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错  作者:夏娃   第一章   “门外水泥何处?天边树绕谁家?山色东西多少?朝朝几度云遮?"那清灵的眼神恋恋着眼前山光,望着这一片山间水色出了神,这孩子外表是少年的装扮,今年才十二岁,是到这山上来采草药的,迷上医理,也才是最近一年的事。   突然,身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惊扰了那对清眸,乍一回神,手中还提着竹篮,这位分明是女扮男装的女孩回头望去。   “该死的!"不远处,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抑声咒骂,弯身俐落的抓住咬上他小腿的蛇,然后将这条蛇远远的给丢开去。   “别动。"女孩看见了,连忙出声,走过来,"不要动,这附近的蛇大部分有毒,快坐下来,我来检视伤口。"   少年从那果断自信却轻柔的声音里,看见一张比自己年轻的清秀脸庞;他果然没有动,并且就着草地坐下来,只因为从小腿的伤口已经传来一阵酥麻和热辣。他不禁要担心,若果真教毒蛇给咬伤,那就糟了,荒山野岭,如何得救,他当真太不小心了!   女孩放下竹篮,蹲跪在他身旁,帮他脱下足上精绣飞凤的锦靴,还卷起裤管,看见那伤口已经开始肿胀泛黑,她神色一敛,马上俯下身去,小口对着伤口,吸出了许多污血。   少年吃了一惊,伤口尽管疼痛,内心即有一般深深的感动在燃烧,他与这位"小兄弟"素昧平生,"他"却奋不顾身,而且毫不犹豫就为自己吸出毒血!   直到伤口干净了,女孩从竹篮里拿出草药,在嘴里咬碎,为他敷上,这才抬起目光,松了口气。   “还好及时处理,但愿已无大碍。"她站起来,那张清秀的脸庞微微泛红,额际渗出汗水,嘴角还有血迹。   “若非有兄弟及时相救,只怕此命休矣。"少年也强撑着起身,望着眼秀眉清,齿白唇红的"小兄弟,心里一阵感激与温暖,拎起衣袖为"他"抹去脸上的汗和血迹,"在下李玮,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不敢当。"女孩神色间掠过慌张和羞意,匆匆的垂眉敛目,避开了两人的接触,拱手轻柔说道:“在下……水青。"   只那举目一眼,李玮的俊美和贵气已入她眼中,尤其他温柔的眼神和迷人的笑容,当下似有什么敲进了心里,小小的一颗心儿莫名地鼓动得厉害。   突然李玮身子一个飘晃,引起她心里一紧,赶紧扶住他,"李公子,刚才在下只是略作急救,公子还是赶紧找大夫为要。"   “小——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小厮装扮的孩子从远处一间木屋里出来,本来要喊"小姐"的,看见有外人,匆匆改了口,唤一声"少爷"跑了过来,然后便有意无意地拉着小姐的衣袖,望着小姐搀扶的人,眼光里露出浓厚的保护意味。   “这位李公子被毒蛇咬作了。”女孩心知她的女婢想着什么,一边解释,一边想让她帮忙扶着李玮往木屋走。   后来,她让小厮装扮的女婢通知山下一位婆婆去找大夫和能够帮忙的人。   这一段时间,李玮望着水青清秀的脸庞,苦中作乐地笑言:“可惜'你'不是女子,否则我将来一定"以身相许',与‘你’共结秦晋。‘你’既不是女子,那要与‘你’做一对兄弟。"   水青望着他温柔的笑容,一颗心儿莫名地直跳,"你……很不舒服吧?可惜我学医不久,帮不上什么忙。"   “不,‘你’已经是我此生的大恩人。水青,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李玮对她坦承自己是皇子身分,原只为表示诚心,然而这一个坦承,却让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水青。   等他伤势好以后,再回到这山上,这儿早已无人,他去问过山下那位曾经帮助他的婆婆,婆婆说,那位自称是水青的小公子偶尔会打她这儿经过,上山采采草药,或者游山玩水一番,总会给她带一些衣服、食物,虽然受了不少照顾,却也不知小公子打哪儿来,倒是,老婆婆透露了,这位小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这教李玮惊讶之余,又是佩服,料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儿竟有如此胆识。可是往后地再也找不到她,只为她不曾再来过,而他尽管找遍附近姓水人家,也不见那缕芳踪。   可惜啊,落叶满空山,他该惜'你'不是女子,否则我将来一定"以身相许',与‘你’共结秦晋。‘你’既不是女子,那要与‘你’做一对兄弟。"   水青望着他温柔的笑容,一颗心儿莫名地直跳,"你……很不舒服吧?可惜我学医不久,帮不上什么忙。"   “不,‘你’已经是我此生的大恩人。水青,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李玮对她坦承自己是皇子身分,原只为表示诚心,然而这一个坦承,却让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水青。   等他伤势好以后,再回到这山上,这儿早已无人,他去问过山下那位曾经帮助他的婆婆,婆婆说,那位自称是水青的小公子偶尔会打她这儿经过,上山采采草药,或者游山玩水一番,总会给她带一些衣服、食物,虽然受了不少照顾,却也不知小公子打哪儿来,倒是,老婆婆透露了,这位小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这教李玮惊讶之余,又是佩服,料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儿竟有如此胆识。可是往后地再也找不到她,只为她不曾再来过,而他尽管找遍附近姓水人家,也不见那缕芳踪。   可惜啊,落叶满空山,他该何处寻踪?   六年后在长安城郊外,一林丹枫沿溪吐着火焰,仿佛仕女酣醉的酡颜,散放出一袭昏秋的风情。   秋色里的枫林,黄昏里的满天彩霞,晕红了整个天际,连那碧溪流水,也如醉酒的红。古缙便是被这一片飘逸、脱俗的浩翰秋意所迷,被牵引入林,正在如痴如醉之际,忽然闻得弦声,是一首生动活泼、技巧难度极高的曲子。   他循声找去,矗见溪流对岸一个女子坐在凉亭石椅上,怀中抱一琵琶,轻捻重拨,情切切意绵绵,细腻入微,意运而幽深,弹得绝妙入神,他眯眼将女子细看了。   看清了姑娘容颜,顿觉五内轰然一响,仿佛是春雷台前的雷光乍迸,天地都要为之震动!她头上插戴凤钗翠钿,一身飘逸月白衣裳,鲜润绝艳的脸庞,黑睫帘幕般低垂着,檀口娇艳欲滴,容姿妩媚,体态轻盈,仿佛真仙下得凡来,他只恨背上无翅,不能马上飞过溪岸!   那白衣姑娘缓缓抬起一张芙蓉娇颜,忽然发现对岸有人,还是一名陌生男子,那双秋水星眸里霎时抹大了惊诧和仓皇,弦乐到止,手抱琵琶起身,匆匆忙忙、慌慌张张旋了身,离开凉亭去了。   “姑娘——"古缙一个飞身,行过一座拱木桥,来到对岸,那位娉婷佳丽早已没入林间,不知去向。   “真是可惜!"古缙神色间不掩万分惋惜,手上一支青玉长笛,以银镶孔,流苏为结,苍润如竹,重重的拍在掌间。回想方才惊鸿一瞥,那世间再也难寻的绝色容颜,他不愿就此死心,随即导火红林中,找着那抹白衣影儿。   行不多时,枫林中忽显出一个禅院来,料想这荒郊野外,居住人少,那姑娘肯定入了这禅院,古缙心中欢喜,即趋向前去。禅院四周围着高墙,中间向阳而扁八字墙门,上面高悬黑字匾额,写着"静心院"二字。他正欲即门,忽然门就开了,走出来一老一少两位尼姑。   “施主,有事吗?”老尼姑手捻着一串佛珠,脸上神色肃穆。   “请教师父,刚才是否有一位怀抱琵琶的白衣姑娘进去里面了?"古缙拱手,举止之间贵气无限,光芒逼人,很少有人见到他敢怠慢的。   老尼姑见眼前这位俊美公子,只瞧他神色间流露着常人难有的自信和年轻的傲气,身上一袭作工精细的紫罗纱袍,碧玉环正缀巾边,紫丝绦横围袍上,衣着高贵,举手投足间仿佛生就一份与生俱来的霸气。老尼姑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此人定是权贵非凡人物。   “施主,老尼没有看见施主所说的人进来,静心院里只许女众出入,施主在此,恐有不便,还请施主尽快离去。"老尼姑躬身敛目,也不想多有得罪。   “师父,这位施主说的一定是路姑娘——"一旁的小尼姑才插嘴,就接到老尼姑制止的眼色,赶忙收了口,低低垂下头去。   古缙原是失望,经小尼姑一语,顿时眉飞色舞,马上望住老尼姑,"山家人不打诳语,师父既然见到了人,为何要否认呢?"   老尼姑一个躬身,"施主,老尼正要出门,刚才确实没有见到施主所说的白衣姑娘往外进来。"   古缙不信,目光移向小尼姑,只见个尼姑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分明是老尼姑有意规避。   “相信师父所言非虚,那么再请教师父,现在静心院里,是否有一位白衣姑娘?"他单刀直入,   瞧老尼姑如何再闪躲他的话。   老尼姑一个攒眉,只好说道:“是有一位。"   古缙欣喜,立刻追问:“是否就是这位小师父口中的路姑娘?"   老尼姑似是不思证实,小尼姑经刚才老尼姑那一眼的警告,深知自己多嘴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听多少训示呢,这会儿自是连头也不敢再抬起来。   “师父,还望请路姑娘出来一见。"古缙手执青玉长笛,拱手一揖,虽然客气,眼神中却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这一说,老尼姑反而坚决地摇头,"施主不必费心了,路姑娘不会见你的。"   “是的,施主,路姑娘是大家闺秀,礼教严谨,她与施主非亲非故,不可能会见你的,施主还是请回吧。”小尼姑仿佛为了弥补方才的失言,赶紧接着说。   古缙却不死心,"师父,在下李玮,非轻薄之人,无调戏之意。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经地义,除非是姑娘已许下人,否则在下对那姑娘一见倾心,还望师父有成人之美。"   缙王李玮,在外一向自称古缙,如今自曝身分,只为表现一份诚心,因为他确实动了真心了。   他以为一番话能说服老尼姑,不料老尼姑却不为所动,况且缙王李玮,名号响亮,只见老尼姑闻言,那神色更坚定,“出家人不问世事,此乃佛门清修之地,施主请回。"   老尼姑躬身欠礼,回头便要小尼姑关了门,仿佛改变了主意不外出了。   “师父!无给如何,我要见到路姑娘!"古缙高声大喊,决心等在门外,苦要见到那位绝艳美女。直到日落黄昏,直到夜幕低垂,直到寒风刺骨的深夜,静心院再无一人出来。   一向喜爱游山玩水,整日流连花丛间,古缙自信天下美女,几乎尽落他眼里,却从来不曾有一位像今日这位姑娘,在一瞬间完全收服他的心与眼,如此美人,当真千古难有。过去,他就是大意,才让小恩人水青再也不见,今日他知道,若是错过这一回,只怕佳人难再得。   夜深露重,却是银光迷人,古缙既无半丝倦意,索性坐在门外,当着一轮明月,吹起玉笛,欲借笛音,倾诉哀曲。只听笛声清亮仿有重气,笛声起处,月光生辉,星辰灿烂,曲曲情钟,声声扣人心弦。   夜将尽,晓光初露,不多久.天已翻白,大地重展新色,晨曦来临,那紧闭的两扇门扉,砸地一声开来,由里面走出了昨日那位小尼姑。   “小师父。可是路姑娘肯相见了?"古缙展眉笑颜,一个大阔步便上了前去,那一身自信,一点也不染一夜无眠的疲态。   小尼姑躬身作礼,"施主,路姑娘天未亮,已由后门离去了,施主请回吧。"   “她已走!?"古缙笑脸转为惊诧,情急伸手抓住小尼姑,"你没有骗我?"   “施主!"小尼姑慌张的抽回了手,连连后退,躬身道:“施主,小尼不敢说谎,路姑娘确实已经离开了。"   古缙知道这小尼姑没有骗他,大叹一声,眉间紧锁愁绪,难道一夜情音,还打动不了美人芳心?古缙向来自信满满,从来没有女人追不上手,难得果真动了凡心,却竟挫折连连,   “小师父,可是路姑娘不愿相见,才由后门离去?"   小尼姑眼望眼前俊美公子,着实和路姑娘是一对儿。念他等了一夜犹未离去,还有昨夜那曲曲柔音,确寞情真意切,她心生同情。   “不敢有瞒施主,昨日因家师嘱咐,施主在外面等候的事,路姑娘并不知情。路姑娘之所以由后门离去,也是听凭家师吩咐……"小尼姑心里忐忑,想想又补充,"家师是恐怕为路姑娘惹来麻烦,故才有此安排。施主,小尼多言,请千万别让家师知道。"   古缙顿时展颜,心知小尼姑有意帮自己,当然不愿就此打了退堂鼓,"还望小师父告知,这位路姑娘家居何处,何以在此,又何以天未翻白便匆忙离去?"   小尼姑望了里头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将大门由外关起,和古缙离了大门几步,才老实说道:   “路姑娘实是宰相路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目前路大人已经辞官,就即将要回舒州养老,姑娘她与家师结识已久,家师说姑娘仙风道骨,极有慧根,原要度她入佛门,不过姑娘似乎还有顾忌,一直未允,姑娘经常会上这儿来,每一曰总要住上两、三日,可惜今日姑娘就要跟随路大人回舒州了,这一回是最后一次上这儿来,她因不忍与家师别离,才会一直到早上才离去。"   绝色美人居然是路安的千金!古缙闻言,喜形于外,路大人在朝多年,向来谦恭自守,为官一向享有清苦,曾听说他是中年才得一女,却不知竟是如此一位倾国姿色,果真善在深闺人未识。听闻路安今日就要携女返乡,古缙谢过小尼姑的帮忙,便匆匆离去。   秋光照耀着长安,把繁华的街道幻化得格外奇特美丽,市街上熙来攘往,大眼的尽是玉宇琳琅,琼楼棋布,鳞次栉比。辽阔的长空,掠过一列燕阵,沥沥嘹嘹的叫鸣声划过路家府邸上空。   “小姐,小姐快听我说呀!"一名身穿粉红色袖农,腰系牙白丝条,一袭粉红罗裙的娇俏少 女从离开厅堂后,就一路住后院跑,穿过长廊,绕过花园,回到楼阁来,人都还未进去,声音已经先到了。   她是芮儿,是路清莲的贴身丫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路清莲安静内敛,芮儿活泼好动,虽是主仆之分,却是情同姊妹。   路清莲在书房就听见了芮儿提高了音量的慌张声音,她倒是不慌忙,继续整理还未完成装箱的书画。   阶梯的木板被踩得咚隆、咚隆响,没一会儿,芮儿已经跑上来,气喘吁吁地,一张吹得弹破的粉脸漾了桃花红,还得在胸口顺一顺气,话才说得上来。   她还在那儿顺气,背对着门,正收拾着字画的路清莲倒是先说了,只听一缕清雅柔音舒服地传来,"芮儿,这里快收拾好了,你去唤人来把这些箱子抬下去。"   “哎呀,小姐,你别管那些了,快听我说嘛!"芮儿莲步上前,取走小姐手上那一幅卷了一半的字画就往地上丢,拉着路清莲转过身来。   窗口微风,一袭月白衣裳飘动,温柔秋光,偷观了这位清莲般不染俗尘的女子,她松绾乌发,眉似远山弯弯一抹,眼横秋水,唇蕾含丹,皎洁玉颜胜白雪,雅淡有天然之态。   “芮儿,这是做什么?"路清莲黛眉微颦,只为她视若珍宝的字画,她蹲下身子,仔细检视是否脏了哪里,轻拍了灰尘。   “小姐,前厅来了天大的贵客呢,你要是知道他是谁,来这儿做啥的,保证会吓死你了!"芮儿一点也不觉得口气夸张,还端着一脸神秘得意。   “来了谁?"那沉静的口气像是应付,也不见掀起一丝波纹。路清莲头未抬,眼末瞥,只管小心翼翼收拾她的字画,缓缓起身。   芮儿眉弯一挤,皇帝不急太监急,原来打算卖卖关子,无奈小姐她不感兴趣,只有她在一头热,索性揭了底,"就是那缙王李玮呀!他带了媒人上门,正在与老爷和夫人提亲呢!"   一幅才小心捡起来的“秋山图”,"砰"地一声又落了地,伴随着卜通一声心跳,平静难以再持,眼底注入惊色,路清莲瞅住芮儿,"你说什么?"   芮儿端着一张得意笑靥,"小姐,你没有听错,正是那位‘李玮’,要来娶小姐了!"她   得意洋洋地宣布,瞅着她家小姐,等着看小姐窘样。   路清莲望着芮儿,很快便平抚了情绪,喜怒不张,只是那双凤眼里仍然存疑,"芮儿,可是你看错、听错?"   芮儿噘起朱唇,原来不是小姐沉得住气,是压根信不过她的,当下不平,"才不会呢,方才我在前厅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人家真的上门要来娶你了,而且老爷也已经下舍,暂时不上路了。"   路清莲缓缓转过脸去,对于芮儿的话,将信将疑,便未语。   芮儿绕到她面前,急忙地要她相信,"小姐,是真的啦,倘你不信,我们这会儿到前厅去,那位缙王还坐在堂上呢!"   “谁跟你瞎闹。”路清莲嗔她一眼,却早已遗忘了躺在地上的"秋山图",发起怔来。   芮儿笑望着她家小姐,早已经看穿了小姐的心事,从六年前发生那一事,小姐心里就已住进了人,正是那位风流偶悦、面貌俊美如女子的缙王李玮。尽管这多年来,已经听闻这位缙王花名远播,风流天下,整年沉迷于芙蓉帐里,流连忘返,奈何小姐她心里笃定,就是不信外间飞短流长,仍然对六年前那一位"李玮"牵挂得紧。   “芮儿。"楼下传来了路夫人的呼唤。"看吧,夫人来了,肯定是为小姐和缙王的亲事。"芮儿旋身,粉红衣摆儿飘起,拉着小姐赶忙要下楼去。   “哎,芮儿,别拉我呀。"路清莲险些绊倒,却被芮儿紧拉着不放,急惊风似下了楼来。   “两个女孩儿闹着什么?"路夫人见两人拉扯,那眉眼间原已添了愁血,如今又多了躁意。   芮儿一见夫人神色不对,粉舌一伸,赶忙放开小姐,低头往后退去。不过那双灵眸,可还闪着光芒呢。路夫人向来柔婉,很少给下人摆脸色,今日这样着恼,实在少见。   “娘,您怎么了?"路清莲善解人意,见母亲脸色不对,扶着母亲坐下来,温言柔语里尽是关怀。   路夫人望着女儿,瞥一眼芮儿,拉着女儿也坐下来,"我想,芮儿这丫头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   那当然,她怎么可能藏得住话。不过夫人还真了解她呢。芮儿抬起一张笑脸,一点也不知警惕。要知道,做下人的,是不能太多话的,尤其是躲在门后偷听主人和客人间的谈话,那更是要不得。这整个府里上下,谅也只有芮儿有这个胆了。   “娘,芮儿是说了些不着头绪的话,但女儿想,其中也许有误会"   “才没有呢!夫人,奴婢已经告诉小姐缙王上门提亲的事,可小姐就是不信人家,您评评理,奴婢所言可有差错?"芮儿不甘心地欺上前来。   只听路夫人一声叹气,"莲儿,芮儿没有说错,确实是缙王带了媒人来提亲了。"   听得母亲这一言,路清莲才真相信,顿时净白脸儿晕了霞彩,那帘幕般黑睫垂下羞意,却又听见母亲一声叹气。"唉,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这位缙王……”路夫人似不愿多批评是非,望着爱女,转而说:“以你的性子,和缙王恐怕不合,你爹频频说不敢高攀,本欲为你推去这桩婚事,奈何缙王对你……也不知为什么,缙王甚为执意,无论如何也要结下这门亲事。王家中人,咱们也得罪不起,眼下,你爹还在前厅苦撑着,要我过来问问你可有法子?"   怎么说能成为皇亲国戚,那都是打着灯笼找不着,巴结不来的大喜事,嫁给缙王,可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哩,可听路夫人言下之意,路家两老对这门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似乎看做是路家大事来处理,差点没教芮儿摔倒在地。   是了,她家老爷和夫人就是因为这般不慕名利,不倾权势,才能养出她家小姐这样百年难有的奇女子。芮儿自个儿在一旁想,可不是她要夸自家小姐,从小她就跟着路清莲,熟知她琴棋书   画样样皆精,三经五典全读熟,满腹文采,聪慧过人不说,而且谦和善良,娴雅温柔,就是论外表,也是个美人呢。   路清莲抬起一双沉静智慧的凤眼,"娘,您相信外面的流言?"   自然是因为缙王风评不佳,路家两老才不愿把女儿嫁,如今路清莲这一点破,路夫人也不说门外话。   “空穴岂来风?"过去信不信外面的闲言闲语不重要,那是外人家的事,不需去提,如今可关系到爱女的终身幸福了,尽管是空穴来风,路夫人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将女儿嫁去冒险。   路清莲无声地叹息,女孩儿家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和李玮终究只有一面之缘,若要为他说话,那仿佛是她急着嫁与他;若装聋作哑,那这桩婚事……这倒为难了她了。   芮儿正在一旁干着急,她是最明白她家小姐心事的,这几年也有不少青年才子、王孙公子上门求亲,可小姐谁也不肯嫁,心里就记着那位风流俊俏的缙王,只为着两人曾有结拜之情,只为   那缙王曾说,她若是女儿身,将来定将她娶,小姐一直记到现在,难得那缙王果真上门了,若教老爷、夫人推去了亲事,那小姐岂非真要去削发为尼了!   “夫人,您不是常说谣言止于智者吗,方才奴婢瞧那缙王,非但风度翩翩,举止谈吐皆不俗,且丰神俊雅,明眸皓齿,俊俏非凡,也许就是因那缙王有惊人之貌,才会枉招善妒小人毁谤,好像小姐,不也有许多上门求亲不成的人在外头放了不利小姐的流言吗?夫人,良缘难觅,何况小姐年已十八,您不觉得那缙王其实和小姐挺登对的吗?”芮儿是跟着路清莲一起成长的,四书五经她是不能像路清莲一样倒背如流,腹中却也有些墨水的,若要说路清莲有什么比不上她,那就是比不上她的古灵精怪,舌粲莲花了。   “这……"经芮儿这一说,路夫人也重新思索,想起女儿年纪确实也不小了,都因为她和老爷就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她和老爷膝下无子,老爷总爱将女儿当男儿养,从小就教她读遍天下文章,还让她去做自个儿喜欢的事,成天往外头去,养成了她独立有主张的性子,过去有人上门求亲,她总有理由拒绝,没一个中意。可如今,路夫人观察爱女娇羞神态,再加上芮儿一番言语,马上就明白女儿的心思了,可是,她却不解,为何女儿独独心依那缙王?   路夫人脸色一转,威严眼光瞅住多嘴不量,"芮儿,你把实话说来,和小姐可是早已和缙王结识?"   芮儿一怔,未想夫人会有此一问,登时化作哑女,不敢多言了。只因路夫人一再有交代,出门可以,但需避免麻烦,不得暴露身分,除得改装为男儿,还需与男子保持距离,终究是女孩儿家,需自重。   “不敢瞒娘,女儿和缙王确曾有一面之缘,那是早年之事,只因一场意外而结识,那以后不曾再见缙王。女儿一直谨遵娘的命令,不敢有违。"路清莲垂下眼险,声音清雅,提起那缙王,还略带羞意。   “是的,夫人,芮儿敢发誓,和小姐仅见过缙王一面,而且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小姐改装,缙王也不知道小姐是女儿身,绝对没有做出过分的事。"芮儿把手朝天指,信誓旦旦。   路夫人望着两个女孩儿,倒也不是不信。只是从缙王上门,她就始终有疑惑,"这缙王,总不会没有理由,上门求亲?"突然地来,还选在他们举家耍返乡的时候。怎么说都要启人疑窦。   这一点,路清莲也想过,也不解,但一颗芳心早已系上了,如今心怦怦,思维乱,如何想得更多?   芮儿狐疑地望着主子们,"这还用想吗?论才华,论美貌,论贤德,小姐都是顶尖儿的,缙王选妃,除却小姐,还有谁及得上?"   “芮儿。"路清莲用眼神警告了她。   “都是实话嘛。"芮儿笑眯眯地。   路夫人倒也同意了芮儿的说法,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拉过女儿的手。"莲儿,爹和娘一直都为你着想,你不同意的亲事。爹娘不曾把你勉强,芮儿说得也确实不差,若不听取流言,眼前缙王,实在是一位难得人物。你做一个抉择,若同意亲事,娘使与你爹说去。"   “娘……”路清莲脸上早已飞霞流传,羞羞怯怯。   “夫人,小姐没有意见,就是答应了嘛。”芮儿一旁帮着说,早知道她家小姐难以启齿。   路夫人笑起来,"莲儿,那就这么决定了?"   路清莲低低垂着羞容,"但凭爹娘作主。"   路夫人笑着点点头,但心里却不免还有忧虑,只得说:“莲儿,你若嫁去,就是缙王的人了。未来好、坏未知,但是你要记住,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一出门,便是泼出去的水,爹娘再也帮不了你了。"   “女儿谨遵娘的教诲。”   第二章   路家两老为了嫁女,延了归乡期。   时深秋,距离提亲日子也不过半个月,这一天,给王府张灯结梁,锣鼓响彻云霄,热闹非凡。   皇上主婚,一对新人拜过花堂,将新娘迎进了喜房。   李纬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师兄向非玉和黑块,赶在他进洞房之前及时到了缙王府来贺喜。   “老四,恭喜你,采笙和老五因为有事,赶不及亲自前来,托我带来贺札。”   向非玉本欲送上贺礼!道过喜后便离去,黑块却不想这般便宜了李玮,揪着他不让进洞房,硬是要新郎宫陪喝一杯。   这黑块,从头到脚一身黑,一柄大刀扛上肩,脸上还有一条深长的疤痕,他要不是跟着向非玉前来,准给远远挡在缙王府大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老三,今日小王完婚,是何等大喜之事,你这身打扮,我这不是来贺喜,分明找霉气来着。”李纬喝完两人敬的酒,首先在黑块那张毒嘴开张前,先“敬”了他。   黑块咧嘴一笑,那左脸颊长疤抽动,“我说老四,这路家小姐可真本事,居然能收服你这只千年老淫虫,该不是万年狐狸精转世吧?”   “老三,今日是老四大喜之日,不可妄言。”向非玉就座,举杯就口,一派儒雅斯文,眼神不动,风吹衣袂飘飘,仿拂不染俗尘的仙列人物。   李玮一脸笑,“纵是万年狐狸,迷死我也甘愿。”   他这一言,令黑块一楞,登时哈哈大笑,万分佩服,“以为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嘴上戏言,不想你万分认真哩,冲着你这句话,师兄我也不闹你了,洞房去吧!   就这样,黑块放过了他。   临离开前,向非玉突然一脸肃色,“老四,最近有人看见申屠无客在长安出没,从数月前在扬州,他被老五所伤,便推动踪迹,突然出现长安,你需小心。”   “放心吧,这缙王府,岂容他轻易来得,”李玮一点也没把向非玉的后放在心上,只想着新房中的美人儿。   黑块诡谲地一笑,一眼瞧穿了李纬的心事,“老二,你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跟他说这些,他哪里听得进去,走吧,人家已经嫌我们碍眼了。”   他领路,和向非玉离开了。   新郎官喜孜孜,旋了衣袖,昂首阔步进了新房来,只想那日匆匆一瞥,那抹白皙身影儿,那张倾城艳容,今日就近在眼前了,心下那份雀跃便难抑,更掩不住一张新人笑。   芮儿一见缙王入门,连忙出了内房,和几名女婢欠身见札,“奴婢芮儿,贺王爷大喜,愿王爷。王妃好比成对黄鹤,比翼戏清池,更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好个对对双双!起来吧。”李玮眼底激赏,便把这丫头仔细看了,瞧她一张粉致脸儿,一双慧黠灵眸,真个娇俏人儿!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当下便赏了红。   “多谢王爷。”芮儿笑吟吟,也不敢耽误一对新人了,带着女婢们关了门离去。   李玮迫不及待入了内房,见他的王妃坐在那儿,头盖着喜帕,心内喜狂,上了前去。他眉开眼笑,掀开红中,新娘娇羞地抬起脸儿来,明眸如剪水,眉别似远山,一对绿玉耳坠晶翠欲滴,衬出娇颜配红,是一美人,却——   是美人,却非绝色,更万万比不得他日痴夜想的倾国佳人!   李玮笑容僵住,脸上变了颜色,只为眼前新娶夫人竟然不是他心中的绝色美人!   当场如一记棒下,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再看仔细——   不是她!   不是她!   “错了!”一股冷,直冷进心底,一份错愕和彻底的失望,像无情深海涨潮卷席,一直淹、一直淹,狠狠淹没了他整个人,也夺走了他的理智!   “王爷?”原是羞怯怯的新嫁娘,却因为那一声,‘错了”,教路清莲不解地抬起疑惑的眼儿。   眼前俊美男子,依稀有十三岁少年的俊影儿,却不见昔日笑容与温柔,只见满脸怒意,是为何?   李玮看也未再看她,那么快的别开脸,迈开步远离了新帐,他更反感的斥吼:“别叫我!你不是本王要娶的美人!你——不——是!”   那如雷响,如闪电劈的话,震得路清莲全身发凉!更仿佛将她从云端上活活给打下:硬生生将她摔得尸骨无存!   不是……他要娶的人不是她……他是说他要娶的人不是她……错了?   是哪儿出了错……他错?还是她错……   “既是如此,何以到路家提亲?”路清莲冷汗涔涔,绞握着颤抖不已的冰冷手指,依然安静坐在那儿。   李玮震住,回想了其中的错误……是那小尼姑,他轻易误信了小尼姑的揣测,却过于冲动,未再亲自确认,也因为路安就要举家离开长安,他一着急,更急着将他的美人娶入门,却可恨……   “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他没有给她答案,却是咬牙切齿,恼恨地一掌击在桌上,痛恨自己的错失。   他却不顾,他的话给无辜新嫁妇带来多大伤害。   “一着错,满盘空……”字字如针如刺,路清莲一颗心沉,沉、沉,那一双清漾着水气的明月更圆、更大,强撑只为不让泪儿流,“错已铸成,你意欲为何?”她又轻又细又清冷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却掷地有声。   “意欲为何?”李纬仰天大笑,那笑声,又无奈,又绝望,充满嘲讽,笑声止,他的目光也随即冰冷,却避她如蛇蝎,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令他难以忍受,只为一个错误,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一对如今仿佛在嘲笑他的红烛,他霸气而低沉的声音多了憎恨与无情,“既是本王铸成的错,你若舍不下王妃之位,不愿‘和离’你无‘七出”之罪,本王能奈你何?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既不是本王要娶的那位绝世美人,终其一生,本王也不会爱上你!要走要留,任凭你!”   扔下话,他火辣辣地步出新房,不曾再回头!   这儿,今夜,原该是春风帐暖,甜蜜无限的地方,奈何,世事茫茫难自料,郎君竟无情!   “任东风老去,吹不断泪盈盈。”映着烛光,一张逞强的苍白脸儿,再也止不住泪潸潸。   “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于我,又何尝不是?满抱希望,在母亲面前点了头,亲自允婚,奇终身托忖于他,奈何,落得这等下场!和离……和离……洞房花烛夜,他竟要与我和离……此情何堪?”路清莲心胆俱碎,修得完美的指甲尖儿深入手心里,那凹陷的痛,怎么也无法减轻,无做压抑她满心满身的伤与痛。   “小姐,怎么了?我看见王爷怒冲冲的离去。”芮儿的声音传来。   路清莲连忙掩袖拭泪,硬生生吞下了满腹的苦,装作无事。   芮儿进房,看见小姐眼红。鼻红,像是哭过,却还似乎极力要掩饰,还不知缘由,她便先便咽。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芮儿握着小姐的手,更发现小姐竟一身冰冷,犹在颤抖,芮儿更惊慌,“可是王爷欺负你了?”   路清莲抽回了手,别开脸去,“不许胡说。我没有事,你下去吧。”   “小姐!你整个眼睛都红了,身子还在抖着,岂会无事?新婚之夜,王爷就离开新房,岂能无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始终喜乐共尝,哀怒同受,今日小姐受了委屈,为什么还要隐瞒,不肯让芮儿分忧?”芮儿光见她家小姐的模样,心都要疼死了,那份着急更切。   路清莲站起来,缓缓摘下凤冠,背对芮儿,“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芮儿,我只愿你跟着我,便是我的支柱。”一番凄幽悲凉的话,却是语重心长。   “小姐……”芮儿明白,小姐虽然把她比喻为急流里的小舟,分担不了她的忧愁,却只是不愿将自己的委屈让她也承受罢了。   “芮儿,去休息吧。”路清莲始终把背对她,不顾让芮儿再见她一脸凄楚和狼狈,她的自尊不许。   芮儿是了解她的,只得无言地为她把门关了。   直剩她一人,路清莲脱去身上霞帔,甚至不顾让这身喜红留在身上做笑话,眼望红烛垂泪,她又是心悔与忧愁和着泪儿簌簌直下,“……谁伴明月独坐?我共影儿两个……这竟是我路清莲的新婚夜……好个凄惶的我!”   要悔要怨,她都只有今夜,过了今夜……   “饶君掬尽曲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她岂恋栈王妃之位!   这缙王府,既然容她不下,天地辽阔,总有她路清莲栖身之所。只是,她却不能马上就走,要走,也得等到过几日路家两老返归家乡以后。   “门外水流何处?天边树绕谁家?山色东西多少?朝朝几度云遮……”山水风光依旧,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清冷的眼神,幽幽望着眼前景物,山不动,水更流,昔年风月,如今看来,只留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路清莲空对着云山渺渺,又是一声惆怅的叹息,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本来无一物,奈何惹尘埃。”   一切,都因她的允诺而起。   “小姐,还在想那无情缙王?”芮儿光提李玮,便有止不住的怒从中来,一切都是为了她家小姐。   虽然小姐对那夜的事始终闭口不言,但那以后几日.完全不见缙王人影,光如此,她便要万分为小姐抱屈了。她家小姐在缙王府一直强颜欢笑,待送走路家两老,小姐这才带着她离开缙王府,来到这里。后来她只知道,似乎缙王对小姐说了——和离!这更是教芮儿咬牙切齿。   这里是六年前她和小姐经常来采草药的山野,原来那间木屋还在,只是略嫌破旧了,她和小姐经过一番整理,就此住了下来。   她和小姐依旧是女扮男装,一来为了方便,二来也为避免麻烦。两个女儿家要单独生活,也实在不易的。   路清莲一袭白衫布衣,一张索净脸儿,一双男子唐靴,虽是一番改扮了,终究是娥眉带秀,玉白香肌,掩不住那佳人情韵,脱尘气质。   “想他何用?”路清莲从远处拉回目光,转眼凝视来到身边的芮儿,拉起她的手,“芮儿,是我的错,累你也跟我受苦了。”   “小姐,你这么说,是存心要让我难过嘛,要不是我煽动夫人,夫人也不会同意你嫁给缙王,今日小姐也不致流落山野。夫人若知小姐遭遇,不知要怎样难过。”芮儿对于当日的长舌,真是悔不当初。   路清莲别过脸去,想起母亲,她眼眶一阵湿热,才出阁,便与丈夫离异,她有何颜再见慈颜?   “芮儿,从今以后,就我俩相依为命了,过去之事,如东流水,我们谁也别再提了,好吗?”她需振作,不可再沉溺痛苦中。   “那是最好了,谁说没有依靠,女子便不能活。从今以后,我和小姐定要把日子过得快活。”芮儿坚定他说,大有不让那缙王瞧不起的气势。   路清莲微微一笑,“山居也有野趣,游山玩水,一向是我和你的本事,日子定不难过。”芮儿也有意要改变话题,不教路清莲再想过去,便眉开眼笑告诉她:“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带下山去卖的那些字画,又教那位公子买去了呢,他似是对小姐的书画完全着了迷呢,直夸小姐是当代才人,还说非与小姐你结识不可。我还对他说,我家‘公子’性子孤僻,不喜与外人接触,好不容易才推辞了。”   “芮儿,你辛苦了。”路清莲神色里尽是怜惜和愧疚。本来她也要与她一同去卖字画,但芮儿坚持自己去,说是一人负责作书作画,一人负责去卖,这才公平,其实路清莲知道,芮儿是不愿她抛头露面,总是为她设想。这苦命丫头,可怜跟错了主子,这番吃苦。   “小姐……”芮儿心知她家小姐想着什么,才瞪起眼儿,远远却看见一人走来,教她看仔细了来人是谁,便瞠大了眼,“我的天!他居然跟踪我!”   “谁?”路清莲回头过去,是一位青衣男子,头戴黑纱唐巾,衣冠楚楚,堂堂相貌,炯炯目光,看似襟怀磊落,豪气之人,却也一脸和气温柔笑意,斯文有礼。   “在下——”   他才一作揖,芮儿便往路清莲身前挡来,保护之意甚是明显。“我都跟你说我家……‘少爷’不想与你认识,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死心,还厚颜无耻跟踪我,太小人了!”   “非常抱歉,在下燕从云,只为实在敬服公子才华,不得已才有此下策。”燕从云惭愧道。   “你这人实在——”   “‘路瑞’,来者是客。”路清莲拉了芮儿的手臂,阻止了她。这“路瑞”,便是芮儿改扮后的名字。路清莲上前,双手一拱,“在下水青,不知燕公子此来,有何指教?”   “迢迢流水青山隐。好名字。”燕从云一脸微笑,深炯目光锁住了“水青”,只见眉目清秀,神韵天然,丰采动人,一份娇柔难掩,扑鼻一抹淡雅香气,分明是柔质佳丽乔装,当下惊奇的眼光一闪,眼神便更为柔和。更为激赏,“水青,只觉与……你一见如故,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直呼彼此的名字就好,别来客套了?”   “都给你直接唤了,才来问人可不可以,有没有搞错啊!”芮儿又是翻眼,又是瞪人,这人脸皮怎么这样厚。   “路瑞,”路清莲一个目光又飘过去,芮儿才不甘不愿地噘嘴退到她身后去。路清莲从容回眸,“既是如此,我便喊你一声燕兄?”   她如今是男子装扮,若是态度过于扭捏,实在难看,所以路清莲便也以男子身分,落落大方地回应了。   “太好了。老实说,我是商人,专买卖古董字画,日前一见……水兄弟的墨宝,便惊为天人。光说这画,山水、花鸟,皆天然而成,栩栩如生,仿佛真物直取入一方长绢中,人间难得。再论书法——”   “燕兄。”只听他言里词间尽是夸奖,路情莲便打断了他,“燕兄谬赞了,实不敢当。只是几幅糊口拙作,不值夸耀。敢问燕兄,今日前来,可是别有要事?”   如此美貌佳人,非但有才华满腹,甚至谦和不带骄气,又聪慧大方,实在世间难觅啊!燕从云心仪又折服,一时之间,把一个美人儿望得眼都痴了。   芮儿一见燕从云凝望她家小姐的眼光,当下戒备地眯眼,走上前去推了他一把,“喂,我家‘少爷’问你有什么事,你光瞪着她做什么?”   燕从云这才回了神,从容地回答:“是这样的,在下是想,两位居处如此偏僻之地,与其由路兄弟下山去卖字画,不如就让我定期前来收购,不知水兄弟意下如何?”   “这……”路清莲一怔,料不到他会有此提议,心中马上想到如此一来便可免去芮儿的辛劳。可回心一想,却不愿占人便宜,先把话说道:“只怕劳烦燕兄,还让燕兄做了赔本生意,”   “普天之下,只怕没有些人能及得你丹青妙手,才华绝代。这一点,你就毋需担心了。”燕从云眼光温柔,始终凝视那张素净的嫩脸儿。   “我们不需要,你走吧,日后不许再来骚扰我家少爷!”芮儿就是看不惯他瞧着她家小姐的眼神,分明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已瞧穿了她家小姐的女儿身分,假借收买字画,有意接近她家小姐。   “路瑞,不许如此无礼。”路清莲对燕从云拱手,“燕兄,那就有劳你了。”   燕从云微笑,“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每隔三日,我便来一趟,两位若有缺什么,随时可以吩咐在下,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芮儿赌气地噘着嘴,瞪着一双俏眼儿直到燕从云识相的离开。她马上把小姐拉回了木屋。   “芮儿,你这是做什么?”路清莲看着她居然开始收拾行囊了,也只有一脸茫然。   “小姐,那个燕从云已经看穿你是女儿身了,他的意图那么明显,小姐难道还瞧不出来吗,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儿,另外再找栖身之所。”芮儿十万火急似的,匆匆忙忙在打包行李。   路清莲失笑,只得伸手阻止了她,“芮儿,今日不比过往了,我已不再是路家的闺女,你别如此紧张。”   全是过去养成的习偿,芮儿总时时刻刻不忘路大人的命令,不让任何男子有接近她家小姐的机会。   芮儿一怔,仿佛才回神,想起她们再也不能回路家,即使回去,长安的路家也已经人去楼空了,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回乡,现在是她和小姐相依为命了。   路清莲拉起芮儿的手,“今非昔比了,我们得靠自己过活,不可能杜绝与外人接触,我知燕从云瞧穿我的身分,但也看得出来,此人尚有君子之风,你毋需为我担心。   芮儿一听,却转为难过,紧紧的握住路清莲的手,“小姐,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对不对?让那燕从从云来收买字画,我就不用下山去摆摊卖,你为我着想,却委屈了自己。”   路清莲笑起来,“我何来委屈?芮儿,你真是想得太多了。”   芮儿瞪起眼儿:“哼,要是那燕从云敢对你起歹念,我拼死也要取他狗命,护全小姐你。”   路清莲摇一摇头,叹息了一声,“芮儿,你这脾气真得改改,经常这么容易冲动,早晚会出事的。”   “还说呢,小姐若能学学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看穿是女扮男装了。”   路清莲一怔,想一想,这倒也是。   芮儿望着她家小姐认真模样,便笑起来,“小姐,你即使扮作乞丐啊,也难掩一身散发的高贵和纤柔,而我呢,即使锦衣华服加身,也只会像个猴儿耍宝,难当得千金。所以呢,咱们谁也别取笑话了,做自己吧。”   路清莲望着芮儿,只是无言。   倾城美人,果然难得,那日以后,任是他寻遍、找遍长安城里城外,再也找不到那千古难有的姿色。天寒气清,已是入冬多时。   “美人仙踪何处?”李纬叹气,抬眼一望,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连这有他儿时回忆的山野也寻来了,“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站在此山野,伫立远眺,尽管那张小脸儿早已在岁月里模糊,但在李纬心中,那抹纤细瘦小却不假思索地俯身为他吸去毒血的身影,永远如此鲜明。   “水青,昔年清秀小佳人,如今该已长成,不知是何模样了?”李纬又是叹气,怎地他运道如此不济,偏偏心仪女子,皆是芳踪难觅?   他正感叹,忽一道利风劲掌迅雷不及掩耳地袭击他,李纬闪避不及,回以俐落身手,接下一掌。   来人现身,竟是申屠无客!   李纬师承“鸠门”宵鹗书生,举凡鸠门中人。都需隐瞒师门及师名,不得与凌枭生动武,否则自离师门。申屠元客便是凌枭生唯一弟子,师徒两人都只为寻找鸠门人比武,只是比起凌枭生这武痴。申屠元客更显毒辣,手段更为残暴。   李玮一见是他,立时收掌,往后一踪,不与争锋。   “李玮,我已知你是宵鹗书生的徒弟,如今你已中我‘蛇掌’,奇毒无比,迅速攻心,你若不愿与我争战一番,只怕拿不到解药,必死无疑,”申屠无客浑身一股森冷阴沉,可惜一张俊逸面貌,掀起贼恶嘴角,只顾面目狰狞。   李玮望向掌心,只见中心有两个针刺般小孔,是被申屠无客所戴之蛇牙抬环所伤。   “料不到你如此小人!”他立刻自闭经脉,能暂时止住毒血攻心,但若不能马上拿到解药医治,只怕他命要休矣!   “闲话少说,接掌!”申屠无客咄咄相逼,硬是要李玮出手,以鸠门武功战他师承武学。   尽管已经伤重,季廊还是只管闪避,如何都不肯出手违背师命。   “可恶申屠无客,若不是念你师是凌枭生,早已取你性命!”李纬脸色发白,额际冷汗直淌,口气却完全无损天生霸气。   “哼,只怕你无此能耐!还不出手!”申屠无客招招狠毒,攻其要害,就是要逼他出手。   “花拳绣腿,不配我动手!”李玮左闪右避,疾退,回身,奇快无比,只是如此周旋,只怕再接不久,他需想法子脱身才秆。   “李玮,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申屠无客怒,招式更见快速毒辣。   李纬伤势严重,身手逐渐缓慢,命在旦夕——   “住手!”忽然,一声厉斥,从林中穿出一人。   申屠无客一见,目光闪过惊色,当真收手。“是你!”   路清莲沉着地行来,一身男子装扮,望一眼李玮青白脸色,心口一跳,喉咙不由得紧缩,随即转眼对住申屠无客。   “我要救他!”她清冷的声音,简洁俐落,直入重心。   李玮凝目疑惑地瞅住这突然闯入争斗的“男子”,他已有些站不稳,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只觉天地仿佛旋转。   申屠无客似乎咬牙切齿,“你与他是何关系?”   “这与你无关,你只管回答,我是否能救他?”路清莲冷静。沉稳着一张脸,却一颗心早已飞到李玮身上去,无端端担心着他的伤势。该是恨他,却挂着他。   申屠无客挣扎了好半晌,终于才恼火地斥吼:“不是你救过我一命,我会连你也杀了!记住,下次别再多事,”他转身,愤然离去。   路清莲马上扶住李玮飘晃的身体,“你还好吧?”   李玮淡淡一笑,“……恐怕离死不远。”眼前一黯,李玮挂在路清莲身上,魂魄只剩一缕,把个娇小身躯压倒在地。   “王爷!”   第三章   窗户只开了一点,投进些许温暖的阳光,却不足以让房内整个明亮……有人……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有人在房内走动……   “这是……哪里?”   芮儿听见声音,连忙转身,把水盆搁在桌上,欺近床前,“王爷,您醒了?”   李纬眯眼凝视眼前小厮……好眼熟的人物,在哪里见过……他一伤神,头便一阵剧痛,他闭上限,缓缓想起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他这了申屠无客暗算,危急之际,有人救了他……   “王爷……又昏过去了?”芮儿见他眼又合上,柳眉又蹙起。   李玮闻言,把眼张开,脸色还显得苍白,却强撑精神和口气,“救我者何人?你是谁,何以得知本王身分?”   芮儿一怔。能这么清楚质问人,看来是真清醒了,芮儿松一口气,这才掀起嘴角,“和气”地回答了他,“奴婢芮儿。王爷您是贵人,当然不可能记得奴婢。救王爷的,正是奴婢主儿,若王爷没有记忆,容奴婢提醒王爷,奴婢主儿便是王爷您的下堂妻——路清莲小姐,”   李纬一愣,将眼前小厮仔细看了,果然是女扮男装的芮儿!   “我识得你。”李纬顿时浓眉锁得死紧,料不到救他之人,竟是——他错娶之人!……这么说,那路清莲竟也女扮男装了?他眼望房内,环境整洁,却甚简陋,依稀在哪儿见过……“这是哪里”   “这儿是小姐和奴婢的住所,小姐便是在前面;不远的林里‘救下王爷’的,寒舍简陋,还请王爷您‘将就’”。”芮儿一张娇俏脸笑吟吟,可言词间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李纬瞅她一眼,这丫头倒是忠心护主,他既理亏在前,又蒙其救,便也吞下了气,再询问道:“荒山野地,何以你们在此?”   他不问还好,一问芮儿眸光乍闪,更是得意洋洋,只为抢得报复机会,当下逞起口舌,却先叹一口气、“唉,没奈何,新婚花烛,无端端地,王爷您一声——和离!把个冰清玉洁,无辜的新嫁娘推人了无底深渊。奴婢主儿一身傲骨,缙王府是不能住了,名誉受损,路府更不肯回。没奈何,奴婢和主儿两个只得到这山野来了。”   只道她和路家二老回乡去了,他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一段。李玮脸色深郁,不得不承认,他是对路清莲有愧。   “她应该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芮儿望着他,撇下嘴角,终于正色,“小姐温柔善良,纵是万般恼恨王爷您,也绝不会见死不救。王爷该庆幸,多亏得小姐精通医术,亲采草药,三日三夜无眠无休亲伺汤药,才将主爷从牛头马面手里抢拉回来。若是没有小姐,王爷这条命——”   “芮儿,习医便是为救人,岂还有索人情之理,你一番言词,岂不教医者有愧。”路清莲刚从外面回来,草药篮还提在手上。   路清莲凝望他,有好半晌的沉默,教李玮猜不透,她是在将他研究,还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直到空气转冷,她清淡的声音才出来,“王爷想得太多了。如若此处令王爷感觉不适,我要芮儿立刻前去给上府,通知贵府中人来将王爷迎回。可好?”   “你赶我?”他咪眼,却不能将她看透。反而惹来慕名恼怒。   “王爷多虑了,我若有此意,便不会将王爷带回来。”路清莲一本沉着,始终谦和,始终温婉。   李纬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一名女子,心意如此难捉摸。她愈是如此,他却反而不愿就此离开了。   “我要留下。”偏不信她果真无求!   路清莲点点头,“王爷休息吧,一会儿芮儿会把药端来。”   她离开房间,神色始终不见私情,李玮却想,她若有“欲擒故纵”的念头,那就枉然了。他缙王李纬的风流史名满天下,可不是浪得虚名,任何一名女子都休想在他面前玩伎俩!   “数日来,劳烦燕兄了,多谢燕兄。”   “只不过是送些药材过来,这有什么,你别跟我客气。水青,我看你最近消瘦不少,另外给你带了一些补品过来。”   “不,燕兄……”   “别要拒绝,这是身为朋友的关心,你不也同样在照顾你的朋友?若不肯收下,便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好吧,我就收下,再次多谢燕兄了。”   “水青,既然你那位朋友身体已经无大碍,是否应该通知他的家人?也许他府中的亲人也正为他担心,不如你告诉我他家居何处,由我前去通知,领他亲人前来。”   “这……”   是谁在说话……李玮张开眼睛,不再有头晕目眩的感觉,身体比前好了许多,体力也在恢复当中,路清莲的医术果真高明。料不到一名柔弱女子,居然有如此能力。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玮缓缓坐起身,芮儿正好端着饭菜进来。   “王爷,您已经起来了?正好,奴婢已经为您备好午膳。”芮儿把托盘搁在桌上,走过来扶她下床。   李纬拂开她的手,自己走下来,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间道,“有人来?”   “是啊,燕公子来了,正和小姐在外头喝茶呢。”芮儿为他拿碗拿筷。   “不用,我还不想吃,帮我把外衣拿来。   “是。”芮儿很快便为他拿了衣服,帮他穿上。   “姓燕的何人?”   “燕公子是古董字画商,唤作燕从云。”芮儿恭敬又老实地作答,态度比前几日几乎有天壤之别。到底人家是一位王爷,尤其李玮,天生是贵气之人,而且芮儿心里有个想法,如果王爷在这儿多住些日子,他便能够看到小姐的好,他们两人也许还有希望。   “他与你家小姐是何关系?”方才,他似乎听到了一个他所熟悉的名字……李玮蹙眉。该不是他在作梦?   “无甚关系啊。”芮儿才回答,忽然灵眸转动,偷偷地观一眼缙王,又很快继续说道:“奴婢和小姐因为生活需要,曾经到街上摆字画摊,因那燕公子极为仰慕小姐才华,便把小姐所有的字画都买下,并和小姐约定,每隔三天到这儿来买小姐的字画,多亏了有燕公子相助,奴婢和小姐才不至于为生活所苦。现在那燕公子和小姐已经成为好友了呢。”   李玮往丫鬟瞥睇一眼,这丫鬟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他全看得一清二楚,只怕她是白费心机了。他嘴角一扯,微笑道:“果若如你所言,那么姓燕的她许对你家小姐有意,如果对方是好人的,你该帮你家小姐一把,别教她错过一段良缘。”   芮儿闻言,心头火起,正待为小姐不平,却瞥见路清莲不知何时已经进来。   “小姐!”芮儿一惊,不知刚才缙王的话,她听进了多少?   李玮转头,几日来该已经见惯路清莲素着一张白净脸儿,男装模样的打扮,却不知此刻为何突然一见她,竟似乎心底深处有某样深刻的记忆被唤起,那多年前,在这个同样的地方,同样救了他,一个同样穿着男装的小女孩……李玮不自觉地眯了眼。   “看来王爷已经痊愈,无必要再留下。芮儿。送王爷。”路清莲淡淡地把话一说,转身就出去了。   尽管她神色沉着未变,芮儿还是相信,她家小姐一定听见了刚才缙王的话了!   “小姐——”芮儿急忙要跟出去,李玮却突然拉住了她:。   “水青……清……”李玮紧紧地揪住芮儿的手,瞪住她,“路清莲莫非就是水青?”   芮儿一怔,讶异地望住李玮,”王爷,您还记但我家小姐?”   “真是她!”李珠眼底光芒乍闪,喜形于外,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   芮儿还睁圆着一双眼,诧异地望着李玮喜出望外的模样,却被他甩开了手,然后便见他大步的踏出房门。   这木屋一共分隔为四间,两个房间,一个厨房,一间庙堂。清莲的房间暂时住了李玮,她便和芮儿挤了一间,这一间,同时也做了她的书房。   不见她在厅堂,李玮便入了她的房间,只见桌上搁着一幅似乎才完成不久的丹青,是一幅“腊梅山禽”,斜枝腊梅,双鸟栖息,山禽矜逸态,梅枝弄轻柔。   “真是神品!”李玮由衷赞叹,见此丹青,便可知她画作功力出神入化,挥洒自如,其中脱俗如她,梅枝傲骨,更有如她的化身。   她不在房内,李玮放下画,走出木屋。   时晴,山色清新,空气纯净,一出屋外,他才发觉气候虽严寒,空气却特别清新。   在如诗如画的景色里,她伫立其中,一袭粗布厚衣难掩高洁气质,仿佛脱尘清莲,教他看得痴了,直到她忽然低吟——   “只道,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却不知,有不见的山,更阻,更险……”是说,黄鹤是一种善飞的鸟,它竟然无力越过山顶,这山该有多高!猴类生在深山里,是最长于攀援的动物,然而它想过山,又发愁爬不上去,这山该有多险!路清莲却说,她现在才知道,有比这山更险阻难越的,那山,是不见的山。   李玮狐疑,不禁出声,“有此‘不见的山’,本王怎不知?”   路清莲一惊,回头才发现他竟在身后!   “王爷何时来的,怎不出声?”她脸色微红。语气里略有责怪之意。   “来了一会儿,见你思绪飞过远山,才没有作声。本王好奇,你这‘不见的山’,意指何山?”李玮抱胸,瞅见她竟有羞赧神色,眉一挑,眼底闪过一抹惊奇,蓦见一张白莲王脸,两靥竟嫣红,清冷星眸,眼光中竟有羞涩,仿佛被窥去了心事一般,他虽莫名她的反应,却不自觉地浓浓笑意逸出了嘴角,只因,眼前虽非绝艳美人,却也是气质独特、别具清韵的出尘美女,他的水青,她不知,他已寻了她多久!   路清莲转过身去,“王爷既已痊愈,当可离去。”   “本王尚在病中,你有高明医术。该再为本王瞧一瞧。”李玮略略一咳,连语气都不大有精神。   路清莲脸上狐疑,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往上一抬,只见一张俊美脸庞对着自己,龙眉凤目,眸光明灿,薄薄的嘴唇挟着坚毅,牵动着一抹笑意。   乍见他笑,路清莲猛地心一跳,勿匆掩下黑睫,遮去了两潭被搅乱的清眸,满满的疑惑上了心头。   “王爷,可是有事?”他是怎么了?过去几日,不是一直对她露着戒慎的神色防她,现在这笑容何意?   李玮抬起眉头,“你我之间,不该如此生疏。”   他这话,却教路清莲更为不解,她仔细思索,还是难以明白,他究竟为何突然改变态度?   “本无故交,何来生疏之说?”   “你真是健忘,我与你六年前结识,当时曾说,可惜你非女子,否则定要与你结亲,既非女子,那要与你结拜,我是兄,你是弟,如此感情,怎说是非故交?”李玮不悦地瞅着她。只为她当时隐瞒身分,如今还来装傻。   路清莲一怔,一颗跳动不已的心冷了下来,眼神恢复清冷。   “原来王爷知道了,是芮儿说的?”她既无喜悦,反而心情更为低落。   “是本王猜到的,同样的地点与熟悉的人儿。本王非愚昧之人,何况几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李玮拉起她冰冷的柔荑,神色柔和,“本王从未隐瞒身分,你早该知道是我,为何不说?”   路清莲把手抽回,“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昔年恩情,本王从未忘怀。”李玮察觉她的冷淡,不觉攒眉。   “那是小事,王爷大可不必记挂。”路清莲转身,沿着不远处溪流方向走去。   “那日在林中,若非你出现,本王一命已休,你不但又救了不王,还施了回春妙手,将本王从闯王手中抢下。你对本王,有再造之恩。”李纬跟着她,一直走近在她身侧,低首瞅着她。   路清莲停下步子,仰脸将他凝视,“王爷,就只因为我是‘水青’,你便不再怀疑我救你是另有动机,是于你有所图?”   “不错,因为你是我所认识的水青,而你善良的本质,一如以往。”李玮坦率地承认。   “王爷,你让清莲感到悲哀。”她深深地叹气,踩着崎岖蜿蜒的小路,往前走。   李玮一怔,跟上了她,疑惑地凝望她,“本王不明白。”   “今日我若非水青,便要继续遭受王爷的怀疑,只因我是……王爷当日错娶之人,如此无端受王爷歧视,清莲何辜?”   李玮拉住她的手,“你在生气,因为本王负你?”   路清莲又想把手抽回,却被他紧握住不放,她望着他宽大的手将自己紧抓住,霎时双靥晕染了桃花红,“王爷自重。”   “是本王的错,当日若知你是水青,是我寻找多年的人儿,绝不会把你舍弃,令你受苦。”李纬想到那日行径,便有满心后悔,她无错,他确实过于无情。   他长臂一伸.将她纤柔身子锁入怀中。   “王爷!请你放手。”路清莲止不住心狂跳,却又有满怀惆怅。   “不放,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要带你回王府。”李玮决定,坚决他说,口气之专横,仿佛是他说了便算数。   路清莲推他不开,只得一叹,并未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有喜悦,反而脸色更沉,愁绪更重。   李玮听见她的叹息,疑惑地低首瞅住她,“你不高兴?”   路清莲却反而不解地将他凝望,“为何王爷以为清莲该高兴?”   “我说要带你回王府。”做缙王妃该是多少女子的梦想,她却蛾眉深锁。   “只因我是水青,对王爷有再造之恩,王爷才有此决定?”   “不错。你对本王恩重如山,可比你那‘不见的山’还高,本王岂可任你在此荒野孤落。”李玮曲指勾起她下颚,靠近地凝视她白净玉颜,她眉弯如新月,翦眸含秋水,有一股淡雅的美,柔婉动人。   路清莲把脸别开了,“王爷此言,清莲不能接受。若说我该有喜悦,也只因欣慰王爷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主爷提议,清莲心领。”   他的比喻,对她而言,是如此讽刺,她所谓“不见的山”,是她越不过的“情关”,他却把“恩”比“情”!只有恩义,而无爱情,岂能成夫妻。李玮的坦白与不掩饰,是教她感动,却也令她一颗心都凉了。   李玮俊美的脸庞满满是惊异,断然料不到他竟遭拒,尤其她居然把他的“决定”当作“提议”!   他放开她,两手往后一摆,便把头高昂,端起威严,一脸沉肃。   “我俩已拜过花堂,你早已是我的妻子,不管你同意与否,都得随我回王府!”李玮本不愿对她施以强硬的态度,全因她惹起他心理不悦。   “王爷——”   李玮仿佛不让她有话说,继续威吓加恐吓,自信而专断地搬出朝廷律法,“‘户婚律’有言,‘妻妾擅去者,徒二年。’疏议曰,‘妇人从夫,无自专之道。”妻当以夫为纲纪,不能自行其事,居处夫家为其应尽义务。”   说得头头是道,却是欺她不懂律法吗?路清莲蹙眉,若是换作别的女子,岂不当真让他吓住了。路清莲淡淡地把口开了,那挺直的背脊见得出自信,可她的口气却温婉,“要说‘户婚律’也有一言,‘若夫妻不相安请而和离考,不坐。’疏议曰,‘夫妻不相安谐,谓彼此情不相得。’‘七出’,是夫妻和离的许可条件,有此条件离之合法。王爷莫忘,和离还是王爷提出的。“   李玮当下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反驳。   他可生气了,虽说他理亏在先,但她是妇道人家,精书画。通医术也就算了,居然也学了律法!   她究竟还有什么不会?   尽管生气,李纬却也着实佩服了她,许是因此,突然之间,得她之心更甚。   如今不能诉之于法,那只能动之以情。李玮想、深情目光便凝望她,执起她的手,用他迷人的低沉嗓音温柔说道:“清莲,有这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何况夫妇结发,义重千金。”   路清莲嘴一抿,抽回了两手,始终保持若离的态度。   她先是一叹,才淡淡地开口,“人言夫妇亲,义合如一身,及至生死际,何曾苦乐均。妇人一丧夫,终守孤子,有如林中竹,忽被风吹折,一折不重生,枯身犹抱节。男儿若丧妇,能不暂伤情,应似门前柳。逢春易发荣,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枝生。王爷,夫妇结发,于妇,重何止千金,于夫、何来千金?”   所以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李玮眉头一扯,只为又无言以对。女子得守贞节。男人三妻四妾,这本是平常事,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却好像全成了他的罪过,他才该问,他何罪?   “你既如此说,本王决定在此留下,直到你愿意随本王回府,必不独自回去。”李玮衣袂一甩。执意说道。   路清莲一怔,满心是为难,“王爷何苦如此?”   “本王曾说过,你若是女子,本王定娶你为妻。”   路清莲无言。   第四章   僵持了十多天,李玮果真没有离开的意思,路清莲把眉儿紧锁,实在也拿他没辙。   满月的寒夜,从窗外洒进了银辉,路清莲独坐窗前,唯有明月得窥她的心事。   芮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也翻身而起,裹着一床棉被下了床来。   “怎么不睡?”芮儿站到路清莲面前,她这才看她一眼。   “小姐才是,这么晚了还坐在这儿,可是为了隔壁的缙王在烦恼?”芮儿压低了声音,小心不让音量传到隔壁去。   路清莲无言,又把清眸封明月。   芮儿正有话要说,索性也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小姐,既然王爷都已经道了歉,你何不原谅了他,一同回去呢?小姐一向宽宏大量,何以这一次却心如铁?”   心如铁,她看起来是这样?路清莲回眸望着芮儿。   芮儿继续说:“洞房花烛夜,王爷是做得过分了,把小姐的心伤透,的确是不可饶恕。可是小姐,你是因为爱深,才会恨极,王爷终究是小姐心依之人啊,既然小姐无法将王爷从生命中推开,那也就只有原谅了王爷,回去与王爷相守到老。如此,岂不更好?”   路清莲缓缓摇头,芮儿只说对了一半,她的心里确实还无法忘怀那一夜带给她的伤痛,但那一夜同时也彻底改变了她的心境,她再也不愿尝试那一步错,满盘输的绝望。   “我是否原谅他,与同他回去,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小姐不正是因为不原谅王爷,才不肯同王爷回去?为什么又说是两回事?”芮儿发觉,她家小姐的心思其是愈来愈难理解了。   “芮儿,有些事情你还无法明白,”   “我是不明白,但是小姐河尝又明白了!小姐需知道,如今你一天不与王爷回去,王爷便一天与你在这儿耗着,这几日王府的人天天上门来催,府里已经积了天高的公事,急待王爷处理,可王爷那副天塌下来他也不管的态度,可是摆明了誓要等到你一同回去的决心,我看再下去,王府的人不是要催王爷,该是来催你了。小姐,你可想过该如何,处理?”芮儿可不是发危言,就连那燕从云都已经知道她家小姐是缙王妃的身分,多日没上这儿来了。   路清莲站起来,把身上的披风拉紧了。不用芮儿提醒,她正是为此事烦恼着。   “再让我好好想想吧。”路清莲无奈地叹息,轻轻开了房门。   “小姐,你要去哪里?”怎么她还不睡吗?   “我出去走走,你睡吧,”路清莲为她把门关了。   芮儿瞪着门板,没一会儿,她大张着嘴巴,打了一个呵欠,把一床棉被又抱回窝里去,倒头就睡了。   路清莲走出屋外,原是想让清冷的空气净化一下愁绪满堆的心灵,不料,外头己有了人,正是那愁绪的源头。李玮回头,在清辉朗月下,对着她。深透的眼神放柔,俊美的脸上堆出迷人的笑意。   “你也出来赏月?”   路清莲望着他,却是淡淡一叹,“王爷真有雅兴。”   “怎么,你有心事””李玮走近她,那么自然的伸手欲搂她。   路清莲退开了,“王爷,如此下去,实在儿戏。清莲已经明白王爷一番心意,这便够了,王爷还是请回去吧。”   “清莲,你还生本王的气?”李玮语气温柔,已经决心用他的柔情软化她。   他这一问,路清莲想起芮儿方才的话,他是否也以为她心如铁?   “王爷,我已不再生气了。”   “那么,是怨本王?”   “不。”   “不怨,不生气,却不肯随本王回去,这是何理?”李玮拉起她的手贴在心口,勾魂似的目光瞅着她。   路清莲心一跳,抽回了手,匆匆垂下幽眸,“王爷以为这里是荒僻之地,清莲看来,却是清幽难得的地方……”她转身,把目光对向星河洒满的天际和那一轮明月,“山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王爷不觉得,如此美景难得?”   李玮随她望向满天星斗,便也勾起嘴角,“你既爱此山水好景,那本王便与你白首卧松云,我俩夫妻在此终老。”只听他口气豪爽,不像虚张声势,大有一言定江山的气势。   路清莲怔住,纵他只是甜言蜜语,她也要感动万分!   她眼一热,缓缓一叹,“王爷,我随你回去吧。”   李玮凝视她,笑加深了,拦腰将她抱入怀中。“清莲,本王定好好待你。”   路清莲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一只剪眸隐隐有幽光,教尊严看紧的是心中间不出的话,那位绝色美人……   “王爷,清莲还有条件。”   “你要什么,本王全允你。”李玮满心喜悦,他是恩怨分明的人,这会儿纵是她要天上星,他也会去摘。   路清莲眼望着木屋,缓缓把手指去,“这木屋。”   李玮把视线转向她手指的房子,狐疑地凝望她,”本王不明白。”   “这木屋是清莲居处,若王爷能将木屋移回府中,清莲自然随王爷回府。”   李玮眯眼,她并不是一个会刁难的女子,她这么做,大约是有她的想法,但他就是看不透她的心思。   “可以!”拆建此小小木屋,对他而言易同反掌。   离开只是数月,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步下轿舆,冰凉的空气扑面,路清莲抬起头,望着庄严府第,为她而大开的门。   路清莲过去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再回到缙王府来……   “恭迎王妃回府!”   总管领着府中上下的人,长长排了两列,全跪在门口迎接。   芮儿还没看过这阵式呢,这么多人出来迎接她家小姐,多么风光啊!她这会儿两眼都睁圆了,打她出生嘴角都没有咧得这么开过,那又是得意,又是为她家小姐高兴。小姐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都起来吧。”路清莲很快他说,看不惯这么多人对她跪着,她知道,这一定是李玮的吩咐。   所有的人却动也不动,只为还不知道该将这位王妃定位在何处。虽然总管吩咐他们全得出来迎接王妃,可役说明这位曾经给王爷遗弃,如今又给王爷找了回来的王妃,究竟只是空有头衔,还是真有实权的。   路清莲回头,目光向李玮去。   “王妃说起,你们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谢过王妃。”李玮眉心一攒,便有天生气势与生俱来的威严。   “谢谢王妃!”下人们赶紧起来,这会儿全领受到了这位重新入门的王妃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各个不敢再掉以轻心。   李玮近在路清莲身侧,着意的瞅着她,却见她玉颜未展,“清莲,你不高兴?”   “王爷用心,清莲感激。”她明白他是想补偿新婚时的遗憾,可这对她而言是没有必要的……   “本王不要你感激,只要你高兴。”李玮拉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各处走走,堂堂王妃,可不能在自家里迷路了。”   “王爷,我自己走——”路清莲脸红。   李玮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缙王府里有大量的亭,台、楼、阁建筑,曲池园林围绕,要一趟走完是不可能的,走过观景楼、甘露亭,弘扬阁、池林园,其中阁高数丈,藏书万册,池林植以奇树,杂以花药,积石为山,引水为池,美不胜收。   芮儿跟在后头,一路走下来,已经心花怒放。啧啧称奇,忍不住笑吟吟地赞叹,“真是人间天庭,难得的仙境!前次无心留意,也没有机会将这儿好好看过一遍,幸好能回来,否则就要错过了。”   李纬望着路清莲,眼里仍然有着歉意。   路清莲缓缓一笑,“王爷不必放在心上,芮儿是有口无心。”   芮儿一听,才察觉自己失言,将粉舌伸吐,娇俏地笑,“对不起,王爷。”   李纬把路清莲的双手握起,目光柔和而专注,   “这里是你的家了,你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照你的想法去改。”   芮儿在一旁都要脸红了,不只是王爷那张俊美的脸孔迷煞人,他那对勾魂眼任是男子也要着迷。   “嗯哼,我去看鱼。”芮儿识相的远远走开去。   路清莲双颊晕红,低垂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李玮瞅着她,一直就见她心不在焉,似有重重心事,“清莲,你若有话,大可直对本王说。”   路清莲把眼抬起,仍有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想王爷可能误会了,清莲随王爷回来,只为明白王爷对清莲的一份不忍之心,清莲无意于王妃之位,只希望能居处木屋,如此王爷可安心,不必再对清莲挂怀。”   李玮怔住。这么说,她要他把木屋移口府中,便是这个意思?只为对他有一个交代,而她,仍打算继续住在她“自己”的地方,与他画清界线!   “我不许!”李玮闻言便要生气,更教他打心底莫名恼怒的是,他完全猜摸不透她的心思!无意于王妃之位?如果是她仍然无法谅解于他,那他尚能明白,但她的口气,却一点不似赌气,更不见有怨意,她分明是再认真不过了,这对李纬而言,是羞辱,更是不将他这个缙王放在眼里!“可恶!本王立刻把木屋给拆了。”   李玮旋身,大步往那正拆了回府中在重建的木屋方向走去。   路清莲全身一僵,却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生气,是她的表达方式不当?她提起裙摆,匆忙的追上他,并挡住他。   “王爷,清莲说过,木屋是清莲居处,若王爷将木屋拆去,清莲马上离开。”她坚决的目光对上他,决心可见。   李玮抓住她的手,难掩一份气怒,只为她一直在把他隔出她的生活,他不明白,她就这么急欲与他撇清关系?!   “为什么?本王已经答应要好好照顾你,做缙王妃,你可在这府里呼风唤雨,这是本王给你的权利,是报答你可比天高的救命之恩你有何不满?”   路清莲清眸一黯,缓缓的摇头,“并无不满……就是因为明白,才不能接受。王爷,婚姻不能儿戏,岂能拿来做为报答之用。”   李玮眯眼,听她一说,这才把气消下,松开握在掌中的柔荑,“是如此,你该该早说。”   路清莲垂下黑睫,她不说,是因为她愚蠢的在给自己希望……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希望他接回她,不只是为了“报答”她……她明知道他的想法,却还是愚蠢的在给自己希望。   “女子最重名誉,本王既与你拜堂成亲了,理该对你负贵。清莲,你是本王妻子,是既成事实。无可更改了。”李玮承认,他接回她,是一份歉疚。一份承诺,和一份责任,但是同时,这一切也完全出自他的意愿,她的温柔,她高洁的气质,她的善良,她的才华,都非其他女子能及,也许他迷恋他的绝色美人,但他喜欢路清莲却是事实。   他却不知,他的坚决“负责”,正是她最大的困扰。路清莲见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得说:“王爷,清莲需要考虑,请给清莲一点时间。”   李玮点点头,“好吧,直到你点头为止,本王都会尊重你。”   “清莲希望仍以木屋为居处,望请王爷成全。”路清莲一双清眸直望他。   李玮从她沉静的眼神中,仿佛看见一份刚倔,分明她的“希望成全”,只是尊重他的说法,李玮突然对她有了重新的认识,她温柔的外表其实包裹着刚毅、不妥协的个性。   “如若本王不同意?”李玮眯眼,若有所思。   “清莲相信,王爷对清莲有周全的安排,清莲感激。”   “感激,却不接受?”   “是的。”   冰冷的空气更形冰冷,两人沉寂了好半晌,李玮眸光一闪,忽然扬起嘴角,“好吧;我答应你。并且会在最短时间内,把木屋完成。”   “谢谢。”路清莲无声息地松一口气。   只是数日时间,李玮给她的,不只是那间木屋,而是一座清幽雅致的别苑。有凉亭,曲桥流水,四季花园,更有一片傲立寒风中的腊梅绽放。   李玮的用心,路清莲心理感动,心也更难受。对他而言,她许真是“恩比天高”吧。   “你还满意吗?”李玮瞅着她,深眸里映着她迷蒙的眼神,看不透的心思,这教他心里更为挂意。   路清莲走进屋内,里面无论家怖、摆设,都看得出用心和与思,尤其墙上几幅山水画,皆是名贵收藏品。   芮儿也在四处观看她和小姐的“新家”,她就差点儿没有“哇啊”的一声喊出惊喜来而已。   “太不可思议了!小姐,我们本来的屋子是家徒四壁的呢!现在不只外面有庭院,有百花,连屋子里面都焕然一新了呢!”芮儿笑眯眯地,高兴的是王爷对她家小姐的这番心意。   路清莲望向李玮,“王爷,这与我们本来的约定不一样了。”   李玮皱眉,“你不喜欢?”他要看的,只是她欣喜的表情,就有这么困难?   “不是的……”路清莲本来还有话说,但清眸触及他不悦的神色里,她止住了辩解,展颜微笑,“我很喜欢,谢谢王爷。”望着一张莲容带笑,李纬心跟着宽解,终于也扬起嘴角。那放心,就仿佛了结一桩多年心事。   芮儿望着相视的两人,心里好不甜蜜,便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李玮忽然想到一件悬在心里多日的事,“清莲,你告诉本王,你如何会认识申屠无客?”   路清莲垂下眼睑,转身去倒茶,“大约在一年多前,他身受重伤倒在路上,我只是为他疗伤,就见过那一次,算不上认识。”   李玮坐下来,接过路清莲送过来的茶杯,“你曾经救过他,怪不得他肯听你的话,不过这个人心狠手辣,如果他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恐怕连你都要利用。清莲,这一阵子你最好不要出门,免生横祸。”   “王爷与此人有何恩怨,何以他要置王爷于死地?”路清莲一听他的话,一颗心不安直跳,却是为他忧心忡忡。   李玮对她扬起迷人的微笑,“这是师们恩怨,你不用担心,上次是本主不小心,才给了他可趁之机,他不会再有机会了,本上不会坐以待弊,”   望着他自信满满,路清莲无言地点头。   这天以后,路清莲与芮儿便在这里住下来,因为这儿植满了梅花,所以府里的人怠把他们王妃住的这个地方称为莲梅轩,取有“莲美”之意,可以见得,府里的人对这位王妃的喜爱程度。   路清莲和善。温柔,芮儿又活泼、爱热闹,莲梅轩便成为府里丫鬟们最喜爱来的地方,她们喜欢看路清莲作画,听她抚琴,路清莲会古琴、琵琶,府中因此经常弦乐处处,曲曲优美动人。   路清莲还会教府中的丫鬟识字,府里的人都感同于这位王妃的特别,尤其有一次,在厨房工作的张大嫂突然在夜里腹痛如绞,在床上翻得死去活来,整张脸比死人还白,半夜三更,大夫难请,下人们听说王妃识歧黄之术,赶紧往莲梅轩请人,路清莲除了施以针灸,派人熬药,还亲自照顾了一夜,没隔两日,张大嫂便跟个没事的人似的又下厨房工作了,从此以后,府中下人更是对这位王妃敬爱有加。   这些日子,李玮没有再上这儿来,听说也经常不在府中。梅花早已凋谢,取代的是百花争鸣,早已春来。芮儿这天,终于发出不平之鸣。   “太过分了,王爷莫不是以为把小姐你带回府里,便是责任己了,居然连着一个多月也不来相问一声,该不是早已把小姐的存在忘记!”芮儿本以为缙王为了她家小姐,特地建了这莲梅轩,是因为终于爱上她家小姐,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路清莲坐在窗口边刺绣,那专心,一点也没把在旁绕来绕去的芮儿放在眼里,就连她的话,也只是听进耳里,放不到心上去。   芮儿只见她一根针上上下下,也不作声,实在佩服她的定力又不满遭漠规。   “小姐,王爷如此对待你,你难这一点都不难过?”芮儿抢过她手中的针线,把一张小嘴厥得老高。   路清莲这才把眼光望向她,“芮儿,你不满于现在的生活?”   芮儿一怔,“我才不敢呢,在这里吃好、穿好。住好,人人又对我们好,我再有不满便要天打雷劈了。”   “你能如此想,便好。”路清莲颔首,从她手里拿回针线。   看着她家小姐又继续针线活,芮儿把白眼一翻,“小姐,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王爷啊!王爷分明在把小姐冷落,为何小姐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感情之事,本不能强求。王爷心不在我身上,这便算了,难道你还要我为此自哀自怨?”路情莲淡淡一笑,手上的针线未停。   芮儿闻言,满腹的气消成无奈,“难得小姐看得开。”   “本不期待,心上便不会有失落。”不是她看得开,而是她一开始就能明白李纬只是对她感于恩情,了解李玮的想法,所以领受了他的好意,在此住下来。他不来打扰,她反而安心。   “这么说,反而是做奴婢的我多事了。”即使听小姐这么说了,芮儿还是难掩心中的不平,甚至连她家小姐的气都生在里面了。   路清莲抬起头来,望着芮儿一脸儿苦恼,放下针线站起身来,她拉过她的手,“芮儿,你为我着想的心情,我明白,也感激。”芮儿望着她,忍不住抱住她,“小姐,我多希望你与王爷能有结果!”   路清莲垂下眼睑,“……芮儿,你一定是待在家里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了。”   芮儿放开她,“可以吗?”   “嗯。”路清莲笑着点点头,“正好丝线缺了颜色,我想亲自去选。”   “可是王爷不是交代不能外出吗?”芮儿多少也得想到小姐的安全问题:何况那王爷还特别交代了她,就是对她这个好动的丫鬟不放心,担心她去煽动小姐呢。   “都一个多月,我想不要紧吧。”她反而担心李玮,每天总要从总管那儿知道他平安才放心。   “那是不是还要改装呢?”芮儿望着身上娇俏的粉红衣裙。   “我们只是到街上走动,不用了。”路清莲一袭牙白雪纱,肩披浅绿色纱帛,腰系同色系丝绦,气质清雅而柔丽。   两人一同出了莲梅轩,还未出王府门口,府里总管赵晖已经追出来。   “赵总管有事吗?”路清莲回头。   赵晖躬身,“王妃要出门,属下立刻帮王妃准备轿车。”   “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出去走走,不需要劳烦了。”路清莲微笑,眼光望向身边的芮儿。   “那么,请让属下随侍,王爷有令,属下需保护王妃的安全。”这位赵总管年纪和李玮相当,是李玮亲自录用的人,原来脸上总是冷漠得紧,自从路清莲和芮儿入了府中,他的眼光总是似有若无地跟随着芮儿。   “真难得呢,原来王爷不是已经忘了我家小姐的存在啊。”芮儿瞪着眼儿,不由自主地就把怨气出在赵晖身上。   “芮儿。”路清莲把眼光淡扫了她,芮儿这才收敛,没再往赵晖瞪眼。   府里的人其实全看在眼里,对于缙王对王妃的冷落,心里也多少同情着善良温柔的王妃,只是路清莲看起来是那么不以为意,甚至于甘之如饴,他们做下人的更不能说什么。   赵晖垂首。   路清莲反倒要同情他,可怜多情人遇上了不解风情的丫头。路清莲看赵晖虽然外表严肃,却是个忠实认真的人,若把芮儿的终身托付与他,她倒是能够放心的。   她本有意多给两人相处时间,正要点头应允赵晖跟随,王府外头突然有人唤了她。   “缙王妃!”   路请莲望出府外,是燕从云。她拾级走出府门,从他的神色里察觉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燕兄,特地来此,是有要事?”   芮儿赵晖也跟了出来。   “燕公子,好久不见了。”芮儿记得,从他和缙王见过一面,得知她家小姐是缙王妃以后,他未再露面。   燕从云点个头,神态间仿佛有股不安和匆忙,转头瞅着路清莲,目光沉黯忧虑,“在下有要事相求,能否请给王妃借步说话?”   路清莲颔首,要芮儿和赵晖等候,她与燕从云一同走到前面一棵梧桐树下,“我与芮儿得燕兄相助甚多,在此道谢。”   “在下不曾帮过什么忙,缙王妃客气了。”燕从云拱手,举止之间比往常生疏。   “燕兄还是像过去一样,唤我的名字吧。”别说她一点都不习惯这个头衔,燕从云还是在她有难时帮助她们的人,路清莲侍他的态度,便比过去亲切。   燕从云凝望着她,直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为自己的无福分感叹,又气愤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缙主。他若有此美妻,感恩都来不及,必不会像缙王一样,还整日溺于青楼楚馆。   “清莲,我本不想打扰你,但……这一件事,唯有你能帮忙。”燕从云似有千重烦恼,神色无比凝重。   “燕兄,直说无妨。”路清莲无法猜测他前来求助何事,只见他如此,便聚精会神。   “原谅在下唐突,能否请你立刻随我回家一趟?”   路清莲一怔,望着他的严肃,缓缓点头,“好。”   燕从云似还有为难,眼光望向还等在府门的总管。   路清莲见他神色,便明白过来,“我只带芮儿.燕兄不必担心。”   好善解人意的小姐!燕从云望着她,满是感激,“谢谢你。”   第五章   春色浅淡,风悄悄,水也悄悄,恰似春雨来临前夕,天空无晴。   才是午后,难得王府见着了李玮人影。他这一趟出门,己有七。八天。   一群下人见王爷回府,各个忙碌,厨房炊烟袅袅,丫鬟送茶,府僚人员,有捧帐本的,有事裁决的,全在大厅堂上。   李玮把帐本全收了,叫人拿到书房,然后让那些有事的一一禀白,果决地一一做了裁夺。   直到人员散去,李玮端起茶,眼光往赵晖一瞥,便微笑调侃他,“总管,怎地今日如此扭捏,有事何不直言?”   赵晖眉心的纹路加深,却拱手道:“属下无事。”   李玮挑眉,喝一口茶,便把瓷杯搁下,瞅着垂眉敛目的赵晖直看,这个人是闷葫芦,肯定有事。明知他进一步追问便会有答案,而赵晖便是在等着,李玮却故意整他,“若无事,便退下。”   赵晖一僵,“……是。”   他转身,步伐带犹豫,还是往外走。李玮掀着嘴角,坐在堂上,跷起腿,气定神闲,料准赵晖肯定要转回来。   果不其然,赵晖一直到了那八扇门大开的门口,紧扯着眉头,转了回来。   “王爷,属下有事……”他欲言又止。   “赵晖,你再如此吞吐,本王可没时间与你耗了。”李玮板起脸孔。   赵晖躬身,“王爷曾经交代属下,需保护王妃安全,但是……”   李玮狐疑地瞅着他,他当然不至于会认为路清莲的安全出了问题,果若如此,赵晖岂还敢站在这里拖拖拉拉。他不语,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说全。   赵晖不见主子有反应,更是眉头深锁,本不知该如何启齿,当下决定直说,“王爷,数日前曾有一名男子来找王妃,后来王妃随此人出府,一夜未归,这几日也是早出晚归。属下担心王妃安危,但王妃执意不肯属下跟随。”   “大胆赵晖!如此大事,你胆敢现在才说!”李玮一怒拍案弹起。   “属下该死!”赵晖马上下跪,见主子为了王妃之事怒气冲天,心里反而宽慰,紧锁的眉心这才松了。   李玮咬牙,“这么说,她现在也不在府中了?”   “是的。”赵晖还不敢把低垂的头抬起来。   李玮眯眼,目光冷利,“你确是该死!若未能把那名男子身分禀明,还有王妃现在人在何处一个交代,本主饶不过你!”   “禀王爷,此人是长安有名富贾燕从云。王妃此时……还在燕府。”   燕从云?李玮经过思索,才想起此人,是在那山野住下时有过一面之缘,原来是他啊,李玮松一口气,他原以为是申屠无客,以为他找上了路清莲,做了什么威胁,一听不是他,他才坐下来。   “起来吧。王妃会到燕府去,谅是有事,你可曾去探查过?”李玮了解路清莲的性子,她非轻姚女子,若无要事,她不会连着几日都往燕府去,想她那善良性子,大概又去为人冶病了,倒不知燕府里谁出了事,既是燕从云亲自来找,那必不会是他了。   听到主子转了口气,似对王妃出入燕府不是那么紧张,赵晖狐疑,又攒眉,领命起身,“属下曾暗中前往燕府,却发现门禁森严,四方皆有武汉戒备,就连属下也不得其门而入,实非比寻常。”   就是一方富贾,如此森门禁院,确是有鬼。李玮指头敲在桌面,略思索,忽然眯眼望着赵晖,“王妃是一人前往?”   “不,还有芮儿姑娘跟随。”赵晖一提芮儿,脸色便微赧。   李玮颔首,“你下去吧。”   “是。”   ★   细雨蒙蒙下了,该是黄昏,天色却暗沉。   燕从云先下马车,再打伞,牵扶路清莲下来,一直小心地为她遮着雨,就连自己淋湿了也未察觉。   芮儿跟着下来,自己打了伞,见燕从云一把伞只为她家小姐撑着,自己都淋湿了,不禁好笑,“燕公子,您这是在打什么伞呀!”   路清莲见只有自己在伞下,伸手扶了伞为两人遮,“燕兄,还是快入车内吧,”   他与她站得很近,低首便能闻到她的发香,燕从云几乎不舍得移步,多么渴望能多与她相处,他痴望着一张皓白玉颜,她沉静的黑眸犹如天上明月,她的人,对他而言,更比那高月不可攀。   “清莲,这次若非有你相助,我真不知该如何才好,谢谢你。”他紧紧握着手指,不敢去冒犯高洁的她。   “你太客气了。”路清莲对他深情的目光视若无睹,转身去与芮儿共撑一把伞,便与他告别,“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燕公子,再见了。”芮儿只要见他望着她家小姐痴傻的模样,就有掩不住的一脸笑。这个燕从云,过去何等豪气洒脱,几日与她家小姐相处下来,那眼光却像黏住了她家小姐似的,整个人都恍惚了。   燕从云直望着两人进入府中,大门掩了,又在雨中站了一刽、,才上车离去。   路清莲一入门,便见赵晖给他的主子打着伞。两人就站在府们不远处,刚好可以把刚才外面的画面尽收眼底的地方。   路清莲止步,芮儿也望见缙王,役来由地便一阵心虚,赶紧唤了一声:“王爷!”便把目光移向她家小姐。   路清莲只是站着,直到李玮走近,她才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李玮瞅着她,目光如冰,脸色严峻,内心莫名地翻搅着酸味,尽管见她神色坦然,还是难以抑制心底一股暗潮汹涌。   李玮伸手,赵晖马上把伞递到他手中,他把伞和路清莲共撑,芮儿识相的退到一旁。   路清莲望着他和伞,缓缓敛了笑容……   “你们下去。”李玮目光未曾自这张娴静容颜转开,语气低沉含着无比威严。   赵晖躬身,便离开了。芮儿比他更早,李玮话才完,她就溜了,丝毫没想到该关心一下她家小姐的死活。   雨蒙蒙,伞下一对夫妻相望,四周只留下雨声。   路清莲垂下眼睑,掩了一双灵气清漾的剪眸。   李玮只一双长臂伸出,向她柳腰勾锁,路清莲不留神,一个飘晃,身子便贴上他。   “王爷!”她抬起一双慌眸,柔若无力的手也难以抵挡两人的紧靠,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从他身边拉开。   李玮把冷峻的脸孔凑近她,“你可还记得你是本王王妃?”   路清莲一颗心止不住狂跳,眼光一再逡巡他骤变的神色,“王爷……何出此言?”   “你与我所以还是桂名夫妻,那是本王尊重于你。本王给你时间,是让你适应环境,适应我。而你,既有闲暇去会‘故人’,料必是本王给你的时间过于充裕了。”燕从云在看她时的眼神真是令他“记忆深刻”!李玮的声音更为低冷,尽管她神色之间皆坦荡,表示她和燕从云并无私情,他就是莫名的打心底不悦。   路清莲闻言,白莲玉脸羞成桃花红,眼里尽是难堪,他那言里意思,仿佛她和燕从云有暧昧不清白关系,教她顿时胸中因溢满忿意而疼痛。   雨势渐大,伞面形成了拍打,李玮一手撑伞,一手将她锁抱得更紧,“姓燕的找你何事?”   “请放开我。”路清莲别开脸。   “清莲!”见她又把自己与他隔绝的神情,李玮的理智绷得犹如在断裂边缘的硬弦,“本王一再容忍,事事顺你心意,你却一再挑战本主的耐性!你是于我有恩,可是你也别忘了,你是本王妻子!妇人自该从夫!”   ……恩,她能够成他的妻子,就因为她两度救他……他可知她多希望救他的人不是她啊……   路清莲缓缓抬起目光,那眼神里,有气愤,也有满满无奈,“王爷,何不让我离去?”   李玮全身僵硬。她莫非一直就想着离开这里,离开他?!   他缓缓眯眼逼近她,语气压抑、沉冷,“你这是在挑战本王的脾气?”   她轻轻一叹,“该是王爷在逃避问题,你与我之间根本——”   “住口!你是本王的!是本王太放任你,让你到现在还没有这份自觉!本王现在就教你明白!”   一把伞“砰”地落了地,直落的雨往毫不留情的打在两人身上,李玮纬怒冲冲,一把锁住她!不知克制的力这已经锁疼了她,他更在雨中掐住她的下颚强行夺取她温软朱唇。   雨水一下子湿了两人,路清莲那双张大的眼眸满满是惊慌。狼狈、受伤,被他强抱在怀中的身子在冰冷的雨水中。在深深的羞辱下无力的颤动……   李玮犹带怒意的索吻她,软热的舌强势的橇开她贝齿,像是宣示着丈夫对一个妻子的完全占有权一般,没有丝毫容她有反抗的空间……   冰冷的雨水冲散了她滚落脸颊的湿热泪水,时间像是在这一刻打住了,李玮犹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她迷人的温软教他忘情,教他迷惑……直到忽然接触到她未曾闭上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神里是倔强。是冰冷、是伤……他方转为温软的心仿佛教一把利刃划过。   他松手,放开了她,霎时转身离开。   路清莲全身冰冷,缓缓跌坐在雨里。   明明是春暖花开了,缙王府却吹起了刺骨寒风。   芮儿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站在缙王面前,那平时高昂的下马和脖子贴在一块了,头低得已经不能再低,十根指头更像分不开似的绞握了再绞握,连膝盖都偶尔会碰在一块。   先前到莲梅轩去传唤她的人好心的透露,王爷此刻似冰像火,碰不得更惹不得,教她自己要保重,可别有一句话冲撞了缙王,要不就得先找个亲近的人好事后收尸。   昨日她家小姐回到莲梅轩,浑身湿透不说,那眼也红,鼻也红,还是让好心的张大嫂给扶回来的,又给她熬姜汤。炖补品,府里好多人都忙着,担心她家小姐受了风寒,伤了身子,人人过来嘘寒问暖,可就投人敢提王爷一句。   而今一早,那一双双关怀兼同情的眼神换到了她身上,原因是她被王爷点名叫到了书房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芮儿声如蚊,齿打颤,脑袋里不停转到一些鞭答、火烤的恐怖画面。   李玮坐在案前,虽然昨日翻腾怒气已消,可一张俊脸依然紧绷。他也晓得,昨日和今早,莲梅轩人来人往,出出入入的关怀不断。真是未简单啊,一样淋了雨,他别说姜汤了,连个来出声的人都不见,到底这群下人还知不知道这个家的主子是谁,他们的薪俸是谁给的。   他的妻子如此能收买人心,却偏偏对他这个丈夫——   “本王问你,这几日你与王妃到燕府去做什么?”   芮儿是早想到王爷定是问这椿事,可她家小姐一再吩咐,教她一字也不准泄漏,这事关一人名誉问题,她再大嘴巴也晓得要闭紧,可王爷那口气,即便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要头皮发麻。   “真王爷……奴婢……不敢有瞒王爷,实在是……小姐有命,不能说!”唉,要早能说,她也不会一早抖到现在。   路清莲居然特别交代“不许说”?李玮眯眼,整个火气被挑起来,“该死丫鬟!你再不肯坦白,定教你皮开肉绽!”   芮儿咚地一声跪下地。王爷就是打死了奴婢,奴婢也没胆子说呀——”芮儿整个心底凉飕飕,一个紧张便把话给说差了,唯恐遭来误会,赶紧摇手,“哎!不是、不是,奴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李玮瞅着芮儿,额际冒起青筋。芮几把手往上一指,“奴婢对天发誓;小姐和燕公子之间绝对是清白的,没有半分私情。只为奴婢在小姐面前发誓,燕府之事,若有泄漏半句,便要不得好死,魂飞魄散,永世不超生。王爷要奴婢说明,等于是要奴婢的命一样,求王爷饶过奴婢一命!”   李玮冷着脸,他知道这丫鬟和路清莲的感情,谅她是誓死也不会说了。该死!他竟会如此在意!他明明是相信路清莲……他的理智相信她,可却无法忍受她有任何事情隐瞒他!   他居然为了一个路情莲,变得如此焦躁,如此难沉住气!   “王爷。”赵晖站在门外。   李玮眉心紧锁,“进来!”   赵晖领命走人书房,目光往跪地的芮儿多故了停留,上前躬身道,“王爷,玉郡王与黑三爷来访。”   是向非玉和黑回,李玮这才记起令早和两人有约,他一攒眉,眼光往芮儿一瞪,“你这刁蛮丫鬟,胆敢违逆本王,罚你在这里长跪,没有本王命令,不许起身!”他站起来。   “啊?!”芮儿苦着脸哀号。赵晖进来时,她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没想到躲过大劫,还是难逃小劫。   “王爷……”赵晖想为芮儿求情,张口却不知如何说,一脸窘迫。   李玮阔步出了书房,谁也没理会,却在心里已经做好了盘算。   芮儿庆幸还好,留下了个搬救兵的人,等李玮走远,她赶紧向赵晖求救,“赵总管,请你行行好跑一趟莲梅轩,在我还没把腿给跪断前,快去请我家小姐来救我呀!”   “我……好。”赵晖一愣,缓缓点头,出了书房,马上往莲梅轩去。   ★   天气清爽,春风徐徐,路清莲独靠窗台出了神,直到赵晖带来芮儿的话。   路清莲闻言,那沉静脸上也不见掀起一丝情绪。她缓缓垂下眼睑,“王爷现在何处?”   “禀王妃,府里来了客人,王爷正在麒磷楼里接见。”   路清莲点头,“不必惊扰。我去看看芮儿,劳赵总管引路。”   “是,芮儿姑娘在王爷书房。”赵晖拱手,内心实在有无比疑惑,王妃不打算去见王爷,莫非想直接去叫起芮儿?果是如此,那情况便不妙,在这府里上下,王爷的话可比圣旨,没有人敢不从,王爷的威严更是无人可挑故。赵晖攒眉,犹豫片刻;“王妃……   路清莲缓缓起身,望一眼赵晖,对他安慰,“赵总管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李玮打的算盘,她算准了十之八九,但要她去求他,那是不可能。   赵晖点头,为她带路,心内却还是忐忑,说起这府里上下无人敢挑战王爷威权,倒也有一人,便是眼前这位王妃。   来到书房,芮儿一见路清莲,那张苦瓜脸马上幻化为欣喜笑容,活像见着救命菩萨,“小姐!你再不来,我膝盖可要痛死了!我可以起来了吗?”   赵晖退到一旁,路清莲走进书房,伸出她的手给芮儿,“起来吧。”   “谢谢小姐!”芮儿马上高兴地握着她家小姐的手起身,可那膝盖痛得,害她险些站不稳,“哎哟!好痛喔!”芮儿鼻也皱,眉也皱,拼命揉着膝盖,跟着她家小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还好吧?”路清莲柔声关怀,眼神里满是疼惜。   芮儿望着她家小姐,这才笑起来,“不要紧,我就知道小姐会求救我。”她把目光转向赵晖,“赵总管,多谢你了。”   赵晖眉心紧蹙,只是僵硬地点个头。   芮儿狐疑地瞅着他,“赵总管,你怎么啦?啊,该不是我请你去搬救兵,连累你也挨王爷骂了?”她顿时一脸愧疚。   “不。”赵晖是忧心,目光望向路清莲。   芮儿随着他的眼光转向她家小姐。   没待她开口,路清莲便交代下来,“芮儿,你代替我到燕府去,该做的事你晓得,现在就去。”   “可是……”对了,难怪她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是没有见到王爷,罚她跪地的人是王爷,可让她起来的人是小姐,从时间上算起来,小姐应该是从莲梅轩直接过来的,那么说……小姐不是去向王爷求了情,而是……芮儿一想,赶紧又要跪地。   路清莲拉住她,“芮儿,你几时如此不听话?”   “可是小姐.我不能连累了你……   “你可连累不了我。”路清莲淡淡一笑,"决去吧,这儿有我,”   望着路清莲的自信,芮儿这才安心。说得也是,她家小姐何等聪慧人物,定是想到了好法子应付王爷。她点点头,“小姐,我去了。”   芮儿转身,离开了书房。   路清莲见她走远了,也对赵晖说:“赵总管,你也出去吧。”   “王妃,您这么做,一旦王爷知这了,后果不堪设想。”赵晖是万分敬服于她维护下人的善良,但自己主子的威严不被放在眼里,耿直忠心的赵晖是不会太愉快的。   路清莲只是点头。   赵晖只好鞠躬,离开书房。他走出门口,内心又不安,回头又往书房望了一眼——霎时,他眸底掠过惊愕。好半晌僵在那儿移不开步,此时内心热潮汹涌,对路清莲完全臣服了。   他步伐匆匆,往麒麟楼。   赵晖到了麒麟楼院外就被王爷的贴身侍卫挡趴而院内更是门扉紧闭,两名侍卫站在门外把守,“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院,赵总管请速退去!”   赵晖眉深锁,心挣扎,从来对主子唯命是从,看眼下情况,里面定是在商量机要事情……再三斟酌以后,他沉默的先退到院外十尺等候。   柔风吹,柳絮飘飘,整个院里。院外静得无声,只有鸟啁啾,虫唧唧,早上时光很快过去,赵晖忍受着时间的煎熬,一刻一分都数得清清楚楚,心是愈来愈沉,那脸色也愈来愈阴郁。   午膳时间过了,院内依然没有动静,赵晖已在院外站了两个时辰,眼看时间拖得愈来愈长,他再也无法忍下去了!   他紧握拳,决定硬闯,正举步,庆幸紧闭门扉突然开来,他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趋前。   黑回把大刀交抱在前,走在前头,一面抱怨:“哼,什么天仙绝色,我看是见不得人!”   “老三,口下留。”向非玉斯文俊相一敛,不怒自有威严。   黑回把嘴角一撇,挺不甘心地瞪向李玮,没半晌又把嘴角掀起一边,“好啊,你藏吧,我就看你能藏得几时!”   李玮把白眼扔去,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是他一时胡涂,娶错了人?他才不愿给自己惹来更多饥笑,尤其黑回那张毒嘴,这要给他知道了,他一世英明便要毁在一旦!   路清莲是有她雅淡脱俗的美,但总是不及他惊鸿一瞥那位绝色美人,给黑块见了,少不得要嘲笑他当初过于夸口,这便也罢,只怕还要说他一向眼高于顶,原来那“顶”是长在脚底下!当然不是他瞧不起路清莲,而是她的好,不是一眼便能明白的,凭黑回这双拙目,哪能瞧出路清莲的美!他才不配见他的妻子!   李玮攒眉。见赵晖在一旁,一脸的不安神色,他把目光往院外瞧了一下,只见鸟语花香,再无“别人”,当下心思已经不定,眉心更锁。   送走了两位师兄,李玮马上质问赵晖,“她没来?”   赵晖一怔,怎么也摸不着头绪,“王爷指何人?”   李玮瞅着他,倒是忘了,眼前是块木头哩,他把手一挥,“没事了,你下去。”   “王爷,属下有急事禀报。”赵晖拱手,行事举止一板一眼。   “急事?你说吧。”李玮大步的往莲梅轩走,赵晖紧跟在后。   “王妃已经叫起了芮儿姑娘,并且派芮儿姑娘到燕府去了。”赵晖话才完,马上跟着身前主子止了步。   “她好大的胆子!”李玮咬牙,霎时青筋怒暴,怒冲冲走往莲梅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禀王爷,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赵晖又跟上。   “好啊、好啊!造反了!”李玮整个人气飙上来,正要延烧到莲梅轩去。   “王爷,王妃人不在莲梅轩。”赵晖见王爷走往后院的方向,那儿只有一座莲梅轩,这才说了。   “她还敢去燕府?”李玮一停步,快速旋身瞪向赵晖,那目光几乎烧出火来。   “不,王妃还在王爷的书房里,属下正是为了此事向王爷禀报。”赵晖好不容易才说出重点。   李玮一听,腾升的火气这才去了一半,可嘴上却说:“很好,看样子她是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放了他罚的人,还敢等在书房,好个路清莲!   “不是的!禀王爷,王妃她……她是代替芮儿姑娘,已经在书房跪了两个多时辰!”赵晖垂下头。   李玮全身一僵,血液仿佛倒流了。   “该死的赵晖!你居然现在才说!”   李玮健步如飞,立刻冲向书房。   第六章   书房外头,已经围了一群下人,全在那儿端着一张快掉下泪来的脸,又有些泪腺发达的,早已经为跪在里头的可怜王妃哭得泪眼汪汪,可呢,就是没人敢批评王爷一句。   “王爷来了!”   有人一喊,挤在门口的一群人顿时分成两堆,空出了大门人口,一个个下跪。   “王爷……”   看他们各个欲言又止,好像罚路清莲跪的人是他似的,李玮早就一把火,“全退下!”   他一吼,没有人敢再逗留,一下子门口就静得只听见请风吹。   李玮往里面望,只见她一身白衣背对们口而跪,只偶尔有风轻轻拂过衣角,她是一动也不动。   该死!   李玮大步跨进去,瞪视着跪地的路清莲,她眼光对着白壁,沉静神情,不见有一丝委屈。   “起来!”他滚烫的心满满是疼惜,强握着拳头才能忍住不去牵起她。   “王爷已经不生芮儿的气了,”云淡风清的语气,眼光依然对着白壁,也没有动作。   “哼。那丫头该死了!”李玮咬牙切齿。好大胆子,敢让她的主子代替她来跪,死奴婢活得不耐炕了!   “王爷,我知道你是为了燕府之事惩罚芮儿,可是芮儿只是听我的,王爷若认为有人该罚,那人也该是我。”路清莲只是淡扫去一眼,清冷眼神便又向了壁。   仿佛她是决心跪在那儿不起了,李玮胸口剧烈起伏,本来只要她来低头,他也不会要那个死丫头长跪,他的目的不过就是要路清莲对他坦白燕府的事,料不到她却宁愿来跪地也不求他!   心疼与不忍,自尊与威严,一起在他内心里大唱反调,惹起他又怒又火又焦躁。瞪着她倔强的眼神,他忽然看见她略苍白的脸色,猛地犹如针尖刺上心头……她到底曾经两度救过他啊。   李玮一叹,气也消了,白云锦靴移了两步,他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伸出两手将她牵扶。   “罢了,本王答应你不再追究,起来吧。”他语气软化,更有怜惜与温柔,眼里终于映着她的眼。   路清莲凝望他,春风吹拂在袂,她垂下眼睑,拉着裙,缓缓自地上站起来……   “哎!”她是跪得太久了,两条腿都麻了,根本连站也站不稳。   “清莲!”李玮心疼得一颗心都纠结在一块了,赶紧抱住她娇弱的身子,又是一顿怜惜的斥责,“不许你再有虐待自己的行为!再有下一次。本王定要剥了那死丫头的皮!”   李玮才说完,立刻将路清莲横抱起。   “王爷!”路清莲彼他这一动作给吓着,一双慌眸对他望,又是羞又是难堪,“请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走。”   李玮完全不予理会,一路抱着她回到莲梅轩,   ★   芮儿一打燕府回来就听说了小姐代她跪地的事,顿时豆大的泪珠儿滚落,哭哭啼啼地跑回莲梅轩。   “小姐!”   昨儿一夜无眠,路清莲在床上躺着,本来已经睡着,听见荷儿的声音,没半晌,就见她湿着一张脸跑进来,一进来就挨到床前跪倒在地。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芮儿不好,是芮儿给小姐惹了麻烦,连累小姐受罪,芮儿罪该万死!”她又是泪水,又是鼻水,伤心得稀哩哗啦。   “你这是做什么,我好端端的哪儿受罪了?快起来。”路清莲坐起身,拉着芮儿起来,“告诉我,她好些了吗?”   芮儿擦着眼泪,坐到床榻,瞅着小姐疲累的气色,又是一阵愧疚,先是点点头,“燕小姐已经好多了,今天没有见着你,她很失望,不过精神还算是不错。”   “那就好,明日我会去看她。”路情莲放心的微笑。   芮儿握住她的手,泪又止不住了,“小姐,你以后不可以做这种事,我要是早知道,宁愿自己跪三天三夜也不要你来跪。夫人回乡前,还一再嘱咐我要好生照顾小姐你,我非但没有做到还拖累小姐、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心疼小姐。”   路清莲伸手为她拭泪,“别哭了,我也没什么事。我还想睡一会儿,你去洗把脸……赵总管也帮了不少忙,你该去谢谢。”   芮儿把眉儿一蹙,“哼,我现在想想,要不是他在王爷面前告状,料王爷也不会知道我们上燕府去的事!我没有找他算帐就算不错了,还道什么谢呢!”   “芮儿,赵总管奉王爷之命保护我们,自然有责任把我们的去向对王爷说明,这是他的职责,他对王爷忠心已经难得,你不该因此责罪人家。”路清莲一向是非分明。   芮儿也是知道的,只是想到小姐因此而受累,心里就无法舒坦,她噘着嘴,“小姐休息吧……我去找他道谢就是。”   望着芮儿出去了,路清莲又躺下来,她侧着身子斜卧,缓缓的闭起眼睛,愁绪终于爬上秀容……她究竟该怎么做?   ★   路清莲一早就起来,在厨房做了一些点心,装进篮子里,让芮儿拿着,准备一起上燕府去。   走到门口,芮儿才想到这几日天气阴暗不定的,还是带把伞好,“小姐,我进去拿伞,你先走好了。”   “嗯。”路清莲走出莲梅轩,才出了庭院,忽然一人立在跟前,挡了她,她抬起目光,猛地望进了一双深邃仿佛发怒的暗眸,她一定眼,轻轻开了口:“王爷。”   “你要出去?”李玮瞅着她一袭镶紫边雪纱裙,肩披纱帛,青丝松绾,娥眉淡扫,莲容略施了脂粉,清雅之美比平常更胜了几分。   “是的。”路清莲把一双清眸低垂。   “去哪里?”他眼一眯,火气已在酝酿。   “……燕府。”   “不准去!”他担心着她,一早就过来看她,她好大胆子,毫不考虑她是什么身分,竟敢理直气壮,明目张胆就对他这个丈大说她要去找那姓燕的!“本王说不再追究,并不表示就允许你能再去!”李玮衣袖一挥,把个做丈夫的权利尽摆。气势冲天。   路清莲目光对住了他,疑惑他的怒冲冲是为何。只为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气她不懂得避嫌?只是如此,他有必要发如此大脾气?   见她只是望着自己,情绪不兴,也不和他争辩,可那沉静的眼神却仿佛说明了他的行为是如何的不可理喻,这便教李玮顿时更为恼火。   “进去!”李玮一吼,仿佛要以声势夺人。   路清莲面对他的斥吼,始终沉着以对,也没把眉儿颦,她就是没有应声,转个身,纱括轻扬,莲步轻移,回莲梅轩去。   “小姐,我们可以走了。”芮儿提着篮子,拿着把伞,轻快地出了庭院来。   “我不去了,你去吧,代我问候,告诉她我改日会去。”路清莲用着轻柔悦耳的声音交代芮儿。   “为什么要改——”芮儿话才说了一半,便见王爷沉着脸转进庭院来,她吓得心口一跳,这一下不用问,她都知道原因了。芮儿赶紧施礼.把头垂得低低的,“王爷早。”   李玮瞅着芮儿,忽然闻到淡淡的甜食香,目光、移向她手里提的竹篮子,“那是什么?”   芮儿眼珠一溜,瞧见王爷目光停驻的方向,马上嘴快的回道,“回王爷这是小姐亲手做的糕点,小姐起了一大早,特地为——”   “芮儿,你快去吧。”路清莲打断了她的话。   芮儿住了口,望一眼王爷,忽然看见他浓眉紧锁,那一双眼仿佛要燃烧起来了——   “我马上去!”芮儿把气息一屏,没胆再多待一刻,转身人就溜了。   李玮怒瞪着路清莲,心里盛了满满一盆醋霎时给打翻了!   “你作何解释?”春风吹开了四洒的酸味。   “清莲既身在王府,断不会做出令王爷蒙羞之事,请王爷宽心。”她语气淡然。   李玮深邃仿佛烈火的目光锁住她,却见她清眸如明月高深,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   “哼!”一盆翻醋依然酸气四溢,却是只为了她亲手做糕点为的人不是他!李玮把拳一握,挥袖离去。   庭院里只留春花不解风情地犹对着一人笑。   路清莲看向那娇嫩丰茂的桃花已经红艳艳地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是诗经里的句子,是对出阁新娘的赞扬与祝福,曾经人们也对她说过这四句,望着桃花再想起的如今……似乎很难再将这四句念完。   路清莲轻轻一叹,心底却有无限感慨,当时少女心,太容易将婚姻想得美好。   ★   似乎,她被“软禁”在王府里了,路清莲把柳眉颦,自己一再相让,一再低声以对,这样还无法教他消气吗?   “小姐,已经好些天了,王爷还恼着你呀?”芮儿这些天一直往燕府去,想起那燕从云频频问起她家小姐,昨儿她忍不住,终于对他抱怨了王爷,脱口竟说出一对挂名夫妻。小姐委屈的话来,这不能教她家小姐晓得了,否则定要十天不同她说话。她脑袋里挥不去燕从云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怎么他好像一点也不为小姐抱屈,反而还高兴似的……他最好不要有什么行动,否则……芮儿眼珠儿频溜,仿佛在打主意似的。   路清莲在画观音像,是燕家小姐托芮儿来求的,她想拿来供着。路清莲绘了许久,素绢上却只见脸形,只因她心不能静,一再把毫笔搁。   芮儿托着双腮撑在案上,望着她家小姐又把笔搁下,一双灵眼眨了眨,“小姐?”   路清莲站起身,“我想到外面走一下。”   芮儿目光随着她家小姐的身影转了身,那脸上便有失望。怎么小姐她还不想去找王爷谈谈,如此能沉住气?   芮儿正想着,路清莲才走到门口,便迎上了一堵墙——   李纬一脸铁青,着怒无比,猛地抓起她的手。那力道,很快在她手腕留下三日也难消的指痕。   路清莲忍住疼痛,一双诧异疑惑的眼望着他,“王爷?”   “你爱上姓燕的?”那声音冷如冰,烈如火,显是狂怒至极。   路清莲全身僵硬、冰冷,那么讶异于这声质问!她却完全被问得莫名,何以他匆匆来,突然来?何以有这层误会?   李玮瞪向芮儿,怒声吼道:“出去!”   芮儿没敢有二话,也没来得及对她家小姐投以关切的一瞥,一拔腿就跑得似身后有恶犬,一下子溜得无影无踪。   李纬狠狠摇晃着她的手,“说,本王要你现在就说。”   说……她该说什么?路清莲望着他,他的怒气,他的瞪视,明明都已经指认了她的”罪”,她能说什么?   ……也许,这样也好吧……   “王爷,你有何打算?”过去是“和离”,现在呢?是否就以“七出”之罪,休离了她?   李玮一双怒眼瞪了又瞪,胸膛起起伏伏,额际青筋直爆,他咬牙眯了眼,语气似冰窖窜出,还升着烟,“你一点不否认?”   路清莲把幽眸直望他,“清莲若说没有,王爷会相信?”   他俊美的脸庞紧绷着僵硬的线条,清晰可见颈间的脉络剧烈在跳动。   路清莲垂下眼睑,沉静神情淡漠得如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王爷既是不相信,又何需来问清莲。”   “……你可辩解,试着说服本王!为什么你连这点都做不到!”到底她对他的用心就只有如此,是吧!李玮为此更为恼怒,就气她如此沉得住气,气她的情绪始终未曾因他而有影响!   他狠狠的甩下了她的手。路清莲险些跌倒,缓缓握着的手,望着他,“何以非得如此?   对根本就不信任自己的人,解释终究只是多余,况且……他又何需她来解释……这段荒唐婚姻终该有个结束……   李玮瞅住她,深逢的眼光里仿佛压抑着什么。他是何等身分,何等傲气的人,已经一再的为她调整心情,放下尊严,她竟敢还一再的深掘他能忍耐的极限!   “王爷!”路清莲倒抽一口冷气,头一栽,顿时血液往脑门冲,她手冰冷的紧抓着他的背,“放下我,你做什么?”远却是她无法预料的反应。   李玮丝毫不理会她的难堪与羞耻,扛着她走出莲梅轩。赵晖和芮儿在庭院,两人各望着自己的主子,一致的瞠目结舌。   “赵晖!立刻带人来把这里封了!”李玮大声的下令,疾步如风而过。   “是……”赵晖领了命,神色却显犹豫。   封了莲梅轩?那她住哪里?芮儿惊愕地瞪圆了眼,也顾不得她家小姐被王爷用狼狈的方式给带走了。   “放开我,你带我去哪里,”地面在眼前摇晃,路清莲挂在他的肩上被颠得头晕目眩,她手颤抖,心更慌,“王爷……”不该是这样……   李玮浑身腾着怒气,直扛着她绕出后院,往他住的沉龙楼走去。   ★   “看好王妃!谁若胆敢放她出来,本王要了他的脑袋!”   路清莲被丢进整个王府里最大的寝室,然后,李玮命令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守在门外,便大步转开去。   路清莲一张脸色被他颠晃得苍白,待她定了神,人已经被“关”了起来,她现在已经不只是被“软禁”在给王府,更是被“关锁”在他的房里!   望着两扇紧闭的门扉,路清莲无奈地叹气,心知她即使喊叫,也只是为难了外面两名侍卫而已。   她静静地在房里坐下来等他,却是眉儿紧锁,神色苍白,整个心里慌乱无绪,如此下场,实在是她始料未及。   她沉在一腔愁绪里,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让我进去,我要看我家小姐!”   是芮儿,路清莲心一宽,马上站起来。   “没有王爷命令,我等不敢作主。”两名侍卫紧守着门。   “让她进来吧,有事我负责。”路清莲在里面说。   “……属下遵命。”侍卫这才把门开了,一放了芮儿进去,立刻又把门给关上。   芮儿不甘心地对着房门扮鬼脸,转了身,就关心地对着她家小姐左瞧又看,“小姐!你没事吧?”   路清莲摇头,不着痕迹地掩住那只手腕的泛红泪痕,“你可有看到王爷?”   听赵晖说,王爷好像出去办事了。”芮儿若有所思地瞅着她,“小姐,我刚才听到一件事,早上燕公子来找过王爷。”   燕从云?路清莲一听,马上将这整件事串联起来了,难怪李玮忽然大怒,原来是燕从云来过,但……会只因为这样,他就来责问她爱上燕从云?这又未免……   “小姐,我还听到说,那燕从云一找上王爷,就对王爷说你和他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要求王爷成其美事呢,所以王爷才会如此大发雷霆,以为你红杏出墙,令他颜面扫地,”芮儿俏臀儿往椅子挪了挪,拿起茶壶就倒了一杯茶来喝。   路清莲柳眉微颦,淡淡说道:“只是听说,可有确实?”   “既无确实,不可冤枉人家。”路清莲神色沉重。   “可是,如果真不是如此,何以王爷大怒?”凭这点,芮儿便要认定了事实,更何况,由她对燕从云说过那些“抱怨”看来,不难想像他会这么做,只是——”那燕公子也太过分了,他就算倾心于小姐,也不该对王爷说是两情相悦,这要弄得不好,王爷是会把小姐你休了的!你那么帮他,他居然恩将仇报,如此破坏你的名节,实在可恶。”   “芮儿,无凭无据,不可再造谣生事。”路清莲严肃地看着她。   “可是小姐一一一”   “别再说了。”   “小姐,燕公子他钟情于你,你也是知道的,我瞧他对你的痴心,为了得到小姐你,用了不择手段也非不可能。”芮儿叹一口气,“小姐就是太善良,凡事都不愿去猜忌。”   “……就是如此,那也是我识人不清。”路清莲还是把责任往身上揽,最起码,在事实未明朗前,她绝不愿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姐,你是不相信我的话?”芮儿噘嘴。   清,但是受冤枉总难免心要难过,既无凭,无亲眼见,且莫要教人百口莫辩才好。”   芮儿望着她家小姐,忽然心里一阵内疚和心虚,这要是让小姐知道了整件事情其实事出有因,便是她芮儿在从中作祟……弄得不好,小姐可能要怨死她了呢!   芮儿想了想,也许她先劝劝小姐才对,便开口,“小姐,其实王爷真的侍你很好,芮儿以为,你不应该一直不肯和王爷圆房……”   “芮儿,别说了。”路清莲别开了脸,双颊掩不住烫红。如今已不是她能作主,就怕今夜……   路清莲一想到,那愁虑便堆得比什么都高。   只盼他能消了怒气,冷静下来才好,否则……这绝不是她愿意的下场。   ★   清风朗月,闻得虫声呜叫,烛光剪影,房里只她一人,四周寂静得可怕。   她原以为芮儿会留下来陪她,她却借口怕挨王爷雷声骂,没到黄昏就挥挥手出去了。路清莲神色凝重,忧心忡忡,若是能,她也想出去。夜越深,她的心内越烦燥,根本不敢往内房那张大床瞧。   ……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了,也许,他只是故意吓吓她?也许他今晚不打算回来?   ……也许,他今晚会在别的房间住下,不会进来。   ……也许,他令晚不打算回来?   路清莲摇摇头,仍然无法斩断不停涌出的疑想。怎么她会这样忐忑,无法沉得住气?她不曾这样的……不该这样的,她不是已经——   “王爷!”忽然门外侍卫喊道。   路清莲一惊,不由得屏住气,十指紧紧的绞握。   “你们下去。”是李玮低沉的声音,她却无法听出他此时的情绪,会是她太紧张?   “是!属下告退。”侍卫们走了。没半晌,门开启,李玮站在那儿”身上一领月白纱袍,腰围紫丝绦,一股俊冷,一份霸气。白云锦靴跨进屋来,那逸美脸庞犹有绷着的痕迹,那双深邃目光一进来就紧紧的锁住她。   路清莲端坐在那儿,与他隔着一张圆桌,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   路清莲神色凝重,忧心忡忡,若是能,她也想出去。   烛光映出一张幽柔的美丽脸儿,云发松绾,额旁垂落几咎青丝,那脸色略显苍白,更衬出一双清眸似中天明月,炯亮有神。   李玮转身,把门关了。   路清莲吓得站起来!   第七章   李玮眯眼瞅着她,从她僵硬的站姿,看出她的慌乱。她的无措,他嘴角隐隐微扬,掀起一丝笑容。   他一跨步,绕过圆桌,往她接近,路清莲一手紧捂着心脏直跳的胸口,一手往后摸索着桌缘,一步步退。   “王爷……”面对着他,她强迫自己镇定,却依然心慌意乱,整副心思难受控制,她声音轻颤,难以有冷静,“王爷该记得……对清莲的承诺……”   “本王忘了。”李玮那口气干脆俐落,分明不是忘,是故意抵赖。他不疾不徐,优闲地与她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就像存心戏弄着到手的猎物,故意逼近她,又不肯一下子抓住她。   路清莲摇头。他不能这样……“清莲信任王爷,王爷该自重。”   李玮视线低垂,瞧睨着她纱裙轻飘下,一双拼命绕着桌子往后移的绣鞋,眼光出现嘲谑,“好能言善道,可惜口是心非,难以说服本王。”   路清莲脸色一红,却是给他说中了。可她若不躲,他也许又像早晨那样对她“施暴”,她怎能不防?   “王爷该守诺言,莫夺清莲对王爷的尊敬。”路清莲脚步犹豫,仿佛做了一番思虑,终于才缓缓止住,不再一个劲退。   李玮把双手往后反摆,与她隔着一步的距离也停住,只有那深邃的目光始终未曾放弃捕捉她,“可以。但是本王要你解释清楚,你对燕从云到底是如何?”他语气不似早晨恼火,倒却还有切齿痕迹。   路清莲缓缓放松神色,到如今,她却是不能不做解释了,再有误会,怕是又要惹怒他。她轻轻一叹,“只是君子之交淡若水,此心可证明月。王爷不该怀疑。”   见她明眸澄彻,只略有无奈,他是信了三分,更有七分疑云待解,“真如此,何以不敢里坦言,你到燕府去做什么?你可知,燕从云一早来找本王,竟要本王成全你们!本王更疑惑,他如何得知我与你还是挂名夫妻?”说起这点,他便又有一腔怒火。   路清莲一惊,这么说全教荷儿说对了?更令她吃惊的是李玮最后的话,整个府里上下只以为她被李玮“冷落”,但毕竟两人曾在山野一起住过,没有人知道他们还未有夫妻之实……只除了芮儿!   她明白了,原来全是芮儿做的好事,竟去怂恿燕从云来做她和王爷之间的催情剂,这芮儿实在……唉,傻丫头,她根本不了解情况,这不是在帮她呀!   她把柳眉深锁,“真是瓜田李下难避嫌,这件事情是清莲该检讨。王爷,清莲为燕家小姐才去,个中因由难以说明。清莲答应王爷,此后不再上燕府去。”   李玮直瞅着她,眼底里总算才有满意,“这么说来,全是燕从云一相情愿?”   “王爷可以释怀了?”路清莲凝望他,心下才渐渐平坦。   “既已澄清,本王便相信你。”他低沉地说,目光却紧锁了她。   路清莲缓缓地松了气,”那么,夜已深,王爷早点歇息。”   她以为事情可告一段落,便要离开,却不料才转身,就教李玮抱了满怀。   “王爷?”她诧异地回头,惊慌的目光映入他深不可测的黑眸里。   “本王与你是夫妻,不是外人。”怀抱软玉温香,李玮话意里已经明白,他低哑的语调更有难禁情欲。   路清莲匆匆地别开脸,试回想拔开他一双紧缠在她腰间的长臂,却无论如何动摇不了,只感觉他的胸膛贴在她的背上起伏;他的浓重呼息在她的耳际吹拂。   “王爷……清莲已经把误会澄清,你也该守承诺才是。”她脸烫红,耳更热,更屏住气息,心跳似擂鼓。   “本王改变主意了,今日要成事实,断不再教人指你我是挂名夫妻。”可知挂名夫妻一词对李玮影响有多大。他一把将她娇柔身子横抱起,毫不犹豫往内房走。   “不,王爷……不要……我求你,不要……”他眼光里下定的决心,教路清莲一颗心直沉。   “我早该这么做,便不会有今日一堆是非。”李玮将她放在床上,更不让她有机会对他反抗,他用强壮的身体牢牢的将她的身子圈锁得无法动弹,并且俯身吻住她。   路清莲别开了脸,他的唇落在她白里透红的粉靥,他嗅着她清雅迷人的香气,一串坚定的强索而又温柔的细碎的吻,从她耳际缓缓移向她皑白滑嫩的玉颈……   “不……你不该出尔反而,你答应的……”她的手紧握,泪儿盈眶,湿了一双清眸。   李玮抬起深眸,见她泪珠滚落脸颊,他脸紧绷,“你为什么哭?你如此不愿做本王的妻子?”   不是的,不是……她缓缓摇头。   “如非不愿,为何落泪?”他胸中有恼、有怒,难以忍受她的一再拒绝。   路清莲一双泪眼将他望,深深地叹气,终于说出心中的话来,“王爷只为恩重,不为情深,做如此夫妻,岂能长久?只怕红颜未老恩先断。王爷的同情,对清莲而言更是悲哀。清莲深思熟虑,不愿深陷情关,奈何王爷相逼。”   李玮僵住,内心因她的话而激荡不已。   自古妇人便以丈大为天,他一直以为女子有圆满归宿便能成幸福,料不到她原来不满于此……早知道她有别于一般女子,却还是想不到她如此执着,此心思何等细腻……难怪一直悸离于他好个心气高傲的女子。   李玮伸手,温柔地拭去她双颊的泪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清莲,你是聪慧女子,却难得胡涂了。本王对你,若只为恩重,便不会为你教嫉妒啃噬了心智,便不会为你恨不将姓燕的五马分尸!”   路清莲难以置信地望住他。他说的全是真的吗?他真的有此一番心情?不是哄她?不,他一定是哄她。   “我本心如止水,你何必骚扰?”她把目光别开去。她是如此努力在为两人之间取一个平衡,一个相安无事,他却……她怨他,怨他又吹皱了一池春水,搅得她又为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李玮捧住她一张湿脸儿,要她看着他,“不是骚扰,是情深,本王对你情真意切,指天可誓!”   路清莲望着他的诚挚,却仍有存疑,把眉微颦,“该是为恩重?”   “是为恩重,更为情深,清莲,你一要分得如此明白吗?本王不可能不感恩于你,但爱你更甚,你何需有怀疑。”李玮都不由得要叹气,他风流天下,哪个女子不把他的甜言蜜语小心收藏,把他的一时恩爱视作天宠,独有他这妻子,已经给了她名分不够,还得要占有他的心……唉,说不得,这便是他的报应哩。   “王爷……可是肺腑之言?”   “字句出自心肺。”   路清莲心内别有忧虑,但到底已成夫妻,她也明白,今日走到这一步,是木已成舟,没有退路。或许……她真是该让步了,他到底也说了心仪于她的话呀!   路清莲略有迟疑,终于才缓缓伸手攀上他的颈项,唇儿牵起一弯新月,声音轻柔如水,“我寄真心与明月。随君上穷碧落下黄泉,此心永不变……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本王心似你,如双死鸳鸯,如同老梧桐,定与你恩爱白首,”李玮握住她的手,她纤指温软滑腻,柔似无骨,路清莲轻轻挣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   恩爱白首……路清莲心神荡漾,嘴角抹上了甜腻的微笑。   李玮眯眼将她凝视,她满靥羞意,如同白天染了霞彩娇美不可逼视,他温柔地抚着娇颤,低首吻上了她半启的唇。   窗外银光水泄,随着庭院春花依香侵入帘里,究竟是花香稠郁,还是怀里轻颤人儿的芳醇气息迷醉了他,已经难辨,他只想带着她,与她跌坠进那神秘幽这的缠绵里……   李玮抽掉她云髻上的玉簪,在银光下,她黑瀑般的长发流泄于绣枕上,衬出肌光胜雪,白如凝脂。   “清莲……你真似脱尘仙子……”他只觉体内燃着一把野火,看她眼似柔醉朦胧,望进去有如藏着整个寰宇的日月星辰,只想让他赋予更多热情与缠绵!他几乎急切地解去她的衣带。   “王爷……”她还是黄花闺女,终究未经人事,让他一下子褪去衣衫,赤裸裸被他看着,她心跳得仿佛要出了喉咙,一双颤巍巍的手拼命往胸口遮。   “我是你夫君,不是王爷,叫我的名字。”李玮道。   “……玮。”她眼儿含情甜似蜜,声音又羞又细,想这一声唤   得多需要勇气。   “清莲,你要迷煞我了!”李玮拉开她半掩半遮的手,不禁忘情地以身体覆上她。   说是她迷煞他,却是他一只勾魂眼勾去她整副心思,整个人,整颗心呀!路清莲缓缓一叹,那眼也柔,心也痴了,已经完全卸下心防,敞开心与身接纳她的丈夫……   “纬……只颜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凝望他,那低柔的语气是多么语重心长,只但愿他能不辜负她的全心全意。   “能得你,白头不相离。”他低语着深情与温柔,将她娇柔的身子拥抱得更紧,滚烫的肌肤交融纠缠,一股醉人的热流窜的两人全身,他在燎原的情火中与她会心一望,光影变幻间,她鲜润的唇闪着一朵令人心悸而着迷的微笑……   他俯首,深深嚼饮她的甜蜜、她的迷人,同时,与她结为一体,沉浮于云月,飞赴凤凰楼……   ★   晓色侵帘,窗儿外鸟啾啾,鸡啼满天。   柔风吹送花香气,解人意,入了芙蓉帐帘。   一对“新人”犹在床,李玮牵起妻子的手,见她白似皑雪的手腕竟有他用力过重留下的淤青指痕,眼底抹上心疼,轻轻为她揉抚。   他凝望妻子香甜的睡容,忍不往往她嫣红唇儿偷了一个吻,这张嘴是多么能言善道,这双手又能诊脉开单又能诗画,这副娇柔身子又是如此善解人意,这个柔美的小女人,如今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了。   李玮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在一床被下贴紧了她,牢牢的拥紧了她。   “嗯……”路清莲辗转醒来,悠悠地睁开眼睛,星眸半舒,却霎时望进了一双勾引人的迷人深眸,她两颊嫣红,星眸流转,眼光中又是羞涩又是深情,“王爷。”   “本王喜欢听你叫名字。”他吻着她,大掌揉抚着她柔嫩的每一寸肌肤,连眼神也缠绵。   她粉颈染晕,低眉垂睫,羞得埋进他怀里,柔声低语:“王爷则再欺负清莲了。”   李玮嘴角勾起一抹甜意,“心头的笑容,她娇羞模样真是惹他又爱又怜!他低首亲吻她滑腻柔润的肌肤,“清莲,你是世间难得的珍品,是同于本主的瑰宝。”   “王爷……”路清莲一脸热,心慌意乱,眼看是早晨,实在……   房门外突然有敲门声,赵晖在门外出声,“王爷,官里有公公来报,皇上请王爷进宫一起。”   “父皇?”李玮攒起眉头。   “王爷,我帮你更衣。”路清莲起身,正要下床,李玮拉住了她。   “不用了,你再睡吧,本王回来以前,不许你下床。”李玮又抱着她亲吻了一回,才下床更衣离去。   路清莲等到他走了,也下了床,一只小脚套进绣鞋里,起身到那台前坐下。她拿起梳子,对着一面妆镜;只见那镜中人儿,青丝七尺垂落,眼横秋水黛眉清,朱唇带笑,甜甜蜜蜜,面似桃花沐春风,尽是受宠过的痕迹……   “哎哟不得了,好大的胆子有人抗命哩!”荷儿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她家小姐坐在镜前出了神,大声嚷嚷起来。   路清莲狐疑地瞅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王爷有令,命芮儿得看着小姐你,不不许下床!”芮儿把水盆搁下,手叉在腰上,故意瞪着眼儿,一脸凶路清莲脸一红,微微一笑,“别玩了,过来帮我梳头。”   芮儿随即笑吟吟,拿过梳子帮她家小姐的秀发,“小姐,我好久没看你这样笑过了,真是谢天谢地,现在我总算对夫人有所交代了。”   “芮儿,无论如何,你的行为不可取,下次不许再犯。”路清莲对她正色悦道。   “原来小姐已经知道啦?”芮儿把粉舌一吐,早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家小姐。   路清莲转头凝望她,拉住她的手,声音转柔,“芮儿,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我并不怪你,但是你这么做,已经伤害到燕公子,你知道吗?”   芮儿点点头,她也知道,不应该利用燕从云对她家小姐爱慕的心思,来引起王爷的误会,明知道她家小姐不可能爱上燕从云,他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她还去撩拨他的心情,“芮儿知错,一会儿马上到燕府去道歉。”   路清莲转回身去,让芮儿继续帮她梳弄头发,“我答应王爷、不再上燕府去,我想这样比较好,只是我对弄儿实在过意不去,你要多帮我去陪陪她,若是有可能,你请她过府来坐,让她出来走走也许比较好。”   燕弄儿便是燕从云的妹妹,燕家只剩兄妹两个,一个月前燕弄儿突然在燕府失踪,数日后又突然在自己的房中被发现,其中完全没有记忆,只是当她被贴身丫鬟发现的时候,身体赤裸,只包着被单,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燕弄儿认为自己道人玷污,身子已经不洁,无颜再活下去,曾经一度寻死,被燕从云大骂过一顿,后又以绝食方式自毁,燕从云无奈,只好求助路清莲,经过路清莲日夜的陪伴与劝解,她才重新有一点求生的意志,只是她对自己那毫无记忆的数日究竟做了什么还是相当愁恼,郁郁寡欢。   燕家从此戒备森严,燕从云也不停在暗中调查,但就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事关燕弄儿的名节,燕家下人也只有燕弄儿的贴身丫鬟知道详情,这件事情相当保密。   芮儿揪起柳眉,对那难以解答的疑云,就好像心中放着一块石头,怎么也无法舒坦。   “小姐,你不觉得实在相当诡异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失了纵,又完全没有记忆,会不会是‘那个’在作祟?”芮儿突然一脸的神秘与恐惧,光是想心里就已经发毛。   “怪力乱神,别胡说了。我交代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路清莲望她一眼,倒没有芮儿那份过重的好奇心。   “听到了,不过小姐啊,你这提议不好,万一燕小姐在过府途中又失踪了,可是责任重大呢!这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还是不要冒险好。”到时候她家小姐拿什么去赔给燕从云一个妹妹?又不能以身相许。燕家小姐是好人,也可怜,但到底路清莲才是她的主子,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家小姐受了委屈。   路清莲想了想,目前情况未明,她也担心会反而让歹徒有机可乘,伤害到燕弄儿.于是点点头,“那么,我把观音像画好,你明日帮我送去。”   “嗯。”芮儿帮她梳好了头发,就去帮忙拿索绢、毫笔,开始蘑墨。   ★   清风吹送春即去,百花调残,便教晚春才绽放的牡丹艳冠群芳,夺得百花之王的雅称。   自从李玮封了莲梅轩,路清莲搬进沉龙楼,缙王府的春天才来临,人人脸上就像那迟开的牡丹,笑意盈盈。   缙王夫妻两人正恩爱甜蜜,日日夜夜形影不离,醒来吟诗作画,弹琴对奕,赏花与鸟,倦了卧枕同眠,或者共游山水,夫妻契合程度少见,是知心人,如星伴月,恩爱羡煞旁人。   日渐炎夏,两人情更浓,昔日风流缙王,今日成痴情种。   这日风静止,烈阳当空,路清莲亲手做了冰糖莲子,和几个点心,送进书房来。   李玮正把公务处理完,起身便拦腰把妻子抱个满怀。   “王爷……路清莲低声抗议,半羞半怯,全因芮儿在一旁笑着。   “小姐,你也别害躁了,反正我这一双眼睛早已经看得很习惯了。”芮儿把托盘搁下,摆了摆手,反倒不以为意。   李玮扬起嘴角,那笑容煞是迷人,一只勾魂眼天天勾着妻子的魂魄,直迷得她神魂颠倒,便任凭他全身上下偷香吻遍。   “你好香,今日本王要同你共浴。”李玮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那低沉甜腻的语调极尽挑逗。   “王爷!你再不正经,今日要你去睡客房了。”路清莲一张玉脸儿滚烫,半瞠半怒,心内幸福倒是被装得满满的直溢出来。   “好啊!你敢对本王施以威胁?”李玮将她锁抱得更紧,几乎教她喘不过气来,“今日要罚你,与本王奔棋对阵,连三局,准输不准赢。”   “王爷,您这是欺人太甚嘛,哪有下棋不准人赢的,再说既知道结果,还有什么好玩儿。”连芮儿都要看不过去。   “死丫头,关你什么事,再多嘴,小心本王找个瘸腿麻脸的老头教你伺候去!”李玮一个怒眼扫过来。   “还好还不是个罗锅子,真要王爷去找着一个瘸腿麻脸的老头,还得卖一番心力哩,芮儿哪儿敢劳王爷您的驾呀!再说,我家小姐出阁时候,夫人便有交代,要奴婢好生伺候小姐一辈子哪,芮儿还是多谢王爷‘好意’了。”芮儿这会儿是有人撑腰了,才不怕他王爷威严呢。   李玮也知道这丫头舌杰莲花,随便说个一句,她都可以顶上十句,眼下便有眸光一闪,缓缓扬起嘴角,目光移向路清莲,“本王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清莲,这赵晖年纪也不小了,听说街还有个豆腐西施长相、人品都不错,赵晖到底也帮上本王不少忙,该是帮他成家的时候了,你意下如何?”   一对夫妻同时都把目光移向芮儿身上,就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下子气焰也没了,那喉咙像梗了什么,全没了声音了。   路清莲淡淡一笑,“芮儿,王爷只是随口说说。”   “我……我没怎样呀。”芮儿站得笔直,把下巴昂得高高的,还故作无事。   “嗯,本王可是认真在考虑,这赵晖对本王忠心耿耿,有本王帮他作主婚事,相信他是不会有意见的,接下来就是看个好日子——”   “他要是敢答应,我立刻拿刀砍了他!”一听李玮的话,芮儿就再也沉不住气,把一张俏脸儿化成了母夜叉。   “真是奇怪了,赵晖答应与否,与你何干啊?你不是已经决定要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你家小姐了吗?”李玮嘴角掀起一抹戏谑,眼底光芒闪烁。   芮儿顿时双颊滚红,一阵着恼,怎么王爷这种小伎俩都能整到自己,她真是笨哪!   “王爷,你别捉弄芮儿了”路清莲拉开他的手,端起冰糖莲子递给他,“清莲陪王爷下棋,也要跟玉爷谈谈赵总管和芮儿的婚事。”   “小姐!”芮儿脸上尽是姑娘家的娇羞。   李玮吃着甜品,便看着芮儿笑起来,“现在害躁啦?刚才还说要砍人哪。我看是得叫赵晖考虑才行。”   “我……哎呀!不说了。”芮儿又羞又恼地旋身跑开去。   路清莲一笑,拿了棋盘过来摆下,一边说道:“王爷何时发现的?我正打算要跟你说这件事呢。”   “连王妃你都能瞧出来,还消瞒得过本王吗?”他风流天下的名号可不是平白得来。李玮扬起嘴角,拿起棋子先摆下阵来。   他话里面的意思,路清莲是听得明明白白,却也是淡淡一笑,轮她放下棋子,“王爷,我与芮儿虽说是主仆,却是情同姐妹,希望王爷能同意,让婚礼办得隆重。”   “一切就交由你办吧,本王不会有意见。”李玮开始把心神专注在棋盘上头。   “那依王爷看,日子该定在何时妥当?”路清莲脸儿带笑,神色总是沉静。   “就下个月吧。”李玮挥挥手,表示这个后题打住。他正专心地看着棋阵。   路清莲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沉默下来之后,只剩下窗外吵嚷的蝉声不住的啼叫,那无风的静,就连衣袂也掀不起一角。   只见得书房这一对夫妻,那张俊美的脸庞直盯着棋盘上摆满的棋子儿,脸色由专注到下沉,而那张始终沉静的莲容儿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王妃、不知道这鸳鸯浴洗起来是什么滋味?”   “王爷……”   情况似乎有了逆转,只见那张莲容仿佛羞煞了,开始举棋不定,而这位俊美的王爷,嘴角掀起了得意的笑容。   没有半晌,输赢就见分晓。   “你这分明是威胁。”   “所谓兵不厌诈。”   “便是在棋盘上,任你使计耍诈,也不皱一下眉头。”   “你不甘心,那再来一局。”   “该不会又提鸳鸯浴?”   “这一回,咱们到溪边洗去。”   “王爷——”   这天气,似乎愈来愈热了。   第八章   在热力四放的夏季,芮儿嫁给了赵晖,却让李玮戏称了一句,“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   赵晖孤家寡人,与芮儿成亲,两人还是住在缙王府里,赵晖还是府里的总管,芮儿则继续伺候她的小姐。   一枝叶落便知秋,这一年的夏天在风平浪静里过去,长安吹起了萧瑟的秋风。   三天前,李玮外出办事,在一个明月高举的凉夜里,他回到府中,想妻子已沉眠,没有惊动,悄悄的回到沉龙楼。   才走到庭院外,忽有弦乐传来,那声音忽而轻快,像小黄莺在花下鸣叫,忽而声音哀伤,缓慢而低沉,想冰下的流水,呜咽而迟缓……   是琵琶!那一个拨弄,每一个倒弹,都打动人心,而这弦音触动的,是李玮内心深藏已久的   遗憾.魂不由自主飞去了去年的秋天,那满林枫红,那怀抱琵琶的白衣身影,那鲜润绝艳的娇容,人间难得的倾城姿色……   弦声愈来愈慢,愈来爸低,直到听不到了,那静止,让他仿佛在无声之处听到了更为哀切的声音,更感人……   李玮忽然走快,像是心里有着一份急切在催促,像是着了魔,他跨入庭院,发亮的目光到处寻觅那位怀抱琵琶的绝姿佳人,直到眼光停在关月亭,见到那怀抱琵琶的白衣身影——   路清莲弹完一曲,目光像出了神,神色怔仲,才缓缓抬头,焦距重新华,便望见那立在亭下的俊伟身影。   “王爷,你回来了?”她清眸一亮,微微一笑,放下琵琶,轻阶步下关月亭。   李玮眼底迅速的掠过一抹失落,失神了一会儿.直到路清莲来到他跟前。   “王爷?”在宁静的月光下,路清莲笑容转为疑惑,抬首若有所思地将他望。   李玮缓缓地拉开笑容,展臂将妻子抱入怀中,嗅着她的发香,“清莲,你可知三日不见如   隔三秋,你可把本王想煞了。”   路清莲若有思量,脸上缓缓拾回笑容,偎进丈夫的胸怀中,夫妻恋恋相依,她接着深情浓语,“相隔三日,始知相忆深。”   李玮放开她,在一片银辉下,瞅着她姻静的白玉脸儿,双手挥住这张莲容,心思想,还好有清莲,她总能抚平他心内的缺憾……他低首,亲吻她温热柔软的香唇……   “王爷……”他今日的吻比过去都热情,真是为小别?没有让路清莲有多想的时间,李玮把舌与她纠缠,同时将她抱起,走入屋内。   ★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谭中倒影映一人,路清莲独立在那儿,那眼光似看得深远,出了神去,风飘飘,裙据摇摆,她单薄身子,竟未察寒意。   直到冰冷的双肩忽然温暖,她回头,是芮儿体贴的为她拿来披风。   “谢谢。”路清莲回眸一笑,拉紧了带子。   这碧潭在缙王府后面,路清莲最近经常独自流连于此。   “小姐,你老是一个人来这里,王爷回来了总找不到人又要生气。”芮儿嫁了人后,也把头发盘上了,看起来比以往端庄许多,倒是眼中那抹俏皮隐约可见过去的影儿。   “王爷已经回来了?”最近李玮公事紧忙,有时总要忙到夜晚,路清莲因此便多了自己的时间,所以她最近正在想,是不是该找些事做?   “人是还没回来,可心是早已经在小姐这儿了,这要让王爷看见小姐穿得这么单薄,站在这里发呆,怕不要把奴婢给骂死了。”芮儿眨着灵眸,一本正经。   路清莲脸上晕染霞红,那嘴角漾着幸福,却把白眼瞪向芮儿.“你是愈来愈没规矩了,连我也要取笑。”   芮儿娇俏地笑起来,“我才不敢取笑小姐你呢,我说得可句句是实话,王爷把小姐你看作宝贝似的疼爱得紧,府里上下谁不称羡呀。”   路清莲敛起笑容,“只恐舞衣寒易落。”   芮儿一怔,狐疑地瞅着她,“小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是深秋的缘故吧,连我也多愁善感起来。”路清莲摇头,心内怪起自己来了,何时变得这样藏不住心事?“我们回去吧。”   一边走,芮儿还是一边想小姐说的话,只恐舞衣寒易落……这舞衣若是比喻莲花,便是说,莲花虽美,只怕一旦变天,冷风一吹,那圆似舞裙一般的美丽莲叶便要残落……会吗?她家小姐竟是担心王爷情生变,不再喜爱她?不可能吧,一定就像小姐自己也说的,都是秋天惹来的愁绪罢了。   芮儿陪着路清莲回到给王府,李纬并未回来,路清莲便想到好久没有去那莲梅轩,自从李玮将它封了以后,她就不曾再去。   “去莲梅轩?为什么要去?那儿久未整理,怕是已经杂草丛生了。”芮儿跟在小姐身后,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会想到要去看看。   “我也是这么想,才觉得可惜。”路清莲来到莲梅轩,只见庭院前门用了两块木板牢牢的钉死了,她便要芮儿去找个人来拆了,这才进得去。   里面果然如芮儿所说,野草蔓生,木屋里头也成了蜘蛛巢穴了,这要整理起来还真是得费一番工夫。   “小姐,你打算要整理这儿的话明儿我找人来打扫。”   “不用了,我正想找些事做。”路清莲一笑,便拿了抹布,先往屋里头整理起来。芮儿睁大了眼睛,“小姐,这整个王府上上下下大小事情都是你在打理,这还不够你忙……呕!”   芮儿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不适,一阵恶心感从胃部翻涌上来,让她急忙跑出屋外去。   “芮儿?”路清莲望着她,也放下抹布跟出来,“你怎么了?”   “也许吃坏了东西,这两天老觉得恶心想吐。”芮儿眉头揪得几乎要打结。   路清莲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再拉起她的手把脉,这便微笑起来,“芮儿,你有喜了。”   芮儿一愣,还仿佛在作梦,好半晌才有反应,“小姐,你是说……我怀孕了?”   “嗯,恭喜你。”路清莲无比的为她高兴,难得的连眼儿都笑柔了。   芮儿内心有满满的惊喜,兴奋的抱住路清莲直跳,“小姐!我真的怀孕了啊?太好了!赵晖很喜欢孩子呢,真是大好了!”   “你小心一些,别动了胎气呀。”路清莲也只得抱住她,真是为她担心,这个性怎么看都还像个孩子,不像是要做娘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李玮踏进来,眼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在这个已经被他封起来的地方,那一张俊脸是往下拉的。   “王爷,你回来了?”路清莲放开芮儿,往他走过来,因为正分享了芮儿的喜悦,那笑容无比甜蜜,一只柔荑勾进丈夫的臂弯里,往他身后着去,“赵总管没跟着你吗?有好消息呢。”   “他在前厅。什么好消息?”李玮狐疑地瞅着妻子喜悦的模样,那温柔笑容,教他很难再端着一张脸。   “芮儿,你快去告诉他吧。”路清莲口头说道。   “嗯,我这便去。”芮儿喜孜孜地往李玮身边穿过,跑出了莲梅轩。   李玮攒紧眉头,一把锁住路清莲娇柔的身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路清莲在他怀里抬头凝望他,却见他神色不悦,便以微笑化解,“这莲梅轩毕竟是王爷特地为我做的,眼看这里荒废了,实在不忍心,我正打算重新整理一番。”   听完她的话,李玮神色才放柔,搂着妻子的纤细柳腰走出去,“既是如此,本王明日叫赵晖带人过来整理。你刚才和那丫头在高兴什么?”   路清莲一笑,“芮儿她有喜了。”   李玮停下,望着路清莲,“你说那丫头?”   “就是芮儿。王爷,怎么这种表情?”路清莲不解地望着他又把浓眉深锁,又是不可思议   的样子。   李玮瞅着妻子,一脸的不平,“看不出来赵晖这愣小子居然抢先本王做了爹,果真是闷葫芦。”   路清莲闻言便要脸红,“王爷,你该恭喜人家的,这种事情岂能拿来比较。”   “岂能不比较,分明是直抬本王努力不够,这怎么行!”李玮一把抱起路清莲,二话不说往沉龙楼去。   路清莲睁大眼睛,“王爷,你做什么?”   “当然是回房去‘做人’,本王岂可输给赵晖那木头!”   “王爷……”路清莲真是又羞又难堪,连粉颈都晕染了桃红。   ★   又到长安郊外,又是一林枫红,就连那碧溪流水也还是酣醉的颜色。   李玮带着赵晖到城外办事,忽然想起这一林仙境般迷人的丹枫,不知不觉又来到这里。   “原来王爷也知道有这个地方。”赵晖跟着下马,陪主子步入枫林。   “你也来过?”李玮回头望他一眼。   “数日前属下曾保护王妃来过。”赵晖眼光望向横跨溪流的拱木桥。   李玮想起来,静心院的小尼姑曾经说过,那位面色严肃的老尼姑跟路清莲是忘年之交,还说路清莲仙风道骨,要度她入佛门……他掀起眉头,清莲确实有不染尘俗的风骨,高洁好比脱尘仙子,他只要一想到老尼姑也许还要劝他的妻子“看破红尘”,心里便要有恼,以后断不准清莲再去静心院。   赵晖目光停在拱木桥旁,一个低望着溪流的女子,忽见那女子飘瓢晃晃,下一瞬间便跳入湍急溪水中。   “王爷,有人跳水!”赵晖马上轻功一展,往前一跃,投入水中救人。   李玮听闻赵晖的话,一回神,也赶上前,等在溪边,直到赵晖把人从水里捞上岸来。   那女子已经昏迷,长发盖住了容颜,李玮放下手中玉笛,蹲下身来,将她长发擦开,准备要将她救醒,他却一见芙蓉娇颜,赫然惊住。   “是她!”李玮又惊又喜,以为是梦,痴痴望住,揖妩媚娇容,确实是他魂牵梦索的柔媚人儿!   “王爷?”赵晖一旁看着他主子。   李玮一个回神,见那秋水星眸未张,急忙俯身把嘴对上那张小嘴,一个气息吐出,把美人儿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美人儿一阵娇呛声,重新有了喘息,幽幽掀起那黑睫廉幕,眼儿似吸饱春水柔,将李玮整个心魂全勾走。   “你……你们……为什么要救我?”美人儿醒来,却马上是泪涟涟,声声怨,那轻柔语儿,便是责骂也要汗颜。   “蝼蚁尚且偷生,姑娘为何想不开?”李玮将她柔弱身子搂在怀中,那动作有无比温柔,低沉语调更似迷魂语,有满满柔情蜜意。   美人儿将眼前俊美男子凝望,那心下一震,羞羞怯怯,又似有犹豫,终于才从实说来,“杏儿本是贫家女,因爹娘双亡,做了留梦楼的歌妓,说好卖艺不卖身,却遇上刘嬷嬷贪财,私下将杏儿出卖,让几位大爷兢标,后来收了富商王大爷资金。要将杏儿卖去做妾,是好人家便也委屈,还听说那王大爷先后讨了十二房妾,没有一个是好下场,与其作贱自己,杏儿宁愿一死了之。”她说着,便又是泪如雨下,哭倒在李珠怀中。   “你叫杏儿?”李玮温柔抬起泪容儿,痴痴与她凝望。   “嗯。”杏儿望着这位陌生的俊美爷儿,一颗心直跳,粉脸儿酡红。   “杏儿,不需再愁,有本王在,不许任何人将你欺负。”好一张芙蓉娇颜,不枉费他朝思暮想啊!   “王爷……”赵晖在一旁,便见主子又犯的多情眼神,就要有万分愁虑,他可是把府里王妃已忘记?   “王爷?”杏儿闻言,那一只星眸睁得又圆又无辜,娇艳檀口惊讶地微张,那千娇百媚就是西施也难比。   李玮为之痴迷,忽然微笑开口,“杏儿,本王为你赎身,带你回府,可好?”   未待杏儿回答,赵晖马上拱手急道:“王爷!这件事情……还是与王妃商量后再决定为妥。”   李玮一怔,若非有赵晖提醒,他该是已把路清莲给忘在脑后。确实,他是该先对清莲说一声,再把人带回去妥当。   “杏儿……杏儿愿意。就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杏儿都心甘情愿,还请王爷收容,”   李玮痴望着那一窗秋水柔,一下子又心荡神驰,手指便也流连她柔媚娇颜,“可人杏儿,本王不要你为奴为婢,只要你做本王爱妾,你可愿意?”   同样是做人妾,但眼前王爷不同的是,他起码问了她的意愿,而且恐怕世间再也难寻如此俊美又富贵的人。能做他妾,是上天可怜她,在她垂死之际给她的机会,她还有何求?杏儿眸含情,唇带俏,娇羞地缓缓点头。   只见她笑,便又勾起李玮一湖春波在心底晃荡。   赵晖脸上那阴霾,很快的便笼罩了整个给王府。   ★   以为春来,却不知春短,一阵猛风来,直吹得她摇摇欲坠……   “你说……什么?”一股余凉直闪进心窝,路清莲手脚冰冷,几乎要站不住。   “本王要纳杏儿为妾,清莲,本王顾及你,先将杏儿安排在别府,回来与你商量,相信你不会反对?”李玮坐在堂上,眼光专注一杯茶,缓缓的品茗。   商量?该说只是知会她一声才对吧……路清莲心如焚,如刀割,却得若无其事,只因妇人不应善妒,他堂堂王爷三妻四妾是正常事,她知道,不正常的是她,因为她居然会嫉妒,居然会无法忍受——   “一切任凭王爷,清莲没有意见。”她冷冷说,旋身离开庙堂,跑回沉龙楼。   “清莲!”李玮一怔,搁下茶杯,追回房里来。   在她要把门关上前,他冲动的推开,路清莲一个不小心,被撞倒在地。   “清莲!”李玮要上前扶她,手却被路清莲打掉了。他脸色一个紧绷,见她别开脸不愿看他,李玮恼怒,硬是将她的脸扳过来——   —张泪颜对着他,那对一直沉静如星夜的清眸像伤心透了泪儿直下,李玮顿时全身僵硬,像有什么打进了心底。   路清莲很快别开脸,自己站起来,却把背对他。自古风流男儿种,愁却多少女儿痴!是她傻,是她傻……   “清莲……只是一名妾……”李玮浓眉深锁,既不觉得该解释,却望她泪眼,又不能不说什么。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她再也掩不住那满满的怨与心伤。   李玮心一震,马上从身后将她抱住,辩解道:“清莲,本王对你的心未变,你终是本王的妻啊!”   “王爷,请你放开清莲。”她泪直流,心冰冷,就连挣扎也无力了。   李玮只是将她锁抱得更紧,“你与本王之间有恩、有情、有爱、有义,杏儿并不能夺走你在本王心中的地位,你毋需有顾虑。”   “……清莲可以问王爷一个问题吗?……   “你说。”李玮把唇贴近她玉白的细颈。   “这位杏儿,可是王爷心头那位绝色佳人?”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自己是他错娶之人,而他要娶的,事实上另有其人。   李玮一僵,手松开了她。这确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如果老实点头,只怕她会更难过,更为介意;若说不是,恐怕她还要追问下去……   “本王是喜爱杏儿的国色天香;但本王更爱清莲你的才貌与高洁,何况你是本王王妃,本王与你有誓言,如双死鸳鸯;如双老梧桐,白头不相离。”   他还要碰她,路清莲却走开了,那冷漠的态度,随即惹火了李玮。   “你这是做什么!”该死的,他一再好言好语”除了她,他几时这般低声下气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王爷可以把杏儿接回府中,一了王爷心愿”白头不相离……他要白头不相离的对象却不只她一人!   李玮攒起眉头,望着她难以接近的背影,他心底便要有怒火,“本王只是纳一名妾,你就如此容不下,如何做当家主母!”   “……王爷以为,清莲恋栈王妃之位?”她语气里有心灰意冷,他的话就代表他根本不了解她,即使他只是气话,也已经深深的伤害她。   仿佛有针狠狠的扎进他心底,李玮内心猛地抽痛,他还会不清楚她的个性?她是不恋栈,她是不希罕,要不是他强迫了她,她还打算在莲梅轩里安稳一生,她还要一辈子深居在荒野里与世隔绝!但是不行,她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他就不许她再有这些念头。   李玮一把抓起她的手,强迫她面对他,“我知道你有思想,你有主见,你有别于一般女子,但是路清莲,你是本王妻子,这一辈子都是,本王纳杏儿为妾已成定局,即便你用话要挟,也无法更改本王决心!”   用话要挟……路清莲只觉得眼前旋起一片黑暗,几乎教她稳不住身于。   “在王爷心底,清莲竟是一个卑劣之人?”   “你若不是,就不许再说对王妃之位毫不恋栈这些话!你若敢有离开本王的念头或行动,本王便当你是在要挟!”李玮紧紧的锁住她柳腰,他无法舍杏儿,她到底是惊动他心魂的可人儿,但他也要路清莲,他与她之间已不是只有恩情,更有夫妻之情,他倾服于她的智慧与才华。   更恋她的真情与温柔,她已经是他的妻子,这一辈子都不容许改变!“……或者,你可对本王说,你于本王有恩,一辈子不许本王纳妾,那么,本王或可接受。”   路清莲全身僵冷,仿佛严冬里被拨下冷水,连心都要结冰!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会说这些话……为什么还要拿话伤害我……”成串的泪毫无所觉的滑下,她的专严,她的心,她无暇的深情,都被他的话撕割得没有一块是完整。   李玮咬牙,突然将她横抱起来,走人内房。“我无意拿话伤害你,只是要你知道,你对本王确是恩比天高,本王更爱你,杏儿只是妾,你是本上的妻,这一辈子都不许你离开本王!”   他将她放在床上,身子也随即压上她,热情的需索她温热的唇……路清莲只是望着他,她已无力做任何争辩与反抗,她不明白他的爱,何谓妻、妾之分?她要的不是名分,而是一份完整的爱……不含恩情,只是很单纯的爱情……他深情热烈的唇舌移往她雪自的玉颈,解开她腰际紫色丝绦,把月白雪纱从她香肩褪下……   “七出”是一无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世俗之下,他没有错,妻妾多寡,代表一人的身分、地位,财富,连律令都有明确规定妇人“妒忌”可休离,他要纳妾,他有权利。她容不下,便是她的错……是她的错,她错在爱他全心全意,她错在不该允他生死相许,她错在受了一次教训还未能警惕。她大错!明知这他心底有别人,结果终合是如此,她还教自己深陷这段感情!   “……是我错了。”她缓缓淌下泪。她的错,就是爱他毫无保留,以为君心能似我心。   李玮怔住,缓缓抬起头,将她凝视,却见她泪直流,一只眼光飘远,他的心莫名的一阵刺痛。   “清莲……”他俯身吻去她的泪,“是本王伤了你,是本王不该,纳妾之事你一时也许难以接受,但是本王相信,你会喜欢她的,你们一定能处得来。”他褪去她的衣服,热情的吻遍她全身柔嫩的肌肤……   时间也许真能淡化什么吧……起码已经淡化了她的丈夫对她的爱……她相情他确实是爱她的,只是他的爱如今要分给杏儿多一些了……   她还真希望时间能淡化什么……起码淡化她对他的感情吧……如果可以爱他不是那么深,也许……她就可以接受杏儿,可以接受一份不完整的爱……她也许也可以有“包容”……   妇人不该有妒忌之心,那是一个家”乱”的根源……为何?她不懂,为何……只是女人的妒忌会乱一个家?女人会妒忌,不就是因为丈夫的风流?   真的是她的思想错误?真的是她错了吗?   是她错了吗……   “啊……”   “清莲,不许你离开本王身边……本王是爱你的……”   第九章   梧桐树,三更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眉翠薄,鬓云残,夜夜矜枕寒。   本王是爱你的……   三天了,这三天,他都在杏儿那里吧?这三天,她没有离开过莲梅轩一步。   清莲,你可知三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把本王想煞了……   昔日浓情蜜语,今日成伤心语!   “荧荧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怜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在暗夜下,路清莲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独自心伤。只是,泪眼问花花不语,她是不是该舍下了?   “小姐……”   路清莲猛然转身,发现芮儿撑伞站在她身后,为她遮了雨。她别开脸,才突然想起今夜没有月光,照不出她脸上的泪痕来。   “芮儿,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小姐,我看外面下雨,就知道你一定又在雨下,这样是会生病的……你该着开些啊,小   姐。”芮儿抱着她家小姐冰冷的身子,便也要把泪下。   路清莲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开,“我全身是湿的,你有身孕,该小心照顾自己。”   “小姐不爱咱自己,关心芮儿做啥?”芮儿偏要去抱她,用她的身子温暖她。   “芮儿……好吧,我进去换衣服,你别把自己衣服弄湿了。”路清莲一颗冰凉的心给芮儿温烫得暖热起来,与她进木屋里去。   路清莲把衣服换了出来,芮儿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小姐,快把这茶喝了,明儿我再熬荃汤给你喝。”   烛光下,路清莲接过茶杯,冰冷的双手顿时有温暖。她凝望着与她情如姐妹的芮儿,那眼神里若有所思,她慎重地问:“芮儿,赵晖待你好吧?你与他生活得可好?”   “一切都好。小姐,你知这赵晖的,他哪儿敢欺负我呀,你就不用担心我了,”芮儿话才完,忽然疑惑地望着她家小姐,却见她直望着自己,烛光下,那神色显得苍白,将她一颗心紧紧揪着,“小姐,你突然提起这些做什么?芮儿知道,如果小姐有离开缙王府的打算,芮儿是阻止不了的,若果真有这一天,小姐也得算芮儿一份才行,否则天涯侮角,芮儿也会把小姐找到。”芮儿说着,便一阵哽咽。   路清莲放下茶杯,一只清眸隐隐闪着湿热的光影,她却淡淡一笑,“我只是最近为了王爷的事。想到把你忽略了,这才关心一下,你想得太多了。”   芮儿还是狐疑地将她望着,“小姐,你若离开缙王府,就只有芮儿了,若连芮儿都舍下,只   会教芮儿担心,这不是为芮儿好,芮儿不会感檄。”   路清莲心里一阵酸,握住她的手,“芮儿,若果真有这一天……我答应你,会带你一起离开……   “小姐,你可不许骗我?”芮儿半信半疑,好不容易在路清莲的微笑与允诺下,才稍微有了安、   “快回去睡吧,免得赵晖担心你。”   “我今晚要陪小姐,已经与他说好了,小姐毋需挂虑。”芮儿瞅着她,仿佛等着她的反应,那么仔细在看着她。   路清莲笑着点头,“也好,那你今晚与我睡一张床吧。”   “嗯。”芮儿这才微笑,还好是她多虑。   ★   “王妃这几日的心情已经好多了。”过午后不久,在大厅,赵晖遇着从莲梅轩过来的妻子,便说道。   因为不放心,芮儿这几日一直在那儿陪着路清莲。   “看起来是如此,可小姐这人一向把心事藏着。”芮儿一说,便跟着叹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心里很不安。”   “为什么?”瞅着妻子一脸失眠的疲惫,赵晖攒眉。   “小姐博学多闻,见识广,人又聪慧,思想难免和一般女子不同,而且路家老爷。夫人恩爱,老爷不曾纳妾,小姐在温暖幸福的环境中成长,虽然明白男子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但她也会说,夫妻若有恩爱,便不会成‘三人’,小姐冰清玉洁,一身傲骨,她无法接受王爷纳妾,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几日见她若无其事,实在反常。”   “你的意思是……担心王妃会做傻事?”赵晖马上一脸紧绷,全身僵硬。   芮儿一愣,立刻狠瞪赵晖一眼,“呸呸呸!乱说话,那种寻死寻活的事我家小姐才不屑做呢!”   赵晖松了一口气,“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唉,算了,不说了,总之小姐绝不是会寻死的傻女人,以后你再也别给我乱说话了。”芮儿把柳眉一颦,眼儿一瞪,又对丈大抱恕,“你们男人就会见一个爱一个,要是你敢学王爷,我就拿刀把你砍了!”   赵晖脸色阴霾难看,却一言不发。   芮儿见丈夫没搭话,这似乎才满意,背对着大门,没看见李玮正走进来,她把话题一转说:“你也该去‘那边’看一看,劝劝王爷,他要再不回来,恐怕很再见到我家小姐了。”   赵晖一眼瞥见王爷,马上拉着妻子转过身去。随即拱手,“王爷。”   芮儿瞪大眼睛,心里不停咒骂丈夫“陷害”她,赶紧把头低下,嘴已甜甜地道:“奴婢给王爷请安。”李玮本来是春风拂面,喜上眉梢,微笑进来,却听见芮儿的话,当下俊美脸庞一沉,神色转为峻冷,“她于今还不能释怀?”   他离开这些大,确实是去看过杏儿,但主要是去见师父斋鸽书生,所谓明枪易躲,暗箭艰防,像申屠无客这等小人,实在不能再姑息,斋鹗书生一向行踪不定,此次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和师兄去见了师父,几日恳求,终于才取得师父同意,若再遇此好恶之人,可杀之。   他原想离府数日,妻子该已想通,而他也准备过两天就把杏儿接回府里如今似乎是他想得太容易了。   路清莲太温柔了,让他几乎已经忘记,她其实有着刚烈、不妥协的一面。   芮儿心想,这下子实在不说不行了,解铃还需系铃人,“王爷,请恕奴婢直言,小姐的个性奴婢是最了解的,王爷若是执意纳妾……只怕是会追得小姐出走,或者削发当尼姑,长伴青灯古佛去了。”   “她敢!”李玮闻言便怒发冲冠,青筋忽暴,手啪地一甩,便气冲冲要柱沉龙楼去。   “王爷!我家小姐她……在王爷一走,就搬回梅轩去了。”芮儿手里还拿着她家小姐要她回沉龙楼去暴的素绢。她家小姐自个儿是连一步都不肯再踏出莲梅轩了。   李玮站住,只见芮儿的话更惹起他一把怒火,方向一转,腾火一般往莲梅轩烧去。   府里下人一见到王爷铁青着脸大步阔伐的往后院去,是个个避开了,没一个敢接近,只敢在背后拿一双复杂的眼神愉望着主子。王爷纳妾,照理说也没错,可王妃又对下人们如此之好,私底下,其实很教下人同情。   也因此,偷偷地便有丫鬟一见王爷回府,就到莲梅轩向王妃报讯去了。   李玮进了莲梅轩庭院,那木屋大门深锁,路清莲避而不见。   “路清莲!你以为这扇破门锁得了本王吗?若不立刻把门打开;休怪得本王了!”李玮一双怒眼就已经几乎要将木门给烧穿了,要破门而入更不是难事。   他的耐性天生就少得可怜,没有二话不说把门给端开,已算是给足了路清莲面子。这一点,路清莲也是晓得的,所以她出声,“王爷若是破门进来,便是不顾夫妻情分,王爷若尚念情,就   请走吧。”   “该死的路清莲!本王已经一再容忍你,你一再得寸进尺!你是把本王尊严置于何地!”李玮恼怒已极,重量一拳击在门上,只为让她一句“夫妻情分”狼狈给绊住。   “……是清莲不对,令王筋困扰,王爷想如何处置清莲,但凭一声令下,清莲绝无怨言。”她那淡漠声音,在飒飒秋风里飘晃,更如隔天涯。   李玮已经怒气腾腾,只觉她说追些话分明是挑衅,她是明知他不可能会“处置”她!想到杏儿的柔声媚语,声声句句无不百般讨好,着意伺候,他何苦还需在这里受气!   “好!你既无情,就别怪本王无义!你要关在这莲梅轩,便随你,但是要本王放你离去,那是不可能的!”李玮愤怒把话撂下,便转身离开,心底只想,总该让路清莲一尝自己威严,否则她要把他这丈夫看扁了!   “赵晖!派人守住府门,不许王妃离开玉府半步!”李玮下了命令,自己便又离开王府。   “是。”赵晖直到主子走了,才转眼望着妻子,“你是弄巧成拙了。”   芮儿把眉儿紧锁,“王爷真是,也不怕小姐绝食抗议。”   赵晖闻言,似乎也才想到,跟着锁眉。   芮儿拿着素绢回到莲梅轩来,在外头敲了门,又对路清莲说王爷又出府去了,路清莲这才开门。芮儿直望着她家小姐,几日来她纤柔身子是更清瘦了,那脸色也显得苍白,就是那双清冷服神还是沉静如斯,才不致让她太担心。   “小姐,王爷已经吩咐下去,不许你离开王府半步了。”芮儿把素绢摊在案上,又帮她家小姐准备绘画工具。   路清莲坐下来,拿起笔,淡淡一笑,“如此,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会半夜离开了,今晚该可以回去安睡。”   芮儿随即脸红,原来她家小姐早已洞悉是她搞出来的把戏了。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呀,她若不去怂恿王爷“多派些人手”,光她一个人,哪儿能看住她家小姐呀。   “小姐……你不会怪我吧?”芮儿多少有些觉得背叛了小姐,心里难免歉疚。   “我不怪你,这几天你也真是辛苦了。”路清莲感激地望着她,“芮儿,是我让你担心了,谢谢你。”   “小姐,其实王爷真的很重视你。”芮儿不敢说得大多,她家小姐太有主见,说多了只会有反效果,就像此刻,虽然小姐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但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一些不太高兴。   路清莲没有反应,已经准备专心作画,才要下笔,忽然抚额频眉“芮儿,我好像染了一点风寒,我开个单子,你去一趟药铺。”她拿纸写下几味药,交给芮儿。   “小姐,你不要紧吧?”芮儿瞅着她家小姐的眼光带着一丝狐疑,又伸手摸摸小姐额头,果然是有一些烫的,这才相信她家小姐是真病了。马上答应,“我立刻去帮你抓药。”   本不需要她亲自去,派个人去也行,但芮儿又不安心,得要亲自去问问药铺老板,看看她家小姐开的这帖药是不是真治风寒的。   待芮儿离开,路清莲马上着手,为自己画了一幅自画像,在上面题了字,等画一千,便马上封起来。   芮儿回来,已经证实那确是治风寒的,安心为她家小姐熬了药,送了进来。   路清莲接过药喝了以后,把画交给芮儿,“你请赵总管明日派人把这幅画送到舒州,交给我娘,这是她喜欢的画,小心别要弄坏,”   路家夫人就和路清莲一样喜爱收藏画,还有好的画,路清莲偶尔会请人送去,芮儿这便收下。   路清莲凝里着芮儿,拉起她的手为她诊脉。   “小姐?”芮儿不解地望着她。   “看你脸色不好,想是这几日睡不安稳,今晚回去早点休息,不可再为我操劳,你得多为你和腹中孩儿保重身子,知道吗?”路清莲放开她的手,严词吩咐她。   芮儿嘴角一扬,点头答应下来。   天色暗,外面寒凤徐徐,向着后院吹。   “芮儿,我有些累,想早点睡了,你一会儿离开,留一盏灯。”   “小姐,你服了药有没有好些了?要不要芮儿留下来陪你?”芮儿看她精神不好,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我只要睡一夜就会好了,你有身孕,别破我感染才好,早点回去休息。”路清莲往房间走去。   “那好吧,我等你睡了就走。”芮儿又为她铺床拉被。   路清莲躺下,又望了芮儿一眼,便把眼睛缓缓合上,“芮儿,我睡了。”   芮儿在一旁,等路清莲呼吸平稳,果真睡着后,这才轻手轻脚为她把门关上,离开莲梅轩。夜是愈来愈深沉了,深秋夜寒,缙王府几个出人的们全挑着灯,派人轮守着。府内,所有的人全   睡下了,除了风声,四周一片宁静,就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在一天的辛劳以后,每个人都安稳的沉入梦乡……   忽然,风声里开始夹杂一些不安稳的僻啪声,扰人清梦地,令人得再次翻个身找,个舒适的睡姿……但那“僻咱、僻咱”随着风四处飘送,愈来愈不安分,像是在对熟睡的人们耀武扬威……开始有人揉着眼睛,皱着眉头醒来,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迷迷糊糊、蒙朦胧胧之际,突然听见守门的侍卫大喊——   “失火了!快救火啊!”   “快起来啊!莲梅轩失火了!”   “王妃住的莲梅轩失火了!”   只见后院方向,天际扬起一片迷人的火红,照亮了沉睡的夜空。风势是吹往府后面碧潭的方向,只有原来不属于缙王府的莲梅轩彼吞人火舌之中,府里其他楼院奇迹似的完全不受波及。   “快救人!王妃还在里面。”   “快救火!’快——”   “得进去里面把王妃救出来!”   “不行啊,整个庭院都起火,根本连木屋都迸不去!火势太大……”   “不……不——小姐!”   “芮儿!你不能过去!”   “别拉我,小姐在里面!小姐还在里面啊!放开我!放开我!”   “芮儿!我也想进去救啊!但是……根本进不去……”   “不要啊……小姐——”   只见空中不停的腾起火花,一群人挤命传送着水往火里泼……   ★   鸟儿调瞅,清冷的早晨,东升的日出像过去一样耀眼而迷人,一切都恢复寂静。   火灭了,整个莲梅轩也已经成为灰烬,在李玮赶回来时,只来得及看到偶尔被风卷起的尘灰,整个木屋夷为平地,只剩下几块湿淋淋的残木,那还是府里一群人不顾生命努力抢救下来的。   只是,似乎他们也无力抢回他们王妃的生命。   “这是什么地方……莲梅轩呢?清莲呢?”李玮看着这仿佛不属于府里的“一块地”,全   身血液迅速的褪尽,面如死灰。   几个丫鬟全跪在地上,哭成了一团。   “哭什么!你们到底在哭什么!不过烧了座莲梅轩,有什么好哭的!赵晖!王妃呢?她   是不是受伤了?她在哪里?她应该是受了轻伤而已,是不是?”李玮抓过赵晖的衣襟猛力的摇晃。   赵晖始终低着头,“……王爷……属下该死,未能……保护王妃,属下该死!”   李玮紧紧的咬着牙,狠狠的将他摔到地上。“你在说什么鬼话!本王间你王妃人在哪里,你请什么罪!还不快说王妃人在哪里!”   赵晖跪在地上,头点地,声音哽咽而沙哑,“……据判断大火是从庭院延烧到木屋,因在深夜,并且后院只有王妃居住,等到侍卫发现,火势已经难以控制……属下等……并未能及时救出王妃……王妃恐已遭不测——”   “大胆!你脆敢诅咒清莲!本王先宰了你——”李玮青筋怒暴,从贴身侍卫身上拔起刀,愤怒的要砍下。   “我等该死,请王爷恕罪!”侍卫全部都跪下了。   李玮举着刀,却不相信、也不接受他的清莲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不……清莲,不会……她不会做这种傻事……一定……本王明白了!她是走了,放了火,趁着混乱走了!一定是这样!赵晖!快,派所有的人去找,立刻去把王妃找回来!”   他疯狂似的大吼,但全部的人却一动也不动,包括赵晖,只因为他们没有人看见王妃逃   出来,虽然找不到王妃的尸骨残骸,但火那么大,烧成灰烬也不无可能,何况他们谁也不会相信温柔善良的王妃会做出放火烧屋这种危险的事。   “该死的!你们不相信本王的话?王妃没有死,听到没有!还不快去找!”他瞪大充血   的怒眼望一群又哭又跪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全当跑清莲已经死了。他紧咬着牙,在一群人里找人,然后眼底便燃起光芒,。“芮儿呢?芮儿那丫头呢?她不在,她一定是跟清莲一起走了,这一下你们忽然相信本王的话,快给我去找她们!”   赵晖缓缓抬起头,“五爷,芮儿悲伤过度,已经晕倒了,人在房里。”   芮儿……在?那清莲上哪去?她们不是情同姐妹,不是形影不离吗?清莲怎么可能留下芮儿……悲伤过度……连那丫头也认为清莲她……李玮霎时全身冰冷,一颗心冻结,连魂魄都要抽离。   “不……不……清莲不可能……不可能……她不能……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她怎么能……对本王做这么残忍的事,路清莲——”仰天长啸,也唤不回来路清莲,大声怒吼,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   “不,我绝对不相信她已经死!全部的人都出去找,一定能找到她!”未见尸骨,李玮便抱一线希望,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他的清莲会忍心用这种方式对待他。   “赵总管真是辛苦,一边是王爷,一边是芮儿姑娘,两边都得奔走,还真可怜。”   “最可怜的是王妃,那么温柔善良的人,那么年轻就过世,真是红颜薄命啊。”   “嘘,小声一点,被王爷听到了,会被打到皮开肉绽哪。”   “可是已经那么多天了,果真还活着,那么大队人马,也该把王妃找到了,怎么会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说实在,王妃的丧事也不能一直拖着不办啊……”   “不,小姐她没有死,她不会死,她才不会死在一场火里,她那么聪明,她一定只是离开了,一定是!”芮儿一双眼儿泪汪汪,她不相信她家小姐会死,她根本不相信。   “芮儿……你不能再伤心了。”赵晖抱着妻子。   “我告诉你,小姐不会做傻事,我了解小姐。她不会的,起码她舍不得路家的老爷、夫人白发送黑发,她不会让老爷,夫人为她伤心,小姐很孝顺,冲着这一点,小姐她就不会去做这种事,她不会!”芮儿又哭又辩解。   赵晖眉心一揽,芮儿的话让他忽然想到——“……那幅画!”   “画?”芮儿暂时止住了哭泣,手抹掉眼泪,“对了,小姐有一幅画要送到舒州给夫人的,也许上面有蛛丝马迹,快,把画给我。”   本来画是王妃吩咐隔天要找人送,未料发生一场火,赵晖也忘了这件事,这时想起来,他去取来了画,见芮儿就要拆,他抬手阻止。   “这是王妃的东西,应该交给王爷来拆。”赵晖望着妻子。   芮儿想到这些天来王爷对她家小姐的深情,便也点点头。   李玮今日带人到静心院去搜了,几乎将整座禅院都翻过来找,却又是抱着一颗绞痛的愤怒的心回来。   赵晖和芮儿一起把画交给他,对他略作说明。   “给路家岳母?”李玮拿过画,迫不及待拆开来看。   是路清莲的自画像,这清画的眼神仿拂真的,这淡淡的微笑有千般温柔,这纤柔身影如同   她真人一样雅淡脱俗,这张莲容……可教他思念深啊!   “清莲……”李玮见画,仿佛见到妻子本人,那万分想念,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爱她有   多深,不见了她,他才知是刻骨的痛……他的目光移到那熟悉的字体,那陷入思念的模糊的眼光缓缓集中,仔细的看——儿虽作尘土,不及忘父母恩。   千般万种不孝,待来世,犬马相报。   一张画,飘飘地落下地,一颗心,带着悔恨从此碎去……   “清莲。”   李玮紧紧握住绞痛的心口,湿热的模糊的眼光飘飘的远送,回到过去,脑海里不停有一个清雅的声音在说!   我寄真心与明月,随君上穷碧落下黄泉,此心永不变……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玮……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原来她早有预感,他居然一直是教她不安的,他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早已对他说了,他却还是负了她一片真心,他还是负了她……   人言夫妇亲,义合如一身,及至生死际,何曾苦乐均。妇人一丧夫,终身守孤子……男儿若   丧妇……应似门前柳……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技生……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是他深深伤害了她!彻彻底底的教她心悔。   本王心似你,如双死鸳鸯,如同老梧桐,定与你恩爱白首。   不,他错了,他没有爱她爱得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他轻易的许下了诺言,却没有做到!是他错了!   梧桐半死,鸳鸯失伴——全是他一手造成,是他的错!   如今……是他的错,才造成的结果!   第十章   天气冷着,在城东街口,新搬来一对夫妻,前不久远妻子还天天以泪洗面,每天小姐、小姐哭着,这丈夫不停的安慰,好不容易才教有身孕的妻子止住了泪水。   这天,听到丈夫从给王府带回来的消息,芮儿立刻嗤之以鼻,连端给丈夫的茶杯都‘砰”地一声重重的放在桌上,任茶水飞溅出来,“何必呢,小姐已经不在了,不就是为了成全他们。你家主子’大可把人接回府里去,反正已经没有小姐这‘阻碍’。”   赵晖攒眉望着前襟已经一片湿,用手抹去,平稳说道:“你何必如此说?王爷已经痛苦万分,闭门不见任何人了。他是真心爱王妃,才要我拿一笔钱送走杏儿姑娘,你如果看见今日的王爷,也要不忍心。”   “不忍心?小姐都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不忍心,”芮儿一说,那泪又盈眶,“早知有今日,我说什么都不会阻碍小姐离开给王府,甚至要带着她离开,这全是我的错,是我逼死了小姐,是我呀!”   “芮儿,你再自责下去,王妃九泉之下必不会安宁。为了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你要好好保重。”赵晖瞅着妻子微凸的腹部,总有担忧。   “我知道……小姐那一天也是这样说,要我不可再为她操劳,要我自己保重……我真是傻!小姐说那些话时,我就该知道了!”   “芮儿……”   这一边是自责与悔恨,另一边更是恨不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拿一片真心追去。   “清莲……为何不来梦中与本王相会?清莲,你让本王心碎,你让本王心悔……你何忍……还不原谅本王……本王……无心负你……无心负你……你到底何时……才肯原谅本王……才肯来入梦……与本王……恩爱……清莲……本王爱你……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本王魂梦与你……白头不相离……”   两个前来“关心”师弟的师兄打开了沉龙楼的大门,马上闻到里面酒气冲天,李玮醉卧在地上,还小心地把一幅画卷着紧抱在心口。   门外吹进了寒风,拂过一袭白衣,向非玉斯文的脸庞缓缓一紧,目光盯住地上的师弟,显得不悦。前面进来的是一身黑的黑块,他那双利眼往地上“那死人”一瞪,嘴角便大大的咧开,“佩服、佩服,果然真做了牡丹花下‘鬼’。”   他往地上盘腿就坐,大力往身旁搁下,粗鲁的大手就往那张醉死的俊美脸庞给打去——   只听见“噼啪”个耳光,声音清脆无比,一点也没有顾念师兄弟情分的打法。   “清莲……”李玮一声闷哼,紧紧抱着画,别说醉眼未张,就是眉头也没皱一下。   “这个风流醉鬼!”黑块见打不醒他,索性拿着大刀起身,用一只黑靴踢去,“喂!三爷我百忙中抽空过来看你,再不起来我一刀捅了你,听到没有!”   “老三。”向非玉出声制止。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没被我踢死也要醉死了。”说归说,黑块还是停下来没再使用暴力,瞄一眼李湾紧抱着的画,一脸好奇,蹲下身去拿——   就是无论黑块怎么抽、怎么抢,李玮把画抱得死紧不放手,嘴里还喃喃念道:“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余空床……清莲……可知本王……心意……快来梦里与本王恩爱……”   黑块只觉得浑身一阵寒,鸡皮疙瘩抖落满地,忍不住要搓起手臂,“这小子!这么恶心的话他也能说!”   “老三,把他扶到床上去。”向非玉攒紧眉头说。   黑块白他一眼。这家伙,自己不想接近这个浑身酒臭的醉鬼,也别使唤他啊!黑块不情不愿的把大刀搁下,一把抓起李玮,用拖的给拖到床上去甩下。向非玉走过来,往李玮身上点穴,便轻松拿走那幅画,摊开来看。   黑块也凑过来,一见画中女子,那挑剔的眼光难得露出赞赏,“长得不赖嘛,总算让这小子醉死也不算丢脸。”   “这是幅自画像,留给她的父母……”向非玉一阵沉吟,刚才府里赵总管对他说过概略,有提到画,路清莲交代他隔日派人送去舒州,不是当日,是隔日,而那夜便起大火……”若无这幅画,谁也无法断定她生死……她仿拂是有意留这幅画告知她已不在人世……”   黑块瞅着向非玉的自言自语,又看着画里的遗言,“这路清莲还算孝顺,一封这书也没有,倒是还晓得感谢父母恩。”   向非玉望他一限,忽然微笑,“这便是了,若是留下遗书,难免有故布疑阵之嫌,一幅送往舒州的自画像,短短几句歉语,便能告之生死……这女子果然聪明,莫怪连老四都要瞒过了。”   黑块一怔,抓疑地睨视他一脸高深莫测,“老二,你可别胡说,万一人真的死了,你这个猜测带给老四的希望只会害了他。”   “你说得没有错,这个谜得暂时保留。”向非玉沉稳地说。   “暂时?,老二,莫非还有证据可以证明人还活着?”   “人若找着,便是证据。”   黑块嘴角一咧,“说得好,你要是在大海里摸得着针,我头给你。”前提是,这根针在不在还是个问题。   向非玉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再言语。   严酷的寒冬过了两个,又是阵阵春风吻暖了心房。   说到扬州,这儿环境优美,生活富饶,处处可见圆林、别墅,可算是南方乐园。这儿有瘦西湖,湖畔附近听说住了一位医术精良、人又善良的寡妇,说是寡妇,那年纪也真是轻,人们猜她顶多也二十出头,可怜她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哩。   年纪实在轻,可那医术却好得很,不少人的疑难杂症全被她给医治好了,她人又不嫌贫爱富,一下子美名便被传开了,远近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她慷慨的全给治好了回去,又有不少学医人士过来讨教,也是满载而归,仿佛是有求必应,便人人感激,听说她本姓梅,人人便唤她‘海姑娘”。   又要说:“她不是寡妇吗?怎么还称姑娘?”   附近人会回答:“人家那么年轻,人又美,又温柔,像朵白莲花似的,谁见到她,不称一声梅姑娘的。”   这位梅姑娘普治好扬州一位白员外的痼疾,白员外于是大发善心,在瘦西湖畔开了一闭药铺,专门为贫穷百姓抓药看病,而这间药铺便叫“梅善堂”,由梅姑娘管理。   “休息两天,再吃药就好得快了。”这声音温柔清雅,正坐在案上开着药单。   “谢谢梅姑娘。”这位病人拿了药单便到外头去抓药,正好和进来的张嫂撞个正着,这张嫂急急忙忙,一进来就喊了。   “梅姑娘!不得了啦,外头有一位王爷打长安找来了呢!你可真是声名远播哪!”这位张嫂也是白员外的人,总会过来这里帮忙。   “……既是出身贵族,何愁找不到高明大夫,你请他回去吧。”   “啊?可是人家是王爷耶,特地还从京城来,叫他回去不好吧?”张嫂惊慌的瞠大了眼,别说对方是位王爷,这梅姑娘迄今还不曾拒绝看过任何人呢,这真是要变天了哩。   “你看他气色如何?”   “这……看起来脸色是不大好的,不过这位王爷啊,长得可是出奇的俊美!张嫂我打出生到现在还没看过这样俊俏人物哩,梅姑娘,你真该出去瞧瞧的。”虽说她年已四旬,看到那位王殛爷,也都要红脸心跳哩。   “张嫂,外面还有挂诊的人吗?”   “有啊,就那位王爷。”   “其他?”   “全教那位王爷身边的总管拿钱打发了。”   “他是决心要见了……”路清莲轻轻一叹,起身走到窗口,外面夕阳斜照,湖面波光潋滟,正闪烁着迷人的艳光,“好吧,请他进来。”   “太好了,我出去请。”张嫂马上走出去。   没一会见,沉稳的步伐踏进来,那身上的紫罗纱袍宽了诗多,那张俊美的脸庞瘦了,原来迷人的眼神显得犀利而深暗,路清莲缓缓的转身,望着李玮,一年多未见,他看起来比过去更成熟稳重了。   李玮望着她,她沉静如速的脸儿,眉弯似远山淡抹,清冷的目光更为清澈,她瘦了,纤柔的身影更似不食烟火的仙子!李玮沉静的目光霎时如光芒乍现般闪亮,他紧抿的嘴角抖动,缓缓上扬,然后低沉而沙哑地开口,“清莲……真的是你!”   他举步靠近她,迫不及待的要触摸她、拥抱她。路清莲那白衣纱袖往后一摆,一手紧端在身前,沉着地退开了。   “你认错人了。”她淡淡的出声,连那眼光都未有闪烁,仿佛根本与他素不相识。   李玮止住步,他看得见两人之间那面无形的高墙,他紧握着手,忍住拥抱她的冲动,这股强烈的渴望一年多来几乎毁了他……   “满眼是相思,只堪梦里诉,清莲,你何忍?”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一年多来,过去一切早已成虚幻,往事如梦,不再重来,她又淡淡说道:“一把火,已经死了路清莲,今日的我,是一个全新的身分,全新的生命。”   “不!本王不承认,只要你还活着,便永远是本王的妻子!清莲,是本王之过,逼你至此,本王心悔,一年多来睡里梦里心动念念全是你路清莲,无若有情天亦老,你岂无情?”李玮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再也不肯议她逃开、避开他。   “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王爷该看破。”她只是拿清冷的目光看着他,便说明她已不再为他情钟.   李玮满眼是伤与痛,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清莲,你不是绝情人,为何要说绝情话?纵是本王伤你太深,失去你这些岁月也教本王尝尽了相思苦,这惩罚于本王太深、太重,难道还不够你消气?”   “参辰不同出,王爷,你我不同路,相伴你的,该是你心头人,我心中无气、无怨,更不曾想过惩罚于谁,若是伤害了王爷,也是无心,王爷不必放在心上,请回去寻痴心人。”她语气谈,感情淡,从她身上,仿拂再也难见昔日热情。是的,她离开,只是想成全他,成全自己,不让他有两难,不让自己有委屈,她走时已经把一切都思索透彻,纵是她的“死”会让他伤心一时,也如她说过,“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枝生”,时间会带走一切,包括他对她的感情与心伤,他身边那位“新人”,断可让他忘记“旧人”。   李玮完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现在是她不明白!李玮克制着冲动,实在担心惹她生气,否则很不得亲她、吻她,与她缠绵。“清莲!本王心里只有你,你永远是本王痴心之人,本王此次就是来寻你回去啊!”   “王爷,何苦自欺欺人?”路清莲是依然不动衷肠,神色淡漠,连眼光也更为冷漠。   “本王心里若非只有你,岂会为你心伤;你若非是本王痴心之人.岂会为你心心念念,痛苦断肠?清莲,失去你后,才知你我夫妻情可贵,谁也无法将你取代,那杏儿,是本王一时鬼迷心窍,早已送走,与你才是真情挚爱,我俩情浓,本王知你心善温柔,何苦折磨本王、不信本王?”李玮放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抱入怀,紧接着她娇柔身躯,嗅着她发香,一解相思苦。   她靠在他的怀里,那温暖,融了她冰冷的心,他一番话语,唤出她早已干涸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伸芋将他推开。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已断……白首已无缘。’”她缓缓说,声音也低了,但心意坚决,两次期待,两次错,断不再寻回头路。   “清莲,”李玮紧紧的握住她纤细手臂,深情、浓情写满在心里、眼里、声音里,“是本王负你,累你心碎出走.本正失去你,心也碎。”他温柔的痴恋的抚摸她脸儿,“你便了,可知分离是同憔悴,何苦折磨彼此,”   路清莲别开脸,“王爷,你走吧。”   “除非你随本王回去,本王不走。”李玮捧起她脸儿,不教她有拒绝机会,俯首掬取她嫣红唇儿,她的清香,她的柔情,她的善解人意,—一教他思念得肝肠寸断,他深深的吻了她……   “不要……”路清莲睁大一只眼眸,慌乱的发现自己居然还动情,那惊慌,那心慌意乱,教她完全无措,又羞又愤将他椎开,同时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利剪,指向自己。   “清莲!你做什么?”李玮一颗心都要停了,脸上血色乍失,欲上前又恐造成终生悔恨。   “你走,若再不走,我便削去七尺青丝,从此遁入空门!”她眼里泪光闪烁,声音也哽咽,纵是明白对他还有情,两次情错,心伤已满满,身也憔悴,够了!   仿佛一把利刃直刺心脏,李玮望着她,面对她的威胁,千万句绵绵情语无从诉,相思愁苦是自己招惹,也只有无言。   他深邃的痴恋的眼神凝视她,许久,才不舍地缓缓移开,同时转身离去。   夕阳一下子沉了,室内转为昏暗,路清莲持在手的利剪锵地落地,只一声,室内便恢复寂静……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   春渐去,夏又走,已是薄凉深秋,瘦西湖畔,这附近,倒是热闹滚滚,一点看不出有秋风吹过的痕迹,仿佛夏未走,春未散。   “听讯咱们这附近打长安报来了一位王爷啊?”   “哎哟,你现在才知道阿,都住了有半年了哪!”   “你忘啦,我最近才搬来的。刚才在街头有听人提了一下,听说是为了梅善堂那位好心的梅姑娘啊,”   “是啊,他就跟梅姑娘比邻而居,人人都知道是个痴情王爷哩,人长得可俊了。”   “有这么样好的人,我半夜都要投奔了,这梅姑娘还坚持些什么啊?”   “……偷偷告诉你,你可则说去。听说这梅姑娘便是那痴情王爷死去的王妃哩!”   “哎哟,又不是聊斋奇谈,你说些什么呀?害我全身起了疙瘩。”   “信不信由你,反正是这回事。”   “你这么说,那梅姑娘到底是人是鬼啊?”   这是人多是非也多,只是道人是非时,也该瞧瞧身旁是不是有“当事人”在吧?要不,也把音量减小,还说“偷偷”哩,五尺外都听到这两个妇人的声音了。   芮儿噗呼一笑,要不是被路情莲拉走,她还想再听下去哩。“小姐,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数月前,芮儿也由长安来了,她生下一子,放在缙王府交由人带着,这次到扬州来,暗里是同情王爷,帮着他要劝回小姐;明里是来伺候她家小姐,这“劝合”的话,她可是一个字也不敢提,就怕又惹了小姐不悦,再有一次,恐怕此生她真的再也见不到她家小姐了。   路清莲望她一眼,“芮儿,你该回去了。”   “这不是与小姐在走吗?”芮儿无事地眨着眼,两人一同去了市集,这会儿正要回梅善堂。   “回长安去,你家中有儿,不该继续待下去。”路清莲正色说道。   “那不行,我儿在长安有人照顾,小姐你‘只身’在扬州,芮儿哪里能安心,得留下来照顾你才行。”芮儿故意这么说,一字都未提到那“就在隔壁”的王爷。   路清莲对芮儿话里的意思是心知肚明,她若接一句“隔壁还有人在”,便是着了她的意。   “随你吧。”路清莲抛下她,自个儿走进屋去。   芮儿一怔,这数月来,她一直憋着不敢幼小姐回去,现在实在是再也憋不住了。她跟进去,“小姐,不是芮儿要为王爷说话了,实在是这半年来,王爷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难道真不能原谅王爷?”   “芮儿,你不懂……”   “我是不懂,人生短短几十年,没有太多时间来让我弄懂小姐的心思,但是芮儿起码知道,王爷待小姐痴心,小姐依然心属王爷,明明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一对有情有义夫妻,为什么要筑墙而居?”   路清莲不语。   芮儿深蹙娥眉,“小姐,过去王爷何等高傲,恁样霸气,如今默默守在你身侧,陪伴于你,如此深情病愈,难道还不足以感动你?”   半年了,这半年来李玮只是住在隔壁,没有打扰她的生活,也没有一言半语,有的,只是偶尔碰见,触身而过,短短的、匆匆的对视一眼,仅一眼,就让她心儿怦怦,双颊烫红,仿佛要被他过于灼热的视线给烧穿了。   李玮是不善于等待的,他没有耐性,他心里要的他会积极争取,他爱一个人时,更是霸气十足,渴望独占、拥有、收藏,他热情,他也勇于表现出来,过去爱她时,他总要搂她、抱她,一再的吻她,诉说他满满的情爱。这样的李玮,要他爱一个人却什么都不做,得费多少的心力来压抑那股渴望与冲动,她从他无言的眼神里早已经知道。   她到底是血肉之躯,岂能不感动,她甚至深受震撼,感动得想哭,但是……   她还是那一句,两次情错已够。   又是春来春去又春来,双双对对有情人眼中,是匆匆而过三年,对路清莲来说,这三年漫长如隔世,她是备受煎熬。   三年,走了芮儿,走不了“隔壁的人”。   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能够无所求,又不走?他究竟在等待什么?   是隔着一道墙,彼此却从来没有去穿越过,住在隔壁,却形同陌路人。   她和他,还有多少岁月可耗?   路清莲深深一叹……由她去找他吧。   她起身,踏出梅善堂,莲步稍滞,略有犹豫,她倒没有注意已引来旁人默默侧目,专注地低头缓走,才没两步,就停在隔壁门口,他大门未锁……她这时候才想到,似乎每一次看到,他的大门就从未有一次关锁过——路清莲猛然心一跳,那眼眶便热……她明白了,她明白了……   李玮是要告诉她,就像这大门,他的心也随时为她敞开,他不接近她,却时时刻刻在等她!   她走进门内,马上就看见一张俊美的迷人的笑脸,“你终于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