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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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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情错》是由夏娃创作的一部跨性别题材小说,讲述了一个女孩水青女扮男装,因机缘巧合救下了李玮这个王子后,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感变化。故事从水青在山中采药开始,描述了她细腻的性格以及她对医术的热爱。在一次意外中,水青救了李玮,使得李玮对这个在自己心中鲜明可爱的“兄弟”心生好感。随着故事的发展,李玮开始对水青产生情感,即使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对她的温柔和勇气感到敬佩。而当李玮最终得知水青的真实身份时,故事也走向了复杂的情感纠葛。小说不仅展示了主人公之间的朦胧爱情,还探讨了性别认同和情感发展的内心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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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情错.txt
Type document
Format Plain Text
Size 148796 bytes
MD5 49e0d40d76a732df81b31aab9b708dd5
Archived Date 2024-11-17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夏娃
Region 中国大陆
Date 未知
Tags 跨性别, 女扮男装, 清代小说, 性别认同, 情感纠葛, 古代爱情, 医术, 成长故事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情错  作者:夏娃

第一章

“门外水泥何处?天边树绕谁家?山色东西多少?朝朝几度云遮?"那清灵的眼神恋恋着眼前山光,望着这一片山间水色出了神,这孩子外表是少年的装扮,今年才十二岁,是到这山上来采草药的,迷上医理,也才是最近一年的事。

突然,身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惊扰了那对清眸,乍一回神,手中还提着竹篮,这位分明是女扮男装的女孩回头望去。

“该死的!"不远处,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抑声咒骂,弯身俐落的抓住咬上他小腿的蛇,然后将这条蛇远远的给丢开去。

“别动。"女孩看见了,连忙出声,走过来,"不要动,这附近的蛇大部分有毒,快坐下来,我来检视伤口。"

少年从那果断自信却轻柔的声音里,看见一张比自己年轻的清秀脸庞;他果然没有动,并且就着草地坐下来,只因为从小腿的伤口已经传来一阵酥麻和热辣。他不禁要担心,若果真教毒蛇给咬伤,那就糟了,荒山野岭,如何得救,他当真太不小心了!

女孩放下竹篮,蹲跪在他身旁,帮他脱下足上精绣飞凤的锦靴,还卷起裤管,看见那伤口已经开始肿胀泛黑,她神色一敛,马上俯下身去,小口对着伤口,吸出了许多污血。

少年吃了一惊,伤口尽管疼痛,内心即有一般深深的感动在燃烧,他与这位"小兄弟"素昧平生,"他"却奋不顾身,而且毫不犹豫就为自己吸出毒血!

直到伤口干净了,女孩从竹篮里拿出草药,在嘴里咬碎,为他敷上,这才抬起目光,松了口气。

“还好及时处理,但愿已无大碍。"她站起来,那张清秀的脸庞微微泛红,额际渗出汗水,嘴角还有血迹。

“若非有兄弟及时相救,只怕此命休矣。"少年也强撑着起身,望着眼秀眉清,齿白唇红的"小兄弟,心里一阵感激与温暖,拎起衣袖为"他"抹去脸上的汗和血迹,"在下李玮,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不敢当。"女孩神色间掠过慌张和羞意,匆匆的垂眉敛目,避开了两人的接触,拱手轻柔说道:“在下……水青。"

只那举目一眼,李玮的俊美和贵气已入她眼中,尤其他温柔的眼神和迷人的笑容,当下似有什么敲进了心里,小小的一颗心儿莫名地鼓动得厉害。

突然李玮身子一个飘晃,引起她心里一紧,赶紧扶住他,"李公子,刚才在下只是略作急救,公子还是赶紧找大夫为要。"

“小——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小厮装扮的孩子从远处一间木屋里出来,本来要喊"小姐"的,看见有外人,匆匆改了口,唤一声"少爷"跑了过来,然后便有意无意地拉着小姐的衣袖,望着小姐搀扶的人,眼光里露出浓厚的保护意味。

“这位李公子被毒蛇咬作了。”女孩心知她的女婢想着什么,一边解释,一边想让她帮忙扶着李玮往木屋走。

后来,她让小厮装扮的女婢通知山下一位婆婆去找大夫和能够帮忙的人。

这一段时间,李玮望着水青清秀的脸庞,苦中作乐地笑言:“可惜'你'不是女子,否则我将来一定"以身相许',与‘你’共结秦晋。‘你’既不是女子,那要与‘你’做一对兄弟。"

水青望着他温柔的笑容,一颗心儿莫名地直跳,"你……很不舒服吧?可惜我学医不久,帮不上什么忙。"

“不,‘你’已经是我此生的大恩人。水青,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李玮对她坦承自己是皇子身分,原只为表示诚心,然而这一个坦承,却让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水青。

等他伤势好以后,再回到这山上,这儿早已无人,他去问过山下那位曾经帮助他的婆婆,婆婆说,那位自称是水青的小公子偶尔会打她这儿经过,上山采采草药,或者游山玩水一番,总会给她带一些衣服、食物,虽然受了不少照顾,却也不知小公子打哪儿来,倒是,老婆婆透露了,这位小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这教李玮惊讶之余,又是佩服,料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儿竟有如此胆识。可是往后地再也找不到她,只为她不曾再来过,而他尽管找遍附近姓水人家,也不见那缕芳踪。

可惜啊,落叶满空山,他该惜'你'不是女子,否则我将来一定"以身相许',与‘你’共结秦晋。‘你’既不是女子,那要与‘你’做一对兄弟。"

水青望着他温柔的笑容,一颗心儿莫名地直跳,"你……很不舒服吧?可惜我学医不久,帮不上什么忙。"

“不,‘你’已经是我此生的大恩人。水青,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李玮对她坦承自己是皇子身分,原只为表示诚心,然而这一个坦承,却让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水青。

等他伤势好以后,再回到这山上,这儿早已无人,他去问过山下那位曾经帮助他的婆婆,婆婆说,那位自称是水青的小公子偶尔会打她这儿经过,上山采采草药,或者游山玩水一番,总会给她带一些衣服、食物,虽然受了不少照顾,却也不知小公子打哪儿来,倒是,老婆婆透露了,这位小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这教李玮惊讶之余,又是佩服,料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儿竟有如此胆识。可是往后地再也找不到她,只为她不曾再来过,而他尽管找遍附近姓水人家,也不见那缕芳踪。

可惜啊,落叶满空山,他该何处寻踪?

六年后在长安城郊外,一林丹枫沿溪吐着火焰,仿佛仕女酣醉的酡颜,散放出一袭昏秋的风情。

秋色里的枫林,黄昏里的满天彩霞,晕红了整个天际,连那碧溪流水,也如醉酒的红。古缙便是被这一片飘逸、脱俗的浩翰秋意所迷,被牵引入林,正在如痴如醉之际,忽然闻得弦声,是一首生动活泼、技巧难度极高的曲子。

他循声找去,矗见溪流对岸一个女子坐在凉亭石椅上,怀中抱一琵琶,轻捻重拨,情切切意绵绵,细腻入微,意运而幽深,弹得绝妙入神,他眯眼将女子细看了。

看清了姑娘容颜,顿觉五内轰然一响,仿佛是春雷台前的雷光乍迸,天地都要为之震动!她头上插戴凤钗翠钿,一身飘逸月白衣裳,鲜润绝艳的脸庞,黑睫帘幕般低垂着,檀口娇艳欲滴,容姿妩媚,体态轻盈,仿佛真仙下得凡来,他只恨背上无翅,不能马上飞过溪岸!

那白衣姑娘缓缓抬起一张芙蓉娇颜,忽然发现对岸有人,还是一名陌生男子,那双秋水星眸里霎时抹大了惊诧和仓皇,弦乐到止,手抱琵琶起身,匆匆忙忙、慌慌张张旋了身,离开凉亭去了。

“姑娘——"古缙一个飞身,行过一座拱木桥,来到对岸,那位娉婷佳丽早已没入林间,不知去向。

“真是可惜!"古缙神色间不掩万分惋惜,手上一支青玉长笛,以银镶孔,流苏为结,苍润如竹,重重的拍在掌间。回想方才惊鸿一瞥,那世间再也难寻的绝色容颜,他不愿就此死心,随即导火红林中,找着那抹白衣影儿。

行不多时,枫林中忽显出一个禅院来,料想这荒郊野外,居住人少,那姑娘肯定入了这禅院,古缙心中欢喜,即趋向前去。禅院四周围着高墙,中间向阳而扁八字墙门,上面高悬黑字匾额,写着"静心院"二字。他正欲即门,忽然门就开了,走出来一老一少两位尼姑。

“施主,有事吗?”老尼姑手捻着一串佛珠,脸上神色肃穆。

“请教师父,刚才是否有一位怀抱琵琶的白衣姑娘进去里面了?"古缙拱手,举止之间贵气无限,光芒逼人,很少有人见到他敢怠慢的。

老尼姑见眼前这位俊美公子,只瞧他神色间流露着常人难有的自信和年轻的傲气,身上一袭作工精细的紫罗纱袍,碧玉环正缀巾边,紫丝绦横围袍上,衣着高贵,举手投足间仿佛生就一份与生俱来的霸气。老尼姑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此人定是权贵非凡人物。

“施主,老尼没有看见施主所说的人进来,静心院里只许女众出入,施主在此,恐有不便,还请施主尽快离去。"老尼姑躬身敛目,也不想多有得罪。

“师父,这位施主说的一定是路姑娘——"一旁的小尼姑才插嘴,就接到老尼姑制止的眼色,赶忙收了口,低低垂下头去。

古缙原是失望,经小尼姑一语,顿时眉飞色舞,马上望住老尼姑,"山家人不打诳语,师父既然见到了人,为何要否认呢?"

老尼姑一个躬身,"施主,老尼正要出门,刚才确实没有见到施主所说的白衣姑娘往外进来。"

古缙不信,目光移向小尼姑,只见个尼姑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分明是老尼姑有意规避。

“相信师父所言非虚,那么再请教师父,现在静心院里,是否有一位白衣姑娘?"他单刀直入,

瞧老尼姑如何再闪躲他的话。

老尼姑一个攒眉,只好说道:“是有一位。"

古缙欣喜,立刻追问:“是否就是这位小师父口中的路姑娘?"

老尼姑似是不思证实,小尼姑经刚才老尼姑那一眼的警告,深知自己多嘴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听多少训示呢,这会儿自是连头也不敢再抬起来。

“师父,还望请路姑娘出来一见。"古缙手执青玉长笛,拱手一揖,虽然客气,眼神中却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这一说,老尼姑反而坚决地摇头,"施主不必费心了,路姑娘不会见你的。"

“是的,施主,路姑娘是大家闺秀,礼教严谨,她与施主非亲非故,不可能会见你的,施主还是请回吧。”小尼姑仿佛为了弥补方才的失言,赶紧接着说。

古缙却不死心,"师父,在下李玮,非轻薄之人,无调戏之意。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经地义,除非是姑娘已许下人,否则在下对那姑娘一见倾心,还望师父有成人之美。"

缙王李玮,在外一向自称古缙,如今自曝身分,只为表现一份诚心,因为他确实动了真心了。

他以为一番话能说服老尼姑,不料老尼姑却不为所动,况且缙王李玮,名号响亮,只见老尼姑闻言,那神色更坚定,“出家人不问世事,此乃佛门清修之地,施主请回。"

老尼姑躬身欠礼,回头便要小尼姑关了门,仿佛改变了主意不外出了。

“师父!无给如何,我要见到路姑娘!"古缙高声大喊,决心等在门外,苦要见到那位绝艳美女。直到日落黄昏,直到夜幕低垂,直到寒风刺骨的深夜,静心院再无一人出来。

一向喜爱游山玩水,整日流连花丛间,古缙自信天下美女,几乎尽落他眼里,却从来不曾有一位像今日这位姑娘,在一瞬间完全收服他的心与眼,如此美人,当真千古难有。过去,他就是大意,才让小恩人水青再也不见,今日他知道,若是错过这一回,只怕佳人难再得。

夜深露重,却是银光迷人,古缙既无半丝倦意,索性坐在门外,当着一轮明月,吹起玉笛,欲借笛音,倾诉哀曲。只听笛声清亮仿有重气,笛声起处,月光生辉,星辰灿烂,曲曲情钟,声声扣人心弦。

夜将尽,晓光初露,不多久.天已翻白,大地重展新色,晨曦来临,那紧闭的两扇门扉,砸地一声开来,由里面走出了昨日那位小尼姑。

“小师父。可是路姑娘肯相见了?"古缙展眉笑颜,一个大阔步便上了前去,那一身自信,一点也不染一夜无眠的疲态。

小尼姑躬身作礼,"施主,路姑娘天未亮,已由后门离去了,施主请回吧。"

“她已走!?"古缙笑脸转为惊诧,情急伸手抓住小尼姑,"你没有骗我?"

“施主!"小尼姑慌张的抽回了手,连连后退,躬身道:“施主,小尼不敢说谎,路姑娘确实已经离开了。"

古缙知道这小尼姑没有骗他,大叹一声,眉间紧锁愁绪,难道一夜情音,还打动不了美人芳心?古缙向来自信满满,从来没有女人追不上手,难得果真动了凡心,却竟挫折连连,

“小师父,可是路姑娘不愿相见,才由后门离去?"

小尼姑眼望眼前俊美公子,着实和路姑娘是一对儿。念他等了一夜犹未离去,还有昨夜那曲曲柔音,确寞情真意切,她心生同情。

“不敢有瞒施主,昨日因家师嘱咐,施主在外面等候的事,路姑娘并不知情。路姑娘之所以由后门离去,也是听凭家师吩咐……"小尼姑心里忐忑,想想又补充,"家师是恐怕为路姑娘惹来麻烦,故才有此安排。施主,小尼多言,请千万别让家师知道。"

古缙顿时展颜,心知小尼姑有意帮自己,当然不愿就此打了退堂鼓,"还望小师父告知,这位路姑娘家居何处,何以在此,又何以天未翻白便匆忙离去?"

小尼姑望了里头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将大门由外关起,和古缙离了大门几步,才老实说道:

“路姑娘实是宰相路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目前路大人已经辞官,就即将要回舒州养老,姑娘她与家师结识已久,家师说姑娘仙风道骨,极有慧根,原要度她入佛门,不过姑娘似乎还有顾忌,一直未允,姑娘经常会上这儿来,每一曰总要住上两、三日,可惜今日姑娘就要跟随路大人回舒州了,这一回是最后一次上这儿来,她因不忍与家师别离,才会一直到早上才离去。"

绝色美人居然是路安的千金!古缙闻言,喜形于外,路大人在朝多年,向来谦恭自守,为官一向享有清苦,曾听说他是中年才得一女,却不知竟是如此一位倾国姿色,果真善在深闺人未识。听闻路安今日就要携女返乡,古缙谢过小尼姑的帮忙,便匆匆离去。

秋光照耀着长安,把繁华的街道幻化得格外奇特美丽,市街上熙来攘往,大眼的尽是玉宇琳琅,琼楼棋布,鳞次栉比。辽阔的长空,掠过一列燕阵,沥沥嘹嘹的叫鸣声划过路家府邸上空。

“小姐,小姐快听我说呀!"一名身穿粉红色袖农,腰系牙白丝条,一袭粉红罗裙的娇俏少 女从离开厅堂后,就一路住后院跑,穿过长廊,绕过花园,回到楼阁来,人都还未进去,声音已经先到了。

她是芮儿,是路清莲的贴身丫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路清莲安静内敛,芮儿活泼好动,虽是主仆之分,却是情同姊妹。

路清莲在书房就听见了芮儿提高了音量的慌张声音,她倒是不慌忙,继续整理还未完成装箱的书画。

阶梯的木板被踩得咚隆、咚隆响,没一会儿,芮儿已经跑上来,气喘吁吁地,一张吹得弹破的粉脸漾了桃花红,还得在胸口顺一顺气,话才说得上来。

她还在那儿顺气,背对着门,正收拾着字画的路清莲倒是先说了,只听一缕清雅柔音舒服地传来,"芮儿,这里快收拾好了,你去唤人来把这些箱子抬下去。"

“哎呀,小姐,你别管那些了,快听我说嘛!"芮儿莲步上前,取走小姐手上那一幅卷了一半的字画就往地上丢,拉着路清莲转过身来。

窗口微风,一袭月白衣裳飘动,温柔秋光,偷观了这位清莲般不染俗尘的女子,她松绾乌发,眉似远山弯弯一抹,眼横秋水,唇蕾含丹,皎洁玉颜胜白雪,雅淡有天然之态。

“芮儿,这是做什么?"路清莲黛眉微颦,只为她视若珍宝的字画,她蹲下身子,仔细检视是否脏了哪里,轻拍了灰尘。

“小姐,前厅来了天大的贵客呢,你要是知道他是谁,来这儿做啥的,保证会吓死你了!"芮儿一点也不觉得口气夸张,还端着一脸神秘得意。

“来了谁?"那沉静的口气像是应付,也不见掀起一丝波纹。路清莲头未抬,眼末瞥,只管小心翼翼收拾她的字画,缓缓起身。

芮儿眉弯一挤,皇帝不急太监急,原来打算卖卖关子,无奈小姐她不感兴趣,只有她在一头热,索性揭了底,"就是那缙王李玮呀!他带了媒人上门,正在与老爷和夫人提亲呢!"

一幅才小心捡起来的“秋山图”,"砰"地一声又落了地,伴随着卜通一声心跳,平静难以再持,眼底注入惊色,路清莲瞅住芮儿,"你说什么?"

芮儿端着一张得意笑靥,"小姐,你没有听错,正是那位‘李玮’,要来娶小姐了!"她

得意洋洋地宣布,瞅着她家小姐,等着看小姐窘样。

路清莲望着芮儿,很快便平抚了情绪,喜怒不张,只是那双凤眼里仍然存疑,"芮儿,可是你看错、听错?"

芮儿噘起朱唇,原来不是小姐沉得住气,是压根信不过她的,当下不平,"才不会呢,方才我在前厅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人家真的上门要来娶你了,而且老爷也已经下舍,暂时不上路了。"

路清莲缓缓转过脸去,对于芮儿的话,将信将疑,便未语。

芮儿绕到她面前,急忙地要她相信,"小姐,是真的啦,倘你不信,我们这会儿到前厅去,那位缙王还坐在堂上呢!"

“谁跟你瞎闹。”路清莲嗔她一眼,却早已遗忘了躺在地上的"秋山图",发起怔来。

芮儿笑望着她家小姐,早已经看穿了小姐的心事,从六年前发生那一事,小姐心里就已住进了人,正是那位风流偶悦、面貌俊美如女子的缙王李玮。尽管这多年来,已经听闻这位缙王花名远播,风流天下,整年沉迷于芙蓉帐里,流连忘返,奈何小姐她心里笃定,就是不信外间飞短流长,仍然对六年前那一位"李玮"牵挂得紧。

“芮儿。"楼下传来了路夫人的呼唤。"看吧,夫人来了,肯定是为小姐和缙王的亲事。"芮儿旋身,粉红衣摆儿飘起,拉着小姐赶忙要下楼去。

“哎,芮儿,别拉我呀。"路清莲险些绊倒,却被芮儿紧拉着不放,急惊风似下了楼来。

“两个女孩儿闹着什么?"路夫人见两人拉扯,那眉眼间原已添了愁血,如今又多了躁意。

芮儿一见夫人神色不对,粉舌一伸,赶忙放开小姐,低头往后退去。不过那双灵眸,可还闪着光芒呢。路夫人向来柔婉,很少给下人摆脸色,今日这样着恼,实在少见。

“娘,您怎么了?"路清莲善解人意,见母亲脸色不对,扶着母亲坐下来,温言柔语里尽是关怀。

路夫人望着女儿,瞥一眼芮儿,拉着女儿也坐下来,"我想,芮儿这丫头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

那当然,她怎么可能藏得住话。不过夫人还真了解她呢。芮儿抬起一张笑脸,一点也不知警惕。要知道,做下人的,是不能太多话的,尤其是躲在门后偷听主人和客人间的谈话,那更是要不得。这整个府里上下,谅也只有芮儿有这个胆了。

“娘,芮儿是说了些不着头绪的话,但女儿想,其中也许有误会"

“才没有呢!夫人,奴婢已经告诉小姐缙王上门提亲的事,可小姐就是不信人家,您评评理,奴婢所言可有差错?"芮儿不甘心地欺上前来。

只听路夫人一声叹气,"莲儿,芮儿没有说错,确实是缙王带了媒人来提亲了。"

听得母亲这一言,路清莲才真相信,顿时净白脸儿晕了霞彩,那帘幕般黑睫垂下羞意,却又听见母亲一声叹气。"唉,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这位缙王……”路夫人似不愿多批评是非,望着爱女,转而说:“以你的性子,和缙王恐怕不合,你爹频频说不敢高攀,本欲为你推去这桩婚事,奈何缙王对你……也不知为什么,缙王甚为执意,无论如何也要结下这门亲事。王家中人,咱们也得罪不起,眼下,你爹还在前厅苦撑着,要我过来问问你可有法子?"

怎么说能成为皇亲国戚,那都是打着灯笼找不着,巴结不来的大喜事,嫁给缙王,可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哩,可听路夫人言下之意,路家两老对这门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似乎看做是路家大事来处理,差点没教芮儿摔倒在地。

是了,她家老爷和夫人就是因为这般不慕名利,不倾权势,才能养出她家小姐这样百年难有的奇女子。芮儿自个儿在一旁想,可不是她要夸自家小姐,从小她就跟着路清莲,熟知她琴棋书

画样样皆精,三经五典全读熟,满腹文采,聪慧过人不说,而且谦和善良,娴雅温柔,就是论外表,也是个美人呢。

路清莲抬起一双沉静智慧的凤眼,"娘,您相信外面的流言?"

自然是因为缙王风评不佳,路家两老才不愿把女儿嫁,如今路清莲这一点破,路夫人也不说门外话。

“空穴岂来风?"过去信不信外面的闲言闲语不重要,那是外人家的事,不需去提,如今可关系到爱女的终身幸福了,尽管是空穴来风,路夫人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将女儿嫁去冒险。

路清莲无声地叹息,女孩儿家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和李玮终究只有一面之缘,若要为他说话,那仿佛是她急着嫁与他;若装聋作哑,那这桩婚事……这倒为难了她了。

芮儿正在一旁干着急,她是最明白她家小姐心事的,这几年也有不少青年才子、王孙公子上门求亲,可小姐谁也不肯嫁,心里就记着那位风流俊俏的缙王,只为着两人曾有结拜之情,只为

那缙王曾说,她若是女儿身,将来定将她娶,小姐一直记到现在,难得那缙王果真上门了,若教老爷、夫人推去了亲事,那小姐岂非真要去削发为尼了!

“夫人,您不是常说谣言止于智者吗,方才奴婢瞧那缙王,非但风度翩翩,举止谈吐皆不俗,且丰神俊雅,明眸皓齿,俊俏非凡,也许就是因那缙王有惊人之貌,才会枉招善妒小人毁谤,好像小姐,不也有许多上门求亲不成的人在外头放了不利小姐的流言吗?夫人,良缘难觅,何况小姐年已十八,您不觉得那缙王其实和小姐挺登对的吗?”芮儿是跟着路清莲一起成长的,四书五经她是不能像路清莲一样倒背如流,腹中却也有些墨水的,若要说路清莲有什么比不上她,那就是比不上她的古灵精怪,舌粲莲花了。

“这……"经芮儿这一说,路夫人也重新思索,想起女儿年纪确实也不小了,都因为她和老爷就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她和老爷膝下无子,老爷总爱将女儿当男儿养,从小就教她读遍天下文章,还让她去做自个儿喜欢的事,成天往外头去,养成了她独立有主张的性子,过去有人上门求亲,她总有理由拒绝,没一个中意。可如今,路夫人观察爱女娇羞神态,再加上芮儿一番言语,马上就明白女儿的心思了,可是,她却不解,为何女儿独独心依那缙王?

路夫人脸色一转,威严眼光瞅住多嘴不量,"芮儿,你把实话说来,和小姐可是早已和缙王结识?"

芮儿一怔,未想夫人会有此一问,登时化作哑女,不敢多言了。只因路夫人一再有交代,出门可以,但需避免麻烦,不得暴露身分,除得改装为男儿,还需与男子保持距离,终究是女孩儿家,需自重。

“不敢瞒娘,女儿和缙王确曾有一面之缘,那是早年之事,只因一场意外而结识,那以后不曾再见缙王。女儿一直谨遵娘的命令,不敢有违。"路清莲垂下眼险,声音清雅,提起那缙王,还略带羞意。

“是的,夫人,芮儿敢发誓,和小姐仅见过缙王一面,而且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小姐改装,缙王也不知道小姐是女儿身,绝对没有做出过分的事。"芮儿把手朝天指,信誓旦旦。

路夫人望着两个女孩儿,倒也不是不信。只是从缙王上门,她就始终有疑惑,"这缙王,总不会没有理由,上门求亲?"突然地来,还选在他们举家耍返乡的时候。怎么说都要启人疑窦。

这一点,路清莲也想过,也不解,但一颗芳心早已系上了,如今心怦怦,思维乱,如何想得更多?

芮儿狐疑地望着主子们,"这还用想吗?论才华,论美貌,论贤德,小姐都是顶尖儿的,缙王选妃,除却小姐,还有谁及得上?"

“芮儿。"路清莲用眼神警告了她。

“都是实话嘛。"芮儿笑眯眯地。

路夫人倒也同意了芮儿的说法,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拉过女儿的手。"莲儿,爹和娘一直都为你着想,你不同意的亲事。爹娘不曾把你勉强,芮儿说得也确实不差,若不听取流言,眼前缙王,实在是一位难得人物。你做一个抉择,若同意亲事,娘使与你爹说去。"

“娘……”路清莲脸上早已飞霞流传,羞羞怯怯。

“夫人,小姐没有意见,就是答应了嘛。”芮儿一旁帮着说,早知道她家小姐难以启齿。

路夫人笑起来,"莲儿,那就这么决定了?"

路清莲低低垂着羞容,"但凭爹娘作主。"

路夫人笑着点点头,但心里却不免还有忧虑,只得说:“莲儿,你若嫁去,就是缙王的人了。未来好、坏未知,但是你要记住,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一出门,便是泼出去的水,爹娘再也帮不了你了。"

“女儿谨遵娘的教诲。”

第二章

路家两老为了嫁女,延了归乡期。

时深秋,距离提亲日子也不过半个月,这一天,给王府张灯结梁,锣鼓响彻云霄,热闹非凡。

皇上主婚,一对新人拜过花堂,将新娘迎进了喜房。

李纬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师兄向非玉和黑块,赶在他进洞房之前及时到了缙王府来贺喜。

“老四,恭喜你,采笙和老五因为有事,赶不及亲自前来,托我带来贺札。”

向非玉本欲送上贺礼!道过喜后便离去,黑块却不想这般便宜了李玮,揪着他不让进洞房,硬是要新郎宫陪喝一杯。

这黑块,从头到脚一身黑,一柄大刀扛上肩,脸上还有一条深长的疤痕,他要不是跟着向非玉前来,准给远远挡在缙王府大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老三,今日小王完婚,是何等大喜之事,你这身打扮,我这不是来贺喜,分明找霉气来着。”李纬喝完两人敬的酒,首先在黑块那张毒嘴开张前,先“敬”了他。

黑块咧嘴一笑,那左脸颊长疤抽动,“我说老四,这路家小姐可真本事,居然能收服你这只千年老淫虫,该不是万年狐狸精转世吧?”

“老三,今日是老四大喜之日,不可妄言。”向非玉就座,举杯就口,一派儒雅斯文,眼神不动,风吹衣袂飘飘,仿拂不染俗尘的仙列人物。

李玮一脸笑,“纵是万年狐狸,迷死我也甘愿。”

他这一言,令黑块一楞,登时哈哈大笑,万分佩服,“以为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嘴上戏言,不想你万分认真哩,冲着你这句话,师兄我也不闹你了,洞房去吧!

就这样,黑块放过了他。

临离开前,向非玉突然一脸肃色,“老四,最近有人看见申屠无客在长安出没,从数月前在扬州,他被老五所伤,便推动踪迹,突然出现长安,你需小心。”

“放心吧,这缙王府,岂容他轻易来得,”李玮一点也没把向非玉的后放在心上,只想着新房中的美人儿。

黑块诡谲地一笑,一眼瞧穿了李纬的心事,“老二,你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跟他说这些,他哪里听得进去,走吧,人家已经嫌我们碍眼了。”

他领路,和向非玉离开了。

新郎官喜孜孜,旋了衣袖,昂首阔步进了新房来,只想那日匆匆一瞥,那抹白皙身影儿,那张倾城艳容,今日就近在眼前了,心下那份雀跃便难抑,更掩不住一张新人笑。

芮儿一见缙王入门,连忙出了内房,和几名女婢欠身见札,“奴婢芮儿,贺王爷大喜,愿王爷。王妃好比成对黄鹤,比翼戏清池,更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好个对对双双!起来吧。”李玮眼底激赏,便把这丫头仔细看了,瞧她一张粉致脸儿,一双慧黠灵眸,真个娇俏人儿!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当下便赏了红。

“多谢王爷。”芮儿笑吟吟,也不敢耽误一对新人了,带着女婢们关了门离去。

李玮迫不及待入了内房,见他的王妃坐在那儿,头盖着喜帕,心内喜狂,上了前去。他眉开眼笑,掀开红中,新娘娇羞地抬起脸儿来,明眸如剪水,眉别似远山,一对绿玉耳坠晶翠欲滴,衬出娇颜配红,是一美人,却——

是美人,却非绝色,更万万比不得他日痴夜想的倾国佳人!

李玮笑容僵住,脸上变了颜色,只为眼前新娶夫人竟然不是他心中的绝色美人!

当场如一记棒下,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再看仔细——

不是她!

不是她!

“错了!”一股冷,直冷进心底,一份错愕和彻底的失望,像无情深海涨潮卷席,一直淹、一直淹,狠狠淹没了他整个人,也夺走了他的理智!

“王爷?”原是羞怯怯的新嫁娘,却因为那一声,‘错了”,教路清莲不解地抬起疑惑的眼儿。

眼前俊美男子,依稀有十三岁少年的俊影儿,却不见昔日笑容与温柔,只见满脸怒意,是为何?

李玮看也未再看她,那么快的别开脸,迈开步远离了新帐,他更反感的斥吼:“别叫我!你不是本王要娶的美人!你——不——是!”

那如雷响,如闪电劈的话,震得路清莲全身发凉!更仿佛将她从云端上活活给打下:硬生生将她摔得尸骨无存!

不是……他要娶的人不是她……他是说他要娶的人不是她……错了?

是哪儿出了错……他错?还是她错……

“既是如此,何以到路家提亲?”路清莲冷汗涔涔,绞握着颤抖不已的冰冷手指,依然安静坐在那儿。

李玮震住,回想了其中的错误……是那小尼姑,他轻易误信了小尼姑的揣测,却过于冲动,未再亲自确认,也因为路安就要举家离开长安,他一着急,更急着将他的美人娶入门,却可恨……

“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他没有给她答案,却是咬牙切齿,恼恨地一掌击在桌上,痛恨自己的错失。

他却不顾,他的话给无辜新嫁妇带来多大伤害。

“一着错,满盘空……”字字如针如刺,路清莲一颗心沉,沉、沉,那一双清漾着水气的明月更圆、更大,强撑只为不让泪儿流,“错已铸成,你意欲为何?”她又轻又细又清冷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却掷地有声。

“意欲为何?”李纬仰天大笑,那笑声,又无奈,又绝望,充满嘲讽,笑声止,他的目光也随即冰冷,却避她如蛇蝎,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令他难以忍受,只为一个错误,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一对如今仿佛在嘲笑他的红烛,他霸气而低沉的声音多了憎恨与无情,“既是本王铸成的错,你若舍不下王妃之位,不愿‘和离’你无‘七出”之罪,本王能奈你何?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既不是本王要娶的那位绝世美人,终其一生,本王也不会爱上你!要走要留,任凭你!”

扔下话,他火辣辣地步出新房,不曾再回头!

这儿,今夜,原该是春风帐暖,甜蜜无限的地方,奈何,世事茫茫难自料,郎君竟无情!

“任东风老去,吹不断泪盈盈。”映着烛光,一张逞强的苍白脸儿,再也止不住泪潸潸。

“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于我,又何尝不是?满抱希望,在母亲面前点了头,亲自允婚,奇终身托忖于他,奈何,落得这等下场!和离……和离……洞房花烛夜,他竟要与我和离……此情何堪?”路清莲心胆俱碎,修得完美的指甲尖儿深入手心里,那凹陷的痛,怎么也无法减轻,无做压抑她满心满身的伤与痛。

“小姐,怎么了?我看见王爷怒冲冲的离去。”芮儿的声音传来。

路清莲连忙掩袖拭泪,硬生生吞下了满腹的苦,装作无事。

芮儿进房,看见小姐眼红。鼻红,像是哭过,却还似乎极力要掩饰,还不知缘由,她便先便咽。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芮儿握着小姐的手,更发现小姐竟一身冰冷,犹在颤抖,芮儿更惊慌,“可是王爷欺负你了?”

路清莲抽回了手,别开脸去,“不许胡说。我没有事,你下去吧。”

“小姐!你整个眼睛都红了,身子还在抖着,岂会无事?新婚之夜,王爷就离开新房,岂能无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始终喜乐共尝,哀怒同受,今日小姐受了委屈,为什么还要隐瞒,不肯让芮儿分忧?”芮儿光见她家小姐的模样,心都要疼死了,那份着急更切。

路清莲站起来,缓缓摘下凤冠,背对芮儿,“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芮儿,我只愿你跟着我,便是我的支柱。”一番凄幽悲凉的话,却是语重心长。

“小姐……”芮儿明白,小姐虽然把她比喻为急流里的小舟,分担不了她的忧愁,却只是不愿将自己的委屈让她也承受罢了。

“芮儿,去休息吧。”路清莲始终把背对她,不顾让芮儿再见她一脸凄楚和狼狈,她的自尊不许。

芮儿是了解她的,只得无言地为她把门关了。

直剩她一人,路清莲脱去身上霞帔,甚至不顾让这身喜红留在身上做笑话,眼望红烛垂泪,她又是心悔与忧愁和着泪儿簌簌直下,“……谁伴明月独坐?我共影儿两个……这竟是我路清莲的新婚夜……好个凄惶的我!”

要悔要怨,她都只有今夜,过了今夜……

“饶君掬尽曲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她岂恋栈王妃之位!

这缙王府,既然容她不下,天地辽阔,总有她路清莲栖身之所。只是,她却不能马上就走,要走,也得等到过几日路家两老返归家乡以后。

“门外水流何处?天边树绕谁家?山色东西多少?朝朝几度云遮……”山水风光依旧,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清冷的眼神,幽幽望着眼前景物,山不动,水更流,昔年风月,如今看来,只留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路清莲空对着云山渺渺,又是一声惆怅的叹息,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本来无一物,奈何惹尘埃。”

一切,都因她的允诺而起。

“小姐,还在想那无情缙王?”芮儿光提李玮,便有止不住的怒从中来,一切都是为了她家小姐。

虽然小姐对那夜的事始终闭口不言,但那以后几日.完全不见缙王人影,光如此,她便要万分为小姐抱屈了。她家小姐在缙王府一直强颜欢笑,待送走路家两老,小姐这才带着她离开缙王府,来到这里。后来她只知道,似乎缙王对小姐说了——和离!这更是教芮儿咬牙切齿。

这里是六年前她和小姐经常来采草药的山野,原来那间木屋还在,只是略嫌破旧了,她和小姐经过一番整理,就此住了下来。

她和小姐依旧是女扮男装,一来为了方便,二来也为避免麻烦。两个女儿家要单独生活,也实在不易的。

路清莲一袭白衫布衣,一张索净脸儿,一双男子唐靴,虽是一番改扮了,终究是娥眉带秀,玉白香肌,掩不住那佳人情韵,脱尘气质。

“想他何用?”路清莲从远处拉回目光,转眼凝视来到身边的芮儿,拉起她的手,“芮儿,是我的错,累你也跟我受苦了。”

“小姐,你这么说,是存心要让我难过嘛,要不是我煽动夫人,夫人也不会同意你嫁给缙王,今日小姐也不致流落山野。夫人若知小姐遭遇,不知要怎样难过。”芮儿对于当日的长舌,真是悔不当初。

路清莲别过脸去,想起母亲,她眼眶一阵湿热,才出阁,便与丈夫离异,她有何颜再见慈颜?

“芮儿,从今以后,就我俩相依为命了,过去之事,如东流水,我们谁也别再提了,好吗?”她需振作,不可再沉溺痛苦中。

“那是最好了,谁说没有依靠,女子便不能活。从今以后,我和小姐定要把日子过得快活。”芮儿坚定他说,大有不让那缙王瞧不起的气势。

路清莲微微一笑,“山居也有野趣,游山玩水,一向是我和你的本事,日子定不难过。”芮儿也有意要改变话题,不教路清莲再想过去,便眉开眼笑告诉她:“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带下山去卖的那些字画,又教那位公子买去了呢,他似是对小姐的书画完全着了迷呢,直夸小姐是当代才人,还说非与小姐你结识不可。我还对他说,我家‘公子’性子孤僻,不喜与外人接触,好不容易才推辞了。”

“芮儿,你辛苦了。”路清莲神色里尽是怜惜和愧疚。本来她也要与她一同去卖字画,但芮儿坚持自己去,说是一人负责作书作画,一人负责去卖,这才公平,其实路清莲知道,芮儿是不愿她抛头露面,总是为她设想。这苦命丫头,可怜跟错了主子,这番吃苦。

“小姐……”芮儿心知她家小姐想着什么,才瞪起眼儿,远远却看见一人走来,教她看仔细了来人是谁,便瞠大了眼,“我的天!他居然跟踪我!”

“谁?”路清莲回头过去,是一位青衣男子,头戴黑纱唐巾,衣冠楚楚,堂堂相貌,炯炯目光,看似襟怀磊落,豪气之人,却也一脸和气温柔笑意,斯文有礼。

“在下——”

他才一作揖,芮儿便往路清莲身前挡来,保护之意甚是明显。“我都跟你说我家……‘少爷’不想与你认识,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死心,还厚颜无耻跟踪我,太小人了!”

“非常抱歉,在下燕从云,只为实在敬服公子才华,不得已才有此下策。”燕从云惭愧道。

“你这人实在——”

“‘路瑞’,来者是客。”路清莲拉了芮儿的手臂,阻止了她。这“路瑞”,便是芮儿改扮后的名字。路清莲上前,双手一拱,“在下水青,不知燕公子此来,有何指教?”

“迢迢流水青山隐。好名字。”燕从云一脸微笑,深炯目光锁住了“水青”,只见眉目清秀,神韵天然,丰采动人,一份娇柔难掩,扑鼻一抹淡雅香气,分明是柔质佳丽乔装,当下惊奇的眼光一闪,眼神便更为柔和。更为激赏,“水青,只觉与……你一见如故,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直呼彼此的名字就好,别来客套了?”

“都给你直接唤了,才来问人可不可以,有没有搞错啊!”芮儿又是翻眼,又是瞪人,这人脸皮怎么这样厚。

“路瑞,”路清莲一个目光又飘过去,芮儿才不甘不愿地噘嘴退到她身后去。路清莲从容回眸,“既是如此,我便喊你一声燕兄?”

她如今是男子装扮,若是态度过于扭捏,实在难看,所以路清莲便也以男子身分,落落大方地回应了。

“太好了。老实说,我是商人,专买卖古董字画,日前一见……水兄弟的墨宝,便惊为天人。光说这画,山水、花鸟,皆天然而成,栩栩如生,仿佛真物直取入一方长绢中,人间难得。再论书法——”

“燕兄。”只听他言里词间尽是夸奖,路情莲便打断了他,“燕兄谬赞了,实不敢当。只是几幅糊口拙作,不值夸耀。敢问燕兄,今日前来,可是别有要事?”

如此美貌佳人,非但有才华满腹,甚至谦和不带骄气,又聪慧大方,实在世间难觅啊!燕从云心仪又折服,一时之间,把一个美人儿望得眼都痴了。

芮儿一见燕从云凝望她家小姐的眼光,当下戒备地眯眼,走上前去推了他一把,“喂,我家‘少爷’问你有什么事,你光瞪着她做什么?”

燕从云这才回了神,从容地回答:“是这样的,在下是想,两位居处如此偏僻之地,与其由路兄弟下山去卖字画,不如就让我定期前来收购,不知水兄弟意下如何?”

“这……”路清莲一怔,料不到他会有此提议,心中马上想到如此一来便可免去芮儿的辛劳。可回心一想,却不愿占人便宜,先把话说道:“只怕劳烦燕兄,还让燕兄做了赔本生意,”

“普天之下,只怕没有些人能及得你丹青妙手,才华绝代。这一点,你就毋需担心了。”燕从云眼光温柔,始终凝视那张素净的嫩脸儿。

“我们不需要,你走吧,日后不许再来骚扰我家少爷!”芮儿就是看不惯他瞧着她家小姐的眼神,分明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已瞧穿了她家小姐的女儿身分,假借收买字画,有意接近她家小姐。

“路瑞,不许如此无礼。”路清莲对燕从云拱手,“燕兄,那就有劳你了。”

燕从云微笑,“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每隔三日,我便来一趟,两位若有缺什么,随时可以吩咐在下,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芮儿赌气地噘着嘴,瞪着一双俏眼儿直到燕从云识相的离开。她马上把小姐拉回了木屋。

“芮儿,你这是做什么?”路清莲看着她居然开始收拾行囊了,也只有一脸茫然。

“小姐,那个燕从云已经看穿你是女儿身了,他的意图那么明显,小姐难道还瞧不出来吗,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儿,另外再找栖身之所。”芮儿十万火急似的,匆匆忙忙在打包行李。

路清莲失笑,只得伸手阻止了她,“芮儿,今日不比过往了,我已不再是路家的闺女,你别如此紧张。”

全是过去养成的习偿,芮儿总时时刻刻不忘路大人的命令,不让任何男子有接近她家小姐的机会。

芮儿一怔,仿佛才回神,想起她们再也不能回路家,即使回去,长安的路家也已经人去楼空了,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回乡,现在是她和小姐相依为命了。

路清莲拉起芮儿的手,“今非昔比了,我们得靠自己过活,不可能杜绝与外人接触,我知燕从云瞧穿我的身分,但也看得出来,此人尚有君子之风,你毋需为我担心。

芮儿一听,却转为难过,紧紧的握住路清莲的手,“小姐,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对不对?让那燕从从云来收买字画,我就不用下山去摆摊卖,你为我着想,却委屈了自己。”

路清莲笑起来,“我何来委屈?芮儿,你真是想得太多了。”

芮儿瞪起眼儿:“哼,要是那燕从云敢对你起歹念,我拼死也要取他狗命,护全小姐你。”

路清莲摇一摇头,叹息了一声,“芮儿,你这脾气真得改改,经常这么容易冲动,早晚会出事的。”

“还说呢,小姐若能学学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看穿是女扮男装了。”

路清莲一怔,想一想,这倒也是。

芮儿望着她家小姐认真模样,便笑起来,“小姐,你即使扮作乞丐啊,也难掩一身散发的高贵和纤柔,而我呢,即使锦衣华服加身,也只会像个猴儿耍宝,难当得千金。所以呢,咱们谁也别取笑话了,做自己吧。”

路清莲望着芮儿,只是无言。

倾城美人,果然难得,那日以后,任是他寻遍、找遍长安城里城外,再也找不到那千古难有的姿色。天寒气清,已是入冬多时。

“美人仙踪何处?”李纬叹气,抬眼一望,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连这有他儿时回忆的山野也寻来了,“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站在此山野,伫立远眺,尽管那张小脸儿早已在岁月里模糊,但在李纬心中,那抹纤细瘦小却不假思索地俯身为他吸去毒血的身影,永远如此鲜明。

“水青,昔年清秀小佳人,如今该已长成,不知是何模样了?”李纬又是叹气,怎地他运道如此不济,偏偏心仪女子,皆是芳踪难觅?

他正感叹,忽一道利风劲掌迅雷不及掩耳地袭击他,李纬闪避不及,回以俐落身手,接下一掌。

来人现身,竟是申屠无客!

李纬师承“鸠门”宵鹗书生,举凡鸠门中人。都需隐瞒师门及师名,不得与凌枭生动武,否则自离师门。申屠元客便是凌枭生唯一弟子,师徒两人都只为寻找鸠门人比武,只是比起凌枭生这武痴。申屠元客更显毒辣,手段更为残暴。

李玮一见是他,立时收掌,往后一踪,不与争锋。

“李玮,我已知你是宵鹗书生的徒弟,如今你已中我‘蛇掌’,奇毒无比,迅速攻心,你若不愿与我争战一番,只怕拿不到解药,必死无疑,”申屠无客浑身一股森冷阴沉,可惜一张俊逸面貌,掀起贼恶嘴角,只顾面目狰狞。

李玮望向掌心,只见中心有两个针刺般小孔,是被申屠无客所戴之蛇牙抬环所伤。

“料不到你如此小人!”他立刻自闭经脉,能暂时止住毒血攻心,但若不能马上拿到解药医治,只怕他命要休矣!

“闲话少说,接掌!”申屠无客咄咄相逼,硬是要李玮出手,以鸠门武功战他师承武学。

尽管已经伤重,季廊还是只管闪避,如何都不肯出手违背师命。

“可恶申屠无客,若不是念你师是凌枭生,早已取你性命!”李纬脸色发白,额际冷汗直淌,口气却完全无损天生霸气。

“哼,只怕你无此能耐!还不出手!”申屠无客招招狠毒,攻其要害,就是要逼他出手。

“花拳绣腿,不配我动手!”李玮左闪右避,疾退,回身,奇快无比,只是如此周旋,只怕再接不久,他需想法子脱身才秆。

“李玮,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申屠无客怒,招式更见快速毒辣。

李纬伤势严重,身手逐渐缓慢,命在旦夕——

“住手!”忽然,一声厉斥,从林中穿出一人。

申屠无客一见,目光闪过惊色,当真收手。“是你!”

路清莲沉着地行来,一身男子装扮,望一眼李玮青白脸色,心口一跳,喉咙不由得紧缩,随即转眼对住申屠无客。

“我要救他!”她清冷的声音,简洁俐落,直入重心。

李玮凝目疑惑地瞅住这突然闯入争斗的“男子”,他已有些站不稳,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只觉天地仿佛旋转。

申屠无客似乎咬牙切齿,“你与他是何关系?”

“这与你无关,你只管回答,我是否能救他?”路清莲冷静。沉稳着一张脸,却一颗心早已飞到李玮身上去,无端端担心着他的伤势。该是恨他,却挂着他。

申屠无客挣扎了好半晌,终于才恼火地斥吼:“不是你救过我一命,我会连你也杀了!记住,下次别再多事,”他转身,愤然离去。

路清莲马上扶住李玮飘晃的身体,“你还好吧?”

李玮淡淡一笑,“……恐怕离死不远。”眼前一黯,李玮挂在路清莲身上,魂魄只剩一缕,把个娇小身躯压倒在地。

“王爷!”

第三章

窗户只开了一点,投进些许温暖的阳光,却不足以让房内整个明亮……有人……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有人在房内走动……

“这是……哪里?”

芮儿听见声音,连忙转身,把水盆搁在桌上,欺近床前,“王爷,您醒了?”

李纬眯眼凝视眼前小厮……好眼熟的人物,在哪里见过……他一伤神,头便一阵剧痛,他闭上限,缓缓想起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他这了申屠无客暗算,危急之际,有人救了他……

“王爷……又昏过去了?”芮儿见他眼又合上,柳眉又蹙起。

李玮闻言,把眼张开,脸色还显得苍白,却强撑精神和口气,“救我者何人?你是谁,何以得知本王身分?”

芮儿一怔。能这么清楚质问人,看来是真清醒了,芮儿松一口气,这才掀起嘴角,“和气”地回答了他,“奴婢芮儿。王爷您是贵人,当然不可能记得奴婢。救王爷的,正是奴婢主儿,若王爷没有记忆,容奴婢提醒王爷,奴婢主儿便是王爷您的下堂妻——路清莲小姐,”

李纬一愣,将眼前小厮仔细看了,果然是女扮男装的芮儿!

“我识得你。”李纬顿时浓眉锁得死紧,料不到救他之人,竟是——他错娶之人!……这么说,那路清莲竟也女扮男装了?他眼望房内,环境整洁,却甚简陋,依稀在哪儿见过……“这是哪里”

“这儿是小姐和奴婢的住所,小姐便是在前面;不远的林里‘救下王爷’的,寒舍简陋,还请王爷您‘将就’”。”芮儿一张娇俏脸笑吟吟,可言词间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李纬瞅她一眼,这丫头倒是忠心护主,他既理亏在前,又蒙其救,便也吞下了气,再询问道:“荒山野地,何以你们在此?”

他不问还好,一问芮儿眸光乍闪,更是得意洋洋,只为抢得报复机会,当下逞起口舌,却先叹一口气、“唉,没奈何,新婚花烛,无端端地,王爷您一声——和离!把个冰清玉洁,无辜的新嫁娘推人了无底深渊。奴婢主儿一身傲骨,缙王府是不能住了,名誉受损,路府更不肯回。没奈何,奴婢和主儿两个只得到这山野来了。”

只道她和路家二老回乡去了,他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一段。李玮脸色深郁,不得不承认,他是对路清莲有愧。

“她应该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芮儿望着他,撇下嘴角,终于正色,“小姐温柔善良,纵是万般恼恨王爷您,也绝不会见死不救。王爷该庆幸,多亏得小姐精通医术,亲采草药,三日三夜无眠无休亲伺汤药,才将主爷从牛头马面手里抢拉回来。若是没有小姐,王爷这条命——”

“芮儿,习医便是为救人,岂还有索人情之理,你一番言词,岂不教医者有愧。”路清莲刚从外面回来,草药篮还提在手上。

路清莲凝望他,有好半晌的沉默,教李玮猜不透,她是在将他研究,还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直到空气转冷,她清淡的声音才出来,“王爷想得太多了。如若此处令王爷感觉不适,我要芮儿立刻前去给上府,通知贵府中人来将王爷迎回。可好?”

“你赶我?”他咪眼,却不能将她看透。反而惹来慕名恼怒。

“王爷多虑了,我若有此意,便不会将王爷带回来。”路清莲一本沉着,始终谦和,始终温婉。

李纬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一名女子,心意如此难捉摸。她愈是如此,他却反而不愿就此离开了。

“我要留下。”偏不信她果真无求!

路清莲点点头,“王爷休息吧,一会儿芮儿会把药端来。”

她离开房间,神色始终不见私情,李玮却想,她若有“欲擒故纵”的念头,那就枉然了。他缙王李纬的风流史名满天下,可不是浪得虚名,任何一名女子都休想在他面前玩伎俩!

“数日来,劳烦燕兄了,多谢燕兄。”

“只不过是送些药材过来,这有什么,你别跟我客气。水青,我看你最近消瘦不少,另外给你带了一些补品过来。”

“不,燕兄……”

“别要拒绝,这是身为朋友的关心,你不也同样在照顾你的朋友?若不肯收下,便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好吧,我就收下,再次多谢燕兄了。”

“水青,既然你那位朋友身体已经无大碍,是否应该通知他的家人?也许他府中的亲人也正为他担心,不如你告诉我他家居何处,由我前去通知,领他亲人前来。”

“这……”

是谁在说话……李玮张开眼睛,不再有头晕目眩的感觉,身体比前好了许多,体力也在恢复当中,路清莲的医术果真高明。料不到一名柔弱女子,居然有如此能力。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玮缓缓坐起身,芮儿正好端着饭菜进来。

“王爷,您已经起来了?正好,奴婢已经为您备好午膳。”芮儿把托盘搁在桌上,走过来扶她下床。

李纬拂开她的手,自己走下来,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间道,“有人来?”

“是啊,燕公子来了,正和小姐在外头喝茶呢。”芮儿为他拿碗拿筷。

“不用,我还不想吃,帮我把外衣拿来。

“是。”芮儿很快便为他拿了衣服,帮他穿上。

“姓燕的何人?”

“燕公子是古董字画商,唤作燕从云。”芮儿恭敬又老实地作答,态度比前几日几乎有天壤之别。到底人家是一位王爷,尤其李玮,天生是贵气之人,而且芮儿心里有个想法,如果王爷在这儿多住些日子,他便能够看到小姐的好,他们两人也许还有希望。

“他与你家小姐是何关系?”方才,他似乎听到了一个他所熟悉的名字……李玮蹙眉。该不是他在作梦?

“无甚关系啊。”芮儿才回答,忽然灵眸转动,偷偷地观一眼缙王,又很快继续说道:“奴婢和小姐因为生活需要,曾经到街上摆字画摊,因那燕公子极为仰慕小姐才华,便把小姐所有的字画都买下,并和小姐约定,每隔三天到这儿来买小姐的字画,多亏了有燕公子相助,奴婢和小姐才不至于为生活所苦。现在那燕公子和小姐已经成为好友了呢。”

李玮往丫鬟瞥睇一眼,这丫鬟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他全看得一清二楚,只怕她是白费心机了。他嘴角一扯,微笑道:“果若如你所言,那么姓燕的她许对你家小姐有意,如果对方是好人的,你该帮你家小姐一把,别教她错过一段良缘。”

芮儿闻言,心头火起,正待为小姐不平,却瞥见路清莲不知何时已经进来。

“小姐!”芮儿一惊,不知刚才缙王的话,她听进了多少?

李玮转头,几日来该已经见惯路清莲素着一张白净脸儿,男装模样的打扮,却不知此刻为何突然一见她,竟似乎心底深处有某样深刻的记忆被唤起,那多年前,在这个同样的地方,同样救了他,一个同样穿着男装的小女孩……李玮不自觉地眯了眼。

“看来王爷已经痊愈,无必要再留下。芮儿。送王爷。”路清莲淡淡地把话一说,转身就出去了。

尽管她神色沉着未变,芮儿还是相信,她家小姐一定听见了刚才缙王的话了!

“小姐——”芮儿急忙要跟出去,李玮却突然拉住了她:。

“水青……清……”李玮紧紧地揪住芮儿的手,瞪住她,“路清莲莫非就是水青?”

芮儿一怔,讶异地望住李玮,”王爷,您还记但我家小姐?”

“真是她!”李珠眼底光芒乍闪,喜形于外,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

芮儿还睁圆着一双眼,诧异地望着李玮喜出望外的模样,却被他甩开了手,然后便见他大步的踏出房门。

这木屋一共分隔为四间,两个房间,一个厨房,一间庙堂。清莲的房间暂时住了李玮,她便和芮儿挤了一间,这一间,同时也做了她的书房。

不见她在厅堂,李玮便入了她的房间,只见桌上搁着一幅似乎才完成不久的丹青,是一幅“腊梅山禽”,斜枝腊梅,双鸟栖息,山禽矜逸态,梅枝弄轻柔。

“真是神品!”李玮由衷赞叹,见此丹青,便可知她画作功力出神入化,挥洒自如,其中脱俗如她,梅枝傲骨,更有如她的化身。

她不在房内,李玮放下画,走出木屋。

时晴,山色清新,空气纯净,一出屋外,他才发觉气候虽严寒,空气却特别清新。

在如诗如画的景色里,她伫立其中,一袭粗布厚衣难掩高洁气质,仿佛脱尘清莲,教他看得痴了,直到她忽然低吟——

“只道,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却不知,有不见的山,更阻,更险……”是说,黄鹤是一种善飞的鸟,它竟然无力越过山顶,这山该有多高!猴类生在深山里,是最长于攀援的动物,然而它想过山,又发愁爬不上去,这山该有多险!路清莲却说,她现在才知道,有比这山更险阻难越的,那山,是不见的山。

李玮狐疑,不禁出声,“有此‘不见的山’,本王怎不知?”

路清莲一惊,回头才发现他竟在身后!

“王爷何时来的,怎不出声?”她脸色微红。语气里略有责怪之意。

“来了一会儿,见你思绪飞过远山,才没有作声。本王好奇,你这‘不见的山’,意指何山?”李玮抱胸,瞅见她竟有羞赧神色,眉一挑,眼底闪过一抹惊奇,蓦见一张白莲王脸,两靥竟嫣红,清冷星眸,眼光中竟有羞涩,仿佛被窥去了心事一般,他虽莫名她的反应,却不自觉地浓浓笑意逸出了嘴角,只因,眼前虽非绝艳美人,却也是气质独特、别具清韵的出尘美女,他的水青,她不知,他已寻了她多久!

路清莲转过身去,“王爷既已痊愈,当可离去。”

“本王尚在病中,你有高明医术。该再为本王瞧一瞧。”李玮略略一咳,连语气都不大有精神。

路清莲脸上狐疑,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往上一抬,只见一张俊美脸庞对着自己,龙眉凤目,眸光明灿,薄薄的嘴唇挟着坚毅,牵动着一抹笑意。

乍见他笑,路清莲猛地心一跳,勿匆掩下黑睫,遮去了两潭被搅乱的清眸,满满的疑惑上了心头。

“王爷,可是有事?”他是怎么了?过去几日,不是一直对她露着戒慎的神色防她,现在这笑容何意?

李玮抬起眉头,“你我之间,不该如此生疏。”

他这话,却教路清莲更为不解,她仔细思索,还是难以明白,他究竟为何突然改变态度?

“本无故交,何来生疏之说?”

“你真是健忘,我与你六年前结识,当时曾说,可惜你非女子,否则定要与你结亲,既非女子,那要与你结拜,我是兄,你是弟,如此感情,怎说是非故交?”李玮不悦地瞅着她。只为她当时隐瞒身分,如今还来装傻。

路清莲一怔,一颗跳动不已的心冷了下来,眼神恢复清冷。

“原来王爷知道了,是芮儿说的?”她既无喜悦,反而心情更为低落。

“是本王猜到的,同样的地点与熟悉的人儿。本王非愚昧之人,何况几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李玮拉起她冰冷的柔荑,神色柔和,“本王从未隐瞒身分,你早该知道是我,为何不说?”

路清莲把手抽回,“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昔年恩情,本王从未忘怀。”李玮察觉她的冷淡,不觉攒眉。

“那是小事,王爷大可不必记挂。”路清莲转身,沿着不远处溪流方向走去。

“那日在林中,若非你出现,本王一命已休,你不但又救了不王,还施了回春妙手,将本王从闯王手中抢下。你对本王,有再造之恩。”李纬跟着她,一直走近在她身侧,低首瞅着她。

路清莲停下步子,仰脸将他凝视,“王爷,就只因为我是‘水青’,你便不再怀疑我救你是另有动机,是于你有所图?”

“不错,因为你是我所认识的水青,而你善良的本质,一如以往。”李玮坦率地承认。

“王爷,你让清莲感到悲哀。”她深深地叹气,踩着崎岖蜿蜒的小路,往前走。

李玮一怔,跟上了她,疑惑地凝望她,“本王不明白。”

“今日我若非水青,便要继续遭受王爷的怀疑,只因我是……王爷当日错娶之人,如此无端受王爷歧视,清莲何辜?”

李玮拉住她的手,“你在生气,因为本王负你?”

路清莲又想把手抽回,却被他紧握住不放,她望着他宽大的手将自己紧抓住,霎时双靥晕染了桃花红,“王爷自重。”

“是本王的错,当日若知你是水青,是我寻找多年的人儿,绝不会把你舍弃,令你受苦。”李纬想到那日行径,便有满心后悔,她无错,他确实过于无情。

他长臂一伸.将她纤柔身子锁入怀中。

“王爷!请你放手。”路清莲止不住心狂跳,却又有满怀惆怅。

“不放,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要带你回王府。”李玮决定,坚决他说,口气之专横,仿佛是他说了便算数。

路清莲推他不开,只得一叹,并未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有喜悦,反而脸色更沉,愁绪更重。

李玮听见她的叹息,疑惑地低首瞅住她,“你不高兴?”

路清莲却反而不解地将他凝望,“为何王爷以为清莲该高兴?”

“我说要带你回王府。”做缙王妃该是多少女子的梦想,她却蛾眉深锁。

“只因我是水青,对王爷有再造之恩,王爷才有此决定?”

“不错。你对本王恩重如山,可比你那‘不见的山’还高,本王岂可任你在此荒野孤落。”李玮曲指勾起她下颚,靠近地凝视她白净玉颜,她眉弯如新月,翦眸含秋水,有一股淡雅的美,柔婉动人。

路清莲把脸别开了,“王爷此言,清莲不能接受。若说我该有喜悦,也只因欣慰王爷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主爷提议,清莲心领。”

他的比喻,对她而言,是如此讽刺,她所谓“不见的山”,是她越不过的“情关”,他却把“恩”比“情”!只有恩义,而无爱情,岂能成夫妻。李玮的坦白与不掩饰,是教她感动,却也令她一颗心都凉了。

李玮俊美的脸庞满满是惊异,断然料不到他竟遭拒,尤其她居然把他的“决定”当作“提议”!

他放开她,两手往后一摆,便把头高昂,端起威严,一脸沉肃。

“我俩已拜过花堂,你早已是我的妻子,不管你同意与否,都得随我回王府!”李玮本不愿对她施以强硬的态度,全因她惹起他心理不悦。

“王爷——”

李玮仿佛不让她有话说,继续威吓加恐吓,自信而专断地搬出朝廷律法,“‘户婚律’有言,‘妻妾擅去者,徒二年。’疏议曰,‘妇人从夫,无自专之道。”妻当以夫为纲纪,不能自行其事,居处夫家为其应尽义务。”

说得头头是道,却是欺她不懂律法吗?路清莲蹙眉,若是换作别的女子,岂不当真让他吓住了。路清莲淡淡地把口开了,那挺直的背脊见得出自信,可她的口气却温婉,“要说‘户婚律’也有一言,‘若夫妻不相安请而和离考,不坐。’疏议曰,‘夫妻不相安谐,谓彼此情不相得。’‘七出’,是夫妻和离的许可条件,有此条件离之合法。王爷莫忘,和离还是王爷提出的。“

李玮当下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反驳。

他可生气了,虽说他理亏在先,但她是妇道人家,精书画。通医术也就算了,居然也学了律法!

她究竟还有什么不会?

尽管生气,李纬却也着实佩服了她,许是因此,突然之间,得她之心更甚。

如今不能诉之于法,那只能动之以情。李玮想、深情目光便凝望她,执起她的手,用他迷人的低沉嗓音温柔说道:“清莲,有这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何况夫妇结发,义重千金。”

路清莲嘴一抿,抽回了两手,始终保持若离的态度。

她先是一叹,才淡淡地开口,“人言夫妇亲,义合如一身,及至生死际,何曾苦乐均。妇人一丧夫,终守孤子,有如林中竹,忽被风吹折,一折不重生,枯身犹抱节。男儿若丧妇,能不暂伤情,应似门前柳。逢春易发荣,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枝生。王爷,夫妇结发,于妇,重何止千金,于夫、何来千金?”

所以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李玮眉头一扯,只为又无言以对。女子得守贞节。男人三妻四妾,这本是平常事,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却好像全成了他的罪过,他才该问,他何罪?

“你既如此说,本王决定在此留下,直到你愿意随本王回府,必不独自回去。”李玮衣袂一甩。执意说道。

路清莲一怔,满心是为难,“王爷何苦如此?”

“本王曾说过,你若是女子,本王定娶你为妻。”

路清莲无言。

第四章

僵持了十多天,李玮果真没有离开的意思,路清莲把眉儿紧锁,实在也拿他没辙。

满月的寒夜,从窗外洒进了银辉,路清莲独坐窗前,唯有明月得窥她的心事。

芮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也翻身而起,裹着一床棉被下了床来。

“怎么不睡?”芮儿站到路清莲面前,她这才看她一眼。

“小姐才是,这么晚了还坐在这儿,可是为了隔壁的缙王在烦恼?”芮儿压低了声音,小心不让音量传到隔壁去。

路清莲无言,又把清眸封明月。

芮儿正有话要说,索性也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小姐,既然王爷都已经道了歉,你何不原谅了他,一同回去呢?小姐一向宽宏大量,何以这一次却心如铁?”

心如铁,她看起来是这样?路清莲回眸望着芮儿。

芮儿继续说:“洞房花烛夜,王爷是做得过分了,把小姐的心伤透,的确是不可饶恕。可是小姐,你是因为爱深,才会恨极,王爷终究是小姐心依之人啊,既然小姐无法将王爷从生命中推开,那也就只有原谅了王爷,回去与王爷相守到老。如此,岂不更好?”

路清莲缓缓摇头,芮儿只说对了一半,她的心里确实还无法忘怀那一夜带给她的伤痛,但那一夜同时也彻底改变了她的心境,她再也不愿尝试那一步错,满盘输的绝望。

“我是否原谅他,与同他回去,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小姐不正是因为不原谅王爷,才不肯同王爷回去?为什么又说是两回事?”芮儿发觉,她家小姐的心思其是愈来愈难理解了。

“芮儿,有些事情你还无法明白,”

“我是不明白,但是小姐河尝又明白了!小姐需知道,如今你一天不与王爷回去,王爷便一天与你在这儿耗着,这几日王府的人天天上门来催,府里已经积了天高的公事,急待王爷处理,可王爷那副天塌下来他也不管的态度,可是摆明了誓要等到你一同回去的决心,我看再下去,王府的人不是要催王爷,该是来催你了。小姐,你可想过该如何,处理?”芮儿可不是发危言,就连那燕从云都已经知道她家小姐是缙王妃的身分,多日没上这儿来了。

路清莲站起来,把身上的披风拉紧了。不用芮儿提醒,她正是为此事烦恼着。

“再让我好好想想吧。”路清莲无奈地叹息,轻轻开了房门。

“小姐,你要去哪里?”怎么她还不睡吗?

“我出去走走,你睡吧,”路清莲为她把门关了。

芮儿瞪着门板,没一会儿,她大张着嘴巴,打了一个呵欠,把一床棉被又抱回窝里去,倒头就睡了。

路清莲走出屋外,原是想让清冷的空气净化一下愁绪满堆的心灵,不料,外头己有了人,正是那愁绪的源头。李玮回头,在清辉朗月下,对着她。深透的眼神放柔,俊美的脸上堆出迷人的笑意。

“你也出来赏月?”

路清莲望着他,却是淡淡一叹,“王爷真有雅兴。”

“怎么,你有心事””李玮走近她,那么自然的伸手欲搂她。

路清莲退开了,“王爷,如此下去,实在儿戏。清莲已经明白王爷一番心意,这便够了,王爷还是请回去吧。”

“清莲,你还生本王的气?”李玮语气温柔,已经决心用他的柔情软化她。

他这一问,路清莲想起芮儿方才的话,他是否也以为她心如铁?

“王爷,我已不再生气了。”

“那么,是怨本王?”

“不。”

“不怨,不生气,却不肯随本王回去,这是何理?”李玮拉起她的手贴在心口,勾魂似的目光瞅着她。

路清莲心一跳,抽回了手,匆匆垂下幽眸,“王爷以为这里是荒僻之地,清莲看来,却是清幽难得的地方……”她转身,把目光对向星河洒满的天际和那一轮明月,“山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王爷不觉得,如此美景难得?”

李玮随她望向满天星斗,便也勾起嘴角,“你既爱此山水好景,那本王便与你白首卧松云,我俩夫妻在此终老。”只听他口气豪爽,不像虚张声势,大有一言定江山的气势。

路清莲怔住,纵他只是甜言蜜语,她也要感动万分!

她眼一热,缓缓一叹,“王爷,我随你回去吧。”

李玮凝视她,笑加深了,拦腰将她抱入怀中。“清莲,本王定好好待你。”

路清莲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一只剪眸隐隐有幽光,教尊严看紧的是心中间不出的话,那位绝色美人……

“王爷,清莲还有条件。”

“你要什么,本王全允你。”李玮满心喜悦,他是恩怨分明的人,这会儿纵是她要天上星,他也会去摘。

路清莲眼望着木屋,缓缓把手指去,“这木屋。”

李玮把视线转向她手指的房子,狐疑地凝望她,”本王不明白。”

“这木屋是清莲居处,若王爷能将木屋移回府中,清莲自然随王爷回府。”

李玮眯眼,她并不是一个会刁难的女子,她这么做,大约是有她的想法,但他就是看不透她的心思。

“可以!”拆建此小小木屋,对他而言易同反掌。

离开只是数月,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步下轿舆,冰凉的空气扑面,路清莲抬起头,望着庄严府第,为她而大开的门。

路清莲过去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再回到缙王府来……

“恭迎王妃回府!”

总管领着府中上下的人,长长排了两列,全跪在门口迎接。

芮儿还没看过这阵式呢,这么多人出来迎接她家小姐,多么风光啊!她这会儿两眼都睁圆了,打她出生嘴角都没有咧得这么开过,那又是得意,又是为她家小姐高兴。小姐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都起来吧。”路清莲很快他说,看不惯这么多人对她跪着,她知道,这一定是李玮的吩咐。

所有的人却动也不动,只为还不知道该将这位王妃定位在何处。虽然总管吩咐他们全得出来迎接王妃,可役说明这位曾经给王爷遗弃,如今又给王爷找了回来的王妃,究竟只是空有头衔,还是真有实权的。

路清莲回头,目光向李玮去。

“王妃说起,你们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谢过王妃。”李玮眉心一攒,便有天生气势与生俱来的威严。

“谢谢王妃!”下人们赶紧起来,这会儿全领受到了这位重新入门的王妃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各个不敢再掉以轻心。

李玮近在路清莲身侧,着意的瞅着她,却见她玉颜未展,“清莲,你不高兴?”

“王爷用心,清莲感激。”她明白他是想补偿新婚时的遗憾,可这对她而言是没有必要的……

“本王不要你感激,只要你高兴。”李玮拉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各处走走,堂堂王妃,可不能在自家里迷路了。”

“王爷,我自己走——”路清莲脸红。

李玮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缙王府里有大量的亭,台、楼、阁建筑,曲池园林围绕,要一趟走完是不可能的,走过观景楼、甘露亭,弘扬阁、池林园,其中阁高数丈,藏书万册,池林植以奇树,杂以花药,积石为山,引水为池,美不胜收。

芮儿跟在后头,一路走下来,已经心花怒放。啧啧称奇,忍不住笑吟吟地赞叹,“真是人间天庭,难得的仙境!前次无心留意,也没有机会将这儿好好看过一遍,幸好能回来,否则就要错过了。”

李纬望着路清莲,眼里仍然有着歉意。

路清莲缓缓一笑,“王爷不必放在心上,芮儿是有口无心。”

芮儿一听,才察觉自己失言,将粉舌伸吐,娇俏地笑,“对不起,王爷。”

李纬把路清莲的双手握起,目光柔和而专注,

“这里是你的家了,你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照你的想法去改。”

芮儿在一旁都要脸红了,不只是王爷那张俊美的脸孔迷煞人,他那对勾魂眼任是男子也要着迷。

“嗯哼,我去看鱼。”芮儿识相的远远走开去。

路清莲双颊晕红,低垂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李玮瞅着她,一直就见她心不在焉,似有重重心事,“清莲,你若有话,大可直对本王说。”

路清莲把眼抬起,仍有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想王爷可能误会了,清莲随王爷回来,只为明白王爷对清莲的一份不忍之心,清莲无意于王妃之位,只希望能居处木屋,如此王爷可安心,不必再对清莲挂怀。”

李玮怔住。这么说,她要他把木屋移口府中,便是这个意思?只为对他有一个交代,而她,仍打算继续住在她“自己”的地方,与他画清界线!

“我不许!”李玮闻言便要生气,更教他打心底莫名恼怒的是,他完全猜摸不透她的心思!无意于王妃之位?如果是她仍然无法谅解于他,那他尚能明白,但她的口气,却一点不似赌气,更不见有怨意,她分明是再认真不过了,这对李纬而言,是羞辱,更是不将他这个缙王放在眼里!“可恶!本王立刻把木屋给拆了。”

李玮旋身,大步往那正拆了回府中在重建的木屋方向走去。

路清莲全身一僵,却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生气,是她的表达方式不当?她提起裙摆,匆忙的追上他,并挡住他。

“王爷,清莲说过,木屋是清莲居处,若王爷将木屋拆去,清莲马上离开。”她坚决的目光对上他,决心可见。

李玮抓住她的手,难掩一份气怒,只为她一直在把他隔出她的生活,他不明白,她就这么急欲与他撇清关系?!

“为什么?本王已经答应要好好照顾你,做缙王妃,你可在这府里呼风唤雨,这是本王给你的权利,是报答你可比天高的救命之恩你有何不满?”

路清莲清眸一黯,缓缓的摇头,“并无不满……就是因为明白,才不能接受。王爷,婚姻不能儿戏,岂能拿来做为报答之用。”

李玮眯眼,听她一说,这才把气消下,松开握在掌中的柔荑,“是如此,你该该早说。”

路清莲垂下黑睫,她不说,是因为她愚蠢的在给自己希望……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希望他接回她,不只是为了“报答”她……她明知道他的想法,却还是愚蠢的在给自己希望。

“女子最重名誉,本王既与你拜堂成亲了,理该对你负贵。清莲,你是本王妻子,是既成事实。无可更改了。”李玮承认,他接回她,是一份歉疚。一份承诺,和一份责任,但是同时,这一切也完全出自他的意愿,她的温柔,她高洁的气质,她的善良,她的才华,都非其他女子能及,也许他迷恋他的绝色美人,但他喜欢路清莲却是事实。

他却不知,他的坚决“负责”,正是她最大的困扰。路清莲见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得说:“王爷,清莲需要考虑,请给清莲一点时间。”

李玮点点头,“好吧,直到你点头为止,本王都会尊重你。”

“清莲希望仍以木屋为居处,望请王爷成全。”路清莲一双清眸直望他。

李玮从她沉静的眼神中,仿佛看见一份刚倔,分明她的“希望成全”,只是尊重他的说法,李玮突然对她有了重新的认识,她温柔的外表其实包裹着刚毅、不妥协的个性。

“如若本王不同意?”李玮眯眼,若有所思。

“清莲相信,王爷对清莲有周全的安排,清莲感激。”

“感激,却不接受?”

“是的。”

冰冷的空气更形冰冷,两人沉寂了好半晌,李玮眸光一闪,忽然扬起嘴角,“好吧;我答应你。并且会在最短时间内,把木屋完成。”

“谢谢。”路清莲无声息地松一口气。

只是数日时间,李玮给她的,不只是那间木屋,而是一座清幽雅致的别苑。有凉亭,曲桥流水,四季花园,更有一片傲立寒风中的腊梅绽放。

李玮的用心,路清莲心理感动,心也更难受。对他而言,她许真是“恩比天高”吧。

“你还满意吗?”李玮瞅着她,深眸里映着她迷蒙的眼神,看不透的心思,这教他心里更为挂意。

路清莲走进屋内,里面无论家怖、摆设,都看得出用心和与思,尤其墙上几幅山水画,皆是名贵收藏品。

芮儿也在四处观看她和小姐的“新家”,她就差点儿没有“哇啊”的一声喊出惊喜来而已。

“太不可思议了!小姐,我们本来的屋子是家徒四壁的呢!现在不只外面有庭院,有百花,连屋子里面都焕然一新了呢!”芮儿笑眯眯地,高兴的是王爷对她家小姐的这番心意。

路清莲望向李玮,“王爷,这与我们本来的约定不一样了。”

李玮皱眉,“你不喜欢?”他要看的,只是她欣喜的表情,就有这么困难?

“不是的……”路清莲本来还有话说,但清眸触及他不悦的神色里,她止住了辩解,展颜微笑,“我很喜欢,谢谢王爷。”望着一张莲容带笑,李纬心跟着宽解,终于也扬起嘴角。那放心,就仿佛了结一桩多年心事。

芮儿望着相视的两人,心里好不甜蜜,便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李玮忽然想到一件悬在心里多日的事,“清莲,你告诉本王,你如何会认识申屠无客?”

路清莲垂下眼睑,转身去倒茶,“大约在一年多前,他身受重伤倒在路上,我只是为他疗伤,就见过那一次,算不上认识。”

李玮坐下来,接过路清莲送过来的茶杯,“你曾经救过他,怪不得他肯听你的话,不过这个人心狠手辣,如果他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恐怕连你都要利用。清莲,这一阵子你最好不要出门,免生横祸。”

“王爷与此人有何恩怨,何以他要置王爷于死地?”路清莲一听他的话,一颗心不安直跳,却是为他忧心忡忡。

李玮对她扬起迷人的微笑,“这是师们恩怨,你不用担心,上次是本主不小心,才给了他可趁之机,他不会再有机会了,本上不会坐以待弊,”

望着他自信满满,路清莲无言地点头。

这天以后,路清莲与芮儿便在这里住下来,因为这儿植满了梅花,所以府里的人怠把他们王妃住的这个地方称为莲梅轩,取有“莲美”之意,可以见得,府里的人对这位王妃的喜爱程度。

路清莲和善。温柔,芮儿又活泼、爱热闹,莲梅轩便成为府里丫鬟们最喜爱来的地方,她们喜欢看路清莲作画,听她抚琴,路清莲会古琴、琵琶,府中因此经常弦乐处处,曲曲优美动人。

路清莲还会教府中的丫鬟识字,府里的人都感同于这位王妃的特别,尤其有一次,在厨房工作的张大嫂突然在夜里腹痛如绞,在床上翻得死去活来,整张脸比死人还白,半夜三更,大夫难请,下人们听说王妃识歧黄之术,赶紧往莲梅轩请人,路清莲除了施以针灸,派人熬药,还亲自照顾了一夜,没隔两日,张大嫂便跟个没事的人似的又下厨房工作了,从此以后,府中下人更是对这位王妃敬爱有加。

这些日子,李玮没有再上这儿来,听说也经常不在府中。梅花早已凋谢,取代的是百花争鸣,早已春来。芮儿这天,终于发出不平之鸣。

“太过分了,王爷莫不是以为把小姐你带回府里,便是责任己了,居然连着一个多月也不来相问一声,该不是早已把小姐的存在忘记!”芮儿本以为缙王为了她家小姐,特地建了这莲梅轩,是因为终于爱上她家小姐,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路清莲坐在窗口边刺绣,那专心,一点也没把在旁绕来绕去的芮儿放在眼里,就连她的话,也只是听进耳里,放不到心上去。

芮儿只见她一根针上上下下,也不作声,实在佩服她的定力又不满遭漠规。

“小姐,王爷如此对待你,你难这一点都不难过?”芮儿抢过她手中的针线,把一张小嘴厥得老高。

路清莲这才把眼光望向她,“芮儿,你不满于现在的生活?”

芮儿一怔,“我才不敢呢,在这里吃好、穿好。住好,人人又对我们好,我再有不满便要天打雷劈了。”

“你能如此想,便好。”路清莲颔首,从她手里拿回针线。

看着她家小姐又继续针线活,芮儿把白眼一翻,“小姐,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王爷啊!王爷分明在把小姐冷落,为何小姐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感情之事,本不能强求。王爷心不在我身上,这便算了,难道你还要我为此自哀自怨?”路情莲淡淡一笑,手上的针线未停。

芮儿闻言,满腹的气消成无奈,“难得小姐看得开。”

“本不期待,心上便不会有失落。”不是她看得开,而是她一开始就能明白李纬只是对她感于恩情,了解李玮的想法,所以领受了他的好意,在此住下来。他不来打扰,她反而安心。

“这么说,反而是做奴婢的我多事了。”即使听小姐这么说了,芮儿还是难掩心中的不平,甚至连她家小姐的气都生在里面了。

路清莲抬起头来,望着芮儿一脸儿苦恼,放下针线站起身来,她拉过她的手,“芮儿,你为我着想的心情,我明白,也感激。”芮儿望着她,忍不住抱住她,“小姐,我多希望你与王爷能有结果!”

路清莲垂下眼睑,“……芮儿,你一定是待在家里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了。”

芮儿放开她,“可以吗?”

“嗯。”路清莲笑着点点头,“正好丝线缺了颜色,我想亲自去选。”

“可是王爷不是交代不能外出吗?”芮儿多少也得想到小姐的安全问题:何况那王爷还特别交代了她,就是对她这个好动的丫鬟不放心,担心她去煽动小姐呢。

“都一个多月,我想不要紧吧。”她反而担心李玮,每天总要从总管那儿知道他平安才放心。

“那是不是还要改装呢?”芮儿望着身上娇俏的粉红衣裙。

“我们只是到街上走动,不用了。”路清莲一袭牙白雪纱,肩披浅绿色纱帛,腰系同色系丝绦,气质清雅而柔丽。

两人一同出了莲梅轩,还未出王府门口,府里总管赵晖已经追出来。

“赵总管有事吗?”路清莲回头。

赵晖躬身,“王妃要出门,属下立刻帮王妃准备轿车。”

“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出去走走,不需要劳烦了。”路清莲微笑,眼光望向身边的芮儿。

“那么,请让属下随侍,王爷有令,属下需保护王妃的安全。”这位赵总管年纪和李玮相当,是李玮亲自录用的人,原来脸上总是冷漠得紧,自从路清莲和芮儿入了府中,他的眼光总是似有若无地跟随着芮儿。

“真难得呢,原来王爷不是已经忘了我家小姐的存在啊。”芮儿瞪着眼儿,不由自主地就把怨气出在赵晖身上。

“芮儿。”路清莲把眼光淡扫了她,芮儿这才收敛,没再往赵晖瞪眼。

府里的人其实全看在眼里,对于缙王对王妃的冷落,心里也多少同情着善良温柔的王妃,只是路清莲看起来是那么不以为意,甚至于甘之如饴,他们做下人的更不能说什么。

赵晖垂首。

路清莲反倒要同情他,可怜多情人遇上了不解风情的丫头。路清莲看赵晖虽然外表严肃,却是个忠实认真的人,若把芮儿的终身托付与他,她倒是能够放心的。

她本有意多给两人相处时间,正要点头应允赵晖跟随,王府外头突然有人唤了她。

“缙王妃!”

路请莲望出府外,是燕从云。她拾级走出府门,从他的神色里察觉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燕兄,特地来此,是有要事?”

芮儿赵晖也跟了出来。

“燕公子,好久不见了。”芮儿记得,从他和缙王见过一面,得知她家小姐是缙王妃以后,他未再露面。

燕从云点个头,神态间仿佛有股不安和匆忙,转头瞅着路清莲,目光沉黯忧虑,“在下有要事相求,能否请给王妃借步说话?”

路清莲颔首,要芮儿和赵晖等候,她与燕从云一同走到前面一棵梧桐树下,“我与芮儿得燕兄相助甚多,在此道谢。”

“在下不曾帮过什么忙,缙王妃客气了。”燕从云拱手,举止之间比往常生疏。

“燕兄还是像过去一样,唤我的名字吧。”别说她一点都不习惯这个头衔,燕从云还是在她有难时帮助她们的人,路清莲侍他的态度,便比过去亲切。

燕从云凝望着她,直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为自己的无福分感叹,又气愤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缙主。他若有此美妻,感恩都来不及,必不会像缙王一样,还整日溺于青楼楚馆。

“清莲,我本不想打扰你,但……这一件事,唯有你能帮忙。”燕从云似有千重烦恼,神色无比凝重。

“燕兄,直说无妨。”路清莲无法猜测他前来求助何事,只见他如此,便聚精会神。

“原谅在下唐突,能否请你立刻随我回家一趟?”

路清莲一怔,望着他的严肃,缓缓点头,“好。”

燕从云似还有为难,眼光望向还等在府门的总管。

路清莲见他神色,便明白过来,“我只带芮儿.燕兄不必担心。”

好善解人意的小姐!燕从云望着她,满是感激,“谢谢你。”

第五章

春色浅淡,风悄悄,水也悄悄,恰似春雨来临前夕,天空无晴。

才是午后,难得王府见着了李玮人影。他这一趟出门,己有七。八天。

一群下人见王爷回府,各个忙碌,厨房炊烟袅袅,丫鬟送茶,府僚人员,有捧帐本的,有事裁决的,全在大厅堂上。

李玮把帐本全收了,叫人拿到书房,然后让那些有事的一一禀白,果决地一一做了裁夺。

直到人员散去,李玮端起茶,眼光往赵晖一瞥,便微笑调侃他,“总管,怎地今日如此扭捏,有事何不直言?”

赵晖眉心的纹路加深,却拱手道:“属下无事。”

李玮挑眉,喝一口茶,便把瓷杯搁下,瞅着垂眉敛目的赵晖直看,这个人是闷葫芦,肯定有事。明知他进一步追问便会有答案,而赵晖便是在等着,李玮却故意整他,“若无事,便退下。”

赵晖一僵,“……是。”

他转身,步伐带犹豫,还是往外走。李玮掀着嘴角,坐在堂上,跷起腿,气定神闲,料准赵晖肯定要转回来。

果不其然,赵晖一直到了那八扇门大开的门口,紧扯着眉头,转了回来。

“王爷,属下有事……”他欲言又止。

“赵晖,你再如此吞吐,本王可没时间与你耗了。”李玮板起脸孔。

赵晖躬身,“王爷曾经交代属下,需保护王妃安全,但是……”

李玮狐疑地瞅着他,他当然不至于会认为路清莲的安全出了问题,果若如此,赵晖岂还敢站在这里拖拖拉拉。他不语,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说全。

赵晖不见主子有反应,更是眉头深锁,本不知该如何启齿,当下决定直说,“王爷,数日前曾有一名男子来找王妃,后来王妃随此人出府,一夜未归,这几日也是早出晚归。属下担心王妃安危,但王妃执意不肯属下跟随。”

“大胆赵晖!如此大事,你胆敢现在才说!”李玮一怒拍案弹起。

“属下该死!”赵晖马上下跪,见主子为了王妃之事怒气冲天,心里反而宽慰,紧锁的眉心这才松了。

李玮咬牙,“这么说,她现在也不在府中了?”

“是的。”赵晖还不敢把低垂的头抬起来。

李玮眯眼,目光冷利,“你确是该死!若未能把那名男子身分禀明,还有王妃现在人在何处一个交代,本主饶不过你!”

“禀王爷,此人是长安有名富贾燕从云。王妃此时……还在燕府。”

燕从云?李玮经过思索,才想起此人,是在那山野住下时有过一面之缘,原来是他啊,李玮松一口气,他原以为是申屠无客,以为他找上了路清莲,做了什么威胁,一听不是他,他才坐下来。

“起来吧。王妃会到燕府去,谅是有事,你可曾去探查过?”李玮了解路清莲的性子,她非轻姚女子,若无要事,她不会连着几日都往燕府去,想她那善良性子,大概又去为人冶病了,倒不知燕府里谁出了事,既是燕从云亲自来找,那必不会是他了。

听到主子转了口气,似对王妃出入燕府不是那么紧张,赵晖狐疑,又攒眉,领命起身,“属下曾暗中前往燕府,却发现门禁森严,四方皆有武汉戒备,就连属下也不得其门而入,实非比寻常。”

就是一方富贾,如此森门禁院,确是有鬼。李玮指头敲在桌面,略思索,忽然眯眼望着赵晖,“王妃是一人前往?”

“不,还有芮儿姑娘跟随。”赵晖一提芮儿,脸色便微赧。

李玮颔首,“你下去吧。”

“是。”

细雨蒙蒙下了,该是黄昏,天色却暗沉。

燕从云先下马车,再打伞,牵扶路清莲下来,一直小心地为她遮着雨,就连自己淋湿了也未察觉。

芮儿跟着下来,自己打了伞,见燕从云一把伞只为她家小姐撑着,自己都淋湿了,不禁好笑,“燕公子,您这是在打什么伞呀!”

路清莲见只有自己在伞下,伸手扶了伞为两人遮,“燕兄,还是快入车内吧,”

他与她站得很近,低首便能闻到她的发香,燕从云几乎不舍得移步,多么渴望能多与她相处,他痴望着一张皓白玉颜,她沉静的黑眸犹如天上明月,她的人,对他而言,更比那高月不可攀。

“清莲,这次若非有你相助,我真不知该如何才好,谢谢你。”他紧紧握着手指,不敢去冒犯高洁的她。

“你太客气了。”路清莲对他深情的目光视若无睹,转身去与芮儿共撑一把伞,便与他告别,“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燕公子,再见了。”芮儿只要见他望着她家小姐痴傻的模样,就有掩不住的一脸笑。这个燕从云,过去何等豪气洒脱,几日与她家小姐相处下来,那眼光却像黏住了她家小姐似的,整个人都恍惚了。

燕从云直望着两人进入府中,大门掩了,又在雨中站了一刽、,才上车离去。

路清莲一入门,便见赵晖给他的主子打着伞。两人就站在府们不远处,刚好可以把刚才外面的画面尽收眼底的地方。

路清莲止步,芮儿也望见缙王,役来由地便一阵心虚,赶紧唤了一声:“王爷!”便把目光移向她家小姐。

路清莲只是站着,直到李玮走近,她才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李玮瞅着她,目光如冰,脸色严峻,内心莫名地翻搅着酸味,尽管见她神色坦然,还是难以抑制心底一股暗潮汹涌。

李玮伸手,赵晖马上把伞递到他手中,他把伞和路清莲共撑,芮儿识相的退到一旁。

路清莲望着他和伞,缓缓敛了笑容……

“你们下去。”李玮目光未曾自这张娴静容颜转开,语气低沉含着无比威严。

赵晖躬身,便离开了。芮儿比他更早,李玮话才完,她就溜了,丝毫没想到该关心一下她家小姐的死活。

雨蒙蒙,伞下一对夫妻相望,四周只留下雨声。

路清莲垂下眼睑,掩了一双灵气清漾的剪眸。

李玮只一双长臂伸出,向她柳腰勾锁,路清莲不留神,一个飘晃,身子便贴上他。

“王爷!”她抬起一双慌眸,柔若无力的手也难以抵挡两人的紧靠,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从他身边拉开。

李玮把冷峻的脸孔凑近她,“你可还记得你是本王王妃?”

路清莲一颗心止不住狂跳,眼光一再逡巡他骤变的神色,“王爷……何出此言?”

“你与我所以还是桂名夫妻,那是本王尊重于你。本王给你时间,是让你适应环境,适应我。而你,既有闲暇去会‘故人’,料必是本王给你的时间过于充裕了。”燕从云在看她时的眼神真是令他“记忆深刻”!李玮的声音更为低冷,尽管她神色之间皆坦荡,表示她和燕从云并无私情,他就是莫名的打心底不悦。

路清莲闻言,白莲玉脸羞成桃花红,眼里尽是难堪,他那言里意思,仿佛她和燕从云有暧昧不清白关系,教她顿时胸中因溢满忿意而疼痛。

雨势渐大,伞面形成了拍打,李玮一手撑伞,一手将她锁抱得更紧,“姓燕的找你何事?”

“请放开我。”路清莲别开脸。

“清莲!”见她又把自己与他隔绝的神情,李玮的理智绷得犹如在断裂边缘的硬弦,“本王一再容忍,事事顺你心意,你却一再挑战本主的耐性!你是于我有恩,可是你也别忘了,你是本王妻子!妇人自该从夫!”

……恩,她能够成他的妻子,就因为她两度救他……他可知她多希望救他的人不是她啊……

路清莲缓缓抬起目光,那眼神里,有气愤,也有满满无奈,“王爷,何不让我离去?”

李玮全身僵硬。她莫非一直就想着离开这里,离开他?!

他缓缓眯眼逼近她,语气压抑、沉冷,“你这是在挑战本王的脾气?”

她轻轻一叹,“该是王爷在逃避问题,你与我之间根本——”

“住口!你是本王的!是本王太放任你,让你到现在还没有这份自觉!本王现在就教你明白!”

一把伞“砰”地落了地,直落的雨往毫不留情的打在两人身上,李玮纬怒冲冲,一把锁住她!不知克制的力这已经锁疼了她,他更在雨中掐住她的下颚强行夺取她温软朱唇。

雨水一下子湿了两人,路清莲那双张大的眼眸满满是惊慌。狼狈、受伤,被他强抱在怀中的身子在冰冷的雨水中。在深深的羞辱下无力的颤动……

李玮犹带怒意的索吻她,软热的舌强势的橇开她贝齿,像是宣示着丈夫对一个妻子的完全占有权一般,没有丝毫容她有反抗的空间……

冰冷的雨水冲散了她滚落脸颊的湿热泪水,时间像是在这一刻打住了,李玮犹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她迷人的温软教他忘情,教他迷惑……直到忽然接触到她未曾闭上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神里是倔强。是冰冷、是伤……他方转为温软的心仿佛教一把利刃划过。

他松手,放开了她,霎时转身离开。

路清莲全身冰冷,缓缓跌坐在雨里。

明明是春暖花开了,缙王府却吹起了刺骨寒风。

芮儿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站在缙王面前,那平时高昂的下马和脖子贴在一块了,头低得已经不能再低,十根指头更像分不开似的绞握了再绞握,连膝盖都偶尔会碰在一块。

先前到莲梅轩去传唤她的人好心的透露,王爷此刻似冰像火,碰不得更惹不得,教她自己要保重,可别有一句话冲撞了缙王,要不就得先找个亲近的人好事后收尸。

昨日她家小姐回到莲梅轩,浑身湿透不说,那眼也红,鼻也红,还是让好心的张大嫂给扶回来的,又给她熬姜汤。炖补品,府里好多人都忙着,担心她家小姐受了风寒,伤了身子,人人过来嘘寒问暖,可就投人敢提王爷一句。

而今一早,那一双双关怀兼同情的眼神换到了她身上,原因是她被王爷点名叫到了书房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芮儿声如蚊,齿打颤,脑袋里不停转到一些鞭答、火烤的恐怖画面。

李玮坐在案前,虽然昨日翻腾怒气已消,可一张俊脸依然紧绷。他也晓得,昨日和今早,莲梅轩人来人往,出出入入的关怀不断。真是未简单啊,一样淋了雨,他别说姜汤了,连个来出声的人都不见,到底这群下人还知不知道这个家的主子是谁,他们的薪俸是谁给的。

他的妻子如此能收买人心,却偏偏对他这个丈夫——

“本王问你,这几日你与王妃到燕府去做什么?”

芮儿是早想到王爷定是问这椿事,可她家小姐一再吩咐,教她一字也不准泄漏,这事关一人名誉问题,她再大嘴巴也晓得要闭紧,可王爷那口气,即便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要头皮发麻。

“真王爷……奴婢……不敢有瞒王爷,实在是……小姐有命,不能说!”唉,要早能说,她也不会一早抖到现在。

路清莲居然特别交代“不许说”?李玮眯眼,整个火气被挑起来,“该死丫鬟!你再不肯坦白,定教你皮开肉绽!”

芮儿咚地一声跪下地。王爷就是打死了奴婢,奴婢也没胆子说呀——”芮儿整个心底凉飕飕,一个紧张便把话给说差了,唯恐遭来误会,赶紧摇手,“哎!不是、不是,奴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李玮瞅着芮儿,额际冒起青筋。芮几把手往上一指,“奴婢对天发誓;小姐和燕公子之间绝对是清白的,没有半分私情。只为奴婢在小姐面前发誓,燕府之事,若有泄漏半句,便要不得好死,魂飞魄散,永世不超生。王爷要奴婢说明,等于是要奴婢的命一样,求王爷饶过奴婢一命!”

李玮冷着脸,他知道这丫鬟和路清莲的感情,谅她是誓死也不会说了。该死!他竟会如此在意!他明明是相信路清莲……他的理智相信她,可却无法忍受她有任何事情隐瞒他!

他居然为了一个路情莲,变得如此焦躁,如此难沉住气!

“王爷。”赵晖站在门外。

李玮眉心紧锁,“进来!”

赵晖领命走人书房,目光往跪地的芮儿多故了停留,上前躬身道,“王爷,玉郡王与黑三爷来访。”

是向非玉和黑回,李玮这才记起令早和两人有约,他一攒眉,眼光往芮儿一瞪,“你这刁蛮丫鬟,胆敢违逆本王,罚你在这里长跪,没有本王命令,不许起身!”他站起来。

“啊?!”芮儿苦着脸哀号。赵晖进来时,她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没想到躲过大劫,还是难逃小劫。

“王爷……”赵晖想为芮儿求情,张口却不知如何说,一脸窘迫。

李玮阔步出了书房,谁也没理会,却在心里已经做好了盘算。

芮儿庆幸还好,留下了个搬救兵的人,等李玮走远,她赶紧向赵晖求救,“赵总管,请你行行好跑一趟莲梅轩,在我还没把腿给跪断前,快去请我家小姐来救我呀!”

“我……好。”赵晖一愣,缓缓点头,出了书房,马上往莲梅轩去。

天气清爽,春风徐徐,路清莲独靠窗台出了神,直到赵晖带来芮儿的话。

路清莲闻言,那沉静脸上也不见掀起一丝情绪。她缓缓垂下眼睑,“王爷现在何处?”

“禀王妃,府里来了客人,王爷正在麒磷楼里接见。”

路清莲点头,“不必惊扰。我去看看芮儿,劳赵总管引路。”

“是,芮儿姑娘在王爷书房。”赵晖拱手,内心实在有无比疑惑,王妃不打算去见王爷,莫非想直接去叫起芮儿?果是如此,那情况便不妙,在这府里上下,王爷的话可比圣旨,没有人敢不从,王爷的威严更是无人可挑故。赵晖攒眉,犹豫片刻;“王妃……

路清莲缓缓起身,望一眼赵晖,对他安慰,“赵总管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李玮打的算盘,她算准了十之八九,但要她去求他,那是不可能。

赵晖点头,为她带路,心内却还是忐忑,说起这府里上下无人敢挑战王爷威权,倒也有一人,便是眼前这位王妃。

来到书房,芮儿一见路清莲,那张苦瓜脸马上幻化为欣喜笑容,活像见着救命菩萨,“小姐!你再不来,我膝盖可要痛死了!我可以起来了吗?”

赵晖退到一旁,路清莲走进书房,伸出她的手给芮儿,“起来吧。”

“谢谢小姐!”芮儿马上高兴地握着她家小姐的手起身,可那膝盖痛得,害她险些站不稳,“哎哟!好痛喔!”芮儿鼻也皱,眉也皱,拼命揉着膝盖,跟着她家小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还好吧?”路清莲柔声关怀,眼神里满是疼惜。

芮儿望着她家小姐,这才笑起来,“不要紧,我就知道小姐会求救我。”她把目光转向赵晖,“赵总管,多谢你了。”

赵晖眉心紧蹙,只是僵硬地点个头。

芮儿狐疑地瞅着他,“赵总管,你怎么啦?啊,该不是我请你去搬救兵,连累你也挨王爷骂了?”她顿时一脸愧疚。

“不。”赵晖是忧心,目光望向路清莲。

芮儿随着他的眼光转向她家小姐。

没待她开口,路清莲便交代下来,“芮儿,你代替我到燕府去,该做的事你晓得,现在就去。”

“可是……”对了,难怪她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是没有见到王爷,罚她跪地的人是王爷,可让她起来的人是小姐,从时间上算起来,小姐应该是从莲梅轩直接过来的,那么说……小姐不是去向王爷求了情,而是……芮儿一想,赶紧又要跪地。

路清莲拉住她,“芮儿,你几时如此不听话?”

“可是小姐.我不能连累了你……

“你可连累不了我。”路清莲淡淡一笑,"决去吧,这儿有我,”

望着路清莲的自信,芮儿这才安心。说得也是,她家小姐何等聪慧人物,定是想到了好法子应付王爷。她点点头,“小姐,我去了。”

芮儿转身,离开了书房。

路清莲见她走远了,也对赵晖说:“赵总管,你也出去吧。”

“王妃,您这么做,一旦王爷知这了,后果不堪设想。”赵晖是万分敬服于她维护下人的善良,但自己主子的威严不被放在眼里,耿直忠心的赵晖是不会太愉快的。

路清莲只是点头。

赵晖只好鞠躬,离开书房。他走出门口,内心又不安,回头又往书房望了一眼——霎时,他眸底掠过惊愕。好半晌僵在那儿移不开步,此时内心热潮汹涌,对路清莲完全臣服了。

他步伐匆匆,往麒麟楼。

赵晖到了麒麟楼院外就被王爷的贴身侍卫挡趴而院内更是门扉紧闭,两名侍卫站在门外把守,“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院,赵总管请速退去!”

赵晖眉深锁,心挣扎,从来对主子唯命是从,看眼下情况,里面定是在商量机要事情……再三斟酌以后,他沉默的先退到院外十尺等候。

柔风吹,柳絮飘飘,整个院里。院外静得无声,只有鸟啁啾,虫唧唧,早上时光很快过去,赵晖忍受着时间的煎熬,一刻一分都数得清清楚楚,心是愈来愈沉,那脸色也愈来愈阴郁。

午膳时间过了,院内依然没有动静,赵晖已在院外站了两个时辰,眼看时间拖得愈来愈长,他再也无法忍下去了!

他紧握拳,决定硬闯,正举步,庆幸紧闭门扉突然开来,他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趋前。

黑回把大刀交抱在前,走在前头,一面抱怨:“哼,什么天仙绝色,我看是见不得人!”

“老三,口下留。”向非玉斯文俊相一敛,不怒自有威严。

黑回把嘴角一撇,挺不甘心地瞪向李玮,没半晌又把嘴角掀起一边,“好啊,你藏吧,我就看你能藏得几时!”

李玮把白眼扔去,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是他一时胡涂,娶错了人?他才不愿给自己惹来更多饥笑,尤其黑回那张毒嘴,这要给他知道了,他一世英明便要毁在一旦!

路清莲是有她雅淡脱俗的美,但总是不及他惊鸿一瞥那位绝色美人,给黑块见了,少不得要嘲笑他当初过于夸口,这便也罢,只怕还要说他一向眼高于顶,原来那“顶”是长在脚底下!当然不是他瞧不起路清莲,而是她的好,不是一眼便能明白的,凭黑回这双拙目,哪能瞧出路清莲的美!他才不配见他的妻子!

李玮攒眉。见赵晖在一旁,一脸的不安神色,他把目光往院外瞧了一下,只见鸟语花香,再无“别人”,当下心思已经不定,眉心更锁。

送走了两位师兄,李玮马上质问赵晖,“她没来?”

赵晖一怔,怎么也摸不着头绪,“王爷指何人?”

李玮瞅着他,倒是忘了,眼前是块木头哩,他把手一挥,“没事了,你下去。”

“王爷,属下有急事禀报。”赵晖拱手,行事举止一板一眼。

“急事?你说吧。”李玮大步的往莲梅轩走,赵晖紧跟在后。

“王妃已经叫起了芮儿姑娘,并且派芮儿姑娘到燕府去了。”赵晖话才完,马上跟着身前主子止了步。

“她好大的胆子!”李玮咬牙,霎时青筋怒暴,怒冲冲走往莲梅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禀王爷,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赵晖又跟上。

“好啊、好啊!造反了!”李玮整个人气飙上来,正要延烧到莲梅轩去。

“王爷,王妃人不在莲梅轩。”赵晖见王爷走往后院的方向,那儿只有一座莲梅轩,这才说了。

“她还敢去燕府?”李玮一停步,快速旋身瞪向赵晖,那目光几乎烧出火来。

“不,王妃还在王爷的书房里,属下正是为了此事向王爷禀报。”赵晖好不容易才说出重点。

李玮一听,腾升的火气这才去了一半,可嘴上却说:“很好,看样子她是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放了他罚的人,还敢等在书房,好个路清莲!

“不是的!禀王爷,王妃她……她是代替芮儿姑娘,已经在书房跪了两个多时辰!”赵晖垂下头。

李玮全身一僵,血液仿佛倒流了。

“该死的赵晖!你居然现在才说!”

李玮健步如飞,立刻冲向书房。

第六章

书房外头,已经围了一群下人,全在那儿端着一张快掉下泪来的脸,又有些泪腺发达的,早已经为跪在里头的可怜王妃哭得泪眼汪汪,可呢,就是没人敢批评王爷一句。

“王爷来了!”

有人一喊,挤在门口的一群人顿时分成两堆,空出了大门人口,一个个下跪。

“王爷……”

看他们各个欲言又止,好像罚路清莲跪的人是他似的,李玮早就一把火,“全退下!”

他一吼,没有人敢再逗留,一下子门口就静得只听见请风吹。

李玮往里面望,只见她一身白衣背对们口而跪,只偶尔有风轻轻拂过衣角,她是一动也不动。

该死!

李玮大步跨进去,瞪视着跪地的路清莲,她眼光对着白壁,沉静神情,不见有一丝委屈。

“起来!”他滚烫的心满满是疼惜,强握着拳头才能忍住不去牵起她。

“王爷已经不生芮儿的气了,”云淡风清的语气,眼光依然对着白壁,也没有动作。

“哼。那丫头该死了!”李玮咬牙切齿。好大胆子,敢让她的主子代替她来跪,死奴婢活得不耐炕了!

“王爷,我知道你是为了燕府之事惩罚芮儿,可是芮儿只是听我的,王爷若认为有人该罚,那人也该是我。”路清莲只是淡扫去一眼,清冷眼神便又向了壁。

仿佛她是决心跪在那儿不起了,李玮胸口剧烈起伏,本来只要她来低头,他也不会要那个死丫头长跪,他的目的不过就是要路清莲对他坦白燕府的事,料不到她却宁愿来跪地也不求他!

心疼与不忍,自尊与威严,一起在他内心里大唱反调,惹起他又怒又火又焦躁。瞪着她倔强的眼神,他忽然看见她略苍白的脸色,猛地犹如针尖刺上心头……她到底曾经两度救过他啊。

李玮一叹,气也消了,白云锦靴移了两步,他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伸出两手将她牵扶。

“罢了,本王答应你不再追究,起来吧。”他语气软化,更有怜惜与温柔,眼里终于映着她的眼。

路清莲凝望他,春风吹拂在袂,她垂下眼睑,拉着裙,缓缓自地上站起来……

“哎!”她是跪得太久了,两条腿都麻了,根本连站也站不稳。

“清莲!”李玮心疼得一颗心都纠结在一块了,赶紧抱住她娇弱的身子,又是一顿怜惜的斥责,“不许你再有虐待自己的行为!再有下一次。本王定要剥了那死丫头的皮!”

李玮才说完,立刻将路清莲横抱起。

“王爷!”路清莲彼他这一动作给吓着,一双慌眸对他望,又是羞又是难堪,“请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走。”

李玮完全不予理会,一路抱着她回到莲梅轩,

芮儿一打燕府回来就听说了小姐代她跪地的事,顿时豆大的泪珠儿滚落,哭哭啼啼地跑回莲梅轩。

“小姐!”

昨儿一夜无眠,路清莲在床上躺着,本来已经睡着,听见荷儿的声音,没半晌,就见她湿着一张脸跑进来,一进来就挨到床前跪倒在地。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芮儿不好,是芮儿给小姐惹了麻烦,连累小姐受罪,芮儿罪该万死!”她又是泪水,又是鼻水,伤心得稀哩哗啦。

“你这是做什么,我好端端的哪儿受罪了?快起来。”路清莲坐起身,拉着芮儿起来,“告诉我,她好些了吗?”

芮儿擦着眼泪,坐到床榻,瞅着小姐疲累的气色,又是一阵愧疚,先是点点头,“燕小姐已经好多了,今天没有见着你,她很失望,不过精神还算是不错。”

“那就好,明日我会去看她。”路情莲放心的微笑。

芮儿握住她的手,泪又止不住了,“小姐,你以后不可以做这种事,我要是早知道,宁愿自己跪三天三夜也不要你来跪。夫人回乡前,还一再嘱咐我要好生照顾小姐你,我非但没有做到还拖累小姐、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心疼小姐。”

路清莲伸手为她拭泪,“别哭了,我也没什么事。我还想睡一会儿,你去洗把脸……赵总管也帮了不少忙,你该去谢谢。”

芮儿把眉儿一蹙,“哼,我现在想想,要不是他在王爷面前告状,料王爷也不会知道我们上燕府去的事!我没有找他算帐就算不错了,还道什么谢呢!”

“芮儿,赵总管奉王爷之命保护我们,自然有责任把我们的去向对王爷说明,这是他的职责,他对王爷忠心已经难得,你不该因此责罪人家。”路清莲一向是非分明。

芮儿也是知道的,只是想到小姐因此而受累,心里就无法舒坦,她噘着嘴,“小姐休息吧……我去找他道谢就是。”

望着芮儿出去了,路清莲又躺下来,她侧着身子斜卧,缓缓的闭起眼睛,愁绪终于爬上秀容……她究竟该怎么做?

路清莲一早就起来,在厨房做了一些点心,装进篮子里,让芮儿拿着,准备一起上燕府去。

走到门口,芮儿才想到这几日天气阴暗不定的,还是带把伞好,“小姐,我进去拿伞,你先走好了。”

“嗯。”路清莲走出莲梅轩,才出了庭院,忽然一人立在跟前,挡了她,她抬起目光,猛地望进了一双深邃仿佛发怒的暗眸,她一定眼,轻轻开了口:“王爷。”

“你要出去?”李玮瞅着她一袭镶紫边雪纱裙,肩披纱帛,青丝松绾,娥眉淡扫,莲容略施了脂粉,清雅之美比平常更胜了几分。

“是的。”路清莲把一双清眸低垂。

“去哪里?”他眼一眯,火气已在酝酿。

“……燕府。”

“不准去!”他担心着她,一早就过来看她,她好大胆子,毫不考虑她是什么身分,竟敢理直气壮,明目张胆就对他这个丈大说她要去找那姓燕的!“本王说不再追究,并不表示就允许你能再去!”李玮衣袖一挥,把个做丈夫的权利尽摆。气势冲天。

路清莲目光对住了他,疑惑他的怒冲冲是为何。只为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气她不懂得避嫌?只是如此,他有必要发如此大脾气?

见她只是望着自己,情绪不兴,也不和他争辩,可那沉静的眼神却仿佛说明了他的行为是如何的不可理喻,这便教李玮顿时更为恼火。

“进去!”李玮一吼,仿佛要以声势夺人。

路清莲面对他的斥吼,始终沉着以对,也没把眉儿颦,她就是没有应声,转个身,纱括轻扬,莲步轻移,回莲梅轩去。

“小姐,我们可以走了。”芮儿提着篮子,拿着把伞,轻快地出了庭院来。

“我不去了,你去吧,代我问候,告诉她我改日会去。”路清莲用着轻柔悦耳的声音交代芮儿。

“为什么要改——”芮儿话才说了一半,便见王爷沉着脸转进庭院来,她吓得心口一跳,这一下不用问,她都知道原因了。芮儿赶紧施礼.把头垂得低低的,“王爷早。”

李玮瞅着芮儿,忽然闻到淡淡的甜食香,目光、移向她手里提的竹篮子,“那是什么?”

芮儿眼珠一溜,瞧见王爷目光停驻的方向,马上嘴快的回道,“回王爷这是小姐亲手做的糕点,小姐起了一大早,特地为——”

“芮儿,你快去吧。”路清莲打断了她的话。

芮儿住了口,望一眼王爷,忽然看见他浓眉紧锁,那一双眼仿佛要燃烧起来了——

“我马上去!”芮儿把气息一屏,没胆再多待一刻,转身人就溜了。

李玮怒瞪着路清莲,心里盛了满满一盆醋霎时给打翻了!

“你作何解释?”春风吹开了四洒的酸味。

“清莲既身在王府,断不会做出令王爷蒙羞之事,请王爷宽心。”她语气淡然。

李玮深邃仿佛烈火的目光锁住她,却见她清眸如明月高深,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

“哼!”一盆翻醋依然酸气四溢,却是只为了她亲手做糕点为的人不是他!李玮把拳一握,挥袖离去。

庭院里只留春花不解风情地犹对着一人笑。

路清莲看向那娇嫩丰茂的桃花已经红艳艳地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是诗经里的句子,是对出阁新娘的赞扬与祝福,曾经人们也对她说过这四句,望着桃花再想起的如今……似乎很难再将这四句念完。

路清莲轻轻一叹,心底却有无限感慨,当时少女心,太容易将婚姻想得美好。

似乎,她被“软禁”在王府里了,路清莲把柳眉颦,自己一再相让,一再低声以对,这样还无法教他消气吗?

“小姐,已经好些天了,王爷还恼着你呀?”芮儿这些天一直往燕府去,想起那燕从云频频问起她家小姐,昨儿她忍不住,终于对他抱怨了王爷,脱口竟说出一对挂名夫妻。小姐委屈的话来,这不能教她家小姐晓得了,否则定要十天不同她说话。她脑袋里挥不去燕从云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怎么他好像一点也不为小姐抱屈,反而还高兴似的……他最好不要有什么行动,否则……芮儿眼珠儿频溜,仿佛在打主意似的。

路清莲在画观音像,是燕家小姐托芮儿来求的,她想拿来供着。路清莲绘了许久,素绢上却只见脸形,只因她心不能静,一再把毫笔搁。

芮儿托着双腮撑在案上,望着她家小姐又把笔搁下,一双灵眼眨了眨,“小姐?”

路清莲站起身,“我想到外面走一下。”

芮儿目光随着她家小姐的身影转了身,那脸上便有失望。怎么小姐她还不想去找王爷谈谈,如此能沉住气?

芮儿正想着,路清莲才走到门口,便迎上了一堵墙——

李纬一脸铁青,着怒无比,猛地抓起她的手。那力道,很快在她手腕留下三日也难消的指痕。

路清莲忍住疼痛,一双诧异疑惑的眼望着他,“王爷?”

“你爱上姓燕的?”那声音冷如冰,烈如火,显是狂怒至极。

路清莲全身僵硬、冰冷,那么讶异于这声质问!她却完全被问得莫名,何以他匆匆来,突然来?何以有这层误会?

李玮瞪向芮儿,怒声吼道:“出去!”

芮儿没敢有二话,也没来得及对她家小姐投以关切的一瞥,一拔腿就跑得似身后有恶犬,一下子溜得无影无踪。

李纬狠狠摇晃着她的手,“说,本王要你现在就说。”

说……她该说什么?路清莲望着他,他的怒气,他的瞪视,明明都已经指认了她的”罪”,她能说什么?

……也许,这样也好吧……

“王爷,你有何打算?”过去是“和离”,现在呢?是否就以“七出”之罪,休离了她?

李玮一双怒眼瞪了又瞪,胸膛起起伏伏,额际青筋直爆,他咬牙眯了眼,语气似冰窖窜出,还升着烟,“你一点不否认?”

路清莲把幽眸直望他,“清莲若说没有,王爷会相信?”

他俊美的脸庞紧绷着僵硬的线条,清晰可见颈间的脉络剧烈在跳动。

路清莲垂下眼睑,沉静神情淡漠得如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王爷既是不相信,又何需来问清莲。”

“……你可辩解,试着说服本王!为什么你连这点都做不到!”到底她对他的用心就只有如此,是吧!李玮为此更为恼怒,就气她如此沉得住气,气她的情绪始终未曾因他而有影响!

他狠狠的甩下了她的手。路清莲险些跌倒,缓缓握着的手,望着他,“何以非得如此?

对根本就不信任自己的人,解释终究只是多余,况且……他又何需她来解释……这段荒唐婚姻终该有个结束……

李玮瞅住她,深逢的眼光里仿佛压抑着什么。他是何等身分,何等傲气的人,已经一再的为她调整心情,放下尊严,她竟敢还一再的深掘他能忍耐的极限!

“王爷!”路清莲倒抽一口冷气,头一栽,顿时血液往脑门冲,她手冰冷的紧抓着他的背,“放下我,你做什么?”远却是她无法预料的反应。

李玮丝毫不理会她的难堪与羞耻,扛着她走出莲梅轩。赵晖和芮儿在庭院,两人各望着自己的主子,一致的瞠目结舌。

“赵晖!立刻带人来把这里封了!”李玮大声的下令,疾步如风而过。

“是……”赵晖领了命,神色却显犹豫。

封了莲梅轩?那她住哪里?芮儿惊愕地瞪圆了眼,也顾不得她家小姐被王爷用狼狈的方式给带走了。

“放开我,你带我去哪里,”地面在眼前摇晃,路清莲挂在他的肩上被颠得头晕目眩,她手颤抖,心更慌,“王爷……”不该是这样……

李玮浑身腾着怒气,直扛着她绕出后院,往他住的沉龙楼走去。

“看好王妃!谁若胆敢放她出来,本王要了他的脑袋!”

路清莲被丢进整个王府里最大的寝室,然后,李玮命令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守在门外,便大步转开去。

路清莲一张脸色被他颠晃得苍白,待她定了神,人已经被“关”了起来,她现在已经不只是被“软禁”在给王府,更是被“关锁”在他的房里!

望着两扇紧闭的门扉,路清莲无奈地叹气,心知她即使喊叫,也只是为难了外面两名侍卫而已。

她静静地在房里坐下来等他,却是眉儿紧锁,神色苍白,整个心里慌乱无绪,如此下场,实在是她始料未及。

她沉在一腔愁绪里,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让我进去,我要看我家小姐!”

是芮儿,路清莲心一宽,马上站起来。

“没有王爷命令,我等不敢作主。”两名侍卫紧守着门。

“让她进来吧,有事我负责。”路清莲在里面说。

“……属下遵命。”侍卫这才把门开了,一放了芮儿进去,立刻又把门给关上。

芮儿不甘心地对着房门扮鬼脸,转了身,就关心地对着她家小姐左瞧又看,“小姐!你没事吧?”

路清莲摇头,不着痕迹地掩住那只手腕的泛红泪痕,“你可有看到王爷?”

听赵晖说,王爷好像出去办事了。”芮儿若有所思地瞅着她,“小姐,我刚才听到一件事,早上燕公子来找过王爷。”

燕从云?路清莲一听,马上将这整件事串联起来了,难怪李玮忽然大怒,原来是燕从云来过,但……会只因为这样,他就来责问她爱上燕从云?这又未免……

“小姐,我还听到说,那燕从云一找上王爷,就对王爷说你和他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要求王爷成其美事呢,所以王爷才会如此大发雷霆,以为你红杏出墙,令他颜面扫地,”芮儿俏臀儿往椅子挪了挪,拿起茶壶就倒了一杯茶来喝。

路清莲柳眉微颦,淡淡说道:“只是听说,可有确实?”

“既无确实,不可冤枉人家。”路清莲神色沉重。

“可是,如果真不是如此,何以王爷大怒?”凭这点,芮儿便要认定了事实,更何况,由她对燕从云说过那些“抱怨”看来,不难想像他会这么做,只是——”那燕公子也太过分了,他就算倾心于小姐,也不该对王爷说是两情相悦,这要弄得不好,王爷是会把小姐你休了的!你那么帮他,他居然恩将仇报,如此破坏你的名节,实在可恶。”

“芮儿,无凭无据,不可再造谣生事。”路清莲严肃地看着她。

“可是小姐一一一”

“别再说了。”

“小姐,燕公子他钟情于你,你也是知道的,我瞧他对你的痴心,为了得到小姐你,用了不择手段也非不可能。”芮儿叹一口气,“小姐就是太善良,凡事都不愿去猜忌。”

“……就是如此,那也是我识人不清。”路清莲还是把责任往身上揽,最起码,在事实未明朗前,她绝不愿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姐,你是不相信我的话?”芮儿噘嘴。

清,但是受冤枉总难免心要难过,既无凭,无亲眼见,且莫要教人百口莫辩才好。”

芮儿望着她家小姐,忽然心里一阵内疚和心虚,这要是让小姐知道了整件事情其实事出有因,便是她芮儿在从中作祟……弄得不好,小姐可能要怨死她了呢!

芮儿想了想,也许她先劝劝小姐才对,便开口,“小姐,其实王爷真的侍你很好,芮儿以为,你不应该一直不肯和王爷圆房……”

“芮儿,别说了。”路清莲别开了脸,双颊掩不住烫红。如今已不是她能作主,就怕今夜……

路清莲一想到,那愁虑便堆得比什么都高。

只盼他能消了怒气,冷静下来才好,否则……这绝不是她愿意的下场。

清风朗月,闻得虫声呜叫,烛光剪影,房里只她一人,四周寂静得可怕。

她原以为芮儿会留下来陪她,她却借口怕挨王爷雷声骂,没到黄昏就挥挥手出去了。路清莲神色凝重,忧心忡忡,若是能,她也想出去。夜越深,她的心内越烦燥,根本不敢往内房那张大床瞧。

……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了,也许,他只是故意吓吓她?也许他今晚不打算回来?

……也许,他今晚会在别的房间住下,不会进来。

……也许,他令晚不打算回来?

路清莲摇摇头,仍然无法斩断不停涌出的疑想。怎么她会这样忐忑,无法沉得住气?她不曾这样的……不该这样的,她不是已经——

“王爷!”忽然门外侍卫喊道。

路清莲一惊,不由得屏住气,十指紧紧的绞握。

“你们下去。”是李玮低沉的声音,她却无法听出他此时的情绪,会是她太紧张?

“是!属下告退。”侍卫们走了。没半晌,门开启,李玮站在那儿”身上一领月白纱袍,腰围紫丝绦,一股俊冷,一份霸气。白云锦靴跨进屋来,那逸美脸庞犹有绷着的痕迹,那双深邃目光一进来就紧紧的锁住她。

路清莲端坐在那儿,与他隔着一张圆桌,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

路清莲神色凝重,忧心忡忡,若是能,她也想出去。

烛光映出一张幽柔的美丽脸儿,云发松绾,额旁垂落几咎青丝,那脸色略显苍白,更衬出一双清眸似中天明月,炯亮有神。

李玮转身,把门关了。

路清莲吓得站起来!

第七章

李玮眯眼瞅着她,从她僵硬的站姿,看出她的慌乱。她的无措,他嘴角隐隐微扬,掀起一丝笑容。

他一跨步,绕过圆桌,往她接近,路清莲一手紧捂着心脏直跳的胸口,一手往后摸索着桌缘,一步步退。

“王爷……”面对着他,她强迫自己镇定,却依然心慌意乱,整副心思难受控制,她声音轻颤,难以有冷静,“王爷该记得……对清莲的承诺……”

“本王忘了。”李玮那口气干脆俐落,分明不是忘,是故意抵赖。他不疾不徐,优闲地与她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就像存心戏弄着到手的猎物,故意逼近她,又不肯一下子抓住她。

路清莲摇头。他不能这样……“清莲信任王爷,王爷该自重。”

李玮视线低垂,瞧睨着她纱裙轻飘下,一双拼命绕着桌子往后移的绣鞋,眼光出现嘲谑,“好能言善道,可惜口是心非,难以说服本王。”

路清莲脸色一红,却是给他说中了。可她若不躲,他也许又像早晨那样对她“施暴”,她怎能不防?

“王爷该守诺言,莫夺清莲对王爷的尊敬。”路清莲脚步犹豫,仿佛做了一番思虑,终于才缓缓止住,不再一个劲退。

李玮把双手往后反摆,与她隔着一步的距离也停住,只有那深邃的目光始终未曾放弃捕捉她,“可以。但是本王要你解释清楚,你对燕从云到底是如何?”他语气不似早晨恼火,倒却还有切齿痕迹。

路清莲缓缓放松神色,到如今,她却是不能不做解释了,再有误会,怕是又要惹怒他。她轻轻一叹,“只是君子之交淡若水,此心可证明月。王爷不该怀疑。”

见她明眸澄彻,只略有无奈,他是信了三分,更有七分疑云待解,“真如此,何以不敢里坦言,你到燕府去做什么?你可知,燕从云一早来找本王,竟要本王成全你们!本王更疑惑,他如何得知我与你还是挂名夫妻?”说起这点,他便又有一腔怒火。

路清莲一惊,这么说全教荷儿说对了?更令她吃惊的是李玮最后的话,整个府里上下只以为她被李玮“冷落”,但毕竟两人曾在山野一起住过,没有人知道他们还未有夫妻之实……只除了芮儿!

她明白了,原来全是芮儿做的好事,竟去怂恿燕从云来做她和王爷之间的催情剂,这芮儿实在……唉,傻丫头,她根本不了解情况,这不是在帮她呀!

她把柳眉深锁,“真是瓜田李下难避嫌,这件事情是清莲该检讨。王爷,清莲为燕家小姐才去,个中因由难以说明。清莲答应王爷,此后不再上燕府去。”

李玮直瞅着她,眼底里总算才有满意,“这么说来,全是燕从云一相情愿?”

“王爷可以释怀了?”路清莲凝望他,心下才渐渐平坦。

“既已澄清,本王便相信你。”他低沉地说,目光却紧锁了她。

路清莲缓缓地松了气,”那么,夜已深,王爷早点歇息。”

她以为事情可告一段落,便要离开,却不料才转身,就教李玮抱了满怀。

“王爷?”她诧异地回头,惊慌的目光映入他深不可测的黑眸里。

“本王与你是夫妻,不是外人。”怀抱软玉温香,李玮话意里已经明白,他低哑的语调更有难禁情欲。

路清莲匆匆地别开脸,试回想拔开他一双紧缠在她腰间的长臂,却无论如何动摇不了,只感觉他的胸膛贴在她的背上起伏;他的浓重呼息在她的耳际吹拂。

“王爷……清莲已经把误会澄清,你也该守承诺才是。”她脸烫红,耳更热,更屏住气息,心跳似擂鼓。

“本王改变主意了,今日要成事实,断不再教人指你我是挂名夫妻。”可知挂名夫妻一词对李玮影响有多大。他一把将她娇柔身子横抱起,毫不犹豫往内房走。

“不,王爷……不要……我求你,不要……”他眼光里下定的决心,教路清莲一颗心直沉。

“我早该这么做,便不会有今日一堆是非。”李玮将她放在床上,更不让她有机会对他反抗,他用强壮的身体牢牢的将她的身子圈锁得无法动弹,并且俯身吻住她。

路清莲别开了脸,他的唇落在她白里透红的粉靥,他嗅着她清雅迷人的香气,一串坚定的强索而又温柔的细碎的吻,从她耳际缓缓移向她皑白滑嫩的玉颈……

“不……你不该出尔反而,你答应的……”她的手紧握,泪儿盈眶,湿了一双清眸。

李玮抬起深眸,见她泪珠滚落脸颊,他脸紧绷,“你为什么哭?你如此不愿做本王的妻子?”

不是的,不是……她缓缓摇头。

“如非不愿,为何落泪?”他胸中有恼、有怒,难以忍受她的一再拒绝。

路清莲一双泪眼将他望,深深地叹气,终于说出心中的话来,“王爷只为恩重,不为情深,做如此夫妻,岂能长久?只怕红颜未老恩先断。王爷的同情,对清莲而言更是悲哀。清莲深思熟虑,不愿深陷情关,奈何王爷相逼。”

李玮僵住,内心因她的话而激荡不已。

自古妇人便以丈大为天,他一直以为女子有圆满归宿便能成幸福,料不到她原来不满于此……早知道她有别于一般女子,却还是想不到她如此执着,此心思何等细腻……难怪一直悸离于他好个心气高傲的女子。

李玮伸手,温柔地拭去她双颊的泪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清莲,你是聪慧女子,却难得胡涂了。本王对你,若只为恩重,便不会为你教嫉妒啃噬了心智,便不会为你恨不将姓燕的五马分尸!”

路清莲难以置信地望住他。他说的全是真的吗?他真的有此一番心情?不是哄她?不,他一定是哄她。

“我本心如止水,你何必骚扰?”她把目光别开去。她是如此努力在为两人之间取一个平衡,一个相安无事,他却……她怨他,怨他又吹皱了一池春水,搅得她又为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李玮捧住她一张湿脸儿,要她看着他,“不是骚扰,是情深,本王对你情真意切,指天可誓!”

路清莲望着他的诚挚,却仍有存疑,把眉微颦,“该是为恩重?”

“是为恩重,更为情深,清莲,你一要分得如此明白吗?本王不可能不感恩于你,但爱你更甚,你何需有怀疑。”李玮都不由得要叹气,他风流天下,哪个女子不把他的甜言蜜语小心收藏,把他的一时恩爱视作天宠,独有他这妻子,已经给了她名分不够,还得要占有他的心……唉,说不得,这便是他的报应哩。

“王爷……可是肺腑之言?”

“字句出自心肺。”

路清莲心内别有忧虑,但到底已成夫妻,她也明白,今日走到这一步,是木已成舟,没有退路。或许……她真是该让步了,他到底也说了心仪于她的话呀!

路清莲略有迟疑,终于才缓缓伸手攀上他的颈项,唇儿牵起一弯新月,声音轻柔如水,“我寄真心与明月。随君上穷碧落下黄泉,此心永不变……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本王心似你,如双死鸳鸯,如同老梧桐,定与你恩爱白首,”李玮握住她的手,她纤指温软滑腻,柔似无骨,路清莲轻轻挣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

恩爱白首……路清莲心神荡漾,嘴角抹上了甜腻的微笑。

李玮眯眼将她凝视,她满靥羞意,如同白天染了霞彩娇美不可逼视,他温柔地抚着娇颤,低首吻上了她半启的唇。

窗外银光水泄,随着庭院春花依香侵入帘里,究竟是花香稠郁,还是怀里轻颤人儿的芳醇气息迷醉了他,已经难辨,他只想带着她,与她跌坠进那神秘幽这的缠绵里……

李玮抽掉她云髻上的玉簪,在银光下,她黑瀑般的长发流泄于绣枕上,衬出肌光胜雪,白如凝脂。

“清莲……你真似脱尘仙子……”他只觉体内燃着一把野火,看她眼似柔醉朦胧,望进去有如藏着整个寰宇的日月星辰,只想让他赋予更多热情与缠绵!他几乎急切地解去她的衣带。

“王爷……”她还是黄花闺女,终究未经人事,让他一下子褪去衣衫,赤裸裸被他看着,她心跳得仿佛要出了喉咙,一双颤巍巍的手拼命往胸口遮。

“我是你夫君,不是王爷,叫我的名字。”李玮道。

“……玮。”她眼儿含情甜似蜜,声音又羞又细,想这一声唤

得多需要勇气。

“清莲,你要迷煞我了!”李玮拉开她半掩半遮的手,不禁忘情地以身体覆上她。

说是她迷煞他,却是他一只勾魂眼勾去她整副心思,整个人,整颗心呀!路清莲缓缓一叹,那眼也柔,心也痴了,已经完全卸下心防,敞开心与身接纳她的丈夫……

“纬……只颜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凝望他,那低柔的语气是多么语重心长,只但愿他能不辜负她的全心全意。

“能得你,白头不相离。”他低语着深情与温柔,将她娇柔的身子拥抱得更紧,滚烫的肌肤交融纠缠,一股醉人的热流窜的两人全身,他在燎原的情火中与她会心一望,光影变幻间,她鲜润的唇闪着一朵令人心悸而着迷的微笑……

他俯首,深深嚼饮她的甜蜜、她的迷人,同时,与她结为一体,沉浮于云月,飞赴凤凰楼……

晓色侵帘,窗儿外鸟啾啾,鸡啼满天。

柔风吹送花香气,解人意,入了芙蓉帐帘。

一对“新人”犹在床,李玮牵起妻子的手,见她白似皑雪的手腕竟有他用力过重留下的淤青指痕,眼底抹上心疼,轻轻为她揉抚。

他凝望妻子香甜的睡容,忍不往往她嫣红唇儿偷了一个吻,这张嘴是多么能言善道,这双手又能诊脉开单又能诗画,这副娇柔身子又是如此善解人意,这个柔美的小女人,如今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了。

李玮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在一床被下贴紧了她,牢牢的拥紧了她。

“嗯……”路清莲辗转醒来,悠悠地睁开眼睛,星眸半舒,却霎时望进了一双勾引人的迷人深眸,她两颊嫣红,星眸流转,眼光中又是羞涩又是深情,“王爷。”

“本王喜欢听你叫名字。”他吻着她,大掌揉抚着她柔嫩的每一寸肌肤,连眼神也缠绵。

她粉颈染晕,低眉垂睫,羞得埋进他怀里,柔声低语:“王爷则再欺负清莲了。”

李玮嘴角勾起一抹甜意,“心头的笑容,她娇羞模样真是惹他又爱又怜!他低首亲吻她滑腻柔润的肌肤,“清莲,你是世间难得的珍品,是同于本主的瑰宝。”

“王爷……”路清莲一脸热,心慌意乱,眼看是早晨,实在……

房门外突然有敲门声,赵晖在门外出声,“王爷,官里有公公来报,皇上请王爷进宫一起。”

“父皇?”李玮攒起眉头。

“王爷,我帮你更衣。”路清莲起身,正要下床,李玮拉住了她。

“不用了,你再睡吧,本王回来以前,不许你下床。”李玮又抱着她亲吻了一回,才下床更衣离去。

路清莲等到他走了,也下了床,一只小脚套进绣鞋里,起身到那台前坐下。她拿起梳子,对着一面妆镜;只见那镜中人儿,青丝七尺垂落,眼横秋水黛眉清,朱唇带笑,甜甜蜜蜜,面似桃花沐春风,尽是受宠过的痕迹……

“哎哟不得了,好大的胆子有人抗命哩!”荷儿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她家小姐坐在镜前出了神,大声嚷嚷起来。

路清莲狐疑地瞅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王爷有令,命芮儿得看着小姐你,不不许下床!”芮儿把水盆搁下,手叉在腰上,故意瞪着眼儿,一脸凶路清莲脸一红,微微一笑,“别玩了,过来帮我梳头。”

芮儿随即笑吟吟,拿过梳子帮她家小姐的秀发,“小姐,我好久没看你这样笑过了,真是谢天谢地,现在我总算对夫人有所交代了。”

“芮儿,无论如何,你的行为不可取,下次不许再犯。”路清莲对她正色悦道。

“原来小姐已经知道啦?”芮儿把粉舌一吐,早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家小姐。

路清莲转头凝望她,拉住她的手,声音转柔,“芮儿,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我并不怪你,但是你这么做,已经伤害到燕公子,你知道吗?”

芮儿点点头,她也知道,不应该利用燕从云对她家小姐爱慕的心思,来引起王爷的误会,明知道她家小姐不可能爱上燕从云,他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她还去撩拨他的心情,“芮儿知错,一会儿马上到燕府去道歉。”

路清莲转回身去,让芮儿继续帮她梳弄头发,“我答应王爷、不再上燕府去,我想这样比较好,只是我对弄儿实在过意不去,你要多帮我去陪陪她,若是有可能,你请她过府来坐,让她出来走走也许比较好。”

燕弄儿便是燕从云的妹妹,燕家只剩兄妹两个,一个月前燕弄儿突然在燕府失踪,数日后又突然在自己的房中被发现,其中完全没有记忆,只是当她被贴身丫鬟发现的时候,身体赤裸,只包着被单,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燕弄儿认为自己道人玷污,身子已经不洁,无颜再活下去,曾经一度寻死,被燕从云大骂过一顿,后又以绝食方式自毁,燕从云无奈,只好求助路清莲,经过路清莲日夜的陪伴与劝解,她才重新有一点求生的意志,只是她对自己那毫无记忆的数日究竟做了什么还是相当愁恼,郁郁寡欢。

燕家从此戒备森严,燕从云也不停在暗中调查,但就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事关燕弄儿的名节,燕家下人也只有燕弄儿的贴身丫鬟知道详情,这件事情相当保密。

芮儿揪起柳眉,对那难以解答的疑云,就好像心中放着一块石头,怎么也无法舒坦。

“小姐,你不觉得实在相当诡异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失了纵,又完全没有记忆,会不会是‘那个’在作祟?”芮儿突然一脸的神秘与恐惧,光是想心里就已经发毛。

“怪力乱神,别胡说了。我交代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路清莲望她一眼,倒没有芮儿那份过重的好奇心。

“听到了,不过小姐啊,你这提议不好,万一燕小姐在过府途中又失踪了,可是责任重大呢!这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还是不要冒险好。”到时候她家小姐拿什么去赔给燕从云一个妹妹?又不能以身相许。燕家小姐是好人,也可怜,但到底路清莲才是她的主子,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家小姐受了委屈。

路清莲想了想,目前情况未明,她也担心会反而让歹徒有机可乘,伤害到燕弄儿.于是点点头,“那么,我把观音像画好,你明日帮我送去。”

“嗯。”芮儿帮她梳好了头发,就去帮忙拿索绢、毫笔,开始蘑墨。

清风吹送春即去,百花调残,便教晚春才绽放的牡丹艳冠群芳,夺得百花之王的雅称。

自从李玮封了莲梅轩,路清莲搬进沉龙楼,缙王府的春天才来临,人人脸上就像那迟开的牡丹,笑意盈盈。

缙王夫妻两人正恩爱甜蜜,日日夜夜形影不离,醒来吟诗作画,弹琴对奕,赏花与鸟,倦了卧枕同眠,或者共游山水,夫妻契合程度少见,是知心人,如星伴月,恩爱羡煞旁人。

日渐炎夏,两人情更浓,昔日风流缙王,今日成痴情种。

这日风静止,烈阳当空,路清莲亲手做了冰糖莲子,和几个点心,送进书房来。

李玮正把公务处理完,起身便拦腰把妻子抱个满怀。

“王爷……路清莲低声抗议,半羞半怯,全因芮儿在一旁笑着。

“小姐,你也别害躁了,反正我这一双眼睛早已经看得很习惯了。”芮儿把托盘搁下,摆了摆手,反倒不以为意。

李玮扬起嘴角,那笑容煞是迷人,一只勾魂眼天天勾着妻子的魂魄,直迷得她神魂颠倒,便任凭他全身上下偷香吻遍。

“你好香,今日本王要同你共浴。”李玮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那低沉甜腻的语调极尽挑逗。

“王爷!你再不正经,今日要你去睡客房了。”路清莲一张玉脸儿滚烫,半瞠半怒,心内幸福倒是被装得满满的直溢出来。

“好啊!你敢对本王施以威胁?”李玮将她锁抱得更紧,几乎教她喘不过气来,“今日要罚你,与本王奔棋对阵,连三局,准输不准赢。”

“王爷,您这是欺人太甚嘛,哪有下棋不准人赢的,再说既知道结果,还有什么好玩儿。”连芮儿都要看不过去。

“死丫头,关你什么事,再多嘴,小心本王找个瘸腿麻脸的老头教你伺候去!”李玮一个怒眼扫过来。

“还好还不是个罗锅子,真要王爷去找着一个瘸腿麻脸的老头,还得卖一番心力哩,芮儿哪儿敢劳王爷您的驾呀!再说,我家小姐出阁时候,夫人便有交代,要奴婢好生伺候小姐一辈子哪,芮儿还是多谢王爷‘好意’了。”芮儿这会儿是有人撑腰了,才不怕他王爷威严呢。

李玮也知道这丫头舌杰莲花,随便说个一句,她都可以顶上十句,眼下便有眸光一闪,缓缓扬起嘴角,目光移向路清莲,“本王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清莲,这赵晖年纪也不小了,听说街还有个豆腐西施长相、人品都不错,赵晖到底也帮上本王不少忙,该是帮他成家的时候了,你意下如何?”

一对夫妻同时都把目光移向芮儿身上,就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下子气焰也没了,那喉咙像梗了什么,全没了声音了。

路清莲淡淡一笑,“芮儿,王爷只是随口说说。”

“我……我没怎样呀。”芮儿站得笔直,把下巴昂得高高的,还故作无事。

“嗯,本王可是认真在考虑,这赵晖对本王忠心耿耿,有本王帮他作主婚事,相信他是不会有意见的,接下来就是看个好日子——”

“他要是敢答应,我立刻拿刀砍了他!”一听李玮的话,芮儿就再也沉不住气,把一张俏脸儿化成了母夜叉。

“真是奇怪了,赵晖答应与否,与你何干啊?你不是已经决定要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你家小姐了吗?”李玮嘴角掀起一抹戏谑,眼底光芒闪烁。

芮儿顿时双颊滚红,一阵着恼,怎么王爷这种小伎俩都能整到自己,她真是笨哪!

“王爷,你别捉弄芮儿了”路清莲拉开他的手,端起冰糖莲子递给他,“清莲陪王爷下棋,也要跟玉爷谈谈赵总管和芮儿的婚事。”

“小姐!”芮儿脸上尽是姑娘家的娇羞。

李玮吃着甜品,便看着芮儿笑起来,“现在害躁啦?刚才还说要砍人哪。我看是得叫赵晖考虑才行。”

“我……哎呀!不说了。”芮儿又羞又恼地旋身跑开去。

路清莲一笑,拿了棋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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