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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点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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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是由席绢创作的小说《戏点鸳鸯》,其内容围绕着权力、财富和爱情的复杂关系展开。故事的背景设定在一个充满历史与文化底蕴的古代,主要讲述了男儿身的梁玉石在父亲梁文生被冤杀后的复仇之旅。梁玉石身为一名出色的捕头,常年男装打扮,而她真正的目标却是追溯家族的血海深仇。小说中,梁玉石不断努力查找昔日灭亡家族的凶手,阐释了她在身份认同与性别角色上的矛盾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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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戏点鸳鸯.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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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Size 183242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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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17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席绢
Region 台湾
Date 未知
Tags 跨性别, 性别认同, 古代爱情, 复仇, 男装, 小说, 席绢, 戏点鸳鸯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戏点鸳鸯  作者:席绢

写于续集之前

哇!《交错时光的爱恋》要出续集了!

气喘如牛的当儿,席绢姑娘我仍在手忙脚乱当中,硬是空出一只手写感言。

感谢可爱的读者大姊、小姊们的支持,终于使小女子我有勇气去架构续集。

毕竟支票是开了出去,若是没有兑现,不必大家来口诛笔伐,识时务一点的人,就该自裁以示忏悔!八十三年度的席绢比陀螺还忙,上半年度原本决定休息封笔的;可是,替可爱小读者们发出正义之声的项家大姊一通电话打来,原本想摸鱼做鸵鸟的席绢,双手捧电话筒、诚惶诚恐的允诺,还不时擦着冷汗。到底还是偷懒不成,又坐回书桌前,一步一步的对着格子爬了。

对于未知的年代,除去历史考证那种严肃庄严的外衣,它给了我们更宽广的想像空间。对于朝代更迭五千年的那一叶秋海棠,我有着太多的憧憬,因此斗胆的下笔闯入那一片神秘领域之中;既然欧美十七、八世纪的宫廷小说都可以炒得热闹滚滚,为什么不先身看看咱们老祖宗留下来更丰富的资源呢?是不是?

我不是在写历史小说,我只是将时空架构在古代,写着古代的爱情小说,相信您也与我相同怀着期待。

住在鹿港,资讯的取得十分不易;我不知道读者对席绢笔下的东西有何看法?褒贬又如何?我只能就近的在周遭探知一些回音;而就读彰商的小妹正是我的探子。得知有人论我,及我的作品,感觉是相当奇特的,夹着惊喜与感动;能给别人快乐,就是我下笔的动力与目的了,这也是在开春低潮中得以回复的原因。

说到低潮这东西,全是来自某些批评,害得席绢一时气不过,掷笔二个月,并且跑到台中市找工作去了;转换一个海阔天空的天她,视野会更辽阔,祝福我吧!

八十三年度会减产很多作品;不过,慢工出细活嘛!大家就别嫌弃了。而且,除了有续集之外,《使你为我迷醉》中的那个孟冠人,我也要写他的故事了;想不想看哪?想看就乖乖的等,不要吵哦。

还有啦!有什么话要告诉席绢姑娘我的人,请写信到出版社好吗?我住得虽远,总还是可以收得到信的,是褒?是捧?是骂?是损?席绢在此接招便是。

小读者的来信,目前已稍有归纳出来;整体性的问题咱们摊开在纸上,个别性的问题,就私下解决吧!

第一,不要害怕写续集会破坏你们的幻想。席绢的笔法已是那个调调了,即使是不满你们的意,相信也不会差到哪边去的。

第二,要照片没有,要命一条!人家席绢早说过了,不敢荼毒你们的视力,还不死心的要我曝光,难道你们不知道——“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吗”?为了我爱书的销路着想,你们就别逼我了吧?想像一下熊猫的长相,就可以知道席绢的德行了。

第三,呜……我真的好伤心,你们居然会不喜欢《浪漫一生又何妨》,只因为女主角比男主角年长四岁!天理何在?谁规定女主角一定要比男主角年幼的?现在都快二十一世纪了,思想难道不能进步些吗?席绢好喜欢这一本书呢。

第四,席绢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根据本人三天三夜自问自答后,总结出来的回答是:席绢是一个无法安定、个性冷漠又疯狂的矛盾女人。她可以疯起来卯足劲写小说,不分日夜让四个月写出六本书,也可以掷笔不生产半个字,终日发呆过了三个月。讨厌冬天,因为会手脚冰冷;讨厌春天,因为太多花会开,鼻子禁不住刺激会过敏。

第五,非常高兴我的书能让人看了大笑,一扫愁眉,席绢最大的目标就在此了,感谢支持。

最后一点,席绢不太老,也不太年轻。长着一张娃娃脸,配上一双据说极大的眼睛,看来永远年轻。毕业已有三年,学历不高;仔细一算,年龄不难猜。

因为关心,才会有建议,有问题的放马过来吧!不必怕席绢会收不到,热心的项家大姊会在收集到一定的数量后,寄到鹿港给我;感动吧?席绢早已痛哭流涕,感激得无法成言。

唉!语无伦次,只因赶稿赶得昏天暗地,脑袋已经成豆腐渣,见趣!见趣!

席绢于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七日

第一章

夜阑人静,沉沉的夜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梁府的上空。此时此刻,连吸呼都是小心翼翼的。

一灯如豆,梁府的隐密书房中,坐着一老、一少二个人。

老人憔悴的病容上有着些许激动,更有着死亡的阴影;长期的病痛消蚀了他的生命力,但他的精神不为此而萎顿。他炯炯有神的双目,正十分渴切的看着他的孩子——有着感伤,有着喜悦,有着释然与欣慰。

坐在老人面前的,是一个俊美的男孩;那一双充满英气的星目显然得自老人的遗传。他的神情相当沉重,流露着隐藏不住的哀伤。

“玉石,知道为父叫你来此的原因吗?”

“孩儿不知。”

老人深深吁了口气,以充满爱怜的眼光注视着他这个俊美的孩子。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身为景昌县的县令,他——梁文生县令,一个小小的官,并不能贡献多大的作为;但他却得到全县县民的爱戴。因为当今朝中,不贪污的官吏比凤毛麟爪更为稀奇,而他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实在可笑呵!做官应有的操守,竟成为人人眼中的好官范例。由此可知,大宋的朝政日渐败坏,绝非只因外患而已。

而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年头,景昌县的人民还能过着平静而富足的日子,全是因为他——梁玉石所致。

谁都知道景昌县的梁捕头,不仅是梁县令的独生子,更是刚正不阿、武功高强的好捕头。有他在,没有任何宵小可以在县中横行;六年来,在他的努力下,人民才得以安居乐业,不必与他县一样,为了逃避盗匪作乱、天灾而流离失所。

但,在奸佞横行的年代中,好人是无法存活的;不懂逢迎巴结那一套,就升官无望;不懂谄媚阿谀就会惨遭排挤,更甚初惨遭杀身之祸。

三天前,一道命令下来,使得景昌县陷入愁云惨雾之中,也使得向来身体不好的梁文生病情更加严重。

梁玉石轻轻握住父亲枯瘦的手,说道:

“爹,别说这种话!孩儿过得很好,没受到任何委屈。”

梁文生愁惨的苦笑二声。

“很好?是吗?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硬是训练成一个身怀绝技的男子,四处缉捕盗匪,这种出生入死的生活能称之为‘好’吗?”

“爹,不提这个了!”梁玉石唇角抽动了一下,明显的抗拒这个话题;对她来说,是男儿身或女儿身,早已无关紧要了!此刻,一片无波的心湖可以证明。

现在她最关心的不是这件事,她低声问:“明天……要怎么办?”浓浓的愁绪布满眉宇之间。

他们要去哪里生出一个聚宝盆?

由于梁文生从来不肯巴结逢迎,也不肯拿人民的血汗成果去奉献给那些大官挥霍;且去年粮仓的存粮也早因邻县大旱,而送过去救急了,哪有余力交出五千石的粮草,供那些大官享乐?所以今年梁文生没有“上贡”太守朱炳金;他实在不忍学别县的县令那样,刮取农民要过冬的粮草来填太守这个无底洞!也因此,他得罪了太守。太守朱炳金怀恨在心,一状告到在丞相邱云升那边,硬说今年景昌县在大旱灾之中,还得以丰收的原因在于梁文生得到了个聚宝盆。

聚宝盆这东西是何等的令人垂涎!左丞相不论虚实,命令梁文生三日之内要交出这个聚宝盆,否则将他判以欺君之罪。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梁文生肯定难逃一死。二天来,梁文生遣走所有的家仆,散尽一切家产;反正他一条老命死不足惜,他只能尽量的不连累到别人。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膝前这个小女儿了。是的,她是个女儿身!并且是个俊美娇俏的女娃儿。一旦她着起女装,会是怎般的倾国倾城?肯定是不会比她那死去的娘逊色的!这些年,真的苦了她了。

“爹……”梁玉石再唤了一声。

“玉石,石家并没有灭绝!”梁文生突然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她大吃一惊;二十年前惨遭洗劫灭门的石家,居然没有如外传的全部罹难吗?这怎么可能?

二十年来,父亲让她穿上男装,让她去了裹脚布与花衣服,与男孩儿一起习艺、念书,只有一个原因——要她长大后追查当年洗劫石家的四个凶手!那是她的责任;打一出生便跟着她的血海深仇!然而……石家居然还有人活着?是谁?

梁文生转为激动,紧紧抓着女儿的双肩。

“我始终不敢相信我那结拜大哥的一家子,会全部葬身在火海中!二十年来,我一直派人暗中查访,终于在上个月,我接到北方捎来的信。他们说,当今北六省商业霸主石无忌,有可能就是石君傲的遗孤;我那石大哥的儿子。石无忌也有二个弟弟、一个妹妹,名字一个字也不差,叫无痕、无介与无瑕;一定不会错!傲龙堡……他那规模、他那名字,是我石大哥当年未竟的心愿呀!玉石,如果他们都没有死,那么你的亲事就有着落了!你不会知道为父有多么自责于要你独身一辈子的!现在你不必独身了,石无忌就是你那指腹为婚的丈夫呀!石无忌不愧为我大哥石君傲的儿子……傲龙堡!他建立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傲龙堡!玉石,我要你立即北上去与他完婚!”他说完,开始剧咳。

梁玉石急忙拍抚父亲的前胸;此刻,她的一颗心纷扰杂乱,她不知怎样使父亲冷静下来,并且告诉他,也许那只是巧合相同的名字,又如何证明他就是石伯父的遗孤呢?她当然知道傲龙堡、知道北方修罗石无忌;他是个大商人,有一支军队、一座城池,是个可怕又难测的男人;傲龙堡能在兵荒马乱中卓立十几年,教朝廷与外藩戒慎三分,不是没有它的道理的!它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神秘性;没有人可以探知它的过去。没有人知道石无忌一家子的底细。

在二年前,当杭州首富苏光平一夕之间突然破产,以致一家大小全都不知流落何方开始,以致后来几个当权大官接二连三的猝死,这些都在在令梁玉石心中有种异样感觉。因为经她这多年来的暗中查访,发现那几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犯下当年石家灭门血案的凶手。但是因为这些事件全都被处理得干净俐落,根本无法得知是何人所为。

但……真的跟傲龙堡的主人石无忌有关吗?她一直认为只是名字相同的人而已;在她的心中,她的丈夫石无忌早在她四岁时便已死亡。二十多年来,她存活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石家报仇。不!她不能接受她丈夫仍然活着的事实!甚至应该说——她无法相信那个可怕神秘的北方富贾就是她的丈夫!

“爹,您冷静一点!傲龙堡的石无忌不可能会是我丈夫的。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并不是没有,您根本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又怎么能要我以未婚妻的身分前去成亲?而且,先不论那个石无忌是不是我丈夫,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明天的问题呀!我们逃吧!爹。”

外面的更声已敲过了三更,梁玉石的心中益加着急了起来;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就这样含冤送死!她那一生清廉爱民的父亲不该得到这种下场的!

梁文生摇摇头。“逃走?然后使县民遭殃?一个父母官该作这种自私的打算吗?玉石,为父从未如此教过你对吧?为父虽然无能保护县民,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不要叫我做出不仁不义的事。况且,能死得其所又有何惧呢?”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宝玉,手掌般大小的无瑕玉面上,精刻着九只飞龙,巧夺天工、精致得教人移不开目光。梁玉石见过它一次,它叫“凌云龙佩”,是石君傲生前爱不释手的古玩;后来,当他在得知拜把兄弟的妻子有孕时,立刻慨然相赠,并说道:“若生男,是石家歃血为盟好兄弟;若生女,就要成为石家大媳妇。”虽然后来两家四处迁徙而失去联络,但梁文生始终牢记着拜把大哥的话,只当女儿已经是石家的人了;所以才会在恶耗传来时,叫女儿从此着上男装。

梁文生将玉佩交到女儿手上,说:“去吧!去找石无忌。如果他是我石大哥的儿子,他就会认得这块‘凌云龙佩’,而如果他真是我未来的女婿,那么,女儿,让他来为我伸冤吧!为父只愿你能得到好的归宿,死而无憾!”

傲龙堡的秋天是最忙碌的季节。

各地营收帐目都已送来,他们得赶在年关之前合计营利收成与红利发放,让众兄弟们过个好年。傲龙堡内的各大首脑们岂是一个“忙”字可以容得了的?四大楼内的伙计们川流不息的来来去去;相之下,八院就冷清太多了。

如今已是一个二岁孩子的妈的苏幻儿,虽已为人母了,但可别期望她会有什么长进;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一点也不错!

一场午后的雷阵雨让苏幻儿眉开眼笑到现在;当早上的阳光夹带几许阴霾的时候,她心中就已有了计量。于是,中午硬是拖石无忌回兰院午餐,现在果不出所料——大雨滂沱而下;下雨天就是休息天了嘛!苏幻儿让佣人到前院传话:任何天大、地大的事情,一律等雨停了再说!下雨天,石无忌概不外借!

傲龙堡的当家到然是石无忌;可是,若说石无忌的命令可以称之为圣旨,那么,苏幻儿的话就是无可违拗的懿旨了!权衡之下,苏大姑娘——石大夫人的命令,还是乖乖顺从比较好,往后才能好吃好穿的过太平日子。因此,苏幻儿巴巴占住丈夫一个下午的时光,也无人敢仗义执言、多置一词。

此时,面西的窗户大开,窗内的锦织躺椅上躺着一位美丽无双的大美人,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般的伸展四迎。她披散着一头绸缎般乌黑的长发,将头轻靠在丈夫腿上,凝注着秋雨中的百花沾露,眼神是满足而喜悦的,樱唇上那一抹微笑是石无忌永生的眷恋。

“雨停了。”石无忌一手轻抚幻儿的丝发,一边低喃着。雨已歇,却也已近黄昏;雨后的黄昏是橘红中夹着少见的蓝紫色调,将天空妆点出一份少见的缤纷娇媚,映出满庭、满院的绚丽。

幻儿探手在窗檐上头接了几滴雨水,弄得玉手半湿。她俏皮地说道:“这有水在滴,就代表雨还没有停;谁说雨停了?”

“强词夺理。”他在她的粉颊上轻啄一下,心想今天下午是办不成公事了!幻儿一旦存心黏着他不放,他就无法全心去办公。这个小东西总是教他无计可施。

幻儿起身坐到他的腿上,搂住他脖子,黛眉深锁的叹气不已:

“无忌,我好无聊哦!什么时候咱们南下去玩?什么时候要教我骑马?还有三个月才过年,在过年之前我势必还要寂寞好久,日子都不知要如何打发才好了!”

他曾经提过要带幻儿南下去玩的,但这二年来,石无忌生意愈做愈大,相对的,也愈来愈忙,连先前允诺要教她骑马的事,也只有先搁置下来了。对于这一点,石无忌是有些内疚的;但是,要说日子过得很无聊,就太夸张了!

他笑道:“不知道前些天是谁在对我抱怨:绾儿太活泼,让人累得半死的?”

石无忌深深相信,他们那宝贝儿子石定绾的鬼灵精性子,完全是遗传自他的妻子。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可以应验在这里吧?谁生的儿子就像谁的性子,果真一点儿也没错!

说起她那个儿子,苏幻儿皱皱眉说道:

“哎呀,那不算啦!何况,当他有得玩、有地方可以去的时候,他哪还会想到我这个生他的娘啊?像今天他就跟他冷叔去城外玩了,也不可能天天腻着我。我说的无聊是针对你!让我变成怨妇,你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石无忌侧首想了一下。

“你有什么玩乐的兴致吗?不然叫无瑕陪你去四处走走。你知道,在过年之前我无法分太多时间给你的。”对于这一点,他是相当抱歉的。

“不要、不要!”她抗议般的直摇头,半跪在他大腿上与他平视着。“我只想让自己忙一点。”她相信自己已经暗示很多了,多得都不像是在“暗示”了。

可是,石无忌仍是猜不出幻儿到底在想什么?显然苏大姑娘高估了她的表达能力。

他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忙法?如果你要,傲龙堡上上下下够你忙的了。”

苏幻儿翻了翻白眼。“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她决定直说了:“我是说,我想生个女儿来玩玩。”

二年来,她未再受孕的原因是,第一次生产时难产,致使石无忌决定不再让妻子受苦。那一次的痛苦曾让幻儿决死不再承受第二次;可是,当小娃娃的可爱面孔浮上心头时,再多的苦痛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说真的,她也早已忘了那种痛苦,准备再生一个。既然她是个美人,无忌是俊男,拥这么优良的基因,哪有不努力增产报国的道理?

石无忌毫不考虑的拒绝了

“不行!我们说好了不再生的。”

“你想吵架是不是?你没空陪我,我也没怪你,可是你居然拒绝我这个可以排遣无聊的提议,太过份了哦。”她一边瞪他,心里一边打着主意;她就不相信石无忌阻止得了她受孕,除非他准备不碰她。

“幻儿……”有时候他这个人人敬畏的石大当家,对妻子是根本没法子的,他简直没有反驳的余地了!就像无痕说的——太宠妻子无异是替自己找麻烦!

“就这么说定了。”她独断的下了结论,按着搂住他深深的一吻,不让他有机会开口反对。

孩子!可爱的小娃娃!当这个念头在心中浮现时,就像种子着床了一般,逐渐在心中生根;她期待第二个孩子在身体中孕育。

生个孩子来玩?这种话也只有苏幻儿说得出口!石无忌打算找冷刚来好好研究一番,最好是能找到一些好玩的事来转移幻儿的注意力;她真的是太闲了!

日子仍然无聊的过着,苏幻儿这个“闲妻凉母”闷得都快发霉了!

她决定到松院去抓儿子回来玩一玩。这个定绾!一天到晚不是缠着冷叔,就是跟着他爹与其他叔叔们,反而不大黏她这个做母亲的——小小年纪就会说孔老生子的至理名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哼!那小子也不想想她若是那女子,他不就是“小人”了?儿子会找她只有二个原因——不是饿了,就是所有的人都没空!在儿子的眼中,她不是母亲,而是专门和他抢父亲的女人——其实,也的确是如此啦!

在经过柳院时,她不经意听到许多嘈杂的人声;敢情是今天无介忙里偷闲,找来几个朋友小酌一番了?多聪明!为工作卖命是笨蛋行为,工作与休息兼顾才正常。她那老公就是看不破这一点,才会忙得没空陪她;但,话又说回来,她也很气这个死无介——不去浩然楼帮忙做事,却躲在这边凉快,让她那个宝贝老公忙得半死!她倒要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国家大事,重要到要浪费时间耗在这里。

“无介兄,您真该去万花楼瞧瞧!那个年初刚由江南来的大美人秦秋雨,实在美得没话说!她一来,就使得万花楼天天爆满、门庭若市,连当年的马仙梅也没得比。而多少王公贵族天天捧着大把银两上门,就只为一睹她的芳容!”

幻儿认得这个声音,是去年乡试及格的秀才,家中有几个钱,肚子中也还有几滴墨水,为人尚可,只是喜爱附庸风雅、流连于烟花场所冒充风流才子!好像是叫封书官吧?

男人聚一堆聊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女人;现在,她倒是好奇无介会怎么回答。

无介回道:“烟花女子本已十分可怜了,那些争着去看她的男人是何居心也就不必说了,我又何必去凑一脚?再说,要看美人我家就有二个了;谁敢说当今天下还有哪个女子的姿色,可以赛得过我嫂子和妹妹的?”

这个无介,倒是挺护她的!苏幻儿决定放他一马,原要打趣他的偷懒。而由无介的言举止间,幻儿发现无介也已长成了一个成熟的伟岸男子了;平时虽然不大感觉得出来,但听见他刚刚那一番话,才发觉他真的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封书官又道:

“秦秋雨的美丽也是一等一的绝,当然不敢与你大嫂和妹妹相提并论;到底她们是大家闺秀,出身贫苦的秦秋雨如何和她们比?不要动不动就抬出你们家那二尊天仙来压我们好吗?她真的是值得一看的大美人;通音韵、能歌能舞、温柔甜美,最重要的,她还是个清倌。万花楼鸨母说,这个月二十一是秦秋雨十八岁生日,要让她破身。那些王公贵族已叫价到一百万两了!为了当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们就算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唉!只可惜我无此财力。无介兄,你何不去拔个头筹?”

只有无聊又钱太多的男人才会去想这种事!幻儿在心中对他们嗤之以鼻。突然,她想到一件会让她忙碌起来的好玩事——长嫂如母的她也该为二位小叔找老婆了!这么好玩的事,她怎么会给忽略了呢?真是太、太不应该了!她眼中掠过一抹诡异的光彩;看来,她那个老公也不必担心她会一直想要生个宝宝来打发时间了。

只听无介一阵朗笑,说道:

“对于糟蹋别人清白一事,我无力阻止,但也十分不屑为之。哈!平日一个个看来正经的文士,碰到这种事居然全成了急色鬼。封兄,这种事没什好宣扬的。”已二十四岁了,石无介仍无心于女色之事,成天只忙着公事,不然就是骑马狩猎。寻欢作乐对他而言是浪费时间与金钱的笨事;反正石家后代香火已有着落,他也乐得清闲。

幻儿当然明白无介的心思,但她才不让他如愿;要是石无介清闲了,她还有什么好玩的?当然不行!

她转身回兰院,没再多听下去,一颗心思全放在万花楼那个清倌花魁身上了。秦秋雨?嗯,是怎样的一个大美人?她相当有兴趣去一探其真面目。

与其说苏幻儿想一睹大美人芳容,倒不如说她想尝一尝古代上花街柳巷的滋味;她这个来自二十世纪的好奇宝宝,终于发现了好多好玩的事了。唉!后果会如何,又有谁能想像?但愿上天保佑石无忌的心脏够坚强,不会被她给吓死。

心意一定,苏幻儿便让佣人去请小姑无瑕到兰院共谋;恰巧冷刚带无瑕回傲龙堡过年团圆——要做坏事,得有人作伴才玩得起来,而石无瑕是当然人选!苏幻儿偷笑到嘴巴都快要抽筋了。在等无瑕前来的时间里,她拉开大木柜,半个人全埋入石无忌的衣柜中东翻西找,只见一件件衣服不断从里头被丢出来;身为傲龙堡的当家主母,原来该有的好象早被她很努力的破坏光了,如今哪还会有什么矜持?

所以说,石无忌太溺爱她了;有时候,苏大姑娘是不能太宠的。

石无瑕一脚才正要跨进她的房间,却看见一件衣服冷不防的迎面飞过来,她伸手接住了那件被丢过来的衣服,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大嫂在那里翻箱倒柜。

“嫂嫂,你不会是要休了大哥吧?为什么丢他的衣服?”闪入石无瑕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大嫂与大哥又吵架了。每当他们之间有冷战发生时,遭殃的人绝对是石无忌!即使冷战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个人都猜得出结果如何。不过,苏幻儿是不会让丈夫在众人面前难堪的,她之前最严重的抗议,也不过是在石无忌的茶中加入半杯醋而已——让他吃醋吃个够!至于其他言语上的口角,就是夫妻俩关起门来的事了;而每次他们一关上门之后,隔天大家必然会看到石氏生妇更加恩爱了。

此时幻儿会这么激烈的去翻石无忌的衣服,以另一种角度来看,代表事态是十分严重了。

“嫂嫂,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见幻儿没回答,她又问了,语气是很沉重的。

“咚”的一声,幻儿的头不小心撞到了木柜内的横木。她昏头转向的边揉着额角,边从衣柜内直起身,抱怨道:

“什么嘛,害我撞到!我几时又看来像在和你大哥冷战了?你多心了。”

“要不要紧?”无瑕扶幻儿坐在床沿。

“不要紧。来!你坐下。我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幻儿也顾不得额角的疼痛了,她双眼发光的等着看无瑕的反应。

无瑕虽不知嫂子会有什么好玩的点子,但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她心中就有些毛毛的;她这鬼灵精的大嫂,满脑子都是惊世骇俗的念头!她相信,无论幻儿脑中在转什么念头,她都是要陪着去出生入死的那一个。

“什么好玩的事?”无瑕恢住气,低声问道。

“我们女扮男装……”幻儿得意洋洋的宣布。

无瑕吁出一口气;这还好,不算太可怕,这种事她们以前就做过了。尤其是与冷刚成亲之后,他为了方便带她四处去云游,于是将她打扮成书生模样,所以女扮男装一事对她并不陌生。她正要庆幸幻儿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大计画时,只见她又缓缓的开口了:

“然后,去万花楼嫖妓!”

气势慑人的傲龙堡,在夕阳金光中像傲然挺立的一条巨龙。第一眼见到它的人,无不被它的气势震慑住而久久无法成言。

梁玉石淡淡的扫了一眼正门的二位壮汉;早在她步入石家产业的外围堆时,到现在已看到四只信鸽飞向堡里;傲龙堡会令人如此惧怕不是没道理的!它果真是一座防卫森严、固若金汤的城堡。

一个月来,北上的风尘仆仆,并不能消磨尽她旺盛的精力,但她满脸的风沙与疲累有掩不住的寒伧。她俐落的跳下灰马。

傲龙堡侧门走出一个蓝衣的中年男子,一脸的斯文,却看得出精光内蕴,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但他只是个门房;傲龙堡内居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我叫梁玉石,想求见石无忌堡主。”她直道出来此的目的。

所有在场的人皆一愣。好大的口气!石大当家岂是人人都可以随便见到的?

“敢问梁公子是……”

“故人之子。”她不卑不亢的吐出这几个字,静静的等候通报。

门房匆匆进去了。

进入北六省之后,她知道了更多石无忌的事迹;二年前他已娶妻,其妻是杭州大美人苏幻儿。梁玉石不敢肯定石无忌是否真的就是她那指腹为婚的丈夫,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会放弃的。她需要傲龙堡的帮助!

如果,石无忌真的就是她的未婚生,那么她将以男儿面目相见、相认——拆散恩爱夫妻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是为帮助父亲报仇雪冤而来。

对婚姻一事,她是没什么感觉的;何况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早过了适婚年纪。一直以来,她都当自已是男人,也没有恢复女儿身的打算,所以,当她知道石无忌已婚时,心中倒无什么感觉。

正在冥思时,后方由远而近、起落有致的马蹄声使她回了神。她半侧过身子,眯着眼看着正背对夕阳、骑着马向这里奔来的人。夕阳在那人身上映照出奇特的光晕,马蹄所扬起的漫天风沙与那人的大披风,在奔驰中成无比的气势;这是一幅慑人心魂的壮观景象。她不自觉的紧盯来人,从没有这种无法自制的心情,随着马蹄的起落而心跳难抑;那是一匹千里骏马,以及……一个气势不凡的男子!

来到门前时,他猛然勒住绳,让马停了下来。石无痕紧盯着眼前这个衣衫老旧、脸上的汗水沾染了些许泥沙的小男孩。他不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因此停了下来。只是觉得这小男孩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紧紧吸引住他的目光;这个男孩好好沐浴一番后,想必会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这少年有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是南方人吧?才会有如此娇小的身。

“找人?”石无痕略微俯下身来,使自己能更清楚的看清男孩的五官。

然而,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却使梁玉石的心中起了极度的反感;这就是所谓有钱人的嘴脸了吧?她冷冷的直视着石与痕那一双充满探索兴味的眸子;她心想,她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会是副什么样子?他对她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是一个看来像乞丐又像流浪汉的小男孩?更甚,又是一个食客;一个来吃白食的?

刹时,满胸满腹的屈辱感激出她满腔的怒气。

“是的,我找人!”她冷淡又傲然的回答。

这男子是谁?一身狩猎装看得出造价不凡,并且出自名师之手。但,比起他那一身衣着更出色的,是他全身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尊贵气势。他是个奇特的男子;俊朗的五官刻画出温文儒雅的线条,但与那书生面孔不搭调的是,他有一双太精明深沉的眸子,再加上壮硕结实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个力与柔兼具的矛盾体;她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男子。

他是谁?是石家的人吗?还是石家延揽来的军师、参谋什么的?

但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一个不懂礼貌的家伙!

“找谁?”石无痕俐落的翻下马背,这才发现小男孩比他所预估的还要娇小。他应该是南方人吧?一直以来,他都在思考为什么南方男子会长不高的原因;是饮食习惯的差异吗?真可惜!这男孩的年纪应该比他预估中还要大些。而如果他已经十八岁了,那么也不必再对身高有任何指望了。可惜!这么英挺的站姿、这么骄傲的神情,如果他的身材更高大一些,相信会更有气势,而让人不敢小看。小男孩身高只及他的下巴,是比一般女人高了点,但以男人的标准而言,实在是太矮了。

梁玉石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高;至少在南方时,她就跟一般男子没两样!可是与这男人一比,她才觉得自己非常的“娇小”……多恐怖的二个字——娇小?!

她没有机会回答石无痕突兀的问话,因为他们都被急切的开门声吸引,不约而同转身看向傲龙堡的大门。

出来的是冷自扬。

向来冷静自持、面无表情的冷自扬,神色中竟然带着几分激动,他目光紧紧定在梁玉石的身上,开口便问:

“你是梁文生的儿子?!”

梁玉石听出他问话中对“儿子”这二个字的强调;她知道,她找对了人,也找到人了!如果傲龙堡真的是她那指腹为婚的丈夫所有,那么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眼神却凌厉逼人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父亲口中所容的那个冷自扬了。

由于当年惨案发生之后,一直找不到冷自扬的尸体,所以梁文生才会对石家人并未死绝的想法深信不移。只要有冷自扬在,石家必然有后;爹果然猜对了!

而此刻冷自扬神色中的紧张,必是怕她打算以未婚妻的身分,前来找石无忌践约的。

她扯出一个虚应的笑容。

“是的,我是他‘儿子’!”说完,从怀中取出当年的信物;也算是将“凌云龙佩”物归原主吧?

冷自扬看着梁玉石,眼中有抹深思。

“你爹他好吗?你们知道我们多久了?”

“半个月前才知道;我爹死了。”

一抹凝重的气息弥漫在渐渐转暗的夜色中,益加凸显出她那一身黑丧服黯然无光。

“冷叔,他是?”石无痕打破沉默,目光直盯着梁玉石,心中充满了好奇。

“进来再吧!他叫梁玉石。记得当年你爹说过,不管生男生女,一律叫玉石;你是叫玉石吧?”冷自扬领她入门,轻声问着。

“是的,我叫玉石,冷叔叔。”她看向冷自扬若有所悟的眼光中,心里警觉了一下;他那眼光,似乎能穿透她灵魂的本质似的!

在冷自扬与那陌生男子直视的目光下,她是不大可能有任何心思打量傲龙堡内的雄伟辉煌的;可是,当她站定在聚贤楼入口前时,仍不免为它的壮观华丽而诧异不已。它的高度、它的外观、它的陈设,都是未曾见过的富丽堂皇;一砖、一瓦简直都可以拿来当古玩收藏了!巧夺天工的精雕细琢不见一丝马虎,皇宫内院怕也不过如此吧?而相同的建居然还不只一座;它共有四座,呈正方排列。

傲龙堡的富可敌国由此可知。石氏兄弟,究竟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居然能在十几年间就建立起这种规模?

“去请大少爷来聚贤楼。”冷自扬迳自吩咐一旁小去找来石无忌。

梁玉石只能愣愣的打量着一室的华丽气派,一时之间也无暇去在意石无痕他那带有探索意味的放肆目光。

这几天苏幻儿很忙;忙着说服无瑕答应陪她去万花楼开眼界,石无瑕说什么也不肯点头;她没那个胆,也不想被大哥剥皮。

苏幻儿已将石无忌的几件衣物叫人改成自己的尺寸了;也就是说,万事皆备,只缺石无瑕点头,二人就可以成行了。况且,不趁现在要待何时?多好的时机呀!冷刚被石无忌派去出公差一个月;傲龙堡内在入秋后人人都忙得分身乏术,谁有空闲来注意女人们做什么逍遣?石无忌虽然溺爱妻子,对妻子千到百顺,但太超出常情的事,他也是抵死都不会应允的。而幻儿也知道,如果石无忌知道她想去“嫖妓”的话,肯定会往吐血身亡之前,先将她给掐死,免得留她遗害人间。

这种事别说在古代了,就连在二十世纪都很惊世骇俗,不被世人所接受,其实,苏大姑娘也不是故意要做这种事,只不过古代出了很多名妓,她们的事迹流传千古;什么小凤仙、李师师、陈圆圆之类的名女人,哪一个不是出身烟花?古人不是说了吗?自来侠女出风尘。她就是想去挖掘一个落难侠女嘛!搞不好那个人人垂涎的小清倌秦秋雨,正是这年代中品性高洁而值得深交的好女人哦!她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认定着。

既然有了确立的目标,哪有不实行的道理?反正她现在又这么闲。

终归一句,苏大小姐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觉得不去找点刺激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只不过,这所谓的“刺激”,是对自己还是对石无忌而言,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老天保佑石无忌,阿门!

“无瑕。”

“我现在好忙哦!我赶着要替冷刚做一双鞋子,好忙哦。”

这一对姑嫂一前一后在八院相通的林荫小道上走着。前面走着的是汗水直冒、神色惊恐的石无瑕,后面追着的是永不死心的苏幻儿。

“我马上叫人做一千双鞋子送冷刚,包他穿到进棺材后还有剩!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苏幻儿口没遮栏的叫着,反正她绝不让石无瑕有拒绝她的余地。

“嫂嫂!”无瑕叹了口气,脚步仍不敢停,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停了下来,就无异是给幻儿一个动用三寸不烂之舌的机会;而一旦幻儿有机会对人洗脑,那肯定是没人可以逃得过,以致任何事都不得不到她了。但,什么事都好,上妓院则免!于是她再找了个借口:“嫂嫂,你该去定绾吃饭了。”

幻儿只好用力一跳,上前紧紧抱住无瑕。

“那小子玩到肚子饿了自然会去找人他,还怕他没东西吃吗?好嘛,陪我去啦!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嘛!好不好?无瑕,你最好了——”

“不成的,要是被冷刚知道,他会休了我!大嫂,你这一招对我没用的;你找大哥吧!”无瑕实在不敢领教幻儿的黏人;她还以为只有大哥才会领受到她的黏功呢!想不到大嫂居然也用到她身上来了。真是不愧为北方修罗的妻子,做事无所不用其极!跟本是不择手段嘛,太卑劣了。

“嘿,这一招用在我老公身上当然是百分之百万无一失的,可是用在你身上也不错呀!至少你得答应陪我去之后,我才会让你脱身,否则我们就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苏幻儿根本是胁迫嘛!

“嫂嫂,你先放开我啦,有佣人走过来了,这样好难看!反正我是逃不掉的。”

幻儿算准无瑕是被她缠定了,也不怕她会逃掉,因此她决定保持一点主人的象,所以放开了石无瑕。

“少夫人、大小姐。”二个端茶过来的丫头福了一福。显然她们手上端的上好铁观音,是要用来招待聚贤楼的客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会让冷叔特地叫人到茶房去取出最好的茶相待?

“前院有客人吗?”幻儿问。

“是呀!三位主人全在聚贤楼了;是冷总管叫人全请去的。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人,可是光看那少年一身破旧的衣裳,应该不会是什么很有身分地位的人才对呀。”佣人回答。

在傲龙堡,主仆之间的分野是相当严苛的,规矩订得很严格,根本不允许在一问一答间掺入私人观感,可是对苏幻儿是可以例外的。她是个亲切随和的当家主母,相对的,佣人在爱戴她之余,也较不会拘泥于主仆之分。所以,当幻儿问话时,佣人的回答会更详细,也提供苏幻儿更多的资讯。

这一说,又激出了幻儿的好奇心;现在是什么时机?石无忌白天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三兄弟齐聚一堂了!但现在,却为了一个客人而全部丢下手中的工作赶去招待;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以前,就算是穿金戴银的大人物,石无忌也不曾亲自招待过,况且,今天来的不过是个平凡的少年,竟然所有“重量级”的人物都出动了,这是什么道理?

显然,石无瑕也是非常好奇的,于是她俩不约而同的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盘;决定出她们自己端去。当然,为的就是要找个名目去光明正大的看人喽!要说石无瑕没有被苏幻儿带坏,打死人都不会相信的。

第二章

那是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苏幻儿第一眼看到梁玉石时就是这种感觉;即使她是一身粗衣短褂的男装打扮,但那股女孩儿才有的味道,是很容易分辨得出来的。

此时,我们的苏大姑娘正与她小姑躲在门后面往外窥。这可真是一个好视野;刚好可以看到她要看的客人。但这种行径她可不称为“偷窥”:这叫观察,也叫评量!反正她一定会出去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正想先听听看他们在聊什么时。冷不防门被一只小手猛地掀开!

“娘娘、姑姑!你们躲在这里是要跟我玩捉迷藏是不是呀?我抓到你们了!”一个清亮的童稚嗓音来自她们的下方。

顺着声音往下看,是一个年方二岁多的小娃儿;他有着比一般孩童更清晰的声音和咬字。这么大的嗓门,当然会使所有的人都对她们行注目礼,连带的,也使二位大美人无所遁了。

“幻儿?无瑕?”石无忌皱眉的盯着她们。

幻儿恶人先告状的托着茶盘走到无忌面前,没好气地抱怨他道:

“喔——没空陪我,倒有空来喝茶见客?这道理我可不明白了!”

“敢情大嫂是对大哥的未婚妻吃醋了?”石无介心直口快的嚷了出来。

众人脸色顿时一沉;尤以冷自扬与石无忌为最。

未婚妻?哪一个?幻儿瞪大的双眼中闪着问号。

“你大哥的未婚妻?”

“是呀!如果梁兄弟是个女娃儿的话,那么可就糟了!人家可是大哥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哩。”石无介说得又快又大声,快到没有人可以阻止,所以他的话换来所有人的大白眼。

“指腹为婚?石无忌!你早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幻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半。老天爷!人家正主儿未婚妻现在找上门来要完婚了,她这个妻子倒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大嫂,先别吃醋啦!早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的。不过,我是说还好啦!人家梁玉石是个男孩儿。”石无介仍不知死活的嚷着,还认为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玩的笑话。

石无痕神色有丝迟疑,却仍赶在任何人开口之前首先发言了:

“是呀!大嫂,这梁玉石是个男孩儿。当年梁大叔与爹订下指腹为婚的誓约时,因为还不知尚在腹中的是男是女,所以才会说:若生男,为兄弟;若生女,为长媳。但是事隔多年,加上音讯全无,冷叔以为梁大叔他们并不会对此事当真;何况,我们几个兄弟在那次灭门事件之后,便隐姓埋名起来,对这件事也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想不到,梁大叔居然相当执着,吩咐玉石一定要来确定我们是否真为故人之子。无介的意思是:如果这梁玉石是个女娃儿,那么,大嫂的独占地位也许就不保了!”

幻儿惊疑的看向丈夫;是吗?石无忌果真有一个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他们竟然认为这个梁玉石是男的!莫非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才会当她是个男人?

“你想怎么做?”

“这还要怎么做?他是个男的。”石无忌用一种淡然却沉重的语气吐出这几个字,也充份表现出他的不愿多。

“可是,她……”苏幻儿被他们粉饰太平的态度激怒了;她才不相信石无忌会看不出来,她简直想拿茶杯砸他的头了!可是……这事一深思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复杂。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开口才好。开口之前,她得先知道所有人心中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相信梁玉石是男人?老实说,她本人基于一生一妻的传统思想,理应是该高兴梁玉石伪装成男人的;再怎么说,这一次出现的情敌可不像三年前那个马仙梅或小青那种情况。而幻儿最好奇的是:为什么梁玉石要伪装成男孩子?看她这一身男装打扮,没有流露出半点脂粉味,就可以猜出她以男装示人已不是一、二天的事了。她那股英气,是被刻意训练出来的,否则哪会如此自然的于外?

梁玉石不是来傲龙堡嫁石无忌的!幻儿的第一直觉就是这个。所以她没有醋劲大发,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危机意识,只是在这突发的状况中发现了很多值得深思的现象;而她的直觉告诉她——将来必然会有很好玩的事发生!

她没有拆穿梁玉石是女儿身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她看到了石无忌眼中的防备。石无忌太了解她了!三年来的夫妻生活使他深刻体认到,他爱妻心目中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生多妻制;一旦他犯了这个错,他肯定会失去妻子。即使他已认定今生今世只要她一人,可是父母之命的姻缘却也是他不能违拗的;所以,即使他早已看出梁玉石并非男子时,仍执意顺势错下去,当梁玉石是个男人。那么,眼前的情况就容易处理得多:至少,他不会失去她!

“幻儿,你先回房去休息。”石无忌不愿幻儿在这边,除了因此时不宜讨论梁玉石是男是女的问题外,他们的话题正进行到当年那一件灭门血案的经过,以及梁父受奸臣迫害身亡一事;讨论那么伤痛又血腥的事,他不希望让幻儿与无瑕听到。

何况,他知道幻儿已经对梁玉石起了疑心:一旦她对某人产生好奇时,一定会锲而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而真相,是不能挖掘的。就算会愧对父母、愧对梁大叔,他也全扛下来了!他只对幻儿一人深情。爱上幻儿就注定他永远的沉陷;沉陷在她绵密的情网中,不能自拔。

不过,苏幻儿从来就不是会听话的乖宝宝,她虽然揣测得出他的心思,却不愿被置身事外。她扬起下巴说道:

“我为什么要休息?还很早呀!你们用膳了吗?如果没有,那正好!咱们大伙儿已很久没一起用膳了。冷叔,叫厨房准备准备,就在后头的观景楼用膳吧!正对着一片桂花林,很有意境。”

的确是晚膳的时候了。

少夫人一声令下,不一会儿佣人全布好了菜。众人哪还敢讲什么?连石无忌都无话可说了,只有在心中暗自叫苦。

“走吧!别饿着我们的贵客了。你们也真是的!人家一路赶来,也不让她休息一下,倒全排排坐在这里说话,而不管她会不会疲累、饥饿!傲龙堡几时改变了待客之道?真是太没礼貌了!梁——公子。”幻儿主导全局,并且满场跑,一转眼来到梁玉石面前。

她一脸的天真无邪加热诚,笑容满面的执起她的手说道:

“我们石家的男人哪,全是些没规矩的!你别见怪了。我带你去洗把脸,有了精神后再好好吃一顿。”

基本上,幻儿是把男装的梁玉石当女人看啦!不过,只要梁玉石是以男装出现,这等行为就是非常的不守妇道。所以,幻儿才刚碰到梁玉石的手,就立即被石无忌搂回怀里,而梁玉石也赶紧趁机躲开了她的手。

“自会有人领他去,你安份些!”石无忌在她耳边粗声低吼。

“你放开啦!”见石无痕已领梁玉石往后院走去,幻儿不开心的想掰开她腰上那双铁钳似的手臂,可惜却挣不过丈夫的蛮力。现在,她开始怀念三年前新婚时,石无忌所严禁的一些条规;尤其是在公众场合不许有亲密动作那一条!但自从被她自己打破之后,她就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因此而受制。

石无忌抱起幻儿往观景楼走去,幻儿只得乖乖的顺着他了。而他们那二岁大的儿子,就一蹦一跳的跟在石无忌后面,笑道:“娘娘,羞羞!被爹爹抱。长不大、爱撒娇,羞羞脸!”

这些话正是幻儿天天对儿子讲的,如今,她那宝贝儿子又一句不漏的回给她。谁叫苏幻儿老是与儿子争石无忌的宠?争得都几乎要反目成仇了。如今她儿子见机不可失,当然要报仇了!他那短短几个字使得大人们连笑意也憋不住,全大笑了出来。只见石定绾这个小鬼灵精,更加的得意洋洋。

“石定绾,你皮痒了是不是?”苏幻儿瞪着儿子,顺带也警告那些笑得不知节制的人:不想死得太惨的话,最好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幻儿,你哪!长不大。”石无忌轻捏一下她的俏鼻,宠溺的将她搂得更紧。

“我也要!”小小的石定绾不甘被冷落,也巴着父亲不放。

“不行!你又来跟我抢,讨厌!”活像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抢走,幻儿又开始了与儿子抢丈夫的戏码。

众人全都识趣的隔山观虎斗,站在一旁看笑话;他们早就一致肯定苏幻儿生了一个百分之百像她的儿子,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当石无痕再度领梁玉石进来时,就见到美若天仙、气质高雅的苏幻儿坐在石无忌腿上,像只八爪章鱼一般紧抱着石无忌,而被抢去好位置的石定绾,则硬是将头挤入幻儿与无忌之间。

别说石无忌的形象被破坏,就连那个美得令梁玉石震撼得无法自已的苏幻儿,也让梁玉石对她的不错观感严重破灭;老天爷!这一对夫妻……恩爱得太过份了吧?再看看石家上下一派不足为奇的表情,就知道这情对他们而言,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北方人与南方人真的是差那么多吗?还是石无忌生妇是特例?

梁玉石看呆了。

沐浴过后手脚有些冰冷;入秋了,夜晚总带着几分凉意。苏幻儿在睡衣之外又加了件石无忌的大披风,赤着脚悄悄走到花厅,看到坐在长廊石桌旁的丈夫,他仍在批阅一些文件,桌上堆满了牛皮卷宗;夜明珠给了他充分的照明。

她由身后抱住他,将冰冰的双手由衣领口探入他温热的胸前取暖。

“不许办公!”她叫着。

石无忌放下笔,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看到她衣裳的单薄,又打开外衣包住她,拥入怀里。这种天气对他这北方人而言是没什么的,可是他知道幻儿比一般人还怕冷;一入秋就会开始穿冬衣,也常在半夜时偎入他怀中取暖。

“绾儿睡了?”幻儿在他怀中问着。向来哄孩子入睡的工作都是由石无忌来做的,因为如果由她去,必然会忘了任务而陪孩子玩到三更半夜还不知道休息;为了小孩子的正常作息着想,石无忌只好不畏世俗眼光而自己哄孩子睡觉。

“是呀,今天玩得比较累,一沾床就睡着了。”他亲了她一记,将她沐浴后的幽香尽数吸入。

“无忌。”她低语。

他低下头,附耳在她唇边:“嗯?”

“她是女的。”她陈述着二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她不是;只要她不愿承认,那么她就不是。”

“你的另一个意思是:她不愿承认的原因是她看不上你?”她以另一种角度来问。

“我宁愿这么想;即使有伤我的自尊。”他背靠廊柱,昂首看向天空;秋天的夜空像一匹缀满宝石的黑丝绸布,充满了神与冷。他淡淡的开口:“她二十四岁了,已经过了适婚年龄。当她的父母得知我们石家突遭横祸时,她立即被当成男人来抚养,目的只为替我们石家报仇,她自己更绝了再嫁之心,才会一直男装到现在。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有另一批人也在找当年灭亡我家的凶手,只是力量不足,致使我们没有去追查。如今她父亲因为太过清廉而遭迫害,我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必是拉下了自尊,忍下屈辱才来投靠我们;她在景昌县的所有资料,早在一个时辰前我就收到飞鸽传书了。”

傲龙堡有完善得吓人的通讯网路,全国都有暗哨做为联络站,在正气楼中更有一批人员专门记录各种时事资料,以备随时的咨询。所以,梁玉石傍晚时分到达后,在深夜时她的一切身家资料就已送到石无忌的面前了,这是他之所以成功的重要因素;傲龙堡的确是不容小觑的!

“如何?会很有名吗?除了是县太爷的女儿外,还有什么更精彩的?”一副充满兴味的表情。

“她?”他腾出一只手去抽出桌上的一小张纸片道:“在七年前接下六扇门的公差,一年之后已是个名闻全省的铁面神捕。五年来的努力,使得景昌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得以安居乐业。这情在这种不安定的时局中是很少见的;加上其父公正廉洁、勤政爱民,使得全县能在连续二年的大旱中平安度过,无人饿死。可惜,好人是无法存活于这种年代的,所以,她的父亲硬是被判了个罪名处死,为了雪冤报仇,她才找上门的。”

“报仇之后呢?她要如何?”幻儿知道,丈夫不会背叛她;可是,梁玉石在曾和无忌指腹为婚情况下,是不可能再嫁别人了。幻儿可不愿梁玉石有那种下场;太不公平了。

“她会有她的人生。幻儿,别让她成为女人,那会使事情变得很复杂。”

苏幻儿坚决的摇头;这事她管定了!

“在我们那个世纪,二十四岁未婚是很正常的,可是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老姑婆了,没指望了!这结果是谁造成的?父债子偿,你难辞其咎。我们不能不管,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不男不女的过完孤苦的一生吧?至少……至少我要让她当回一个女人,想办法让她觅得归宿;只要她的丈夫不是你。无忌,这是我们欠她的!”

“你呀!就是太闲了才会成天想扮月老。先是无瑕,再来是玉娘;我想,冷叔到今天还对二年前的事心有余悸。”石无忌免不了又是一阵数落,对幻儿做事只求达到目的不问手段的方法,感到有些担心,却也有更多的无奈与溺爱。

提到这二件事,幻儿只会装无辜,满脸天真无邪的反驳:“无瑕与冷刚是两情相悦;关我什么事?我可什么也没有做哦!”

“没做?”石无忌斜睨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无瑕新婚之夜没有落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教无瑕勾引冷刚?石大夫人,这种惊世骇俗的馊主意只有你想得出来!”他一直没对幻儿提起这件事,想不到她居然真以为他不知道,而故意装傻、扮无辜!她还真以为他这个傲龙堡的大当家是当假的?

他果然是知道的!幻儿暗自吐舌,一劲儿的傻笑;想不到他会一直默不做声。不过,她心眼儿一转,又有话说了:

“那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开口骂我,就代表基本上你也是默许的,这事咱们就别提了吧。”

“那冷叔的事呢?”他笑得更不怀好意。他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溺爱妻子了,才会容许她去胡作非为,要不是幻儿都有办法让每件事圆满落幕,后果将是无法想像的严重;算她运气好!

尤其是二年前冷自扬与玉娘的事,最教人无法置信。

那时,苏幻儿才回到古代没多久;并且还在坐月子中,却已不安于室的想撮合冷自扬与玉娘的好事,而逼石无忌去向冷自扬提,她自己则对玉娘下工夫。

想不到冷自扬一口回绝了。第一个理由,他无意续弦,早已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第二个原因是,他认为即使玉娘未曾正式过苏家门,但毕竟是苏光平的人,而他不愿坏了她的名节;再来的原因就是,玉娘是当家主母的母亲,二人若成亲就会破坏了主仆之间的分野,大大不妥!其实这一大串理由在幻儿眼中全是狗屎一堆。

她认为,所谓的贞节牌坊都是谋害女人终身幸福的墓碑!它的出现是男人合计出的阴谋;私心的以道德为名,令女人终其一生只能守着一个男人,即使受尽欺凌虐待也得认命,这太不合理了!以玉娘为例,就更令人不平了,所以幻儿才会擅自作主。为了激起冷自扬的真心,她刻意安排了一场玉娘遭人调戏的剧码让冷自扬看到,冷自扬自是出手搭救,而后老天爷又帮忙下了一场大雨,于是冷自扬与玉娘被困在破庙中过了一夜。

事后被幻儿硬是冠上“破坏名节”的罪名,冷自扬只有被迫娶了玉娘。这中间更有一幕是:玉娘不愿强迫冷自扬负责而想离开傲龙堡,但没有走成却逼出了冷自扬的真心,而终于成就了这一件好事。

不知道该说苏幻儿的运气好,还是事情本来就该如此发展?阿弥陀佛的是,它们都圆满落幕。

“冷叔与我娘早就二厢情愿了,只不过太拘泥于世人的眼光而迟疑。何况我娘是大美人哩!守寡太可惜了;才三十来岁,未来日子还很长,当然要有人作伴才不会难捱呀。你看现在冷叔开始有笑容了,而我娘也得到了她的幸福,一切都很好呀!”她认为自己处理得很完美,是天才脑袋。

“我看你是太无聊了。”语气中尽是怜惜;即使幻儿不说,他其实也知道她的寂寞,所以才会心怀愧疚。幻儿是个好动又活跃的小女人,成天闷着是很难过的,但他可也不放心让她走出他的视线;她是个女人,又是个大美人,一踏出家门给人看见了,那还得了?三年前,在客栈遇匪的那一幕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尤其现在时局不定,多少王公贵族肆无忌惮的强抢民女;他无法不顾虑这些。

“等我有空,我们到牧场去玩二个月,天天陪你。”

幻儿不感兴趣的回道:“你有空的时候大概就是入敛的那一天,到时我的人已经在天上了。工作狂!你的承诺已经失去可信度了。”

“幻儿。”他低喊。

她捂住他的唇:

“将梁玉石交给我,我要让她回复女儿身,并且一定要让她嫁人。还有,你那二个弟弟我也要安排他们的婚事了……”突然想到什么,致使她住了嘴……对呀!今天无痕怎么那么安静?平常他老爱揶揄、逗弄人,今天却成了一只闷葫芦了,会不会是……

她大叫出来:“无痕与梁玉石!无忌……”

石无忌瞪大眼睛看着她,他真不敢相信幻儿会天才到拉出现有的人选来配对。

“你别乱点鸳鸯,不成的!他们根本不适合。”

适不适合是要测试后才会知道的!幻儿满心的兴致与计画。既已决定要去做就不必再与丈夫讨论下去了,而要引开他注意力的方法就是勾引他。如果她想怀第二个孩子,最好现在就开始行动;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石无忌都睡在书房里,再这样下去孩子是生不出来的。

“无忌,梁玉石是一定要嫁人的。”她脸埋入他已半裸的胸膛中,印下挑逗的吻,柔媚道:“因为,只要她一天不嫁,我就会担心我的男人会有别的女人来分享!这副伟岸的身躯只能专属我所有……这胸膛……是我的……石无忌……你只能是我的……”她的呢喃消失在他急切的索吻中。他猛地将她抱起来走向里面,在初秋的月夜中、芙蓉帐内,印下点点温柔的缠绵情意……

“无忌……我爱你!好爱、好爱你……”长发披散在枕上,她捧住他的双颊,诉说她满心的情爱。

石无忌轻轻地吻着她的颈子,一吻一誓言:

“这辈子,我是栽在你手上了!小女巫——”

石家人对她是万分礼遇的,在着手计画帮助她报仇时,还盛情的招待她,令梁玉石在这番热情中感到一丝不安。

为什么?是他吗?那个叫做石无痕的石家老二?

传说中,只有石无忌这个北方修罗是可怕难测的,而他那二个弟弟中,尤以石无痕最为随和亲切;是吗?随和亲切?他甚至比石无忌还让她感到危险。

石无忌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而那个石大夫人苏幻儿也是奇特的;她有着怪异的性格,作风惊世骇俗却被石家上下所认同,那是相当奇怪的一件事。

像昨夜用晚膳时,她看到原本认为深沉难测的石无忌,在不停轻哄妻子多吃一些东西时,所流露出的似水柔情,着实教她震惊不已;有哪一个男人会做这种事?尤其是一个向以冷硬闻名的北方巨擘。

那个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大美人苏幻儿也是十分奇怪的;她一点也不顾世俗礼教而直对丈夫撒娇、与儿子斗嘴、与众人抬,口齿既犀利又风趣,使得用膳时间充满了欢笑。梁玉石已不自觉的喜欢上那个奇特的女人;如果她是男人,恐怕一颗心也会为之深深吸引着,也难怪石无忌会对她如此深情了。

石无痕比他的大哥多了一分温文儒雅,可是却有着相同的傲气;一双看来柔和的眼总夹带着几分冷淡,看着她时会让她心中产生警惕与不安。她讨厌他那种探索又放肆的眼光,似乎已窥知她所有密而让她无所遁一般。

老天爷!她是怎么了?突然敏感多疑了起来。

“哇!你起来了?那么早。”

清脆甜美的声音来自客院入口;是苏幻儿!

一脸的春花笑靥,怀中捧着一大束雪白桂花,正溢着一股清香,看来是刚从隔壁香院摘来的。苏幻儿一身雪白,整个人干净纯美得像仙女。

“夫人……”梁玉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你叫我什么?夫人?我可不爱,太见外了!”苏幻儿将花放在长廊桌上,轻巧的跳上木栏杆上坐着。双脚前后摆动;这种高度正好可以平视高她半个头的梁玉石。

“叫大嫂。”她纠正。

“大嫂。”梁玉石退了一大步;她还记得自己最装成男子,所以不宜与女人太接近,以免惹人闲话。而这石大生人也太不端庄了,一大清早闯入“男子”的地方,简直太大胆,也太无礼了。石无忌难道都不会管她吗?但据她的猜测,石无忌不是那种会任妻子与别的男人接近的丈夫;何况,他对妻子的深情人人都看得出来,像昨天苏幻儿试对要碰她时,就马上被石无忌霸道的搂了过去。但此时苏幻儿为什么会单独前来,而无丫头作伴以避嫌?

“你与我之间能有什么不清不白?别多想了!我丈夫也知道我来你这儿。”幻儿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事,直言的道破。

“什么意思?”梁玉石惊疑的看着她;她在说什么?她看出了什么?

“意思是……我丈夫允许我养一个小白脸在身边解闷;而我看上你了!”幻儿大笑,邪气的打量着梁玉石;以二十世纪的眼光来看,身高一七0以上的梁玉石有一副好身材,生在二十世纪必定可以成为顶尖模特儿!而她那张充满英气的俊俏面孔,一旦着起女装来会有怎样的风情?她已经开始在幻想了。

昨天她愈想,愈觉得把无痕弟来与梁玉石配对是绝妙的好主意。即使石无忌警告过她别乱来,但她仍是如此认定。

梁玉石早已被幻儿大胆的言词吓呆了;她不是说真的呢?苏幻儿怎敢说出这种话?即使是开玩笑也太过份了!因此当下梁玉石就冷下脸:

“石夫人,请自重。”

“我很轻耶!重不起来。我们无忌老说我不长肉,风一来就会被吹走。”幻儿吊儿当的说着;梁玉石愈害怕,她就愈有逗她的兴致,她这种习性一辈子也别指望有可能会改了。

“你……”梁玉石第一个念头是想逃走:她怕这个女人。这苏幻儿到底在想什么?看来比较像在逗她玩,可是对一个男人调情也太过放荡了吧?石无忌怎么会允许妻子如此?

幻儿才不会轻易让她落荒而逃的,她还没玩够呢!

她看准了时机向她扑过去;不过,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扑到梁玉石,她跌入了一个雄伟又熟悉的怀中,而梁玉石也同时被石无忌拉开,但因为无所防备,所以梁玉石在踉跄过后又跌入石无痕怀中。石无痕理所当然的将她抱了个满怀。

幻儿看清是丈夫石无忌后,抱怨的直嘟嘴:

“不好玩。”

石无忌一大早就出门,说是有重要公事要办,但此时却站在这里,她道:

“你说过在天黑以前你都会很忙的。”

“而你也说过,今天一整天你都会乖乖的,不来招惹别人,安份的当个贤妻良母。”石无忌也有话说

意思是说,二人都黄牛了。

“你怎么会有空过来?”不管有外人在旁边看,幻儿紧紧搂住他的腰。

“陪你呀!带你和孩子到连云牧场玩,顺便视察产业。”除了因长期冷落幻儿的愧疚之外,也想带开幻儿这个专爱鳜局的危险人物;于是趁着探访工作之便,决定带着妻儿前往。

“真的?”乍听之下欣喜若狂,但仔细一想便发现不必高兴得太早;她半埋怨的开口:“我看,主要是去视察牧场,然后才顺便带我去吧?”

“倒来与我计较这个了?这有那么重要吗?还是你不想陪我去了?”他挑眉看她。

“我要去!”苏幻儿忙不迭的大叫;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可以腻着丈夫,可不能因为拿乔而白白被取消掉,太蚀本的事她才不会去做呢!

“那就走吧!回房换衣服去,趁早去方可以玩得久一些。”石无忌几乎是用半哄半拐的口气将幻儿拖出客院。苏幻儿一时不察就让丈夫给哄走了,留下了石无痕与梁玉石这二个她有心促成好事的人。

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苏幻儿这个当媒婆成瘾的多事女人,一心想当月老,疯狂到连她那向来纵容她的丈夫也受不了。这一次,不管石无痕与梁玉石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石无忌决定不让妻子插手。

石无忌夫妻走了之后,梁玉石才猛然由失神中回复,并挣开石无痕的怀抱。

“你做什么!”不管对他们而言,她是男是女,这种行为都是不合理的。这个石无痕,他中心到底在想什么?

石无痕神色自若的笑了;她很香,不是脂粉香味,是一股少女特有的清新味道。她也比他所能想像的更为柔软。照说她是练武之人,肌肉应该比一般女人结实很多;可是,她很软……但仍可感觉出她十分有力。

昨日黄昏第一次相见,便对她的外表产生疑惑;她是个女人,可是她的气质是非常男性化的,那种刻意的伪装加上女性化的面孔,曾经使他误以为她是个男孩!毕竟她来自南方,在南方不乏脂粉味重的文弱男子。可是,他的直觉向来不会出差错的;她是个女人!即使她伪装得如此神似。

“你来做什么?”梁玉石直觉的想躲开他;他的居心太难测、眼神太过奇特……不能惹到这种人!她心里是如此想的。

“冷落客人可不是石家的待客之道;我专程来带你到城内逛一逛。”他又走近了一步,好玩的发现了梁玉石双眼中的防备。

“不必了!我奔波了半个多月,今天仍想多休息会儿,不必劳顿你了。”转身要回恃内。

只见石无痕身一闪,已挡住她的去路,扬起嘲弄的笑容:

“原来南方男子的体力如此不济!我以为只有大姑娘才会在大白天休息。梁兄弟,别让愚兄我见笑了!一同去骑马如何?让我瞧瞧名捕梁玉石的功力。”在他挑又不容推拒的话语中,梁玉石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

也许是教育使然,面对别人的挑时勇于面对不退怯,成了她的性格;不管石无痕是什么居心,她卯上了!总不能默认自己“铁面名捕”的名号纯是浪得虚名吧?石无痕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个。

于是,在石无痕转身走后,她也无言的跟了上去。

这一回合的交战,她输了,因为她入了壳。石无痕,一个可怕的笑面虎!第一次的交锋,注定了她往后的沉陷……他总是先设下一个陷阱,让人没有防备的跳入!这种男人,让她心惶惶,充满无力感;他无庸置疑是绝顶聪明的。

外头都说石无忌最可怕、最冷酷,可是她的观感并不是如此;石无痕才是最可怕的!他的脸没有石无忌的威严气势。他一派的温文,让人误以为他很平易近人,是个儒雅的文生。但如果有人这样认为,就会注定那人在对话中的必败;在他那副儒雅的假面具之下,有着不容忽视的侵略力量,与他为敌的人若无法看清这一点,结果是不明不白的落败。她知道的,与这种人相处最是危险;打一开始,她就要避开这个男人,因为一旦他对她有兴趣,必然会使她没有半个秘密可以隐藏得住,而这必然的结果却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近二十年的女扮男装,早已使她忘了自己原来的面目,并有意的拒绝面对事实。而这身分,是她如今仅有的保护了,如果连这层保护都被窥破的话,赤裸裸的她将会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消失怠尽。她早已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好一个女人了!目前的这种不男不女,是她该过一生的打扮;只要不要有人来探索,让她这么过下去。这一生,她就算独自一人的过下去,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而既是孑然一身,又何必在乎性别如何?是男、是女?永远也不必对任何人负责或解释。

她不知道石家人会不会对她的性别有所质疑,但她相信,在石无忌已有爱妻的情况下,所有人宁愿相信她是男人;那么,石无痕的接近是存着什么目的?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着——他倒底想做什么?

马僮牵出二匹高大健壮的骏马,皆是通体全黑又毛色晶亮的北方种马。即使它们巨大的身让梁玉石震撼;与她娇小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但她仍深深为之赞叹不已,而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目光的痴迷,尽数收入石无痕眼底;他心中不自禁的溢满怜爱。

“走吧!我们赛一圈。”石无痕不让梁玉石有拒绝的余地,迳自丢下战帖,跨马往山上的方向奔驰而去,转眼间已在视线中成为一个小黑点。

对于别人撂下的战帖,她哪有不接的道理?因此,不待多想,她也立即跨上马追去。她追随着如风一般的黑影,在奔驰的速度中,她的心情蓦然开朗。

多久没有这种轻松的心情了?梁玉石从没有这么开怀过;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总是苦多于乐,悲多于喜,再加上职务的关系,刻意令自己冷硬无情,又要时时警告自己是男儿身分,不能有一丁点儿女孩的姿态出现,所以她总是过得很辛苦,怕有一丝疏忽。

的确,她的心情需要纾解一番。不待细想,她极自然的跟在石无痕的身后。迎着朝阳,奔驰在北方辽阔不见彼端的大草原中,她晶亮的双眼闪动着光彩,唇边微微上扬着一朵微笑;那背影,有着令她放心的到信赖……这危险的石无痕,如果不与之为敌,他会是个很好的守护神,让人觉得安心……

第三章

万花楼,北方最具盛名的青楼。在来了秦秋雨这一位大美人之后,几乎天天有大把银子的进帐。她的出现,使万花楼原有的十二金钗、四大美人,以及全楼上上下下的美女都为之失色。

川流不息的人潮只为见秦大美人一面而来。有财有势的官少爷更是成天守在名叫“雅庭”的别院中小酌,只为等待秦大美人练琴完毕出来一聚。

秦秋雨,原本是秦淮河畔画舫上的“水仙子”;色艺双全,只因年幼时家道中落而沦为歌妓。她随着画舫四处为家,每行经一个港湾就落脚献艺数日,一站唱过一站,由小女孩成长为一个绝色少女,而那让人惊的花容月貌也博得了“水仙子”的称号。

万花楼的鸨母朱大娘,在三年前以一千万两的钜资向画舫主人买下秦秋雨,并且花了二年的时间请人调教,更加雕琢出秦秋雨的不凡气质。

要造就一个不凡的花魁,光有绝色姿容是不够的,更要有文采与气质相互烘托;内外兼具才会使男人趋之若鹜。朱大娘执业三十多年,客人的心思她还有不明白的吗?

如今,她知道她押对宝了。二年前投资在秦秋雨身上的一千万两,现在已加倍回收了。而秦秋雨才下海三个月,并且还是个清倌,只消笑一笑、唱一曲,那些王公贵族立即争着奉上金子、银子。

朱大娘并不急着让她开苞,虽然先前放话说要在秦秋雨十八岁生日时让她破身,而使得那些有钱的大佬早已暗中叫价直逼千万两大关。那的确是一笔令人心动的数目!可是,朱大娘并没有这种打算;让她保持处子之身,不仅可保万花楼财源滚滚、名门公子天天上门砸银子,又可让秦秋雨保持不堕的花魁声望;再者,朱大娘也不忍见秦秋雨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儿让人糟蹋了。

她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尤其在青楼中见识人情冷暖近四十年,再怎么古道热肠的心也会消磨怠尽。旗下女孩皆是她用来赚钱的工具,她虽不曾逼良为娼,倒也没有什么好心肠;只是,秦秋雨太特别了!在画舫中待了五年,非但没有像别人一般沾染一些恶习流气,相反的,她更加洁身自爱。而满腹经纶也造就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天生的柔婉娇弱,更使人心生怜爱,连朱大娘也为之动容。

在不会亏本的原则下,朱大娘希望有人会真心对待秦秋雨,将她赎身并且明媒正娶。的确,虽然秦秋雨身世飘零又出身青楼,但她未曾遭人玷污,一直很洁身自爱,她是有资格嫁人当正室的。所以,朱大娘一直在等,也暗中为秦秋雨物色人选,只是经过三个多月后,她也不免有些失望了。是呀!会上花街柳巷的男人,又有哪一个会是好东西?

意兴阑珊的弹完一曲“琵琶行”,秦秋雨不禁对着花园中的秋菊发呆。

身为一个歌妓,本就是男人们的玩物,而既是玩物,就不该有太清高的志节,否则就注定是凄凉的一生。她每天任自己堕落的穿梭在众恩客之间倚门卖笑,却不能有心、不能有情,只能利用女人最原始的武器去掏空男人的荷包!然后当年华不再时,就像一具被利用完的物品般,毫不怜惜的被人丢弃……

是花魁吗?秦秋雨凄凉的笑了;在青楼中,所谓的花魁不过是代表一票男人垂涎争夺的猪肉或玩物,他们天天赠予诗词或宝物,也不过是想一亲芳泽罢了……

那真是龌龊可耻!

此时的她,不过是市场中被竞价的猪肉,只等谁的价高,谁就得手!自古红颜多薄命,她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不能有!但如果她还要顾到尊严的话,那么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再苟活在人世的。

即使她无法苟同班昭所写的那些约束女人的东西;什么以丈夫为天,女人要盲从附和之类的规范……但,假使能过那种寻常的生活,也总比现在幸福!如果老天让她生为良家妇女的话,她也愿意去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她也愿意去忍受这些束缚,只要她不用做妓女,再怎么艰苦的日子,她也会含着无限感激来接受。

是个清倌又如何?洁净的身子能保持多久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不禁想起三日前上山礼佛的事;那一瞬间,她居然妒忌起那些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们,而十分艳羡她们的清修洁净,可以保持肉体与心灵的清明……只要能够过那样的生活,再拮据的粗茶淡饭又有何惧?

“汝非我佛门之人。”当时师太是这么对她说的,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是的!她永远不会是那片佛门净土中的一员,她出身青楼,又将遭人玷污身子,哪有那个福份?

多少年了,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笑容;尽避扯动脸皮却了无笑意。现在,她的盈盈大眼又装上新的哀愁:也同样是三日前,在礼佛后回城途中,正是夕阳余晖在大片草原上映照出熠熠金光时,一骑人马在夕阳中奔驰而过,马蹄所经之处扬起漫天风沙,他们追逐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秦秋雨一时看得痴了,让轿夫伫足,隔着纱往外看,她倒想知道那些猎人要如何驯服那匹白马?

那真是一匹举世少见的漂亮白马,一双星目闪动慧黠与不驯。

然后,她看到那群人列成一横排,其中只有一个男子策马向前。他骑着一匹黑马,手上拿着绳索,才一眨眼的工生就套住了白马,接着一人一马间展开了拉锯战。她看不清楚那人长相,却因此而深受震撼;那人有着有力的臂膀,充分显示出他的力道。

“咦?是石家三少爷嘛!终于让他追到‘雪影’了!看来这次是可以回去交差了。”前面的轿夫也看得入迷,与旁边的人讨论了起来。

秦秋雨才知道那个有着一副足以担待天地的臂膀的男人,竟然就是北六省鼎鼎有名的石家三兄弟之一——石无介。

“交差?”另一个轿夫不明白的问着:“交什么差?”

“你不知道,石大当家对妻子溺爱是远近闻名的;他的妻子有一次听别人起‘雪影’这匹神驹,就想一窥真面目。就她这一句话,石无忌当下令人交代下去——若有人能驯服‘雪影’,重赏一千两黄金,并且实现他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会被应允。石三公子立即自告奋勇要去驯服‘雪影’。从此,常常可以见到石三公子在大草原上搜寻神驹的身影。”

“原来如此。莫怪石大当家会溺爱她了,他那妻子比天仙还美丽!”

轿夫的话,言犹在耳。秦秋雨开始对那集荣宠于一身的石大夫人欣羡了起来;并非所有红颜皆薄命的,是不是?至少,有人过得很幸福,也是值得安慰的。而那个令她难忘的男子,是绝不能对他动心的;先不论他身家如何,她都没有这个资格。

那是一副可供栖息的肩膀,有一天必会成为他那如花美眷终生的眷恋……但,永远不会是她的!

“秋雨,到凉亭去弹二曲吧!江公子与王公子我们都得罪不起,真翻了脸,对大家都没好处。”朱大娘唤回秦秋雨神游的心绪,轻声说着。有时候,那些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是得虚应一番的;万花楼说小不小,可也得罪不起那些人。

“是的,娘。”她任鸨母扶了出去。日子,合该是注定这么过了,她空有一颗不愿堕落的心又如何?只是徒然加深自己的痛楚罢了。

那宽阔的背影,一直撩拨着她仅存的情感,让她无法遗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石无瑕坐立不安的待在梅院,一步也不敢走出去。如果可以,她还想装病不见任何人;可是,她的丈夫回来了。冷刚一把脉就会知道她有没有病,那岂不是更凸显出她的心虚?所以她什么也不能做的在院子中踱方步;幸好冷刚一整天都与大哥他们在一起,否则在冷刚的目光下,她还能有什么隐藏?老天爷!她该怎么办?

的确,这次她意志坚定的拒绝幻儿上妓院的提议;可是,她能令自己不去,却拖不住幻儿的脚。而如果她还想过好日子的话,最好装作不知道幻儿上哪里去了。但……大哥如果突然想找大嫂,找不到人时一定会来问她,到时她该怎么办?她怕死了。

原以为大嫂没人壮胆肯定不敢独自前去的;也的确是那样没错啦!所以大嫂舍她而拖了梁玉石前去。

这下子,石无瑕只愿自己能土遁回天山,眼不见为净算了!大嫂居然拖着一个大男人上妓院,让人知道了还得了?大哥知道了肯定会气死。噢!她不敢想像了。

“无瑕。”石无瑕希望自己能赶快昏倒!可是近三年来,身为大名医的妻子,一番调补下来,她却健康得很,想昏倒可没有那么容易!只能硬着头皮转身面对大哥了。

她要面对的可不只是石无忌而已;石家三兄弟全来了!还有她的公婆与丈夫。全部的人都是一脸开心的样子。

“你们……怎么全来后院了?”她结结巴巴的开口,并且赶紧到向丈夫怀中。

“我们来找大嫂,要给她一个惊喜;这下子她肯定不会再喊无聊了。”石无介得意的说着,一边左右张望的搜寻着大嫂的身影。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献宝了;好不容易花了七天才驯服“雪影”这匹野马,大嫂会不开心得大叫才怪。“大嫂呢?”

他们一路由兰院走过来,都没看到幻儿的人,以为会在梅院的。

“我……我不知道呀!她……她一整天都没上我这儿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敢面对大哥的目光,呐呐的说着。

石无忌一双眼睛疑惑的盯着妹妹,浓眉深锁了起来,警觉地道:“幻儿出门了吗?跟谁一起?”

幻儿并没有说今天要外出,而且,向来她外出时都会有二个身手高强的手下护着,今天可没有半个手下出傲龙堡,全部都在操练场练功;她真的出去了吗?几时的事?

“无瑕——”石无忌口气严厉了起来;此时他可以肯定,幻儿是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私自出门去了,而且也没有人在身旁保护她!

冷刚搂住妻子,以眼神制止石无忌的审问,轻抬起妻子的脸,柔声道:

“大嫂出门了,是不是?”

无瑕点头。

“有人保护她吗?出去多久了?”他又问。

“出去二个时辰了。是……梁玉石陪她……大嫂硬拖梁大哥出去的……他们并没有什么逾矩……”无瑕看向大哥,再三保证大嫂的清白。

只有无瑕深信梁玉石是个男人,不知道梁玉石是个女儿身,才会怕大哥误会。

“我知道了。”石无忌挥了挥手。“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瞒住我,而偷偷出门?我向来不会阻止她出门的。”他心中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石无瑕不敢回答,满脸的心虚;如果能因此而昏倒真是太幸福了,偏偏她只觉得全身冒冷汗而已。

“无瑕,你快说呀!如果大嫂因我们没有保护好而不小心出了意外呢?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办?你一定知道大嫂去哪里的是不是?”无介气急的大叫。

这一说,无瑕也慌了,可是她没有太担心,几乎是喃喃自语的说着:

“应该不会出意外啦!她女扮男装……”

“什么?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石无忌叫了出来,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了;苏大姑娘女扮男装会有什么好事?

“因为……因为……她要去……”无瑕更加吞吞吐吐起来,不敢看众人的表情,只在心中直念阿弥陀佛……

“她要去哪里?你快说呀!”无痕也忍不住叫了出来;出去的人可不只是大嫂而已,还有梁玉石呢!

“万……万花楼……”她小声的说着。

众人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都快凸出来了。天哪!他们没有听错吧?那是妓院耶!

还有一点清醒的石无忌不抱希望的问:

“她不会是去买花吧?以为那里是卖花的地方。”

“不……大嫂说她要去……要去……”

“做什么?”众人全吼了出来。

“嫖妓——”

梁玉石真不敢相信苏幻儿会带她来这种地方“见世面”!她开始觉得石无忌敢要这种老婆实在是有胆,并且要有很强壮的心脏才行!否则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吓死。

一身儒雅书生打扮的苏幻儿仍是倾国倾城的,但却不是女人的那种柔媚,而是书生的俊俏文弱。她赛若潘安的面孔,立即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所有女人都自动黏了上来。

不过,苏幻儿坚持不要那些庸脂俗粉,指定要单独见秦秋雨。

而光是看她眼也不眨的丢下一万两银票的手笔,就让人不敢小看了,哪敢有不从的道理?

但事情总要讲个先来后到的,人家江公子可是打三日前就预约下了秦秋雨的一早上时光,自然死也不肯让给别人。朱大娘二边都不敢得罪,只好任二方人私下解决了。而此时,江公子仗势人多,叫十个佣人围住苏幻儿与梁玉石,他笑道: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本大爷是赵王爷的小舅子,银矿大王的独生子!大官见了我还得低声下气。你们这二个穷酸家伙是从哪个破窑子钻出来的小狈,竟敢来与江大爷我抢人?不要命了是不是?”他一副公子哥儿的小人嘴脸,耀武扬威的说完后还直瞄秦秋雨的窗口,希望她听到他威风的声音,会对他另眼相看。

苏幻儿不拿正眼看他。她知道这个人;是叫江起勇的败家子,不知强抢了多少良家妇女当妾,家中美女成群,却还要来垂涎大美人,真是人间败类一个!

“本公子来自南方,知道秦姑娘是同乡人,特来探访一番,没有别的用心,更不是想来玷污她清白的急色鬼。”幻儿轻展羽扇,尔雅的说着。

“少在那边攀亲带故!秦姑娘今天被我包下了。就是我的人,只有我能看,你们二个快滚!”江起勇得意的说着,因为认定这二个南方人绝没有靠山,是可以欺压的人,所以口气更不客气了起来。

“滚?该滚的人是你才对。”幻儿坐在石椅上,抚弄袖子上的龙刺绣,淡淡的说着。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被撵出去!上!”江起勇打个手势,十个壮汉一起向二人扑了过去。

梁玉石闪身挡在苏幻儿面前,俐落的出手,只一下子,十个男仆就呈十个方向跌出去。

“你——你们——你们好大的狗胆!给我等着,我……”江起勇这下子可勇不起来了;手下全横躺在地上,他再有恶人嘴脸也不敢表现出来。但一口闷气岂是吞得下的?何况,他深信秦秋雨一定在内将外边情况全看个一清二楚;他的脸都丢光了!

“要搬救兵就快点滚,我们等你来。”幻儿有恃无恐的说着;看到梁玉石施展的身手后,她更肯定自己有嚣张的权利。

“有胆就报出你的名号,本大爷会再找人来!”

“我?公子我姓苏,单名柳,字杨柳,别号意柳公子。我来自苏州,住在杭州,现在在北方与人做些小营生。自认貌比潘安,文采直逼李白;风流温文天下皆知,乃本朝当代唯一奇男子是也!”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基本上是一篇废话,什么重点也没有。江起勇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别人耍了他。他怒叫道:“你们给我等着!走!”率先领着他那些伤兵残将走出万花楼。

“落水狗就是这一副德行。”苏幻儿对着门口吐吐舌头。

朱大娘见风波平息,才婀娜多姿的扭了过来。

“哟,苏公子好样的人品!好神勇的手下……”

“不是手下,是兄弟。”苏幻儿纠正。

“是是!奴家知错了。今天二位大爷是来见秋雨的是吗?恐怕要教您们失望了,秋雨昨日赏月,受了点风寒,不宜见客……”

要见秦秋雨都得事先预约,可不能坏了规矩;而且,这位南方俊俏公子身家来历都还没弄清楚,能不能得罪还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见秋雨也不知道,所以事先防着些总是不会错的。

可是,不等朱大娘说完,“雅庭”的雕花木门就开了,二个俏丫头扶着一个娇弱雅致得令人心怜的美丽少女出现了。

“苏公子远道而来,又是我的同乡,即使是抱病,也得出来小聚相识一番,只愿苏公子不会嫌弃我这苍白容颜。”她低低柔柔的声音、温雅的吐,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丰富的学识涵养。

打一照面,幻儿就给了秦秋雨极高的评价;比起三年前的花魁马仙梅,这一个秦秋雨简直像个大家闺秀。没有半点风尘味却沦落在青楼,怎不教人打心底怜惜呢?给人糟蹋了才真叫老天无眼!

“哪里、哪里!秦姑娘肯出来见我这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才令小生我受宠若惊呢!秦姑娘果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不愧为花中之魁、群芳之冠。”

幻儿趁打躬作揖之际,一双贼溜溜的大眼也不忘直打量着秦秋雨全身上下,一副标准急色鬼的样子。

秦秋雨直觉的并不讨厌苏幻儿。这个自称苏意柳的南方俊公子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即使他的表现如此邪气,她仍肯定这位苏公子不是坏人。这种对陌生人产生的好感是她生平第一次,虽毫无道理可言。不过,他那眼光也实在是太放肆了些,使得她的脸上起了阵阵红云,不知如何是好。

“苏公子……”她退了一步,敛身一福道:“过赞之词!小女子无才无德,哪里承受得起?不知今日公子前来,是要赏花、对奕,或吟诗?”

“都好!都好!你看着办就好。”苏幻儿上前一步,以折扇托起秦秋雨的脸蛋,笑得更邪气:“我真是快要为你神魂颠倒了!大美人儿。”

“请……自重一点,苏公子。”秦秋雨被吓得不轻;这人怎么没一点庄重?竟然这样调戏她!

“苏‘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就连梁玉石也快看不过去了!这个石家大夫人本来就不太守本份,没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如今一扮起男装就更加的变本加厉了,比她这个扮了近二十年男人的人还像男人——一个色男人!

她忍不住想制止苏幻儿的游戏;她恐怕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竟这般调戏人家。而这秦秋雨是很让人不舍的;苏大姑娘就爱逗老实人!这种劣根性,让梁玉石这个天性嫉恶如仇的捕头大人想挺身主持正义;此时苏幻儿的表现就像典型的纨绔子弟兼浪荡儿,她学得还真是维妙维肖。

梁玉石这么一说,换来苏幻儿挑高眉,一脸的不以为然与意犹未尽。

“回去?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呢?而且更难得能与秦姑娘一见,这般的千载难逢,你却要我回去?莫非梁兄是嫌弃秦姑娘?”

这苏幻儿不只是玩心重,更是难缠!梁玉石在口头上向来无法与人争长短,又怎么说得过苏大姑娘这个天生的鬼灵精?可是,走还是得走的;她们出来这么久,石家人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们失踪了?还有,打一踏入万花楼,她们就得罪了富家大少;他们来头如何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会回来报仇的!梁玉石不是怕自己武功不济,是怕万一一个不注意,让石大夫人受伤了……还有,如果石家人知道她们二人孤“男”寡女的出门,怕要惹人非议了,对石无忌那种占有欲极强的人来说,会受得了这种事吗?

糊里糊涂被拖出来,一时之间没有想得很深,现在一一仔细回想,她们出门前也没告知任何人,后果真是难以想像……她不禁有些担心了。在领教了苏幻儿的三寸不烂之舌后,又知道了她胆子大到什么地步……反正,她梁玉石是上了贼船了。

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快快的拖石大夫人回傲龙堡,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也许根本没有人发现她们失踪了。如果真是这样,就代表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苏公子,您还是请回吧!我身子有些不适,今日恐怕无法陪伴您了,不如改日再来。”见苏幻儿口气愈来愈流气,秦秋雨心想自己是看错人了,这人的人品没有她想像中的好,所以只想赶快摆脱他。

苏幻儿可不想被打发走;她实在太喜欢这个秦秋雨了!而她喜欢的方式就是——吃豆腐。

冷不防地,她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搂住秦秋雨,在四周奴仆的惊呼声中,就见这个自称苏柳的大色狼,在光天化日之下死搂着秦秋雨,并且还在她白嫩嫩的粉颊上亲了一记。

“哎唷!苏公子,您这行为太差劲了!我们这儿虽是烟花之地,但我们秋雨可还是清清白白之身呀!她……你……哎呀……”朱大娘失声大叫,忙不迭的拉开苏幻儿,心中又气又急;哪里知道这个一表人材又文弱的俊俏公子,竟会是色狼一只?她这风尘中打滚了四十年的人居然也会看走眼!

秦秋雨是吓呆了没有错,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不解与深思。她直盯着苏幻儿,似有一些了解,又有一些不解与更多的迟疑——这个“男人”竟比她还柔软、比她还香……

苏幻儿挽着梁玉石的手臂哈哈大笑。只有她一个人还笑得出来,连梁玉石也吓呆了——这回苏幻儿实在做得太离谱了!

“好玩!好玩!兄弟,你也试试!”苏幻儿还玩不够,拉着梁玉石就要推向秦秋雨。

“别闹了!苏……‘公子’,咱们该回去了!”梁玉石反手钳住苏幻儿的手臂,心想就算将她五花大绑也要抓回去。实在太丢人现眼了!如果苏幻儿果真生为男儿身,肯定是超级大色狠一只。

“好吧!是该回去了。”幻儿如是说,反正她也挣不开梁玉石的钳制。

梁玉石心想她既然愿意回去了,就放开她吧!没想到,才一松手,耳边就传来石大夫人的声音:

“在回去之前,我们先来个……吻别吧!”才一说完就扑向秦秋雨。

早在幻儿露出居心不良的表情时,秦秋雨中心就有些警惕,所以在苏幻儿扑上来时,她还能及时躲开,但苏幻儿哪会死心?于是只见她们一前一后的追赶着。

这成什么体统?打万花楼开业以来,几曾见过这等阵仗?连朱大娘都看呆了,更遑论别人的惊诧了。

“站住呀!我一定要亲到你!”

“我不要!”这会儿,秦秋雨心中已有点明白了;对今天所遭遇到的荒唐事只想大笑一番。今天的笑话是闹定了!可是,不论这“苏公子”是男是女,她都没有打算让“他”亲到;奇怪,这人为什么这么爱逗弄她?

由于一边逃,一边回身看,所以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正往这里走来,于是只见她就这样一头栽进了一具宽阔的胸怀中。

显然对方也是走得很匆忙,才会使二人撞成一堆。

此人是谁?正是由万花楼侧门进入的石无介。

他们三兄弟与冷刚四人匆匆来到万花楼后,为了怕苏幻儿闻风逃走,于是四面包抄;由前门、后门、左侧门、右侧门等四个出入口进入,除非苏幻儿有飞天的本领,否则她是逃不掉了。

“哎呀——”苏幻儿猛然煞住身子,当下左看右看,企图找个没有人站的暗处去躲;石无介都来了,石无忌还会不来吗?想不到石无忌会那么快发现她不在家,真是倒楣!

平常他一忙就十天、半个月的,夫妻俩根本连见一面也没机会,她也算准了石无忌最近很忙,不会在大白天找她,才偷溜出来的……唉!实在是忘了看黄历了。否则她一定会知道今天是“偷溜不宜日”。

如果不能让石无忌相信她乖乖在家,至少也要让他认为她独自出门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所以她得快些溜出这个地方。

她衷心希望自己一身俊俏的公子打扮,没有人会看出她就是苏幻儿。别人或许可以,但躲得过石无忌的眼吗?幻儿不敢心存奢望,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溜了!

才这么想而已,身后就伸来一只手臂,紧紧的搂住她的纤腰,随之一股热气在她耳边吹着:

“你真是愈来愈大胆了,连这种地方也敢来?我非常、非常的生气!”

是石无忌;当然是石无忌!

放眼天下,能制得住这个心如野马的女人的人,除了石无忌,不作第二人想。

“哎呀,放开啦!二个男人搂搂抱抱的算什么?”苏幻儿心里直喊糟,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倒也还能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扮男装的“男人”。

石无忌已经气得不管别人是什么目光了;他抱起妻子,就走向侧门,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来匆匆、去匆匆的走了;若是别人也就算了,但他却偏偏是北六省最神又最具威望的石无忌!这石无忌抱着一个男人走出万花楼可真是一个大新闻了。

当然,傲龙堡是不容让人误会侧目的,所以石无忌走后,还留下石无痕一行人,得为石无忌的行为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石无痕深深的看了梁玉石一眼,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淡淡道:

“梁兄弟好雅的兴致,来万花楼探花来了!不知有没有看到中意的女子?”

听在梁玉石耳里却是极端讽刺的。她不自禁地双颊通红了起来;在这种地方给人抓个正着,她也百口莫辩了!别人要想成多么不堪,也是她自找的。

无话可说的时刻,其实也无须多做什么徒劳的解释,早些远离这个非之地才叫正事。在这种地方,叫她怎么能不心虚的直视石无痕?于是,她冷淡的回应:“没有。”即刻逃也似的奔出万花楼,跳上马之后才敢回想刚刚那一幕——她真的太丢脸了!石无痕怕要将她当成一个性好渔色的男子了。

不管石无痕有无窥破她的身分,她都不愿给他错误的联想——哦,真的是羞死人了。

第四章

“你有什么话说!”

“有什么话可以说?还没想到。”

虽有些心虚,但即使面对丈夫石无忌那一张吓人的扑克牌脸,苏幻儿还是怕不起来。反正他也不希望她会怕他,那么她就没必要装出一副小媳妇状来博取同情了。她的手段向来不包括勾起别人的恻隐之心;她最厉害的杀手就是——引诱他。

“看看你这是什么打扮!不男不女!要是给外人知道石大夫人是这般不庄重,那还得了?”石无忌实在又想吼人了,但却有着更多的不舍得;幻儿今天会胆大到去妓院见世面,他的忙于工作而冷落她是脱不了干系的,他又怎能光是责怪她?

苏幻儿跳起来,站在短凳上与丈夫平视,叉腰叫道:

“你就只会怕我给你丢脸是吗?如果你们石家大夫人——傲龙堡的女主人需要的是一个端庄合宜的大家闺秀的话,那当初你就该娶别人!干嘛要我回来?我——我是什么人?只不过是一缕来自未来、不知名的魂魄罢了,满脑子都是你们所不容的想法,离经叛道。这种女人当然会给你丢脸,因为我根本不存在,也不该存在于你们的世界中,你……”

“幻儿,住口!”石无忌搂住她的腰,惊恐的扯下幻儿脖子上的那只八卦石,并且将它丢到梳妆台一角。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幻儿身上有股特别的灵气与八卦石是相感应的,所以八卦石总是紧紧到附着她,甚至还能在三年前带回幻儿的元神魂魄,所以他怕一旦幻儿心中存着想回去的念头时,八卦石又会使时空逆转,将幻儿送回那个无法推算的未知世界去;他无法承受这个!

“别说要消失之类的话,我不许你说!”

幻儿咬住下唇,双手勾住丈夫的颈子;想来自己是说得太重了,才会把他吓成这样。

三年了!有时候她会在半夜醒来,发现无忌总是睁着双眼,了无睡意的直看着她,含着无限宠溺。问他看什么?他却只说:“怕一闭眼,你就不见了。”

这几个字令她好心疼。她知道自己是再也不愿离开这男人的怀抱了;即使丢弃原本的世界也在所不惜。

她从未怀疑过他的爱、他的真心;他所有责备她的话,即使重了一点也纯属无心。

“我哪舍得你呢?失去了你,我的心也会碎了!我哪会说要消失的话呢?”

真是的!想吵个架还得挑字眼,这还吵得成吗?但是日子这么平凡无奇的在过,不找点事来吵当生活调剂,不是太无聊了吗?

其实也算不错了啦!毕竟石无忌又注意到她了,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啦。

“由你的口中,我知道你们本的世界比这里更自由、更无拘无束、更加缤纷活泼;也只有在那种世界中才会培育出你这奇特的小女人!我们这儿的确比较乏味。幻儿、幻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因为爱你太少而使你想离开我。”石无忌收紧双臂,几乎要将她揉入自己体内,毫不避讳的在她深爱的女人面前述说他的恐惧。

“无忌……我也好怕有一天你会对我说出后悔娶我的话。我只有你了,如果你哪一天厌倦了我,我……我一定会死掉……”

“小傻瓜。”他将她抱入房内,横放在锦床上,弄散她一头秀发,然后皱眉看着她身上的服装。“我只爱看你穿着轻雅飘逸的女装;一身的风情。”

“那么,这套碍眼的服装,我们还是快快脱下它吧!”苏幻儿双眼闪着引诱,甜甜柔媚的说着。

石无忌放下纱帐,到命行事……然后,吻遍她每一寸足以令他消魂的娇躯。

秋香随风而入。

他们夫妻俩躲在房中一下午了,甚至还没有出来的打算;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阻止,反正他们兰院打下午之后就没有人来打扰。

苏幻儿披着一件丝袍,坐在梳妆台前。她全身满是沐浴饼后的清香,一身的慵懒姿态,任老公梳理她那头丝缎般的秀发。

她当然是引诱成功了,但事情还没有完;原本石无忌想放过她的,可是这苏幻儿居然自己提起来了。

此时,她才有空细想在万花楼看到的那一幕;记得无介搂住秦秋雨时,二人那种愣愣的表情,不知为什么会让幻儿感到很深刻——

“你想,无介是不是到了会对女人产生感觉的年纪了?”二十四岁的无介对她而言仍像个小孩。她可从来没想过才二十一岁的她比无介更小;大嫂当久了,就自以为年纪比小叔们都大。

“你在想什么?”石无忌并没有注意到石无介和秦秋雨的神情如何;当时他喷火的双眼只看到那个在调戏女人的假男人——他妻子。

“没有呀!我在戏弄秦秋雨时,就在想她配无介正好;我得为她负责的,因为第一个亲她、抱她的人,就是区区在下不才小生我。”她得意洋洋的宣布着。

对于苏幻儿违反礼教的思想与行为,石无忌已经很习惯了,却仍不免又被吓了一跳。她当年撮合冷刚与无瑕、玉娘与冷自扬时,都在还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可是,撮合无介与一个妓女——这也太过份了。还有,幻儿居然真的去“嫖妓”,还亲了人家、抱了人家!老天爷!他娶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妻子?

“太荒唐了!你——怎么会认为无介与一个烟花女子会相配?你可别乱点鸳鸯!好玩也不是这种玩法。而且,我相信无介也没有三妻四妾的念头,你不会是要他娶一个妓女当正室吧?”无论如何,石无忌肯定是反对这件事的;宠溺妻子也要有个限度!

“有何不可?她是个清倌呀!”苏幻儿据理力争,反正她认为合适就行;娶一个清倌花魁有何不妥?还挺风光呢!

石无忌点住她朱唇,很慎重的开口:

“什么都可以由你,这一点免。”

不待幻儿多说什么,他转身出去。

“好好休息,我去浩然楼。我会叫丫头送晚膳过来。”

苏幻儿的反应是对他的背影做鬼脸。细想了一下,立即匆匆换好家居服,往无介住的柳院走去;不过,他的人并不在柳院,而在马厩。

“雪影!”幻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匹美丽得令人恢住呼吸的白马。它是“雪影”;传说中的大漠神驹“雪影”!当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够了,才发现呆若木鸡、杵在栏杆旁的石无介。

“神游太虚呀?无介。”她跳到无介面前,摇动着纤纤玉手,打算招回他的魂。

石无介吓了一跳,差点跌入马槽中。

“嫂子,有事吗?”

“我没事;你有事。哎!你先回答我,‘雪影’什么时候来我们傲龙堡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她想要摸马,可是“雪影”骄傲的对她喷气扬蹄,十分的桀骜不驯。石无介赶紧拉开她的手。

“今天才带进来的。原要给大嫂一个惊喜,想不到……大嫂居然……上万花楼玩了,于是大哥决定把这件礼物暂时搁置,要不要送你还得看你表现如何。”

“这么说,‘雪影’迟早是我的了?谁捉到的?好大的本事!无忌没有那个时间可以去做这种事;冷刚又才刚回来;无痕近来也挺忙的……是谁呀?细想下来,唯一吃饱太闲的人只有你了,对不对?”

这苏幻儿讲话也太不留口德了,捉到“雪影”,原本该算是大功一件,就没有人会说成是吃饱太闲!这下子,石无介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不行。他这么费尽力气的去捉“雪影”,去驯服它,累得半死却只换来大嫂一句“吃饱太闲”!他一时间倒无法成言了;反正,二年来领教够了苏幻儿爱逗人的尖牙利嘴,他也从来没胜过一回,再讲下去,他也不可能占上风的,干脆承认:

“是啦!‘雪影’是我捉的;但我可不是为了那些奖赏,纯粹只是想驯服这匹神驹而已。”

这当然是事实;石家财大业大,石无介哪里会在乎那千两黄金?不过……石无忌所承诺的一个愿望,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苏幻儿相信将来必会有用得到的时候。

不“雪影”,反正在她还学不会骑马之前,“雪影”这匹骏马对她而言,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不仅没有人会允许,连胆大妄为的她面对这匹高大的马时,心中都有些毛毛的,哪还敢想要偷骑?

“无介,你觉得秦秋雨如何?”苏幻儿毫无预兆的换话题,单刀直入的问,给石无介来个措手不及。

“秦秋雨?”石无介疑惑的重复着这名字,才恍然记起是数日前封书官曾提过的名字;万花楼的花魁不是吗?关他什么事?他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知道她人怎么样?我又没见过她;万花楼那种地方我可是没兴趣去。”

原来,无介还不知道今天中午被他抱个满怀的那个大美人就是秦秋雨。他们夫妻走后,真的就没戏唱了吗?幻儿肯定自己曾看出无介在那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石无介也太没有联想力了!在万花楼那种地方,难道个个女人都可能像秦秋雨那么有气质吗?也不会每个女人都像秦秋雨那么美丽。就算石无介没有问人家名字,至少也要有点常识呀!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苏幻儿直摇头不已。

“什么你没见过?你以为你中午在万花楼抱到的那个小美人是谁?她就是秦秋雨!一个清清白白、连手都没有给男人碰过的小清倌——我是第一个搂她的人;而你,沾了我的光,是那第二个。”苏幻儿锐利的注意无介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也不放过。

石无介呆了一下;那个女孩,就是令大家疯狂的秦秋雨?与他想像中的模样何只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全身上下哪里有一点风尘的样子?她……是那么羞怯,那么温雅……又……又那么的美!她居然就是秦秋雨?

当时的那种情况,他与她都呆住了,无法言语。但不待回神,二人立即给鸨母拉开了,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是坐在马背上,正在回傲龙堡的途中了。他的一颗心怅然若失,并且充满了疑惑;那个美丽的少女为何会出现在万花楼?

“原来是她……”石无介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心中立即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倩影;何时,他居然已将她的影像深刻在心中了?

幻儿走近他,做作的叹了口气:

“哎呀,可惜她也不能保持清白太久了!这个月二十一日是她的生日,据说要让她开苞。那些公子哥儿们已喊到了天价,还一直往上加。她一旦被糟蹋了,再高雅的气质也会蒙尘,我们也只能叹一声红颜薄命了!”

“是吗?她……一点也不像青楼中人……她不该是在那里的……”石无介躲开幻儿那逼视得近似要吃人的眼光,侧过身子不敢面对。

幻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所以打算暂时放他一马,接下来,就靠她的安排了;她确定无介与秦秋雨会是一对!不管世人怎么看、石无介会怎么反对。

反正,这事她管定了!连同无痕一起,今年年底之前,她要把这二位小叔一并的“设计”掉!

十月初八是石无忌三十一岁的生日。石无忌本人向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何况三十一岁并不是什么大寿,所以他一点也不在意。

幻儿可不同了。难得可以找个名目来让傲龙堡热闹一番,哪有不郑重其事的道理?即使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会想办法渲染成国家大事那般的重要。于是,苏大姑娘坚持要替石无忌过生日;可以不对外宴客,但是傲龙堡内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要设计节目,要送礼物,要大家一同欢聚。

石大夫人一声令下,傲龙堡又开始因忙碌而热闹了起来;能使夫人高兴才是重点,并不是为了主人生日的关系。人人都期待那一天的来临——有了石大夫人来策划,节目必然值得期待,就不知道她要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了。

还有三天就是石无忌的生日。

石家的女人们全聚在兰院的庭院中。

苏幻儿抱着熟睡中的儿子,轻轻拍抚着。

石无瑕赶制着一件大披风,就等上头的龙刺绣完成,就可以休息了。

已成为冷夫人的玉娘,美丽的脸上是一片祥和;冷自扬对她的照顾和怜惜让她得到了新生,如今她是益加美丽了。她手上做的是打算送给小外孙的棉袄。

梁玉石被派来守护这几个女人。她几乎是有些羡慕的看着她们那会做女红的巧手;那是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得来的。

被派来这边,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得以摆脱石无痕的眼光。

这几天以来,在着手替她安排报仇事宜时,石无忌要求她勤练功夫,而训练的工作,就交给石无痕;石无痕就是将傲龙堡的护卫训练得可以比美军队的人。每天清晨要出操时,她就得跟着石无痕,与他对打。

那真是难以忍受的时刻,她被他的目光看得无法专心一致,甚至会忘了父亲的冤屈。哦!她真是不孝!而石无痕……他真是可恶!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猜不透,同时又觉得害怕,有时她不小心被他手劲扳倒时,会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与不舍。就武功而言,她是差他一大截的,但他极少、极少表现出会武功的身手。

那种温柔……是很不合宜的;他莫非是看穿了什么?不只是他,她觉得所有人都像是知道了她的秘密……他们真的知道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来对她探问呢?

苏幻儿的说话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我的计画是请来一流的舞娘、歌妓来表演,那肯定比较有看头;别建议我去找京剧团来表演,我看不懂,也不想懂。”幻儿一下子否决了无瑕提议找戏班子的主意。

玉娘低语:

“可是,我们要上哪儿去找一流的歌妓、舞娘?北方不比咱们苏州,到处可见;恐怕找不到擅长的人了。”

“到时候看我的。反正我说得出口,就代表铁定找得到人,包在我身上!”

幻儿都这么说了,别人还能讲什么?

无瑕笑道:

“想不到嫂子会这么重视大哥的生日;大哥自己都不甚重视了。”

“我是他的爱妻呀,当然要重视!否则他还以为我冷落了他呢。”口中说得好听,其实石无忌的生日是碰巧有可以让她利用的地方,她大小姐才会这么重视的。否则,为什么光今年这么盛大?前二年老公的生日,只有她一个人在帮他过而已——在房中。

实在是她的计画目前不宜露太多,否则恐怕无法如愿的进行;就连对这些女人们也一样,她还是守口如瓶一点的好。

玉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幻儿。半个月前,你冷叔收到一封信,是牧场总监王海岩写来的,说已结算好今年度二十一座牧场的营收帐本,叫他女儿送过来了;算算日子,她也该到了。你冷叔说,王海岩叫女儿送来其实是想拜托你冷叔暗中牵线,撮合二公子与他女儿王秀清的好事;去年二公子去天山牧场时,二人得极投机,王海岩心中就这样打算了。如果真的可行,你倒可对大公子提一下,二公子的确也该成家了。”玉娘对这些称谓是不肯改的。

“王秀清?不还是个小丫头吗?”幻儿偷偷观察梁玉石的脸色;这些日子以来,她已发现梁玉石与石无痕之间微妙的气氛,只是卡在若有似无间有点麻烦。如今最要紧的是先确定他们二个人的想法。还有,就是让梁玉石变回女人;再任梁玉石这样不男不女下去,会有什么好结局才是怪事!

幻儿呀,幻儿!你果真如愿的忙得很了!她在心中对自己吐了吐舌。可是,那真是好玩,忙得有代价也就没什么好抱怨了。

“人家都十八岁了,会是小丫头才怪!二年前看她长得还挺俏的,如今想必也是个大美人了。”玉娘愈想愈觉得石无痕该娶那女孩;两人挺登对的。

“可是无痕二十八岁了呀!娶一个才十八岁的小丫头算什么?年纪差那么多,有什么话题可以聊?”

“你自己不也是与大公子差十岁?”玉娘嗤笑一声;还敢说别人?幻儿一定忘了她也是在十八岁时嫁人的。

幻儿顿了顿,一时之间的确是忘了;但还是不行呀!

“反正我觉得不行啦!十八岁北方女孩即使外表看起来很大,但心智上还是很小的。而无痕不会想娶一个小娃娃当妻子的;他挑人挑得很严呢!否则为什么他会到今天还没娶?嘿,想当年要不是无忌遇到了我,他也不会娶的;他们石家的男人除非遇到真爱,否则必是宁缺勿滥的。”说到最后,还不忘捧自己一下,真是死不要脸的。

无瑕捂嘴而笑。

“嫂嫂,你说的没错,可是不必在最后以捧自己当结尾呀!我们还有不清楚的吗?”

幻儿睨她一眼:

“你也别笑我!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们同一年嫁人,你的肚皮到现在却还没有一点消息?我儿子都二岁了。”

由于冷刚夫妻常年云游四海,与石家人相聚时间不多,今天在此,幻儿才想起这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嫁人都快四年了,无瑕难道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吗?那可真是新潮的想法呀!比她这个二十世纪的新新人类还前卫。

无瑕笑道:

“不是我不要生,而是冷刚想带我四处去玩,不想有牵挂,才叫我先别生;而且冷刚说,太早生小孩对身体不好,他计画要让我二十三岁时再生。在这之前,先看遍山水、养壮身子,所以我们并不急。”

幻儿直点头,没想到冷刚的医学理念那么正确,不愧是一流神医;女人的确不宜太早生育。早先玉娘不好意思问,又怕冷家绝后,才偷偷对幻儿提起,要由幻儿来问,现在只要知道冷家不会后继无人就好了。

无瑕的幸福是看得出来的,即使物质上无法锦衣玉食,但他们夫妻携手走遍大江南北,可以天天在一起,相互为伴、共赏美景,多么的写意!多么的逍遥!多么的幸福……幻儿简直快嫉妒死了!真不知道她那老公哪天才肯放下一切带她去云游四海,看遍名山胜景?

唉!饭可以多吃,白日梦少做。

玉娘对无瑕的事放心后,见一旁始终未吭一声的梁玉石,算一算也到了他该成家的年纪,便温婉道:

“梁公子目前孑然一身,可有成家的念头?现在你是一个人了,所谓‘不幸有三,无后为大’,梁公子可别也有不娶的心态呀!”

既然投靠到石家,石家理应也要为他安排的;玉娘久受冷自扬洗脑,也以石家大小事为己任了起来。

就见正在喝茶的苏幻儿当场喷出了口中的茶,还猛咳不已;而梁玉石也一脸错愕。

“嫂嫂!”无瑕急忙抱过小定绾,一手拍抚着幻儿的背,怕她呛到。

“幻儿,你这成何体统?大公子把你宠得太没规矩了!”玉娘一脸的责怪;将茶喷出来可真是毫无气质可言。身为当家主母,要为人表率,她这行为如何担当此重任?还好全堡上上下下都很体趣这个小孩子似的大夫人。

“娘!玉石的事我来拿主意,您就别提了。他现在父仇未报,别这些事!无痕都不急了,她急什么?”幻儿一语双关的说着。

梁玉石一时之间居然红了双颊,他目光不敢对上幻儿的,只是满心满脑的羞怯与不安;哦,石无痕已成了扰乱她心的魔鬼了?

她没有应付这种事的经验,所以只能任着窘态毕露……

明天就是石无忌三十一岁的生日了。

按照惯例,幻儿会叫佣人在兰院摆上酒菜佳肴,将房内弄得晕黄柔和;今晚石无忌是她的,明天的生日只是方便利用来做事情而已——生日当然要过,她要为他庆生。

她从香院剪来一百朵半开的红玫瑰,布置在花厅之中,溢着满室的馨香。

她又刻意换上一袭粉红霓裳,轻飘飘如仙女下凡,脸上还抹了点胭脂花粉。

“我以为明天才过生日。”石无忌一走进来,看到那些布置与刻意妆点过的妻子后,笑着说道。

“不一样;明天你是属于大家的寿星,今晚你是我的寿星。我要完全的占住你一人,连小定绾我都趁早哄睡了,不许他来跟我抢。”她关上门,搂住丈夫的腰。

石无忌沉思了一下,托起幻儿脸蛋。

“明天,过的的确不是单纯的生日。”

听起来似乎他也有他的计画。幻儿睁大眼;居然也有人想利用这次生日来进行别的事情?她老公不会与她的目的正好相同吧?真有那么巧吗?她惊疑不已的看着他。

“怎么说?你有什么想法?”

“梁大叔的仇,我们是非报不可的。明天,你想办法稳住玉石的情绪,别让她出现在聚贤楼。”

“为什么?”想来应是与替梁玉石复仇有关的事。这种事情比较像正事,反观她要做的事,就显得有些不务正业了。

石无忌既已起了个话头,当然就要原原本本的说出计画始末。

半个月来,石无忌派人南下侦查有关梁家的资料,与陷害梁文生被处死的太守朱炳金。

石无忌早已在猜想,以梁玉石性子之刚烈,哪有可能不直接找上仇家复仇,而拉下自尊投向傲龙堡?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也被通缉了。梁玉石在父亲死后曾经企对行刺过太守朱炳金一次,现在全景昌县,都贴满通缉她的公告。她被安的罪名不只是暗杀官吏而已,还有盗用公款、勾结江洋大盗;罪名条条皆可定为死罪,并且还有悬赏。

想来朱炳金是非要让梁家灭绝不可了!因为他怕斩草不除根,会有后患;尤其梁玉石又有一身的武艺。

已到了绝路,梁玉石才决定找上傲龙堡。

幻儿听完之后直点头。

“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她会来找我们?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不愿出门,只是拼命的练功。如今,她已成了通缉犯,那她现在的扮相就不太合适了。”

“不管扮相如何,明天你要想法子拖住玉石,因为我们与朱炳金搭上线了,他会是明天的宾客之一。他是朝廷命官,又有宰相撑腰,与他对头讨不到什么好处。”石无忌想用更巧妙的方法报仇。

“明天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只要把无痕借我就不怕出纰漏。现在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用这方法替玉石报仇?就我所知,在那些贪官眼中,你可不只是一块猪肉而已,我们得付出多少金钱才得以把他们拉拢过来?值得吗?何不请个杀手将他们解决掉?”

石无忌错愕的盯着他那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妻子;那么血腥的话,她居然可以说得如此天真无邪,好像扮家家酒似的——事实上也是,基本上她对打打杀般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说与做之间是不相关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幻儿嫌他太大惊小敝了

“我以前提过,我们那个时代有一种书叫做‘武侠小说’,里面的人都是高来高去的异人,杀人像吃饭,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可以解决掉千军万马,感觉上似乎挺简单的。”

“是喔,瞧你想得多天真!派人去杀朝廷命官?还明目张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你有九个脑袋也不够被砍的!如果真的可以这样,为什么玉石还要来找我们?”

他一直肯定妻子的聪颖慧黠,可是有时候她的思路又有点像白痴,叫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幻儿吐了吐舌,终于明白自己看得太天真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人不能太完美,会早夭;我总要留一点给你来表现呀。反正我不管了啦!你有你的计策,我也不必问太多,明天我会让玉石忙得没时间去前院就是。我说——亲爱的夫君大老爷,咱们一定要在这良辰美景的时刻中,论如此乏味又扫兴的事吗?你没有说我现在的模样很美,你也没有说我摘来的一百朵玫瑰出色,你也没有心疼我这双被花刺疼的手。”她撒娇的抱怨。

在他们夫妻好不容易能共处又不会有人来打扰的时刻,她不想浪费在讨论报仇不报仇的事情上。

“为什么不教佣人来做?”石无忌执起她的双手,心疼的看着上面那一点一点小小的红点;是被玫瑰花刺刺出的伤口。她一身的细皮嫩肉,怎堪受些折腾?他看得好不心疼,也很感动,她这心意,他哪有不懂的?

果然,幻儿笑道:

“是我要送你的花,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动手?那不就失去了意义?反正,知道你心疼我,这点刺疼也值得了。生日快乐呀!我的老爷。”

她将他拉坐在小圆桌旁,斟了二林桂花酿,就着月光与昏黄的烛光,对酌了起来。

“幻儿,你快乐吗?”石无忌轻轻问着,将她有些冰冷的双手放在自己衣服里取暖;她很怕冷,在秋天就会开始手脚冰冷。三、四年来,他一直帮她进补、调养,但也不见有多大成效。

“为什么这么问?”她有些诧异;为了他口气中的不确定。他怎么会担心她不快乐呢?她就是太幸福了,才会成天想作怪而有恃无恐,他怎么还要问,难道精明如他竟会看不出来?

“幻儿……”他将她拉坐在自己大腿上,深情的看着她。“当我的妻子是很寂寞的,因为我总是在公事上花了太多心力与时间,难免会冷落到你,即使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我把你闷坏了。当我更了解了你们来那个年代的状况后,心中更加愧疚,你们本可以活得自由自在、更加随心所欲而不会遭人批判。但是我自私的留下了你,想一辈子守住你,不让你有机会回去……我最爱看你的笑容、你的活泼调皮;可是,我又会让你很寂寞……告诉我,你当我的妻子快乐吗?幻儿,对我说实话!”他真的需要她的实话与保证。

当真心付出越多;倾注出完全的真心与生命后,一旦有一天失去了,那么他真的会因心碎而死。三年前,幻儿回她那个时代的半年多时间里,他所过的行尸走肉生活,至今让他犹有余悸。

天!他好爱、好爱她。只有幻儿能让他的心情如此大起大落,并且无怨无悔,爱得越深,心愈恐慌;怕爱得不够,也怕因爱太深而束缚住她,让她痛苦……

“无忌,你为公事倾注心力只会让我心疼与不舍;虽然有时候我会有些寂寞,但那种寂寞并不会减少我对你一分一毫的爱意。是你太包容我、太溺爱我,才会让我产生那种寂寞;当别人的妻子正在为她的丈夫制衣缝鞋时,我反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觉得日子无从打发,岂有会不寂寞的道理?可是,我并不是个不会安排自己生活的笨女人,我随时可以找出很多事情来忙;光是小定绾就够我累的了!但是,我偏爱黏着你、腻着你,才会天天喊无聊。曾经,我有机会永远、永远活在我那个年代的,但是,没有你的世界,对我而言是绝望的空洞,我几乎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了!不要问我快不快乐,我不爱听,只要你今生只爱我一个人,我此生无憾。全天下,放眼古今中外,有谁会比我更幸福的?为了这份挚情,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幻儿一再的吻他,缠绵的印下她永生不变的深情。

“傻丫头!你如此的慧黠,却只在感情上痴傻。幻儿……总有一天,我会放下一切,只陪着你;总有一天,我会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的出现,使我的生命有了目标,你绝对想不出你对我的重要性……”他捧着她精致的脸蛋,轻轻的烙下了他的吻。

“如果……如果无痕、无介也能寻到一个挚爱的女人,与我们一样过着幸福的日子,那该有多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也该为他们打算了吧?”她带着如梦似幻的微笑,想着自己的计画;不远了……明年中秋节就该可以成双成对了!多圆满……

石无忌皱眉的盯着她:

“专心一点!你老是有分心的坏习惯,我这个老公吸引不了你吗?”

“当然不是呀!就因为太爱你了,才会爱屋及乌,希望大家都幸福快乐呀!”为了弥补一时的不专心,导致丈夫的自尊心些微受伤,她体贴的直倒了好几杯酒给他喝,又夹了些小菜他吃,这种柔情似水是相当少见的,偶一为之会令石无忌受宠若惊。

石无忌感觉到夜深的寒意,于是抱起她回内室,二人窝在锦被中,幻儿又窝入他怀中取暖。

“幻儿。”石无忌想了又想,认为事情可以交给妻子去进行了;据他数日来的观察之后,发现无痕对玉石的确是有好感的;而玉石——那个原本该是他妻子的女人,他也该给她一个交代。既然二方都有心,就该撮合他们;毕竟无痕也不小了。长兄如父的他,怎么可能坐视弟弟们一直单身而不加以关心呢?只是不愿他们胡乱娶一个女人来传宗接代而已。在他尝到有爱人相伴的甜蜜日子后,又怎么能看着弟弟们过着毫无情爱的夫妻生活?

“嗯?”她正在把玩胸前的八卦石,枕在他胸膛上听他规律的心跳声。

“想办法让玉石恢复女儿身,这样无痕方可放手去追求她;无痕是该成家了。”在这方面,幻儿的功力是无人可及的,他百分之百的相信,这差事只有她才搞得成。

“还用你交代?我早就在计画了。等着看吧!老公,妻子我办事,你放心。”

“你就爱玩这种把戏。”他捏她俏鼻。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你在傲龙堡事管正事,我这个大夫人理所当然的专管闲事了。”

他将她翻压在身下,低语道:

“我真的是太爱你了……”

“你是南方人吧?南方的男人长得果然比较书卷秀气,但你又有一股英气,才不会让人感到太过文弱。”一个穿着骑马装的健美少女跳下马来,目光毫不矫饰的打量着梁玉石。

梁玉石一大早就刻意躲着石无痕,但他似乎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周遭出现,她怎么躲都没用。

照理说,今天是石无忌的生日,所有人都该聚在前面四楼的范围,但是石无痕却不是,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而她怕他的眼光而一再闪躲。

现在,她漫步在八院后面的大草地上,一个人走着,想着心事,不料,一阵马蹄声传来,就见一个美丽又肤色红润的少女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开口就表现出她的兴趣。

这少女有一副非常漂亮的身材,凹凸有致又充满弹性;只矮她几寸而已。

“你是谁?”梁玉石肯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个女孩,但这女孩却能自由的奔驰在石家产业内;她到底是谁?

“我是谁?”王秀清爽朗一笑,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

“我叫王秀清,我爹爹叫王海岩,是傲龙堡牧场总监。你应该不是石家的人吧?我从未见过你。人家说南方男子比较俊美,果然是真的,如果南方女人是水做的,那么南方男人就是杨柳做的;没有骨头,但很飘逸,我喜欢!”

梁玉石当场被她的直率吓住,今天她总算领教到南北二地佳丽的不同了;北方女人被辽阔的天地培育出直爽又豁达的胸襟,但同时也不拘小节,没有一点女孩儿的娇态,这在南方是看不到的。

天哪,这女孩居然说喜欢她?梁玉石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第一个想法就是想逃。

有了一个石无痕,与一个可怕的苏幻儿还不够,现在又加上一个“喜欢”她的小丫头!她是为报仇而来,然而看看她,竟沾惹了多少麻烦!

见梁玉石不答,王秀清不放弃的直问:

“哎呀,你开口呀!别那么闷嘛。你觉得我好不好看呀?二少爷说我很可爱的。我今年十八岁,还没有嫁人;你娶了没有?你几岁了?”

是呀!梁玉石这才想起,三天前苏幻儿她们提到要撮合王秀清与石无痕的事情,看来,人家王秀清也不是那么有心于石无痕的。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居然有些莫名的窃喜,为什么呢?但窃喜之外,也不禁苦恼;她看得出来,这个王秀清在看她时目光饱合着倾慕。老天!她沾上了什么麻烦?她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却靠入一具胸膛中。

“二公子!刚才我在前厅就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也躲到后院来了!二公子,你来介绍一下嘛!他是你们家的客人是不是?”王秀清一见是石无痕,开心的奔了过来,直拉着他的手央求着。王秀清这种没大没小、天真无邪的个性,一直以来都令其父王海岩十分头痛;但也因这种不虚伪矫作的天真娇憨与率直,让石无痕乐于与她亲近,常常都会到天山牧场走动,与她一同赛马、摔角、比力气。她是喜欢石无痕的,但那种喜欢是像兄妹一般的感情;如今,她见着了心中喜欢的人,当然要仰仗石无痕的引见了;所谓“姊儿爱俏”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介绍?”石无痕意味深长的与梁玉石交换一个眼神,由梁玉石尴尬的神色中,不难看出她被吓得不轻。仔细一比较,梁玉石的俊俏是比他们这种北方男子多了一股细致的美感,也难怪情窦初开的王秀清会对他一见钟情了。

“他叫梁玉石,开阳景昌县人,今年二十有四,还没有娶妻生子;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我猜得对不对?”他轻捏了一下王秀清的脸蛋。对这情况感到好笑了起来。

“对啦、对啦!喂!梁玉石,我长得好不好看?在我们天山牧场中,人人都说我是全天山最可爱的女孩,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我们一起去骑马好不好?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在石无痕简单介绍过后,王秀清已把梁玉石当男朋友看,一双热情的大眼直盯着梁玉石,发射出爱的电波,她相信月老已为她牵起了红线。她一直认为北方男子太过粗犷,不懂温柔那一套,南方的男人就诗意多了。

只见梁玉石脸色一路惨白下去,但仍强出冷淡的表情。

“我没这个兴致。对不起!我还有事……”为今之计只有溜之大吉,她根本不知道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不过石无痕可不让她走;他觉得这情况太好玩了。他打回了她要脱身的虚应之词,说道:

“今天不操练,放假一天。我嫂嫂她们也全在前院,怕你会感到被冷落,我们一同去骑马吧!我想你对‘雪影’应该很喜欢的,何不试试看呢?‘雪影’也快闷坏了。”

她对“雪影”的确很心动.而脱身之词又给石无痕打了回来,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怎么做?只能酷着一张脸,然后任着石无痕、王秀清一左一右的挟持走了。

第五章

这就是傲龙堡了。

雄伟壮观并且规模巨大得吓人!传说傲龙堡是北六省第一大巨堡,南方的皇城也比不上它的壮观与固若金汤,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以秦秋雨南方人的眼光看来,它虽没有南方那种雕梁画栋的浮丽,但它无比的坚固,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能进入傲龙堡,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三天前,一封信送到万花楼,娟秀的楷书字体来自傲龙堡女主人苏幻儿的纤纤玉手;想不到,那传说中艳绝无比的石大夫人,居然也是个知识渊博的才女呢!

石大夫人极诚恳的邀请她在石无忌生日当天登门表演歌舞。她用字相当客气又含着极度的敬重,才让秦秋雨答应前往;她很好奇苏幻儿这个人,所以也破例的前往傲龙堡表演。身为花魁,这么做虽会降低自己的身分,但她并不怎么在意。

好奇的原因来自数日前那位自称苏柳的假公子;她是女儿身!在被抱住那一刻,秦秋雨才恍然明白这一点,并且也十分震惊而不能自已——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逗她?那种挑逗并不含一丝轻蔑,只是纯为好玩的逗弄她;秦秋雨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人是喜欢她的。

后来石家三兄弟全部出现——分别由不同的门包抄到“雅庭”的出现方式,更是疑点重重,那位苏公子——不!苏姑娘,与傲龙堡有什么关系?

想到那一幕,不由得连带想起跌入石家三公子怀中的情景……她极力不去想的,却无法抑止双颊浮起的臊红……男人与女人的确是不同的;石三公子的手臂强而有力,更加显得苏姑娘的搂抱太过柔软而可疑了。

即使是不太可能的事,秦秋雨仍不免推想到那苏姑娘也许就是石大公子的夫人;那个传说中美丽柔雅,而不可方物的苏幻儿。但,堂堂一位大家闺秀,又是当家主母,哪会做出这等不庄重的事?万花楼这种地方,有哪一个正经女子会来?可是……可是……那苏姑娘的确是给石无忌“扛”回去的呀!秦秋雨还能怎么想?

加上今天的邀约,秦秋雨的好奇心更重了,对那神秘的石大夫人。而她心中是否也偷藏着一抹希望,想见见那石三公子?她知道她有,但她不敢去承认。她怎配去痴心妄想?何况,再过半个月她连最后一点尊严也将要失去了!朱大娘对她提过,目前要买她初夜的人,最高叫价到七百万两,是城北的金矿大王向大鹏。他不只有意当她第一个男人,还一直找朱大娘商量,想买下她当四姨太;这算是有些真感情了。

朱大娘待她一直不错,也有心为她找个归宿,不忍见她继续在烟花中沦落。但还能有怎样的结局?她根本无法想像“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情……身为名妓,终究也难逃那种命运的!即使她每常想到时便会反胃呕吐,但她又能如何?如果要躲过,就不如只委身一个男人。身为一个妓女,还想有什么地位?能受宠就是大幸了!哪还能奢望当正室,独享一个男人的眷宠?

那个被石无忌捧在手心疼爱的苏幻儿,是个幸运的女人,人人都知道。今生今世,石无忌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能专宠如斯,先决条件也要是女方出身高贵,才有此可能吧?

罢了!罢了!她这等身分,能想什么?再怎么想也都是一场空,不是吗?既是命定,就该认命。

进入傲龙堡后,因为她的节目安排在下午,佣人将她与几个舞妓安排在客院稍事休息与练习。桂花香在风中飘送,纷纷落下的小白花,是萧瑟秋景中的一抹惊,倒让她无心练习,而叫乐师与丫头们休息,她则一袭白衣罗衫外罩着粉绿轻纱,步入桂花林中。

喜乐的日子,应是舞着清平乐的步子,但这景这情,却是琵琶行的愁思与长恨歌的怅然,或是红豆词中易安赋予的愁绪……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尽春柳春花满花楼……”词句未完,乐师已奏出悠扬的音乐,她也舞动青纱,轻盈的在桂花香中舞动她抑郁的心情……

直到“汉皇重色思倾国”的乐声响起,她的心情更加难受。该是给自己一些无情现实来打醒妄念的;她是红尘中注定要薄命的红颜,有那么一点姿色可以“常使君王带笑看”,有那么一点美丽可以在男人眼中“三千粉黛无颜色”;可是……那代表着无情的结局,在男人争来夺去之后呢?还不是在众人逼迫下,成一缕芳魂无所归到?最后,她也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停下了舞步,以为脸上是汗,一摸才知是泪水。

一条白绢出现在她眼前。

猛地抬头,却是见到石无介直视无讳的双眼。哦,老天!她这么失态,怎能让他看见?她不敢接过他手上的丝绢,捂住脸就要往恃内跑去——天哪!她刚才都跳了些什么呀?一边垂泪、一边舞着,岂不是丑态毕露了?

“等等!”石无介上前一拉,将她轻盈的身子拥入怀中。他不想让她走,可是他不知道女人的身子比他所能想像的还要娇小柔软,并且没一点力道。他一点也没有要轻薄她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走而已,他想多看她一会,想不到这一拉,居然就将她搂入怀中了。不只如此,当秦秋雨要挣脱时,才发现左脚踝似乎扭伤了,而痛得无法走动。

她没有叫出声,可是豆大的冷汗配上苍白的面孔,也足以使石无介明白过来

他恐怕是害秦秋雨扭到脚踝了!

“怎么了?哪里疼?”情急之下,石无介一把抱起她,让她坐在石桌上,就要掀起她裙看脚。

秦秋雨急得脸色又红又白——他——他——怎么可以看她的脚?!

“死无介,你在做什么?你这个急色鬼给我住手!”比这声音更快而来的是一颗皮球,直往石无介的脑门砸来。石无介直觉的俐落一闪,比秦秋雨的警告声更快的,搂起她就闪到了三丈之外,躲开苏幻儿踢来的致命一球。只见皮球飞过石桌,砸在一棵桂树上,霎时撒落一片缤纷的花瓣雨。由此可知,苏幻儿是用足了吃奶的力气踢来这一球的。

待看清楚是他大嫂后,石无介叫了出来:

“嫂子!你要杀人呀?做什么拿小绾的玩具来攻击我?”那颗牛皮做成的小球还是他送给小侄子的。

苏幻儿没有回答,走近他们,用力的扳开二人的身子,叫道:

“你这样抱着秦姑娘是什么意思?人家还是清倌,连手都没有给男人碰过。你太过份了!罢才还企对轻薄她;我都看到了。”

“我哪有?她的脚……”石无介急欲辩白。

可惜苏幻儿并不给他机会,凶巴巴叫道:

“她的脚很白很美,但是你不能看,那种隐私的地方给你看了还得了?你又不是她丈夫。太过份了哦!石无介。现在,我要你立刻到前院去!其他的事我来就好了。”

不容石无介再有说话的机会,幻儿硬是又推又吼的将他给赶出了客院。

直到石无介走远了,幻儿才看向被吓呆了的秦秋雨。

“你的脚还好吧?这个无介!只会坏事。”

“您……夫人……”秦秋雨结结巴巴的看着苏幻儿。

是的,苏幻儿是个无法容的大美人!她敢肯定数日前最扮男人上万花楼调戏她的人,就是石大夫人!她以为身为石家大夫人的苏幻儿必定是个温柔端庄的大美人,可是……可是她……她居然是如此的泼辣!老天……石无忌娶的是一个怎样的妻子?她不知道世上居然会有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存在……

“我叫幻儿,你也叫我大嫂好了!来,我看看你的脚,你恐怕是扭到了;无介那个大老粗,回头我会找他算帐!”其实幻儿躲在一旁好一会儿了,什么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就等有机会现身。无介真的是粗人,不会控制力道,这下子看秦秋雨要怎么跳舞?要撮合这一对之前,幻儿得先三思一下,将来石无介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秦秋雨弱不禁风的身子给折断了?这么一拉一扯简直就像打算把她分尸,秦秋雨哪受得住?

“我叫人来给你推拿一下。”当下吩咐一旁的丫头去请冷刚来。

“夫人,我太不小心了!真抱歉。”秦秋雨歉疚的看着石大夫人;她知道自己今天无法跳舞了。

“别这么说!这事只能怪无介不怪你。他那人呀!打小就粗枝大叶的;成天狩猎、练武、赛马,从来没有与女孩儿相处过,不懂怜香惜玉那一套,你可别生气。”苏幻儿扶秦秋雨坐在石椅上,替她脱下鞋袜,只见左脚脚踝已有一点红肿,恐怕会有好几天不良于行了。

“看来今天已无法为石当家献艺祝寿了!我想,我该回去了。”秦秋雨忍着疼痛,拭对扯出笑容。

“不不!还是可以,你可以弹琴呀!”无论如何,幻儿还是要秦秋雨表演的。

在石无忌的观感中,所谓的名妓,皆属马仙梅那一类的货色。而他也为马仙梅三年前曾试对破坏他与妻子感情的那件事,而一直耿耿于怀。从此以后,凡有任何庆典皆不肯请艺妓来堡中表演;而也因为那件事,石无忌更加坚决的反对幻儿心中打的主意:意对撮合秦秋雨与无介。如果想改变他的想法,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亲眼看到秦伙雨。

石无忌虽然固执,但也很精明;秦秋雨的出淤泥而不染,难得一见的超凡脱俗,还怕石无忌会看不出来吗?相信到时他心中自会有所评估;虽持反对意见,但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妻子去拿主意了。

再来,秦秋雨必须出现的第二个原因在于:当幻儿发出表演项目单后,立即使那官架子极大、一身官僚气息的开阳太守朱炳金,露出了色眯眯的笑容。原来,他来北方的目的之一,居然也是来竞价秦秋雨的;竞价的同时当然也要拼命向傲龙堡捞油水了。

这个南方官吏一点也不明白傲龙堡的实力,只当石无忌是单纯的北方大商人,一心想走官商勾结的路。所以他把官架子端得高高的,开始计算石家有多少家当了。他肯“纡尊降贵”上傲龙堡的原因是:秦秋雨也会来这里。他已去过万花楼多次,却见不着秦秋雨,想摆官架子,却发现其中不乏王公贵族、王亲国戚之类的人物,要摆架子,还轮不到他。

幻儿当然不希望利用秦秋雨来引诱朱炳金,但她料想朱炳金必定会垂涎于她,只要他一出口轻薄,必定能激起石无介最直接的反应,到时——嘿嘿,搞不好很有看头喔!

而对于石大夫人的如此盛情抬爱,秦秋雨一时倒不知要如何拒绝才好了。她即使忍着疼也要撑下去,直到表演完才得以脱身,那么……那么……她也许有机会能再看到石三公子……她不敢有所妄想,只能用卑微的希望来满足自己那颗无望的心。

“在想什么?心上人吗?”幻儿一直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到最后浮现的喜悦与哀愁最令幻儿好奇。也许她是想到了无介,所以幻儿才有此一问。

秦秋雨双颊泛红,淡淡道:

“夫人说笑了……我……怎么会有心上人呢,我这等身分?”

幻儿托起她的脸蛋儿:

“怎么会没有?例如……上回在万花楼亲你、搂你的那位绝世制公子苏柳呀!他人品卓绝、文采风流、满腹经纶,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

来不及说完就给秦秋雨打断了话尾:

“大美人!”这会儿,秦秋雨百分之百的肯定那人就是石大夫人最扮的了。她不禁笑了出来;这石大夫人真是个异类,可是又怪得令人觉得很好玩。她心想,石无忌敢娶她,勇气可真不小啊!

“啊,真没趣!你知道了呀?”幻儿本来还想大肆吹捧自己一番的,想不到人家秦秋雨冰雪聪明,早就发现了。

“嫂嫂、嫂嫂,冷刚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石无介的叫声,由远而近,可以猜得出他奔得很急。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害得人家秦姑娘脚受伤了,你还敢来?”苏幻儿凶巴巴的对石无介吼叫,其实她早知道他会回来的。

石无介只是愣愣的看着秦秋雨,为她唇边那朵微微的笑意而失神了……

怎么会有女人这么美丽呢?那种美丽是会让他疼惜的;而他,在今天之前甚至不知疼惜为何物。如今,突如其来的,那心情就出现了。在她垂泪时,在她微笑时——都有一种虚幻的美感与淡淡的哀愁——她竟是如此的不快乐!

也让他生平第一次有种好想为她做些什么事的感觉!千金若能换得一笑,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这是什么情怀他不明白,但他只要她笑,只要她快乐,只要她舞着春风、舞着柔媚,但别落一身哀愁……

一旁的冷刚替石无介解了围:

“先让我看看秦姑娘的脚吧。”

他正要向前一探究竟,却给苏幻儿拖到五步之外,在确定别人听不到后,她才道:

“我不要你马上治好她;我相信你的能力,但那有违我的计画。”

冷刚仍是一无表情,但双眉扬了起来,等着听他这位大嫂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幻儿再看了石无介与秦秋雨一眼,最后才以更低的声音道:“让她三天后痊愈;每天要换的药我会让无介送去万花楼。”

冷刚起先一阵惊愕,但看了一眼那二个人,终于有了点体悟,他轻声道:

“嫂子总是习惯做些惊世骇俗的事。”

幻儿笑:

“你是吕不群的徒弟,想必知道我更多的底细;在我们那个世界,这是很正常的。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古老的礼教无法约束我。”二年前,她与丈夫就曾为了一睹奇人风采,而上天山找那个卜出她来历的吕不群。好玩的是,吕不群可以卜出许多事,却不愿相信,而一一提出来向她印证;要不是后来被冷落的石无忌押她回家,她甚至还打算留在天山与吕不群学卜卦,想找出得以与母亲连系的方法呢!

“你向来都是随心所欲的,谁能约束你?”冷刚笑了笑,与幻儿一同打量石桌旁那一对璧人,他们的确是相配的一对。

任何男子的注目都会引起秦秋雨恶心反胃的感觉,但是,石三公子并不曾给她这种感觉。

此时她只能感觉到脸庞好热,整个人好像都有点坐立难安了;他——可会觉得她有一点点美丽?他——又为什么要这么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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