷属。 最头大的莫过于敬谨亲王。 刚开始是自己的儿子私自跑到别人家求亲,被人极尽羞辱的打退回府,就已经令亲王脸上无光。想狠削元瑛一顿也来不及,因为他已被大众传笑为一相情愿的癞虾蟆,妄想娶芙蓉而自取其辱。现在可好了,左芙蓉竟然同意嫁给元瑛。一个非你不娶,一个非他不嫁,现在全京城万夫所指的大恶人变成是他这个一直反对亲事的阿玛。 元瑛和左芙蓉两个人虽然都乖乖不动声色,可是光是全家族和这京城排山倒海而来的舆论压力就已快把亲王溺毙。茶馆酒肆甚至已由他俩的真人真事改编成一首首哀怨动人的悲情曲,唱遍大街小巷,说书人更是加油添醋的把他俩说成七世夫妻的化身,骗走不少听众的眼泪。 亲王气都快气疯了,又逼得他不能不首肯这门亲事。 当敬谨亲王府和左大人家的亲事敲定时,全京城欢声雷动,爆竹喧天,热闹滚滚的场面可比上元佳节。只能说百姓平淡的日子过久了,难免期待有点浪漫事迹来调剂生活。 “三贝勒呢?” “禀元卿贝勒,他正和芙蓉格格在侧院大吵大闹,商量成亲的细节。” “唉,芙蓉八成又在怨三哥耍她。”元卿已经懒得管那两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说什么‘非元瑛不嫁’的,我看不是真的芙蓉,而是内宿元瑛灵魂的假芙蓉吧!”宣慈和元卿闲闲坐在蝶苑,为御猫的其他任务商议之际,不忘关照一下未来的新婚小冤家。 “那些全是三哥自己出的主意,我什么也没做。”元卿赶紧笑着摆手,撇清关系。 “我早知道平日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别看元瑛一副文文弱弱、无为无欲的清淡德行,他的潜能要真被激发出来,那智谋、那演技,简直无人能敌。”这也是宣慈执意要拉他为搭档之一的目的。 “或许吧。”元卿流着冷汗,不太想揭发宣慈口中颇负聪明才智的元瑛此刻正在侧厅里和芙蓉吵什么。 “让我当新郎嘛,元瑛!”芙蓉现在正以“元瑛贝勒”的外表,苦苦哀求太师椅上端坐的娇小身躯。 “不准!我是男人,新郎理当出我担任,所以婚期一定得定在你的月事期间。如此才能让我以完完全全的男人身分,迎娶完完全全的女人进门。”这个声称自己是个男人的元瑛,根本忘了自个儿此刻的外表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可是我想当新郎嘛,元瑛。这是一生一次的难得机会耶。” “这也是我一生唯一当新郎的机会!难不成你希望我有机会再当第二、第三次新郎去娶别人?”他真搞不懂芙蓉在这节骨眼上还闹什么。 “你搞清楚点,混蛋元瑛!姑奶奶我求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难得她想发挥媚功求一个机会,却又不小心被元瑛惹毛了脾气。 “哎哟,我好害怕。”元瑛恶心巴拉的娇吟着,却又忽而转为凌厉骇人的架式。“给我乖乖当你的新娘子去!”要一个女人来“娶”他,门儿都没有! “我只是想过过当新郎的风光瘾,为什么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元瑛拍案大骂。“你想我愿意以一个女儿身,披红帕坐大轿的被你娶进门吗?”想都别想!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这么排斥当新娘子,简直就是瞧不起女人!” “你不要找不到藉口来反驳我,就开始胡说八道。”这招他早识破了。“你别忘了洞房花烛夜该是由谁来主导!” “你不要以为你很行!现在的我可不比以前,男女之间的事有什么我还不知道!” “你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知道了什么?”他实在忍不住嘲笑她的狂妄自大。“你也不想想是谁调教你的,凭你也配主导大局?”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不管,她就是要穿红衣骑白马,当一次天下无双的女新郎! “不用试也知道!我警告你,论男女之间的经验、了解和技巧,你再多学个十年也胜不了我一分一毫。你别作大梦了!” “你这个坏男人!你使计拐我嫁给你,现在拐到手了,就开始摆起架子欺负人!” “喂喂喂,你别捶我啊!现在你是男人,这些乱拳会捶死人的。”娇小的元瑛连忙闪躲芙蓉老大的拳头。 “你欺骗我的感情!我不嫁了!” “随便你。”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就算芙蓉反悔,双方家族硬塞也会把她塞进花轿内嫁出去。 “好,你以为你厉害,什么特都得依你,是不是?”惹毛了她,只能怪元瑛是自个儿找死。“你不让我当新郎?好哇,那让你当去吧!新郎让你当,孩子也让你生去吧!” “男人不生孩子。”哼,骂不过他就开始鬼话连篇。 “是吗?”芙蓉的笑脸万分邪恶。“你别忘了,我是每逢月事才会灵魂回归至女儿身,让咱们暂且回归各自应有的躯壳。可是啊可是,女人怀孕时是没有月事的。怀胎十月的那段日子,等于是你以女人的身分在生孩子。” “啊!”这点他居然忽略了!“对啊,女人怀孕时没有月事!那我们岂不是十个月都换不回各自的灵魂?” “没错!而且你正是那个怀胎十月的‘女人’!” “这怎么成?!”换元瑛花容失色的哇哇大叫。“我可是个男人,就算灵魂错体期间我的肉体是个女人,可是内在的灵魂却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啊!男人怎么可以生孩子?!” “你慢慢叫吧!”敌人哀号的旋律真是太美妙了。“元瑛,你放心,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夜夜春宵、时时缠绵,让你一胎接一胎的努力生不停,好证明你我传宗接代的本事!”芙蓉叉起腰来,狂傲的洪声大笑。 “不行!我不要!”天哪,一胎接一胎的生,那他要生到什么时候才能换回男儿身? “别担心。”芙蓉善良的拍拍元瑛吓呆的脸庞,歹毒一笑。“等你挨过十个月的怀孕时期,我会先让你休息几个月,再来努力制造下一胎。” “不行!左芙蓉!”元瑛猛然站起身来狂吠乱吼。“你给我回来,这事没个了结,你别想落跑!” “谁甩你啊!”她冲出侧厅,蹦蹦跳跳的往远处奔去。“我去骑马遛一遛罗!” “你给我回来!”元瑛冲出侧厅咆哮,眼角猛一闪过,才看见呆站在侧厅廊外的敬谨亲王和福晋,以及他们身后一大群亲友。 “阿……阿玛、额娘,刚……刚才的话,你们……”拜托!千万别听见。虽然他和芙蓉先前又叫又吼的几乎把屋顶给掀了,可是求求老天爷,千万别让这一大票人听见! “我没听见!我宁可什么都没听见!”敬谨亲王气得一脸猪肝色,愤然一吼,然后气呼呼的旋身离去,撞倒不少身旁亲友。 “老爷!老爷,别生气啊,老爷!”温婉的敬谨福晋满脸通红的回望“芙蓉格格”,羞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就转身追着亲王的身影离去,留下一大群脸色尴尬的亲友。 他完蛋了!大家全听见了,他的一世英名全毁了!这些全都怪那个该死的芙蓉,搞出了一大票乱局却让他来收烂摊子。他非宰了芙蓉不可! “左芙蓉!你有种就别给我回来!”他气得脑筋打结,朝芙蓉遁逃的方向破口大骂。 远远的方向却也隐约传来得意的开朗笑声── “好好儿准备生孩子吧,新郎倌!” 后记 面对书中男女主角幸福的感情结局,兰京心中一阵凄然。 回想古早以前,仍是清纯学子的我也曾有爱慕的对象,可惜我生性刚毅木纳,不擅巧言令色,长久以来只敢暗恋,不敢告白。直到学长毕业在即,再不告白,这份感情将会成为本世纪最壮烈的秘密。我鼓足勇气跑到学长的班上去,突然想起,总不能劈头一句就是:“我喜欢你,那你呢?” 我是去告白,不是去讨债!因此,我以其他的话题跟他哈拉,胡串瞎串了整整一百多秒,就在我准备说出爱意之时,学长面有难色的问了我一句:“学妹,你……你是特地来向我传教的吗?” 我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学长当时的表情。他真的很俊美、优雅、温文有礼,他是师长面前的好学生,在班上也是言词颇为风趣的才子。人好却不摆架子,幽默而光华内敛。他是那种对你一笑,就可以令你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绝世美男子,我就曾经被他的笑容迷倒,很没出息的替他跑去合作社买过一次便当。而我竟然在向他告白的时候,胡扯一堆基督救世的理论! 我至今仍想不通我当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知道后果如何吗? 我当时居然正义凛然的回答学长:“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教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约翰福音三章十六节。” 学长很感动的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一个礼拜之后,他就毕业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我几乎想宰了我自己。 不过我还是很爱上帝的。 《侧梦美人》就是出自于这么一个“爱情败类”之子。很荒谬吧?不会谈恋爱的人居然敢写爱情小说。你喜欢这本书吗?讨厌这本书吗?喜欢书里的角色吗?读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呢? 我很想知道,又有一点点不敢知道。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懦弱,不敢把话讲明,所以我在此向大家提出一项请求── 请来信回答下列问题: ①你喜欢本书的哪个部分?为什么? ②你讨厌的又是哪个部分?为什么? ※你喜欢书中的哪个人? ④讨厌书中的哪个人? 来信当然不一定要长,用明信片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肯来信回答,我就万分感谢。你也不用写得太善良,想批评就批评,想骂人就骂人,我既然敢问,当然就能虚心接纳。至于来信,请寄〈禾马文化〉。 为了谢谢来函回答的读者,兰京自制一份拙劣小礼,虽不成敬意,但至少能聊表谢意。只要你来信,我就回赠一份。最后会于下一本书上市时再抽出三名来信读者,各赠三本兰京的小说──虽然内容不一定好看,但真的很实用。当杯垫碗盖、赠礼自用两相宜;而且封面绘图精美,印刷品质卓越,是提升生活艺术品味的最佳良伴。 对不起,最近看太多第四台的购物频道,讲话难免有点……广告味。 这四个问题是没有截止日期的,无论你是多久以后才看到这本医,为你制作的回函小礼永远都等着你。任世事多变,这份真心的等待永远不变。 〈如梦令〉的第一梦,是荒诞搞怪的“侧梦”。下一梦,将不再有世族贵胄的京华风雅。有时候人的感情是很狂野的,在缤纷璀璨的世界之外,反而能见到不同于一般的浓烈火焰。 《如梦令》的第二梦,你认为会是什么样的梦? 呵呵呵,看倌们,下回听了! ------------------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Www.Qisu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