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豆初开  作者:陶陶   第一章   汉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二一四年)   天边才微露曙光,颜小豆已起床到厨房升火打水,她往灶口加了几根柴薪后,走到后院喂鸡。她抓起饲料,嘴中「咕、咕」地念了几声,十多只鸡便全往她靠了过来,她微笑地将饲料洒在地上。   「多吃点,才能多下点蛋。」她精神奕奕地到鸡舍里拿出里头刚下的蛋,装进篮子内,走回厨房。   她想煮一些有营养的食物给奶奶补补身子,奶奶自从一个月前生病后,身子就没再好过,气色还愈来愈差,看了几个大夫也都没起色,嘴里只呢喃着想见父亲一面,但这根本不可能,父亲两个月前被征调到军队为国效命,怎么可能回村?   「不过,说不定爹一回来,奶奶的病就好了。」小豆乐观地想。   她自饔中舀出白米,心里仍思忖着该如何让爹回家,原本她是想请人捎封信带到家中去,但是叔公说军营不比客栈,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若战前私逃可是死罪一条,即使阿爹知晓奶奶病重也爱莫能助,他不能擅离军队,这话听了真教人泄气。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小豆转身望向声音来源,母亲站在厨房口,一脸疲惫,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娘,妳去床上躺着休息,这儿我来就行了。」她将米放入木桶中煮。   「我不累,娘没那么虚弱。」颜母顺手拢起散落在颊边的发丝。   「哪有不累的道理?妳照顾了奶奶一整晚呢!」小豆推母亲出厨房。「快去休息,若是累倒了怎么办?」   「别急。」颜母拍拍女儿的手。「娘有话跟妳商量。」   「什么事?」她望着母亲紧皱的眉头,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奶奶怎么了?」   「身子愈来愈虚弱,而且她要见妳爹。」颜母叹口气。「我明白她想见旺财的心情,但咱们哪有办法让他回来,我想了一整夜也蹦不出个法子来,怎么办才好?」   婆婆是个庄稼妇,未出嫁时在家帮忙农事,嫁为人妇后,种田种菜,勤俭持家,以夫为天,不料三年不到,丈夫就死了,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还带着稚子,虽然有夫家亲戚的救助倚靠,但孤儿寡母,要生活也着实不易;好不容易将儿子养大,也娶了媳妇,本以为三代同堂,可以承欢膝下,共享天伦,怎晓得儿子却被征召入伍,自己的身子也在这时病了。   颜母明白婆婆担心见不到儿子最后一面便离开人世,这些她完全能明白体会,倘若是她,也希望能有儿子在身边,毕竟苦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儿为女,但她这为人媳妇的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又何尝好受?   颜母叹道:「这年头不知是犯了什么冲,竟然打起仗来了,搞得大伙儿妻离子散的。」   「朝廷的事谁弄得清楚。」小豆也皱下眉头。「不过爹说了,是有蛮人来打咱们,既然人家都下战帖了,咱们也只能硬打。」   「你爹哪懂得打仗这种事?他大半辈子都在田里过,顶多就会斗鸡、斗蟋蟀。」颜母大摇其头。   「但是爹在信里提过他在军中过得很好,还杀了好多敌人。」   「我看他是在吹牛。」她才不信自己的丈夫有这么神勇,二十年的夫妻又不是做假的。   「娘,妳别对爹这么没信心。」小豆笑道。   「我只要他保住老命就成了,才不管他到底杀了多少人。算了,不说这些,娘是想托人带封信到军营去,妳觉得怎么样?」   「可是叔公说捎了信去也没用,现在在打仗,怎么可能让爹回来?」   「这我知道,但是总得试试,就当是最后的希望,咱们也算尽人事、听天命,完成妳奶奶的最后心愿;若什么都不做,只这样干等干耗着,我可受不了。」颜母疲惫地抹抹睑,振作精神。   「我知道。」小豆点点头,不管希望有多渺小,还是试试看的好。「等会儿我就去请叔公替咱们写信,不过在这之前,娘还是先回房歇着吧!这儿有我。」她推着母亲离开厨房。「妳再不休息,也要累垮了。」   「我身子没这么弱。」颜母拍拍女儿的手,她也是农村长大的小孩,哪有这么容易就病倒的。   「娘--」   「我知道,我知道。」她打断女儿的话,明白自己若不去床上躺着,小豆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记得等会儿去找叔公。」她又提醒一次。   「我晓得,不会忘的。」小豆保证道。   颜母这才放心地离开厨房,往卧房走去。   小豆走回灶口,又放了几根柴薪后,开始动手做面饼。她舀出袋中的面粉加水和着,熟练地将它揉成面团;等会儿去找叔公时,带几个面饼给他,他一定很高兴,他曾说过,小豆的面饼可是独一无二的,她微笑地忖道。在村里,没有人的面饼做得比她好吃,以前爹在家时,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面饼,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晓得阿爹是否真的像他在信中说的过得很好,在村子里,除了阿爹外,其它年轻力壮的男子,也被征召入伍去了,他们都是她的堂兄弟,关系由亲近到疏远的都有,他们这村子里的人彼此都是亲戚,也都姓颜,所以就叫颜家村。   从小到大,她都没离开过村子,不过偶尔会到镇上的市集逛逛;阿爹也是第一次离开村子,可没想到是去打仗,若不是弟弟未满十八,恐怕连他都不能幸免。   不过阿弟老觉得可惜,直说要去外头见识见识,就算是打仗也没关系,这话当然惹来母亲的不悦……   「妳又在做面饼。」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小豆的思绪,她转头瞧见弟弟站在厨房门口。小树今年才十五,但个头已和她一样高了。   颜小树打声呵欠,伸伸懒腰,走到木盆前洗了洗脸,振作精神。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   「我一夜都没睡好。」他随性地以袖子擦脸。「奶奶的咳嗽声吵得我不能睡。」   小豆随口道:「你平时不是站着都能睡,连地震都晃不醒,怎么这次会受影响?」   「我又不是死人,怎么吵都不会醒。」他瞪她一眼。「昨晚我想了一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我跟你换房间好了。」小豆拿起?面棍。   「我不是指这件事,我是想……」他止住不语,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一下。   小豆瞄他一眼。「你干嘛贼头贼脑的?像老鼠似的。」   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后院,小豆皱眉。「你怎么回事?」   「我昨晚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可以让奶奶见到爹的法子。」他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意思?」   「我去换爹回来。」他咧出笑容。   小豆睁大眼。「你疯了是不是?」   「嘘!妳别那么大声行不行?我这可是好办法,这样爹能回来,我也能到外头见识见识。」他的笑容不曾稍减。   「我就知道你是有目的,现在外头在打仗,有什么好见识的?」她不懂弟弟为何老想离开村子,还说什么不想老死在这儿,她可不觉得一辈子待在村庄有何不妥或见不得人的地方。   如果不是弟弟未满十八,他早就从军去了,当初他还直嚷着要代父从军,真不懂他在想什么,打仗这事有什么好争的?   「别忘了你才十五岁,根本不能作战。」小豆摇头。   「只要我不说,谁知道我不满十八?」颜小树又道:「村里和我同辈的人全出去打仗,就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无聊死了,这下让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很好吗?明天我就赶到军营去把爹换回来。」   「你别作梦行不行?哪有这么简单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颜小树不耐地打断姊姊的话语。「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明天等我走了以后,妳再跟娘说。」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说?」小豆也动气了,圆润的双颊胀得鼓鼓的。「你别说风就是雨,做事老那么莽撞。」   「我哪有,我想了『三夜」,还不够仔细吗?」颜小树提高嗓门。   「那时你失眠,脑袋不清楚,现在才会疯言疯语的。」小豆甩头,气愤地走回厨房。   「我才没有发疯,反正我已经决定了。」颜小树叫道。   小豆真想将面团砸在弟弟脸上,他做事老那么冲动,不经大脑,如果真是打仗,说不定头一个战死的就是他。   前些天,他才在镇上和人起冲突,血气方刚地打了一架,今天一早却在这儿说他要从军,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   她看着弟弟迈出后院,往马房走去,不由得皱皱眉头。她得想办法盯紧他才行,依他的个性,说不定真会不声不响地溜出村子,到时她怎么跟母亲交代?而且,谁晓得他在外头会闯出什么祸来?   他想的办法虽然立意甚佳,情有可原,但实行起来还不知成不成;更何况他才十五,根本未满十八,还是个小孩子,她和母亲根本不可能放心让他上战场,她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   小豆叹口气,拉回思绪,将面饼放在鼎内闷烤,随手煎了颗蛋,并从橱子里拿出几样她自己腌制的酱菜,盛了一碗稀饭后,走出厨房,往奶奶房间而去。   * * *   「奶奶,吃点粥,身体会好些。」小豆舀了口粥,在嘴边吹凉后,送到奶奶面前。   「我吃不下。」她虚弱地摇头。「我不想吃东西,我只想见阿旺。」   「奶奶,爹在打仗,妳忘了吗?」小豆提醒道,再次把稀饭送到她嘴里。「吃一点东西,身体才会好。」   「我不吃。」她执拗地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坚决的表情,随即咳了几声。   小豆连忙拍抚她的背。「奶奶,没事吧?」   「我想见阿旺。」她瘦弱但却有力的手抓住小豆的手腕。「阿旺,我要见阿旺,他在哪?」她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小豆见她这样,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她安慰道:「爹很快就回来,妳先吃东西,我去找爹回来好不好?」   「真的吗?」她原本了无生气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爹很快就回来了。」小豆保证道。   她盯着小豆,突然又虚弱地摇头。「妳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每次都这样唬弄我。」她苍老的声音像突然失去生命力般的呢喃着。   小豆紧张道:「这次是真的,奶奶,妳相信我,小豆立刻就去找阿爹,把他带回来。」   「妳骗我。」   「是真的,是真的,等妳吃完束西,我就去。」她将粥再次送进她嘴边。   「妳骗我,我不想吃,每次都骗我这个老太婆。」她又咳了几声。   「这次是真的,我没骗妳,奶奶。」小豆再次保证,眼下只有先让奶奶进食才行,她已经两餐没吃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不要吃,你们都在骗我。」她转开头,不停地咳嗽。   小豆见她绾在脑后的灰白发丝,已散落些许在肩上,瘦弱的臂膀因咳嗽而颤动着。奶奶孱弱的模样令她难过,大夫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奶奶年岁已高,积劳成疾,若能见到儿子,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否则恐怕吃再多的药也是枉然,病人的求生意志才是关键。   小豆放下碗,温柔地转过奶奶的身子面对自己。「奶奶,妳听我说,小豆已经想到办法,阿爹很快就会回来,真的,我不会骗妳,等会儿我就去找爹。」她认真地道。   「妳骗我。」她摇头,「妳只是在哄我,我怎会不知道?」   「我真的没骗妳,等妳吃完粥,我就启程,中午妳便看不到小豆了。」她颔首道。   奶奶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当然,中午妳就明白了,可是妳要答应小豆得按时吃饭、吃药,才有力气撑到爹回来。」她已经在心中下了决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奶日益衰弱,她决定出自己去找父亲。   「你没骗我?」   「没有。」小豆摇头。「等你吃完早饭我就出发。」   她这才露出笑容。「我吃。」   小豆欣慰地绽出笑容。「你一定要答应我按时吃药、吃饭,阿爹很快就会回来。」她一口一口地喂她。   「好。」她慢慢地咀嚼,眼里有喜悦的泪水,只要让她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她便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小豆,你是个好孙女。」她欣慰地点头。「奶奶有个好儿子、好媳妇跟孝顺的孙子、孙女,这辈子也够了。」   「奶奶,妳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小豆蹙眉。「妳活到百岁、千岁都没问题。」她朗声道。   「傻丫头,那不成了老妖精。」她微笑。「我的身体我自个儿清楚,最近我老是听到阿旺他爹在叫我,他这个人就是没耐性,我告诉他再等会儿,我还要见阿旺一面,他却说我婆婆妈妈,我没怪他年纪轻轻拋下我一个人先走,他倒埋怨起我来了,妳说他是不是该骂?」   「奶奶。」小豆的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别说这些,妳好好养病。」   她转向小豆,握着孙女的手。「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旺他爹的情形,那年我才十八,他一见到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直冲着我笑,那时我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白白的牙齿,我冲过去问他:『你笑什么笑?」。」说到这儿,她的嘴角也泛出笑容。「那时我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可他却像木头一样只是笑,当时我还以为我碰见了疯子,没想到后来却嫁了他;他说要一辈子照顾我,可是三年不到就离开我,他临终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害了妳,原本想和妳做一辈子夫妻,跟妳白首到老,却连这点也做不到。」我那时哭得伤心欲绝,他一直跟我道歉,其实他比我还痛苦,我不停哭着,叫他别丢下我,可是他还是走了。」她流下泪水。   「奶奶。」小豆难过地抱着她。   「妳爷爷是个好人,我不后悔嫁给他,虽然只相处了三年,但他常逗我开心,也很疼我。」她抹去泪水,双眼因回忆而闪着光芒,她看着小豆,微笑地抚着她清秀的脸庞。「妳和我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妳也要找个疼妳的丈夫,知道吗?」   「我知道。」小豆忍着不哭出来,奶奶像是在交代遗言般,这感觉让她害怕。   「不过妳得记得,要找个身体健康的。」她含笑道。   「我晓得。」小豆也笑了。「别说这些了,来,再吃点东西,身体才会好得快。」   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喂着奶奶,见到奶奶这样,她明白自己势必要去找爹回来,如此一来,奶奶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她不要奶奶离开他们,说什么也不要。   就算军队有千般危险,她也去定了。   * * *   小豆一回房,便立刻收拾行囊。她褪下衣裳,拿起束胸绕在胸前,待缠紧后才换上从弟弟房里拿来的男装,而后扯下发簪,开始束发。   虽然方才弟弟的提议让她否决,但却也提供了她这个好办法,她就依小树之计去把父亲换回来,只是去的人换成她,因为小树才十五岁,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子,她是绝不可能让他涉险的。   但她就不同,她今年十八,比小树整整大了三岁,处事上也比较冷静理智,就算打仗,她只要混水摸鱼一番,不要真和敌人交锋作战,她活下来的机率自然增加;可是小树却不同,依他的个性,一定会和敌人拚个你死我活,若有个差池,小命就不保了?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比小树适合在军队里生存。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长期在太阳下玩耍、工作,肤色自然比镇上鲜少出门的黄花大闺女还深,扮成男子也不会有人怀疑;再加上她从小在农村种菜、养鸡、挑水,甚至劈柴,体力自然也不差,她有信心不会露出破绽。   「更何况我还有护身符呢﹗」她自颈项拉出一个红色锦囊的平安符,从小到大,这符她从没离过身,她相信它在冥冥之中一定会保佑她。   她又塞了两套男服后,信心满满地将包袱捆在背上,而后在胸前打了个结。她小心地左右张望一番后才走出来,先到厨房拿了几瓶酱菜,顺手将烤好的面饼包起来,预备在路上当干粮吃。   至于母亲那边,她想奶奶自会告诉她,因此她也不想自己去亲自说明,免得娘不准她去,所以还是先走再说;而且如果她不在,小树山自然得留在家照顾奶奶和娘,这真是个两全其美之计,如此一来,小树就不会以身犯险,跑到军中去了,她愈想愈觉得妥当。   小豆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绕到马房,担心被邻居见到,幸好现在时间还很早,没什么人出来活动。她探头探脑地往马房内观察。   小树不在里头。   小豆一见机不可失,立刻奔进马厩,马房内的两匹马立刻嘶鸣起来。   「嘘!」她反射性地嘘了一声,随即左右张望一番,幸好没人。她牵出棕马「阿力」。「我们要离开一段时间。」她抚着牠的鬃毛对牠说。   小豆拉着牠的缰绳走出后院,左脚踏着马蹬,翻身上马,然后回头望了四合院一眼。   「奶奶,妳一定要撑下去。」她深吸口气,往马腹踢了一下,催促阿力往前飞快奔去。   小豆不住地回头望着渐渐消失在眼界的四合院,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阿爹。   她一路往北方直奔,军队驻守之处离这儿有三天的马程,她必须尽量缩短时间。凉风扬起她肩后的秀发,她清秀的脸上透露出坚决的表情,当她进奶奶房门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冒险到军中去,但奶奶孱弱的模样让她无法再忽视她随时会离开的可能性,而任何能救治奶奶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 * *   军帐内,左膺正坐在几案前,盯着眼前的军事图,图上画着匈奴各部落大致的位置,之所以为「大致」,是因为匈奴为游牧民族,迁徙甚快,没有一定的落脚处,因此也更诡谲莫测。   数月前,匈奴右贤王因不甘心汉朝夺去河南地,因此数度入河南侵扰朔方郡(今鄂尔多斯右翼后旗),杀掠官吏百姓,皇上才会再次对匈奴用兵,但匈奴占地之大,在用武上并不容易。   「你又在伤脑筋怎么作战了?」   左膺毋需抬头就知道是副将李贺。「什么事?」他蹙着眉看着军事图思索。   「咱们军营里的女人想到附近的小镇上逛逛。」李贺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你的意思怎样?」   左膺抬头,一脸不耐。「这种事需要来问我吗?你决定就行了。」   李贺没被他的坏脾气吓到,甚至还露出笑容。「你的火气还真大,要不要叫个女人消消火?」   左膺瞪他一眼。「如果没别的事就出去,少在这儿碍眼。」   「谁说没事?玉娘在外头,她想进来,可是怕你发火。」李贺似笑非笑地道。   左膺拢起双眉。「她站在外头干嘛?」他在脑海中搜寻她的长相,最后宣告放弃,他对女人向来「过目即忘」,不过他晓得她是军中的营妓,毕竟女人在军中的目的即是为此。   「她还能干嘛?当然是想进来伺候你。」李贺说道。「可能是想念你吧!」   左膺皱眉。「少恶心行不行,叫她走。」他没空理她。   李贺啧啧有声地道:「你还真无情,人家亲自来找你,你也不赏睑。」   「你有完没完。」他瞪他。   「是,我这就走。」李贺难得必恭必敬道,但嘴角隐约泛着笑意。   他转身走出军帐,玉娘立刻迎上前。「左将军怎么说?」她穿著淡红的短襦和白色长裙,头上绾着垂云髻,抹着胭脂的脸蛋明艳动人,唇上沾着亮红的色彩,她在营妓中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而且只服侍将官,一般的士兵还碰她不得呢!   「他现在正想着国家大事,没心情。」李贺道。   玉娘轻咬下唇。「妾身知道了,谢大人代为通报,小女子告退。」她欠身行礼后转身离去。   李贺摇摇头,在心中忖道:她虽有倾城之姿,又通音律诗词,其它将官对她都颇有好感,甚至有人考虑纳她为妾,但对左膺而言,她只是军中的营妓,可她却偏对左膺倾心,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自小和左膺一块儿长大,女人见到他凶恶火爆的脾气就怕,她却很喜欢他,男女之间的事还真没个准则。   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玉娘可要伤心了。   而正走回营房的玉娘,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左将军自从上次大腿不小心被箭矢射伤后,已近一个月没来找她,而据她所知,他也没找其它女人,这实在很不寻常,难不成是那一箭射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突然得了什么隐疾?   「玉娘,咱们要出去逛逛,妳去不去?」   她转头瞥见与她同营的几个女子正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小镇上走去,问她话的是与她同龄的珠儿。   「不了,我不去。」玉娘摇头,她和同行中的阿彤相处不睦,因为阿彤说话老是很不客气地针对她。   「怎么?左将军没理睬妳吗?」阿彤扬起秀气的眉,她身穿一袭浅紫的衣裳,脸蛋上的胭脂涂得有些厚,显得面无血色,她今年已三十,但仍风韵犹存。   玉娘淡淡地扫她一眼,冷淡地走回营帐。   「啧!」阿彤不屑地哼一声。   另一名穿著鹅黄曳地长裙的女人巧蓝说道:「彤姊,别这样。」她拉拉阿彤的手。   「老娘就是看她不顺眼。」她双手扠腰。「谁不晓得她安的是什么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彤姊。」珠儿打断她的话。「大伙儿都是姊妹,说话好歹要有个分寸,否则听了伤人。」她好言劝道。   阿彤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三人慢慢走出营区,途中还不时和营区的士兵说笑一番。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得还真是无聊。」阿彤忍不住抱怨道。「连想上街买个东西,还得走老半天。」   「彤姊,别抱怨了,就当是锻炼身子吧!」巧蓝笑道。   「也只能这么想了,要不是--」   「喂!妳们看。」珠儿打断阿彤的话,手指着前方。「有人往这儿来了。」   「哇﹗骑这么快,该不会是皇上下了什么密诏吧!」阿彤说。   「不像官员,倒像是个小伙子。」珠儿瞇眼打量。「他没着官服,也没穿军服,肯定不是这儿的人。」   三人立在原地,直到来人在他们面前停住。   「你是谁?」阿彤首先发难。「长得倒满俊的。」她上下打量眼前风尘仆仆,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伙子。   「我……我叫小豆。」她吞口口水,连忙从马背上下来,却因腿软而栽了个大觔斗,脸孔向下扑趴在地上。   三人见状全笑得花枝乱颤,小豆不好意思地赶紧爬起,鼻子和下巴上沾了泥土,她抬手抹去。   「对不起,我赶了三天两夜的路,所以双腿有些不听使唤,请问这儿是军营吗?」   「你没瞧见咱们身后都是军帐吗?」阿彤上前打量他。「小哥长得倒是挺俊俏的,就是瘦弱了点儿。小哥今年几岁?」   「十八,请问这里真是军营吗?」小豆仍一脸怀疑。   「不是告诉你了吗?怎么,不相信姊姊的话?」阿彤伸手摸了下「他」的下巴。   小豆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再次逗得三人娇笑不已。「这小哥害羞了。」巧蓝以手巾掩嘴而笑。   「如果这真是军营,怎么会有女人呢?」小豆不解,她还没听过女人从军的。   话毕,三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阿彤喘笑道:「一听就知道小哥未经人事,要不要姊姊教你?」   「啊?」小豆一脸茫然。   「别逗他了,你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事?」珠儿问道。   「我是来找我爹的,我奶奶病得很重,想见我爹。」小豆连忙又道:「我爹叫颜旺财,不知妳们听过吗?」   三人对望一眼,同声道:「没听过。」   「小兄弟,虽然你来这儿找你爹是情有可原,但这儿可不是恳亲会,就算见了你爹,他也不能跟你回去的。」巧蓝道。   「我明白,所以我是来换我爹的,由我来代他为国尽忠,那阿爹就能回家尽孝了。」小豆一脸认真的解释。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军中有军法,哪能让你这样换来换去的。」珠儿摇头。   「可是我奶奶快死了,她一定要见我爹。」小豆着急地比手画脚起来。「求求妳们,帮帮我,或者我去求将军,拜托。」她向她们拱手作揖。   「将军哪会为这种事见你?你还没见到他可能就被赶走了。」阿彤大摇其头。   「可是……难道不能变通吗?我来代我爹打仗不行吗?反正只要有人就好了,我奶奶还在等我爹啊!她见不到他会死的。」小豆说到此,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原本以为这计画万无一失的,可没想到还是不行,是她太天真了。   「我原本以为这么做会有一线希望的,没想到还是不行,我回去怎么有脸见奶奶?」小豆陷入绝望,她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她,结果竟做不到。   三人见他一脸哀伤,也不知该说什么,亲人间的生离死别,没有人比她们更能体会,毕竟她们之所以会沦为妓女,大部分都是贫穷被卖,或是亲人死去,留下她们无依无靠,无以为生,再不然就是为了替亲人治病而下海当妓女,没有人是自愿的。   小豆勉强振作精神,说道:「那我能不能见阿爹一面?」   「唉!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这儿有十几万名士兵,怎么晓得你爹在哪儿?」阿彤说道。   「可是我一定要见他,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小豆坚决地道。   「这件事我们实在无能为力。」珠儿摇头。不是她们心肠硬,而是她们只是营中的军妓,根本什么权力地位都没有,哪能帮上什么忙。   「我去见士兵,向他们说清楚原委。」小豆牵起马匹往营区走。   「喂!小兄弟。」阿彤奔向前。「你这样去没用的,他们也帮不上忙。」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小豆一脸坚决。   阿彤儿他如此固执,不由得露出微笑。「你这性子和我以前那死鬼还真像,其实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吗?」小豆心中立刻燃起一份希望。   「彤姊,妳在胡扯什么?」珠儿走到阿彤身旁。「咱们要去镇上,妳怎么又往回走?」   「这位小兄弟这么有孝心,咱们就帮帮他。」阿彤道。   「怎么帮?我们又不是什么人!」巧蓝摇头。   「我方才想了个法子--」   突然,一阵号角声打断了阿彤的话语,四人全望向营区。   小豆不明所以的问:「怎么回事?」   「准是蛮子来犯。」阿彤突然笑道:「小兄弟,老天还真帮你,快走。」   「什么?」小豆听得一头雾水。   「彤姊,妳怎么回事?蛮子来犯有什么好高兴的?」珠儿被她的笑声弄胡涂了。   「是没什么好高兴的,不过--」阿彤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不过什么?」巧蓝道。   「带着这小兄弟混进去就容易多了。」阿彤忍不住开怀大笑。   只见另外三人全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合上。   第二章   因为敌人入侵,所以士兵们开始全副武装,蓄势待发,整个军营倏地动了起来,跑步声、吆喝声、马鸣声和号角声全交织在一起。   小豆这回可是大开眼界了,原来战争就是这个样子。她在阿彤的带领下,再加上士兵们全将注意力放在战事上,因此没有人多心去留意她们,她也就这样混入了军营。   沿途,四人躲躲藏藏,终于躲入了营妓的军帐中,她只听见帐外不断传来挞伐声,实在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彤姊,妳到底在搞什么?为何把他带进营区?」珠儿喘吁吁地坐在地毡上,方才跑得像逃命似的,差点没累垮她。   「是啊!彤姊,咱们不可能把他藏在这儿的。」巧蓝也瘫在一旁直喘息。   「谁说我要藏他?」阿彤无意识地用袖子搧凉,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儿觉得热。   「那你打算怎么办?﹂珠儿问。   「当然是让他成为一名士兵。」阿彤转向小豆问道:「你是不是非得找到你爹不可。」   「是。」小豆坚决地点头。   「那你就一切听我的。」阿彤拍拍他的肩,半身的重量全倚在小豆身上。   小豆连忙撑着她,双手推她的肩。「妳怎么了?不舒服吗?」   珠儿和巧蓝掩嘴而笑,阿彤则大摇其头。「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小豆明白她误会她的性别了,却没多做解释,只是道:「妳们还没告诉我,怎么军营有女人?」   三人又是一阵笑声,阿彤含笑道:「小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再次靠向他,左手已伸向他的胸膛。   小豆大吃一惊,立刻后退。「妳做什么?」怎么她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   三人咯咯笑道,珠儿笑道;「彤姊,别逗他了,还是说说怎么安置他吧!现在大伙儿全出去应战,没人注意到他,但等会儿士兵归营,要蒙混过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啊!彤姊,妳倒是拿个主意,别让咱们摸不着头绪。」巧蓝也道。   「妳们别急,慢慢听我说。我打算要老黄帮他安插个位置。」阿彤在床榻上坐下,悠闲地倒杯水,老黄是她的老相好,拜托他应该没问题。「就说小豆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今儿个到小镇上闲逛时,猛然遇见,于是把他带回来;老黄是军厨,叫他替小豆弄个二厨做做,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起来好象天衣无缝,但老黄真会相信妳的话吗?平空冒出个弟弟--」   「妳别担心。」阿彤笑着打断珠儿的话。「只要我使出浑身解数,安抚安抚他,这事没什么问题。」   小豆感激得拱手作揖。「谢谢彤姊。」   「不用谢了,若不是见你和我那死去的相公性子一样,我才懒得管你。」阿彤挥挥手,不以为意。   「那我爹--」   「这事别急。」阿彤打断小豆的话语。「咱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或是将军,一声令下便可揪出你爹,这里有十几万的士兵,找起来哪有这么容易。」   「可是奶奶没多少日子可等了。」小豆叹口气。   「你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阿彤说道。   「如果有军册,查起来就容易多了,所有士兵的名字都在上头,立刻就能知道他隶属哪个将军麾下。」珠儿道。这次讨伐匈奴,皇上封卫青将军为大将军,其下还有六位将军一起出征,如今想在十几万士兵中找出颜旺财,无疑是大海捞针。   「你还是先安顿下来比较重要,找你爹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巧蓝对小豆说道。   她点点头。「谢谢妳们,妳们真是大好人,土地公会保佑妳们的。」小豆诚挚地道。   三人一听又咯咯笑了起来,小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三个。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没事。」三人微笑着回答,这小伙子愣头愣脑地真是有趣。   「对了,我从家里带了些腌酱瓜,我去拿一些送妳们,很好吃的。」她们这样帮她,她该知恩图报才是。   她话才刚说完,三人对看一眼,咯咯大笑起来,小豆实在不懂怎么回事。   「妳们为什么一直笑?」她一脸茫然。   「你真是有趣,小兄弟。」阿彤笑得瘫在床榻上,望着小豆一脸不解的表情,她又道:「以后日子不会无聊了,至少有你陪我们解闷。」   珠儿和巧蓝一致点头,刚开始时,她们是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不愿帮颜小豆,但如今彤姊安排得天衣无缝,她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相反地还多了个逗她们开心的人。   毕竟往好的一面来看,军营中有那么多士兵,多了一个小伙子,谁又会注意到?﹗ 轰隆隆的声音从遥远的彼方渐渐传来,在黑夜笼罩时听闻,更显恐怖,小豆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不知怎么回事?   突然,她听见厨房外头闹哄哄的,像是有人在吶喊。   「别发呆,快切。」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小豆吓了一跳,手上的菜刀差点掉下来。   「黄叔,你醒了。」小豆急忙将切好的羊肉堆到大篮子里,她从下午开始,就在这儿切菜切肉,右手都快断了,而除了她之外,还有十几名士兵也和她一样在厨房帮佣。   黄忠伸伸懒腰,肥胖的肚子因这动作而更显突出,他长得肥壮矮小,脸孔方大,眼睛细小,还留了绺山羊胡,声音洪亮如钟,笑起来很和蔼,连眼睛都会瞇得看不见。 「外面是怎么回事,那轰隆隆的声音是什么?」小豆问道。   「那是马蹄声,表示咱们的军队回来了,也表示咱们要开始忙了。」他扭扭腰,活动活动筋骨。   他话才刚说完,另外五名大厨也自外头走了进来,士兵回来便表示他们该开伙了。   「小豆,拿肉来。」黄忠大吼一声,拿起和他身高相同的大铲子。   「是。」小豆立刻拿起一桶内,她两手抓着提把,举步维艰、脸孔胀红。老天,好重。她甚至觉得两腿在发抖,这桶子说不定比她还重。   黄忠睁大眼,叫道:「你搞什么?脸红脖子粗的,是要中风了,还是怎么地?」   「好重。」她咬牙道……   「你没吃饭啊!」黄忠走到他面前,一手提起木桶,整个倒入大锅中,顿时「滋、滋」的油烟四起,他拿起铲子快速地拌搅。   小豆觉得自己仿佛身陷在烟雾之中,因为其它大厨也开始炒菜,她被烟呛得咳嗽,还得不停地跑来跑去,一下子切蒜、一下子拿木盘,原本以为在厨房很轻松,没想到也很累,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比家里的用具大上好几倍。   「小豆,杵在这儿干嘛!去看看外头的羊肉烤好没。」黄忠大声吼道。「烤好后先给左将军送去。」他看小豆一副瘦弱样,除了切切菜外,也没能帮什么忙,干脆叫他去送菜,这工作够轻松了吧!真不知阿彤打哪冒出来的弟弟。   「是。」小豆立刻跑出去,热火已将整只羊烤得金黄,她小心翼翼地将羊只从竹枝上卸下,放在食案上头,往营帐走去。下午时,黄叔已大致带她熟悉了环境,因此走到将军的营帐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手上的烤羊还真重。   原本以为在厨房帮忙很轻松,没想到比她预料中的还累,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带着长戟上场杀敌,会是怎样的情形?她这辈子唯一杀过的只有鸡而已。   当她走近将军的营帐时,瞧见军医正走进营帐内。小豆心想,不知是谁受伤了?该不会是左将军吧!毕竟这是将军的营帐。   当她走到帐前时,守卫的士兵立刻喝道:「什么人?」   小豆不知他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问,难道她手上的烤羊还不够明显吗?   「我是来给左将军送晚膳的。」小豆回答。   士兵这才放她通行,小豆捧着托盘迈入帐中,一入眼便瞧见两个魁梧、穿著战袍的男人站在床榻旁,因为他们背对她,所以她无法看清两人的长相,而由于他们挡住床铺前,因此她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受伤。   小豆子开口道:「请问--」   他们两人同时转头,差点让她手上的托盘掉下来。左边那个男的,一脸凶神恶煞,像极她家那头坏脾气的牛,如果他从鼻孔「哼、哼」两声,喷出气来,那就更像了。   至于右边那个,比较没有威胁性,让她想起家里那只昂首阔步、花枝招展的大红公鸡。   突然,一声尖叫猛地爆出来,这回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她手中的托盘快速地掉了下来,「砰!」地撞到地面,盘上的烤羊滚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小豆下意识地叫嚷,赶紧追着烤羊。   李贺见此情形,不由得仰头大笑,这让他想起一句至理名言:煮熟的鸭子飞了,只不过如今变成--烤熟的小羊滚了。   左膺皱着眉头,正想教训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士兵时,惨叫声再次传来。   他转头瞧见军医正好拔出刺穿王守肩上的箭矢,而王守正没尊严地在床榻上惨叫乱动。   「你再鬼叫不停,我可要打昏你。」左膺厉声道。   小豆捡起烤羊放回盘上,好奇地望着床榻上咬牙冒汗、神情痛楚的男子,他年轻得令她吃惊,大概和她同龄吧!有张娃娃脸,穿著士兵的衣服,这么说,他并不是将军啰?可他怎么能躺在将军的卧榻上?他和将军是什么关系?而且那个凶恶的男人为什么对他这么坏?也不想想他受了箭伤,会喊叫是很正常的。   当军医用热毛巾将污血吸出来时,王守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干嘛对他这么严厉?」李贺对左膺说道。   小豆听到这个长得像美丽孔雀的人的话,不由得点点头,会痛就喊出来有什么关系?哪有人规定受伤不能叫喊的?   「如果他不能忍受这一点痛苦,还当什么军人?」左膺皱眉。   「可是他毕竟还小,而且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李贺微笑道:「虽然有些自不量力,但很忠心倒是真的。」   左膺只是皱眉没有说话。   李贺又道:「下次你最好教他怎么保护自己,否则哪天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守是左膺的侍童,今天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些慌乱,当他瞧见有箭矢射向左膺时,便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替他挡箭,根本没想到左膺有能力处理,更何况他还有甲衣护身,王守的立意虽好,但行为却欠妥当。   左膺转身,讶异地瞧见那个小士兵还在原地。「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把烤羊弄干净了。」小豆说道:「一点灰尘都没有。」   李贺笑道:「都掉在地上了,还能吃吗?」   「可是丢掉的话太浪费了。」小豆回道。「我们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是吗?」   李贺哈哈大笑。「那倒是。」   「那……小的告退。」小豆弯腰行礼。   「等一下。」左膺出声。   小豆愣了一下,不解地望着他。「大人有什么吩咐?」   「把我身上的甲衣卸下。」左膺说道。   小豆顿了一秒,才回道:「喔!」她走到他面前,观察着他身上的盔甲。这该怎么卸下呢?她绕着他转圈,瞧见他身体两侧有绳结系着,于是动手帮他解开。   这时军医已包扎好王守的伤势,他起身对左膺道:「左将军,他已无大碍,但因为箭矢整个贯穿他的肩,失血过多,恐怕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   小豆看了军医一眼,他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高瘦,留着短髭,脸孔稍长,五官和善可亲;听了他的话后,她才晓得原来眼前这个凶恶的男人就是将军。   「十天半个月?这么久。」李贺交叉双臂。「那不就没人伺候你?」他望向左膺。   「我不需要人伺候。」左膺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知道你不用人伺候你,但总要人帮你穿甲衣、卸甲衣吧!」李贺道。穿衣服可以自己来,但穿甲衣可不行,没人帮忙的话很难穿得好。   「叫眼前这个小兄弟就行了。」军医周天行微笑地建议,这就叫捡现成的便宜。   「那倒是。」李贺立刻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抬头,指着自己。「你们在问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左膺皱眉,他受不了反应迟钝的人。   小豆瞄他一眼,不懂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我叫颜小豆,大家都叫我小豆。」   「从现在开始,你就伺候左将军,直到王守的伤势康复。」李贺说道。   小豆考虑一下。「一定要吗?」   李贺哈哈大笑,周天行也微笑,只有左膺一个人满脸不悦。   「这是军营,命令只能被执行,不能被质疑。」左膺厉声道。   「我明白,可是……」她见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只好道:「是,将军。」   「能待在左将军身边是一种荣幸。」李贺含笑道。   小豆没有答话,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荣幸」,这人这么凶,又难相处。   当她解开两侧的绳结时,才发现甲衣原来是由护胸盔甲和护背盔甲两片组合而成,绳结则是为了绑牢两者的接缝处,可麻烦的是,肩膀处也有绳子系着,但她根本构不到将军的肩膀。   李贺也发现了这点。「左膺,你最好坐着,他勾不到你的肩膀。」   「你几岁?」左膺问道。这个叫小豆的人也太矮了吧!只到他的胸口,他从不知道自己营中有发育不良的士兵。   「十八。」小豆回答。   「你跟王守同龄,但怎么这么矮?」李贺说道。   周天行笑道:「这身高乃是天生,强求不得,何必这样嘲讽人家?」   「是啊!」小豆忙点头,这军医真是个大好人。   「这里已没有我的事,我先告退了。」周天行收拾好医药袋,便先行离开,他还得去看其它受伤的士兵。   「我也该回去卸下甲衣了。」李贺紧接着道,穿著这身厚重盔甲,很不舒服。   「大人慢走。」小豆说道。   李贺笑道:「这儿不是朝廷,不用如此多礼。」他迈步走出营帐。   当帐中只剩小豆和左膺时,小豆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将军脾气这么坏,她担心自己会得罪他,而且莫名其妙地,她竟变成他的侍童,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   「将军,能不能麻烦你坐下?」小豆小声建议。   左膺瞥他一眼,说道:「去将小凳子搬过来站着。」他指向角落的矮凳。   「喔!」她只好跑去拿凳子,就不懂他为什么不坐下,这人规矩还真多。   当她站在他面前时,头顶勉强到他的下巴,然后开始动手解他肩上的粗绳,听见他开口道:「以后不许再说『喔」,答话时只能说『是」。」   「为什么?」她轻蹙眉宇。这结怎么打死了?   「不为什么,这是军中基本的规定。」他皱眉。「还有,命令就是命令,不能问为什么。」   「为什……」她及时止住话,答道:「喔!」当他「哼」一声时,她赶紧改口。「是,将军。」   左膺站了一会儿,没耐性地道:「你到底在干嘛!解个绳子弄这么久。」   「可是这绳子打死结了,我正在解。」她专心于手上的工作。   左膺微转头,瞧见小豆皱着眉头在解绳,蓦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立刻皱一下眉头,厉声道:「以后不许抹粉。」   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她一跳,一不小心又将快解开的绳子拉紧。   「听到没?」   「我没擦粉。」她真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的手指倏地扣紧小豆的下巴,将小豆转向他。「如果没有抹粉,为何有香味?」他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他的表情在指控她说谎,小豆举起手臂闻了闻。「没有香味啊!」他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将军是不是闻到烤羊的香味?」她指着几案上的烤羊。   「别跟我打哈哈,男人抹什么粉,以后若再让我发现你擦了粉,就别待在我身边。」他嫌恶地说。   「我……」小豆原本要辩驳的话语,在瞧见他严厉的面孔时,全吞了回去。   「是,将军。」   他满意地颔首。「快动手解开甲衣。」   「是,将军。」她反射性地回答,手指灵巧的解着死结。「小的是只伺候将军,还是还得回厨房帮忙?」   「你不用到厨房帮忙了。」左膺说道,他方才将烤羊掉出托盘的蹙脚样最好别再发生。   「是,将军。」小豆微笑着看着绳结终于被解开,于是动手解另一边肩膀的绳结。「将军,等会儿可不可以麻烦你拿着胸前的护甲,我怕一解开绳子,甲衣便会掉下来。」   他瞄她一眼,平静地道:「那后面的甲衣怎么办?」   小豆愣了一下。「我来接。」她走下凳子,将它搬到他背后,而后才继续解绳子,如此一来,他接住前面的甲衣,她则接住后面的护背甲衣。   当她一松开绳子,她立刻捧住后面的甲衣。哇!还真重!她走下凳子问道:「穿这个不累赘吗?」   他转身将手上的甲衣丢到她手上,小豆的五官立刻皱成一团,哇!更重了。   「你没吃饭吗?」左膺瞄他一眼。   「有,请问这要放哪儿?」她的脸胀得鼓鼓的。   「放在衣箱上。」   「喔!」她走到角落,顺手扔下甲衣,这才松口气,她转身时,他正好叫唤一名士兵进帐,那名士兵走到床榻前,抱起受伤的王守。   「吩咐与他同队伍的人照料他。」左膺说道。   「是,将军。」士兵抱着王守走出军帐。   左膺对小豆说道:「你也可以下去了。」   「我不用做其它的事吗?」她有点诧异,这个工作好象太轻松了。   「不用。」   「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她顿一下又道:「比如缝补衣裳或是挑水之类的。」   他诧异道:「你会缝补衣服?」   「是啊!我还会刺绣,女红之类的我都会。」她理所当然的说。   「老天。」他揉揉太阳穴。「你学这个干嘛?」他的嗓门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这是一定要学的--」她突然住口,因为猛然想起由已现在是男儿身,她立刻胡乱扯道:「因为我们家没有女人,所以总得有人学。」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仍狐疑地挑起眉毛,他还是觉得一个男人会刺绣很奇怪,补衣服是一回事,但精于女红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打量小豆的身形,虽然瘦小纤细,但不至于给人病恹恹、不健康的感觉。「你受过军事训练吗?」   小豆摇头。「没有。」   「你会舞枪弄刀吗?」   「不会。」她仍是摇头。   「懂不懂如何防卫?」   「不懂。」她继续摇头。   「那你上战场干嘛?」他咆哮。「送死吗?」   她反射性地捂住耳朵。「不是,我会逃命。」   「逃命?﹗」他大吼出声,青筋隐约在太阳穴上跳动着。「你敢临阵脱逃,依军法是唯一死罪。」   「我不是真的逃。」她急忙摇手。他不能处死她啊!阿爹都还没找到。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把抓住小豆的领口,冷声道:「若是再说一次这种话,你的脑袋就不保。」   「我知道。」她冲口而出,「我一定会奋勇杀敌,砍一百个脑袋送给将军。」   左膺愣了一下,好笑地道:「你什么都不会,还谈什么杀人、砍脑袋。」他松开小豆的衣领。   是你自己说不可以逃命的,小豆在心里嘀咕,原来将军喜欢听言不由衷的话,这简单,只要能活命,要她把死的说成活的都行。   「去拿根长矛过来。」左膺指着放在床榻旁的兵器架,那里摆满了五、六种兵器。 小豆诧异道:「为什么?」   他怒气冲冲地瞪她一眼,小豆立刻明白自己又质疑他的命令了,于是道:「是,将军。」   她走到兵器架前,拿起比她还高的长矛,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把你学过的本事全耍出来。」他命令,他要知道颜小豆到底学过什么?   小豆看看长矛又看看他。「我不会。」   「不会?﹗」他无法抑制的吼出声。「为什么不会?每年乡里间都有军事教战,你怎么可能不会?」   完了,露出马脚了!她一慌,立刻搪塞道:「那是因为……因为我病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没参加。」   「什么病?」   「那个……肠胃不好。」她挤出笑容,希望他别再问了。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肠胃不好?」这算什么大病?   「是啊!我一直拉肚子。」她立刻道。   「拉了一整个夏天?」他厉声道。军事训练足足有三个月,怎么可能肠胃不好到这种地步?   「嗯……」她觉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其实我有学过一点。」她最好把话题扯离她的肠胃比较保险。   「一下说有,一下说没有,到底有没有?」他严厉道。   「有,可是只有一点点。」她的拇指与中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   「那就练来看看。」他指示。   「将军不吃烤羊吗?」   「不要转移话题,快点。」他怒道。   她叹口气。「好吧!可是大人你可别生气。」她咳嗽一声。「我要开始了。」   「快点。」他吼道。   「是。」她深吸口气。「大人,你最好站远一点,我怕刺到你。」她挥挥手叫他退后。   「不要废话。」他咆哮。   「是。」她再次深吸口气,双手握着长矛,大叫一声:「哈!」用力将长矛往前刺去,然后又收回来。「完了。」她偷偷地瞄他一眼。   他无法置信地瞪着小豆,觉得自己要疯了。「你在搞什么?」他握紧双拳,克制着不要一拳打死他。   「我说了我只会一点点。」她嗫嚅地说。他好象快气炸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处死她?   「我不敢相信我的队中有你这种士兵。」他咬牙朝小豆走去。「今天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小豆慌张地往后退,急忙道:「我还会一点别的,将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等他回答,她立刻拿起长矛乱刺一通,还不停退后,因为她发现将军已经气到眼皮跳动,而且若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的头顶在冒烟,她预备逃出军帐,以免被砍脑袋。   左膺一个跨步上来,一扬手便打掉小豆手上的长矛。「你这个笨蛋。」他火大地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往上提。   「将军。」小豆吞口口水。「我说了我只会一点,是你硬要我练给你看的。」她顿了一下又道:「我……我还是回厨房帮忙好了,免得惹将军生气。」   他怒气冲冲的看来好可怕,她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左膺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以堪称「自制」的声音道:「你明天一早准时向我报到。」   「可……」   「听见没有?」他喝道。   「是,大人。」她反射性地大声回道。   左膺这才松手。小豆喘口气,这位将军脾气好暴躁,真是可怕。她弯身捡起地上的长矛,心中忖道:若继续待在他身边,日子一定很难熬,怎么她才来第一天就由云端摔入谷底,真是倒霉。   她不敢想象若是将军发现她不是男儿身,会怎么样?一想到这儿,她颈后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最好尽快找到阿爹,远离这个恐怖的魔鬼将军,否则小命堪虑。   * * *   一回到营房,小豆只想好好睡一觉,忙了一整天,只觉得累。可是事与愿违,黄叔一见她回来,?哩啪啦地就骂她一顿,质问她野去哪儿了,竟忘了回厨房帮忙。   「我若不是看在阿彤的份上,这会儿就有你受了。」黄忠责骂道。   「黄叔,你别生气,是将军不准我走的。」她找了个空档,赶紧插话进去。   「将军?」黄忠一听,立刻惊道:「是不是妳哪里冒犯了左将军?」   这会儿同帐房的另外三个士兵,也紧张地望向小豆,如果他做了错事,这可是连坐法,他们其它人也要一同受罚的。   「不是,我没得罪将军,是将军的随从受了重伤,而我刚好在那儿,所以将军便要我代替侍童一职。」小豆急忙澄清。   「真的?这可是莫大的荣幸。」马冲走上前,他年约二十三,身材修长,五官俊秀,他拍拍小豆的肩膀说道:「你还真是幸运。」   「是吗?」小豆只能干笑两声。   「咱们左将军是以骁勇善战闻名的,能待在将军身边,这面子自然风光。」徐勇大声道。他生得黑壮,年约二十,有对大大的眼睛,眉毛像两把大刀似的倒吊着,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你的造化,你可要好好把握,在将军身边习个好身手。」另一名士兵林岷山也道。他年约十九,脸蛋白蜇,五官有些秀气,但身子骨还算结实。   「我知道。」小豆敷衍地道,她现在只想睡个好觉,什么事也不想管。   黄忠见他面露疲惫,立刻道:「夜深了,咱们也该睡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小豆,你睡最里面,这漠南夜里天气凉,被子最好盖紧些。」   「是。」小豆反射性地回答。她走到营帐最里面,脱下鞋子。「我先睡了,晚安。」她打个大大的呵欠。   「晚安。」众人齐声道,也陆续在床榻上睡下。   小豆拉紧被子,窝在边边,希望跟其它人隔出一些距离,男女共睡一床毕竟不妥,她还是拉开些距离的好。   就在她要入睡的时候,一条胳臂突然横过她的腰,搭在被子上,她吓了一跳,瞌睡虫全跑光了,只差没尖叫出声。这是怎么回事?小豆不假思索地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想拉开横在她腰上的手臂。   「你还没睡啊?」   这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小豆惊喘出声,他怎么靠她这么近?   小豆转过身子,是马冲,她推开他。「你这样靠着我,我睡不着。」   「我是怕你冻着了。」马冲微笑道。   「不用了,我很暖。」她有礼地回答。「请你移开你的手。」   马冲耸耸肩,抽回手。小豆这才松口气,立刻转身背对他,这人真是怪。   「你今年几岁?」   他又在她的耳边讲话,整个人还贴过来,小豆着实火大了,生气地向后挥手,打中他的鼻子,听见他闷哼一声,离开她的背,小豆愉快地露出笑容。   她拉紧棉被,打声呵欠,慢慢坠入梦乡。   第三章   左膺在天色微亮时已睁开双眼,他撑起身子,正想起身着装时,瞧见帐幕晃动了一下。   「什么人?」他喝道。   「是我,将军。」   左膺瞧见小豆自布帐后现身,他无法掩饰脸上讶异的表情,只见小豆端了盆水进来,慢慢走到床榻前。   「你这么早起床?」左膺掀开被子,穿上鞋子。   「我平常都很早起床,可是今天是睡不着。」小豆双眼微瞇,睡眼惺忪地打个呵欠。   左膺瞪他一眼。「士兵不能在将军面前打呵欠。」   「对不起。」小豆又打个呵欠。「我整个晚上都没睡。」   「为什么?」他拿起水盆内的棉布拭脸净手。   「因为他们都在打呼。」她忍不住抱怨了一下。「那声音大得像在打雷,我本来已经快睡了,可是又被吵醒。」   「都来两个月了,你还不能适应?」他拿起外袍穿上。   小豆连忙放下水盆,帮他更衣。心中暗忖:我可是昨日才偷混进来的啊!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左膺拒绝道,虽说侍童的工作本就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他不习惯让人服侍他。   「你是将军嘛!应该的。」小豆无意识地又打了个呵欠。她帮他拉好衣服,却被他扣住手,她不解地看着他。   「先洗把睑振作精神。」他命令道:「再打呵欠,我就要你去跑步。」   「是,将军。」小豆连忙答应。她端起水盆走出去,这将军怎么老这么凶?   左膺穿好衣服,走到兵器架前,拿了支长枪活动活动筋骨,练了几式后,见小豆再次走进来,左膺便以长枪勾起架上的另一支长枪,扫向小豆。   「接住。」左膺喝道,既然他这么早起,那他就教他一些基本武术。   「啊?」小豆见长枪向她射来,心头一惊,连忙蹲下,长枪立刻掠过她的头,飞出帐外。   左膺快气炸了。「你在干嘛!」他提起他的衣领。「笨蛋。」他吼道。   「对不起。」小豆嗫嚅道。   这时帐外的守卫冲了进来。「将军--」两人随即因眼前的景象而错愕。方才见长枪飞出去,他们还以为发生了打斗画面,没想到一进来却见到将军像老鹰提小鸡一样抓着颜小豆。   「去把长枪捡回来。」左膺命令道。   「是。」两名卫士又走了出去。   左膺放开小豆,怒道:「为什么不接住?」   「我怕被刺到。」她偷偷瞄他一眼。「它刚才差点射中我的睑。」   左膺皱眉,紧握拳头,为什么他的部队里有这种士兵?!   小豆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便知道大事不妙,将军好象快气疯了。   她咳嗽一声,打圆场道:「将军,我去端早膳给你。」   「站住。」他厉声道。   小豆僵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侍卫拿着长枪走进来,她马上接过来。「谢谢。」她小声道谢。   左膺一等侍卫走出去,立刻道:「颜小豆。」   「是。」小豆大声响应,她要好好表现才行。   「扎马步。」他命令。   马步?小豆一睑茫然,拚命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字眼,好象听堂兄们提过……   「快点。」他不耐烦道。   「是。」小豆附和,心里却还在想扎马步是什么,跟马有关的吗?学马叫?好象不是,将军不可能叫她做这么蠢的事。   「你到底在干嘛!」他执起长枪抽一下他的肩膀。「快点。」   小豆闷哼一声。「好痛。」这人怎么这样?   左膺咬牙道:「你到底会不会?」   她心虚地看他一眼。「我忘了。」   「忘了?!」他朝小豆大吼,恨不得扭断小豆的脖子,这个笨蛋,他觉得出自己快被气到脑充血了。   「将军……」小豆有些害怕地瞧见他眼露凶光。「对不起,我记性不好,不过我学得很快。」她保证。   左膺吸口气镇定情绪,他扬起长枪打向小豆的双膝。「张开,与肩膀同宽,身子低一点,把枪放下,你拿着它怎么扎马步。」   「是。」小豆把长枪丢开。「原来这就是马步,和半蹲一样嘛!」   「什么半蹲?」他瞪他一眼。「掌心向上,手握拳,放在腰间,打一拳我看看。」   「是。」小豆深吸口气。「喝!」她叫一声,右拳打出去。   「腰要出力,再来一次。」   「是。」她大喝一声,击出左掌。   「用力一点,身体别晃动。」他用长枪敲一下小豆的大腿。「站稳。」   「喔!」小豆闷哼一声。「将军,你可不可以别一直打我,很痛。」   他瞪小豆一眼,长枪打向他的腰。「出力,背挺直,这是军队,你以为可以讨价还价吗?」   「是,将军。」她在心里叹口气。「将军,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认不认识颜旺财?他是我爹,他也在军中。」   「没听过。」   「哦!那我要怎么找他比较快?」   「你找他干嘛?」   「因为……」小豆顿了一下,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搪塞。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阿爹有没有事。」   左膺挑眉,交叉双臂。「如果你和你爹一块儿从军,应该会被分配在同一个营里。,为什么你们没在一起?」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完了,将军好象在怀疑了,小豆紧张地道:「因为……我是偷偷从军的,我没告诉阿爹。」   「是吗?」左膺上下打量他一眼,他老觉得颜小豆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将军,我的脚在抖,可不可以别练了?」小豆见他一脸怀疑,只能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行。」左膺严格地道:「你的基本功夫太差,得重新练过。」   「要练多久?」她问。   「一个时辰。」   「啊?」她脸都发白了,练这么久她会死的。「可不可以练别的?比如说跑步。」   他的长枪敲向他的肩。「我说了这不是市场,不能讨价还价。」他微愠道。   「是,将军。」她现在是真的腿软了,而且开始有些发抖。   左膺见他如此,不由得揉揉太阳穴,他还真是不中用,还不到一刻钟,他就撑不住。   「将军。」小豆连声音都快颤抖了。「我真的不行了。」扎马步真的很耗体力,她的双腿已经抖得不象话了。   左膺皱眉。「起来。」他狼狈的模样只会让他更生气。   「是。」小豆如获大赦,直起身子时却差点因腿软而跪在地上,当她听见将军不悦地哼声时,连忙站好。   「你的体力太差,要好好锻炼,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起床后要跑营地一圈,听到没?」   「是,将军。」小豆立刻点头,跑步总比半蹲……不,是扎马步好。「将军要用膳了吗?」   左膺颔首后,小豆立刻跑出去,这时天色已全亮了,士兵们也开始在营区内活动,生火煮炊,小豆这才明白原来一般士兵是自己打理伙食的,那么厨子就只服侍将领阶级的人啰!真好,有官阶的人就是不一样。   当她经过阿彤的帐篷时,决定先去问问彤姊是不是已想到如何找阿爹的方法,她担心再不快点,她就要先在将军面前露出马脚了。   她在布帘后叫了几声。「彤姊,彤姊。」   「是谁在那儿鬼叫鬼叫的?要就滚进来。」   小豆撩开布幔走了进去,只见阿彤、珠儿和巧蓝全坐在镜前梳洗打扮,还有一个美艳的女子也在,不过她并没有见过。   「是你啊!小兄弟,一大早有什么事?」阿彤瞄他一眼。   「在厨房还习惯吗?」巧蓝也顺口问道。   「我已经不在厨房了,我现在在将军身边当侍童。」小豆说道。   屋里四个女人同时停下手边的动作,转头瞪着他。   「将军?」阿彤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度。   「是--」   「哪个将军?」阿彤急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好象叫左膺--」   「呸。」阿彤打一下他的嘴。「不可以直呼将军名号,很无礼。」   「噢!」小豆摸摸嘴,她打到她的牙齿了,好疼。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阿彤拉着小豆往外走。   巧蓝叹气道:「这下可好,让阿彤找了便宜。」   珠儿则偷偷瞄一眼玉娘,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不过这也难怪,这下阿彤可神气了。   毕竟现在有小豆帮她做中间人,她说不定也能成为将军的专属营妓,这地位马上便提高了不少。   * * *   「彤姊,妳为什么拉我出来?」小豆纳闷道。   「别管那么多,我问你,你真的变成左将军的侍童?」   「嗯。」   阿彤忍不住拍拍小豆的肩。「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是小福星。」   「什么意思?」小豆一脸疑惑。   「别管那么多,我问你,你是不是欠我一份情?毕竟若不是我的话,你现在不可能在这里。」   「是,我很感激--」   「呸,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不了饭吃。」她挥挥手。「我要你拿出行动报答,而眼前就有这个机会。」   「什么?」小豆完全听不懂。   「如果以后将军有需要,你就通知我,知道吗?」她高兴地微笑。这样一来,玉娘就没辙了,反正她就是看玉娘不顺眼,偏要和她卯上。   「什么需要?」小豆还是不懂。   阿彤瞪他。「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给我装蒜?」   「我真不懂。」   「啐!」阿彤拍一下额头。「天啊!怎么会遇到你这个没开窍的,算了,算了,姊姊就免费教你,男人的需要……」她支手托腮,想想该怎么解释。   「彤姊,我是来问妳找我阿爹的事该怎--」   「这件事慢点再说。」她打断小豆的话。「我问你,你到了这个年纪,见到女人会不会心痒痒的,有股冲动?」   小豆愣了一下。「不会。」   「不会?!」阿彤不自觉提高嗓门。气死她了!以行动说明最快,于是她抓起小豆的手就往她胸口放。   小豆大叫一声。「啊?」她被她的举动吓到,她竟然……竟然……小豆用力抽回手,脸孔涨得通红。   阿彤哈哈大笑。「懂了吧!」   「妳……」小豆指着她。「妳怎么可以……这样?」她的脸颊酡红一片。   「哎哟!害羞了,真有意思。」她笑到肚子痛,见小豆一副又气又怒又害躁的模样,忍不住兴起捉弄的念头,她瞄小豆一眼,恶作剧地扑进「他」怀里。   小豆见她突然扑来,想闪躲已来不及,只来得及退后一步,这时阿彤已整个扑上前,小豆被她一撞,「砰!」地一声向后栽在地上,阿彤也惨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小豆身上。   四周开始响起士兵的大笑声。   小豆急忙想起身。「彤姊。」她推她。   阿彤忍不住咒骂着,她的鼻子撞到小豆的下巴,疼死人了,她撑起身子……奇怪,怎么软软的……   时间仿佛在此刻冻结,阿彤瞪着小豆的脸,目光慢慢往下移,她的手心正好搭在小豆的胸上,小豆露出惊恐的表情--阿彤尖叫:「妳是女--」   小豆捂上她的嘴。「嘘--」   阿彤瞪着他……不,是她……她竟然是……女人?!天啊!她要昏了。   「彤姊,彤姊。」小豆摇晃她的肩。「妳别晕倒。」   「你这个小骗子。」阿彤拍她的脸。   「好痛。」小豆龇牙咧嘴地喊疼。   「我会被妳害死。」她朝小豆大叫。   「彤姊,怎么这么生气?是不是这小子没法满足妳?」一旁的士兵呵呵笑着。   「你再说,老娘就拿沙洗你的嘴。」阿彤火大地抓起地上的泥土丢向开怀大笑的土兵。   大伙儿笑得更厉害。阿彤懒得理他们,她起身拉拉衣裳,整理衣衫,小豆也赶紧爬起来。   「彤姊,妳不会告诉其它人吧!」小豆不放心地问。   阿彤瞪她一眼。「我告诉其它人干嘛!又不是找死。」她怒气冲冲地道:「我真会被妳气死,妳为什么……妳……唉!」她气得掉头离去。   「彤姊。」小豆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我是来找我爹,他--」   「又是妳爹,我管他去死。」她火大地说。   「可是妳答应要帮我的,妳帮我,我也帮妳--」   「啧,妳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帮我?」她摇头。「我告诉妳,从现在起,我们画清界限,妳若不小心被人发现,这后果妳自己承担,别赖在我身上。」她可是丑话先说在前头。   「我不会连累妳的,但是我爹--」   「别再提妳爹,不关我的事。」她摆摆手。「妳快走,就当我们没见过面,不认识。」   小豆皱一下眉头。「妳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老娘就是这样,快走,快走。」她挥手示意她走。   小豆咬了咬下唇。「我明白了,我自已想办法。」她转身离开。   阿彤见她垂头丧气地走开,心里也不痛快,她这个人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心中憋了口气也不舒服,想想,算了,豁出去了,既然已经帮忙,就好人做到底吧,不是有句成语这么说来着:送佛送上天,她就委屈一次吧!   「等一下。」她喊道。   小豆一听,立刻转身,只见阿彤道:「就当行善吧!」   小豆的笑容像破云而出的阳光,她无法自主地奔向前。「谢谢妳,谢谢妳。」她扑向阿彤,抱紧她。   阿彤也绽出笑容。「真是……」她拍一下小豆的后脑勺。「服了妳了。」   「谢谢妳,妳是大好人。」小豆嚷道。   「我才不想做什么大好人,还不放了我,大家都在看了。」阿彤微笑,不知怎地,她硬是没法撇下小豆不管,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吧!也说不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反正不管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知道,我知道,妳不要『谢谢」,妳放心,我一定会帮妳问将军的『需要」。」   她立刻道。「将军一有需要就找妳。」   阿彤咯笑出声。「妳到底懂不懂这意思?」   「不懂没关系,我直接问将军,看他有没有需要,他最清楚。」小豆拚命点头。   阿彤开怀大笑。「老天!该说妳聪明还是笨呢?算了,关于这个男人的需要--」她突然止住话语。   「怎么了?」小豆见她张大嘴。   「我想到了。」阿彤大叫一声。   「想到什么?」   「找你爹的办法。」她露出笑容。   「真的?」小豆狂喜道。   「那是当然,我这人可从来不说大话。」阿彤扬起下巴,有些沾沾自喜。   「到底什么办法?」她急急追问。   「虽然有点费时,可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我打算请其它营区的姊妹们帮忙,说不定他们听过你爹的名字,这样一来,就知道你爹在哪儿了。」阿彤自信满满地说。   「那真是太好了。」小豆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但随即疑惑道:「其它营区也有姑娘吗?」   「废话。」她瞪她一眼。「妳真是……妳娘没告诉过妳这种事吗?算了,算了,见妳一副呆样就知道妳不懂,反正妳别管那么多。」   「既然要找人,那我有十几个堂兄都在军营--」   「等一下,妳还有十几个堂兄?」阿彤拍一下额头。   「是啊!可是血缘不是很亲近,但我们都在同一个村子长大,他们也被征召入伍了--」   「算了,算了,别跟我说这些。」她头都大了。「我先说好,我只帮妳找妳爹,至于什么堂兄的,我可不管。」   「我知道,我是想十几个人找起来比较容易,而且机率也大一点。」小豆说道。   「我可不想去记十几个人的名字。」她摇手拒绝。「对了,妳出来这么久,不用伺候将军吗?」   「啊?」小豆惊叫一声。「我都忘了,那我先走了,再见。」她不等阿彤便匆忙离开,老天,她怎么把将军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他一定会奇怪她跑哪去了。   阿彤看着小豆的背影远去,不由得摇摇头。「可别出什么纰漏才好,真是教人放心不下。」   她实在不敢想象将军若发现小豆是女的,不知会怎么样?   下次见到小豆时,还是叫她别当侍童的好,万一在将军面前有个闪失,谁能预料会有什么后果?唉!她叹口气,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   * * *   小豆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进将军的帐篷,她瞄一眼坐在席上的左膺,这才松口气,他看起来很平静,还好,他应该没注意到她去了多久。   「将军,用膳了。」小豆将托盘放在矮几上,随口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她望向摊在几上的羊皮。   左膺瞥他一眼。「军事图。」他卷起羊皮。   「噢!」小豆暸解地点头。「打仗用的。」她将托盘内的饭菜鱼肉端到他面前。   「你方才去哪儿了?」   小豆手上的汤差点洒出来,她干笑两声。「那个……」   左膺挑起眉毛。「你如果敢撒谎,我就叫你蹲一上午的马步。」他拿起筷子。   「是……我方才去……碰到……嗯……朋友,聊了两句。」她支吾地说完。   他吃口饭。「叫什么名字?」   「嗯……阿彤,她是这儿的姑娘。」她照实回答,方才很多士兵瞧见她和阿彤,所以她还是老实回答的好。   「这儿的姑娘?」   「是啊!喔!对了,她要我问将军的『需要」。」   左膺一口饭差点喷出来,他咳了一声,小豆马上伸手拍他的背。「将军,你没事吧?」 「你刚刚说什么?」他怀疑他听错了。   「我问将军有没有『需要」?」她重复道。「有什么不对吗?她方才也没有解释得很清楚,将军,军营为什么有女人?」   左膺瞪他。「你不懂?」   「是啊!」如果早晓得军队有女人,那她又何必这么辛苦的扮男装,那束胸捆得胸口好疼。   「军营里的女人是妓女。」他夹口菜。   「妓女?」小豆大叫。   「你在鬼叫什么?」左膺喝道。   「不是,你说妓女……」她无法置信。「就是……男人……女入……」她开始结巴。   「你到底懂不懂?」   「一点点。」   他翻翻白眼,又是一点点。「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我无意中听到堂兄说过,他们去村外找妓女,隔壁大婶说他们……」   「你起床了。」   这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小豆一跳,她转头瞧见那个长得像孔雀的副将走了进来,她连忙起身,向他颔首致礼。「副将,早。」   李贺点点头,小豆问道:「副将,要不要帮你添副碗筷?」   「不用了。」李贺对左膺说道:「等会儿大将军想办个角力赛,让军队的兄弟们玩玩,解解闷,每队派出五个人。」他席地而坐。   「人选你决定了?」左膺问道。   「还没,正想和你商量……」   小豆站在一旁,思绪已远离他们的谈话,她正想着将军说的「妓女」,原来阿彤是营妓,难怪她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方才还抓她的手、摸她的胸脯,她从来不知道军中会特地设置营妓。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感激阿彤肯帮她,虽然阿彤有些凶悍,但她明白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甚至还托她的姊妹们帮忙,足见她是个好人。蓦地,她忽然觉得有件事不对劲,阿彤说或许其它营区的姊妹们听过阿爹的名字,但这怎么可能?如果她们听过爹的名字,那就表示……表示……爹去找过营妓……小豆拚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爹不会背着娘在外面嫖妓的……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她不自觉地大喊出声。   她的声音回荡在帐中,小豆这才发现自己竟将心底的话喊了出来,她僵在原地,完了……她偷偷地瞥了将军一眼。完了,他的脸色很难看,而且两道浓眉又锁在一起了,她明白她又惹他生气了。   李贺忍住笑,问道:「你为什么说我们不可能得胜?」他正说到他们会取得胜利,怎晓得小豆会突然高喊「不可能」。   小豆一脸茫然,得胜……什么得胜?是方才他们说的角力大赛吗?   「不是,小的没这个意思,将军一身好本领,当然会打败其它队伍,赢得胜利,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够了。」左膺喝道。   小豆偷偷地瞄他,她又讲错了什么?怎么他的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李贺无法自己的笑出声。「你倒满会见风转舵、拍马屁的嘛!不过这回可说错了,角力比赛,将军们是不出赛的。」   她一脸尴尬,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没注意听,不过将军还是很神勇--」 「够了。」左膺瞪他一眼。「出去。」   小豆愣了一下。「为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事,他为何要赶她出去?   「你再质疑我的命令,我就叫你回厨房挑水。」左膺火大道。   「是,大人。」小豆立刻大声回答,她忘了她不能问为什么。「小的马上出去。」   李贺仍是不停地笑着,这小士兵还真有趣,待小豆出去后,他才道:「不过是个小士兵,你干嘛发那么大火,以前王守服侍你的时候,也不见你脾气这么暴躁过。」   「他有本事把人搞疯。」左膺揉揉眉尖。「你相信吗?他会女红、刺绣,可是竟然连扎马步都不会,我不懂他到底从军做什么,自杀吗?」   李贺哈哈大笑,左膺瞪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的队上有这种乌龙士兵,当初不是有基本训练和筛选吗?」他吃口饭,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理解小豆是如何被选上的。   「或许是蒙混过关的吧!更何况他是在厨房帮忙的伙夫,武术这方面自然不会要求。他这人挺好玩的,你若别这么严格,或许还会觉得他是个开心果。」李贺笑道,左膺就是没什么幽默感。「咱们行军打仗已经够无聊的了,若能有个开心果逗人开心,不是挺好的。」   左膺挑眉道:「我可不像你整天嘻皮笑睑。」况且那个小豆实在是不象话,不是心不在焉,就是把这儿当成市集,以为什么事都可以讨价还价,军队讲求的是「纪律」与「服从」,他却连最基本的信条都记不住。   「你别对他太严格,他毕竟才十八,个儿头也比其它人娇小,要他到战场上杀敌--」他大摇其头。「恐怕凶多吉多。」到时只不过又添一条亡魂罢了。   「要他杀敌?」左膺翻翻白眼,他敢以性命打赌,小豆杀不了人,逃命倒比较符合他的个性;想到这儿,他又一肚子火,竟然有人上战场是怀着「逃跑」的打算,他拋开思绪,不想再去想这些让他火冒三丈的事。   他转个话题道:「等会儿我有事要禀明大将军。」他放下碗筷,拿起军事图。   「你想到对付敌人的计策了?」李贺惊喜道。   「不算什么计策,不过是单刀直入的方法罢了。」左膺说道。与匈奴缠斗了一个多月,就是无法有任何突破,敌人在大漠草原上行踪飘忽不定,他们根本无法掌握,只能等待对方来犯,可如此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时间拖愈久,士气愈低落,这也是为何大将军要举行角力大赛的原因,便是想提升士气,否则在这儿坐以待毙,只会让士兵日益消沉。   「什么单刀直入的方法?」李贺又问。   「咱们主动出击,深入大漠。」左膺在羊皮纸上点一下位责。「这里该是匈奴右贤王驻扎之地,若能一举擒下他,必定让匈奴人吓破胆,他们一定没料到咱们敢杀入大漠。」   「你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李贺道。   「没错。」   * * *   小豆一走出帐外,便忍不住打个呵欠,昨晚一整夜没睡好,实在让她疲惫不堪。   她往前走,想回自己所属的营帐补个眠,但才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步伐,因为她突然想到帐中有个阴阳怪气的家伙--马冲。   他的行为举止真的很怪异,老爱对她毛手毛脚,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昨晚除了鼾声四起让她睡不着外,马冲三不五时便把手伸过来抱她也是原因之一,她实在不堪其扰,根本没有办法安稳地睡个觉……难不成马仲看出了她是女儿身?但这不可能啊!他们昨天才刚见面,甚至没说什么话,他怎么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一想到马冲,小豆立刻转身,决定还是忍耐一下,别回营帐的好,若是她真的睡着了,马冲会做出什么行为,谁也无法预测。   「小豆--」   这声音是……小豆不由自主地绷紧身子……   「找到你了。」马冲欺上前,右手勾住小豆的脖子。   小豆露出一抹苦笑,怎么说人人到?!「你别弄我。」小豆推开马冲,对他皱眉毛。「你来这儿做什么?」   「火气怎么这么大?」他微笑。「我是来看你适不适应做将军的侍童。」反正没什么事,所以他就来看看。   「我很好。」小豆颔首。   「你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他扣住小豆的下巴,左右转动,观察他的气色。   「喂!」小豆打开他的手。「你别动手动脚的行不行?」   马冲笑得很开心。「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玩。」   「神经病。」小豆瞪他。「我要回去伺候将军了,再见。」她宁可回去挨将军的骂,也不愿意跟他说话。   「喂!等一下。」马冲抓住她的手臂,随即诧异道:「你的手臂还真细。」他一手就握满「他」的手臂了。   「你管我。」小豆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你别发这么大的火,我是想问你要不要--」   「不要。」她扬起下巴,爽快的拒绝。   他大笑:「我都还没说什么事--」   「什么事都不要。」她掉头就走。   「喂!」他再次抓住小豆的手。「我是想问你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角力赛,你的手好小。」他讶异道。   「你这个神经病。」她用力抽回手。「你为什么老爱动手动脚?」   他耸肩。「这我就不晓得了,可能是你太有趣了。」   「你……」小豆气得满脸通红。「你是男的耶!」   「我知道。」他微笑。   「那你干嘛还乱模,昨晚你害我睡不着,你知不知道?」她瞪他。「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去营妓那儿。」   他大摇其头。「你还弄不懂是不是?我对女的没兴趣。」他单刀直入地说。   小豆觉得头有点昏。「你说什么?」她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他微笑。「算了,这事不急。」他拍拍小豆的肩,小豆似乎被他的话吓到了。   「既然你现在没事,那咱们就随便逛逛吧!」他一手勾住小豆的脖子,往前走。   「喂!放开我。」小豆推他。「我不要跟你去逛。」她用力推开他,转身往回跑。这个人好奇怪,她被他搞得头昏脑胀了。   「小豆,你等一下。」马冲在后头追着。   小豆听见他的脚步声后,忍不住跑得更快,她冲进将军的营帐,只听见「砰!」一声,她被撞得往后倒……老天,好痛……   「你在搞什么?」左膺咆哮道。   李贺在一旁闷笑,他们两人才正要走出帐篷,谁晓得小豆便像一头牛一样盲目地冲过来。   左膺扣住小豆往后倒的身子。小豆被撞得眼冒金星,她抓住左膺的手臂,撑住自己,左膺的吼叫声再次从她头顶上传来。   「你在搞什么?」   「对不起,将军,有人在追我。」她甩甩头,想让自已清醒一下,这时候听见将军的吼声让她倍感亲切。   「谁追你?」左膺放开小豆的肩膀,眼神扫向帐外,瞧见一名身材修长、结实,五官俊朗的士兵站在外头。   「属下马冲,见过将军。」他拱手作揖。   左膺颔首。「怎么回事?」   「是小的的错,小的只是和小豆在玩,没想到撞了将军。」马冲恭敬地回答。   「你们玩什么?」李贺感兴趣地问。   「他……」小豆欲言又止,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还是别说的好。「……我们在比赛谁跑得快。」   「比赛?」左膺怒道。「比赛比到这儿来了?!」   「是小的的错。」马冲立刻道。   「将军,你别生气,对不起撞了你,可是我撞得比你还痛,我的骨头都快散了。」   小豆动动肩膀。「将军真是了不起,动都没动,将军果然就是不一样。」   李贺笑出声,左膺又好气又好笑。「去扎马步。」他吼道,他真会被小豆气死。   「为……」小豆立刻住嘴,她差点又忘了她不能问「为什么」。「是,将军。」她走到一旁。   「左将军,是小的的错,还是罚我吧!」马冲道。   「受罚也要争吗?」左膺厉声道。   马冲不再说话,只是歉疚地看了小豆一眼,小豆撇头哼一声,都是他害她的。   「将军,请问我要扎多久?」小豆摆好架式。   「扎到我回来。」左膺走出营帐。   李贺也笑着出去,这个小士兵真是有趣,干脆这样好了,如果左膺讨厌小豆,他就留小豆在身边吧!反正有个开心果解解闷也不错。乐子是要自己寻找的,这个小豆虽然不能杀敌,但至少会逗人开心。行军打仗本就是烦闷、无聊的事,若不找一点事打发时间,那日子就更难捱了。   第四章   一刻钟后,小豆的双腿已开始颤抖,她深吸口气,完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瘫在地上了,将军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下意识地往帐口看了一眼,而后直起身子偷懒一下,这才觉得好多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将军还是没回来,小豆则猛打呵欠,她好想睡觉。慢慢地,她的眼皮犹如千斤重地沉了下来,但她立刻又睁开眼,下意识地望了帐外一眼,而后下巴如蜻蜓点水般地打起瞌睡;就这样时睡时醒地又过了一刻,小豆受不了地站着,这样她根本睡不好。   于是,她又瞄了门外一眼,这才在席上坐下,她靠着床榻,告诉自己睡一下就好,她实在太累了,昨晚一整夜都睡不着,她真的需要睡眠,只要她在将军回来前醒来就行了。她又打了个呵欠,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散漫、偷懒,只是……她真的……好累……   左膺一回帐,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小豆抓着他的棉被,脑袋枕在他的床沿……睡觉?!   他气得要杀人了。「颜--小--豆--」他咆哮,火大地跨步走到小豆面前,这回他决饶不了他。   小豆被他一吼,整个人吓得弹跳起来,一时站不稳,扑倒在左膺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左膺拉开他。「违令者唯一死罪。」   死罪?﹗小豆的脸倏地发白。「对不起,对不起。」   「在军中没有『对不起」。」他厉声道。   「我下次不敢了。」小豆立刻保证,他的头顶又开始冒烟了,好可怕。   「我已经给你太多机会了。」左膺冷声道。   他是认真的,小豆倒退一步,无法置信,他要处死她,只因为……她不小心睡着了……   「你不能……」她惊骇道。   「我不能?」他挑盾,冷哼一声。「我就让你看看我能不能,来人--」   「等一下。」她着急地抓住他的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没睡好,你不能因为我睡觉而处死我,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死在战场上。」她有骨气地说。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过几天咱们要突袭匈奴,你就一起上战场。」他无情地道:「既然你要死得风光,我可以成全你这小小的心愿,让你晚几天死。」   小豆僵在原地,完了,她只是随口胡扯,怎么真要上战场了?这回她真的死定了。   「将军--」她吞口口水。「其实--」   「什么?」他冷冷地看着他。   小豆一看他暴怒的脸,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如果她问他,她可不可以不要上场杀敌,他一定当场砍了她的脑袋。   不行,她不能现在死,阿爹都还没找到,还有几天的时间,她可以趁此时间找阿爹,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是想问,如果我杀了敌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砍头了?」小豆说道。   「你又在讨价还价了。」他怒道,但随即宽宏大量地说:「算了,如果你真杀了敌人,我就免你的死罪。」他才不信小豆能杀敌。   小豆微笑道:「谢将军。」   「不用谢。」他瞪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得受十棍军杖。」   「啊?可不可以先记下?」她苦着一张睑。   「再说一次,就二十棍。」他严厉道。   「是,将军。」她咬一下唇。   左膺走到兵器架前,拿起长棍,原本他是不想亲自处罚小豆,但是如果让人知道小豆是因为抗令贪睡而受罚,那小豆必定会被人耻笑,所以他干脆亲自动手。   其实他生气归生气,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真要判小豆死罪,只是小豆散漫随性,若不早一点学会服从纪律,对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以后若是跟了其它将军,难保他不会真的让人拉出去砍头。   「半趴在床铺上。」左膺以长棍点一下床榻。   小豆咬着下唇,握紧拳头。「将军,可不可以--」   「快点。」他下令。   小豆咬紧牙根,半趴在床上。「将军,你别打太重。」她闭紧双眼,双手抓紧棉被,全身绷紧,她好怕。   左膺右手拿起长棍,正要打下去时,小豆叫道:「将军,你千万别打太重--」   「啪--」地一声重击打断小豆的话,她哀嚎出声,眼泪直接从眼眶中喷出「将军,好痛--」她不想哭,但实在是控制不住,当她又挨了一记时,她瘫滑坐在地上。   左膺无法置信地看着他掉眼泪。「你哭什么?」他火道。   「我也不想哭……」她抽搐,「……可是……很痛,将军真的这么恨我,打这么用力?我不过……是睡了一下,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我……」   左膺揉揉太阳穴,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许哭--」   她抽噎地抬头瞪他。「你要打我,我不能反抗,但是哭不哭是我的事。」   他闭上眼,默数五下才又睁开眼。「你受完罚,就直接到李贺帐中,他要收你在身边。」他自认冷静地说。   「为什么?」她诧异道。   「因为他觉得你是开心果。」他咬牙道。「可是你只会让我中风。」   小豆狼狈地自地上爬起,一边还得忍受臀部传来的剧痛,她一个踉跄,跌入他怀中。   「你不要我伺候了?」她抓着他的手扶住自己,仰头看着他的脸。   「你去伺候李贺。」左膺冷淡道,他正想拉开贴着他的小豆,不知怎地,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撇开小豆方才鲁莽地撞上他那次不谈,这是小豆第一次靠他这么近,近到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方才他甚至抓过小豆的肩膀,他的骨架很纤细,直觉地,左膺笕得事有蹊跷,小豆的身体不像男人,他甚至觉得「他」有些软绵绵的……   老天!左膺大惊失色,他二话不说扣起小豆的下颚,露出脖子。   「该死。」他诅咒一声,小豆没有喉结……   「将军,我的脖子扭到了。」小豆的五官全纠在一起。   左膺不死心,右手摸着他的喉咙,小豆吃惊地暗忖:大人打算掐死她?﹗她拚命挣扎。「放开我--」   没有喉结……左膺深吸口气,免得自己真的失控掐死她,他不断告诉自己,没有喉结并不能完全表示小豆就不是男的……该死!他知道自已在自欺欺人。   唯一能百分之百确定的方法就是扯开她的上衣,但他不能这么做,如果小豆是男的就算了,但若她是女的,他见了她的身子就得娶她为妻,以示负责……   「啊……哦……咳……」   奇怪的声音将左膺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这才惊觉自己正无意识的收紧右手,只见小豆满脸通红,无法喘气;他立刻放开她。   「咳……咳……」小豆不住地咳嗽,他差点就把她掐死了。「你……我决定去李大人那儿。」她再待下去,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上。   「不许去。」左膺严厉道。   小豆瞪大眼。「可是你……明明……叫我去的。」   「我说了不准去,别问为什么。」他瞪她。   在事情还没完全确定前,他不能让她离开,如果她真的是女人,他……   「?嚓」一声,小豆瞠目结舌地看着木棍在左膺手上断成两截,她不由自主地转转颈子,吞吞口水,他好可怕……   「颜小豆。」   「是。」她颤声响应。   「妳是几月几号入营的?」他审问。   「啊?」   「回答我。」他火道。   「是,是八月二十。」她随口念出阿爹从军的日期。   「跟妳同营的有谁?」   「有厨师黄忠,还有士兵徐勇、马冲、林岷山。」小豆谨慎地瞥他一眼,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怎么将军突然问这些?   「马冲?」左膺扬眉。「就是上午追妳的那个士兵?」   「是,有什么不对劲吗?」她问道。   左膺瞥她一眼。「妳说会有什么不对?」   小豆干笑两声,尴尬道:「没有,我随便问的。」   「妳和马冲很熟?」他心想,或许该找马冲来问问。   「不熟。」她急忙撇清,她才不想跟他熟。「那个人很奇怪。」   「哪里奇怪?」   「他老爱动手动脚的。」他皱眉。   「动手动脚?」他挑眉。   「是啊,就是他害我睡不着的。他昨晚老要抱着我,吓得我不敢睡,将军,你说他是哪裹不对劲?」小豆猛摇头。   难不成马冲也知道小豆是女的?将军觉得有必要查清楚。   「将军。」   「什么?」   「我的屁股好痛。」她皱着五官。「你真的还要打我吗?我会死的。」   他瞪她,他这辈子还没打过女人,结果她却让他破了戒。「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才用了五分力,没想到她还是承受不了。   「你还要打我?」她叫道。「我会没命的。」   「这笔帐先记下。」   「真的?」她绽出笑容。「谢谢、谢谢,将军英明,将军你会有好报的,你--」   「好了。」他打断她的话,拉开她抓着他的手,走到木箧前,拿出一瓶药。「抹一点药,会好些。」   「是,将军。」她接过药。   「以后不许再哭,听见没有。」他皱眉。   「是,将军。」她甜甜地对他微笑,只要不打她,她什么都可以答应。   她灿烂甜美的笑容让他一怔,随即回神道:「不要那样子笑。」他对她皱眉。   「啊?」她茫然道。「什么?我不能笑吗?」   「不是,不要像白痴一样的笑。」他没好气的说。她那个样子看来就像女人的笑法,傻里傻气的,又带着些天真和满足。   「我笑得像白痴?」她摸摸脸,会吗?   「好了,别管这些了,妳出去。」他现在需要静一静,想想该怎么处理她这个烫手山芋。   「是,将军。」小豆一拐一拐地往前走,她龇牙咧嘴地忍受臀部传来的剧痛,她想她的屁股一定肿起来了,等会儿回营后,可要好好地躺下来休息。   「一想到休息,她立刻暗叫不妙,她忘了马冲也在帐中,若是她回去,他又来骚扰她,那她不就不得安宁?说不定他还会硬要帮她上药……一想到那个画面,她立刻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将军。」小豆回过身。「我可不可以留在这儿?」   「不行。」他拒绝,他不要她留在这儿烦他。   「可是……马冲……他很奇怪。」小豆道。   又是马冲!左膺揉揉眉间。「妳担心他对妳毛手毛脚?」   「是。」小豆拚命点头。   他在心里叹口气。「算了,妳留下,我会找马冲谈谈。」这件事愈快解决愈好。   「谢将军。」小豆开心地走回来。其实将军人还满好的,只是脾气暴躁了点,不过,他吼一吼就没事了。   左膺见她步伐蹒跚,一手支着臀,便道:「妳到床上趴着休息。」   「啊?」小豆诧异地看着他。   「快点。」他火道。   「是,将军。」小豆以她最快的速度走到床榻、脱下鞋子,这些简单的动作却因扯到伤处而疼痛着。「天啊!好痛。」她脸部的肌肉全拧在一起。   「这点小伤就喊疼,还从军做什么?」他怒斥道。什么都不会还敢女扮男装混到军队来,虽然之前他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是女人,但从她如此不经打、不能忍受疼痛来看,她准是女人无疑。   小豆偷瞄他一眼,不晓得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连喊个疼都不行,这么严格,她只好咬紧牙根,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榻,这才松口气。   当她瞥向左膺时,才发现他正往外头走去。「将军,你要去哪儿?」   他回头,狠狠地瞪她一眼。「我去哪还要向妳报告吗?」   他是吃了几斤炸药?小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过随口问问,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吗?   「我是想,如果有人来找将军,我好回答。」她皱眉,随即闭上双眼,不想理他;他走了也好,这样她才能抹药。当她听见他不吭一声地走出帐篷后,立刻打开药瓶上药;真是疼死她了,从小到大没人打过她,结果却在这儿因为莫名的理由挨了罚。   她叹口气,想到过几天还得上场杀敌,她就头大,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这辈子恐怕要毁在这里了。   * * *   左膺一走出军帐,立刻要人带路到马冲所属的营帐,他非得把事情弄清楚,而为了避免小豆有再和其它人串供的机会,他才决定让小豆留在营帐内。   但现在麻烦的是,他该怎么处理小豆?留她在身边烦人,不留她在身边更烦人,到时她若闯了祸,这责任该谁承担?   他皱着眉头思索,看来只有拆穿小豆女扮男装之事,而后命她回去,但该怎么拆穿?他又不能命她宽衣解带,若见了她的身体,他就得娶她,他在心底叹口气,天!   真是该死的麻烦。   「将军,马冲就在前面。」带路的士兵说道。马冲正在临时搭建好的比武台上,和士兵笑闹地玩着摔跤。   左膺一出现立刻引来士兵的一阵骚动,大伙儿恭敬地叫了声:「将军。」   马冲抬头望向他,左膺说道:「跟我来。」   马冲有些诧异,但立刻踏下擂台跟在他后面。「是小豆怎么了吗?」马冲问道。   「她挨了军棍。」   马冲吓了一跳。「他不要紧吧!是因为早上的事吗?那件事真的是小的的错,请将军别责怪他。」   左膺瞄他一眼,他看起来很紧张。「小豆在我的营帐里睡觉。」   「啊?」马冲睁大眼。「他在白天睡觉?」   「她说她昨晚没睡好。」他瞥他一眼。   马冲愣了一下。「没睡好?喔!这也是小的的错,昨晚我见他好玩,所以逗逗他。」   「她入营多久了?」左膺又问。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他昨天才转来与我们同营的。」马冲见左膺皱下眉头,连忙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左膺握紧拳头,那个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骗他。「所以,你们是昨天才认识的?」   「是。」马冲不安地道:「小豆有什么不对吗?」怎么将军会突然问起小豆的事?   「没什么。」左膺搪塞道。这么说来,马冲并不知道小豆是女人,他揉揉眉间,这件事实在有点混乱。   「将军,小豆没事吧?」马冲问道。   「她很好。」左膺看得出来他很关心小豆。「你可以走了。」   「将军,属下能不能去看他?」马冲担忧道。   「看她?」左膺挑起眉毛,原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却又改口:「当然。」那个女人既然骗他,那他就把她想躲的人带回帐去,算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为什么小豆会转到你们队里?」左膺往回走向自己的军帐。   「是黄叔带他进来的,说是他在别的营队不适应,受他姊姊托付,所以将他转到这儿来。」   「小豆有姊姊?」左膺诧异地道。   「是的,叫阿彤,是咱们军里的营妓。」   左膺咬牙,那个女人撒的谎可真是多得数不清,方才说阿彤是她的朋友,如今却又变成她姊姊了;她混入军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马冲,去把阿彤找来。」左膺的话中蕴含着怒气。「既然她弟弟受了罚,也该让她知道。」   「是。」马冲立刻答道,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此忑不安,将军怎么突然查问起少见的事?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还是小豆哪里得罪了将军?   正当马冲要领命而去时,比武台上突然响起了擂鼓声,而这时李贺也在三尺外迎面向他们走来。   「左膺,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李贺带着笑容走来。   「大人。」马冲拱手作揖行礼。   李贺好奇道:「怎么你也在这儿?」他不是早上追着小豆的那个士兵吗?   「是将军--」   「没什么。」左膺截断马冲欲意回答的话语,这事如果让李贺晓得端倪,依他的个性,非得插上一脚不可,事情已经够烦了,他可不想他再来搅和。   李贺来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左膺转向马冲。「去看角力赛。」他举手示意他先下去。   「属下告退。」马仲立刻道。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既然将军不想让李大人知道他们的谈话,他自然少开尊口,只是看小豆的事,只好等到角力赛后了。   一等马冲离开,李贺立刻上前捶了左膺一拳。「喂!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连我都瞒着?这样算什么兄弟?」他大摇其头。「咱们可是穿同一件开裆裤长大的,还有什么事我不能参一脚?」   「你少在那里捕风捉影,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左膺瞪他。「如果这里有镜子,你就可以瞧见你那副贼样。」   李贺哈哈大笑。左膺懒得理他,跨步往角力台走去,看来只好等比赛完再来打算,虽然将军们不出赛,但是一定得到场,因此也不可能分身去调查小豆的事,只好先缓一缓再说。   而这时趴在床榻小寐的小豆,猛地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拉起棉被盖在身上,在家里还没这么冷,但到了大漠,温度却降了不少。   她抱着棉被,小脸埋在被窝里,嘴角带着笑容,她从来不是这么贪睡的人,但是没想到来军中会这么累人,不过在将军看完角力赛回来之前,她还有时间补充一下睡眠。   她再次打个呵欠,慢慢地坠入梦乡。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抹人影走进了营帐,当她来到床边时,无法置信地盯着床上的人影,随即怨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将军的床上睡觉?﹗」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醒了小豆,她猛地起身。「啊--」她哀嚎一声,屁股好痛。   「你这个小厮好大的胆子。」玉娘怒斥道。   小豆抬头看她,原来不是将军,她吁口气,吓死她了,她以为又是将军,心脏差点跳出来。   「你找将军吗?将军出去了。」小豆打个呵欠。   「你还不下来。」玉娘杏眼圆睁,这个侍童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我为什么要下来?」小豆真觉得她莫名其妙。   「你……」玉娘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你再不下来,我可要去禀告将军了。」   「是将军叫我躺在这儿的。」小豆没好气的说,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凭什么对她大呼小叫,又不是躺了她的床,这么紧张!小豆重新趴回枕上,闭上双眼,不想理她,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心情可好不到哪里去。   「将军叫你躺在这儿?」玉娘摇头,无法置信。「你撒谎。」   小豆揉揉鼻子,抱紧棉被,却感觉有人在抢她的被子,她睁开眼。「喂!妳为什么抢我的棉被?」   「你的棉被?」玉娘冷哼一声。「这是将军的,你再不下来,我可要叫卫士撵你出去。」她的计画是绝对不能被这个小士兵破坏的。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在这儿等将军看完角力赛回来后好伺候他,没想到一进来就瞧见有人占了床,而且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童。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和阿彤的诡计,现在有小豆在将军身边当侍童,那么将军以后若有什么需要,阿彤便可以趁此便利来服侍将军,乘机把她排除在外,他们真以为她看不透这一点心思吗?   她是绝不可能让他们如愿的。   将军是她这几年来唯一倾心的男子,她是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的,她明白自己的出身,也知道她不可能成为正室,但她至少希望将军能娶她为妾,这样她的下半生也有了依靠,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烟花地,她要为将来做好打算,而且绝不容许有人破坏。   「妳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都跟妳说了是将军要我躺在这儿的。」小豆皱一下眉头。   「哼!将军怎么会让你躺他的床?下来。」玉娘用力扯着棉被,若是让他待在这儿,那计画就泡汤了。   小豆死命抓紧被子,绝不认输。「妳又不是将军,凭什么命令我?」为什么她要好好睡个觉都不行?总是会有人来打扰。   「妳再不放手,我可要生气了。」小豆叫道。   「哼!」玉娘只是冷哼一声,双手更出力地想把棉被拖下床。   小豆倏地松开手,玉娘惊呼一声,因反作用力而往后倒退,脚因而撞到几脚,玉娘一个站不稳,连人带被地摔在地上,哀嚎出声,棉被则将桌上的茶杯翻倒。   小豆忍着痛连忙下床。「喂!妳没事吧?」   玉娘推开棉被站起,腮帮子已气得通红。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妳会摔倒,妳别生气。」小豆道歉。   「你……出去。」玉娘咬牙。「否则将军一回来我就要他治你的罪。」   「我又没犯错,都跟妳说了是将军准我躺在床上的。」她捡起地上的棉被,拍拍灰尘,完了,她瞧见深蓝色的棉被上湿了一大片,肯定是方才茶杯倒下时沾到了,等会儿将军见了一定不高兴。「算了,妳要留在这儿,妳就留下,我不管妳。」   小豆抱着棉被往外走。棉被弄湿了,得晒干才行。   「等一下。」玉娘叫道。「你带棉被去哪?」   「我拿去外面晒。」   这怎么行?床上没棉被,那她和将军等会儿怎么办?   「不用晒了。」玉娘上前拦住小豆。   「不行。湿了一块,等会儿我会挨骂。」她继续往外走。   「喂!」玉娘抓住他。「不许晒。」   小豆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行?妳怎么这么奇怪?我把整个营帐留给妳,妳还不满意?」   「棉被得留下,等会儿我和将军要用。」玉娘微愠道,她不相信小豆不懂她来做什么?   「妳和将军?」小豆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玉娘是营妓,她……她……小豆胀红脸,原来她是来……来……   「给我。」玉娘拉过她手上的棉被。   「不要。」小豆直觉叫道。   「你……」玉娘生气地拉扯,这个小豆果然是和阿彤串通来破坏她的好事的。   「妳们在干嘛!」   小豆一听到熟悉的吼声,立刻回头,是将军,她绽出笑容,不假思索地松开手……   第五章   「啊--」   玉娘尖叫着往后倒,而后掉在茶几上,棉被正好盖在她身上。   「啊--」小豆也叫了一声。「完了。」她连忙向前想扶起玉娘,但才跑了一步,屁股就疼得差点让她软瘫在地上。   她听见身后传来大笑声,背后的衣领随即让人抓住。   「妳又在干嘛?﹗」左膺咬牙道,难道他就不能离开一下吗?   小豆怯怯地抬头看他,他太阳穴的青筋隐隐抽动,完了,她又惹火他了。   「大人,你听我说,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错--」   「闭嘴。」他厉声道,随即转向还在笑的李贺。「如果你笑够了就出去。」他的口气很冲。   李贺立刻捂住嘴巴,但肩膀仍不停地抽动着。他走上前扶起已挣脱棉被,一身狼狈的玉娘,她头上的簪子全歪了。   「没事吧?」他忍笑道。幸好他方才坚持要来瞧瞧小豆,否则就错过这精采的一幕了。   「我没事。」玉娘忍住背上的痛。「将军,你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他实在太目无法纪了,方才还大剌剌地躺在你的床上。」   小豆立刻辩驳:「是将军--」   「够了。」左膺打断她的话,对李贺道:「你先带她出去。」   「可是将军,我还没解释。」小豆急急地道。   「不是叫妳出去。」左膺火道,他的话有这么难懂吗?   「是,将军。」小豆笑咪咪地说,原来不是赶她。   「不要笑。」左膺瞪她。   「是,将军。」小豆打住笑容,但双眼仍瞇瞇地泛着笑意。   李贺见状,差点又笑出声,这个小士兵还是这么有趣,左膺的吼叫对他好象都没什么影响。   左膺对李贺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知道了。」李贺无奈地说,反正他就是摆明了不要他在场。「走吧!玉娘。」   玉娘微蹙眉宇,她看了小豆一眼,咬咬牙,她不会这么快就放弃的。   「玉娘告退。」她向将军欠身行礼后才走出去,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撂倒阿彤和小「我很快就回来。」李贺声明,这才走出去。   他们两人一出去,小豆立刻捡起棉被,拍拍灰尘。「将军,你听我说,刚才的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好了,不用跟我说。」他没兴趣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处理。「过来。」   「是,将军。」小豆走到他面前,手上还抱着棉被。「将军,棉被得晒一下才行。」   「别管棉被了。」他瞪她一眼。「把它放下。」   「喔﹗」小豆将棉被放回床上,再次走到他面前。「什么事?将军。」   「妳明天就离开这里。」   小豆愣在原地,一会儿才回神。「为什么?我不走。」   「妳不能留在这里。」他厉声道,他愈想愈不妥,还是直接赶她走的好。   「为什么?」她摇头。   「为什么?妳还敢问我这个问题。」他怒道。   「我知道我功夫太差,又常惹你生气,但我会改的,你别赶我回去。」小豆急道。   「不是这件事。」他斥责道。   「那是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改的。」她拚命点头。   「怎么改?」他火道,她能从女的变成男的吗?   「能的,什么事我都能改。」她急切地点头。   「不行,妳明天就走。」他绝不妥协。   「为什么?」她叫道。   「因为……」他说到一半嘎然而止,不行,他若当场拆穿她,他就得治她以下犯上、欺君之罪,更何况隔墙有耳,这种事怎么能大声张扬,虽然她令他很头痛,但并不表示他就要治她死罪,这责罚太重了。   「我不走。」小豆摇头。   「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明天我会派人盯着妳离开营区。」他沉声道。   「我又没犯错,你不能赶我,而且我屁股痛,不能骑马--」   「好了,别再说了。」他打断她的话。   「我不走。」她叫道,握紧双拳。   她会把他气死。「不管妳明天要不要,都得走。」他火大了。   「你不能这样。」她急了。   「不准哭。」瞧她眼眶有些湿湿的,他警告道。   「我偏要哭。」她叫道,他都要赶她走了,她为什么要听他的!她吸吸鼻子。   「你蛮不讲理。」她掉下泪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去李大人那里,我现在就去叫李大人收留我。」   「不许去。」他抓住她的手臂。   「我偏要去,你放开。」她捶他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天。」他揉揉眉心,为什么这个大麻烦会在他的营队上?「不许哭。」他厉声道。   「我不要听你的。」她叫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还要赶我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我坏?」他咬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妳真要待在这里?」   「嗯。」她哭得小脸通红。   「就算掉脑袋也不在乎?﹂他问。   小豆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但为了表示她的决心,于是猛点头。「是。」   「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既然她还这么执迷不悟,那么他也不用多事,到时脑袋搬家也是她的事。「既然这样,那妳就继续留下,到时--」   小豆惊呼出声,她激动地撞进他怀里,抱着他。「谢谢,谢谢。」她一边哭一边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但只要他不赶她走,她什么都不想计较。   「妳搞什么?」左膺瞪着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还不放开我?」   「嗯。」小豆抽噎,抬手抹去眼泪。「对不起,我刚刚骂了你,其实你人很好的。」   他露出一抹笑意。「妳还真懂得见风转舵。」   「不是,我是说真的。」她擦干眼泪。「对不起,弄湿你的衣服,我刚刚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忘形。」她拿袖子擦他的上衣。   「好了,别婆婆妈妈地担心这种小事。」他说道。「妳屁股好点了没?」   「还是很痛。」她皱皱鼻子。「将军,以后如果你要处罚我,可不可以换打手心?」   他见她一脸认真,不由的好笑道:「要待在这儿就不许讨价还价。」   「是,将军。」她绽出笑容,看来她以后还是在屁股上放块木板的好。   「既然是就去床上躺好。」他说道。   「真的可以?」她睁大眼睛。   「废话!快去。」她安安静静地不惹事最好,他也乐得轻松。   「谢将军。」她笑得好开心,将军果然是好人。   「不要笑得像白痴。」他拍一下她的额头。   「是,将军。」她笑咪咪地望着他。   他叹口气,实在是拿这个女人没办法。「还不快去,杵在这儿干嘛?」   「是。」她大声回答,嘴角的笑容咧得大大的。   其实军中的生活没有她原先想得那么辛苦,她这叫因祸得福,虽然挨了两棍,但换来的却是舒服的睡眠,这不是很好吗?   * * *   一连几天,小豆的生活都在平静中度过,只是睡眠仍然不够,倒也不是因为太操劳,而是马冲那个人还不时会对她毛手毛脚,害她始终不敢睡得太熟,三不五时便会从梦中惊醒,她已经骂过马冲好几次,可是似乎都收不到效果,她总有一天会给他一个教训。   至于阿爹的事,她也只能干著急,因为至今还是没半点消息,彤姊说这事急也没用、只能等,她也只能听话地乖乖等,什么事也不能做。   她叹口气,继续绕着营区跑。自从她屁股的伤好了之后,将军就要她每天清晨去跑步锻炼体力,虽然很累,不过她的体力真的好象比以前好一点了,现在跨马步也能持续半个小时,只是她的枪法还是不行。   将军每次教她就发火,她不懂他干嘛老是这么气冲冲的,这种事急也没用,她已经很认真在学了,但就是练得不好,她有什么办法?   就在她要跑日营区时,不远处,她瞧见有个人影从营帐中出来,小豆看看天色,快天亮了,士兵们也快起床开始活动了,她也该回去伺候将军洗脸用膳了。   正当她要踅回将军的营帐时,她倏地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她转身仔细看着正在活动筋骨的那名士兵,背影有些眼熟,她怀疑地走近他,愈靠近她就愈不敢相信她的眼睛,这背影是……不可能……她揉揉眼睛又看一次,这时,那名士兵正好转过身子,两人打了照面。   两人同时瞪大双眼,张大嘴--小豆不敢置信地指着他,大叫:「颜小树--」她冲上前朝他吼。「你这个--」 「姊--」颜小树捂住她的嘴。「妳别叫。」   小豆拉开他的手。「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她扯住他的衣领,恨不得揍扁他。   「娘和奶奶呢?」   「她们很好,妳别担心,娘一个人能照顾奶奶。」颜小树声明。   「你给我回去。」小豆火道。她辛辛苦苦离家跑来这里,为的就是让弟弟打消从军的念头,没想到他还是撇下娘和奶奶来这里,那她做的一切不就失去了意义。   「我才不回去,我好不容易说服娘让我出来。」颜小树说道:「娘要我来叫妳回去,免得妳闯下大祸。」   「我能闯什么祸,该回去的人是你。」她生气地推他。「你现在就给我回家。」   「我才不要。」颜小树摇头。「该回去的人是妳,别忘了妳是女的,找阿爹和保家卫国的责任就交给我了。」他拍拍胸脯。   「你还是个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五岁了,而且比妳高。」他抬起下巴,一脸得意洋洋。   「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她骂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颜小树气愤地说。「妳才要赶快回去,到时让人发现妳是女的,咱们家就犯了欺君大罪。」   「你混进队里一样是欺君之罪。」小豆反驳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前两天,而且我不是混进来的,我是得到李沮将军首肯才入营的。」他一脸骄傲的说。「我的身手可不是盖的,将军还很欣赏我呢--」   「吹牛。」颜小豆立刻打断他的话。「还不说实话!」他的身手她这个做姊姊的难道会不晓得吗?   「是我带他进来的。」   颜小豆猛地转头,瞧见三位堂兄不知何时已站在营帐前,她惊呼一声冲向他们。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她笑着撞进他们怀里。   他们三人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们两人的声音也太大了吧!把我们都吵起来了。」   「再让你们吵下去,说不定匈奴人都听到了。」大堂兄颜炼说道,他有张方正和善的脸孔,身材高大结实。   「小树告诉我们妳偷溜进来时,我们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二堂兄颜明笑道,他长得矮壮结实,皮肤稍黑。   「妳的胆子还真是大。」三堂兄颜怀敲一下她的头,他身材修长,脸孔俊俏。   「爹呢?」小豆左右张望。   「旺叔不在这个营区,他和其它的堂兄在另一个营队,至于确切在哪个地方就不晓得了,还得查一下。」颜炼道。「这件事有我们就行了,妳还是先回村子,妳一个姑娘家不能待在这里。」   「我没见到阿爹前,绝不走,你们叫小树回去。」她对三位堂兄说。   「我才不回去。」颜小树表明立场。   颜明摇摇头。「你们两个最好都回去,打仗有这么好玩吗?全赖着不走。」   「咦!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你们怎么全这么早起床?」另一军帐的士兵,一出帐就瞧见他们五个人,不由得有些讶异。   「没什么,只是碰巧见着了亲戚。」颜怀含混地搪塞过去。   「你们亲戚这么多?前天一个,今天又一个。」士兵好笑地打量颜小豆一眼。   颜炼立刻对小豆道:「妳先回去,我们等会儿去找妳。」这里毕竟不是谈话的地方。   「妳现在在哪个将军队上?」颜明问。   「左膺将军。」小豆指向东南的营区。「我是他的待童。」   「左将军?」颜怀诧异地挑眉。「老天!妳怎么跑到他队上?他没发现妳……嗯……」现在有外人在场,他无法畅所欲言。   小豆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没有。」   「那就好。」颜怀松口气。「妳先回去。」天已经全亮了,士兵们已陆续走出营帐活动,根本无法谈话。   「我知道,那我先走了。」小豆挥挥手,瞪了弟弟一眼后,才往东南方向跑。   颜炼摇摇头说道:「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看了真教人担心。」   「她从小就是那个样子,有什么办法。」颜明微笑。   「可以赶她回去。」颜小树热心地建议。   三位堂兄同时转头瞪他。「到时你的下场也一样,别以为可以赖在这里。」   颜小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唉!怎么会这样?   * * *   左膺右手转了半圈长棍,挡住小豆的进攻,棍子一斜,直接敲向她的手背,小豆瑟缩一下,长棍「锵!」一声掉在地上。   「捡起来。」左膺命令道。   「再来。」   「是。」她高兴地向他进攻。   左膺瞄她一眼。「不要一直笑,认真一点。」   「是,将军。」她收敛笑容,一个回身,长棍击向他的膝盖。   左膺挡下她的长棍,小豆立刻转而攻向他的脖子,两人来回打了几个回合,小豆的长棍再次被击落,她痛呼一声,抚着右手背。   「将军,你不要每次都打同一个地方,很痛。」   「打仗有讨价还价的吗?看准对方的痛处一次打中就能立刻收到效果。」他勾起地上的长棍拋向她。「接住。」   「是,将军。」她伸手接住,高兴地道:「将军,你觉得我有没有进步?刚开始的时候,我躲过了你丢过来的长棍,现在可不会。」   「这样也值得沾沾自喜。」他瞪她一眼。   「我觉得我进步很多,可是将军老是不满意。」她抹去额上的汗。   「妳这个样子,连保护自己都有问题,还谈什么满意不满意?」他将长棍放回武器架上。「明天继续。」   「是,将军。」小豆也将长棍放回架上,练了快一个小时,累死她了。   她走到水盆前,扭干一条毛巾,递给左膺,等他擦完汗后,她问道:「将军,你要用早膳了吗?」   「等会儿。」他看了她一眼。「妳今天为什么特别高兴?」她从方才到现在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消失过。   「将军更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小豆愉快道。   「废话,妳的眼睛从进来到现在都是弯的,白痴也看得出来。」   「真的吗?」小豆摸摸脸。   「不要打马虎眼,回答我的问题。」他愠怒道。   「是,将军。」她走到衣箱前,拿出一套干净的上衣。「将军,你要不要把上衣换下来?」他的汗水把衣裳全浸湿了。   「回答我的问题。」他火大了,每次问她问题,她老是在那里拐弯抹角。   「是,将军。」她走回他身前。「是这样子的,方才我去跑步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思索着该不该把遇见堂兄的事说出来。   「妳敢撒谎,我就军棍伺候。」他警告道,看她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就知道她又想胡扯一通。   「是,将军。」她顺手解开他的上衣。「我方才遇到一件令我很高兴的事。」   「什么事?」   「我不能有隐私吗?将军。」她真的不知道说出来好不好。   「妳要我发火是不是?」他咬牙道。   「不是啊!将军。」她赶紧道。「我不过是遇到熟人罢了,真的没什么事。」她脱下他的上衣,折好放在一旁。   「什么熟人?」他追问,她在军中还有认识的人?   「只是同村子的人罢了。」她拿起干净的衣裳想帮他换上。   左膺扣住她的手。「同村子的人?他们在哪里?」   小豆见他赤裸着上身,说道:「将军,天气很冷,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上。」她盯着他古铜色的胸膛,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在村子里常见到打赤膊工作的男人,而且她这几天也曾半帮忙地伺候他穿过衣服,但是时间都很短暂,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现在他杵在她面前,而且迟迟不赶快换上衣服,就让她觉得怪怪的。   「回答我的问题。」他喝斥道,抬起她的下巴。   「什么问题?」她一脸茫然。   他深吸口气。「妳要气死我是不是?妳今天在哪遇到同村子的人?」他捏紧她的下巴。   「呜……痛……」她含糊不清地说,双手立刻想掰开他的手指,手上的衣服则掉落到地上。   「快点回答。」他厉声道,但放松了气力。   「就是我跑步的时候遇到的,在那边。」她随便指个方向。「将军,你问这个干嘛?」她困惑地看着他。   「他们在哪个将军队上?」他警告道:「妳再转移话题,我可要军棍伺候了。」   小豆反射性地摸摸屁股。「可是将军,我不晓得,我没问那么多。」   左膺根本不相信她的回答,他只是瞄她一眼,也没再追问下去,明天他会派人跟踪她,找出她所谓的熟人,虽然他允许她留下,但她的存在始终让他如芒刺在背,他就是觉得她会惹出事端来,他现在愈来愈怀疑让她继续留在军中是不是明智之举。   小豆抖抖衣服,正要让左膺穿上时,却发现肩线处有道裂缝。「将军,你这儿有没有针线?」   「我这里怎么会有针线?」他没好气的说。   「可是衣服裂了。」她指给他看。「得缝一缝才行,我再去拿另一件给你。」   「我自己来就行了。」左膺自行到衣箱抽出一件上衣。   小豆跟在他后面,盯着他宽阔的背,脸蛋不由得染了一层粉晕,左膺转过身子时,差点撞到她。   「妳在干嘛?」他火道。   「我是想帮你穿衣服。」她回答。   「不用了,我又不是废人。」他套进一只袖子。   「我知道。」小豆立刻帮他。「可是除了帮你端餐食之外,我都没什么事可做,很无聊。」   「妳太闲了是不是?」他瞪她一眼,没事做她也不满意。   「嗯。」小豆为他拉拉衣裳。「我在家的时候都有事可忙,在这里虽然说练功很辛苦,可是也只有一个小时,其它时间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没事做就去把棍法练熟。」   「可是总不能一整天都做这件事,很无趣。」她替他系上腰巾。「我在家的时候。旦上一起床就喂鸡、煮饭,有时还砍砍柴,再去喂马、喂牛,然后打扫、洗衣……」她叹口气。「打仗真是无聊,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要不要我叫人表演杂耍给妳看?」他敲一下她的额头。「妳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嫌无聊的话就回去。」   小豆立刻道:「其实也不会很无聊!」她赶紧转个话题。「将军,如果要洗澡,该去哪里洗?」   「洗澡?」他挑眉。   「是啊,我觉得我快臭死了。」她夸张地捂住鼻子。   「妳疯了是不是?」他怒道,她一个姑娘家要在军队洗澡,不被人发现才怪。   「我没疯。」小豆真觉得他莫名其妙,为什么洗澡就是疯了?   「妳要和士兵一起洗?」他的语气很冲。   小豆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什么叫『当然不是」?」他故意道:「在军队里洗澡,当然是大家一起,这样好了,我带妳去。」   「不用了,不用了,不敢麻烦将军,将军只要告诉我地方就行了,我自己去。」   「妳自己去?」他敲她的额头。万一她洗到一半被人发现怎么办?她做事老是不思前顾后,左膺随即在心里叹口气,由她女扮男装从军这件事来看,就知她有多天真、多莽撞。   「将军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去就行了」﹂小豆颔首道。   「谁说我担心妳。」他吼道。   「是,将军。」小豆瑟缩一下,他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将军不说没关系,我再去问别人。」   「不许提洗澡的事。」他会被她气死,她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吗?   「可是将军,我快臭死了。」她嫌恶地闻闻身上的味道,不管了,她晚点再问别人好了。   「就算妳会被臭死,也不许去洗澡。」他警告,她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是,将军。」小豆表面上佯装附和。将军也太不讲理了吧!如果在这儿待个一年半载的,她真的会被自己臭死。   「这里天气寒冷干燥,不用洗澡也不会脏到哪里去。」左膺说道,他扣起她的下巴,左右转了一下,他觉得还挺干净的。   「将军。」小豆抓住他的手。「你别摇那么大力,我的脖子会断掉。」   他松开她。「妳不臭。」   小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将军也不臭。」   「现在说妳,不是说我。」他皱眉。   「是,将军。」她附和道。「将军,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左膺挑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逊?她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什么事?」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妳说什么?」他怀疑他听错了。   「我是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她重复道。   「妳疯了是不是?」他怒道。「妳跟我睡干嘛?」   「将军,你误会了。」她急忙解释。「当然是我睡地上,你睡床;这几天我还是睡不好,觉得精神状况很差,他们打呼的声音好吵。」   「马冲呢?他还是对妳毛手毛脚?」他皱眉。   「一点点。」   「什么一点点?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火大地道,每次都爱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他收敛了一点,可是还是很烦人。将军,他到底哪裹不对劲?」她还是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他喜欢妳,就这么简单。」他在矮几前席地而坐。   「可是我是男的。」她蹙眉,跟着他坐下,顺手倒了杯茶给他,因为左膺并没有规定她不能和他平起平坐,所以她也就没有特别遵守这个礼法。   他瞄她一眼。她是男的?这种谎话她讲起来还真顺口,脸不红、气不喘的。   「大人是说他喜欢男的吗?」小豆一脸深思。「但是这不是很奇怪?」   「但种事在军中不足为奇。」他简短地回答。   小豆无法理解,她支手托腮。「哎呀!怎么这么麻烦。」   「想不通就别想了。」他喝口茶。   「是,将军。」小豆叹口气。怎么会这样?外面的世界还真是复杂,她在村子裹的时候,可从来没听过男的喜欢男的这种事。   左膺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她总是眉开眼笑的,现在却垮着一张脸。 「今天晚上妳就搬过来跟我一起睡。」左膺未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真的?」小豆惊呼出声,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高兴地扑进他怀里。「谢谢、谢谢,将军你真好。」   他被她撞了一下,有些火大,正想骂人时,却听见她说:「将军,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只觉得好笑。「报答?妳别给我出纰漏就行了。」   她抬头笑望着他。「不会的,我很守规矩,将军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将军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摇头道:「不要拍马屁,前几天才说我很坏,现在还真会见风转舵。」   小豆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有时候将军很凶,可是我知道将军只是虚张声势,像我们家里的那头大黄牛--」   「妳拿我跟牛比?」他瞪她一眼。   「不是。」她摇头。「你们只是性子像,长得可不一样--」   「废话。」他火大地打断她的话。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轻咳声,左膺和小豆同时往门口望去,只见玉娘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冷冽,双眼直盯着靠着左膺的小豆。   小豆这才惊觉自己抓着左膺,她连忙松手。   「什么事?」左膺皱一下眉头。   「大将军要见您。」玉娘立刻道。昨晚她在大将军那里过夜,而今早一起床就听见大将军要士兵通知各个将领开会,于是她便主动说要来知会左膺,没想到一进帐就瞧见将军和小豆搂在一块儿,让她实在无法接受,将军怎么会和一个小士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膺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他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玉娘蹙一下眉头,「妾身告退。」之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小豆一眼。   小豆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抖一下身子,玉娘好象老是对她存有敌意,真是令她不解。   「将军,你觉得玉娘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小豆问道。   「谁是玉娘?」左膺不感兴趣地道。他直起身子,心思全在军事上,看来他们终于准备采取行动,给匈奴人一个迎头痛击。   「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位姑娘。」小豆也跟着他一块儿起身,顺手帮他拉齐衣服。   「将军,你要不要吃过早饭再去开会?」   「不用了,你乖乖待在这儿,别乱跑。」他叮咛。   「是,将军。」她跟在他屁股后面走。   他走了几步,回头道:「妳跟着我干嘛!」   「我要回营房拿针线,顺便把包袱、棉被全带来。」她愉快的说,从今天起,她就能远离马冲了。「将军,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知道?」他走出营帐。   「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她说,这些天她都和他一块儿用膳,因为一个人吃饭真的很无趣。   左膺没答话,只是往大将军的帐房而去,小豆不以为忤,高兴地往前走,将军没反对那就表示赞成了,对了,她还有一些腌制的酱菜还没吃完,等会儿一起带过来,然后她今天晚上就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   一想到这儿,她嘴角的笑容愈咧愈大,嘴巴也不自主地哼着歌曲,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破坏她的心情了。   第六章   「喂!你干什么!」小豆怒道。「包袱还给我。」   「你为什么要去将军那里?」马冲高举包袱,一脸不悦。   「这是我的事。」小豆双手扠腰,瞪视着他。「你再不还给我就是违抗军令,这可是将军的意思。」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违令者--斩。」   马冲笑出声。「你跟在将军身边才十来天就学会了这一套。」他拍拍小豆的头。   「别耍弄我。」她挥舞手臂。「你再不还我,我可要去告欣将军。」   「将军不可能会让你留在军帐中,一定是你在骗我。」马冲一脸怀疑,他不相信将军会留小豆在军帐中过夜,将军从来没有留侍童在身边的习惯。   「你可以自己去问将军。」她生气的说。   马冲见他一脸坚决,不由得踌躇起来,难道是真的?「为什么你要到将军帐中?」   「因为我在这里睡不着。」她抱着棉被。   「为什么睡不着?」   「你明知故问。」她哼地一声。   马冲微笑道:「如果你不喜欢我睡你身边,那我和其它人换位置就行了,你又何必到将军帐中。」   小豆皱眉。「虽然你这么说,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乱来?说真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嗯……人。」她叹口气,这叫她怎么说嘛!总不能在这时候说出她是女人吧!   「你在说什么?」他一脸不解。   「反正我要去将军那里,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去问将军,把包袱还我。」   马仲盯着他,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喜欢将军?」   「啊?」小豆睁大眼。「你胡说什么?」可不知怎地,脸蛋却烧红起来,只觉双颊一阵烧烫。   马冲将小豆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说对了。「你真的喜欢将军?」   「你别乱说。」小豆拚命摇头。「我是男的,怎么可能会喜欢将军?」   「男的为什么不能喜欢男的?我就喜欢你。」马冲直言无讳的说。   小豆瞪大眼,无法反应,虽然她知道他喜欢她,但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来。老天!她的头好痛,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更可怕的是,他竟是在以为她是男的前提下说出来的。   「为什么你能喜欢将军,就不能喜欢我?」马冲有些不平。「难道只因为将军的头衔吗?」   「不是,不是。」小豆死命摇头。「我不要跟你说下去了。」她现在只觉得头昏脑胀。「包袱我不要了。」她现在只想赶快远离这里,再待下去,她都要搞不清楚她是男的还是女的了。   「等一下。」马冲挡住他的去路,他知道今天若不说清楚,以后要再见到小豆,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毕竟他就要搬到将军那儿去了。   「你别挡着我。」小豆叫道。   「你真的喜欢将军?」   「是又怎么样?你别挡着我的路。」她现在只觉得烦。   「将军不可能喜欢你的。」马冲摇头。   「为什么?」她立刻反问。   「将军跟我们不一样,他喜欢的是女人。」   小豆微笑:「那很好啊!」   「什么很好?」他被小豆搞胡涂了。「你是男的,将军不会喜欢你的。」   「那也是我的事。」小豆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她又不是男的。「马冲,有件事我不能对你说,但你喜欢我真的是不对的,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嗯……人。」   「这是什么意思?」马冲一脸疑惑。「我知道要你一时间接受我很难,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是男的啊﹗」她摇头。   「就因为你是男的我才喜欢。」他激动地上前一步。   「可是……」她跟着倒退一步,抱紧怀中的棉被。「……这里多的是男的。」   「但我喜欢的是你。」他抓住小豆的肩。「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呢!喜欢就是喜欢,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但是我不喜欢你。」小豆推他。「我不想再跟你说了,你放开我。」这件事现在根本解释不清楚。   「小豆……」   「放开我。」她用力推他。   「小豆。」他突然拥小豆入怀。「你很可爱,我真的很喜欢你……」   「放--开--我--」她尖叫,这下可真把她惹火了,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你听我说……咦……你的骨架还真小。」他觉得小豆的腰很细。   这是她所能忍耐的极限了,小豆忍无可忍的抬腿踹上他的鼠蹊部,要打就要打痛处,这可是将军教她的。 「啊--」马冲惨叫一声,当场跪在地上,手上抓着的包袱也松了开来。   小豆二话不说,当场捡起滑落地上的棉被和包袱,飞也似的冲出营帐。   「等一下。」马冲勉强站起,可是却还不能移动,小豆下「脚」还真狠!他摇摇头,笑了起来,随即愈笑愈大声,他真是败给小豆了,不过,他是不会这么快放弃的。   * * *   小豆气冲冲的走回营区,她再也不能忍受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如果马冲再缠着她,她就用将军教她的棍法对付他。   「原来你在这儿。」   小豆抬头,讶异地发现玉娘站在她面前。「有什么事吗?」   玉娘瞄一眼他手上的棉被和包袱。「你拿着这些东西要去哪?」   「当然是回将军的营帐。」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将你的束西搬入左将军的帐中。」   「这是将军亲口答应我的。」 豆回答。   玉娘吃惊地瞪视着他。「不可能。」   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她的话?「妳不相信就算了。」方才的事让她的心情正处于气愤状态,她现在没心情和玉娘多作说明,她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玉娘拦住他。「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她捺着性子问。   「你到底对将军做了什么?」她冷声道,刚刚小豆在将军怀里的那一幕,让她想不通,将军怎么会和他抱在一块?据她所知,将军对男人没兴趣。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方才你为什么和将军搂在一块儿?」   方才?小豆想了一下。「因为将军答应我让我在他帐中过夜,我很高兴,所以就……」她没再说下去,脸蛋微微的泛红。   玉娘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小士兵竟然脸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侍童真的喜欢上将军?   自从他出现后,她三番两次想诱惑将军的计谋全被他捣乱,对他虽无恨之入骨的情绪,但她始终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不知怎地,她觉得自从小豆来了之后,将军好象有些不一样。   以前将军从来没有亲自教士兵武术,但他却每天都会拨出一些时间来指导小豆,这件事在营区中已人尽皆知,大伙儿都说小豆现在可是将军跟前的红人,只有他能让将军教他功夫,甚至和将军平起平坐,同桌而食。   她真不懂小豆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将军这样待他,以前将军的侍童王守在时,也不见将军对他这么好。   「如果妳问完了,那我要走了。」小豆说道,一直拿着棉被和包袱也满累人的。   「你还是把包袱和棉被扛回去。」   「为什么?」   「因为王守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就要回来伺候将军了。」玉娘冷冷的说。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她一定要竭尽所能的让小豆远离将军,否则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能预料。   小豆僵在原地。王守要回来了,那她怎么办?   将军为什么都没和她提过这件事?甚至还答应让她搬过来。「妳骗人。」她才不相信玉娘的话。   玉娘见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的冷笑道:「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将军,还有,别以为将军真的对你与众不同,在他眼里,你和其它人可没什么两样,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如果你真为将军好,就别再给他添麻烦。」   「我哪有给他添麻烦?」她皱一下眉头。   「难道你不晓得现在谣言已满天飞吗?」玉娘斜睨他一眼,不想再与他废话,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小豆茫然地望着她离去,不明白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却沉重了起来,王守就要回来伺候将军了,那她怎么办?为什么将军都没提过这件事?   她叹口气,走回营帐。   * * *   左膺自大将军营帐中走出,李贺跟在他身旁,伸个懒腰。「这下可好,终于有事可做了。」不然整天闷在这儿,还真是烦人。   方才大伙儿已开会决定,半个时辰后便要袭击匈奴,因为今日正巧是他们的节庆,匈奴人定会大肆庆祝,疏于防范,他们可趁此时机,攻其不备,由于匈奴人过于自信,必定不会料到他们会横过大漠去狙击他们。   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让匈奴吃了败仗,更有助于建立他们大汉天威,到时整个西域诸国必当对朝廷降顺。   「如果成功,就能回家了。」李贺说道,在这荒凉的大漠实在不知要做什么好。 虽然他和左膺没有家人,回去也无什么亲朋好友或是妻小迎接,但回到自己的家乡总是不一样,景物街道都是熟悉的,感觉也比较放松,在这战区,时时都得绷紧神经,防范敌人突袭,长久下来,精神可受不了。   左膺没有答话,眼前打败匈奴才是最重要的,他根本无暇分心去想胜利之后的事,如果这次突袭无法成功,那么他们的损失就惨重了。   「等会儿通知各个队长,立刻整装出发。」左膺交代道。   「知道。」李贺一改往常嬉笑态度,慎重地点头。   左膺一回到帐中,就见小豆坐在床榻上缝衣服,她似乎将他衣箱里的衣服全翻了出来,因为床沿堆了厚厚一叠衣服,衣物上还放了盔甲。   「妳拿我的盔甲做什么?」   小豆抬头瞧见他回来,立刻绽出笑容。「将军。」她冲进他怀里。   他被她撞了一下,皱下眉头。「妳干嘛?」他拉开她。   「没有啊﹗」她甜笑。「我刚刚心情不好,然后想着将军,想着想着,将军就回来了,所以很高兴。」   「心情不好?」他挑眉,这倒是少有的事。   「是啊,将军。」她垮下脸。   「为什么心情不好?」   「将军,王守一回来伺候你,我是不是就不能留在这儿了。」她无精打采地叹口气。   「别哀声叹气的。」他不喜欢意志消沉的人。   「这些我知道,可是只要一想到要回原来的营房,心里就难受。」她又叹口气。「我不想再见到马冲了。」   「怎么回事?」   「方才我回去收拾衣物,他竟然拦着我不让我走。」她气恼的说。「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想法和意思。」至于他强搂着她的那件事,她提都不想提。   左膺皱一下眉头,这个马冲实在是迷糊,连小豆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他得找一天点醒他才行。   「将军,你真的要让我回营吗?」她一脸痛苦地说。   「妳就留在这儿,至于王守,已升为正式士兵,他不再是我的侍童了。」   「真的?」小豆大叫一声。「谢谢你,将军。」她不知该如河表达她的喜悦,只能激动地搂着他。「将军,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他拍一下她的额头。「又在拍马屁了妳。」但他的嘴角却在不知不觉往上扬,相处了十几天后,他发现她其实是个直肠子,而且个性单纯的人,没什么心机。   「我才没有拍马屁。」小豆申辩似地摇头,虽然刚开始她是因为怕他,而说些奉承的话,但她现在是真心的,她知道他真的待她很好,小豆抱着他甜甜地笑着,蓦地,马冲的话在她脑海中闪过--妳是不是喜欢将军?   小豆双颊立时红霞满布,忙不迭地松开他,急急地后退一步,这不会是真的,她怎么可能……   「你干嘛!脸这么红。」左膺见她酡红双颊。   「没什么。」小豆连忙摇头,改变话题:「将军,衣服我都帮你缝好了。」她匆匆走到床榻前,拿起缝补过的衣裳。   他有些诧异她真的帮他缝好衣裳,他盯着衣服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就能继续穿了,我的女红可是很厉害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有缝过的痕迹。」   她忍不住得意洋洋的说,耍枪弄刀她是不行,但说到做家事、女红,村子里没人比得上她。   她沾沾自喜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这就让妳得意成这样。」他抬手摸摸她的头。   小豆高兴的甜笑着,这可是将军第一次称赞她。「我把你盔甲上的绳子也换了,穿脱都比较容易。」她献宝似的拿起厚重的盔甲。「我还帮你在内里缝了一层布,穿起来比较舒服。」   「妳一个上午就在做这些事?」   「嗯!花了我不少时间。」她微笑着,将盔甲重新放回床上。   他看着她带笑的脸,说道:「半个时辰后,整装出发,要上战场打仗了。」   小豆愣了一下,一会儿才回神。「打仗?跟匈奴?」   他瞪她一眼。「废话,看妳一脸呆样,实在让人想发火。」   「我只是一时被吓到了。」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次真的要打仗了。   「妳留在这儿。」他指示。   「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难不成妳还真想上战场打仗?凭妳那三脚猫的功夫,准是凶多吉少。」他可不想她上场逃命,丢他的脸。   「喔!」小豆愉快的点头,不用上战场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不对!她脸色一变,突然想到小树,依他的个性,他一定会想上战场杀敌,这可怎么办才好?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小树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爹娘的宝贝,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否则她怎么跟父母交代。   虽然知道堂兄们一定会阻止小树上战场打仗,但是,等会儿一团乱,大家自顾不暇,谁还会留意小树的行踪。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上战场作战……   「颜小豆。」左膺大喝一声。   小豆被吓了一大跳。「啊?」她倒退一步。   「妳在发什么呆?」他敲她的额头,他已经叫了她好几声。   「没事。」她连忙榣头。「我只是想,或许上战场打仗也不是那么糟的一件事。」   「妳疯了妳!」他火道。「妳要去送死是不是?」   「不是,我才不想死。」   「那就乖乖待在这里。」左膺说道。   小豆原想辩驳,但话到嘴里又咽了下去。「是,将军。」这件事她是绝不会妥协的,不过,为了避免和将军起冲突,她只好暂时先答应。   「将军,你要小心点。」小豆担心的说。「听说匈奴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还会把人的头颅砍下来当酒杯用。」她厌恶地皱一下眉头。「这么恶心,怎么还喝得下去?」   左膺笑出声。「又不是妳在喝,想这些做什么。」   「将军,你真的要小心点。」她一脸忧愁。   「这我自然晓得,别这样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还不替我穿上盔甲。」   小豆点点头,觉得心情突然沉重了起来,她不知道将军和小弟为什么能若无其事的说出上战场杀敌的话。   「如果没有战争多好。」她喃喃自语。   「妳在嘀咕什么?还不快点。」   「是,将军。」她打起精神,先将护胸和护背两片甲衣颈肩地方的绳子绑起来。   「将军,等会儿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她还是放心不下小树,她打算亲自盯着他,不许他上战场。   「妳要去哪里?」   「没什么,只是办点事情。」她搪塞道。拿起甲衣站在小凳子上,这样她就和他差不多同高了。   「什么事?」他低头让她套进盔甲。   「嗯……」她顿一下。「那个……彤姊……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朋友,我这阵子都没儿过她,所以想去看看她。」她胡乱编了个借口。   「有这么紧急吗?」他斜睨她一眼,她该不会又想要什么花招吧,现在大敌当前,他可没时间处理她的事。 「也不是很紧急,只是……」   「既然不急,就不用去了。」   「将军,很紧急,很紧急。」她改口。   他火大道「﹁妳还真懂得见风转舵。」   「不是啊!将军--」   「好了,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现在他不想分神管她的事,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小豆咬紧下唇,不说就不说,反正她一定要见到小树才安心,她用力系紧他腰侧的带子。就算要上战场,她也绝不可能让小树一个人单打独斗,她是他的姊姊,她有责任将他安全的送回爸妈身边。   「你在干什么?要勒死我是不是?」他拍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子。   小豆这才回神。「对不起。」她马上松绑。   「妳在干嘛!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有。」她含糊道。「将军,你一定要小心。」她抬头望着他。   「我知道,妳说了很多次了。」   「我担心嘛!」她叹口气,抚着他身上冰冷的盔甲,他穿起军装来更显得挺拔魁梧。「如果将军出了事,我会很难过的。」话一出口!她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脸蛋立刻染上红晕。「我是说……将军人这么好……不会有事。」   他抬起她的下颚。「妳担心我?」他挑眉注视她火红的双颊,这是第一次有人表现出关心他的模样。   她结结巴巴地说:「将军对我这么好,所以……我当然关心将军……我的脖子快扭到了。」她转动下巴,将军每次抬她的脖子,都很用力地往后扯。   「这是什么?」他拉起藏在她颈项内,隐约露出的一丝红线。   「是我的平安符。」她将红色的锦囊从胸前拉出,前面是八卦的图案,锦囊里则是符咒和她的生辰八字。「我出生不久,奶奶就到庙里求了符,说是能保佑我,它跟了我十八年。」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锦囊取下。「将军,你戴着,它会保佑你的。」   「不用了。」他不信这个。「妳自己戴着就好。」   她摇头。「反正我又不上场打仗,还是将军戴着安全。」她执意要替他戴上。   「不用了。」他拒绝,戴着这个多奇怪。   「将军……」她站在小凳子上,踮起脚,硬是要把护身符套在他的脖子上。   左膺退后一步,小豆因他突然的后退,失去支撑身体前倾的力量而往前倒。「啊--」她挥舞双手尖叫,想要取得平衡。   「真是……」左膺受不了的摇摇头,只得伸手撑住她。   小豆倒在他身上,放松地吁口气,双手正巧抱着他的脖子,她见机不可失,立刻乘势将平安符套进他颈项。   「成功了。」她笑咪咪地注视他黝黑的双眸。   「搞什么!」他火大地要拿下。   「将军,你别拿下,它会保护你的。」她拚命阻止他。   两人一阵纠缠,小豆脚下的凳子因她不停地摇晃而摇摆着,倏地,「啪嗒﹗」一声,她脚下的凳子往前倒去,小豆叫了一声,整个身体撞向他,左臂及时抓住她,而 小豆的小脸在下一秒贴上他的--两人四目相对,同样瞪大了双眼,她的双唇无独有偶的正巧覆在他的下唇上,双 手抓着他肩上的盔甲,而他的手臂则箍在她的腰上,左膺的第一个感觉是他的唇齿被 她撞疼,但随之而来的是知觉到她红唇的柔软和她甜蜜的气息。   小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全冲到脸上,她立刻将头往后仰。「对……对……不 ……起……」她结巴地说。   他凝视她通红的小脸,见她害羞的低下头。「把头抬起来。」他粗嘎地说。   小豆怯生生地仰起小脸,羞涩地注视着他刚硬的脸孔。「将……军……」   左膺盯着她微颤的红唇,脑子里全是方才她双唇柔软香甜的触感,他一脸深沉地 盯着她,让小豆觉得自已一定又惹他生气了。   「对不起。」她小声的说,见他没反应,她不由得紧张地咬住下唇,丰润的下唇因牙齿的轻咬而泛白。   他体内升起一股冲动,不假思索地俯身覆上她的唇,舌头顶开她小巧的齿牙,滑过她稚嫩的下唇。   小豆急遽地喘息着,她只能瞪大双眼,脑子里呈现一片空白,将军他……他在做什么……   左膺的舌探入她口中,加深两人亲昵的接触;小豆惊喘出声,双手扯住他脑后的头发,天啊……她只觉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脸好烫、头好昏,她要晕倒了……   左膺缩紧手臂,炽热地探索她,这个麻烦的小女人吻起来令人全身发热,心跳加速。   这时,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传入他耳中,讨伐匈奴的念头闪入他脑海,心中警铃大响,杀敌之事就在眼前,他竟然沉沦在此,他猛地抬头,气息粗喘。   小豆缓缓张开眼,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好热、好喘,她收紧小手,脸蛋无力地枕在他肩上。   左膺调整自己出轨的思绪,搞不懂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皱一下眉头,正想放下小豆时,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李贺。   他正瞪大双眼、张大嘴,一脸惊恐地僵在原地。   左膺揉揉眉心,老天﹗这下麻烦大了。   第七章   李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揉一下双眼,证明自己没有眼花……   天!果然不是幻觉,他第一次尝到说不出话、错愕的感觉。   左膺拉开小豆环在他颈上的手,而后放下她;小豆无力地靠着他,脑袋乱烘烘的,只知道将军吻了她……吻了她……她作梦似的浮起一抹笑容。   「我要晕倒了。」李贺按着太阳穴,他从来不知道左膺喜欢的竟然是……竟然是……男人……   左膺叹口气,揉揉眉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刚刚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做出这种蠢事?﹗「找我什么事?」左膺语气平稳地说道。   「我忘了。」李贺仍在按太阳穴,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消化这个惊人的发现。   小豆听见有其它人的声音,立刻转头,而后胀红脸。她慌张地离开左膺的怀抱,向李贺行礼。「副将。」小豆满睑通红,只敢盯着地上,不敢乱瞟。   「我是要告诉你,一刻钟后,士兵们就会整装完毕。」李贺对左膺说道,「半个小时后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知道了。」左膺颔首。   李贺站在原地,不知该走了还是留下来,最后,好奇心战胜,他非得弄清楚才行。   「方才是怎么回事?」李贺问道。   小豆粉脸通红,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偷偷瞄了左膺一眼,希望他能代为回答。   左膺皱一下眉头,只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小豆,还不替我把绳子系好。」   小豆抬头愣愣地望了左膺一眼,才应声道:「哦!」她有些失望地站到他身边,帮他把腰侧连接护胸和护背两片甲衣的绳子绑上。   将军对于方才的事,似乎觉得不足为道,小豆有些难过地吐口气,她原本以为将军是因为喜欢她……   等一下!她猛地张大眼,不对,不对,一切全搞混了,她现在扮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将军他……他……为什么亲她……难道他和马冲一样,喜欢的是男人?   不对,不对,她用力甩头,她记得玉娘上次说要来伺候将军,还叫她别待在帐中,那表示……大人应该喜欢女人才对……   「啊--」她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倒退一步,双眼瞪大,惊恐地注视着左膺。   「妳疯了?」左膺皱眉,她干嘛突然尖叫。   「你……你……」她指着左膺。   「妳见鬼了?」左膺瞪她一眼,她看他的样子,好象他突然长出角来似的。   「怎么回事?」李贺也因小豆怪异的举止,而暂时将他们两人亲吻之事忘记。   小豆吞口口水,看看李贺,又看看左膺,这要她怎么说?原来将军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天啊﹗他比马冲还可怕。   「没事。」小豆慌乱地摇头,急忙替左膺穿好盔甲。   左膺见她一脸惊恐,问道:「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抬起她的下巴。   「没有。」她转开头,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有点古怪,左膺大惑不解,她怎么突然有点怕他?「妳哪根筋不对?这么反常。」他扣住她的下颚,瞧见她的眼神紧张慌乱。   「等一下。」李贺快受不了了。「我先出去。」他实在快起鸡皮疙瘩了,两个男人在那里卿卿我我的,令他招架不住,他需要喝杯酒压压惊。   左膺也不留他,见到李贺一脸招架不住、快晕倒的表情,甚至让他有想笑的冲动,他从没见过李贺这种表情,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   「将军,好了。」小豆放下双手。「我去拿头盔给你。」她逃离地走开。   左膺抓住她的臂膀。「妳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有。」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妳这什么表情?比哭还难看。」他敲一下她的额头。   「真的没什么。」她推他的手,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果是马冲,她可以骂他、打他,甚至对他吼叫,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他,可是……   她对将军……对将军……不一样……   她好象……好象……喜欢上将军了……她真想哭……   为什么马冲和将军对她好,全是因为她是「男」人?她不要这样!   「妳生病了是不是?」左膺见她脸色愈来愈难看,而且好象快哭了。   「我很好。」她没精神的回答.「妳这叫很好?」他挑眉。「妳在睁眼说瞎话是不是?」   小豆望着他,他关心的眼神让她泫然欲泣,突然,她撞进他怀里,双手撞着他的腰。「将军--」她放声大哭。   左膺被她吓了一跳。「妳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一下子哭成这样。   小豆哭得好伤心。「我……我……」   「我什么我?到底什么事?」他有些火大,问了老半天,她也不讲,还哭成这副德行。   小豆只是摇头,左膺则快失去耐性了。「妳再这样莫名其妙,我可要发火了。」   「对……对不起……」她抽噎道,用力地吸吸鼻子。   「我不是要听妳道歉,是问妳怎么了?」他大声道,抬起她满脸泪水的面孔,却差点笑出声,她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小白兔。   小豆揉揉鼻子。「我是罪有应得。」   「什么罪有应得?」他擦去她脸上的泪。   因为我欺骗了大家,我女扮男装混进来,琨在老天在惩罚我!小豆在心里喊道。   「别动不动就哭。」他训道。「在军队里成何体统。」他逮住出自她眼眶滑下的一颗泪珠。   「嗯。」她再次吸吸鼻子。「我老是给你添麻烦。」   「我知道。」他微笑。   小豆有些诧异地望着左膺,他也会说笑?   「好了,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问。   她摇头。「没有,将军要上战场了,所以我很担心。」她随口扯道。   「是吗?」他有些不信,总觉得好象有事困扰着她。   「嗯。」小豆点头,以袖子擦去甲衣上的泪水。「将军,你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她担心地道。   「当然。」他自负地说。   小豆绽出笑容。「那就好。」她离开他的怀抱,把头盔递给他。   「待在这儿,别乱跑。」他嘱咐。   「嗯!」她点头。「将军要小心,匈奴人是很狡猾的。」她正经地说,她很想告诉他打不过就跑,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会生气,所以不说也罢。   左膺戴上兜鍪,注视她一眼,倏地冲动的拉过她,俯身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而后又突然放开她,大步走出营帐。   小豆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无法反应,良久,才抬手按住自己的双唇,将军又……吻了她。   怎么办……   * * *   号角声在营区间回荡着,十万军队蓄势待发,小豆骑着马在队中观望,试图找寻小树的踪影。方才她去营帐找小树,却没见到他的影子,她立刻知道他一定在出征行列中,她只好也混在李沮将军的队里,希望能在出征前找到弟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小豆远远地瞧见旗帜在军队前头,张扬了起来,她还来不及思索什么意思,只见前面的骑兵,「轰」地一声冲了出去。   「完了。」小豆呢喃,这下她是骑虎难下了。   她还来不及想好对策,只见李沮将军的队伍也开始移动,小豆紧张万分,她四处张望,希望能在最后一秒找到弟弟……   「喂!怎么不动了你?」   小豆见后头传来的叫声,只得踢一下「阿力」,阿力立刻飞也似的往前冲。   「不用跑这么快。」小豆小声在阿力耳旁说。「我们又不是要去送死。」   小豆尽量放慢速度,但又不能太慢,免得人家起疑,这下可好,如果让左膺知道她也来了,不打死她才怪,他讨厌人家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可是她现在却又做了这种事。   她觉得自已很对不起他,自从认识他之后,她就一直在欺骗他,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只是事情有时很难控制。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阿爹,可是她都来了快半个月,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奶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娘一定很担心她和小树吧!说不定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小豆叹口气,她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很快告一段落,再待在军队里,她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现在她就好象被困在沼泽里动弹不得。   她甩开思绪,认真地在人群中搜寻,现在她没时间在这儿感伤,当务之急是找到小树。但光是一位将军,至少就统领一万名士兵,放眼望去,满山满谷的人,她头都晕了。两个时辰后,小豆觉得自己的屁股快开花了,而她的腿则要抽筋了,老天!她需要休息。   「匈奴人到底在哪儿?」小豆欲哭无泪地说,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她现在宁可跟蛮子一较高下,也不要再坐在马鞍上。   「对不起。」小豆骑到一名士兵身边,打声招呼。「请问我们还要骑多久?」   「可能还要几个时辰。」土兵想了一下才道。「还有几百里才到匈奴往的地方。」   小豆的脸都绿了。几百里?她不行了,她一定会死在马上。   「咱们不休息吗?」小豆试探地问。   士兵怪异地瞥她一眼。「当然,否则马怎么受得了?」   小豆吁口气。「那就好,谢谢。」她与他拉开一段距离。「阿力,你忍耐一下,应该快休息了。」小豆拍拍马儿的头,她感觉阿力也快不行了,牠从来没有一次跑这么远速度又这么快过。   没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军队短暂地休息了一下,小豆心里却愈来愈急,到时天一黑,她怎么找小树?   她还没想出该怎么办,出发的号角声已响了起来,小豆呻吟一声,她的双腿还在抖,怎么又要上马了?   这回军队更是加快速度,而且除了马蹄声外,听不到半丝声响,小豆可以感觉得出他们已经进入匈奴的域区。   天色已暗了下来,远远地她瞧见有火苗;小豆紧张地伏下身体,是匈奴的营帐,拔刀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小豆手心冒汗,跟着大家一起拔刀。这下完了,将军没教她刀法,她只会枪法和棍法,怎么会这样?她真是哭笑不得,她的枪绑在马腹下,她拿不到,这次真的死定了……   「轰隆!」一声,军队飞奔而出。   「进攻--」   小豆听见有人大吼,她趴伏在阿力身上,后面的士兵呼啸而过,小豆趁此转头,希望能瞧见小树的踪影,就在这时,她终于瞧见小树自她身边奔驰而过,她欣喜地绽出笑容。「小树--」她大叫。   他没有听见。   小豆往前追,士兵们全在那儿叫嚷,她的声音被淹没了。   「小豆。」这时有人骑到她身边。   小豆转头,高兴道:「堂哥。」   「妳怎么在这儿叫?﹗」颜炼吼道。   「我来找小树。」小豆叫嚷,不大声点根本听不到声音,这不是突袭吗?怎么还那么吵?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们来了似的。   「我的天。」颜炼要疯了。「妳来送死是不是?」他大吼。   「不是,我来保护小树。」小豆喊道。   「笨蛋!」颜炼发火。「小树有我们就够了。」   「我不放心。」小豆加快速度。「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话。」她超越前面一个人。   「该死。」颜炼追上去,他会被这对姊弟搞疯。   这时,他们已进入战区,颜炼右手一挥,杀了一名逃窜的匈奴人。   敌人没料到他们会出塞六、七百里,趁夜围攻,因此全部乱成一团,四处逃窜。   小豆闪过一名匈奴人,直往小树的方向奔去,她来这裹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保护小树,所以,她可不想自找麻烦,去惹匈奴人。   小树拿着大刀,愈骑愈快,这时,一名匈奴人自旁边窜出,拉弓向他射去,小树大吃一惊,想躲开箭矢,却自马上摔下。   「啊--」他哀嚎一声,重重跌在地上,手上的大刀被摔了出去。   「小树--」小豆大叫,她拉住马匹,自马上跳下,却因为在马上待太久,双腿失去支撑力而跌倒在地。   匈奴人拉弓再次射向小树,小树机警地滚开,想站起来,可是立刻哀嚎一声,他的脚踝扭伤了,匈奴人立刻上前,拔出腰际的大刀,向小树砍去。   「不要--」小豆狼狈地冲上前,拔出刀子,抵住敌人的大刀。   「姊--」小树大吃一惊,他半跪在地上无法爬起。   「快跑。」小豆大叫,她挥动大刀,乱砍一通。   「我的腿扭到了。」小树捡起被拋在地上的大刀。   这时,凶悍的匈奴人,砍下小豆的大刀,一脚踢中她的胸口,小豆往后飞去,摔在地上。   「姊--」小树大叫,刀子往敌人腿上挥去。   「啊--」匈奴人惨叫一声,连忙后退,他看着腿上的伤,怒火烧得更炽。   小豆抚着胸口,五官扭成一团。「好痛。」她吃力地爬起。「阿力--」她叫。   马匹立刻来到她身边,她拿起长枪,往前跑,匈奴人也冲上前,小豆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左膺教她的枪法,她绝不能退缩,她要保护小树。   她大喝一声,扬起长枪,手中的长枪俐落地击向敌人的下盘。「小树,快走。」她大叫。   小树吃力的慢慢爬起,以大刀拄着地面,支撑全身的力量。   小豆一个旋身,长枪往前剌去,正中敌人胸口,对方大叫一声,往后倒退数步,小豆吃惊地放开长枪。   「我杀人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震惊。   「姊,妳没事吧!」小树诧异地张大嘴,没料到自己的姊姊竟然这么厉害。   小树的叫声让小豆回神,她连忙跑到他身边,扶着他。「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右脚扭伤而已。」小树回道,突然瞧见另一名匈奴人自小豆背后欺近。「小心。」他推开她,提刀挡住对方挥下的大刀。   小豆撞开匈奴人,这时颜炼已赶到,他跳下马一刀刺死敌人。   「没事吧?」颜炼喘道,他中途被敌人困住,所以来迟了些。   「没事。」小豆扶着小树。「只是小树的脚受伤了。」   「妳扶小树找个地方躲起来。」颜炼说道。   「好。」小豆立刻拉着弟弟走,战场太危险了,还是找地方躲起来的好。   「这样太丢脸了。」小树忍着痛,皱眉道。   「什么丢不丢脸,保命最重要。」小豆说道,她现在可管不了其它的事。「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她放眼望去,只见营帐全着了火,大伙儿逃得逃、杀得杀,而且这大漠空旷无一物,能躲到哪去?   她搀着小树走,不时左右张望,不知该怎么办。倏地,她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微惊呼出声,和小树一块儿跌在地上。   「痛死了。」小树抱着腿哀嚎。   小豆定眼一看。「哇!」她吓得弹开,是死人!她绊到死人了,那人的脸被划了一大刀,皮开肉绽,五官全走了样,她作恶一声,正想爬起,一个念头却突然闪进她的脑海。   「有了。」她叫道,忙不迭地拉下想站起来的小树。   小树再次跌在地上,他叫了一声。「妳干嘛!很疼耶!」   「别叫。」小豆捂住他的嘴。「快躺下。」她推他躺在地上。   「妳干嘛﹗」小树火道。   「快装死,这样就没人会发现了。」小豆急道。「嘘!快点,有人来了。」   「我才不--」   小豆打了下小树的头。「闭嘴。」她侧身趴着,瞪了小树一眼。   小树闷不吭声,却觉得窝囊极了,原本是想来杀敌,结果出师不利扭伤了腿,现在竟然还没骨气的装死,如果让人家知道了,不被耻笑才怪。   小豆偷偷瞄一眼战况,他们这次的突袭应该算是成功,因为匈奴人全部落荒而逃,再忍耐一下应该就没有危险了。   这时,她却瞧见马冲在不远处与人打斗。他在这儿?那么将军也在附近啰!小豆左右张望试图找寻左膺的踪迹。   「姊,死人的头不会晃来晃去的。」小树提醒道,她这样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我知道。」小豆敷衍道,而后瞧见又有两名匈奴人加入围攻马冲,小豆摇摇头,真是惨,一个人对付三个人,铁定招架不住,果然,马冲已有些吃力,而且还吃了对方一脚,小豆叹口气,她不能见死不救,再这样下去,马冲可就凶多吉少了。   虽然她不喜欢他,可是眼睁睁看他死在沙场,似乎太残忍了。   「小树,你待在这儿别动,我马上就回来。」小豆起身,瞄了一下散在地上的兵器。 」 「你要去哪儿?」小树间道。   「我去帮一下人。」小豆捡起一支长枪,虽然她的功夫在将军眼中不堪入目,可是和人过招似乎还满有效的,她将枪头向后,这样就不会把人杀死了。   小豆往前跑,小树叫了一声。「喂--」他也起身。   这时,马冲的小腿挨了一记,他闷哼一声倒退一步,腿上流出鲜血,一名匈奴自他身后欺近,他将大刀反拿,刺入对方的肚子。   「啊--」那人手上的大刀自手中滑出,无法置信地看着肚子上的大刀。   马冲大喝一声抽回兵器,挡住另外两人的攻击。   小豆赶到,长枪往匈奴人背上打去。「卑鄙,三个人打一个。」   「小豆--」马冲瞪大眼。「你怎么在这儿?」他不是留在营区吗?   小豆没回答他,光是和人过招都来不及了,更别提开口说话,这个剽悍的匈奴人比方才那个厉害多了,需要她全部的注意力。   而现在她也明白将军为什么教她长枪了,因为长枪的距离长、范围大,如此一来,敌人便不易近她的身,可是她却能轻易地打中对方。   小豆右手一甩,长枪射了出去,正中对方的膝盖,她左手立刻再抽回枪,趁对方颠簸时,长枪击中他的腹部,那人吃惊地弯下腰。   「小豆,妳的枪拿反了,这样杀不死人。」马冲叫道,一面快速的和敌人过招。   「我知道。」小豆再次打中那人的胸口,她才不想再杀人。   就在小豆分心之际,匈奴人捉住她的长枪,小豆大吃一惊,死命想抽回,可是力气却不如人。   那人用力一扯,长枪便自小豆手中滑开,而且枪头因此划过小豆掌心,她尖叫一声,摔在地上,双手掌心不断涌出鲜血。   「好痛。」她皱一下眉头,她竟然忘了枪头在她这边。   只见匈奴人顺势将长枪射了过来,小豆惊吓得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长枪笔亘朝她射来。   「小心--」马冲大叫,这时他气力大增,大刀猛地一阵,砍死对手。   「姊--」小树大叫,他往前跑,却摔在地上。「快跑啊--」   小豆这才回过神,她正想滚开,长枪已来到眼前……她放声尖叫--   第八章   尖叫声在吶喊叫嚷的战场中响起,穿透夜幕,向四方散去……   左膺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往后方望去,这尖叫声……不可能……她应该待在营帐中……但是这叫声……他当机立断立刻掉转马头,急奔而去,她不可能会在这里,不可能……她答应他待在营帐里……   「可恶!」他诅咒一声,内心明白她一定是违背了她的承诺,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敢乔装混进军队,她自然也能混进战场。   她根本不明白战争是活生生的杀戮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姊--」   左膺一赶到,就瞧见有个小士兵蹒跚地想爬起,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支怵目惊心的长枪插在一名士兵身上,他一看身形就知道是……   「小豆--」他大吼出声,自马上跃下,蹲在她身边,长枪贯穿了她的左肩,将她钉在地上。   「将军--」她好高兴见到他。「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他怒斥。   「可是好痛……」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忍耐一下。」他想抱起她,但长枪刺入土壤里,他无法移动她,于是,他先折断小豆肩上的枪杆。   「好痛……」她吸吸鼻子。   「别哭。」他抹去她的泪,胸口不知怎地,整个揪结在一起,她方才吓坏他了,他以为她已经……这女人差点让他心脏病发。   小豆盯着刺穿自己肩膀的长枪。「拔出来一定很痛。」她颤声道。   「不会有事的。」他安慰道,一手伸到她颈下,一手在她肩下,为了减轻她的痛楚,他的动作必须快。   「将军……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她的泪不停地落下。   小豆扯出一抹笑容。「是,将军。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左膺趁她说话之际,快速地拉起小豆,小豆尖叫,这剧痛撕扯着她,下一秒,她已经晕了过去。左膺撕下她一截衣服,替她止血包扎,可鲜血却不断涌出来。   「姊--」小树这时已来到跟前,他的眼中蓄着泪水。「姊姊她……」他无法自主地瘫软,跪在地上。   左膺瞥他一眼,说道:「她没事,这里是军队,别叫她姊姊。」   「是。」他抹去泪,自然地应道。   这时马冲已解决伤害小豆的匈奴人,急忙奔过来。「小豆--」   左膺抱起她,对马冲下令道:「立刻叫军医过来。」   「是。」马冲听令地急奔而去。   小豆都是为了他才会受伤,他难辞其咎,是他害的,他绝不能让小豆死,绝不能?   颜炼在这时也赶了过来,因为他就在附近,所以也听到了小豆的叫声。   「小豆--」他冲上前,却在见到左膺时,停住了步伐。「将军。」他有些诧异。   左膺皱眉,怎么又多了一号人物?他抱着小豆走进一处没有着火的营帐。   颜炼转向小树。「小豆怎么受伤了?」他不是叫他们姊弟躲起来吗?   「她多管闲事跑去救人才会这样。」小树气道。   颜炼扶着小树往匈奴人的营帐走去。「先去看看小豆怎么样了?」他忧心地叹口气,希望没有性命之忧才好。   * * *   小豆惨白的脸让众人全皱一下眉头,她看来非常虚弱,连双唇都没了血色。   左膺眉头深锁,心情紊乱,她这样了无生气的样子,让他很不能适应,他习惯她在他身边吱吱喳喳的,也想念自己教训她的样子。   他搂着她坐在床沿,右手抚着她无血色的脸,面色凝重;颜炼见到左膺这样,讶然之色显露于外,他素闻左膺无情易怒,怎么他现在看起来比他和小树还着急?   颜炼又瞄了将军一眼,他到底知不知道小豆是女的?如果他不晓得,那他的态度就很……诡异,他没听过将军有……特殊癖好……   「姊……」小树立刻改口。「小豆不会有事吧!」他担心得眼眶己快溢出泪水,如……如果他不上战场,姊姊就不会跟着他到战场上来,那她也不会受伤了,这都是他的错。   「不会有事的。」颜炼拍一下他的肩,长枪只是射中肩膀,不是什么致命伤。   这时马冲拉着军医冲了进来。「大夫来了。」他急切地叫嚷。   「天啊!累死我了」﹂周天行抹去额上的汗,他几乎是一路被拖过来的。   「快帮她疗伤。」左膺粗声粗气地道。   「是。」周天行立刻走到床榻前。「咦……这不是将军的侍僮吗?」他记得曾见过他一次。   「等一下……」颜炼突然出声。   所有人全转头向他。   「我是想……小豆有我们在这儿陪她就够了,将军军务繁忙,不敢劳烦将军一直持在这儿。」颜炼说道,待会儿一拉开衣服,不就全穿帮了吗?这怎么行?   左膺瞥了他一眼,说道:「除了军医外,其它的人全都出去。」   颜炼、马冲和小树全睁大眼,异口同声道:「啊?」   「还不出去!」左膺怒道。「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马冲急道:「可是--」   「出去!」他火道。「要我再说一次吗?」   「是。」马冲和颜炼只能服从。   小树却不想听。「我要待--」   颜炼捂住小树的嘴。「我们这就出去。」他拖着挣扎的小树出帐外,将军一睑盛怒,他们还是别质疑他的命令,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周天行则一脸茫然,他不懂将军为何不准其它人在场。   只见左膺脱下头盔随手丢在一旁,而后说道:「快帮她医治。」血仍不停地流出,他担心她会失血过多。   「是。」军医立刻打开药箱。   「你先转过头去。」左膺指示。   周天行一脸诧异,将军是怎么回事?这么奇怪!   「快点。」左膺不耐烦道。   「是。」周天行依言背对着他。   左膺伸手解开小豆的衣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白嫩的肩!而后是她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的胸脯,他瞪视着她里得像粽子的身材,不由得摇摇头,这女人……他叹口气,随手拉了一条毛毯盖在她的胸口。   「可以了。」左膺说道。   「是。」周天行转过身,当他瞧见小豆身上的毯子时,实在有说不出的怪异感,将军就是为了替他盖被子而叫他转身?   他拿起一瓶酒,坐在床沿。「将军,我要替他消毒,您最好压紧他。」   左膺扣住小豆的手腕,让她的背靠在他胸前。「动手。」   周天行将酒灌进嘴里,而后对准小豆的伤口喷下「啊--」小豆立刻睁开眼尖叫,她挣扎着,好痛,好痛……   「小豆--」左膺喝道。   小豆喘气,左膺的声音穿过痛楚的迷雾,到达她的耳中,她眨眨眼,汗珠自额上滴下。   「将军。」她这才清醒。   「我在这里。」他扣紧她的双手。「妳受伤了,得包扎,一会儿就好。」   她这才发现军医也在旁边,下一秒,她惊恐地向下看,还好,她放松地靠在左膺怀里,没有被发现,有毯子挡着……等一下,她立刻又绷紧身子,谁帮她盖被子的?   她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因为军医又喷了一口酒在她的伤口上,她痛得想尖叫,可是她记得将军不喜欢人哀嚎,所以她只能尽最大的力量不喊出声,她的指甲陷入他的手臂里,身子不停地往他胸膛推挤,似乎想缩进他的怀里。   她要死了……小豆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象被人拿长枪射了一百次,她好痛……她快不行了。   当她感觉到烈酒又再次喷入她的伤口啃噬她时,无边的黑暗立刻将她包围……   左膺感觉到她身体整个松软,明白她又痛晕了过去,他让她的小脸侧靠着他的胸膛,温柔地抹去她颊边的泪水,晕厥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如此一来,她便感觉不到痛楚了。   周天行瞄了小豆一眼,说道:「难为她了。」他快速地将伤口清干净,绑上绷带,而后开始清理她掌中的枪伤。   「她没事吧!」左膺问道。   「很难说,将军,她的左肩被贯穿,虽说没有刺中要害,可是感染的机率很大,而且他流了不少血--」   「我不想听这个。」左膺发火地打断他的话。「她不能死,听见没有?」   「是,将军,属下一定尽力。」周天行在她的掌心也缠上纱带,而后拿了几包药粉递给左膺。「她受了伤,可能会导致高烧,这是退烧的内服药。」   「我知道,你可以下去了。」左膺说道。   「是,将军。」他收拾药箱,顿了一下,才迟疑道:「小的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小豆一眼,方才疗伤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女的了,虽然她盖着毯子,但男女毕竟还是不同,如果他分不出来,那他也枉为大夫了,更何况还有左膺奇怪的举动可做为参考。   左膺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是乱嚼舌根之人。」   周天行因他的信任而微笑。「不过,将军还是小心点,若让人知道了,仍属不妥。」   「我明白。」   「那小的先告退了。」周天行告退,也该让他们两人独处了。   左膺一等周天行出营帐,便立刻拉下毯子,替她穿回军服,这是他第一次帮女人穿衣服,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看她将胸部绕成一圈一圈像竹子一样,纳闷她不觉得难过吗?   小豆呓语一声,身子不安地扭动,他拉好她的衣服,抹去她额上冒出的汗珠。   「好好撑下去,小豆。」他抚着她的头发,而后将颈上的护身符拿下,套回小豆的颈上。「它该保护的是妳不是我。」   他抱起她。「等妳好了之后,我真该好好打妳一顿屁股,妳差点把我吓死。」   方才见她身上插着长枪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他从来没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她似乎就这样硬闯了进来,还在他心底发了芽。   他叹口气,拉回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左膺一走出营帐,马冲、颜炼和小树立刻迎上来,方才他们已经询问过了军医,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没见到小豆之前,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安心。   「小豆。」他们三人同时叫了一声。   「他看起来很虚弱。」马冲忧心忡忡地说,小豆到现在仍是面无血色。   「将军。」颜炼拱手作揖。「属下是小豆的兄长,恳请将军将小豆交给小的照顾。」从将军面无表情的神色看来,他实在无法猜出将军到底知不知道小豆是女的?   但不管如何,小豆还是由他们照顾比较妥当。   左膺微蹙眉头,他记得小豆说过她在别的营区遇到熟人,难道就是他们?   「你们是哪个将军手下?」左膺问道。   「是李沮将军部下。」颜炼回答。   左膺觉得他和小豆并无相似之处,反而是旁边的男孩和小豆长得相像,他记得方才他叫小豆--姊姊。   颜小树被他瞧得有些害怕,这位将军眼神很犀利,好象可以看穿入一样,他听见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颜……小树。」他小声回答。   左膺颔首,他可以确定他和小豆应该是家人,毕竟名字取得还真像。   他吹一声口哨,他的战马立刻奔驰而来。   「将军--」   「好了。」左膺打断颜炼的话。「你们该回岗位上了,别忘了现在还在打仗。」   他转回营房抱起小豆出来,翻身上马,将小豆置于胸前,脱下披风围在她身上。   「一切事情等回营再说。」左膺一手揽着她,一手拉着缰绳,不等他们响应便急驰而去。   马冲想追上去,但又停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将军好象对小豆特别关心,他记得以前将军的侍童王守受伤时,将军并没有这么照顾他,连箭伤都是回营之后才医治的,难不成……将军也喜欢小豆?   不、不可能,马冲的脸色一片惨白,这怎么行?如果将军真的喜欢小豆,那他不就没希望了吗?   将军他……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小豆?小豆是男的呀!马冲叹口气……转过身时却发现颜炼和小树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他握紧大刀,看着眼前荒凉残破的景象,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愤慨,都是那些匈奴人害小豆受伤的,他非杀光他们不可。   而此时,小树心中则是一阵挣扎,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堂兄,其实将军已经知道小豆是女的了,令他不解的是,将军好象一点都不生气。   那时他失口喊出「姊姊」时,将军好象一点都不惊讶,这么说来,将军应该老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拆穿呢?   * * *   接连两天,营区都热闹的庆祝汉军大获全胜,虽然让右贤王逃走了,但是他们俘虏了小王十几人,众男女共一万五千人,这样的结果也算凯旋而归了。   可是小豆却无缘参加这热闹的庆祝会,因为她一直在发烧昏睡中,左肩的伤虽不会致命,但高烧不退却替她带来危险。   每天,都会有人来看她,给她打气加油;可是,没有人敢待太久,或说太多话,因为左膺始终在一旁看着,小豆被安置在他的营帐内。   颜炼曾经又提了一次想将小豆留在身边照顾,但左膺只是冷冷的瞪他一眼,于是也就没人敢再提了。   可是小豆在左膺帐中疗伤之事,却很快传了出去,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反常,不像左膺的作风,于是各种荒诞不稽的谣言便在营区传了开来。   李贺原本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不过,因为其它将军纷纷好奇地找他求证,搞得他烦透了,最后他才决定还是来告诉左膺,叫他收敛一点,否则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中,那还得了。   当他走进左膺的营帐时,就见左膺在替小豆擦汗。   「他还是没进展吗?」李贺出声道。   左膺连头都不用转,就知道谁来了。「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李贺轻咳一声。「无聊嘛!所以过来跟你聊聊。」   「聊什么?」左膺斜睨他一眼,他觉得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贺耸耸肩。「东聊聊、西聊聊。」他走到床铺旁,瞄了小豆一眼。「他的气色好多了。」   「因为烧退了一点。」左膺将湿毛巾放下。「你到底来干嘛!没事的话,我可要睡觉了。」   「好吧!」李贺下定决心。「那我可就直说了,是这样的,你没听见大家在传什么吗?」   「我没兴趣知道这些。」   「我知道你不管人家说什么,可是你这次太离谱了,篇什么不把小豆交给他同营的人照顾就好,偏偏要留他在你营帐里?」   左膺瞪他一眼。「你到底有完没完?要说什么就快说。」   「其它将军都来问我这件事。」他抱怨道。「就不懂他们干嘛不亲自找你,这事如果传到朝廷里头,皇上先前说要将公主许配给你一事,恐怕也泡汤了。」   「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左膺无所谓地耸耸肩。「要不我请皇上把公主许配给你。」   「你开什么玩笑,谁要娶刁妇回家。」李贺敬谢不敏,那些个公主骄纵蛮横,让人不敢领教。   「你不娶,却希望我娶?」左膺挑眉地看他一眼。   「这不一样,那些公主看到你可不敢造次,你吓都把她们吓死了。」李贺哈哈大笑,只要左膺一瞪,她们魂都去了半条。   怎么这么吵?小豆皱一下眉头,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但一阵猛烈的椎心刺痛由左肩传来,小豆呻吟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河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细微的呻吟声原会被左膺发现,却教李贺的笑声给盖了过去。   「你够了没?」左膺出声。   李贺立刻止住笑,他是来说正经事的,怎么发起神经来了。「我真搞不懂你,你明明不是这样子的,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小豆?」   小豆原本因发烧而混沌不清的脑袋,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却清醒了起来,她偷偷地睁开双眼,瞧见左膺背对着她坐在床沿,正在和李贺说话。   「明天咱们就要动身回长安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李贺又道。   动身回长安?小豆一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一会儿才领悟,他们定是打败匈奴人了,这么说来,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带她一起回去。」   「我的意思是回京之后呢?如果皇上要将公主许配给你,你接不接受?」   公主?许配?小豆张开眼,随即又赶紧闭上双眼,免得被发现。   「如果你拒绝,可是抗旨,辜负了圣上的美意。」李贺说道。   「这你就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左膺耸耸肩。   「什么办法?」李贺好奇地道,左膺怎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你就不用管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你可以走了。」   而这时,小豆心中感到一阵难过,原来将军……将军……有公主在等他……她伤心地背过身去……   「你别吊人胃口行不行。」李贺觉得如鲠在喉般难受。   左膺看他一眼,随即摇摇头。「说真的,你迟钝得让我想揍你,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不过,我不想告诉你,你自已去发现。」他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这家伙连小豆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他干嘛要告诉他。   竟然还以为他突然有了怪癖,真是莫名其妙,枉费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李贺皱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好了,你可以走了。」   「等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李贺百思不得其解。   「你由自己慢慢想。」左膺挥手示意他出去。   「喂,干嘛不痛快的说出来。」李贺紧皱眉头,他说得不清不楚,教他怎么想?   左膺懒得理他,开始脱下外衣,他可要睡了。   「喂!你还真不告诉我,」李贺气道。「太不够意思了吧!」   左膺没理他,弯身脱下鞋子。   「喂--」李贺又叫了一声。   左膺侧身,掀开棉被--「你们睡在一起?」李贺大吃一惊。   左膺瞪他。「难不成要我睡地上。」   李贺打了个寒颤,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直立。「我出去了。」他不想看到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床上的恐怖画面。   左膺见他仓皇离去,不由得摇摇头。「真是……」不知该骂他蠢,还是先揍他一顿。   而这时,侧身背对着左膺的小豆,不由得睁大眼,将军和她……睡在一起……这怎么行……   左膺在小豆身边躺下,令小豆全身绷紧,怎么会这样?当她感觉腰上出现一只手时,差点尖叫,将军怎么跟马冲的行为一样?   左膺收缩左手,将她拉近,贴在自己胸前,他的下巴则搁在小豆头上。他闭上眼睛,正想入睡时,突然觉得某件事不对劲,小豆的身体绷得像石头一样,他睁开眼,又揽近她一点,发现她绷得更紧。   左膺皱一下眉头,这女人明明醒了,却还敢不动声色,他咬牙,正想发火时,突然又改变主意按捺下来,他就看看她搞什么鬼。   小豆想拉开左膺的手,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她推开他的手,他就知道她醒了,可是她现在还不想面对他,公主的事让她心灰意令,心情沮丧,她不想跟他说话。   豆不由自主地叹口气,随即捂住嘴巴,老天!她又忘了她不能出声,这时她才瞧见自己的手掌也包了一层层的纱布。   左膺瞇起双眼,这女人果然醒了,他克制着想掐死她的冲动,他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他的手钻入她的上衣底下,小豆惊恐地睁大眼,他……他在干什么?他比马冲还可怕。   左膺抚着她柔软的纤腰,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他的手慢慢往上移,听见她倒抽口气,他就不信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豆整个人僵往,她……她的束胸带呢?怎么不见了?当他的手移至她胸脯下缘时,小豆叫出声,右手压住他不规矩的手。   左膺懒洋洋地道:「怎么?妳醒了?」   「你……」小豆翻身面对他,却因碰到左肩的伤口而呻吟。「好痛。」   「别乱动。」他训斥,让她仰躺,左手自她衣下撤出,右手则曲肱,托着头,侧俯视着她红通通的脸。   「你……你知道了?」她震惊地凝视他。   「知道什么?」他扬起眉梢。   「知道我……我……」   「知道妳醒了?」他故意曲解她的话。「当然。」   「不是,我是说……」她接不下去了。   左膺当然明白她要问什么,但她方才装睡,而他现在还在气头上,所以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我身上的……长布呢?」她胀红脸,支吾地问。   「什么长布?」   「你不知道?那是谁……谁……」她慌张地问。   「有什么不对吗?妳怎么这么紧张?」他好整以暇地问,他希望她能主动告诉他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军队。   「没有。我……」她不知该怎么接口。   「没有的话就睡吧!」他平躺在床上。   小豆偷偷瞄他一眼,她感觉得到他的怒气,但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将军。」她轻唤一声。   他没反应。   「将军,是谁脱了我的长布?」她鼓起勇气问。   「妳身上为什么会有长布?」他反问。   「因为……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将军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他方才还对她……那样……   「因为什么?」他再次撑起上身,盯着她。   「将军,你真的不知道吗?」她怀疑道,如果她昏迷后,他就一直在照顾她,而且还搂着她睡,那他不可能不知道。   像方才,他明明晓得她醒了,却不戮破,还故意那样逼她露出马脚……   「妳在发什么呆?」左膺托住她的下颚,一脸不悦。   「没有,我觉得头疼,伤口也疼。」她转移话题。「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吗?」   「不要转移话题。」他愠怒道。   「我是真的疼。」她的伤口还是好痛。「谢谢你照顾我。」   「我没有照顾妳。」他火道。   「那是谁照顾我?」她问。   他会被他气死,左膺翻身背对着他,不想再跟她说话,否则他会掐死她。   小豆盯着他的背,看样子他又生气了,她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背。   「将军,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是你照顾我。」   他没反应。   小豆想撑起自巳,可是左肩受伤,她根本爬不起来。「将军。」她又戳戳他。   「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不要拍马屁。」他打断她的话。   「我是说真的。」她戳他的肩。「将军,你知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一个男孩?他叫小树,他没事吧!」她担心地问。   「他很好。」   小豆这才松口气,小树没事就好,她抬手抹去额上不停冒出的汗水,她好热,而且好渴,她戳戳他。「将军。」   「又有什么事?」   他好象很不耐烦,小豆叹口气。「我不是故意要吵你,将军,可是我好渴,你可不可以扶我起来?」   小豆见他不发一语地下了床,倒了杯水后又回到床铺坐下,他伸手到她背后撑起她半靠在他身上,小豆偷偷瞄他一眼。   「将军,你还在生气吗?」   「别废话,快喝水。」   「是,将军。」她扶着茶杯,喝了一口水,瞧见胸前的护身符。「将军,它真的有保护你对不对?」她拉起平安符,对他微笑。「你一点伤都没有。」   左膺翻翻白眼。「它应该保护的人是妳,还有,妳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上了战场?」他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小豆呻吟道:「将军,我的伤口好痛,头痛、肩膀、手掌也疼。」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审妳。」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真的疼嘛!」她又喝口水。   他抹去她额上的汗珠。「妳根本不是上战场的料。」   「可是……可是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将军,我杀人了。」她惶恐的说。   「妳杀人?」他一脸无法实信。   「嗯!我不想杀他的,可是我用你教我的枪法,他一下……一下就死了。」   「战事就是这样。」他握住她缠满绷带的双手。「如果妳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马冲已告诉他,她双手的伤是怎么来的,她的作法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我不想杀人的。」她呢喃。   「别再想了,作战伤亡是在所难免的,如果妳一味地钻牛角尖,只会让自己痛苦。」他搂紧她,让她背靠在他胸前。   她叹口气,点点头,而后领悟到两人正亲昵地搂着,她胀红脸,又想到了原来的问题,将军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女的?还有,她的束胸到底是谁拆下的?   「妳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私自上战场?」左膺追问。   「我……我是去保护小树的。」她嗫嚅的说。   左膺叹口气,揉揉眉心。「妳这个笨蛋。」她根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能丢下他。」她申辩。   「笨蛋,妳知不知道妳差点小命都没了。」他火道。   「我现在好好的--」   「废话。」他火气更大了,这女人一点后悔之意都没有。   「将军,你别那么大声,你一吼,我的伤口就疼。」   「少胡扯。」他说道,却放低了音量。   小豆靠着他,舒服地打了个呵欠,而后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将军,你真好。」   「又在拍马屁了妳。」他轻敲一下她的头。   「我是说真的,你为什么老不相信我。」她又打个呵欠。   他拿下她手上的杯子,让她躺下。「睡吧!」她还很虚弱,得多调养才行。   小豆等他又躺上床铺后,问道:「将军,我们明天真的要回去了吗?」   「嗯。」   那他们……过不久就要分开了,小豆难过地转过身去,背对他;她会回到村子里,继续过着简单质朴的生活,而他会回京娶公主,飞黄腾达,他们两人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说不定过不久,将军就会把她这个人忘了,连小豆是谁也记不得了,甚至连她是女的都不知道,她真的好想告诉他她其实是女儿身,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现在背负着欺君之罪,如果他晓得后,即使不追究,但万一有什么差池,他就变成共谋了,她不能连累他。   「将军,你会不会记得小豆。」   左膺挑眉。「什么意思?还有,妳是不是在哭?」她的声音有鼻音。   「没有。」小豆吸吸鼻子。   左膺撑起身子,让她转头面对他,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妳怎么了?伤口疼吗?」   他关心的问。   小豆摇头,说不出话来,随即放声大哭。   「妳在哭什么?」他诧异地说。   「将军。」她抬手抱他的颈项。「将军,我不会忘记你的。」她大声啜泣。   「妳到底在说什么?」他抱起她,拍拍她的背。「别这么爱哭,像什么话。」   她埋在他颈边哭。「听说公主都很漂亮,是不是?」   公主?怎么扯到这儿来了?左膺随即领悟,她一定是听到方才他和李贺的谈话。   「小豆,别胡思乱想。」他摸摸她的头。   「我没有。」她打喝,虚弱而疲惫地揉揉眼睛。「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我都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他问。   「因为……我怕连累将军……」她打个呵欠,抽噎的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左膺偏头看她熟睡的脸孔,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妳还真大胆,在跟我说话的时候睡觉。」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事情就快结束了。」他摸摸她的头发。「妳混入军队的事,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原本他以为她不告诉他女扮男装的事,是因为不信任他,担心他真的将她以欺君罪处死,结果原来她是烦恼可能会连累他。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定妳的罪,而妳也不可能连累我。」他在她微启的红唇上印下一吻。   小豆下意识地偎紧他,在他颈肩规律地呼吸着,像是听到他的话般,嘴角浮起一抹甜笑。   第九章   翌日一大早,士兵们便开始拔营,准备起程回京,小豆坐在床沿,一脸气愤,不是和人吵架,也不是在和谁呕气,而是她无法将东胸的长布条里上,她一手受了伤,根本没办法只靠另一只手将长布缠上,再加上她掌心受伤,使得这一切更加难上加难,她都快被这些布搞疯了。   好不容易等到左膺出去,可是她却没办法将这些布搞定,如果她不束胸的话,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她叹口气,正想放弃时,突然想到可以去找彤姊帮忙,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我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想到。」她摇摇头,她可以请帐外的侍卫去找彤姊;因为她受了伤,身体还很虚弱,不方便走动,所以左膺特准她能使唤卫兵。   她下床,走到门口,掀起帐帘,正想开口时,恰巧瞧见彤姊朝这儿走来。   「彤姊--」小豆挥手叫嚷。   阿彤也瞧见了她。「小豆。」她笑着朝营帐奔去。「你没事就好。」她上下叮量她。   「彤姊,妳要去哪?」小豆问道。   「我是特地来看妳的,听说妳受了伤,想来看妳,可是妳又在将军这儿,我不方便来打扰。」   「妳快进来。」小豆退后一步。   「这样好吗?」阿彤有些迟疑,这毕竟是将军的地盘,以她的身分是不能入内的。   「没关系。」小豆拉她进帐。「我有事请妳帮忙。」她再次放下布帘,她要束胸,所以得格外小心。   「什么事?」阿彤打量军帐,这儿可比她们那儿宽敞多了。   「妳能不能帮我束胸?」小豆拿起床铺上的长布。「我的左肩受伤了,整个手臂都不能动。」   「真是。」阿彤摇摇头。「既然这样,那妳干嘛把布拆下。」她拿起长布。   小豆红了双颊。「不是我拆的。」   「那是谁?」她解开小豆的衣裳。   「我不知道。」   「不知道?」阿彤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我问了将军,可是他没回答。」她的脸胀得通红,快着火似的。   「左将军?」阿彤大惊失色。「那他知道了?」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阿彤打断她的话。「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   「我觉得他好象晓得,可是我不敢确定。」她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而且他一只手在她衣服里,虽然是放在背上而不是在胸前,可是她的呼吸都快停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敢确定?」阿彤哼一声。「妳这个蠢蛋。」她瞄一眼她的胸部。「虽然妳不是什么大胸脯的女人,可也没小到会让人忽略吧!」   小豆下意识地遮住胸,满脸通红。「妳……」   「好了,别害躁。」她蹲在她身前,慢慢将长布往她上身绕。「左将军可不是呆瓜,就算他以前没发现,可他照顾妳的这两天怎么可能没发现,更何况妳又没裹胸。」   「可是……」   「别可是了,我再问妳,左将军这两天睡哪?」   「跟我一块儿。」   「这就是了,他跟妳睡同一张床,怎么会没发现?妳的身材还不至于平板得让人感觉不出来吧!虽然不属丰满,可至少还有料。」   「什么有料?」小豆瞪大眼,这话真难听。   「怎么?妳听不惯。」阿彤耸耸肩。「老娘说话就这个样子,妳别呆了妳,左将军肯定是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不说?」小豆无法理解。   「这我怎么晓得,不过,我总算也松了口气,既然左将军没发火,那就代表一切太平了。」她替她系好结。「妳这个人虽然做事不经大脑、又莽撞了些,可是倒满幸运的,整个营区都在传左将军对妳很特别。」   「有吗?」小豆一脸困惑,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当然。」阿彤随即笑出声。「不过,他们都不晓得妳是女的,直说左将军的癖好变了,玉娘那家伙可是对妳气得牙痒痒的,想不通她的魅力怎么会输给妳。」她哈哈大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玉娘居于下风。   小豆完全没有将这段话听进去,她脑海中全是左膺为什么隐瞒他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她真的想不通。   这么说来,他昨晚的行为全是在戏弄她、轻薄她了?不,小豆立刻猛摇头,不会的,将军不是这种人,但……为什么呢?   「喂!」阿彤在她面前摇晃手指。「妳发什么呆?」   小豆这才回神。「喔,没有。」   「好了,我也该走了。」她在这儿待久了毕竟不妥。「我是想今天再不来看妳,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妳,妳托我的事虽然到现在都没帮妳达成,可我想现在打赢了,也不用再继续找下去,再过几天,妳和妳爹都能回村子去了。」   「我明白,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感谢妳。」小豆起身向她行礼,如果不是彤姊,她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好了,不用这么客气。」她拍拍她的头,心底竟然有些许的不舍。「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   「嗯。」小豆伸手抱她。「彤姊,妳也要保重。」   阿彤突然觉得有些鼻酸,她拍拍她的背。「好了,别这样婆婆妈妈。」她推开小豆。「我可是最讨厌人家哭哭啼啼的。」   「嗯。」小豆颔首,吸吸鼻子。「妳是大好人,彤姊。」   「别拍马屁。」阿彤笑道,但双眼有些泪水聚积。   「我是说真的。」小豆拚命点头。   阿彤吸吸鼻子。「好了,我走了。」她转身往外走,走到布帘前时,她突然回头说道:「我不知道左将军为什么不提及妳女扮男装这件事,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左将军喜欢妳,否则他不会亲自照顾妳,还和妳睡在一起,这是最好的证明。」不待小豆有任何响应,她便走出了帐外。   小豆愣在原地,脑中回荡着阿彤的话……   将军喜欢她……喜欢她……   她双脚发软地坐回床沿,真的吗?将军真的喜欢她……红晕悄悄染上她的双颊,她害羞地低下头。   「妳在发什么呆?」   小豆抬头,见左膺正走进营帐,她起身跑向他,扑进他怀里。   「将军。」她羞赧地微笑。   「妳干嘛!」他讶异地问。   她摇头,脸蛋在他胸口磨蹭。「将军最好最好了。」   他好笑地道:「妳怎么回事?一大早就拍马屁,还有,刚才走出去的人是谁?」   「是彤姊,我跟你提过了,她是我的朋友。」她靠着他,舒服地微笑。   「她来干嘛!」左膺拉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瞄一眼她的胸脯,果然,她又裹胸了。   「她……嗯……她来帮我的忙。」小豆支吾道。   「帮忙?」左膺扬起眉梢,他明白了,原来方才那个营妓知道小豆是女的,他不用思考,也晓得她帮的是什么忙。   「她……嗯……来看我的伤。」她换了个理由。   「是吗?」他耸起双眉,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是啊!」她不停地点头。「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转个话题。   「再半个时辰。」   「我跟将军一块儿骑马吗?」她期待地问,她的肩膀和手掌都受伤了,根本没法单独骑马。   「妳不能跟我同骑一匹马。」现在营区里传的都是他和小豆的事,如果再骑同一匹马,恐怕会更引人注目,他不想让小豆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因为到时若有人不小心发现她是女儿身,麻烦就大了。   「喔﹗」小豆有些失望。「那我怎么办?」   他摸摸她的头。「既然那个营妓是妳的朋友,那妳就暂时和她们一起坐马车。」   「嗯。」她点头,其实她还是最想和他在一起,她大声叹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他轻敲她的额头。   「没什么。」她又叹口气。「将军,那我要睡哪儿?」   「妳是我的侍僮,当然跟我一起--」   「真的?」小豆兴奋地打断他的话,她扑进他怀里,却因撞到伤口而呻吟,「好痛--」   「妳在干嘛!小心一点。」他谨慎地拉开她。「伤口如果又扯裂了怎么办?」他怒气冲冲地说,她老是这么莽撞。   「我太高兴了嘛!」她疼得掉眼泪。   「我看看要不要紧。」他的语气透露着忧心。   「不用了,我没事。」她拭去眼角的泪。   「别跟我争辩。」他抱起她,让她坐在床沿,自己则蹲在她面前。   当他要拉开她的领口时,小豆按住他的手。「不用了。」她满脸通红。「我很好。」   左膺拉下她的右手,顺手扯开她的衣领。   小豆惊呼一声,右手立刻抓住下滑的上衣,只露出肩膀。   左膺瞧见她的绷带透着血迹,不由得沉下脸。「伤口一定又裂了。」   「我很好。」小豆垂下头,红霞满布。   「得换药才行。」左膺起身拿了医箱又踅回来。   小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将军,这两天是你帮我换药的?」   「嗯。」他拿出药瓶和纱布,再次蹲在她面前,上回让军医医治是不得已,至于换药的工作由他来就行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瞧见她的身子。   将军帮她换药……那……他一定知道她的身分了,但是他为什么从来不提呢?   小豆低头注视着左膺,突然叫道:「将军,你的睫毛好长--」   左膺抬头瞪她。「别胡扯。」什么睫毛长?听起来像个娘儿们。   小豆咯咯地笑着。「是,将军。」   他继续帮她上药,小豆则继续盯着他,她从来没由上往下看过左膺的脸,他愈看愈英俊,她微笑地直盯着他,觉得好幸福。   「我好喜欢将军。」她作梦似的低语。   左膺诧异地抬头,小豆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血液顿时往她整个脑门冲。   她好象快着火了,左膺慢慢露出一抹自大的笑容,她刚才说喜欢他,听她亲口说出来的感觉原来是这么令人愉快跟……满足……   「我……」她慌张地望向别处。   左膺拉下她的小脑袋,吻上她粉嫩的唇,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他探入她口中,缠绵地深吻她,双手环住她的腰。   小豆因他的热情而颤抖着,像是风中摇摆的花朵,她的右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颈项……   「那个我--」   左膺一听见声响,便立刻抽身,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小豆。「出去--」他厉声道,而后讶异地看着李贺,他以为是侍卫未经允许入内。   「天啊!」李贺脸色苍白,为什么每次都让他看到不该看的?   小豆粉脸通红,右手抓紧散开的衣服,害羞地藏在左膺身后。   「我要出去了。」李贺觉得头有点量,他不该来的,若不是他的帐篷正在拆,他想来左膺这儿耗一下时间,他也不会看到限制级画面,而且是两个男人……   左膺见他一脸贫血的模样,不由得摇摇头,只觉好笑,李贺好象快崩溃了。   左膺转身替小豆快速换好药,而后扣上她的衣服,免得他又做出越轨的举动,小豆则害羞地说不出话来,偶尔会听到她作梦般地叹息。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将军。   而这时,在帐外的李贺则不停地摇头,想把刚才那一幕从脑中甩掉,他揉揉太阳穴,真觉得头有些发昏。   他往前望去,原本满是军帐的景色,如今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他闪过打着赤膊正在搬运军中补运品的士兵,继续往前走,他迫切需要冷静一下,不管怎么样,他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左膺突然对男人有了兴趣,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自从小豆出现后,一切就开始不对劲,现在可好了,左膺喜欢上这个瘦弱、不男不女的小士兵……   等一下,一个念头突然闪进他脑里,他回头看了打赤膊的士兵一眼,方才左膺为什么要挡住小豆,虽然他看得不是很仔细,但小豆好象衣衫不整,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男的,左膺何必紧张兮兮的,又发那么大的火……   等一下……除非……不,不可能,李贺摇头排除这个想法,这大荒谬了,他干笑两声,这里是军队,怎么可能有女人?   绝对不可能。   * * *   随着小豆与她们相处的日子一久,玉娘愈来愈觉得小豆有些古怪,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但是小豆说话的样子、行为动作实在不像个士兵,正确的来说是不像个男人。   有时小豆甚至会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而这通常是在提到左将军的时候,好几次她都想试探小豆,可是全被阿彤从中阻挠,不过,愈是这样,她就愈起疑。   事情一定有古怪。   原本她以为左将军真的突然转了性,喜欢上男人,但她其实一直不太相信,因为这样的转变实在太突然了,但如果将小豆想成女的,那一切就合理了。   只是,她该怎么去验证呢?   愈接近长安,玉娘的心就愈急,因为若再想不出办法,她就要和将军分道扬镳了,只要一到京城,营妓们就要各自回到妓院里了。   虽然已有一位副将决定纳她为妾,但她仍是存着成为左膺将军妾室的一线希望。   她可以忍受左膺娶公主为正室,而她当妾,毕竟公主是皇室之人,但小豆不过是一介村女,又土里土气,琴棋书画样样不懂,论美貌,比不过她,论才气,小豆更只有靠边站的份,真不懂左将军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小豆受伤时,他竟还亲自照顾她,也不管营区已流言满天,更荒谬的是,他让小豆留在他营中过夜,以前的侍童王守受伤时,也不见将军如此用心。但她实在不服气自已输给这种傻气的村女,她毕竟也是个令人惊艳的花魁,在京城,她的名气可也算是响叮当的,小豆拿什么跟她比?   明天他们便会进入长安,她不快点想办法不行,如果左将军已下定决心要娶小豆,那么,他或许会拒绝圣上将公主许配给他的美意,就算没有拒绝,那他也必定会纳小豆为妾,而左将军一旦娶了两名女子,以她对左将军的理解,他不可能再娶第三个女人,因为女人对他而言向来是烦人的东西,他不可能自找麻烦,娶那么多女人回家。   「玉娘,王娘……」   她听见叫唤声,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巧蓝站在她面前。   「妳怎么了?叫了妳好几声妳都没反应。」巧蓝说道。「我们要到附近的溪里净净身子,妳跟不跟我们一块儿去?」   「不用了,妳们去就好。」玉娘摇头,有时将官们会吩咐士兵烧水让她在营帐内净身,所以她不用像其它的营妓们必须到溪水里沐浴。   「人家洗的是热呼呼的水,哪习惯溪里冷冰冰的水。」阿彤冷哼一声。「妳们再不走。我可要走了。」   珠儿见到彤姊又在讥讽玉娘,立刻道:「那我们就自己去了,巧蓝走吧﹗」   「喔!」巧蓝收到暗示,立刻走出帐篷。   她们一走,玉娘便起身在营帐里走来走去,思考该怎么办,最后她决定去找小豆,当面折穿她是最好的办法,再迟疑的话,一切就来不及了。   * * *   小豆端着晚膳走进营帐,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当她将托盘放在矮儿上时,左膺瞄了她一眼。   「妳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他记得她出去的时候还笑咪咪、活蹦乱跳的。   「没有。」她将饭菜端出来。   「不要睁眼说瞎话。」她一副落寞的样子,还说没事。「是伤口疼吗?」   「不是。」小豆摇头,肩上的伤早己没有大碍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几天有点反常。   小豆摇头,没说什么,原本她以为将军会开口对她表示什么,但今天晚上都已经是最后一晚,明天就要进长安了,大人却没有要留她在身边的意思。   她叹口气,还是堂哥说得没错,将军定是选择了娶公主为妻,毕竟她只是农夫之女,和将军是天壤之别,他怎么可能会想娶她为妻,她真是傻。   「妳在发什么呆?」   「啊?」小豆回神。「没有,将军吃饭吧!」她将筷子递到他面前,嘴角还带着笑容,但眼神却黯淡下来。「将军,你慢用,我先出去。」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妳出去干嘛!」他挑眉。「还有,妳自己的饭呢?」她向来和他一起用膳,而且喜欢吱吱喳喳讲个不停,今天是下红雨吗?她还真安静。   「我吃不下。」她轻咬下唇,就要离开他了,她怎么吃得下。   「吃不下?」他抬起她的下巴。「不舒服吗?」她的睑很红润,应该没生气才对。   她摇头。「我出去了。」再待下去,她就要扑倒在他怀里痛哭流涕了。   他不让她起身,反而皱一下眉头。「妳再不说,我可要发火了。」 小豆摇头,要她怎么说呢?总不能求他娶她吧!   「你到底怎么回事?」他真的发火了。「怪里怪气的。」   小豆咬唇。「我不说也不行吗?」这人怎么这样?   「当然不行。」他霸道地说,他不喜欢她有什么心事不告诉他,她向来勇于说出心里的想法,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   「我根本没什么事。」她想挣脱他抓着她的手。   「不要敷衍我。」他抬起她的下颚。   她看着他的脸孔,想将他印在脑海,因为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快说。」他命令。   小豆深吸口气。「将军是爱慕虚荣的人。」   他错愕了近五秒。「什么?」他的耳朵出了问题吗?   「将军是爱慕虚荣的人。」她大声说。   他火道:「妳在胡扯什么?」   「我才没有胡扯。」她握紧双拳。「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为什么我是爱慕虚荣的人?」他咬牙问道,等她讲完理由后,他再掐死她。   「因为……因为……你……」她气得掉眼泪。「你是坏人。」   「我什么时候又变成坏人了?」他瞇起双眼。「我不是前不久还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吗?」   她揉揉鼻子,肩膀抽动着。「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她抹去泪水。「其实我是跟大人说笑的。」不管怎么样,他真的对她很好,是她太任性了,他有权利决定跟谁成亲,这不关她的事。   他根本不相信她的鬼扯。「妳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她不告诉他心事,让他心烦意乱。   「最近。」她无精打采地回答。「将军,你再不用膳,饭菜就凉了。」   左膺凝视她一眼,然后道:「妳不用留在这里伺候我了,妳方才不是想出去吗?」   「可以吗?」她现在真的需要找地方痛哭一场。   左膺颔首道:「妳可以出去了。」   「谢将军。」她急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帐外,因为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掉下来。   她抹去泪水,往树林走去,她等会儿要放声大哭,所以还是走远一点的好。   她一进树林,便哭得淅沥哗啦。「将军……最坏了……」她喊道,而后瘫坐在石头上。   「说真的,我很难相信妳不是女人。」   怎么有人声?小豆抬头,玉娘就站在她面前。   「妳……」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玉娘替她接话。「还是,我怎么知道妳是女人?」   小豆震惊地僵在原地,怎么她……   「一看妳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说对了。」玉娘很有自信地微笑,她猜的果然没错。   「才不是……妳……妳说错了。」小豆辩解道。   「我说错了?」玉娘冷哼一声。「那妳敢脱掉外衣吗?」   「我为什么要脱给妳看?」小豆抹去泪水,不甘示弱地说。   「怎么?男人还害躁?」她又冷哼一声。「除非妳是女人。」她犀利道。   「我才不是。」小豆叫道。   「那就证明给我看。」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小豆不甘示弱地说。   「因为到时如果我举发妳是女人,妳还是得脱,而且是在众将军,以及士兵面前。」她无情地道。   小豆愣然地坐在大石上。「妳……为什么……」   「不要我这么做也可以,妳得离开左将军。」她傲然地抬起头。   「离开将军?」小豆重复她的话,突然茅塞顿开。「妳喜欢将军。」她记得她三不五时就会晃到将军的营帐,而且对她充满敌意。   「我喜不喜欢左将军,不关妳的事,妳也没资格管,我只要妳离开左将军,否则我一拆穿妳是女儿身,妳只有死路一条。」她冷酷地说。   小豆摇头。「我不懂妳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军又不喜欢妳,他甚至连妳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妳以为我会相信妳的话?」她可是花魁,左将军即使不喜欢她,也不可能记不住她的名字。   「我是说真的。」小豆点头。   「好了,不要转移话题,妳到底走不走?」她蹙眉。   「妳根本不用对我说这些,因为我明天就要和将军分开了。」她难过地揉眼睛。「他就要和公主成亲了。」   这回轮到玉娘错愕,她随即摇头。「妳少拿话唬我,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才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妳说完了就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才哭没两声,她就跑来打断。   玉娘见她双颊闪着泪水,想起她方才大哭的模样,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左将军没有留妳?」她仍是有些怀疑。「他没说娶了公主后,收妳做妾?」   小豆皱眉。「我才不要做妾。」在村子里,可没人娶两个老婆。   玉娘讥笑道:「不要做妾?妳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想当正室。」   「不关妳的事。」小豆回道。   「我就暂且相信妳,如果明天还让我瞧见妳和左将军在一起,就别怪我当众拆穿妳。」玉娘冷冷地把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丝毫没注意到黑暗的树林里还藏着一个人影。   小豆一见她离去,便又哭了起来,哭完这次,她发誓再也不为将军掉任何一滴眼泪了;她抱着膝盖,小脸埋在大腿上,尽情地哭着。   「将军是大笨蛋。」她啜泣。「我才不喜欢你,我最讨厌你了。」   左膺靠着树干,听她不停地骂,他好笑地摇摇头,原来她是为了公主的事在闹别扭,她骂他爱慕虚荣,应该也是指这件事吧!他不懂她怎么会以为他要娶公主?   当她几乎把所有的动物全部套在他身上骂了一遍时,左膺还能很镇定地站在原地,但当他听到「牛大便」三个字的时候,他立刻火冒三丈。   「小豆--」   她整个人从石头上弹起,不停地左右张望,但是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将军,是你吗?」小豆紧张地问,不会是鬼吧!   「废话。」他从阴影里站出来。   小豆吓得跌回石上。「将军,你……」   月光照在他高大的身上,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他怒气冲冲的样子看来好象刚从地狱跑出来的妖魔鬼怪。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豆嗫嚅道,她刚才骂他的话是不是都被听见了?   「妳刚刚骂我什么?」他怒道。   完了,他真的听见了。「我忘了。」她搪塞道。   左膺原本要训她的话语,却在瞧见她肿得像包子的眼睛时全吞了回去。   他笑出声。「妳的眼睛怎么哭肿成这样?」他在她面前蹲下,温柔地抹去她脸颊上的泪。「傻瓜,别哭了。」   「我才不是傻瓜。」她咬着下唇。   「妳是傻瓜。」他吻上她的唇。   小豆摇头。「将军不能再吻我了。」她声明。   「我想吻妳的时候就吻妳。」他覆上她红润的唇。   小豆想避开,他却压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动弹不得,她捶他的肩。「将军……」   她喘气,当她感觉到他唇舌的入侵时,她倒抽口气,胃里好象有蝴蝶在飞。   每次将军一吻她,她都会有这种感觉,可是……可是他以后就要吻公主了……   她生气地抬手拍他的脸颊,然后往旁边拉--左膺无法自主地笑出声。「妳在干嘛?」   「我不要你亲我了。」她打他。   「为什么?」他啄一下她的上唇。   「你……」她推他。「走开。」   他扣住她的手。「为什么哭?」他问。   小豆沉默下来。「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我。」   他摸摸她的头顶,现在他也不方便说清楚,毕竟现在还在军队中,仍有危机存在,方才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女人就是一大隐忧,如果她真的拆穿了小豆女扮男装的事,一切就麻烦了。现在离京城这么近,万一惊动了皇上,只会让事情更难收拾,一切等到明天再说,只要过了明天,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左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切的事情却在片刻后引爆了出来。   第十章   玉娘自树林里走出来后,便往左膺的营帐走去,小豆的事情既然解决了,接下来便是想办法让将军纳她为妾。   趁小豆现在还在林子里放声大哭,她应该把握时机去引诱将军,据她的经验,通常女人在床上和男人谈判或要求礼物时,成功率是最高的。   但当她来到军帐前,要求见左将军时--「将军不在,他刚出去了。」侍卫说道。   「刚刚?」玉娘蹙眉,直觉问道:「左将军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卫兵指向右前方。   玉娘愣了一下,那不是刚才她走过来的方向吗?   直觉地,她立刻想到树林,难道左将军也在林子里?   不,不可能,玉娘摇头,那她方才的丑态不是全让左将军瞧见了……   不,不会的,玉娘摇头,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左将军?她温柔善体人意的模样全被破坏殆尽了,左将军见了她这个模样,一定不肯纳她为妾的……   怎么办?怎么办?   她心念一转,心底冒出了个声音,都是小豆……自从她来了之后就霸着左将军不放,所以左将军才会变得怪怪的,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这个麻烦精……如果……如果没有她就好了……没有她……   玉娘一咬牙,在心中下了决定,她转个方向往大将军的帐房而去,如果她得不到左将军,那小豆也休想,她要小豆为这件事负责,这一切都是她引起的,现在她就要小豆自食恶果。   * * *   「走吧﹗」左膺将小豆自石头上拉起。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小豆执拗道。   他瞪她。「妳还没哭够?」   小豆嘟嘴,心里忖道:那也是我的事。   「小心把眼睛都哭瞎了。」他轻敲她的额头,不懂她哪来那么多泪水。   「将军先走吧!」她挣脱他的手,又坐回石头上。   「妳真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瞄她一眼。   「嗯。」她用力点头。   「好吧!」左膺耸肩。「那妳就一个人小心点,这里毒蛇猛兽多的是。」   小豆僵直身子。「骗人。」   「前不久,这儿有人被老虎叼走,妳没听说吗?」他挑起眉梢。   「骗人。」小豆告诉自己不要怕,但却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   「还有,小心树上有蛇掉下来。」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小豆猛地抬头看树枝,小脑袋不停晃呀晃地,深怕真有蛇躲在树上。   「还有……」左膺已经愈走愈远。「……小心这儿的鬼--」   鬼?小豆从大石头上跳起来,一眨眼,只见左膺已经消失在树林里,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让她吞了吞口水。   她往后看着黝黑的树林,心里开始发毛。「将军--」她叫着往前跑。「等我。」   「将军……」她愈跑愈快,还让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啊--」   她冲向他,撞上他的背,他呻吟一声,怒道:「妳在干嘛!」他气冲冲地转身。   小豆伸手抱他的腰,喘道:「鬼……鬼抓我的脚。」她的脸埋在他胸前,害怕地抓紧他。   他搂着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这个傻女人,他揉揉她的头发。   「我们快走吧!」她抓起他的手,急急地往前冲,这种看不见的东西最恐怖了,不想还好,愈想愈害怕。   「以后别到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很危险。」他忍笑道。   「嗯。」她走了两三步,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两人走出树林后,小豆这才松了口气,当她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时,她连忙放开,她又忘形了。   「小豆。」他扣住她的手臂,因为他瞧见她又想往前跑,她现在把他看成蛇蝎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什么事,将军?」她尽量有礼的问。   「把平安符给我。」他指示。   小豆愣住。「啊?」   「平安符。」他捺着性子又说一次。   「为什么?」她终于迸出一句话。   「这样我才能送还给妳。」   「啊?」小豆一脸茫然,将军到底在讲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不要一脸白痴的样子,快拿下来。」他瞪她一眼。   「可是……这是我的。」   「废话。」他怒道。   「那你为十么……」小豆突然领悟,他一定是想留下来当纪念,这么说的话……将军是喜欢她的……那他为什么不娶她,却要娶公主?   她黯然地叹口气,一定是为了名利和权力,她觉得好失望。   左膺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又想歪了。 「不要胡思乱想。」他训道。「我会还给妳的。」   「你要还给我?」小豆一脸错愕,真不懂他在想什么,如果他要还她,那不就是纪念了?   「快点。」他开始不耐烦。   小豆一脸不解地拿下护身符。「那……你什么时候还我?」   「很快。」他接过平安符,塞在腰带里。   「那是挂在脖子上的。」小豆提醒他。   「我知直。」他瞪她一眼。   「将军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吗?」她问道。   「没有。」他往前走。   「那为什么要平安符?」她小跑步地跟上他。   「不要问那么多问题。」   「可是那是我的。」难道她的东西,她也无权过问。「将军,你别忘了还我。」   「我知道。」他往营帐走去。   「如果将军想要的话,庙里很多--」   「废话。」他瞪她。   「这不是废话,是真的。」她颔首。   「好了,别说了。」他火道,再说下去,他会被她气死,他要的是「她」的平安符,而不是庙里的任何一个平安符。   小豆斜睨他一眼,咕哝道:「莫名其妙。」   「妳在嘀咕什么?」他瞄她一眼。   「没有。」她立刻道。   当两人踏进营帐时,早已有人在恭候他们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   左膺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大将军。」   * * *   大将军?小豆瞪视眼前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硕壮,脸蛋有些长,浓眉细眼,下巴上还留了些胡子,看起来很有威严架式。   左膺瞥见一旁站了个女人,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冷哼一声,看样子她是去找大将军投诉了。   玉娘一见他们两人一起进来,就晓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左膺的确在树林里。玉娘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里,这件事不能怪她无情。   大将军卫青上下打量了小豆一眼,沉声道:「妳叫颜小豆?」   「是,大将军。」小豆立刻道,她一见到玉娘,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她真的完了。   「那我就不废话了。」卫青摸一下胡子。「玉娘说妳女扮男装,混入军队来,犯了欺君之罪,是真是假?」他厉声道。   小豆立刻跪下。「是,大将军。」她冷静地道,这件事她根本没有辩解反驳的余地,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叫她脱衣,结果仍是一样的。   「大将军,她承认了。」玉娘冷道。「这是唯一死罪。」   「这里没有妳说话的余地,出去。」左膺怒道,他方才就应该在林子里杀了她,那么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个局面。   「大将军……」玉娘难堪地转向卫青。   卫青摇摇头。「妳先出去。」   玉娘咬紧下唇。「是,妾身告退。」她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卫青摸摸胡子。「原来她是女的。」他打量跪着的小豆。「这阵子大伙儿还以为你转了性,原来是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他瞄了左膺一眼,看样子,他应该早就知道小豆是女的了。   「大将军,这不关将军的事。」小豆急道。「将军不知道这件事。」她不能连累他啊﹗「小豆,别说了。」左膺皱眉。   「大将军,是小豆不好,您要砍头就砍我一个人,不关其它人的事。」她着急道。   「这里是军队,一切我自会依法处理。」卫青又摸了摸胡子。「妳混入军队有什么企图?」   「我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换我爹回去,我奶奶重病在床,她想见我爹一面--」   「所以妳就混进军队来。」卫青打断她的话。   「是。」   「那妳爹呢?」   「小豆还没找到,仗就打赢了。」小豆嗫嚅地说。   卫青轻咳一声,差点笑出来,左膺则是揉揉眉心,这个胡涂蛋。   「小豆以为战争会打很久。」小豆补充说明。   「虽然其情可悯,可是妳混入军队毕竟还是于法不容,一切得禀公处理,来人--」   「大将军。」左膺立刻拱手。「小豆虽有不对,但并没有做出危害军队的事,更何况杀敌一事,她也帮了忙,为朝廷尽了一份心力,请大将军从轻发落。」   卫青皱眉。「话虽如此,但是不斩她,恐怕难以服众,玉娘肯定会弄得人尽皆知,到时闹到皇上跟前,你隐瞒之罪也躲不过。」   「是小豆的错,不要治将军的罪。」小豆慌张地说。   「小豆,不要插嘴。」左膺怒道,他转向卫青。「一切到皇上面前再行定夺吧!」   「左膺,何苦如此。」卫青叹道。   「既然不杀她不能服众,那就由皇上栽夺。」左膺坚持道。   「皇上未必会饶了她,你何苦为了--」   「大将军,我已下定决心,不用再劝。」左膺不带感情地道。   卫青叹口气。「你既然执意如此,我无话可说。」他摇摇头,走出营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知道,他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这件事,但如果闹得全部的人都晓得了,他若不依法处理,根本无法服众。   小豆一见大将军走出去,立刻爬起,想追出去。「大将军,你杀了小豆,小豆没有怨言,不要怪将军--」   「小豆--」左膺抓住她。   「你放开我。」小豆哭出声。「都是我害了你,我去追大将军--」   「小豆--」他喝道。「别说傻话。」   「是我不好--」她痛哭失声。「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妳没害我。」他揽她入怀,轻拍她的背。   她摇头。「都是我……」她抱紧他,不住地哭着。   「别再哭了,妳的眼睛已经够肿了。」   「可是我连累了你。」她哽咽地说,随即推开他。「将军,你别拦我,我去向大将军领死。」   他敲她的头。「妳去领死干嘛!」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吸吸鼻子,扬起下巴。「再见,将军。」   他笑出声。「不要发神经。」   「我是认真的。」她怒道。   他笑着抱紧她,不理她的挣扎。「妳不会有事的。」   小豆停止挣扎,抬头看着他。「为什么?」   他抹去她双颊的泪痕。「我会保住妳的命。」   小豆抽噎地望着他。「不可能的……我犯了欺君之罪……可我不懂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我又没杀人放火--」她顿了一下。「……我杀了那个匈奴人……」她又哭了,原来是报应。   「别说傻话。」他斥责道。「妳会没事的。」他搂紧她。   她摇头。「我有事也没关系,我担心会连累你。」   「妳不会连累我,别想这么多。」他抚着她的发。「皇上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就算她有罪,也罪不至死。   她点点头,偎在他胸前。「为什么你从来不提我是女人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在等妳主动告诉我。」   「为什么?」她望着他。   「因为妳应该对我坦白,妳告诉我就表示妳信任我。」他说道。   「我是担心连累你。」   「我明白。」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妳信任我吗?」   「嗯。」她用力点头。   「那就相信我,我会保护妳的。」   「嗯。」她勾上他的颈项,偎在他胸前。「将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他微笑,轻吻她柔嫩的睑。「不要拍马屁。」   她绽出笑容,泪水却也滑了下来。「是,将军。」她闭上双眼。「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皇上执意判我死罪,别为我求情了--」   「不要胡说。」他生气地打断她的话。   「我是认真的。」她吸吸鼻子。「你有大好的人生,别为了我自断前程,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决定。」他箍紧她,他绝对不会失去她的,即使是丢了官职也在所不惜。   他亲吻她湿润,带着泪水的脸颊。「不会有事的。」他保证道。她带给他欢笑、快乐、气愤和满足,让他觉得生命除了责任、义务之外,还多了许多乐趣,他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我会保护妳的。」他覆上她的唇。   小豆圈紧他,流下眼泪,她也想保护他啊!   * * *   李贺简直是快气疯了,都是那些人拦着他,害他进宫竟然迟了。   实在不懂,怎么第二天醒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全都知道小豆女扮男装,整个军队议论纷纷,他连左膺的面都还没见到,就被小豆的一大票堂兄拖住,连小豆的父亲也现身了,他都快被这群亲友团逼疯了。   还有那个什么叫马冲的,竟然跑来问他小豆是不是真是女人,他还没见过到现在仍呆成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呆瓜一个,竟然还露出宛如遭五雷轰顶的模样。   而他们见不到左膺,就全来找他求情,最荒谬的事是居然叫他带他们进皇宫,说要亲自向皇上求情。   拜托,他们把皇宫当旅店了?谁都可以进去,再说皇上也不是说儿就能见的。   当小豆原为女儿身之事被拆穿后,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左膺终究没爱上男人,忧的是,残局该如何收拾?   要不是那些亲友团拖住他,他还能在进宫前和左膺商量个对策,可现在……   「哎哟!」   李贺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退了一步,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小太监躺在地上大叫--「哎哟!疼死我了,你这人到底长不长眼睛,瞎子啊你!」小太监坐在地上揉屁股。   「我一时走得快,没留神。」李贺想拉他起来。   「走开--」他挥开他的手。「你是什么东西,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李贺愣了一下,这小太监好大的架子,看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竟然这么猖狂,他从没见过这种对人颐指气使的太监,如果不是他现在有急事,他一定会教训他一顿。   「那你就慢慢坐着吧!」李贺头也不回地自他身旁走过,往皇上的御书房走去。   这时,一名宫女与李贺迎面擦身而过,她急忙地跑向正坐在地上大吼的小太监:「你给我站住,报上名来。」   李贺根本不甩他,径自转过廊道,往御书房而去。   「公主,公主,妳没事吧!」宫女急忙跑到仍坐在地上的小太监……不……小姑娘身边。   「去把那个人拖来跟我道歉!」她叫道。   「可是……他是将官呀!」   「将官又怎么样?我可是公主耶!」她气愤地从地上爬起。「我要他磕头跟我道歉,然后拉他出去斩首。」   「公主--」宫女只能跟在她后面,一脸忧心忡忡,公主就爱扮成宫女、太监的模样到处乱晃,谁会晓得她真实的身分呢?   这时,李贺已进入御书房。   「皇上。」他单膝跪下。「臣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平身。」坐在平台之上的汉武帝,正蹙着眉头。   李贺起身,瞥见小豆和玉娘都跪在地上,左膺则站在小豆身边。   「事情的来龙去脉,朕都晓得了。」汉武帝抚着胡须,思考该怎么做。这件事原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如今被玉娘闹了开来,只要判得不好,便难以服众,尤其是那个玉娘。   虽说长得美,可心肠却歹毒得很,在后宫里,这种事情,这种女人,他见多了,又怎会不了解她的心思。   「小豆。」汉武帝沉声道。   「民女在。」她低垂着蛲首。   「妳可知罪?」   「民女知罪。」小豆平静地道,想了一夜,她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那好,来人--」   「陛下。」左膺单脚跪下。「请皇上开恩,饶过小豆。」   「虽说情有可原,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循私。」   「臣明白,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小豆虽触犯了法条,但她也在杀敌时,尽了对国家之忠,功过可相抵。」左膺说道。   「陛下。」李贺也跪膝道:「小豆是出自于一片孝心,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这么做会触法,所谓不知者不罪,求皇上网开一面。」   「皇上,恕民女斗胆,但国法纪律岂可违背。」玉娘说道。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众卿家认为呢?」汉武帝抬头问其它将领。   「这……」大伙儿面面相觑。   「陛下,这事可大可小,就看在咱们打了胜仗之际,正值庆贺,不宜见血,饶了小豆姑娘一命。」李沮将军说道。   「是啊!陛下,左将军和小豆姑娘情投意合,若真处斩,不就拆散了人家的姻缘。」另一位将军也道。   这时,其它将军也纷纷附和,虽说小豆犯了欺君之罪,但因此而处死她,也于心不忍,若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他们根本不会惊动到皇上。   「姻缘?」汉武帝摇头。「朕可是准备将公主许配给左膺的。」   小豆落寞地不发一语,她早知道结果是这样的。   「皇上,臣不能接受。」左膺说道。   「你敢抗旨!」汉武帝怒道。   左膺拿出腰间里的平安符。「臣已和小豆定了情,心中再无二人。」   小豆震惊地抬起头,望着左膺,眼眶蓄满泪水,原来将军……将军真的喜欢她。   「如果朕处死小豆呢?」汉武帝怒道。   「那就一起处死臣。」左膺坚定地望向他。   「你敢威胁朕?」他大拍桌子。   所有人全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皇上,民女愿意领罪,求您别杀将军。」小豆急道,她不能让将军陪她一块儿死。   「小豆。」左膺对她摇头,随即面向皇上。「臣自从军以来,每日不忘报效国家,驱逐蛮人,蒙皇上赏识,挣升至将军一职,心中甚是感激,虽不敢说为大汉立了多少汗马功劳,但妄请皇上念在臣就算无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答应微臣一件事。」   「你说。」汉武帝颔首道。   「臣只请皇上饶了小豆一条性命,纵使皇上罢臣官职,臣亦甘愿受之。」他双手捧着顶戴,往前伸直。   「将军……」小豆惊呼,只能摇头。   「皇上,请开恩,饶恕小豆。」李贺亦将顶戴递了出去,左膺看来是真的对小豆动了情,他说什么也要帮他。   「皇上,这万万不可。」卫青急道。「左将军和李副将皆是良将之材,这次咱们能打胜仗,全是左将军计策应用得当,更何况匈奴未灭,现在正当用人之际,不能再折损两位大将。」   「这些朕明白,不用再说,可公主之事--」   「父王,您就别勉强人家了,我才不希罕。」   李贺回头,瞧见方才被他撞倒的小太监竟大剌剌地闯了进来,等一下……他方才叫皇上什么来着……   「蓁儿,朕在谈正事,还不出去。」汉武帝怒道。   蓁儿丝毫不以为杵,蹦蹦跳跳地投进了皇上怀里。「父王,我在外面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您别拿我当挡箭牌,我才不想嫁给这个凶巴巴的将军。」她指着左膺。「更何况人家都有意中人了,您拆散人家姻缘做什么,那我不成了罪人。」   小豆瞪大眼直盯着这小太监瞧,她好可爱,而且好象一点都不怕皇上,没想到她是女的。   「父王,您就饶了那个什么豆的一命,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替我作主。」她撒娇道。   「皇上,小豆犯了欺君罪,您不能饶她……」   「喂!妳是什么东西?」蓁儿打断玉娘的话。「我说话妳也敢插嘴。」她气冲冲地上前,踹了玉娘一脚。   「啊--」玉娘惊呼一声,往后倒去。   大伙儿全都偏头掩嘴而笑,尤其是平常和公主熟稔的将军,平常他们可怕了她的任性、刁蛮,但现在却也只有她能治玉娘。   汉武帝轻咳一声。「蓁儿,别胡闹。」他心里也正想着公主一来,所有的事也都好办了。   「父王,她以下犯上,把她拖出去斩了。」蓁儿又踹了玉娘一脚。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玉娘惊慌道。   「还不滚,别让我再瞧见妳。」蓁儿气嚷道。   「是,是。」玉娘连忙起身。「皇上,小豆--」   「还不滚。」蓁儿又踹她一脚,这女人不是好东西。   「是,是。」玉娘仓皇地跑了出去。   她一走,大伙儿全笑了起来。   「众卿平身吧!」汉武帝说道。   「谢皇上。」   「小豆。」汉武帝叫道。   「民女在。」小豆仍跪着。   「是公主要饶妳一命,不是朕,明白吗?」   「民女明白。」小豆立刻道。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汉武帝说道。   「皇上。」左膺皱一 眉头。   「妳混入军队,仍属不对,朕不能偏袒妳,妳得受二十杖刑。」   「谢皇上。」小豆磕头谢恩,她不用斩首了,不用了……   「皇上,罪罚由臣代受。」左膺说道。   「不用,不用,小豆没关系。」她急急向左膺摇头,深怕又惹恼皇上。「谢谢你,皇上,你是大好人。」   汉武帝笑道:「这句话,朕就收下了,至于执杖之人,就由左膺执行吧!」   左膺这才微笑道:「谢皇上。」   「下去吧!」汉武帝说道。   「等一下,父王。」蓁儿拉着皇上的衣袖。﹁方才有人撞倒我。」   李贺觉得头皮发麻。   「是谁那么大胆?﹗」汉武帝怒道。   「就是他。」蓁儿指着李贺。「父王,把他拖出去斩了。」   李贺愣在原地,天啊!谁来救他?他在心中大喊。   * * *   左膺将平安符戴回小豆颈上,她高兴地抱着他。   「我以为我真的会被砍头了呢!」她的脸蛋偎在他胸前。   「我不是说了,妳不会有事的。」他抚着她的发。「皇上有时为了做到公平,不得不装腔作势一番,否则难以服众,但皇上其实是个明辨之人。」   「那方才都是在演戏啰!」   「一半是,一半不是,公主的出现是始料未及的,皇上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这样一来,外头的人便会认为,是任性的公主私自要饶了小豆的性命,皇上也莫可奈何,毕竟长安城里,谁不晓得公主们任性骄纵的模样。   一提到公主,小豆不由得有些不安。「皇上会再许配别的公主给你吗?」   「我既然要娶妳,皇上便不会再提这件事。」他微笑。   娶她?将军说要娶她?﹗小豆又害羞又高兴。「将军,你最好最好了。」她抱紧他,他方才在御书房说的那些话,她真的好感动,当时想,如果真的死了,也了无遗憾。   「又在拍马屁了妳。」他敲一下她的脑袋。   「我是说真的。」她抬头望着他。「我最喜欢、最喜欢将军了。」   他注视她害羞的脸,心里是满满的喜悦与骄傲。「我知道。」他吻她的鼻梁。   「将军。」她圈住他的颈项。「我一定会做你的好妻子的,我会养鸡、养鸭、煮饭、缝衣服……」   他笑道:「在将军府不用做这些。」他伸手探进她的衣内。   「那我要做什么?」她一脸疑惑,娘平常做的就是这些。   「第一件事就是不许再束胸。」他皱眉道。   小豆大吃一惊。「将军--」她的脸快着火了,他竟然在解她的束胸,这里是御花园呀!   「将军--」她打他的手。   「不要动来动去。」他怒道。   「你……不行。」她捶他。「等会儿怎么见人?爹他们还在外头等我们。」   左膺这才停手,他不喜欢她束胸,但他更不想让别人瞧见她没穿亵衣的模样。   小豆这才松口气。   他揽紧她,俯身亲她粉嫩的唇,小豆欣喜地响应他。「将军,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儿身的?」她在他唇边问道。「我受伤的时候?」   「我惩罚妳,让妳受军棍那次。」他抱高她。   「那……那我的束胸是将军解的?」她红着睑问。   「废话。」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碰她。   那将军不就……不就见过她的身子了?   左膺觉得她红通通的脸很有趣,他亲她粉嫩嫩的双颊。「妳那时发烧,我还帮妳擦澡。」他补充说明。「妳不是一直想洗澡吗?」他露出无赖的笑容。   小豆简直快羞赧得无地自容了,他……他……   「以后别再束这种烦人的东西,听见没?」他亲一下她的额头。   「嗯。」小豆红着睑点头。「我们得出去了。」父亲还在皇宫外等她。   他又亲她一下,才放下她,小豆握着他的手,甜甜地笑着。「将军,那二十军棍是不是可以免了?」   他挑眉。「这我得考虑考虑,如果我记得没错,妳先前还欠我十八军棍,这样一来,妳便欠了我三十八军棍。」   小豆大吃一惊。「可是……可是……将军自己说不用的……」她叫道。   「是吗?」他扬眉。见她点头如捣蒜,他忍笑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我会打轻一点的。」   「将军……」小豆大叫。「你说话不算话,你最坏了。」   左膺仰头哈哈大笑,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揽紧她。她是唯一让他不觉得无聊的女人,他喜欢她的坦率、纯真,见她气嘟嘟的样子,他将她揽得更紧。   低头吻上她噘起的双唇……   后记   时间过得好快,没想到陶陶已经整整写了三年书了,哇!好可怕,转眼之间已由新手变成老人了。   细数一下……嗯……也十四本书了,说多不多、说少不说,在此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谢谢大家。   对了,不知道你们看完《情豆初开》后,会不会以为陶陶在写类似花木兰的故事(因为两人都从了军),千万别说「会」,不然陶陶可是大喊一声「天啊」!   因为这本书真的与花木兰没什么关系,陶陶也不是看了电影「花木兰」之后才有的灵感,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可是没想到才动笔没多久,「花木兰」便来台上映宣传,真令陶陶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虽都是从军,不言内容倒是不相同,而且这本故事一再修正,结果……又拖稿了,真是不好意思。   至于女主角小豆,陶陶觉得她很淳朴,很可爱;连名字都很乡下吧!原本她是叫「豆芽」的,后来觉得太怪了,所以便改成小豆,而原本设定要让小豆的父亲出场的,未料到最后竟连个影都没见,唉!怎么会这样,陶陶也不晓得,剧情不知怎么的,愈走愈偏,和当初想象的有些出入,真是没办法。   最近在看一出日剧,叫「处女之路」,陶陶还满喜欢的,虽然有是就是懒得动笔,应该去买台计算机,然后装上语音系统的软件,这样一来,就轻松多了,躺在床上悠闲地说说话,屏幕上就有字出现了,而如果不用开口,能直接在脑上装个天线,屏幕上就会把脑袋里的想法全列出来就更完美了。   「不要得寸进尺--」   这是朋友小乔子骂陶陶的话,虽是如此,可是人还是要抱点希望的不是吗?毕竟有梦想,人生才活得有乐趣嘛!哈……哈……下次聊,拜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