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胸佳人  作者:猫子   楔子   世纪末即将来临,人心惶惶、异象纷乱而起,世界正由几股强势的力量所瓜分,尤其以懂得团结奥妙的势力最为强劲,以致能在险象环生的黑白道中,不容外力所侵吞、孤于势单力薄而化为乌有。   其中,百年来有个自中国发源,慢慢扩散、蔓延往世界各地的一个龙族传说;正是如今主宰世纪的几道强猛洪流之中,最为人所知而不敢侵犯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的主人们,正是由世界各地亚裔所掌控的「阙龙门」。   在众说纷纭的传说里,力量足以颠倒乾坤、呼风唤雨的「阙龙门」,的确为各道所熟悉,是个许多组织皆盼能与之维持友好关系,且拥有难以评估的庞大势力。   天下间的人事物,有可能绝对的「黑」,自然也有可能绝对的「白」。不能否认的是,介于其中的,还有所谓的「灰色地带」。简而言之,阙龙门就是这样一个介于黑白世界之间的组织。   据侧面了解,阙龙门对黑白两道皆拥有强烈的影响力,不管是在黑道、商界、政治界间,都拥有一种奇异的超然地位。既非主流黑道,亦非单纯化的一个商业组织;听说各国许多足以动摇经济的金融机构、连锁企业体,背后暗存的那只辅助遥控的「黑手」,便是这个惊人的庞大组织。   虽众说纷纭,然而阙龙门实分九门,亦由九人个别领导。以日本的「闇龙」为首,分九龙领导散布于世界各地,各司一片天地。   正因阙龙门有九条龙领导,在江湖上翻云覆雨创造无数传说,以至于在华人组织里,被称为「九龙会」。   也因此,才有了所谓的九龙传说……   日月兼并,风云变色;玉梦转承,青银交替;黑闇时代,于焉降临。   所谓阙龙九门,指的就是——闇龙所领导的「黑门」赤龙所领导的「光门」月龙所领导的「华门」风龙所领导的「风门」云龙所领导的「云门」玉龙所领导的「玉门」梦龙所领导的「梦门」青龙所领导的「青门」银龙所领导的「银门」九龙相知相惜、相辅相成,长年来不常聚首,但是对彼此却有心照不宣的义气与忠诚。九龙之间谈不上交情深厚,也没有朋友间该有的热络,但彼此间的默契却不容置疑,绝对关心彼此。   或许他们之间的情谊,就如君子之交淡如水,源远流长且生生不息。   说来,他们也许算不上「朋友」。应该这么说,生死与共的他们,构成一个如网状般的生命共同体,他们是在互依互存的情势之下,歃血立盟所产生的同伴。   九龙在世界各地各领风骚,玩弄各道脉动于股掌。当他们现身于人前时,未必以阙龙门领导身分示人,以至于外头真正认识阙龙九门领导的人寥寥可数。   想当然耳,九龙给世人的印象,以「神龙见首不见尾」形容最为恰当。   目前引领阙龙门踏着前人稳固根基的九龙,凭着高度的聪颖智能,与卓越的领导能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惊人速度,将九龙组织推向高峰,迎向新世纪。   如今这个年代,云门现任的龙主是「关傲云」。   第一章   「小云,你到底是不是男生啊?」   一处倾斜约一百三十五度的山崖上,有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双手抓住从上头垂下的麻绳,用两只脚丫子顶着山崖。她颇为无奈地向下探看,忍不住对下头一脸惨白的小男生发牢骚,最后还双脚一蹬一蹬的往下降落到他的身旁。   这种斜坡,对不足十岁的小孩而言,的确是吃力些。可是对他们三个从小接受训练,五岁就跟大人一起学习攀岩的小孩来说,这点斜坡早就习以为常。   她其实很想换个更陡的山崖挑战,只可惜被小云拖累,因为训练一直都得跟着小云的进度走,她光有旺盛的挑战欲望也是枉然。说来说去,都是小云太没用了。   「我说小云,你好歹也是个男生,这么没用将来怎么保护你的女人?」   面对有惧高症的小傲云,小寿岚是用自己的方式在鼓励他。小傲云比什么都跟她不相上下,唯有攀岩能力远远的落后她。因为他就是莫名其妙有着惧高症!纵使有心克服,他也很难赢得了毫无心理障碍的她。   「知道我是男生,就别叫我小云!」   纵使脸色发白,心有不甘的小傲云还是咬牙吐出一贯的不满,他根本不喜欢被她喊小云。何况,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希望被在他右手边说风凉话的小寿岚看不起。他不是女生,不喜欢被叫小云,更不希罕她的鼓励。   小傲云身分尊贵,年龄只比小寿岚小两个月,他的自尊心可比小寿岚高上十几倍。   「傲云,你的脸色很难看,不要紧吧?」跟着小寿岚往下降落,今年刚满七岁的小寿檒俐落地停在小男孩的左手边,比起姊姊多了几分关心的口吻。大人们不断嘱咐他们姊弟,不可以出言不逊冒犯了小傲云,偏偏他姊姊从没放在心上过。   别说唯命是从,寿岚只要别老仗着比傲云大两个月就欺负他,就谢天谢地了。   「小檒,你是问不腻啊?小云就是胆子小、怕高嘛,你看他哪一次上攀岩课脸色不是这么难看的,你还多此一问。」小寿岚的嗓音十分稚嫩,吐出来的话却很讽刺。   比起小傲云,她一点也没有人悬在半空的吃力感。   「岚,不可以——」明知无用,小寿檒仍想阻止她继续说出过度放肆的话。   「说实话就是会惹人嫌,我不说就是了。」小寿岚无所谓的耸耸肩,正想重新爬回原先的高度,余光却瞥见小傲云突然露出想吐的表情,而且他竟然说放手就放手,蓦地松开绳子。该死,他们身上可没有任何「预防措施」啊!   小傲云往后一倒,眼看就要摔下山崖。   在几个大人出手救人之前,训练有素的小寿岚已经用手臂缠住绳子,奋不顾身地往小傲云一扑,将他的身子紧紧扣在腋下。   小寿岚抱住他的身体,两个人一起荡了出去,在往回荡时,她用身体护住他,当作肉垫撞上山壁。   虽然很痛,可是她连眉也没皱一下,只是牢牢地抓紧小傲云。   见她有些吃力,小寿檒立即过来伸出援手。   在他们合力解救之下,小傲云不久便安全的回到地面。   一落地,惊魂未定且不舒服的小傲云就趴在地上,呕吐个不停,像是要吐尽胃里所有的食物似的。   看顾他们的大人立即将小傲云抱起,奔回总部。   在小傲云离开之后,有个男人蹲在寿岚姊弟面前。   「你们做得很好。」男人摸摸他们的头,给予这对姊弟颇高的评价。训练他们,就是要他们能随时随地牺牲自己去保护小傲云。尽管他们现在才十岁都不到,资质却比其它不足十岁的孩子好太多了,令他十分满意。   被这个人赞美,小寿檒显得非常高兴。无疑的,在他心中眼前这男人就跟神没什么两样。   小寿岚只是微微颔首,接受了制式的赞美,纵使擦伤的身体隐隐作痛,她也始终一点表情都没有,跟欺负小傲云时的活泼神情判若两人。   因为她从很小就知道,在面前这人的眼中——   她和寿檒的命一点都不值钱,随时都该为小傲云牺牲;一旦他们被牺牲了,随时会有新的人替补他们的位置。   笨小檒,被当作贱命一条,有什么好高兴的?小檒敬他如父,他可没当小檒是儿子。   咻的一声,小寿岚射出的弓箭正中靶心。   在射箭的靶场里,她的表现如同往常一样完美,丝毫没有因为早上的意外而逊色,也没对小傲云刻意提起早上的事,连半句消遣他的话都没有。她和寿檒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趁大人走开,小寿岚忍不住朝小傲云发问,受不了他盯着她看了半天,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拖拖拉拉的,她看得心都烦了。   「你要紧吧?」小傲云吸了口气,忍住和她吵架的冲动。   早上的意外里,受伤的人其实应该是她才对;可是他马上就被大人带回房里休息,不得已将她留在后头,连声谢谢也没说。   若不是剧烈头晕,他也不会放开绳子,害她被连累。   「什么要不要紧的?」她收着弓,一脸莫名其妙。   「你的伤……」   「你想看?」小寿岚突然甜甜一笑。   伤口是已经包扎好了,但不代表她已经不痛。为了谁她才受伤,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没让他内疚一下实在有些不甘心。   稍有犹豫,小傲云仍点头,嚅嗫道:「嗯,我想看。」   内疚让他小小的心灵忐忑不安,让他想知道她伤得有多严重。   「想看就让你看吧。」   小寿岚二话不说便掀起衣服,露出缠着绷带的肚子,她很快的扯掉绷带,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展示前前后后有多处伤痕的身体。   最后,她索性也将双手在他面前一摊,让他看看因为和绳子过度摩擦而皮开肉绽的双手。这双手,差点没让她在刚刚射箭的时候掉下眼泪。她跟小傲云不一样,没有受伤的权利,更没有人会为她受伤而心疼。   「我……我会负责的……」小傲云看得好难过,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如果不是他有惧高症,就不会害她满身都是伤痕。都是他的错!   「负责?不用了吧!这是我的命运,你什么都不欠我。」为免被大人瞧见,小寿岚很快把拆下的绷带藏起,稚嫩的嗓音里有着超龄的成熟和心酸。小傲云还不懂的道理,早已深深篆刻在她的心底。   他总以为她和寿檒是他青梅竹马的朋友,可是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他们三个人永远都不会是朋友,永远都不会是亲人,永远也无法平等。这一辈子,她和寿檒都只是两个必须为他无条件赴汤蹈火的属下。打从懂事起,她就被告知了和他的关系。   不能明白他们永远无法平起平坐,还一直当他们是竞争对手的人,就只有小傲云而已。他根本不知道她和寿檒只是陪着他接受训练的伴,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想了一会儿,小傲云突然问道:「那你长大以后嫁给我好不好?」他对结婚没啥概念,可是听人说过,这是男人对女人负责任的方式。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小寿岚更加莫名其妙。   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更代表小傲云根本搞不清楚两人在身分地位上的差距。   他以为说想娶她,她就能毫无阻碍地嫁给他吗?说不定他这么一提,她就会被人拎到街上丢掉,立即被收留她和寿檒的那个人遗弃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她也不能害寿檒跟着她吃苦。   「因为……因为我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若是说为了负责,一定会被她拒绝,所以他试图讲出比较认真,像是有感情的答案。至少,他用很认真的表情在求婚。   「不要,我将来有好多事要做,才没空嫁给你。」小寿岚一口回绝。   若是不提地位的差距,小寿岚也很清楚小傲云的身分与众不同,就算她真的同意嫁给他,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而不会好过。因为照顾她和寿檒的婆婆就曾对她说过,当小傲云的老婆必须怎样怎样的……总之,从小当他的「未婚妻」,绝对会很辛苦。   除非,她嫌现在从早到晚所接受的训练还不够累人、不够折腾自己,想再替自己惹些「新娘课程」来上,否则她最好别让人听见他的「胡言乱语」,在他搞清楚娶老婆是怎么回事之前,就先断了他娶她的念头。   「你拒绝嫁给我?」小傲云十分吃惊。毕竟,从小就想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的要求。   小寿岚突然伸出双手搭着他瘦弱的肩膀,以同样认真的表情对他说:「小云,小牛不要妄想吃老草。」   一说完,她就转身尽速离开,像在逃离灾难现场。   什么啊!只有听过老牛吃嫩草,哪有人说小牛不要妄想吃老草的?小傲云愣了一会,回神后才连忙了追上去,不满地大喊:「小岚,你别走!我才不是什么小牛,而且你也才比我大两个月而已——」   想骗他年纪小,她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嘛!   叫她别走?开啥玩笑!他还想继续讨论这件事,她不走快点怎么可以,她和小檒很可能因为他乱说话而被丢掉耶。   无论小傲云怎么喊,小寿岚都不为所动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回道:「两个月,就是比你大两个月,你就是比我年纪小,你就学着我点——认命吧。」   总之,在有人发现之前,她得赶快远离小傲云这个祸源。   第二章   瑞士 云门   阙龙门各个总部,在世界各地的建筑设计大致相同。   或许随著地形和空间的差异,构造会不尽相同;但由於建筑设计图都是出自於同个家族之手,所以主要机关和设计,皆有异曲同工之妙。   位於瑞士的云门,设计上和世界各地的阙龙门大同小异,主要分为前、後两大进。两进之间,由荫绿青葱的松林、桧木,或者各国盛产的树木所分隔。   「前进」机关重重,为阙龙九门领导人之外的阙龙人所居。   基本上,前进由前至後分隔多庭,每一庭皆有关卡,身分愈高者住得愈靠後进。除非获得许可,否则即使身分再高,也没有人敢擅闯後进。   「後进」分为三阁六居,由前进所守护,为云龙及偶尔到访的其他八龙所居。   从云门入口进来,经松林走到底可达「闇黑阁」,沿通道两旁坐落的是其他各具特色的两阁六居,每一阁、居之间则有「中院」相隔。   云龙所居——是落在「银雪居」和「风洒居」之间,和「玉笙居」遥遥相对的「云海居」。   在各自的领域,九龙俨然像是皇帝般,只差在没弄个三宫六院来享受。   若是九龙对「後宫」有兴趣,要弄个三千粉黛来伺候又岂是难事。   现下,恐怕就是有人觉得自家老大的「云海居」太冷清,不知从哪招来了形形色色的美女,让她们一个个排队,硬是要塞女人给云龙「监赏」。皇帝选妃也不过如此阵仗。   这些天香国色的美女们,在见识了云门的壮观与华丽,又见著云龙与众不同的风采之後,众人更巴不得能得到眼前这非凡出色的男子所青睐,期望有幸能够成为云门的女主人。   何况,若真能从众多美女中脱颖而出,那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为了讨云龙欢心,她们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施展媚功。   「送客。」   一手托著下巴,一手不感兴趣地挥了挥,云龙指示送走第N个在他面前,不过刚转一圈的美女,神情倒没有明显的不耐。顶多让人感觉,这个女人也没对上他的胃口罢了。   满脸错愕的美女想多说些什么,下一秒却已经被人送到云海居的门外去了。   「我说老大,你也别太挑剔了,这样打击美女的信心不好吧?」寿岚没个正经地坐在云龙所坐的龙椅把手上,不满地问道。   不用怀疑,这场皇帝选妃的把戏就是她搞出来的。   说归说,寿岚还是朝门口勾了勾手指,比手势要属下把下一个女人送进来。她可是费了不少精神去调查,才从各个名门望族里挖出这些美女来,老大看了一眼就送客,不是摆明和她过不去吗?收集这些美女也是很累人的耶。   「会吗?」云龙淡淡一笑,根本没把她的不满放在心上。一个一个接见那些女人,他还以为已经很给她面子。   「当然会,你难道没瞧见她们走之前,每个都是满脸委屈,像是无语问苍天似的,根本不明白你挑剔她们什么地方。」   「哦?」云龙微挑起眉,仍旧是笑著。   下一个女人进门,他却没急著送客,只是微仰著头看向寿岚。   寿岚伸手搭上云龙的肩头,故作可惜地叹道:「说实在的,在我精挑细选之下,她们可是个个货真价实,说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而且每个都冰雪聪明,要是我是男人啊……」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站在他俩面前的大美女身上。   「怎么样?」云龙好整以暇地笑问,佣懒的眼神跟著寿岚的视线,缓缓飘向站在他面前最久,还没让他送客的女人。   被云龙和寿岚这么盯著,米雪微微红了双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眼前站了两个这么出色的人,她已经很紧张了,还被他们直勾勾地盯著,会手足无措也是难免的。清俊尔雅的云龙就在眼前,让她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另一个将一头长发束在脑後,有著顽皮笑容的年轻……听那人自己的说法,应该是女人吧。   纵使眼前这个长得中性,打扮也格外中性的人是女人,她那勾人魂魄的眼神可一点也不比男人逊色,因为自己居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云门里,没有人会怪米雪竟怀疑寿岚的性别。   寿岚不仅仅是打扮中性,秀气的脸蛋不偏美反偏俊不说,个头也有一百七十几公分,而且率性的言行举止都会让外人在初见之际,将她错认成漂亮的大男生。   别说是外人,就连她的亲弟弟寿檒,几乎都没把她当女人过看。或许在寿檒的眼中,他的确只有一个哥哥……只不过,这个哥哥错放在女人的身体里。   「还怎么样哩,要是我是男人啊……」   寿岚起身走到米雪的面前,在米雪身旁转了一圈,伸手抬起她那张艳丽无比的脸蛋,把脸凑近嗅啊嗅的,像是感慨万分地道:「这么漂亮的女人,来一个我接一个,来一双就不客气的收一双,吃乾抹净我一个也不放过。」   闻言,米雪的脸庞更红了,像是被炸熟的虾子般红通通的。   她怀疑寿岚真是女人吗?   如果是……那多可惜啊。   云龙瞧得出来,寿岚把那女人的心都勾走了,在一旁看戏的他不由得失笑在心里,真怀疑那女人怎么不会觉得寿岚像个色老头,反而被她逗得满脸通红、春心荡漾。   看来,寿岚若是有意,对方似乎也不介意她是个女人了。   「我是只能看不能要,多让人伤心啊。」寿岚一手在米雪红透的脸上摸来摸去,一手捧著心口,仿佛非常伤心自己不是男人似的,突然朝对方问道:「我说美女,如果我生来是男人的话,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呀?」   尽是俏皮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在开玩笑。   「嗯。」红著脸的米雪害羞地点点头。   听到米雪应允,寿岚登时傻住,但很快又恢复嘻皮笑脸,握住米雪的手惋惜地道:「就说我是男人就好了嘛。真可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愿意嫁给我,我却只能眼睁睁看著她属於别的男人,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米雪差点脱口说出——就算寿岚不是男人也无所谓。   短短几分钟,她的确已被寿岚迷得有些晕头转向。   「岚,玩够了没有?别害人家胡思乱想。」彷佛能看穿米雪的心事,云龙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黑眸里的温度却下降了几度,再次挥手,「送客。」   站於门边的属下立即上前要送走米雪。   知道将被云龙赶走,米雪突然依依不舍,下意识地抓住寿岚的手。   因为她怕这么一走,以後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寿岚。   寿岚愣了一下,旋即如同绅士般举起米雪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对她露出迷人的微笑,「美女,谢谢你的抬爱,你的反应真的让我很感动呢。」   米雪不得不放开寿岚,在被人往外带时却不住地频频回首。   显而易见,她舍不得的人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不是云龙而是寿岚。   「Bye!但愿後会有期罗。」   寿岚看见她依依不舍的眼神,不由得对她温柔一笑,还给她一记帅气的飞吻。   米雪不是第一次被她迷昏头的女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後一个。不过,米雪倒是第一个答应「嫁」给她的女人。   「如果我没弄错,那些女人是为我找的吧?」当米雪的身影一消失,云龙就似笑非笑地嘲弄,眸子里闪烁著没人能懂的思绪。   寿岚当女人的确是浪费了,不知已让多少女人失望。有时候,他也宁愿她生来就是个男人。   「当然是为你找的,但是她们偏偏要看上我,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我又有什么办法?自个儿人就别这么计较啦。」   寿岚回到云龙的身边,拼命地陪笑脸,像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其实眼底和心里的歉意都不多。   别说她是女人,就算她是男人,也不可能和老大抢女人。   其实,只要云龙有心,要令女人为他痴狂可比她容易得太多。问题是他根本像个入定老僧,不管她找来多少美女也不动心,总是白费她的一片苦心。   她不禁怀疑老大可能是喜欢丑八怪的。   嗯,改天找来试试看。   「寿岚,你又给老大找了什么麻烦?」   寿檒一走进云海居,就看到寿岚又在对云龙没大没小,虽然想阻止她不要命的放肆举动,却心知多说无用而放弃劝说。从小到大,他已经费尽唇舌,寿岚却一次也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幸好,老大对寿岚的放肆态度不以为意,云门其他的人自然也就没话说。除了寿岚,恐怕也没人敢对云龙的态度如此随便。   「笨小子,谁说我在给老大找麻烦了?我是怕老大漫漫长夜会孤枕难眠,所以特别进贡美女给老大挑选,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爵岚立即大喊冤枉,不快地指著寿檒的鼻头,为自己一片好意被糟蹋而抗议。   笨檒,以为人人都能让她费心找来那么多美女吗?   这艳福可不是谁都有的呢!   「寿岚,你又说谁是小孩子!」听到这话,即使是亲手足,寿檒也有一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这不男不女的姊姊,老是仗著比他大一岁就当他是小孩子。换作别人,他老早就让她去见阎王了,哪还能由她一再地挑战他的脾气。   「不就是你,我只有你一个不长进的弟弟,还能说谁啊?」寿岚不知死活地耸耸肩,如同过去和寿檒斗嘴的模样,一点也没把他凶狠的眼神看在眼里。   她就是吃定寿檒,再怎么样自己也是寿檒唯一的亲人,寿檒不可能对她下狠手。除了认命之外,寿檒这辈子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最好别逼我!」到底是谁不长进?寿檒有些恼羞成怒。   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一副冷酷到底、不容挑衅的模样;唯独在寿岚面前,他就是无法保持形象,这点让他自小就极为不甘。   可恶的寿岚就是老爱让别人看他笑话。而且,只因为小她一岁,他就一点教训、督促她的资格都没有。从小到大,他不知有多希望自己的年纪比她大。   「老大,你要救救你可爱的属下啊。」寿岚躲到云龙身後,拿自家老大当挡箭牌,却在他背後探头出来对寿檒扮鬼脸,「寿檒狰狞的脸好可怕,像是吃人魔王一样,好像正打算吃掉他唯一善良又可爱、天真又无邪,还很无辜被他瞪著的姊姊。」   寿岚知道寿檒对云龙的忠心,跟石头没啥两样,不可能在他面前造次。   「你如果算是善良,那天底下就没坏人了。」寿檒冷嗤。   吃过寿岚太多闷亏,他一点都不觉得她配得上「善良」二字;可喜的是她还知道他在瞪她。   「老大,你可要为我评评理,我和他姊弟俩相依为命,是我一手照顾他长大的,结果你瞧瞧他现在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寿岚跳了出来,不仅夸张地抱怨,更拉著云龙的手要他为她主持公道。   死小子,不是教育过他,不要随便说出「实话」的吗?   「外头的女人处理完没?」任由寿岚抓著自己的手,云龙只是瞥了一眼外头,兀自朝寿檒问道。   陪著寿岚玩游戏,不代表他认为会晤那些女人并不浪费时间。看见她刚刚逗米雪的样子,更让他决定提早结束今天的闹剧。   「都送走了。」   寿檒跟云龙一样,对她的抗议完全充耳不闻。   纵使觉得寿岚的举止不当,寿檒也没发表意见。因为他很清楚,除了寿岚之外,没有人能够随意碰到老大的身子,这也等於是老大自愿让她抓著。   若不是老大纵容已久,寿岚不知死活的言行也不会变本加厉。从小,他就不明白老大为何放纵她的以下犯上。   云龙本是天之骄子,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对他稍有冒犯,阙龙人更是敬他如神之。而地位不容人亵渎的云龙,却允许他的「右目」屡屡造次。   他和寿岚分别为云门的「左目」和「右目」。   在阙龙门的九位龙主之下,都有得力的部属;左目和右目这两个最高层的属下,就如同九位龙主的左右手,如同人的两只眼睛缺一不可,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以云门来说——   右目是寿岚,她负责云门对外经营的企业活动。   左目是寿檒,他则负责云门的地下组织。   在云门里个性过度活泼的右目,和性格阴沉得有点过头的左目,其实是一对如假包换的亲姊弟。没有太多外人知道这件事,但他们的确是姊弟。因个性差距太大,教人无法联想,而他们也不至於无聊到主动去对人提起。   不过,光云门右目是个「女人」这件事,就教外人觉得格外稀奇了。   寿檒很清楚自己的姊姊,虽然在老大的身边没个正经样,但寿岚在处理公事的时可全然是另一个模样,让人根本无法将她的两种面貌联想在一起;平常嘻皮笑脸的她,从来不属善良之辈,做事狠心起来可不输给他。   见过寿岚处理事情的方式,连他都会不寒而栗。   「喂喂,送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花费多少时间找来这些美女,你竟然都没问我就全送走了?死小子,我非跟你清算这笔帐不可!」   寿岚想冲到寿檒面前抗议,却被云龙一个反手抓住,顿时动弹不得。   她皱了下眉,无奈地回头看著被抓住的手腕。未必挣脱不了,只是不敢。   「送走就好。」   无视她埋怨的眼神,云龙对寿檒满意地点头。   无疑的,寿岚若是专替他找麻烦的人,而寿檒就是专替他解决麻烦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用眼神暗示驻守的属下把寿檒找来。   「老大,我找人找得很辛苦耶。」寿岚忍不住地抱怨,不敢擅自抽回被抓住的手。   连命都是云龙的,被抓住一只手算什么,他若要砍掉她这只手,她也不会抗议,说不定还得说声谢谢,感谢他对她的手「关爱」有加。   「那就不要老是给自己找麻烦。」云龙意味深长地望著她。   他不缺女人,更不需要她替他物色女人。   「那可不行,身为属下的我,怎么忍心看老大这么劳心劳力,为云门不停奉献而孤老一生呢?」躲开他的凝视,寿岚乾笑地打哈哈。   就这么决定了,下次就找些其貌不扬却各有特色的女人,看老大会不会喜欢。不喜欢美女没关系,总有某种类型的女人他会喜欢吧。   「我不会孤老一生,这点你大可放心,别老是替我过度烦恼。」脸上虽漾著笑意,云龙却突然抓紧她的手腕,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事情。   总有一天,他会被寿岚气死。   「我是适当烦恼、适当烦恼而已,一点也不累。」寿岚嘿嘿地笑,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就算手快断了,她的脸上也看不出痛苦的表情。   忍痛,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眼见她的手腕被老大抓红了一大片,寿檒想出声最後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一如寿岚的认知,他们的命是属於云龙的,就算老大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不会吭声。只是如果有必要,寿檒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交换姊姊的命。   「随便你吧。」云龙蓦地放开她的手,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有个不死心的属下,他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既然老大这么相信我,我一定会去找更多美女来孝敬你,迟早会替老大你找到一个枕边良伴。」寿岚拍胸脯保证。   平常已经够忙了,还得为了替老大找美女,可是每天都少睡了好几个小时。   云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长腿一旋便无语离去。   寿岚就当他的无语算是同意,一点也不在意自家老大说走就走。   她已经在心底盘算,下次该找些什么类型的女人才能让他感兴趣,余光却发现寿檒一直盯著她红肿的手腕,不由得上前攀著弟弟的肩头笑道:「废不了的,瞧你那一脸好像我的手已经报废的表情,让人看了多不好意思,老大才不会狠心废了我的手呢。」   寿檒虽不善言语关心,但她对他的关怀都了然於胸。   「你可不可以不要自找麻烦?」寿檒忍不住再次叮咛。   老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哪回被活活生吞了都不知道。他从不觉得寿岚愚蠢,却不明白她为何老是陷自己於危险处境之中。   「不可以。」寿岚轻拍他的脸,很肯定地摇头。   「为什么?」寿檒皱眉,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每次玩到最後,老大一定会伤了她某处,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去玩的游戏。说不定,哪天她真的会断条胳臂还是断只手掌的……   可恶!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有趣!   「好玩啊,一个人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消遗?」寿岚诡谲地一笑,仿佛寿檒总有一天能明白她的理由,目前她懒得跟他多作解释。   她有回答跟没回答一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纵使她的消遗,将会不断伤害她自己,她也依然故我。   寿檒瞅著她看,一点也不认同她哪天要是断条胳臂还是断只手掌会是件好玩的事;偏偏,他无法阻止她继续玩火自焚,也不能在老大伤她时出手维护,永远只能当个冷眼旁观的第三者。   他真的不懂哪里好玩了?   第三章   待寿檒一离开,寿岚脸上顽皮的笑容顿时消失。   她缓缓转过身于,凝望云龙走出的人口,秀丽的眸子略微眯起,举起自己红肿的手腕瞄了一下,俊秀的脸上罩上拒人於外的寒霜,跟之前在寿檒和云龙面前没个正经的人仿佛是两个人。   稍迟疑,她仍是走向那个入口,进入云海居通往後院的长廊。   宿命终归是宿命,她无心逃也逃不了。   走进院落,一阵秋风抚过她的脸庞,吹乱了她前额长过眼睫的黑发。不知何时云龙已立於她身後,他信手一拨便解去她束住长发的蓝色细绳,任凭她的黑发在风中轻轻飞舞,展现女人特有的妩媚风情。   寿岚定於原地,没有栘动。   云龙缓缓走到她面前,伸出左手拾起她的下颚。   有张过於苍白却无瑕的脸蛋,一双晶莹澄亮的美眸,一头能增添她冶艳风情的黑色长发,与如凝脂般柔嫩的皮肤;若是妆点起来,她会比任何女人都美,而谁又会将这么一个清丽女子错认成男子?   莫名的私心,让他想独占著她别人所不察的美貌。为此,纵使暗嗤众人有眼无珠,他也从不曾想为她平反。   云龙以拇指温柔抚过寿岚没有上妆的唇。在她的身上,他感受到的是最天然的触感,没有任何人工的矫饰,也不需要任何东西来平添她纯然的美丽。   对於他的一举一动,寿岚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她直直对上他深邃的眼神,始终保持著轻松的神态,让人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紧张,甚至看不出来她对自家老大的碰触有何感觉。   云龙碰她时,她只是静静地站著,静静地看著他。   他的手指从她的嘴唇游栘,最後落到她随风摆荡的乌丝秀发,他掬起一缕飞舞的发丝在鼻前轻嗅,在外人眼中可说是一幕浪漫的画面。   虽然还可能让人产生错觉……会以为两个男子竟如此暧昧,亲密得十分诡异。   不过,他们两人无可挑剔的外貌向来引人侧目,就算真是两个男子,倒也不损及画面的美丽。那暧昧的感觉,反而让人看了更容易脸红心跳。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为他们而停止,行进得格外缓慢。   「你的长发,一直都是这么美。」云龙轻声低喃。   寿岚笑了,回应云龙的是不带男女之情的笑容。   「老大,我就说你欲求不满,你还死不承认。」她弯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蓝色细绳,双手俐落的将一头长发再度束在脑後,语带轻松地调侃:「要是让人误会质疑,我可要和你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了。」   这是他第一次赞美她的长发,让她觉得有些不妥。   云龙的目光一沉,一张俊脸又像是被谁给得罪似的。   「我说老大,你的脸色又难看了,这么不愉悦的表情谁消受得起啊?」寿岚装出一脸害怕的表情,却又立即拍拍他的肩头,打趣似地道:「放心,我是你的人,想要跟你保持距离,也要老大你首肯才行,不是吗?」   只要身在云门,她就不可能脱离他的控制。   倘若随便说说也能成真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所谓梦想这回事了。   云龙很清楚她的话不代表任何意义,也非所谓的保证,却仍然因她那句「我是你的人」而心情转好,他望向她还红肿的手腕,轻声问道:「痛吗?」   虽然无意伤她,他却老是失控,她总是能够轻易挑起他少有的暴躁。   他对寿岚有著太多的内疚和心疼,所以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一直是特别的;偏偏她老是一副少根筋的模样,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她说话总是不经大脑,平常的举止像个轻佻男子一样,要他如何在她「胡作非为」时还能保持心平气和。   他很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还是根本不想当个女人?   她挑逗女人的本事,连他和寿檒都望尘莫及。   「不痛,是你手下留情。」她洒脱一笑。   每次他若是伤了她,要是她没来让他「自责」一下,他的脸会就阴沉好几天,那可会令云门的人觉得很头痛。   如果真的爱惜属下,就不该老是拿捏不准力道嘛。   叹一口气,云龙对她包容似地笑了。   一如往常,松了口气的寿岚也跟著他微笑。   她眼里冷冷的眸光也一如往常般无波无绪,没有温度。云龙将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视若无睹,只是缓缓敛起自己的笑容。   她仍是一贯的冷然。   寿岚靠在舒适的软椅上跷著二郎腿,右手正把玩著自己的长发。   水静走进寿岚在云门後进的住处,替寿岚送来一堆档案夹让她过目批阅。她难得看到主子放下那一头总束在脑後,不曾多加爱护的乌黑长发;而且主子还以一副沉思的表情在抚著发丝,让人觉得有些讶异。   是有些奇怪,不过这美丽画面很像是童话书里才有的情景。   寿岚穿著设计简单的白衫,贴身的黑色皮裤,看上去就是清爽帅气,放下的一头长发让她俊秀的脸庞更引人注目,活脱脱像是故事书里走出来的王子。   童话书里的王子,总是比较秀气些,就像她面前的主子。如同许多女人的惋惜,她也觉得主子不该是女人。   「拿把剪刀来。」寿岚头也不抬地丢出命令。   「嗄?」水静突然松了手,把满怀的档案夹散落一地。   档案夹劈哩啪啦落地所产生的噪音,与不寻常的沉默气氛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几分钟之後,寿岚才缓缓的望向还愣在原地的水静,直视著水静那对明亮却惊恐的大眼,朝她问道:「我说,拿把剪刀来,会很难懂吗?」她的要求明明既简单又清楚。   瞧水静傻住的模样,奸像她给了她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要……要剪刀做什么?」水静倒抽了一口气,还是力图镇定地询问。   如果将要发生恐怖的事情,她说什么也会拼命去阻止。   「剪头发啊。」寿岚挑了挑眉,睨著自己最亲近的属下笑谵:「水姑娘,我还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看我一个眼神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水静若不是如此机伶,也不会被她选中。水静跟了她三年,还未曾让她觉得失望。   「不要,你的头发一直都是那么漂亮,为什么要剪掉?」水静冲到寿岚面前骤然趴在她的膝盖上,第一次不顾主仆身分,极力反对主子的命令。   不需保养,就能养得如此乌黑亮丽,彷佛有生命的长发,这不是随处可见的!就算没有权利,她也要争取一丝希望。   「为什么你们都说一样的话?那我更非剪不可了。」寿岚玩著水静的手指头,嘴角扬起一抹佣懒的弧度,迷蒙的眼里飘过一丝怅然。   在她身上,不该有让人眷恋的东西。   「主子?」水静错愕的仰起脸庞。   有人和她一样,也极力反对主子剪掉一头长发吗?既然大家都舍不得主子的长发,为什么主子反而非剪不可?她真不明白主子的神情怎么会……不像有意唱反调,反倒是像被他们所逼,才非剪不可。   到底为什么?   「水姑娘,你是要替我服务,还是我得自己去拿?」寿岚用手指勾了一下水静的下巴,语气异常轻松愉快,唯有未曾起过波涛的眼神始终不变。   「我……我去拿。」深吸了口气,水静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出来似的,但还是毅然地起身。   她的脚步有些颠簸不稳,直直走向寿岚屋里放置日常用品的房间。   寿岚从未见过水静如此反常,不由得望著她窈窕的背影失笑。   不一会,水静捧著一把剪刀回到她面前,彷佛是在捧著毒药的表情。   「你要不要帮我?」寿岚轻笑地问。想给她剪下第一刀的权利,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她的头发留了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让别人剪呢。   如她所料,水静那张美丽的脸蛋又像被雷给劈到似的。   纵使表情有些扭曲,水静还是点点头,拿著剪刀的手却开始有些颤抖,连泪水也难以自己地掉了下来,让寿岚看了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怪了,她好像不是要水静去亲刃手足吧?   「我……我动手了。」水静举起剪刀,像举起千斤重槌一般。   寿岚笑看著她,仍将一把及腰的长发搁在她的手中。   水静凝望著手中触感如绸缎般的发丝,眼眶中斗大的泪水更是掉个不停,在寿岚轻松的神情中,一口气从头发的中间剪下第一刀。   一大截乌丝像是断了根的棉絮,四处飘散。   寿岚看了一眼满地的黑色发丝,她兀自从水静颤抖不停的手中拿走剪刀,在水静瞠目结舌之下,很乾脆地替自己断了其他三千烦恼丝,只留至肩上的长度待专业的修剪。   虽然她以前从没为它烦恼过,但这头长发留了太久,是该剪了。   修剪之後,寿岚顶著俏丽短发的模样,就更像个漂亮的大男生了。   她觉得自己的造型很不错,便四处晃了一下,果真如她所料,立即在云门掀起一阵骚动。   云门里的一票女性,在见著寿岚新出炉的帅气造型後,有不少本来看到她就会脸红心跳的女人,都想要把她藏起来,占为已有。若不是寿岚的阶级太高,除了云龙之外根本没有人敢动她一根寒毛,否则,很可能早就有人采取行动。   此外,还有个水静挡在寿岚的身前,云门里的女性个个都只能望「人」兴叹。   「嘿,帅气吧?」   配合清爽的新造型,寿岚一手擦腰,一手搔著自己清凉的後脑袋,完全不在乎在场有人笑得合不拢嘴,有人气得脸都绿了,一直朝眼前的两个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已经四处招摇过了,是吗?」虽然有听到传言,但亲眼见到她真的剪去一头留了七、八年的长发,寿檒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寿岚果然是上帝失误,放错身体了。   瞧她那得意自信的神情,肯定是因为四处招摇後的评价不错。   云门里的女人,在寿岚还是长发飘逸的时候,就全被她过人的风采迷得团团转,相继拜倒在寿岚的「西装裤」下,她们被她搞得都快要变成女同性恋了;现在,她竟然把唯一让她有点女人味的长发给剪了,以英俊王子的姿态出场。   在寿檒眼中,寿岚无疑是唯恐「云门」不乱。他不懂到底要让多少女人痴狂,寿岚才会适可而止,不再四处对女人放电。   已经有太多一开始误认寿岚是男人而迷恋上她的女人,在得知她是女人之後大受打击,甚至为她心碎不已,这样她还玩不够吗?难道她真想迷倒全天下的女性不成?   「难得剪个新造型,当然要大家给点意见罗。」寿岚爽快地回答。   虽然云龙那道像刀子一样尖锐的目光十分吓人,但她始终装作没瞧见。   「如果你这么有闲,应该多把心思放在公事上。」寿檒瞟她一眼,收拾好过於震惊的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而且,不论她是长发或短发都会让一堆女人发神经,所以也没太大的差别。   寿岚跟他不一样,虽然并没有对外公开云门右目的身分,可是她毕竟是负责云门对外的企业,出外抛头露面是在所难免。而跟在她身边的保镖,通常不是为她挡去意图不轨的份子,而是忙著挡住一群搞不清楚她是男是女就盲目为她痴狂的女人。   除非寿岚收起玩心,否则「沦陷」的女人铁定接踵而来。   「笑话,我可是为云门鞠躬尽瘁了,一天到晚累得像条狗一样,你竟然说我心思放得还不够?连我一点小小的乐趣都要剥夺?」寿岚理直气壮地反驳。   言下之意,逗女人是她放松自己的消遣。   「我没这么说。」寿檒叹了口气。   寿岚跟他是一样的命运,的确没有太多偷懒的闲情逸致。   要管理云门枝下庞大的企业,是外人无法想像的辛苦。若不是过度劳累,寿岚的身体也不会瘦得像竹竿一样,不管怎么药补、食补都长不了肉。明明是女人,过了发育的年龄却连一点胸部也没有。   想起来,他就不免替她觉得有点悲惨,仿佛能了解她想当男人的原因。   「最好是这样。」寿岚睇他一眼,勉强接受他的回答。   臭寿檒,谁想当男人了?一眼就能看穿笨弟弟的想法,寿岚不由得嗤笑在心底,怀疑像他脑筋这么死硬,不会转弯的人,怎能在尔虞我诈的世界生存?   生来是女人就是女人,她无意改变自己的性别。   只是对她而言,被当成男人还是女人早就无所谓了,因为命运都是一样的。   「老大,你不给我的新造型打个分数吗?」   瞥见寿檒频频示意的眼神,就算想一直怱视云龙锐利的眼神,寿岚也不得不硬著头皮对视上去,依然是一贯打趣的态度。   从一开始,他会有的反应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没错,云龙正是那个绿了脸的人。   面对寿岚的盈盈笑意,云龙只从嘴里森冷的说出一句话。   「我想杀了你。」   在云龙眼中,寿岚的头发比她的人还重要。   其实,寿岚还记得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留了这么多年的长发——因为,十一岁时的云龙说她短发的模样很可爱。   从此,她刻意留了一头长发,为了惹他讨厌。   结果,现在的云龙却说她的长发很漂亮,让她留长发的理由没了。既然没了,一头长发在脑袋後头乱晃也是累赘,她自然毫不心疼地剪去。   剪去长发的结果,连九龙里脾气算是温和的云龙都生气了,让寿岚觉得头发剪得非常「物超所值」。   云门老大动怒的样子,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呢。哎呀呀,寿檒都为她跪下去,自己的呼吸也不怎么顺畅了,现在似乎不是佩服自己的时候。云龙不是说说而已,还真的用铁手虎口箝住她的细颈,铁指也扣在她的咽喉上以缓慢的速度收紧。   只差一口气,她就可以跟阎王下棋喝茶去了。   那手劲虽然还不至於要她的命,却已快要了她三分魂魄,让她整张原本就过於白皙的脸蛋更没了血色;难怪心急如焚的寿檒会抛下自尊,虽然没有质疑老大的意图,却咚的一声就为她跪地,无言地为她求铙。   虽然呼吸短促,可是寿岚却在笑。   「你是为了激我,才故意和我唱反调是吗?」云龙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一对黑瞳却闪烁著前所未有的火焰,带著阴沉的怒意。   为了他说她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她竟二话不说就剪了。   她的行为,不是在对他挑衅是什么?明著像是对他百依百顺,暗地里她却以她的方式来反抗他,让他所受的刺激更强,更震撼。   如同她此刻的笑容——简直是拿他当白痴看待。一直都是这样,他受够了!   寿岚无法说话,只是用剩余的力气勉强挤出笑容,缓缓地摇摇头。纵使是快断气的情况,她依旧表现应该有的忠心,对自家老大有问有答。   她的黑瞳里,没有惊骇紧张,有的只是从容不迫。   若不是她的脸色愈见青白,旁人恐怕还不能从她平静淡然的反应里,想像云龙毫不留情的手劲带给她多少痛苦,已经快要掐断一缕香魂。   在她昏死之前,一道身影迅速从云龙手下把人救走。   被俐落身手拨开手劲的云龙,用冰冷的眼神望向不速之客,不一会盛怒的火焰便从眼中消失无踪,回复一张温和的俊秀脸庞。   「你要来,怎么不先通报一声?」云龙惊喜地说。   从日本跑来作客,意外救下云门右目的唐傲雨,把寿岚交到寿檒手中,脸上一直挂著温暖的笑容,像是什么事也没做一样,自动找了个好位子坐下来,以笑谵的口吻道:「我说关老弟,你不知道我喜欢给人惊喜吗?」   寿岚咳了几声,脸上并未出现从鬼门关绕一圈的惊恐:虽然还支撑得住,但不代表她可以撑得更久。   寿檒扶著明明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愿求情的寿岚,不解老大为何会因她剪去长发而动怒,心底却著实感谢合龙及时出现。天底下,除了其他八龙之外,的确没有人敢从云门老大的手中,不吭一声便救下人来。   想当然耳,闇龙能从老大手中救下人来,也得老大愿意才行。   要不是,就算他出手也救不回寿岚,或许他真的会为了唯一的亲人豁出去。天底下有多少人,他唯一的家人就只有寿岚;如果寿岚死了,那他也失去生存的意义。一直以来,都是有寿岚才有他寿檒。   「来得真巧。」云龙回以微笑,他之前发怒的情景仿佛成了一场假象。   「正好应了那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吗?」唐傲雨脸上堆满笑意,非常佩服自己能把时机抓得这么准,顺手捡了一条命。   虽是顺手捡回一条命,却是阙龙门千挑万选出来的人。   身为云门右目,寿岚对阙龙门有其重要性。她若死了虽然有人可替补,但阙龙门要训练出一个右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小训练至今也得好长一段时间,哪能由傲云像掐蚂蚁一样掐来玩,爱掐死几只就掐死几只呢。   不过,傲云若真舍得寿岚死,才会让他十分意外。   救下寿岚,纯粹手痒,他也不以为傲云真的打算弄死她。其实,他只是做顺水人情,给傲云一个台阶下罢了。   「说吧,你这回从日本大老远跑来有什么目的?」余光瞥见寿岚脸上渐渐恢复血色,云龙在言谈间挥手要寿檒带著寿岚退下。   寿檒衔命,寿岚则一点怨恨之色都没有。   跟阙龙门的龙首唐傲雨交换一个眼神後,寿岚和寿檒必恭必敬地行了个礼,便不发一语地离去,把空间留给两位龙主。   望著门被关上,唐傲雨才把眼神放回云龙身上。   「来帮人追老婆啊。」当然是有乐子才上门。   「追老婆?」云龙挑起俊眉,替唐傲雨和自己倒了一杯茶。   身为闇龙,堂堂阙龙门的龙首,雨做这种事未免太无聊了。   「你还记得路柏特·夫膡那小子吧?」纵使能看出云龙的想法,唐傲雨还是兀自问道,一点也不觉得帮人追老婆是把自己大材小用。   人生以寻乐为目的,他深信为自己找乐子没啥不对。   「你说那个单枪匹马闯进云门来,还说要找我单挑,却被你逮去玩的小子?」   云龙的记忆力向来不错,一会儿就想起有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要不是雨抓那小子去玩,依那小子的放肆行为,他恐怕再也回不了他可爱的家。像是有第六感似的,雨的确很会挑时间冒出来。   「是呀,我和他成了『朋友』,所以派了些人私底下特别关照他,有情报说他最近追老婆碰了一鼻子灰,我这好朋友当然要来助他一臂之力罗。」   雨虽然说得很够义气,但是他那贼贼的眸光可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种眸光,阙龙人都懂,云龙也懂。   雨会「私下关照的人」,绝对是他的玩具,永远不会是他的朋友。   「我可以说一句话吗?」喝了一口茶之後,云龙失笑问道。   「嘴巴长在你脸上,不是吗?」   难得有空来喝傲云亲手倒的茶,唐傲雨十分愉快的喝著,态度非常从容。   「手下留情吧。」云龙似笑非笑地摇头。   唐傲雨高高挑起一边眉,然後朝他咧出灿烂迷人的笑容当作回答,云龙一看便晓得自己说了也是白说——路伯特·夫膡那小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没办法,谁教他是雨相中的「玩具」呢!   第四章   夜沉沉,引人心绪慌。   想熟睡至不省人事,像死猪一样踢不醒,即使有人在睡梦中闯进房间也丝毫未察,对於阙龙门这些活在边缘世界的人来说,恐怕是个奢侈的梦想。   以云门人来说,在有人闯入时,人虽没醒,全身警觉性异於常人的毛细孔,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苏醒。否则,自己的项上人头随时可能会不翼而飞。   不过,在云门後进想要突破重重机关,解决层层保护人马,直接闯至云门右目的住所,还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寿岚的床边,简直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外人想闯进云门,恐怕连大门都不得而入。   若有人在云门外头游荡,在最短时间之内就会被监视器发现,那些企图潜进云门,来路不明的份子大多在云门外头就已死无全尸。   想进云门,除了先送拜帖等待回应之外,别无他法。   而地位高的云门右目,入睡的时候可是有不少属下彻夜不睡地守护。就算寿岚睡死了,也没有歹徒得以亲近半分。   所以,能够没惊动任何人和机关就进入她的房间,还在她床边稳稳坐下,完全不怕会惊醒她的人,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他就是云门老大——关傲云。   云门,除了她老大以外,还有谁的身分比她高,敢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   寿檒可不像她老大这么不懂礼貌,三更半夜跑来坐在她的床边,但,她不想张眼。   纵使在他进门那一刻,寿岚便已经完全清醒。她浓密的长睫却仍覆盖著,沉睡的面容上瞧不出丝毫动静,仍保持熟睡时应有的模样,   在不知她从小受过什么「非人训练」的外人眼中,绝对会认为她完全没发现有人闯入,不会怀疑她已经醒了。   别人看不出端倪,云龙却比谁都清楚她早已清醒;因为若是连这点保命的警觉性都没有,那云门右目的大床也该换人来躺了。   「你剪去我心中的宝贝,该怎么赔我?」不管她是否醒著,云龙以低沉的嗓音幽幽说道。他修长的手指像情人的碰触般抚著她脸颊旁的短发,最後落在她有著红肿勒痕的颈项上怜惜地游栘。   今天,她的挑衅又让他失控了。明知她存心找死,他还是差点成了帮手。   寿岚突然张开双眼,黑色瞳孔里有著莫名的光芒。她无畏无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眸子,就这么和他的紧紧相对。   云龙与她对视,他的手并没因为她突然张眼而离开她的脖子,反而有意无意地以轻柔的力道捏著、抚著,像是在把玩珍贵的玩意儿似的欲罢不能,那细致的触感摸起来非常舒服。   「老大,人不如发。」寿岚突然感叹地说,握住云龙搔得她很痒的手,在他不反对之下将他的手放在棉被上头,随後嘻皮笑脸地要起嘴皮子:「伤心是伤心,不过要是知道你对我那头长发情有独锺,我剪了便送你,不扔垃圾桶就是。」   从头到尾,她都没质问他的不请自来。   三更半夜,她老大心情不错,一时兴起便来她房里走走,她又能怎样。   基本上,云门是他的地盘,他想来去何处,原本就毋需问人,也无人敢过问。   赶也不是,装睡也不是,连轻声抗议都显得不知死活。身在云门,身体和自由都是操在云龙手中,他便是主宰她命运的那只手。   「我不恼你剪了长发。」睨了一眼她的笑脸,云龙冷冷地把手抽回。   啐!一头离了主人的发,他要来何用?他不需要睹物思人。不离主人的发,才能拥有乌黑闪亮的光泽,在他眼中才是无价之宝。   离了,便是她不要的东西,那他也不希罕。   「哦?」不恼还差点掐死她?   真可惜,他没真的夺去她的性命,还是由她苟活人世。一抹自嘲的笑掠过寿岚的嘴角,随即自她抿起的唇边退去。   隐去心中的真实感受,寿岚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轻佻模样。   「我恼你的挑衅。」不想多作解释,但他要她明白这点。   没人能在挑衅云龙之後还能苟延残喘,她不能一再的逾矩,她不该也不能!   「老大,小的我就是嘴贱,要是不小心在你身边说错话,绝对不是存心挑衅,更不是针对你的,我可没那个狗胆以下犯上。」   贱命一条,要送他,他也不见得会要。   「你没那个胆,不过倒有从容就义的勇气。」云龙冷冷地嗤哼。   「老大,口渴不渴?你来了这么久,我竟然连一杯水都没奉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去给你泡茶。」寿岚要起身下床,她用极为蹩脚的方式避过这个话题。   夜已深了,她很困,脑子自然也钝。   「我不想喝茶。」云龙突然将她压回床上,把她的双手压在她身体两侧,顿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股诡谲的气氛,瞬间压迫住两人的心口。仿佛一个沉重的呼吸,都会增加两人胸口的负担。   寿岚愣了一下,她既不反抗也不惊慌地被他压在身下,对著近在咫尺的俊容莞尔暗示:「三更半夜的,你也累了,是不是该回房休息?」   身为云门右目,她每天都忙得像条狗,云龙可没比她惬意多少。身分愈高,责任愈重,他得背负整个云门的成败。   「你在赶我走?」眯起眼,云龙把脸迫近几分,几乎要和她的脸贴上,眼神、呼吸都吐露著危险的气息,令人压迫感十足。   从来没有人能命令他来去何处,她亦不能。   在温和的外表之下,云龙跟其他八龙一样,有著同样高傲的心性。   话说回来,寿岚也许是唯一一个不能认同他个性温和的人。在她的面前,他已暴露太多私人的情绪,教她如何认同。   「老大,我知道自己的身分,怎么敢呢?」寿岚压下胸口过快的节奏,硬挤出一抹真诚的笑。   她怎么敢呢?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外人看似风光得很;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仍旧什么也不是,同样身不由己。   云龙眸光一闪,对她永远不惊不慌的态度十分不满。   「你认为我永远不会『要你』是吗?」被男人压在身下,她不该如此从容。虽然除了一些碰触之外,他不曾侵犯过她,但不代表他不具威胁性,他绝对是个有欲望的正常男人。   寿岚迟疑了一会儿,随即便露出无所谓的笑容,以一切随他高兴的口吻道:「不,能当老大的泄欲工具,是我的荣幸;只怕老大对乾扁四季豆没啥兴趣,才刚脱光我的衣服就消了火,那反应可就有点伤人了。」   就外表看来,她只能吸引女同性恋吧?   爱慕她的女性多如过江之鲫,爱慕她的男性则是半个也没遇过。   「别激我。」云龙闷声警告。   「我不敢啊,老大。」寿岚还是继续陪笑。   「那你是说真的?」他根本不相信她是真心。   「当然!如果老大实在等不及我去找个波大、臀翘、拥有二十三寸小蛮腰的大美女来为你服务,就有迫不急待的『欲望』必须解决,那我好歹也是个女人,女人该有的功能都有,身为属下的我当然要义不容辞地帮忙,身体给老大使用绝对没问题!」爵岚彷佛置身事外般的口气,根本像在谈公事一般。   「身体?」云龙铁青著一张脸,等著她的下文。   「心就没办法给了。」她理所当然地耸耸肩,彷若自己是妓女一样地说道。   寿岚说完,便如她所料地被云龙掐紧放在身侧的两只手腕。   云龙瞪著她满不在乎,似乎跟谁上床都无所谓的表情,他非常想抹去她那人尽可夫的表情!   义不容辞地帮忙?真亏她说得出来!   「老大,如果想做就来吧,不然拖太晚,我们今晚就没时间睡了。」寿岚疲倦地打了呵欠。   瞪她一眼,云龙霍然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去。   她总有一天会为自己所说过的话後悔!   天气清朗,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一大早,唐傲雨神清气爽出现在云龙面前,直接对他开门见山道:「亲爱的关老弟,咱们来打个小商量吧,绝对少不了你好处。」   「礼多必诈,先把小商量说来听听。」云龙脸上在微笑,防备在心底。   雨若是无聊,要拿谁当玩具部可以——除了他之外。   无论雨打算如何兴风作浪,他向来都不奉陪,乐於保持中立的立场。一旦膛了他这浑水,保证会永无安宁之日,以後想图个清静都难。   况且,最近他没有心情玩「游戏」。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借个人用用。」唐傲雨笑得十分诡异。   「谁?」   云龙对於是哪个属下竟然那么倒楣地被雨相中并不感兴趣,他纳闷的是雨想借用云门的人大可「自行取用」,何须来问自己。不用他点头,也没有一个云门的人会质疑雨所下的命令,就算雨要他们切腹自杀,他们也会照做不误。   虽然九龙彼此的地位不分轩轾,却绝对以闇龙马首是瞻。阙龙门下的人,对雨更是又敬又爱。   唐傲雨伸手指向频打呵欠,昨晚显然睡眠品质极差的寿岚。   被闇龙点名,寿岚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倒也没有什么惊愕的表情。她最近就是犯衰神,还怀疑什么。   「不借?」见云龙迟疑,唐傲雨笑问。   竟然会那么舍不得?   心陷得深,却总是一厢情愿的人最为可怜的。   「借她何用?」本来想二话不说就同意,云龙却忍不住多问。   唐傲雨笑得诡异,「替人追老婆啊。」   托唐傲雨之福,寿岚偷得浮生半日闲。   身为云门的右目得日理万机,她平日能抽出一、两小时偷闲都是奢侈。在唐傲雨的点名之下,她可以拥有整整一日的「休假」,原本的工作则由唐傲雨安排的人代理。   只是——竟然要她去「诱拐」女人?   阙龙门里头有那么多俊男可选,唐傲雨却挑中她一个女人去做这档诱拐女人的事,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吧?而且,她瞧眼前的路柏特·夫膡自己就长得一表人材,哪需要她去帮他追女人?像他这类型的男人,女人自己倒贴都来不及了。   寿岚就是不解唐傲雨的用意。   若是怕对方对男人有戒心,所以要她先去进行「友好」行动,让对方比较安心那也就算了,可是唐傲雨要她去诱拐一个女人?阙龙门的人都很清楚,闇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怪人,她这回恐怕是雀屏中选,成了他寻找乐趣的棋子。   寿岚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况且有云龙「关照」,被唐傲雨相中是迟早的事。   唐傲雨总是自诩九龙情同手足,常常一得空便来「关爱」其他八龙,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其他八龙所感兴趣的人,而不好好的「爱屋及乌」一番。   阙龙人太了解唐傲雨的性子,大夥儿可是想尽办法避免让自家老大感兴趣。   那日让唐傲雨看见云龙欲置她於死地,他会不感兴趣才有鬼。罢了,既然是闇龙的命令,再不合理也只有认命接受。而且,她还欠他一条命呢。   寿岚默默接下唐傲雨的命令。   「你让我云门的右目去替你拐个女人?」云龙笑里藏刀,以温和的语气质疑唐傲雨何以大材小用。   寿岚在云门里招摇,让一群女人为她昏头转向还不够吗?   雨竟然要放她到外头明目张胆地钓女人?敢情,雨是专挑他的痛脚踩,生怕他平日所受的闷气还不够,特地大老远从日本赶来为他雪上加霜是吧?雨可真是够义气!   唐傲雨扬起俊眉,缓缓看向一直不太想搭理的人,懒洋洋地笑道:「你擅离岗位,丢下云门一堆正事不管,硬是要来凑热闹当个跟屁虫,我是没意见;但最起码也该乖乖守著跟屁虫的本分,别太多话、太多意见以免惹人嫌吧?」   除非天意难违,否则没有人可以左右他唐傲雨的决定。   「随你怎么说,我不赞成让她去做这件事,云门人随你挑,你让别人去做吧。」没有理会唐傲雨的消遗,云龙也懒得和他争辩,索性直接表明立场。   雨若需要一个「玩具」,云门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可以任他挑选,随便他要玩哪个都行。唯有寿岚例外,他不打算外借。   「这是个馊主意,我也不赞成!」 一旁的路柏特也立即表明立场,一点也不赞同唐傲雨出的馊主意。竟然要别人去诱拐他未来的老婆?开啥玩笑!   更何况,居然是要一个像男人的女人去拐。   要是这女人把米雪拐走了,那他的男性尊严岂不是受损更严重。唐傲雨说什么是特地从日本跑来替他追老婆,其实根本是想来兴风作浪吧!误交匪类,真是大不幸。   「亲爱的路柏特,看来我得告诉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唐傲雨朝著路柏特露一抹优雅的笑容,接著他不疾不徐地说:「追了半年,连人家小姐裙摆都摸不著的可耻家伙,根本没有表示意见的权利。」   更何况,那女人在他的追求之下,还对别的女人一见锺情。   「我是尊重她!」路柏特没好气的为自己辩驳。   自诩绅士,他当然不能对淑女做出霸王硬上弓那类无耻下流的事。想起唐傲雨曾给过自己的「建议」,他真怀疑他是有心帮忙,还是存心等著看他笑话。   「雨——」云龙企图再次拒绝唐傲雨的要求。   「好了,你们两个,别像老头儿般罗唆个没完,吵死了。」唐傲雨不给云龙插口的机会,突然转向一直保持缄默的寿岚间道:「你呢,你怎么说?」   「我?」寿岚没想到矛头会指向自己。   两位龙主在场,当事人也不是她,有她说话、作主的份吗?   不仅是局外人,说话的分量也最微不足道,本来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他们两个太吵了,我没心情听他们罗唆,所以我决定这件事情……」唐傲雨贼贼地笑,想把决定权交到寿岚的手中。「你同意就进行,不同意便作罢。」   霎时,众人的焦点都落在寿岚错愕的脸上。   在寿岚同意唐傲雨的计画之後,云龙和路柏特瞪她的目光,若是心脏不够力的人还真承受不起。   寿岚心想她也是百般无奈,虽然唐傲雨给她选择,但他们以为她就真有选择的权利吗?在唐傲雨带笑的眼神里,传达的命令只有一个,根本没让她有任何意见。   而她还得承受云龙和路柏特责备的眼神,寿岚觉得自己是何其无辜。他们明明应该比她更了解唐傲雨的为人。   「去拒绝!」趁唐傲雨走开时,云龙避开其他人抓住寿岚的手腕,直接开口命令。   他不能左右雨的决定,既然雨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她就是唯一可以左右雨的人。   他绝不能让她进行雨的荒唐计画!   「老大,我真的能拒绝吗?」寿岚露出微笑,早预料到云龙会有此反应,她力求平稳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为人属下的无奈。   阙龙人对九龙,最令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无论对错都绝对服从的忠心。   九龙是君,他们是臣:君若要臣死,臣岂有不死之理。   九龙以闇龙为首,八位龙主对唐傲雨的忠心,一如阙龙人对九位龙主的忠心。唐傲雨的地位就跟太上皇没两样;云龙自己都不能拒绝唐傲雨的要求,要她一个小小的云门右目如何拒绝?真要如此强人所难,不如要她直接用武士刀切腹自尽,用死来拒绝还容易些。   云龙要她拒绝,丢武士刀给她便是。   「你!」对上她的眼,云龙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他也明白,雨不是给寿岚选择,而是摆明要她当代罪羔羊,无论成败都找了个替死鬼顶著,打算自己逍遥事外,等在一旁看好戏。   永远的贼子!   「老大,不要一脸送葬的表情,我是要去诱拐女人,又不是要去送死。」寿岚突然咧嘴笑谴,拍拍他的肩膀自嘲:「放心好了,拐女人可是我的看家本领,随便拐拐,女人也能到手擒来,我不会让女人吃掉的。」   云龙那阴沉的脸色真让人看不下去。   「拐女人的本事有什么好得意。」云龙白了她一眼。   笨,明明是女人却搞不清楚自己的性别!   「老大,小的专长不多,能炫耀的本事就那么两三样,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也只好勉强拿来凑合一下罗。」寿岚嘻皮笑脸地耸耸肩。   唐傲雨不在,她的态度就显得痞了许多。   她对其他龙主向来必恭必敬,只针对云龙一人放肆。在其他八门龙主面前,她跟任何一门的右目无异,对上的态度有其分寸。   云龙睇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腕。从小接受同样的训练,他对她有多少本领心知肚明,诱拐女人绝对不在他们受训的项目中。   「老大,你这种母鸡保护小鸡的态度,难保不会让人误会你是煞到我这个下属,以为你对不男不女的女人有兴趣,到时候传得满天风雨、破坏你的声誉,可不关我的事。」知道云龙对这件事妥协了,寿岚不正经地开起玩笑。   没人比她更知道「不知死活」四个字怎么写。   「我不在乎。」云龙深深望著她,语气里带著某种莫名的情感。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爵岚煞有其事地摇头,一副敬鬼神而远之的神情,非常清楚地表达自己想要明哲保身的渴望,「要是让爱慕老大的各路人马有所误会,那我就得三不五时防著别人来暗杀,日子可难过了。」   爱慕云龙的女人,大多不是泛泛之辈,有些的确是身手不凡。她也不是担心有人攻击,只是嫌烦。   「你?死不了。」云龙的脸色微黯,冷冷一讽。   「是啊,我是死不了,索性来一个就收一个,把她们热情、火辣的心,全都从老大你那里收过来就是。顶多我还没被女人杀死,就先累死。」寿岚煞有其事地感叹。   不是她自夸,她若真的有心,要让所言成真并不是难事。   云龙沉默一会儿,怱然问道:「你真的喜欢女人吗?」   「喜欢哪,你瞧上帝把女人造得多好,抱起来又软又暖,热呼呼的,比抱男人来得舒服多了,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寿岚以手肘顶顶他的身子,像在跟哥儿们讨论一般,表情暧昧得很。   「所以,你在我怀中是没感觉的?」云龙的脸色一沉,将她一把拉进怀里。   寿岚从他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已经濒临动怒的边缘。   停顿了两秒,寿岚忽然伸手回抱了云龙一下,在他怀中点点头,露出笑容评价:「别担心。老大你的胸膛虽然是硬了点,但我想女人会喜欢的,也会乐於在你的怀抱里磨磨蹭蹭,高兴地享受你免费供给的温暖。」   云龙又好气又好笑地瞪著她的笑脸。   明知寿岚是故意装腔作势,他仍因她主动的拥抱而悸动,心跳节奏骤然快了一拍;刚刚的不悦也顿时退去。   因为以前她对於他的挑衅,向来是不做任何反应的,一切随他高兴,从来没有回应过他。   如果他可以就此下定论,这便是他们关系的一种进步吧。   第五章   「不见!我说我今天都不见客,你是听不懂吗?」   米雪·兰斯搞不懂她得说几次,管家才能完全听懂她的意思,她已经得被问得一肚子火,差点想拿个抱枕扔过去,看能不能把管家的脑袋给打醒。   她又不是东西,别人想看就得去给看吗?简直莫名其妙!   哪个路柏特根本是个大怪胎,跟她耗上半年了还不肯死心,谁要理他!要不是管家老是对他那么客气,他也不会自以为在她家很受欢迎。   哼!什么管家协会的菁英?在她看来,他根本是个没用的管家,竟连个人都赶不走。   「小姐,我们不应该怠慢夫膡爵士的继承人。」在兰斯家服务两年,年纪约三十左右的管家达克,说起话来活像是年纪一大把的老古董,态度始终必恭必敬。   其实,他只是照兰斯先生和兰斯太太的命令行事。米雪小姐讨厌夫膡先生,她父母对他可是非常喜欢。   「我管他是哪家爵士的继承人,我没有义务见他!」   「小姐,今天夫膡先生不是一个人来,他还带了朋友来见你。」   达克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路柏特那三个气质非凡的朋友,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人,不用兰斯夫妇命令他也知道不能得罪,得小心伺候为上。   虽然兰斯夫妇此时不在家,但有他在就不能让兰斯家惹上麻烦;若是小姐肯合作的话,他也就毋需为难。   「他带朋友来关我什么事,他说见我就见吗?他当我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交际花!」米雪瞪向达克,没好气地冷嗤。   「小姐——」   「啧啧,好大的小姐脾气,挺性格的嘛。」一道打趣的男声伴随身影出现,他不等主人邀请就已擅自进入,对乖乖等门没啥兴趣。   连路柏特在内,其余三个人也跟在他後头进门。   天底下,敢让他唐傲雨等门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几乎等於零:不过,若不知他是谁自然得另当别论。   如果米雪知道等门的人是谁,别说一秒都不敢让他们多等,恐怕吓都吓呆了,就像她此刻傻愣愣的表情。   就算米雪不认得他,至少也应该认得云龙和寿岚。   「云、云……」米雪有些结巴,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她发现不只云龙,连那个人也来了?   云龙站在唐傲雨的身後,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愿。   若不是担心寿岚的「表现」,他大可以不必来。   即使来了,也不代表他打算参与雨的整人游戏。一如雨先前提醒,看戏的人毋需多嘴,他也不介意被当作空气。   虽然他有些意外,米雪竟然认得他是谁。   即使记忆力很不错,但一点都不重要的人,云龙还是懒得费心牢记。所以,他早就对米雪没有印象,全然把她忘了。   对云龙而言,米雪跟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原来是你,我们又见面了。」相较於云龙的健忘,对人过目不忘的寿岚,立即表现出热络的态度,「我还以为路柏特要介绍哪个美人给我们认识呢。」   顿时,寿岚明白唐傲雨之所以派她出马的原因。   至今,米雪看见她仍会眼睛一亮,想必是尚未忘记她。亏她本想好好大展身手,打算示范一下追女人的招数,免费送给路柏特参考。   唉,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唐傲雨给的任务未免也太没挑战性了。他肯定是太无聊,才会故意把每件事都复杂化。   米雪在路柏特来拜访时,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今天却一反常态,没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直盯著在她眼中依旧迷人的寿岚。   「你……」   米雪十分懊恼,想跟寿岚打招呼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她一直在找门路,希望能再见寿岚一面。   上帝,她该不会是在作梦吧?寿岚竟然还记得她。   寿岚照著唐傲雨的计画进行,轻而易举地将米雪拐回云门,打算制造路柏特和她相处的机会,让他们日久生情:可是米雪却紧缠著她不放。别说日久生情,米雪根本连正眼也没瞧过路柏特,对他的态度从没好过。   即使已经确定寿岚的性别,也没有让米雪少些亲近她的冲动。   「兰斯小姐,这里不是你该逗留的地方。」眼见主子在办公,身旁却有个女人晃来晃去,妨碍了主子的办公效率,看不过去的水静终於忍不住提醒。   她实在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不把米雪赶走?那女人该黏的人应该是路柏特才对!   「我爱待在哪里是我的自由,岚都没说话了,你凭什么多事?」米雪赖在寿岚身边,昂起下巴不悦的说,根本不把水静放在眼里。   寿岚是云门的右目,水静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随从罢了。   仗著寿岚的纵容,米雪有些侍宠而骄,对於寿岚下头的人尽是无礼的态度。   「你妨碍到我跟主子讨论公事,我当然有权利多事。」水静不甘示弱地反驳,她平日的冷静,在米雪来到云门以後便逐渐消失。   「岚根本不觉得我碍事,你少狐假虎威!」米雪斥道。   「那是主子给你几分面子——」   「是啊,既然岚肯给我面子,你一个小小跟班还那么多话?」米雪打断水静的话,毫不客气地讽刺,自认占了上风。   「你!」水静瞪著米雪得意的嘴脸,不由得气红俏脸。若不是主子在场,她非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可!   小小跟班?身为云门的高层,她可从来不曾让人如此侮辱。   出了云门,她就是主子的代表,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本来当她们的争执是耳边风的寿岚,突然停下手边的公事,饶富兴味地看著老是暗斗不停的两个女人,一手支在下颚观赏好戏,嘴角勾起一抹美丽的弧度。有时,她真的怀疑自己何德何能,竟让女人为她争风吃醋。连水静总是冷静漂亮的脸都因气愤而扭曲了。   寿岚把自己从头打量到脚,她是个发育不良的女人,有啥好争、好抢的。就算她这张脸长得还不错,可是云门里好看的男人太多了,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不是很浪费时间吗?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变成男人。   对於她们盲目的迷恋,让她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米雪,你果然在这里!」路柏特又找到寿岚这里来。   「我在这里干你什么事?少来惹我!」米雪看到路柏特就烦,口气更差。   水静见到该来的人终於来了,眼角余光又瞥见寿岚含笑摇头的样子,水静不由得咬了咬下唇,立即为之前的失态感到羞耻,更怪米雪让她忘了顾及身分。况且,主子的眼中并没有米雪,她实在没有必要跟米雪斗气;跟她斗气,只不过是让主子看笑话罢了。   路柏特看了一眼从来都没打算插手的寿岚,仿佛能从寿岚投给他的目光中,看见嘲笑和同情,霍然拉起米雪的手,想先离开寿岚的地盘再说。   「跟我走!」他没好气地对米雪说。   难道他的魅力,真的不如一个不男不女的女人吗?   「你干嘛?别拉著我,我不想走!」米雪死命地抵抗,挣扎个不停。   真可恶!这男人不知道他很讨人厌吗?若不是云门里有寿岚在,不然有路柏特的地方,她早就不屑待下去了。   无奈力气比不过男人,米雪不由得向寿岚频频投出求救眼神,可惜寿岚一如往常地摇摇头,回给她爱莫能助的眼神。   米雪其实也明白寿岚对她虽好,却也说过不会插手她和路柏特的事。   「别罗唆,要你走就跟我走!」   受不了总是让寿岚看笑话,路柏特终於对米雪发脾气,不再像以前一样老是顺著她。   米雪登时愣住,显然是被吓著了,失神地被路柏特拖著离开。   寿岚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由得拍了拍手。   这个脑筋打死结的路柏特总算开窍了,知道要换个方式来追求米雪。对米雪,他保持一百年的绅士风度也没用,作风不强硬些就等著看她嫁给别人吧。   唐傲雨分明是故意利用她去刺激他的。   「你显然很乐在其中?」   走在路柏特身後的云龙,在他拖著米雪离去以後才出声嘲弄,示意水静要她先行退下,接著就和寿岚两个人,在她偌大的办公室里独处。   他发现寿岚看笑话的神情,跟雨是如出一辙,同样顽劣得让人无法生气,有一个雨就够了,现下还多了个寿岚。   「老大,人不自娱,日子可是很难过的。」   寿岚笑嘻嘻地伸著懒腰,活动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随後站起身来,准备去替云龙倒杯茶。   水静被他遣走了,倒茶的工作就只好由她自己来,反正她命贱,跟云龙专属的佣人是没两样的。   「我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正当寿岚要与他擦身而过时,云龙冷不防地抓住她的手臂,逼她正视自己。   他也觉得寿岚让米雪太过放肆。   「我打什么主意?」寿岚露出讶异的表情。她突然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从来没叫疼,所以云龙根本不知道他的手劲有多大,她扬眉苦笑:「老大,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你和闇龙老大下的命令,没有你们的旨意我哪敢乱打主意呢?」   她的小命之薄,哪能随便打主意,又不是找死。   从小生长在阙龙门,她学到了几个字——无条件绝对服从。如同她底下的人,对她的决定也是永远无条件服从,与她对九位龙主的决定是同样的道理。   「你心知肚明。」云龙加重了手中力道。   在一阵的沉默後,寿岚突然问:「老大,我可以跳槽吗?」   「什么意思?」云龙冷声问道。   一旦成为阙龙人,终生便是阙龙人,死也不能改。更何况,她身为云门右目,肩负的责任岂能说放就放。   「老实说,我总觉得老大不是很中意我,对我可能极为不满,如果真是如此,我离开不就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寿岚第一次认真地表达意见,并未嘻皮笑脸。她望著被云龙紧箝的手臂,要是换作平常人,早就痛得哭爹喊娘的。   云龙对她「不满」已久,继续装傻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凭什么说我对你不满?」云龙认为自己从未亏待过她。   「就凭一只快断的手。」   寿岚对他微微苦笑,指著快被他抓断的手臂。她几乎能从他不知不觉加重的手劲中,感受到他心里波涛汹涌的怒气。   云龙动怒了,所以手劲吓人,可以想见她的要求恐难成真。   「既然痛,就别笑。」云龙放开她的手,眸底闪过复杂光芒。   从小到大,一起接受所有训练,不管受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伤,他都从来没有听她喊过一声痛,彷佛就连皱眉头也会让她引以为耻。   现在,为了离开他身边,她竟然用「痛」来当藉口。   「是老大忘了,小的也是人。」寿岚又恢复轻松的笑脸。   她也不想痛,偏偏生来便是血肉之躯,她也莫可奈何。   就算云龙小时候曾问过她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痛?为什么流血了还是一副不要紧的模样?她仍得承认会痛就是会痛。   她只是比普通人还能忍痛,反正觉得痛苦,哀号也无济於事。   寿岚自小便明白,就算并非云门右目,只要是阙龙人,她的弱点就愈少愈好。让人看不出她对任何感觉的反应,也就是少了一个弱点。   沉默了会,云龙冷冷问道:「你真的想离开阙龙门?」   他口气过於平静,显得更加慑人。   「不是,是为了不让老大碍眼,我得离开云门。」寿岚摇摇头。机会难得,她只怕错过了这回,将永远离不开云门。   「离开云门,要去哪?」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云龙隐约已经料到答案。   寿岚似有犹豫,终究仍吐出两个字。「黑门。」   除了唐傲雨,谁敢要云龙的人?   纵使心里有数,云龙还是直接来到唐傲雨的面前,明白地告诉他:「除非你有个能说服我的好理由,否则你永远都不能带走寿岚。」   雨在玩啥把戏,他没有心情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他要他云龙如同右手的右目,自然必须给他一个明确的交代,因此他亲自前来,想问清楚雨的想法。   推雨为龙首,九龙的地位仍同样平等;尊重雨,只代表雨在其他八龙心中,绝对存在著一定的分量,并不代表其他八龙拥有的力量就在他之下。   简单的说,要是云龙说不,唐傲雨便不能带走寿岚。   正在跟人下棋的唐傲雨,瞥了眼直闯日本黑门的云龙,扬起他那总让人摸不著头绪的招牌笑容,不疾不徐地道:「寿岚的事先别提,千里迢迢从瑞士特地跑来日本,你一定累了吧?先坐下来暍杯茶,休息一下。」   虽然自己的口气就好像寿岚的事在他眼中根本不重要。若真的不重要,却能让云龙大老远飞来日本,只差没对他大发雷霆。   有趣,真的有趣!他只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寿岚当真有胆跟云龙提起;而且,云龙还真当回事地跑到日本来质问他,这真的是太有趣。   呵,既然这两个人「合作无间」,他若不陪著玩岂不是说不过去。   「我千里迢迢来,是为了寿岚,不是为了来受你一杯茶。」云龙轻蹙浓眉,睇著唐傲雨的眼神虽然平静却有些冷酷,他清楚地重申来意。   雨要玩谁都可以,就是不该拿他和寿岚下手。   「为了个女人奔波,还说得这么大声也不害臊,我听了可是会脸红心跳的。」从新加坡被唐傲雨召来,只为陪他奕棋的玉龙,刚下完差点被封死的一著棋後,才正视前来向唐傲雨兴师问罪的云龙,眼神和语气里尽是不客气的讥讽。   基本上,他觉得傲云有点无聊,根本是自讨没趣。   他忙得要死却被雨急召,大老远从新加坡飞来日本;只因为雨想跟他下棋,他还不是只能乖乖地答应。   雨想跟他下棋,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傲云应该也有这份认知才对。   「没你的事。」   云龙对玉龙身在日本并不诧异,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想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在玉门坐镇,会跑来日本跟人下棋。   雨若觉得无聊,哪个倒楣鬼闪过他的脑海,哪个就倒楣。   「我知道没我的事,不过既然身为兄弟,我最近对你也没啥不满,因此在你似乎有些不清醒的时候,提醒一下你的行为。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机率,可能是在对牛弹琴,但若不说总觉得过意不去。」玉龙以不愠不火的口吻回应。   一番好意,听在云龙耳里中不中听,他是没啥把握。   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被雨相中,被雨拖下苦海的可怜人,所以他才在特别放胆关照一下云龙。否则,他可没多余的善心。   话刚说完,玉龙就瞧见唐傲雨已走好一步棋,他不禁皱眉。   该死,雨这家伙又封死他的棋了!   「不想喝茶,也坐下来喘口气吧。」   藉著封死玉龙的棋,顺便封住他的嘴,让玉龙余力多嘴之後,唐傲雨才瞥向云龙,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停顿一会儿,云龙才在原木的长廊边坐下。   「说出你的理由。」云龙望著前方的院落,情绪已经沉淀。   一如其他人,他也认为雨做事情的方式虽然很无厘头、独断独行却自有他的道理,只要理由能说服得了他,他会接受。   「理由很简单。」唐傲雨望著云龙俊逸的侧脸微笑。   「说吧。」云龙屏住呼吸,缓缓看向他。   「置之死地而後生。」唐傲雨给了个深奥的答案,又贼笑道:「她想要一条活路走,你就给她一条活路走,至少让她不会『死不瞑目』。」   多简单的道理是不?   也许,寿岚从来没这么认真的看著云龙。   「你真的同意我去日本?」寿岚直盯著云龙的黑眸,想从他眸底看出他真实的想法。   显然,她低估了闇龙在其他龙主心中的分量。除了唐傲雨之外,没有人可以将她从这个桎梏她的丰笼解放,可是她也没天真到以为云龙会肯放手,大方地让她离开他的控制范围。   但她仍逃不掉属於她的命运,不过是从这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只是纵使同是牢笼,换个不一样的环境来窒息也不错。否则,一直待在云龙身边,她迟早会「生病」。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也够久了。在云龙的咄咄逼人之下,已经让她的伪装日渐崩溃,眼看就快要被打出原形,不病也会疯。长期耍白痴也要有个限度。   她真的倦了、累了。   「何必如此惊讶,那不是你希望的吗?」云龙淡然地反问。   「我随口说说而已,哪知老大会真的不要我。看来老大对我的确有些不满,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只能乖乖地滚去日本服侍闇龙老大。」寿岚无奈地耸耸肩,不正经地说道。   老实说,云龙平静的神态让她感到惴惴不安。她深谙云龙的性情,他愈是淡漠,愈是不能低估。   外人或许不了解,可是亲近云龙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绝不像外表那般斯文温和,他的神情愈是平静,愈该当作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须小心防范。   「寿岚!」他真受不了她嘻笑的态度。   顿了口气,敛起不正经的态度,寿岚忍不住盯著云龙高深莫测的神情,再次小心翼翼确认:「老大,你真的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她就是难以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就放她走。   平日连出差都不允许她超过三天的云龙,竟然会答应让她离开云门投往黑门,怎么想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永远记得有回出差无法在三天之内赶回来,云龙迁怒了多少人,更让已经想办法赶回来的她,过了半个月的苦日子。   那半个月,不管她怎么打哈哈,他都板著一张冷漠的脸。   云门的人在那半个月里都无所适从,个个战战兢兢地看著云龙脸色,深恐犯个小错便惹得龙颜大怒。若是翻身无望也就罢了,怕的是连小命都不保。身为祸首的她,绝对不是故意拖了三天,她为此深感抱歉,也比谁都无奈。   这样的云龙,竟肯让她离开?   云龙拿下从小佩带的龙形玉佩,放在手中顺著龙玉的轮廓把玩著,面无表情地凝视手里的玉佩道:「咫尺天涯,有何不同?」   短短八字,道尽他心中的感慨。   第六章   唉,头好痛……   寿岚散步在云海居的院落里散步,她虽然极力维持一贯的随和神情,却还是很想找个按摩师傅来替她揉揉太阳穴,好减轻她逐渐严重的头痛。   一开始,是水静说要跟她走,让她开始犯头疼;接著,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米雪把水静推开,同样坚持要跟她去日本;最後,路柏特跟著跳到她面前,撂下「米雪去,他也去」的浑话。   他们真以为日本的黑门是任谁都可以进去,她想带谁去就可以带谁去的吗?在她拒绝有「跟班」之後,这三个人就缠著她不放,不管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她耳边制造噪音,实在有够吵。   「主子,请你带我去日本,不要丢下我。」   「岚,你带我去嘛,我保证我会乖乖的,绝对不会生事。」   「人家都拒绝了,你干嘛还厚著脸要跟去?」   「不要你管,你走远一点啦!」   「别想,不论你去哪我都跟定了。」路柏特十分坚持。   「你简直莫名其妙!」   水静不屑地睨了他们一眼,「要打情骂俏就走开,别在这里碍眼。」   「岚,你听啦,水静又欺侮我……卜米雪故作委屈地向寿岚告状。   「我只是实话实说。」   「岚……」   寿岚猛然回头,冷冷的眼神一扫便堵住三张错愕的嘴。   要是走得慢,铁定甩不掉这三个跟屁虫。寿岚不禁开始怀疑,云龙是不是为了惩罚自己,所以故意让这三个人来烦她;否则这三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怎么会在她连行李都还没打包时,就已知道她要去日本的事?   寿岚继续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她可没有闲情逸致散步。这几天,她一直在臆测云龙的用意。   那天,无法拒绝他硬将龙玉,像是在宣告领土似的挂在她的脖子上,甚至还警告若是没有他的同意不许取下。脖子上像是挂著沉重的枷锁,已经让她觉得够无奈了,他还故意找人来折磨她,存心让她在离开瑞士之前都不得安宁。   寿岚下意识地抚摸藏於领口下的龙形玉佩,心中的感触之深,无人能知。   属於他的龙玉,根本不该赠予她。况且龙玉贵重,她要来何用?   「我早说过了,我谁也不能带。」寿岚微笑地再重申一次。   「主子……」   「可是……」   水静和米雪同时开口,对瞪一眼後又要抢著说话。   「别说了,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吵吗?我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寿岚比她们更快开口,一脸正色地说。   唉,女人竟成了她的烦恼,这岂不是自食恶果?   水静跟在她身边多年,想跟她去也就罢了。   这阵子,米雪在路柏特锲而不舍的追求下,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明显起步了,为什么还要黏著她?真让她想不透。他们在谈恋爱,有必要把她拖下水吗?   水静和米雪对看一眼,生怕惹得寿岚不悦,都显得十分委屈却不敢再多话。   突然,寿岚拉起水静的手往前走,一反平日轻松笑脸,冷漠地朝路柏特道:「云门不打算再留客人,你可以带著你的女人走了。」   寿岚觉得自己早已功成身退,也该赶人走了。   「我会的。」路柏特一口同意。   云门不是久留之地,他早有带著米雪尽速离开险地的打算。   米雪愣在原地,微红了脸,有些惆怅和不知名情绪在心中翻腾,明白寿岚必定看出她与柏特关系的转变。她心有不甘地嘟起红唇,明知路柏特一直在看著自己,却怎么也不愿去正视他。   她才不是他的女人呢!   至少,目前还不是……   在路柏特和米雪远离之後,寿岚默不作声地放开水静的手,若有所思地停在一处紫色花圃前,望著小巧又艳丽的花朵。   解决两个了,还有一个烫手山芋在。   「主子,我让你为难了吗?」须臾後,水静自行问道。   水静长年跟随著寿岚,望著她沉默的模样,便能从那瘦削的脸上上感受到些许踌躇。   主子应该正思考著要怎么拒绝她,她为自己能轻易地读出主子的想法而感到悲哀。终究,主子还是决定舍下她。   「你从来没让我为难过。」爵岚摇头,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水静太聪明了,当她的主子还算满轻松愉快的。   「以前从来没有,现在却让主子为难。」水静自责地低下头,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对寿岚的要求已经逾矩,偏偏就是不愿意跟王子分开。   除了寿岚之外,她不想要别的主子。   寿岚看向忠心的下属,用手轻轻抬起水静的下颚,以低沉的嗓音似笑非笑地道:「水姑娘,你没求过我任何事,难得破例就为了赌上自己的前程吗?」   水静虽是她的直属部下,却是属於云门、属於云龙的人;没有云龙的同意,她不能带走云门任何人。   「我的眼中只有主子,没有前程。」水静澄亮的双眸里闪著毅然决然的光芒。她知道主子的顾忌,但只要主子愿意带她走,她可以去求云龙。   「傻姑娘。」寿岚轻抚她的脸,摇头失笑。   「为了主子,我一点都不傻。」水静非常希望能跟寿岚走。   「你傻得无怨无尤,教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凝望著水静美丽的脸庞,寿岚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温柔吻了一下。   「主子!」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水静霎时绋红双颊。   「既然你想跟我去,我就问问老大——」   「想去日本,你只能一个人去,一个云门人都不许带走。」寿岚的承诺还没说完,不知何时出现的云龙已断然拒绝,冷冷地看向水静。「除非背叛。」   「水静不敢。」水静连忙低下头。   纵使失望,她也不可能背叛云门、背叛云龙。   见到云龙挥了挥手,水静瞥了一眼寿岚莫可奈何的表情後,便乖乖地退下。   水静一走,云龙便快速抓住寿岚的手,口气虽平和眼神却十分慑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寿岚明明看见他了,却还故意在他面前吻水静。   「老大,水静是个女人,这种醋你也吃啊?还是你对水静有特殊感情,怕我抢了你的人?」寿岚半开玩笑地说著:「说真的,水静很漂亮,老大若是喜欢她也不奇怪,我自己也挺喜欢她的。」   她故意曲解云龙不让她带走水静的理由。   云龙眯起眼,加重手上的力道,刻意控制的手劲并没让她觉得痛。   「早知道老大对她有意思,我就割爱给你了。」无视云龙微变的脸色,寿岚仍是打趣说道:「我这人啊,就是对谈情说爱的事情迟钝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老大你要是喜欢我早跟我说嘛,不然暗示我一下也行。」   「你!刺伤一个人的心很好玩吗?」云龙的黑眸一沉,忽然轻声问道。   「嗄?」没料想他会这么问,寿岚的身体僵了一下。   果真如她所料,她的心不可能永远用打哈哈来蒙混过去。   在寿岚错愕时,云龙轻轻将她的手放在他左胸口上,深情地说:「如果你能察觉它的跳动,就应该知道它的主人也是凡人,也会受伤。」   从她八岁那年拒绝他的求婚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明白地表达出对她的感觉。   从他向她求婚的那年起,她不是故意认定他当年的话是「童言无忌」,便是有心怱略他所有为她产生的情绪;甚至为了躲避他的眼神,一直刻意打扮得很中性,在云门里惹来女性爱慕,就是不希望他把她当作女人看待。   同样是奉献一生,她却只愿意当他的右目,不愿意当他的女人。感受到她无言的拒绝,让他只得封锁自己对她的感情,以至於这份感情日渐扭曲。   扭曲的感情,竟让他连女人的醋都吃,完全无法忍受寿岚跟任何人亲近,纵使对方是个女人。   他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便是寿岚。   而寿岚也只属於他一个人,他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   从小,他可以拥有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偏偏就是得不到寿岚的心。她一再地以她的方式拒绝他的感情,长年下来竟成了一场尔虞我诈的拉锯战,实在有些可笑。   堂堂云龙的感情,她却视若毒蝎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他累了,不想和她继续猜心的游戏;他已经陪她玩了太多年,太久、太久了。   「老大,你的表情好严肃,还真的有点吓人呢。」即使因他的话而震撼,寿岚仍勉强自己挤出笑脸,硬是无视手掌下的跳动。   云龙已经把他的心放在她的掌中,彷佛可以任由她捏圆捏扁,要她不感动是有些困难。   可是,她不能也不该接受他的感情。   见寿岚仍是选择逃避,云龙缓缓放开她的手。深情的眸里尽是失望,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她最後一眼後,旋身离去。   如雨所言,她想要一条生路,就给她一条生路吧。   寿岚立在原处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云龙的背影消失。确定看不见他後,她才望著自己的手掌许久,然後悄悄地将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   他不了解,她实在没有爱他的勇气。   他的那颗心太沉重。   她爱不起,也要不起……   刚来到日本的阙龙门,寿岚便一再地要求接下最危险的任务。   看在黑门人的眼里,或许她是初来乍到所以力求表现。他们不明白原本身为云门右目的寿岚,为什么要自降阶级来到黑门?而且专挑她以前在云门不需要做的危险工作,简直是在玩命。   众人都觉得若是力求表现也不用像这样豁出去拼。   但闇龙只笑笑地说工作本来就该给乐於去做的人做。   唐傲雨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寿岚这小妮子才不是什么力求表现,只是想藉著工作来发泄她长年压抑,始终无法打开的郁结。   若是身在云门,傲云才不可能让她接下这么危险的工作。   她就如脱了缰的野马,应该让她尽情地奔跑,否则「放生」有何意义。   话说回来,自从寿岚来到黑门之後,有不少人开始在私底下注,赌她是男是女。   故意不让众人知道她的性别,果然为他带来不少乐趣。   看到女性对寿岚猛献殷勤,他在一旁可是看得龙心大悦:显然,他让傲云独乐乐太久罗。   这年代,多得是雌雄难辨的人,比女人漂亮的男人也大有人在,傲日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有哪个见过他的阙龙人没在心底暗自怀疑,梦门龙主其实是个女人?所以,他也不怪属下们眼拙,连寿岚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   故意不拆穿寿岚的性别,只不过是他的乐趣而已。   「这一趟,自己还觉得满意吗?」 一如往常,见著寿岚浴血而归,唐傲雨没问起她身上的伤势,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在寿岚回来之前,他已经知道她所出的任务结果如何。   拿命去拼,怎么可能会无功而返,她的表现让众人心服口服。   总是要让她伤成这样,才算帮她达到发泄的目的,否则他冒著让某人追杀的危险,放纵她火里来水里去,就太不值得了。   背後被人用凶狠的目光瞪者,感觉可不是太舒服,更何况,凶狠的目光还是来自一个原本温和的人。   不用往後瞧,唐傲雨也知道身後的家伙有多懊悔,後悔把人交到他的手中。但他绝对可以对天立誓,寿岚玩成这副浑身是血的德行,绝对不在他的预料中。   纯粹是失算,绝非他所愿。   「满意。」寿岚咧嘴一笑。若不是身上的伤口太过明显,以她那轻松愉快的神情,实在让人看不出来她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伤痕。   对她而言,身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觉得痛快就够了,嗜血可以麻痹她的心,让她忘却不该有的烦恼。   「满意就下去吧。」唐傲雨挥挥手,让她去处理身上的伤势。她身上的伤应该不止是眼睛看到的部分而已,亏她还能笑得那么轻松愉快,彷佛这趟任务,是一趟赏赐的旅行似的。   该觉得痛却没反应,嗜血的妖怪也不过如此。寿岚实在怪得有点恐怖,难怪有些人怀疑她的心理是否正常。   在寿岚退下之後,从瑞士飞来日本的云龙才现身,默默地凝望她离去之後,才冷著一张俊容,心痛道:「唐傲雨!你竟让她拿命去玩。」   对他而言,寿岚是独一无二的宝贝,雨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他以为死了一个寿岚,还能生出一个寿岚还他吗?明知不能,雨却放任他的寿岚去玩命,让她弄得一身是伤。   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在她身上已留下多少伤。   「飞蛾扑火是天性,我可是无辜的。」唐傲雨不慌不忙地辩驳。他也没见过像寿岚一样送死送得那么义无反顾,要是死不了还会感到遗憾呢。   不过,他并不是拦不了寿岚自虐自残,只是他还真没阻止她的意思。   「无辜?」云龙转身面对唐傲云,已经露出想把罪魁祸首吞进肚里的眼神,却只是冷冷地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不配用这两个字的人。」   瞄了瞄云龙,唐傲雨倒是很乾脆地承认:「我想也是。」   满室水气氤氲,空气中弥漫著淡淡的玫瑰花香,寿岚无视伤口抗议,硬是将整个人泡在偌大的温泉池里。   泡在池里的寿岚闭著双眼,不在乎伤口的疼痛,反而很享受这一刻能完全放松自我的感觉。   每回出完任务,她都喜欢泡个澡来调剂身心。   在寿岚入池泡澡後,原本清澈的水池便逐渐染红。仿佛她体内的血液正一点一滴地流出主人身体,混入一池的温泉里,与浮在水面的玫瑰花办融合成诡异的色调,形成一幅诡谲却绝艳的画面。   闭上眼,她对流血的伤口视而不见。   云龙静静走到池边蹲下,伸手轻轻拨动被染红的池水,捧起一些温水淋在她裸露的肩膀上,修长的指尖从她身後抚著她的脸,慢慢沿著细颈滑到她白嫩的肩头,将落在她肩上的几瓣玫瑰花轻轻拨进水中。   寿岚缓缓张眼,没回头却已知对方是谁。   除了云龙之外,没有人胆敢在她沐浴之际闯入,就连唐傲雨也会尊重她的个人隐私,更何况其他黑门的人。来到日本,没有任何头衔地位,可是黑门的人都知道她曾是云门右目,自然将她视同与黑门右目相同的地位。   累赘的身分她不想要,但她享受的尊重和特权,的确和在云门时无异。   「你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有任何意义吗?」他幽幽叹问。   「没有。」寿岚望著前方回答,始终没回头。云龙的手指如同一把火钳,游走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他灼人的烙印,比起她身上的伤还让她觉得痛。   其实,她根本没意识到她在日本的所作所为是在伤害自己。   身上的伤,远不及他突然出现所带给她的震撼。   「你是因为伤了我的心,所以用伤害自己来表达歉意吗?」云龙盯著池中浅红色的液体,纵使口气云淡风轻,但一颗心却如同被鞭笞般直发疼。   她可知道她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比给他一巴掌还要狠。   寿岚保持沉默,不愿回答。   奸不容易可以暂时远离「烦恼」,他竟又在此时出现来搅乱她的心情。本来还以为,他一个多月来都对她不闻不问,说不定是打算把她忘了。   即使不会永远不见,也不该如此重逢。   云龙望著她的背部,突然连衣下水,下半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把将错愕的她拦腰抱起,不再让她无视於自己的伤还泡在水中自残,任凭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更加惨白,无论她的表情有多享受都不行!   一丝不挂的被云龙抱起,寿岚虽未挣扎,还是微红了脸。   「抱好。」云龙沉声命令,旋即从水中起来。   他因她微微泛红的双颊而稍稍愣住,也为她仍能意识到她是女人而宽心许多,心中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这些年来,他还真有点伯她忘了自己的性别。   像她这样可以到处挑逗女人,乐於享受被女性迷恋的女人可没几个。   云龙心中的感动,在瞧见她身上的陈年旧疤和新痕後统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恨起自己。   一个女人身上,不该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   是他没有好好保护她,更不该听雨的建议让她到日本来。他不该让任何人伤害她!   寿岚选择听话,二话不说便攀上他的脖子,没有女人娇羞的忸怩姿态,她尽量忽略自己正光溜溜的在他怀中。   突然发现云龙直盯著她光裸的身体看,寿岚的脸蛋不禁更加绯红。   直到察觉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才好奇地望著他毫无表情的脸,随即便意识到他看的不是她光裸的身子,而是她身上如同橘皮般丑陋的大小伤疤。   「老大,我可以自己走。」   寿岚奋力挣开云龙的怀抱,湿著身体就迅速穿上搁在池边的浴袍。   系好浴袍的带子後,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对云龙笑道:「老大,你的衣服都湿了,不去换件乾净的穿吗?」   伤了他老大的眼,她是莫可奈何,总是不由自己。   要是害他龙体不适,她可就真的罪过了。   凝望著她亟欲粉饰太平的笑靥,再看到血液透过她微湿的浴袍渗出,云龙突然气恼自己这些年来究竟在做什么,竟然让她把自己糟蹋成这副德行。   显然,他选错了对待她的方式,他不该让她「为所欲为」。   「老大,你怎么了?」寿岚勉强保持笑脸,却暗自不安。   云龙的眼神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彷佛正在决定什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绝对与她有关,无论她同不同意,都绝不可能任由她置身事外。   不理会寿岚的问题,云龙不发一语地上前拉起她的手。   他决定先带她离开这水气过重的地方。   第七章   云龙带著寿岚回到黑门里的云海居。   将她安置在他的龙床上後,云龙遣人拿来医药箱,脱下她微湿且被血弄脏的浴袍,亲自替她上药,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每道伤口。   虽然裸著身体,寿岚就算有意见也只能保持沉默。   她强忍著伤口上药时如撕裂般的剧痛,却无法忽略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纵使他的神情认真,像是专心在替她上药。她勉强维持无所谓的态度,却无法平稳胸口过遽的心跳。   不知是空调太冷,还是因为没穿衣服的关系,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   此刻,云龙正替她小腿的伤上药,他让她坐在床边却半跪在她身前,像服侍主子一般捧著她的腿,将她的腿放在他的大腿上,教她如何不紧张。   从不将真实情绪表现出来,并不代表她的心早已冷却。   她非常希望自己能够没有情绪,对任何人事物都没有感觉。   偏偏,她多年的修为依旧不够,只能做到表面的不在乎,藏在漠然底下的心,仍会为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动,无法自己。   都怪他!不该像现在这样,一再来拨弄她的心。   「痛吗?」当指尖抚过她的小腿,察觉她的身体轻颤了下,云龙不禁抬头问道。   明明应该会痛才对,她却始终闷不吭声,让他想起小时候,他常怀疑她不是血肉之躯。   他和寿檒,就算不会因为受伤而哀号,至少也都会皱皱眉头。而她,在他有记忆以来,就不曾因为受伤而皱眉,更别说其他反应。   她这怪小孩,顶多只会看著渗了血的伤口发呆。   比起自己,在他受伤的时候,她还会比较紧张。她会看著他的伤口低声咒骂,小小的眉头也会纠结成小毛毛虫。   长大後,他已经不曾让自己受过伤,因此也没再见过她皱眉。她却一直是这样,不看重她自己的身体。   寿岚摇摇头,观察完他的反应之後便拉起上身的浴袍,淡淡地说:「老大,这点小伤就算放著不管也会好的,你实在毋需纡尊降贵来替我上药,我真的承受不起。」   他的反常让她开始觉得惶恐。   「纡尊降贵?」云龙笑了,笑中带著讽刺。   竟敢说承受不起?她把彼此身分的界线划分得真清楚。若说他们之间有道界线,那也是她自己硬划出来的,存心拿它来当挡箭牌。之前他尊重她的作法,但现在两人的关系已停顿在原地太久,也该是他主动出击的时候。   怕逾矩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他一点都不喜欢他们之间那道因身分而产生的鸿沟。   「是啊,虽然这儿是不会有人敢闯进来,可是万一让人不小心看见,我让老大替我做这些不该做的事,实在不怎么好解释,对吧?」   寿岚小心的陪著笑脸,试图让他的「服务」到此为止就好。   「不该做的事?像这样吗?」他突然低头亲吻她小腿上的伤口。   这举动让她当场倒抽了口气,十分讶异地瞪著他的头顶。   不只是吻,他还用舌头舔,天啊……   在寿岚不知该做何反应时,云龙已放下她的腿,起身将她扑倒在床上,强势地俯看她力求平静却仍有些惊慌的清丽容颜,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中的欲望。   云龙一点都不觉得她身上的伤疤会丑陋。对於她身上的「纪录」,他有的只是心疼与怜惜,想要替她把伤口抚平。   「老大,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第一次从云龙的眼神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欲望,彷佛就要被他深邃的黑眸所吞噬,寿岚打从心底起了寒颤,意识到他这回不同以往,并不是光吓吓她便会作罢。   「你曾说过可以把身体给我。」云龙的眸子里满是欲念。   当她说过可以为他解决生理需要,只是给不了心的时候,他便在心底立誓,总有一天要让她为她说过的话後悔,现在该是让她後悔的时候了。   至於她的心,他可以慢慢再索讨。   「老大,我的意思是……」寿岚觉得自己快疯了。   是自食恶果的时候到了吗?   「别再喊我老大,我不爱听。」云龙用手指轻压她的唇,不让她把话说完,说出从小便想下的命令,更温柔地道:「你不只是我的属下。」   寿岚咬住下唇,第一次在他面前烦恼的皱起眉头。   或许,是他的感情日渐表露,更加毫不保留地在她面前展现,所以她就快戴不住自己虚伪的面具。   云龙看她的那种眼神,像是不曾看过她似的陌生,让她十分忐忑不安,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古怪。   显然,云龙决意结束两人之间谍对谍的阶段。   她惨了!   云龙失笑地伸手抚平她拢起的眉头,在她的眼睫上印下深情的一吻,接著吻上她脸蛋的每一寸肌肤,最後封住她柔嫩却如心紧闭的唇。   寿岚任他吻著,没做任何反应。   纵使心里千头万绪,她也明白抗拒犹如足做困兽之斗,实属多余。   谁教她真的说过可以把身体给他的蠢话,现在他要她实践诺言,她又有什么权利拒绝他的要求?即使她没说过那样的话,云龙想要她也是易如反掌。懂事以来,为怕他对她存有男女情欲,她很努力地学习男人的言行举止,希望他会不自觉地将她当成同性,也就不会对她产生「性趣」,但还是无用。   在他眼中寿岚是多么美丽的女人,无关她的外貌像男或女以及从头到脚都是伤疤的身子,他爱的是她的灵魂,因此怎么看她都美得像个艺术品,在他心中有无可取代的地位。   永远不可能有第二个女人,跟寿岚一样陪著他经历他的成长。唯有寿岚,会记得他从小到大有过的模样和辉煌纪录,他的心底也烙印著寿岚成长过程的种种变化。   是缘分让他们注定该拥有彼此。   「张开嘴。」忍受不了她始终紧闭双唇之後,云龙命令著。   寿岚用平静的眼神询问——这是命令吗?   「没错,是命令,我不只要你张嘴,还要你迎合我所有的情欲,否则我和跟死人在做爱有何不同?我要你主动吻我。」他要她学著主动去爱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即使得用强迫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面对她冷漠的态度,云龙扬起一抹温柔却残酷的微笑。   寿岚不知他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居然对她说出这般残忍的话。   在犹豫片刻後,她仍微微开启原本紧闭的唇瓣,还来不及主动献吻,旋即被他欺下的唇封住唇办,只能由他的唇舌像是侵略者一样攻城掠地。   她不断吞下口中的津液,也不断调整自己紊乱的气息,她才没让呻吟逸出口。   但不肯罢休的他,开始轻吻著她的脸、细颈、嫩肩,还伸手褪去她的浴袍,吻了一下挂在她脖子上的龙形玉佩。   温唇离开的龙形玉佩,云龙开始吻著她身上的伤疤,像是在向情人呢喃般对著每一道疤痕诉说情意,反覆地怜惜那些伤口。   「老大……」这举动让寿岚登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她从来不正眼去看,也知道那些伤疤有多丑陋,任何人见了都会嫌恶。连被他看清楚都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被他一一吻著……她心中所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   她不要他这样爱她。   云龙的目光回到她脸上,看见她眼底的惶恐,不由得温柔笑道:「我真气,气我自己让你留下这些东西,可是它们是你的一部分,所以它们在我眼中一点都不丑,知道吗?」   望进他眸子深处,寿岚并没有回答。   「我要你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回答我。」云龙眯起眼,再度命令。   「知道了。」寿岚依言回答。   丑就是丑,倒也没必要去刻意回避。   「知道就好。」   很满意她的顺从,云龙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後,伸手继续在她身上不停地爱抚,仿佛真的著迷於她满是伤疤,摸起来并不平滑的身子。   寿岚的胸口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鼓噪,心脏怦怦的跳著,像是在应和他的心跳。   清晨五点,曙光乍现。   寿岚张开双眸,缓缓地挪开枕在她的肚子上像是怕她突然消失的结实臂膀,她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望向枕边人似是熟睡的脸庞。   一夜缠绵下来,她跟他一样精疲力竭。   但她的意志力早就学会去克服身体的疲累。   寿岚凝望著那张毫无戒心的睡容,连她都替云龙捏了把冷汗。身为九龙之一,他对谁都该保持戒心,包括她,在这情况下,她若要伤害他实在太容易。   而她,也不喜欢云龙对她的全然信任。如果担起他的信任,她欲「解脱」的心愿何日有望?不,她才不干!   深吸了口气,寿岚蹑手蹑脚地下床,打算趁他还没醒之前先行闪人。   说她是鸵鸟心态也好,反正能躲一时是一时。   「一大早想去哪里?」在她以为可以成功溜走时,一只铁臂将她拉回床上,紧紧将她圈在他的臂弯当中。   寿岚回头,对上云龙那闪烁著狡猞光芒的黑眸。看样子,他一定在她醒来时就醒了。   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天真地以为他毫无防备,还为他担忧著,原来这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直视云龙的眼眸,寿岚还是选择据实以告:「离开你的床。」   说谎对她没好处,她也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在天都还没亮的时候?」云龙漫不经心地瞧了外头一眼,不满的说道。一点也没放她走的意思,更想在清晨的曙光中再与她温存一回。   他喜欢一睡醒便能看见她的甜蜜滋味。   「天已经亮了。」瞥了一眼窗外,她淡淡说出事实。   云龙察觉寿岚过於冷淡的口气,好似完全忘却昨天的温存,他纵然有仍困意也全消了。「就算天亮,你也不用急著走,再陪我睡一会不行吗?」   可恶,她又在封闭自己!   「你要我的身体,我已经给了。」寿岚睇了他一脸,好心地提醒。   他要她的身体,她已经照做了,给完就走有何不对?她觉得自己的「义务」已尽,没有必要继续躺在他身边。   寿岚用眼神传达著她的想法。   「我不光是要你的身体,还要你的心完完全全向著我,眼里永远只看到我一个人!」云龙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冲著她的脸低吼。   明知道就算要了她的身体,也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她的心,偏偏他就是无法忍受她如此轻蔑她自己的身体。   他衷心地希望她对自己是有感情、有感觉的。   「你要我的心?」寿岚不解地问。   「是,我要你的心,难道你敢不愿给?」云龙赌气地说。   她都已将身体给他,难道她以为可以把她的心去给别人吗?   「老大,别忘了我只能给你我的身体,你若连我的心都要就过分了点喔。」语毕,寿岚深呼口气,释放些许胸口沉重的压力。纵使他说过不要喊他老大,但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的寿岚仍是照喊,而且,再度露出不正经的招牌笑脸。   望著云龙益发愤怒的眼眸,她却自嘲地说:「心?我自己都不晓得它在哪里,说不定早教野狗偷叼去吃了,连渣渣屑屑都没留给我,你要我从哪挖出来给?老大,我没有的东西,你硬向我要也没用。」   纵使听起来像玩笑话,她却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   属於她的那颗心,在她第一天走进阙龙门的时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口的位置空了好多年,却也没有要填满的意思。不是她喜欢心口空荡荡,永远少了个东西的感觉,只是不这么做——她就无法原谅自己。   对自己愈残忍,她愈能忘记不该想起的过去。把过去忘了,她才不会痛苦地窒息……   云龙无奈地凝望眼前的人,他幽幽地闭上双眼,倏地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在寿岚还来不及反应时,又骤然放开她,转身便跳下床。   望向他走到窗口的身影,寿岚安静无声地下床,兀自穿上衣服。   「老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穿好衣服,她在云龙的背後,对他行了个礼。   她恭敬的态度,一如其他阙龙人对龙主应有的态度。   除了尊敬,没有多余的私人感情。纵使在两人缠继一夜之後。   在接到新的任务之後,寿岚走出合黑阁,笔直地沿著长廊往前走,却因为一棵全力绽放白花的樱花树,停下脚步,奸一会就这么站在廊下,望著庭院里落英缤纷的白色樱花失了神。   好想当棵樱花树啊……   这樱花树,不但没烦没恼,还可以绽放出那么美丽的花朵,真令人欣羡。   如果耗尽全力,能够换来一季灿烂美丽,即使生命短暂又有何不可?   正巧在黑门作客,从长廊另一头走来的福海美子,不禁为眼前所见的绮丽画面愣在原地。一个神情木然,穿著一身白衣的清秀男子,在飞舞的白色樱花办中伫立,好似樱花树的精灵现身。   那男子比起闇龙,身材是略微瘦矮些,却不损引人注目的魅力。而且,那男子的脸色苍白,因此更像樱花树的精灵了。   那男子突然朝她的方向望来,让福海美子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她美丽的脸庞泛起艳丽的桃红。   老天,好漂亮的男人!   怱然察觉有人,寿岚便继续往前走,在和福海美子擦身而过时对她微笑颔首。她太习惯女人直盯著自己看,对这类的情况已几近麻木。   虽然她的性别早已不是那么重要,但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老天爷给错了性别。   「你是谁?」福海美子冷不防地拉住寿岚。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愿让寿岚就这么走掉,想制造多些与之亲近的机会。   并不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而是对方特殊的气质深深吸引了她,让她有种一见锺情的震撼。像精灵一样的人,她从来没见过呢。   眼前的美男子,跟闇龙的清俊是属於完全不同的类型。本来倾心於唐傲雨的福海美子,显然一颗芳心已在瞬间变节,完全为眼前的寿岚倾倒。   她不要雨了,她想要眼前这个男人!反正雨早就有未婚妻,继续迷恋他也不会有结果。   「小姐,你的行为似乎有点唐突。」愣了一下,寿岚调侃的眼神瞥著她的手,并未将陌生人的手拨开。凝望樱花树时的空洞眼神,此时早巳消失无踪,换上的是平日随和轻佻的笑容。   「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美子更不好意思地脸红。   发现寿岚另一面貌,她的好感不但没消失,体内渴望一个人的血液反而更为雀跃,对眼前的男子她是势在必得,从未这么想要一个男人。   对雨她也不曾有过那么深的执著。   「我是寿岚,阙龙人,你呢?」清楚地看见对方眼中的迷恋,寿岚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仍是维持她一贯的笑脸。   谁说做过那档事之後,没女人味的女人,也会变得有几分女人味?根本是骗人的!   看来,就算再没有女人味,在初夜之後便会大为不同的论点,在她身上似乎完全不能印证。   否则,眼前这美人怎么还是用看男人的眼神在看她?她的眼里尽是迷恋、爱慕、崇拜。   要是跟寿檒一样,生来就是男人,也许她和云龙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牵扯不清的问题,她亦不会有格外沉重的压力,得去面对多余的男女之情。   她若是男人,云龙待她的方式必定与寿檒相同。   「我是福海美子,你喊我美子就可以,我可以喊你岚吗?」福海美子红著脸回以一记灿烂笑靥,不由得在心底一再复诵著「寿岚」这两个字,觉得这男子阴柔并不阳刚的声音好好听,一点都不比雨逊色。   是中性了些,可是很温柔啊。   有些人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可是常常一开口就让她皱眉头。发现寿岚的人和声音都这么完美,她更笃定要寿岚的念头。   「可以啊。」寿岚微微一笑,她对女人的要求向来都不太会拒绝。   「岚,那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去约会好不好?」虽不知寿岚的身分,福海美子还是厚著脸皮提出要求,把心底的希望脱口而出。   嘿嘿,人说择期不如撞日嘛。   「美子小姐,我……」正想解释自己不是男人的寿岚,因为看见福海美子後头走近的颐长身影而停住,她一瞬也不瞬看著云龙。   唉,他明明是云门龙主,为什么老是赖在黑门不走,莫非想抢唐傲雨在日本的地位不成。   如果云龙有意,她相信唐傲雨必会拱手让出位置,因为可以乐得轻松。   九龙成为龙主是他们的宿命,自然也有他们不为人知的无奈:就如她不是自愿成为云门的右目一般,龙主也未必个个喜欢继承龙位。   唐傲雨便是那个最敢把「不喜欢」挂在嘴上的人。   「岚,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要求太唐突了,可是我……」福海美子察觉的寿岚脸色的变化,不由得跟著她的视线回望,竟然也跟著无法把话说下去。   好看的男人怎么会分那么多类型啊!   这个男人跟雨和寿岚又不同,他的面貌不似雨的清俊,也不像寿岚的柔美,有股说不上来的霸气,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   总之,都是好看的男人,她真的无法比较。   「你们要去哪,介意我跟去吗?」在福海美子转向他之後,云龙原本和寿岚如陌生人对视的眸光便已收去,换上如般春风和煦的笑脸。   寿岚没说话,直直地看著云龙,等著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不介意。」福海美子看他的笑容看傻了,像个应声虫般地猛点头,管他是谁都不要紧。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一天之中可以遇到那么多俊男;而且,眼前的两个俊男都对她很温柔地笑耶。   「真的不介意吗?」云龙收起笑容,瞥了寿岚一眼後似有犹豫道:「虽然我是很想和像你这样的大美人多多认识,可是要是打扰了你们……」   「我真的不介意!」   福海美子急忙摇头,心想有两个帅哥作伴当然好。   自小便是美人胚子的她,爱慕者从来没少过,可是能让她看得上眼、会乐意出去约会的对象,可是少之又少。条件差的,她根本完全看不上眼,今天却有两个世间少有的好男人摆在她眼前,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捡到宝一样,也害她烦恼著不知该选哪个才好。   福海美子快被他们迷昏了头,自然没看到寿岚似笑非笑,带著一丝苦涩的眸光。   云龙这是在跟她比谁最有魅力吗?   他平日的形象虽温和,可是要他像现在这样主动去钓女人,的确是天方夜谭。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寿岚却无意跟他比较魅力,如果他对福海美子有兴趣,她可以很识相地闪人。   至於内心深处泛出的酸涩,她已打算全然忽视。   云龙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她该多管的闲事。无论他们上过多少次床,她都没有权利计较,更没有权利去吃其他女人的醋。   一切如昔,她无力也无心改变自己的宿命。   「我马上要出任务,实在没有时间当陪客,不如你们两个人去约会吧。」眼看福海美子在云龙有心的勾引之下,几乎完全转栘注意力的同时,寿岚清了清喉咙说道。   唉!发了下呆,又被福海美子拦住,她的确浪费不少时间。一派人马正在等著,说不定大家还会怀疑她失踪了。   「你有事?」福海美子藏不住失望,旋即又想到还有一个出色的对象在,单独约会或许气氛会更浪漫。虽然如果两个人都能陪她,她一定会成为更多女人妒羡的对象,但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真要她选择,她也不知道各有特色的两人该选谁好。   仔细观察的话,她发现寿岚虽然态度温和,却不似云龙主动,对她有著明显的好感。在她的分析之下,或许选择云龙才是正确的抉择。   就好比雨,机会渺茫,不管她多努力追求也没用。   「嗯,我今天不是自由之身,而且云门老大肯陪你的话,绝对比跟我约会值得。」仍未说明性别,寿岚只对福海美子告知自己阶级低於云龙。   果不其然,发现云龙的身分之後,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虽然她真的为寿岚心动,可是她想成为龙主夫人也是长久以来的梦想。一想到不能从雨身上完成的梦想,还有其他人可以替她完成,她自然非常欣喜。   云龙微眯起眼,眸中漾著莫名的光芒。   「你们慢慢培养感情,我就先告退了。」强迫自己忽视云龙看著她的眼神,寿岚对两人咧出略带贼意的笑容,往前福了福身後便离开。在背对两人之後,她失去笑意的眼眸仅仅独留黯然。   在她扬起笑容的背後,都是最无解、最深沉的痛。   第八章   「老大,为什么挡我的去路?」   隐忍许久之後,寿岚终於无奈地转向硬要跟著她出任务,害得她的头不停发疼的云龙。   云龙跟著她出任务,让她手下的人诚惶诚恐也就罢了,他还三番两次出手挡在她的身前,阻挡任何可能危及到她的人事物,以身护她。   黑门的手下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我手痒。」她要理由,他便给她一个理由。   手痒?他手痒,怎么不去替别人挡危险?本来应该是她这个属下,要舍命保护他这个主子,现下他却手痒抢著保护她这个属下,真是吃饱太闲了。   「老大,你这是在妨碍我。」寿岚依旧低声抗议。   正在执行任务,又怕他被误伤,她没有办法跟他开玩笑。   他们潜入最近角头更换的帮派地盘,她能不能得以全身而退都成问题,哪有多余的心力去顾全别人。属下他们已经散开,他们有各自的任务得达成,事成之後大家会在约定的地点会合。   因为他阴魂不散地跟在她後头,害她连任务最重要的部分都还未处理。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拖累黑门的属下,造成人员死伤。   「我以为我在帮你。」云龙无辜地耸肩。   他问雨,雨不肯取消她的任务,所以他乾脆来当个护花使者。他再也不会让她身上出现新的「战果」,决心保她在每回任务里都能全身而退。雨让她继续出一天任务,他就丢下一天身为云龙的责任,跟这两个人耗上了。   这么做的结果是好是坏,很快就会分晓。   不在乎众人如何批判,他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对待寿岚。   寿岚眯了眯眼,发现敌人的岗哨已准备换班,她悄悄移动着无声无息的步伐,眼神直盯著前方,以极轻微的声音说道:「老大,如果你真的闲著没事干,那外头有一堆环肥燕瘦的女人等著让你挑选,你是来错地方了吧?」   身为龙门老大,就该有龙门老大的自觉!既是负责坐镇指挥,就不该下场来玩危险游戏。万一云龙有个不测,她不但会成为阙龙门的千古罪人,而且冀望他引领的云门,岂不是顿时群龙无首。   既然还没有继承人,那他就该自重。   「可惜,我对玩女人没兴趣。」云龙咧嘴一笑。   「没兴趣?那你早上还招惹美子?」寿岚回头睇了他一眼,察觉自己的声音里不小心露出一丝酸意,立即改口问道:「对了,老大你不是愿意去跟美子约会吗?怎么约会约到我屁股後头来了?人不对,场合也错了。」   她本来还想松口气,因为难得他肯花时间在别的女人身上。   或许无法欺骗自己,她心中真有那么一点怅然若失,然而,她是真心希望他能把对她的心思,转移别的女人身上。   毕竟,他们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云龙意图看进她内心深处,似乎有某种思绪闪过他心头,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本来,我是已经做好让她蹂躏耳朵的打算。後来,我发现跟那女人在一起,不如跟在你後头冒险犯难来得有趣,所以就丢下她不管罗。」   喋喋不休的福海美子,的确让他不敢领教。   要不是黑门非他管辖,那女人又是雨的客人,好歹得看在雨的面子,否则他早就把她踢出阙龙门,省得耳朵受损。既然利用福海美子来刺激寿岚没有生效,那在他眼中她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何须应付。   他忙得很,没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女人身上。说难听点,她就像喝完随手丢的饮料。   「是啊,真是我的荣幸。」盯著敌方动静,寿岚苦涩一笑。   同情会错意的福海美子,也同情她自己。   突然发现站哨的人,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云龙立即将她往後一拉,整个人横身挡在她身前,动作俐落地闪入暗处角落。   寿岚屏息著,与他的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这个节骨眼,争论谁该保护谁也没用。   对方没发现他们的存在,直直往前走,越过了他们藏身的地点。他们还不够靠近目标,在这里暴露身分极为不利,所以他们决定采取以静制动,若非必要不愿造成骚动。   骚动一起,属下们极可能会受到牵连。   在对方走远之後,稍松口气的寿岚才发现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时已被云龙整个圈在怀里,一张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啐!藏身的地点虽窄,他也不用靠她这么近吧。   一抬眼,寿岚便撞见云龙低头凝望自己的深情目光。从云龙的眼神里,她虽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但还来不及阻止便被他用嘴封住了朱唇。   这……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吧!   云龙竟然在这种情境下吻了她,丝毫不怕敌人会突然冒出来,说不定他还想对她……   寿岚没推开云龙唐突的吻,她只张大美眸,彷佛在问著——他是不是疯了?   瞧他的唇在她嘴上来回摩挲,真想问他「吻得可高兴」?   万一两人不幸被抓去毙了,至少还有他是无怨无悔的。   「我好想要你。」云龙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呢喃。   若寿岚真怀疑他疯了,那很好。因为既然疯了,他对所她做出的不当举动,不就可以合理化了?   「老大,你还记得我们来这地方是干嘛的吗?」寿岚闷闷问道。跟他的关系进展至此,自己努力地粉饰太平,极力地表现乎淡的态度已让她有些心力交瘁。   都快没时间完成任务了。   「不记得,你想提醒我吗?」云龙语带暧昧地回答。   「你!」罢了。   错过潜入的最好时机,今天想要混进去肯定是机会渺茫。为免让属下们无法达成任务反而身陷险境,寿岚在仔细考虑过後,兀自拿出只有半个掌心大的通讯设备,对分散四处等待接应的属下们发出取消此次任务,各自返回阙龙门的讯息。   拜云龙所赐,这是她到黑门出任务以来,第一次无功而返。   寿岚传著讯息,余光却瞥见云龙贼贼的目光,她豁然明白——这就是他最终的目的,他就是希望她取消这次的任务。   他绝对是存心阻碍她执行任务!   因他从中作梗而不得不取消任务,她该怎么跟唐傲雨交代任务失败的理由。任务失败,最难堪的人是她,该负责的人也是她,云龙当然可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虽说是来帮她,可根本是在害她。明明专扯她後腿,还说他爱她!   简直可恶至极!   返回黑门,寿岚脸上并没恢复平日不正经的表情。   云龙在前往合黑阁的长廊上,硬生生地拉住要去面对唐傲雨,为此次任务失败而负荆请罪的寿岚。   「你在生我的气吗?」云龙强迫寿岚正视自己。   在回来的路上,她不肯主动说半句话,连正眼都不看他。   她从来不曾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他不在乎她的以下犯上,不在乎她扯下多年硬撑的假面具,对他表达心中真正的感受。   但他绝对在乎她生气的理由。   「我从来不知道,我有对你生气的权利?」挑了下眉,寿岚只是有些不耐地移开身子,但仍摆明不愿直视他的眼神。   「没错,你在生气。」   云龙伸出手,抚著她耳际变长的秀发,擅自下了结论。   这小妮子因为他害她任务失败而生气,真让他怀疑她是不是太在乎雨的看法,而导致对他坏事的行为格外不能谅解。真是如此的话,雨在她心中的地位,未免超过他这前任上司太多。   难道进了黑门,她的忠诚对象也换了?   「我没有生气,也没资格生气。」寿岚缓缓撇开脸,婉转地拒绝他的碰触。   除了心,云龙要的东西,她可以全数都给。   可是他却一再地挑逗她,甚至让她做不好份内的工作。她想安於现状,他却想要破坏所有横在两人之间的障碍,岂不是让彼此为难。她承认她的耐性不足、修为不够,所以疲於应付他愈来愈明目张胆的侵略。   自从他出现以後,她将所有的精神都拿来应付他,她真的感到好疲累,一时之间竟被无力感所击溃,不自觉地卸下些许伪装。   「只要你开口,你要的资格我都可以给你。」蓦地,云龙终於发出内心深处最沉重的怒吼:「为什么你不要我给的一切,总是拒我於干里之外?」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是他的妻子,成为云门的女主人。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拥有他的世界,主宰他的一切。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掌控他的喜怒哀乐。   只要她愿意——他甚至可以为她死!   然而,她不要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世界,从八岁那年就将他列为感情上的拒绝往来户,无论他多么用心、用情都视而不见,避他的情感如蛇蝎猛兽,永远只给他一张敷衍的笑脸,让他付出再多的情感都显得多余。   他不懂,真的完全不懂!   为何他的心、他的情,竟令她如此嫌弃?   她总爱说他有不同於凡人的尊贵身分,要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却在爱情里否定他的价值,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感情是否很廉价?所以才会让她不屑一顾,又闪又躲。   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寿岚才望向云龙,从他眼神里看出所有的不甘与疑问,她只是语重心长地道:「我不能是,也不该是你的弱点。」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爱我、接受我?」   无法接受寿岚含糊不清的说辞,云龙决心在今天问个明白。他相信寿岚比谁都清楚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早已是覆水难收。   既然清楚,她便该给他一个交代,不能永远敷衍他。他放纵她敷衍自己太久了,已经不愿忍受。   寿岚不语,眸底闪过一抹忧伤。   「说,这是命令!」云龙抓住她的臂膀。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之下,他只好以最差劲也最不愿的方式来问出答案,其实心底又何尝不是苦闷的。   但,今天他一定要问出真正的答案!   突地,寿岚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中所倾诉的伤痛与悲哀。   受到震撼的云龙开始後悔,却已阻止不了她接受命令。   「我四岁那年,亲眼看著父母死在你父亲的手中,因为阙龙门而从此家破人亡,跟寿檒在转眼间成了孤儿,失去原本属於我的幸福;而你,竟大言不惭地要我接受那个夺走我亲生父母性命,还将我训练成云门走狗的人的儿子?」   才四岁,她就目睹世间最血腥的残忍行为。   寿岚以云淡风轻的平静口吻说著,倒像在诉说与己无关的往事,不仅一反平日轻佻的神态,更从轻抿的嘴边逸出冷冷笑声,「抱歉,我没办法,恐怕终其一生都不能。」   她不打算报仇,却也不能接受仇人的儿子。她可以为云门卖命,但不能卖心。   终於,云龙明白了她心中的死结何在,有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寿岚不会扯谎,他对她吐露的事实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受到很大的震撼。   原来、原来……不是他本身的缘故。   不堪的前尘往事,已在她心中冰封,他早该将它挖出来处理掉。   「父债子偿,我父亲欠你几条命,我就还你几刀。」倏地,云龙抽出随身佩带的短刀,将短刀放到她的手中,随即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刺下,登时迸出鲜血,他却面无表情地道:「这一刀,还你父亲。」   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手。   寿岚整个人傻住,呆呆地看著他一刀见骨的伤口。   云龙的命,多少人也抵不来,这一刀比一条人命还尊贵啊。   「这一刀,还你母亲。」   云龙再度举起她的手,要补上第二刀。   寿岚整颗心痛得揪起,她突地使劲转手一拍,将短刀自手中震落。   「你做什么?」不顾手臂不停流血,云龙为她的行为而十分不悦。   若是不还她父母的命,他就永远无法往她的心前进一步。   不怪父亲留下的烫手问题,他比谁都清楚阙龙人并非善心之辈,在必要时一定会心狠手辣。阙龙人不杀稚子,甚至不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收留并训练他们,自然也能接受其中有些表面服从,内心却伺机报复的人。   自找麻烦,是阙龙人的陋习。   然而,大部分的「麻烦」,最後都成为阙龙门各阶层的菁英。   「父债毋需子还,别再说这恐龙时代的笑话,而且我从来没打算为父母报仇。」寿岚迅速扯下自己的衣角,先替他将流血的手臂包扎起来,满是惊慌的脸庞早已血色尽失,比云龙更像正在失血的人。   她亦是阙龙人,怎会不明白这是云龙的宿命。   她和寿檒是阙龙门制造的孤儿,而成为阙龙人的寿檒却制造更多孤儿。太多的是与非早已无法厘清,阙龙门从来不是个深究善恶的地方。   就好比她的手,已在商场上摧毁多少家庭?   不用亲手杀人,却有太多人因她不讲情面的手段而死。她一双手沾惹的血腥可不比寿檒少。   「可是你心有不甘。」任她包扎伤口,云龙直指她心中的症结。   「我的不甘,不是你的手就能解开的。」爵岚沉重地道。   过去已经遥不可及,她现在只看得见他那触目惊心、令她心疼的伤口。   他藉她的手自残,跟剖了她的心有何两样?   「用手不能解,那你要我的命吗?」他的口气,仿佛她一开口他就给。   「要了你的命,我还能活吗?」寿岚无奈地说,无法直视他认真的眼眸,只怕自己会从此沦陷,万劫不复。一旦云龙死在她的手中,她将立刻成为整个阙龙门追杀的目标,绝对比他多活不过半日。   而且,她会死得十分凄惨。   「我可以保你不死。」这点权力他还有。   「死在我手中,还能保我?」寿岚冷笑一声,便缓缓收起笑意,眸中闪过凶狠的冷光,神情肃然地道:「谁敢要你的命,我第一个报名杀他,连我自己也照杀不误。」   这不止是承诺,而是势在必行的决心。   已是阙龙门的人,她纵使牺牲自己也得保护云龙,是她的宿命。   是她选择走进阙龙门,所以她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杀了你的父母,你和你弟弟都是孤儿了,你们可以跟我回去,但你们必须从此忘了自己的过去,永远记得——你们的命此後将完全属於「阙龙门」。这是云龙的父亲给过她的选择,一生都将牢牢地记在她的脑海。她本名是柳名香,寿岚是云龙父亲给的名字,用此代表她有了新生命,过去已死。   纵使当时不足四岁,所能做的判断有限,她仍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当年的寿檒太小,恐怕已忘了他本姓柳,不过忘了也好。   当她舍弃了父母取的名字,就已经没有报仇的权利。   也许,他们这些孤儿被阙龙门教育得太彻底,个个都像条忠心的狗。   阙龙门里那些神通广大的训练者,不仅将家仇从他们心底连根拔除,还让他们愿意为阙龙门卖命,这还能说他们教育得不成功吗?   「你何苦折磨自己。」云龙语重心长地说。   他很清楚刚才寿岚说的话,是任何一个阙龙人都会说的,而且执行意念十分坚决。阙龙门训练出来的属下,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有时实在很难定论。   不会转弯的死脑筋,够失败;至死不渝的忠心,够成功。   第九章   唐傲雨若有所思地只手抚著下巴。   寿岚一副任凭处置、负荆请罪的模样,低头不语;云龙则是格外沉静地望向窗外的风景,他们两人沉默得像是两尊石雕一样。唐傲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缓慢地游,最后将目光落在云龙已包扎妥当的手臂。   他该拿这两个人如何是好?   就算唐傲雨想叹气,也没在两个人面前表现出来。   明明取消任务,云龙却带伤回来,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事有蹊跷吧?他虽然默许傲云跟著寿岚出去执行任务,可不认为他可以负伤归来。偏偏,傲云不说理由,也不许别人去问寿岚。   寿岚只说是她的错,错在哪里又说不出口,要他从何罚起?   真的很难,这两个人实在太麻烦了。   没对寿岚做出任何指示,唐傲雨踱步走到云龙身边,伸手使劲地压在他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道:「我说傲云,云门人在跟我告急,说云门不可太久无人当家,主人再这样独自逍遥下去,云门里就要上演鸡飞狗跳的闹剧了。」   云门左目的抱怨言犹在耳,仿佛这全是他造成的错。   虽不敢明说,但寿檒那小子却明白地暗示,他这黑门老大不该拐了云门右目,随即又让云门龙主长期滞留日本,让云门对黑白两道的责任,全落在他寿檒一个人肩上,彷佛在质疑他存心看著云门瓦解。   寿檒那小子在云门待这么久,竟还不能领悟「任重道远」这四个字。   不过,超过个人所能负荷的压力会逼死好汉,他总不能让寿檒在耗尽脑力、体力之後便崩溃。云门之大,向来就不是一个人所能扛得起来的,寿檒咬牙苦撑扛了那么久,著实应该得到奖赏。   奖赏分明,是阙龙门的规炬。   「所以?」云龙不甚在乎地反问。   当雨将寿岚从云门带出来,跟他要了人,就该有心理准备承受这类的後果。   纵使是被将了一军,唐傲雨依然维持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用极为无奈的口气,摊著双手叹道:「显然是我这小庙留不住大神,无法继续收留两位,供不起两位吃好、住好跟睡好,就请你大发善心地带她走吧。」   云龙还没开口,寿岚已经咚的一声,当场跪下。   其余两人同时朝她望去,眼神中有著不同的复杂情绪。   「起来。」云龙脸色难看地命令。   她就那么不愿跟他回云门去?   寿岚盯著地板,听见云龙的命令却动也不动。她不是不愿跟云龙回云门,而是不愿逃避自己的责任,免去自己该受的惩罚。   云龙若是待她为一般的属下,就该让她担起所犯的错。   就算任务失败和云龙的伤,都是云龙牵累才犯的过错,她仍要负责。阙龙人都非常清楚,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藉口。   找藉口,就是逃避责任。   正因为她是阙龙高层,更不该以身犯戒,成为错误示范。她就是不愿意成为阙龙门的特例。   「我说寿岚,你也不要这么一板一眼的,辜负我兄弟的好意,他要你起来你就起来吧。」唐傲雨缓步走到寿岚身前,温和的口吻里隐含不容忽视的威严,她不得不起身。   九龙要是开口,从来就不许人拂逆。就身分上而言,她不该视云龙於无物。   就算傲云的确是烦人,害她想要当个安於本分的属下都不能。被九龙爱上,没有人说这是件轻松的事。即使不轻松,也得认命,不认命就等著走更多辛苦路,最後辛苦的结果——还是得认命。   她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我该罚。」寿岚仍讨著该有的惩罚。   一指挑起她的下颚,唐傲雨戏谵地笑问:「要不要我替你掏掏耳朵?我不就说了要你别那么一板一眼了吗?」   阙龙门有自己的规炬,但规炬总是人订的。   而那些替阙龙门订规炬的人,自然是他们这些龙头老大。九龙的决定合不合常理,早已不重要,因为谁也不敢对他们的决定有意见。   身为云门右目,寿岚应该比一般人更清楚这点。   寿岚被迫直视唐傲雨凌厉的眼神,能够理解他话中的涵义——罪已经免了,不许再求惩罚。   「你本是云门人,终究要回去。」见她眸中写上妥协,唐傲雨也退去眼中的凌厉,转为温和的笑意,轻轻地拍拍她肩膀,算是表达心中的同情。   傲云要她,她就没得选择,的确满值得同情的。   贵为云门右目,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能够呼风唤雨的角色。如果不是云龙非要她不可,她便可以选择任何她想要的人。   一切都是命,她不能怪别人。   「人留下,你替我照顾,直到她自己愿意回去为止。」当寿岚正打算接受唐傲雨的安排时,云龙突然开口。瞥了寿岚一眼後,他便毅然决然地往外走,洒脱的成全她想留下的意愿。   她若不想走,他就不再逼她回去。   就这样,寿岚望著他似乎有些落寞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她眼中。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澧澦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长廊下,口中彷佛念念有词。   那人的手中把玩著樱花树的残枝,用树枝在地上画著,不知在写些什么。另一道身影在不远处望著那人,许久後才缓缓地走近。   「李白的『长干行』,你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背出,厉害厉害。」   唐傲雨意有所指地说,因为在阙龙高层所受的全才教育里,古文从来就不是那么重要。他用手压下寿岚受惊准备跳起的身子,在她身旁一起坐下。如果不是他出声,寿岚恐怕也不会发现他走近,可见她有多么入神。   呵,长干行,青梅竹马的思慕之情是不?她和傲云的确可以算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只是,身分与一般人不同。   「随口念念,没什么。」寿岚低声回答,伸脚抹去地上用树枝所写的宇。   长干行是云龙在十二岁那年,因为九龙必须一同前往小岛受训三个月,他临行前坚持送给她的「礼物」,她不知怎么地竟一时想起,还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这段小往事,在她的刻意的遗忘下,已经尘封了十数年有吧。   她还记得云龙在离开云门的前一天拿著李白的诗集,命令她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听他一字一句地念长干行。之後还强迫她必须熟读,要在他离开前背给他听。那时她还在心底嘀咕,为什么他可以看书念却要她熟背?   真不公平!   更扯的是,他还要她抱著如同长千行中「相迎不道远」的心情,在他受训结束後,亲自去岛上接他,再跟他一起从小岛归来。   相迎不道远?她可是因为他的一句话,非得长途跋涉不可。   不愿细想他的理由,她一直都在逃避他眼底数不尽的情意。她永远记得,刚结束最後受训项目的他明明非常疲惫,见到她时却一扫疲态,猛朝著她露出一排白牙。   十二岁的他用灿烂的笑脸,来倾诉对她的想念,而她只是狠心地撇开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若不是她始终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避开云龙试图表达的心意,他对她的感情也不会日渐扭曲,最後变成以伤害的方式来表达,她知道他这么做为的只是要她心中有他存在。而後,在她道出心中的郁结之後,云龙无法原谅他自己加诸於她的伤痛,甚至比受伤的她更觉受伤。   面对他们的僵局,她只能无奈的苦笑,实在无能为力。   她想忘了过去,但父母死在她眼前的梦魇却著实太沉、太重,让她在无法原谅救不了父母还认贼作父的自己,更无法接受仇人之子的爱。   既是仇人,亦是再生父母,她的心已快矛盾到无力负荷,几近发狂。他的感情,在她无力负荷之下被舍弃。   其实错不在他,而她又何尝有错?   「随口念念?」唐傲雨睇了寿岚飘怱的神情一眼,随即又将视线栘回院落的樱花树上。他也弯身在地上取了一截残枝,在手中俐落地把玩起来,「那么,我也来自言自语、自我消遣一番吧。」   寿岚看著他清俊的脸庞,想从他脸上猜出话中的端倪。她隐隐嗅到有些不对劲的气氛。   「两年来,傲云那小子真是愈来愈疯狂了。不晓得从哪里学来不知死活的性格,也不想想自个儿是如何重要的身分,什么东西不好抢,偏偏抢著去玩命?这下好了,命是没玩掉,却也剩半条不到了。唉,要是他真的不小心挂掉,该让谁去顶著云门好呢?」叹了口气,唐傲雨将手中的残枝往院落一甩,它竟稳稳插进土里三寸,顶天直立。   「你的意思是……」寿岚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看样子得先盘算一下,要是傲云继续昏迷不醒的话,那就得找个适当的人选去接下云门才行。」唐傲雨倏地走进铺满花瓣的院落,抬头望著那不合时节却开得十分美丽的白色樱花,像是在对樱花树说话一样,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谁若听见了就当作没听见吧。」   他话刚说完,长廊上便传来疾奔远去的俐落足音。   呵呵,他没有勉强寿岚作决定,她可是「自愿」回云门去的。   唐傲雨摊开掌心,适时地接住一片飘下的樱花花瓣。他心想已经两年了,黑门也该归於平静。   睽违云门两年,寿岚心中有太多感触。   云门内的一草一木,令她既熟悉又陌生,在她心中不曾改变的风貌早已有些不同。云门人对她的态度倒是一如过往,彷佛她从未离去。   然而,她并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在云门的景物上。   一回到云门,寿岚便直奔云海居,从日本匆忙赶回的脚步不曾停过。直到抵达云龙养伤的住处,她在开门之前才有些迟疑。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打开了眼前这扇沉重的实心桃木大门。   听云门人说,原本昏迷不醒的云龙已经醒来,他所受的伤在细心疗养後已无大碍,可是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她很不安,没亲眼见到他平安无事她是无法放心的。   云龙该不会是残了哪里吧?   大门应声开启,没人阻止的她自然畅行无阻。缓缓走进屋内,她不安的目光四下张望,旋即便定在某一方向。   屋内的床上,躺卧著一个气色不佳,头上包扎著白色绷带的男人。在她进入之後,那男人缓缓朝她望来,眼底浮现一抹很深、很沉的陌生。   那是云龙没错,可是又不大像……   看到对方之後,寿岚整个人傻在原地,一时之间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云龙。外貌虽然是云龙的样子,可是他看她的眼神竟跟看著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她的确是离开云门快两年,跟他也快一年多没见面,可是她的外貌改变并不大啊。   朝夕相处了十几二十年,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忘了她?   「你是谁?」床上的人突然开口朝她问道。   寿岚发觉他声音虽然梢嫌沙哑,但的确是云龙的声音没错。为此,她受到不小的打击,只能愣望著不认识自己的云龙。   才两年,他就狠心把她忘了?   突然间,往事如潮水般急涌上心头,寿岚无法承受那过於苦涩的冲击,沿著她脸庞滑下的温热液体,竟是从未有过的泪水。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何会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选择不要这份感情的人,明明是她自己……   「过来。」瞧见她掉泪的脸庞,云龙感到心头莫名的浮躁,而且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不由得朝僵立在不远处的她喊道。   纵使他喊她的口气是陌生的,寿岚仍依言上前。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会如此陌生?连喊她的口气也如此陌生,仿佛从来没见过她这个人,而不是刻意把她忘了。   「在这儿坐下。」   在寿岚走到床边之後,大病初愈而且才刚脱离昏迷状态不久的云龙,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拾起手,只好用眼神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心中虽有些迟疑,寿岚仍是照做不误。   突然间,她彷佛了解云门人的欲言又止所为何来。   「你为什么哭?是我欺侮你吗?」等她坐下,云龙望著她未乾的泪痕轻问。有些莫名的思绪闪过他紊乱的脑海,不懂自己为何会觉得心疼。   虽然心疼,他对眼前的人仍是陌生,对她的泪水亦是。   眼眶里又泛起了泪水,寿岚百感交集地摇了下头,她伸出颤抖的手想碰他的脸却又猛然收回,只是痴痴地看著他瘦削苍白的脸庞。   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如她猜测——失忆了!   给了她两年的自由,他却没放过自己,这又何苦?   「你可以碰我,没关系。」云龙茫然的黑瞳里,映著一张陌生的脸孔,他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确定,十分意外自己竟会渴望她的碰触。   见她又泛起泪光,他真的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那感觉仿佛是她不曾为任何人掉过泪,而她珍贵的泪水也不该为他而落。   「可以吗?」寿岚喃喃问著,倒像是在问著自己。   寿岚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举起颤抖的手,顺著他头上的绷带抚过他的五官,在他的轮廓上留下她指尖的踪迹,心中泛著一圈又一圈的激动。   幸好他还活著、幸好他没事,幸好她还能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   若是两人从此天人永隔,她不敢想像自己是否会有抱著遗憾和一堆想对他说的话,一个人独活下去的勇气。   她真的好怕……   可以见不著他,但她要知道他仍好好地活在世上的某一角落,她才能一个人面对没有他的孤寂冷清,一个人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她无法忍受在她毫不知情时,他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地球上的另一角落,让她只能留下满心的遗憾和懊悔。   她昔日的执著,再也比不上失去他的恐惧。   他怎能如此狠心,罔顾他的性命去制造她的另一个梦魇?   日後,她要如何才能再次忍受跟他分隔两地,为他担忧害怕的滋味?经过这一次她才明白,纵使会心痛也好,她宁愿活在可以保护他的距离里。   抹去心中的激动,寿岚暗暗对自己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不在乎替她扛起责任,可是他气她什么也没说就逃得那么远,从来不说出让她痛苦的症结何在。   以前他年纪小,她可以说他什么都不懂,说了也无用。   现在他长大了,她怎还能藏著心事,不愿让他分担她的负担?或许他不擅於表达所谓的手足之情,但她也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他绝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即使没有把握也会全力以赴!   她实在不该故作坚强:再怎么强悍厉害,她依旧是个女人,是女人就该由男人来保护。   「一点也不。」面对咄咄逼人的寿檒,寿岚不由得苦笑。日子过得轻松,不代表她心里可以过得畅快。   日子愈容易过,愈像是一种自残性的惩罚;只不过被惩罚的,不是她的身躯,而是她的心。   「不是最好,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睇了她一眼,寿檒总算释怀些。知道她打算留下,让原本不知如何开口挽留的他顿时松了口气。   「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寿岚笑谵地说道。   「没?那你没问我的意愿就自作主张卖了我的『名字』怎么说?」寿檒微微挑眉,转身就往另一头走去,说出放在他心中多年的秘密。   「原来你知道?」跟上他的步伐,寿岚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为他当时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但知道,而且从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寿檒走没多远便停住脚步,骤然回头面对她讶然的神情。他很清楚寿岚认为她得对他这一生负责。   可是他从不後悔,也不认为她有自责的必要。   至少她的选择,让姊弟两人不至於被拆散,始终能看到对方。对他来说,能跟她在一起就够了。   「真的?」爵岚心中有太多感触。   「要恨一个人不容易,得付出的代价也太大。」寿檒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在她面前举起两只大手,「你知道我这双手有多不乾净,它让我早就没有怨天尤人的权利,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第十章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察觉到她指尖所传来的恐惧,所以云龙等了一会,任凭寿岚在自己脸上摸了老半天,等到她的碰触不再颤抖之後,才再度开口询问。她的害怕,已经非常清楚传递给他,他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云龙直觉他该弄清楚她到底是谁。   恢复意识不到一天,他对别人口中的自己有多尊贵、多与众不同的身分其实没啥概念。但他的确感受到自已会下意识地对医生看诊、上药的碰触有些排拒,因此他应该不是那种可以让人随便碰触的人。但对她的抚摸却丝毫不觉反感,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妙。   对她全无印象,可是望著她时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久到化成灰都该认识彼此,不可能随便把对方忘掉。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先弄清楚她的身分,至少也该有个名字。   虽然,她什么怨怼的话都没有,一点怪他的意思也没有。   可是她的美眸里分明写著伤心与无奈,奸像是在指责他怎能随便把她忘掉?   「我是寿岚。」抽回了手,寿岚喃喃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她连眼睛都不敢多眨,生怕多眨了几次,他就会从她的眼前消失。虽然,亲眼见他还活著,亲手碰到他温热的体温,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恐惧著,害怕会是幻梦一场。   害怕梦醒了,一如童年的梦魇正在等著她面对。   「那,你是我的谁呢?」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云龙又追问。   「我……」她算是他的谁呢?觉得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还难以回答,开始有些招架不住的寿岚突然犹豫,支吾了半天仍答不上话。   「怎么,你也忘了自己是我的谁吗?」云龙语带苦涩地嘲讽。   醒来之後,他对床前来来去去的「陌生人」不感兴趣,连自己是谁都不著急想起,反而非常渴望想弄清楚,像风一样闯入他眼中的「寿岚」究竟是谁。   偏偏,在脑海里努力地搜寻有关她的记忆,换来的却只是更模糊的意识与隐隐发疼的脑袋,脑海中仍然全无线索。   他愈深入地想,头就疼得愈厉害,实在无法为自己找到答案。既然自己不能找到答案,唯有靠她提供。   吸了口气,寿岚先探问:「你知道寿檒是谁吗?」   「他说他是云门左目,是我的属下。」云龙微微皱眉,他只能照寿檒的说法作简单的陈述。他搞不清楚云门是什么机构,云门左目又是什么身分,但也不急著弄明白这些对他来说很陌生的词汇,现下只想知道她是谁。   见过寿檒几次,他对寿檒是谁并不特别关心。   「我是他的姊姊,所以也是你的属下。」寿岚涩然回道。目前,这应该是最合宜的说法吧。   「所以也是……」云龙沉吟著。他一点也不觉得他们的关系,可以用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就带过去,更不认为她已毫无保留地说出真心话。或许她并未说谎,的确跟寿檒一样是他的属下,可是他们一定还有别的关系,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毋需任何理由,他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若没有其他不同的关系,她给他的感觉岂会如此特别。   「是的,我本来是云门右目,只是两年前去了日本,成了闇龙的手下。」在他专注的凝视下,寿岚继续说著:「这次听说你受了伤,所以我回来看你。」   若是不回来,她就会在日本发霉,直到变成一朵人型活菌。而且,说她成了闇龙的手下,还不如说是成了黑门的食客。   两年前,因为云龙要唐傲雨「照顾」她,所以不管她怎么请命,唐傲雨都以一句「赔不起她的命」来回绝,不再派发给她任何任务,硬是让她在黑门里当了两年米虫。从没想过日子能如此轻松,所以她当米虫当得十分心虚。   阙龙黑门不是寻常之地,她却在其中过著寻常人的生活。她镇日无所事事,整天发愣也没人多管。   黑门人私下都说,她要是走到哪条廊下便在哪条廊下生根、发呆,光是望著樱花树就可以望掉一个下午,简直是黑门里的活动人偶。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知道众人私下的言论并无恶意,却还是把该听的意思都听进了耳里。所以,她真的应该感到心虚与惭愧。   「你为什么离开云门?」云龙睇了她一眼,怱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想都没想便脱口问道:「因为讨厌我吗?」若不是讨厌他的话,她怎么会变节成了别人的属下?   直觉自己猜对了,他的胸口立即觉得很闷。   「不是的,我在你手下做事少说也有十几年,哪可能讨厌你。」寿岚使劲地摇头,被他存疑的眼神看得心慌,仍试图辩白:「没有一个人能在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手下工作那么久。」   讨厌?她根本是不敢细想自己对他的感觉。   怕想多了会无力负荷,会为自己带来更多、更恼的困扰罢了;也因不愿多想,所以她让自己变得盲目些,藉以逃避和他之间的男女之情。   云龙企图看出寿岚藏在眼中的秘密,许久後才转开目光,莫名的思绪越过眼前人飘得好远,只是幽幽叹道:「或许你能。」   感触越清晰,不由得让他产生更多惆怅。   不用恢复记忆,他也已隐约明白,她在自己的心中究竟有何意义;亦从她似乎有所隐瞒的态度里察觉,或许那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若真是如此,忘了她才是好事吧。   既然这样,在他好不容易忘了她的存在之後,她就不该再次出现,在他平静的心湖里又投下石子,惹起涟漪,让他想不起她是谁还得为她烦恼。   蓦地,云龙封起自己的心,不愿再继续深入细想。   「我没有。」寿岚咬著下唇否认,以一种非常无助且後悔的目光,望著云龙失忆却显现悲伤的脸,像是亟欲否定自己昔日的狠心。   她虽然不敢接受他的感情,却也不想让他觉得悲伤。   纵使全身无力,云龙依旧抬起沉重的手臂,举手抹去她顺著脸庞滑下的泪水,用抚触来表达心中的不舍与怜惜。   一种内敛的感情,藏在他遗忘的内心深处。   「对不起……」寿岚突然握住他的手,轻声低泣著。   泪落个不停,却诉不尽她多年来始终说不出口的自责。在被他遗忘时,她才有勇气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   情属何处,并不是她能选择的。   深深地望了寿岚一眼,也望了一眼她不自觉紧握自己的手,云龙分辨不清忽然席卷而来的感觉是什么,只是幽幽叹息,也无心追究了。   「我累了,你离开吧。」云龙闭上疲惫的双眼,幽然对她下了逐客令。   记忆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而他对她的感觉则似乎需要更多时间来沉淀。他太疲惫,没有太多过剩的精神,实在禁不起她乍然带给他的「熟悉」感,也承受不了她的泪水。   见她落泪,让他没来由的气起自己。   对她毫无印象,连她是谁都不是很明白,却得为她的一言一行心情起伏,这种不能掌控、拿捏的感觉,对失忆的他来说实在太沉重。   真的很沉重。   久别重逢,寿檒显然一点也不想念她这亲姊姊。   当寿岚一走出云海居,便见到寿檒颀长的身影守在外头,显然老早就在外面等著她出来。   「你已见过老大,那是否要回日本了?」寿檒劈头问道。   寿岚丢下他两年,他有太多话要说。   「我以为这里是我的家。」寿岚轻笑地说。   「我以为你不要这个家。」寿檒不客气地反驳。瞥见她像是哭过的眼睛,纵使觉得意外,他也没将想法表现在脸上,情绪隐藏得非常好。   「我没有不要,只是待在这里太痛苦。」   「所以逃到日本去就觉得畅快多了?」寿檒扬眉嘲讽。   年幼的往事太模糊,他不想为了仇恨生存,跟她一样无意报仇。   寿岚握住他的手,戚激笑道:「檒,谢谢你。」   长年压在她心头的自责,因他一番体贴的话而减轻不少。   「不用谢,只要你对自己好一点,对老大好一点、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寿檒语重心长地望著她,出言提醒:「老大为你吃了不少苦。」   经过这两年,他才发现云龙和寿岚之间是怎么回事。   寿岚感动在心中,缓缓地点了头。   原来,一念之间,相思可远可近。   回到云门,每天都能亲眼确定云龙安然无恙,对寿岚来说是件最幸福的事。虽然云龙忘了她是谁,让她有些怅然若失;可是这样一来,反倒使她能每天都陪伴在云龙身旁,却不用面对他总令她心慌的深情凝视。   选择诚实地面对自己,她实在无法否认自己渴望留在他身边。   云龙跟以前很不一样,变得不太有笑容,也不是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似乎真当她的身分跟寿檒一样,只不过是普通的下属。可是只要他不排斥她跟在身边,关心他的一切,她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即使胸口总有著莫名情绪作祟。   端著云龙的晚餐走入他房间,寿岚发现他坐在窗边的贵妃躺椅上。   已近黄昏,房内却没开灯,屋内仅有的光源,是从窗斜射而入的晕黄光线。   窗口面对的是每日循一定轨迹西下的太阳,能看见一片渐层橘黄色系的夕阳,那亦幻亦真的景色,从窗口望出去格外绮丽。   金黄色的流光,照在云龙刚大病初愈,气色仍苍白的脸上。   寿岚眯了眯眼,总觉得眼前景色好不真实。愣了一会儿,回过神的她先将晚餐放在桌上,才静悄悄地走到云龙身前,将他膝上快掉下来的毛毯拉高些,朝始终望著夕阳的他问道:「老大,饿了吗,要不要用晚餐了?」   原本他是因为身体未愈,精神差所以懒得开口,但偶尔仍会主动说上几句话。   可是这两天他显得格外安静,虚弱的身体让他不能四处走动,彷佛也让他的心逐渐变得平静,对身外之物愈来愈不感兴趣。   她返回云门那天,是他说最多话的一次。   「不饿。」云龙平淡地回答。   「老大,你吃这么少,不多吃点营养的东西,身体怎么会好呢?」见他这两天都没有食欲,寿岚开始有些忧心,怕他是因身体不舒服才会没胃口。她的视线随著他落在窗外夕阳渐渐西沉的景色。   「我不饿。」云龙仍是轻声拒绝。   不用医生说,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至少,他的精神好多了,不会举个手就像在举哑铃似的。   寿岚欲言又止,没有再勉强云龙,跟著他一起看夕阳完全沉落消失,为天际只剩下些许淡淡橘红色彩之後,才不禁问道:「老大,天色暗了,我可以开灯吗?」   问归问,她已转身,准备去打开电源。   在寿岚转身之际,云龙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她讶然地回头。   「老大,有事?」寿岚愣愣地与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对望。他的手劲微弱,一点力道都没有,要挣脱是易如反掌,但她仍任由著他拉住自己。   在她回来那天之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碰她身体。   而且,他的眼神仿佛……   「过来坐下。」云龙对她轻声要求,牵著她在长长的躺椅上坐下,以一种不强势却极为温柔的眸光望著她的脸。   寿岚顺著他的意思坐下,心儿怦怦地跳著。   她不明白,云龙为何突然这样看著自己,觉得有些奇怪。   在寿岚坐奸之後,云龙凝望她的脸庞好一会儿,忽然伸手碰触她已及肩的长发,以怀念的口吻低喃:「你的头发长了。」   「两年没剪,所以长了一些……」寿岚的解释突地打住。   他不是失忆了,怎么会……   「两年没剪?你是不想惹我讨厌,还是懒得修剪?」云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她发上游,他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什么都没在想。」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一晃眼,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两年便已飞逝,她是无法多想。就算在想些什么,她的心思也绝对不在自己的头发上。   「说的也是,你怎么可能会为了讨我欢心,而留长头发?」云龙放回手,嘴边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寿岚轻咬下唇,脱口道:「你若喜欢,我以後就再也不剪。」   「为何?」云龙轻轻扬起俊眉。   「为了你。」寿岚以认真无比的表情对他说:「只要你不再作践自己,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像这次一样差点把命玩掉,我就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就像为我回云门?」   「就像为你放下所有的过去。」她毅然决然地说。   为了他,她可以放下所有的过去、放下所有的家恨、放下所有的责任;为了他成为一个平凡的女人,永远守在他的身後,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沉默片刻後,云龙才间:「真的?」   他的声音里有著迟疑和不确定。   寿岚不禁主动握住他的手,打破自己设限的距离。   她的眼底泛起柔柔雾光,缓缓低喃: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泼澦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她一字不漏地回应他小时候给她的心意。   迟了好多好多年,她带著忏悔的心情想弥补。   云龙望著她,久久不能自己。   感受迟来太久的悸动,他将视线转而落在她那双温暖的手。童年往事,不再是一厢情愿地烙印在他心底,真令他感到安慰。   愿同尘与灰……   如果寿岚真明白他送她这首「长干行」的意义,他会觉得更感动,再也无憾。   那时的心情与男女之情无关,他只是想藉著李白的这首诗告诉她,跟她分开让他觉得很难受;纵使是分隔两地,相思也不变,无论他去到哪里,她都是他最想见到的人。   然而多年来,她藏在笑脸底下的冷漠,几乎要让他对这份感情死心了。他从来不敢奢望,她还会记得这首诗,记得他对她从不停歇的爱。   如果他曾经完全心死,那因为绝望死去的心,正为她此刻一字一句的浓情蜜意,而再次跳动苏醒。一如枯木竟能重生嫩绿新芽,他的眼中又燃起希望。   原本,他真以为这份感情是没望了。   「老大,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许久後,她笑中有泪地问道。   「在见到你的两个小时之後。」云龙很诚实地回答。   虽不是马上恢复,但她却是让他恢复记忆的钥匙。   因为就是莫名觉得重要,所以他迫切想知道她的身分,因此忍著发疼的脑袋,努力地往记忆深处挖掘,将所有的记忆一一找回,填满脑海中的空白。   坚定的意志力让他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嗄?」那不就是在她回来的第一天?   「那时的记忆还模模糊湖,可是我很快地就拼凑好了。」云龙顿口气,幽幽望她一眼,「本来我以为,只要我的记忆力一恢复,你又会离我远去。」   所以纵使是恢复记忆,他也什么都不敢说。   寿岚心里一阵不舍与酸涩,觉得他好傻。   「那为什么现在又……」   「我认为我自私太久了。」对她苦涩一笑,云龙带著自嘲的神情,缓缓地说出决定让她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理由。   本来便决定放她自由,让她选择她想过的生活,却假借失忆把她留在身边,令他一天比一天更为内疚。   他无法继续成全自己对她的眷恋,却又背负著愧疚的心情。   拥有假象的幸福,反而让他镇日怀抱著惶恐,不如别再折磨彼此。   短短几个字,寿岚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让他用如此敏感又深情的心思对待自己,她真不知应该感动还是自责好,差点压抑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不顾一切地   冲进云龙的怀里大喊对不起。若不是顾虑他的身体禁不起她激动的拥抱,她恐怕早就做了。   许久後,寿岚勉强扯出笑容,揪著一颗真心。   「老大,我想重新开始,可以吗?」她哽咽地问道。   深深睇了寿岚一眼,云龙才朝她招招手。在她轻轻地投入他的怀中之後,他反而用尽所有力气紧紧拥住她的身体,得偿所愿地在她耳鬓厮磨,带著盈盈笑意低语:「岚,从别喊我老大开始如何?」   他们之间的攻防战终於到此结束了。   【全书完】   ★(神龙传奇)系列——   1. 有关赤龙与海都纠葛十一年的情爱故事,请看非限定情话F216《恋影霸情》   2. 想知道银龙撼动人心的爱情,请翻阅非限定情话F229《冷爱伯爵》   3. 关心俊美无俦的月龙与夏琳心的恋曲,请锁定非限定情话F255《龙城追爱》   4. 欲知霸道的青龙如何寻得他的最爱,请看非限定情话F279《警告逃妻》   5. 想知道玉龙的绝妙爱情故事,请看非限定情话F294《潇洒坏公子》   6. 具有预知能力的梦龙如何邂逅生命中的情郎?请看非限定情话F301《梦殇》   7. 欲知云龙如何与他的冰焰共舞,请看非限定情话F336《云舞冰焰》   8. 有关阎龙掠夺真爱的故事,请锁定非限定情话F350《黑阎情人》   9. 想知道唐傲雨如何赢得新娘,请看非限定情话F391《傲龙的新娘》   10.好奇风龙与阿氐蛮的逗趣情事,请看非限定情话F415《蛮女驭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