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酷郎归  作者:岳盈   牢骚时间   岳盈   全新的一年,全新的世纪,虽然交稿的时间是两千年的十二月底,可本书却在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年头的二月份才发行,想来有些不可思议,我跨越了世纪,不晓得大家的感觉怎么样,但我仍和平常一样,什么庆祝活动都像是跟我没关系,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庆祝。   或许因为人类生来爱热闹,总得找些名目自娱娱人,而我,偏偏是那种只喜欢隔着距离看热闹的人吧。   这一个月来,收到不少圣诞卡,也回了不少圣诞卡,甚至在这时候还有成堆的卡片未回,等着变成贺年卡,而且是庆贺农历新年。这么想也不错啦,只因为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农唇年来得挺早的,感觉上有点措手不及,想到要大扫除,我的头又痛了起来。   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底发生了许多事,国家大事我管不了,只想说说自己的小事情。我又当姑姑了,这次是个可爱的小侄女,抱起来软软的,而且她很会哼。人家说乳臭未干,可以从她身上得到证明,喂母乳的她,真的很有味道喔。   除此之外,也跟朋友聊到一些话题,A君跟我提到她最近的写作速度是越来越慢,又看到绿痕在《沉醉东风》的序里提到相同的问题,我当然更是有同感啦。我觉得这是难免的,因为想写得更好,所以下笔更加谨慎,用字也更经雕琢,的确比以前多花了不少时间。像这本《抱得酷郎归》,第一章用了一星期,第二章也用了一星期,第三章、第四章用了一星期,第五章到第十章用了十天,尤其是第十章,我花不到一天就写完。为什么呢?对我而言,第一章很重要,总要思考很久吧。第二章情绪还没培养好,自然也是慢吞吞,第三章以后渐入佳境,最主要的原因是对白比较多,写得就比较快。   有写作经验的人大部分都有类似的感觉,对白是比较好写的一部分,原因在于用词流畅即可,太过雕琢反倒不好,不像在写场景、动作时,如果没有较好的表达能力,可能就写得较不传神吧。所以对白以外的剧情,可考验出作者的文字驾驭能力。偏偏许多读者只看对白,让我们这些作者不免心灰意冷,常常想着自己干嘛写得那么辛苦,虽然每次也想顺应时势,无奈一时间无法改变写作习惯,只有继续吃苦下去。   B君则针对我的直言不讳提出诤言,她说得自然是很有道理啦,但有句俗语说得好,牛牵到北京还是牛!这不是废话吗?牛牵到北京有可能变成马吗?那么北京也太神奇了!总之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自认心怀坦荡,对事不对人,但所谓忠言逆耳,不好听的话谁喜欢听呀,是不是?   知道了自己的毛病,最好的方式就是藏拙。言多必失,那就不要讲话好了。要讲就讲赞美的话,这样就不会得罪人了。诚实的批评就留到「岳色盈人」网站的读书花园单元,那里有我的读书心得。一只可爱的知更鸟e-mail告诉我,她被我带坏了。以往看小说不曾注意到剧情是否合逻辑,有否违背常情,颠倒历史,用错典故等等的问题,经过我的熏陶,她居然开始挑了起来。这番话真令我感动啊,会设计读书花园单元,原本就希望藉由自己的读书心得提升读者看小说的功力,不是看完就算,如果还能晓得该故事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而不是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好看或不好看。毕竟,好不好看是个人的主观,我想提供的是尽量客观的见解,要知道一部作品是包括知性跟感性两部分,市面上太多感官浮滥的作品了,偶尔大家是不是除了感官的被煽动外,也愿意探讨一下知性的问题,让更多好看又有内涵的作品能够出头呀。   现在就来介绍我近期相当欣赏的两位写出好看又有内涵的作品的作者。   第一位是孟华。会欣赏她的作品还多亏朋友的热心介绍,她故事里描述的情感通常强烈而真挚,男女主角的本性都极为善良,但最深合我意的地方在于充满现代女性该有的独立思考,讨论的是两性的平等,女主角几乎都不依附男主角,而能自立自主,我认为是所有自认活在现代的女性都该看的。情节的冲击性则因男女主角的对立关系而相当富戏剧性,而且很有哲思。举她的近期作品《解放》来讲,解放可不是男主角解放女主角,而是女主角解放男主角的桎梏。一般故事大概很少让女主角带男主角去登山,孟华却做这样的安排,还借着一趟高山之旅来促进男女主角的感情,也促发男主角放开加在他身上的桎梏,在第一百六十页处,还有段讨论人生是否快乐的话,相当的触动我心,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   第二位要介绍的作者是言妍。她的作品风格相当一致,剧情通常冲突性强烈,原因在于男女主角或意识形态、或身分背景的对立,使得两人爱得纠结痛苦,误会重重。要向各位推荐的这套(格格堂)系列可说是其中的典型。男女主角的身分对立极大,两人间的鸿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绛痕记》的男主角是大清贝勒岱麟,女主角顾芮羽的父亲是明朝遗臣,兄长顾端宇又一心反清复明;《月漉波烟》的女主角是大清格格阿绚,男主角是南明定远侯顾端宇;《夜雨霖铃》的男主角张寅青是漕帮的小祖,女主角吴攸君是吴三桂的孙女,建宁公主的女儿,集反清复明志士最痛恨的双重身分。如此的对立,使得故事的冲击性极大,男女双方的亲友都阻止两人相爱,但这些不赞同反而让他们爱得更热烈、缠绵。纵看(格格堂)系列,描述的感情就在于「情在不能醒」,整套故事从顺治写到康熙,虽然作者自谦只是在写则传说,但一路看来,仿佛芮羽、岱麟,阿绚、端宇,攸君、寅青都确实活过这段历史岁月,成了历史的一部分。作者将传说与历史冶为一炉,写成凄美动人的故事,使得整套系列超脱了言情小说的架构,跨进了历史小说的范畴了。   再来真的要发牢骚了,我很欢迎大家写信来,但不要把写给别的作者的信寄到我的信箱。有人就把绿痕的信寄给我。拜托,难道我跟缘痕有亲戚关系吗?方便帮她转信吗?我除了退回给寄信者外,可没办法转交。再来就是,就算曾写过信给岳盈,可如果没有留下寄件人地址,还签了个让人看不懂的签名,我是没办法回信。   为了感激大家很辛苦的看到这里,要提供一个赠品活动。赠送的是岳盈亲笔签名的书卡三十套及一本签名书。真的要给诸位衣食父母热烈拜托一下,请大家踊跃来信。如果没超过三十一人来信,这些赠品要怎么送出去呢?所以请踊跃参加好吗?   有朋友提到岳盈的作品中,配角常常会比主角抢眼。所以要请大家写出自己认为哪部故事的配角比主角抢眼,原因为何。如果认为很多,也欢迎统统写出来。请在三月底之前将见解寄到北投邮局第十五号专用信箱,或是e-mail到alice0504@pchome……com.tw,我会从来函中抽出三十位赠送书卡,并挑选一名我认为写的最实在的朋友赠送签名书,并将特别有意思的看法择期刊出。   在为「岳色盈人」的网站做广告前,我要提醒大家,这次破例写了后记,是关于《抱得酷郎归》的写作心得,请看完故事再看好吗?否则会失去放在后记的意义了。   懒得改的广告辞如下:   想再靠近一点岳盈吗?知道岳盈的近况及想法吗?提供一个充满岳盈观点的知识性网站,网址是:yuehin.2u.tw。每月发行的电子报是由岳盈亲自撰写,欢迎大家上网踊跃订阅。   楔子   明明是静得只闻虫鸣的深夜,却传来一阵鞭炮般的脚步声。仿佛嫌这不够吵人,秋风还要扯开嗓门喳呼,听得木叶频皱眉头,暗忖伙伴是怎么回事,叫他去厨房端点心,却大呼大叫的回来,不晓得主人会不会怪罪下来,急忙往身旁天仙般的玉人儿看去。   烛光映照出绝美的姿容,虽然打小就看惯的,木叶一时间仍有些眩惑。   「少主,少主……」   好在这阵如西风呼啸而至的兴奋叫嚷,对被呼叫的人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   只见他们家少主,俨然如老僧坐定、听而不闻的沉浸在两手捧着的医书里,专心读着历代祖师爷留下来的心得纪录。   正富木叶暗自庆幸,闯祸的人却大刺刺的闯进书旁,丝毫不觉自己犯了大错,声音只高不低,边喘边叫着:「少主……」   木叶想开口斥喝,却听见主人优雅悦柔的嗓音轻轻扬起。   「什么事?」   知仆莫若主,姚静气定神闲的从书页抬起眼皮,目光投向倚在门边的小童。见他睁着圆圆的眼睛,张着嘴像小狗一样伸着舌头吐气,不由莞尔。   什么事让他这么兴奋?姚静心知随身侍僮绝不会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忘了规矩,他会这样,一定有理由吧。   秋风喘了口气,还没开口回答,嘴巴已笑得咧到耳后,两眼晶亮发光,笑意如三月的春汛泛滥,又像是满山的桃红盛阴,红艳染满他脸颊。   「是天大的喜事!姑老爷回来了!」   像是会传染似的,他脸上的桃红很快过度向姚静,使得那张冠玉般温润白晰的脸颜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替代的是一层艳阳般的兴奋,清澈深邃的水眸也像侍僮一般晶晶闪亮。   「爹回来了?」身体像有自己意志似的站起,两只脚更在意识下令前往外跨去,但紧接着顿了一顿,姚静停下脚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这时候?」   「是呀。」秋风边在前头领路,边向少主禀报。「小的到厨房为少主取点心时,听到大厅那边传来喧闹声,往前一探才知晓姑老爷回来了,急忙向少主禀报。」   秋风十分了解少主的心情。姑老爷常年不在谷内,少主嘴里虽然没讲,心里却十分挂念父亲。是以每次姑老爷回来,少主总是显得格外开心。   「嗯。」尽管满心开怀,姚静却不曾放下心头的疑虑。   不是不高兴父亲回来,而是这么三更半夜的跑回家,实在不像父亲的作风。   况且,今夜既不是中秋,也不是过年,父亲怎会在这时节回来?   偏偏这惊喜还来得不是时候,最盼望父亲回家的娘亲此时并不在家。   想到这里,姚静便有些懊恼。若知晓父亲会回来,她就不会怂恿娘亲陪伴外公外婆到江南访友了。   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人才来到大厅门外,便听见父亲扬高声音,急如星火的叫喊。   「谷主不在?那小姐呢?」   「姑爷,小姐在两天前就陪伴谷主夫妇下江南了,如果她知道您要回来……」管事也是一脸的懊恼,忽然他语气一顿,眼中射出兴奋光芒。「小的立刻要人去追。最多两三天,小姐一定能赶回来……」   「来不及了……」夏孟哲颓丧的放开管事。   「不会来不及的,姑爷。小的有把握……」   「不……」   披星戴月的连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原本就已疲乏的身体,发现希望落空,残余的力气也从体内抽干,夏孟哲脚步不稳的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混杂着焦虑的悲痛使得头脑一片空茫。   「来不及了……」   不甘心呀,以为有一线生机的,没想到岳父会不在谷中,连精通医理的妻子也伴随老人家出游,他还能有什么指望?   是他太托大了,以为他倚望的人会永远留在那里等待他求救,没有另做他想……可是,夏孟哲不禁要苦笑,除了药王精湛的医术外,还有谁能救得了义兄?   「爹爹……」看到父亲脸上沉痛的表情,姚静不忍心的出声。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题让向来稳重的他看起来这么绝望?   轻柔的呼唤如一道曙光照亮了夏孟哲绝望的心,他倏地抬起头,视线便被一双盈满关怀的明亮眼眸给充满。   像往常一样,那如平静潭水的眸子总能在第一时间冷静他混乱的思绪。面对自己唯一的骨肉,同时也是深受药王重视的嫡系传人,弥漫在夏孟哲心谷里的绝望悲痛云雾陡然消失,替代的是一线生机。   身子猛地弹起,来到姚静面前,想也不想的捉紧那柔弱无骨的小手。   「跟我走!」   「等等呀,爹爹!」饶是姚静聪慧过人,也被父亲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手腕一转一反,很快脱离了他的掌握。「您话都没说清楚,是想带孩儿去哪里?」   「静儿,没时间了。」夏孟哲焦急的道。「我义兄命在旦夕,本来我以为可请动岳父前往救治,谁知非但他老人家不在谷中,连娘子都--」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孩儿头上!」   听出那语气里的愤慨,夏孟哲有些心惊,但眼前不是追究这种小事的时候,他语气急躁的道:「静儿,人命关天……」   姚静当然晓得人命关天,尤其这条命还是谢擎天的!尽管表面上仍维持无动于衷,脑中早转了上百个念头。   那家伙可是娘亲的「情敌」哩!   若不是谢擎天当年对父亲有恩在先,父亲也不会在和娘亲成亲后,一年中有八、九个月待在他身边,为他打理擎天庄的大小事,而罔顾其身为人大、人父的职责!   现在更为了救他的命,急如星火的赶回药王谷。   哼,就知道父亲不会忽然良心发现,如果不是为了谢擎天,只怕他会效法大禹治水,百过家门也不入!   心中虽然有气,姚静更明白此时此地绝非计较的时候。聪明人不但不会被怒气牵着鼻子走,反而会利用惹恼他的事制造对自己有利的情势。   「谢大哥拖不了那么久,快随为父去救命呀!」夏孟哲声声哽咽的催促,一双原是深澈冷静的眼眸,如今充满血丝,显示出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已疲累不堪,再承受不了打击。   姚静深知,谢擎天若死了,纵有千百个好主意也无济于事,转动了一下眼眸,便道:   「爹爹,您先别急呀。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未能带齐药材,即便我们此刻就站在谢伯伯面前,也救不了他呀。」   夏孟哲顿时感到汗颜。虚长到三十四岁,却不及一名十三岁的孩子心思缜密。都怪他急胡涂了,只想着要大夫去救人,却忘了让大夫带药箱。   「秋风、木叶,去把药箱准备好。」姚静向身旁的两名小童吩咐后,转向父亲。   「爹爹……」甜腻的呼唤娇柔的沁向夏孟哲,有如一阵带着甜香的迷魂烟令人晕头转向,使得他看不清楚藏在那双晶莹明眸里的算计。「救人是一定要救的。但药王谷向来有个规矩,施医救人必取诊金。」   夏孟哲当然知道这个规矩,还晓得药王收取诊金是因人而异,而且要看他心情好坏。他曾向名富人要价他财富的一半做为诊金,要穷人到菜园摘一盘青菜做为代价,要一名武林高手将生平绝学录成秘笈,也曾要名江湖人士到柴房劈一天的柴……   姚静这孩子聪慧可爱,被药王立为继承人,跟做为父亲的他要诊金只是虚应药王立下的规矩吧,岂敢跟他狮子大开口?就算真想要什么,为人父的岂有不尽力满足孩子的期望?夏孟哲这么以为,不以为意的点头。   「只要静儿能救得了谢大哥,为父什么都肯给。」   「什么都可以吗?」姚静天仙般纯稚美丽的脸庞上,盈满甜柔。   这时的夏孟哲一心急着要救义兄,面对亲生骨肉娇脸上的甜笑,更没心思提防,忙不迭的点头回答:「什么都可以。」   「那孩儿倒要好好想一想了!」姚静美丽的丹唇浮上含带深意的笑花,灵动的美眸微微眯起。   那笑,不知为何竟让夏孟哲脊背生出凉意。   第一章   沁人心脾的香气浮在淡雅的信笺上,那味道正如那秀雅字迹的主人给人的感觉,高傲美丽得如雪地绽放的寒梅,香冷在蕊、香冷入萼、香冷沁骨。   可惜李岩从来无心赏花。   他是无情的山岩,就算梅花开得再高洁、娇媚也与他无涉,依然花是花,岩是岩,铁石般的男子情怀不曾为多娇的雪梅软折过。   即使是此刻,那双在信笺上来回梭巡的锐利、冷峻的深黑眼眸里也看不到丝毫情意,有的只是陷入深思的困扰,鹰翼般的双眉往眉心夹紧,正反两道意念在心头交战,去或不去都是个难题。   今夜戌时,寒潭相会,尽解君惑。   瑀字   信笺上梅花印记顶端的落款,如往昔的无数次般加深他眉间的皱折。   他当然知道「瑀」所代表的身分,丁瑀君三字有如落石重重的掷在他空荡的心谷。   对于这么一个以梅自居、人亦如梅树般清雅秀媚的少女,好几次不顾女性矜持向他示意,李岩非是完全无动于衷,而是诸多考量让他始终无法接受她的情意。   但若要李岩具体答出诸多考量是指什么,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投契,冥冥中似有无形的线在牵扯,有人一见投缘,有人相处一辈子还是不得共鸣,他对丁瑀君始终存有一份戒心,相识五年仍然无法敞开胸怀对待。   是以,她或含蓄、或温柔、或热情、或大胆的追求一直令他头大。及至沉埋在黑暗里的真相一点一点的透出光明,心中的怀疑也如涟漪般的扩大,李岩越来越确定他与丁瑀君是不可能的,再三婉拒她的情意,无奈她仍是苦苦纠缠,今早还遣人送来这信笺。   目光紧紧瞅着「尽解君惑」四字,李岩眉心的皱折更深。   丁瑀君知道什么?   尽管搜寻到的线索都指向那人,但缺乏实际的证据,还只是他脑中的臆测。这让他迟疑着是否能跟师妹讲,没想到这么一犹豫,锻金却留书出走,说要到昆明去。   昆明。   擎天庄。   姚静。   紧接着这名字闪进脑海的,是一张艳丽得令人几乎睁不开眼注视的明媚笑靥。即使相识已有五年,即使两人见过无数次面,每次见面时,他仍有种惊艳的感觉,脑子会剎那间变成一片空白,只能贪婪的汲取那惊人的美丽……   这意念带来一阵心惊,李岩眉头镇得更紧,却不舍挥开脑中娇艳的倩影。   那清丽出尘的容颜可说是得天独厚,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景物都要迷惑他,但最触动他的是那双美丽、慧黠的眼睛。多数时候充满智慧,饱含着自信的光彩,但有时却轻柔如一潭清水,澄净得足以照清楚他的影像,让他清楚看见潭眸里的自己那双满含渴望、痴情的……   用力甩头,在答案跃上心头之前,痛苦的将不该生出的情愫连同那道令他渴望的身影一并压进心底深处。他现在没空想那些,他必须弄清楚丁瑀君遣人送来字笺的用意。她真的能为他解惑吗?或只是找借口见他?   隐约飘来的淡雅香息带着一缕撩人心魂的魅力,然而,李岩嗅到的却是危险的警讯。   他眯起眼睛,或许两者都不是。   如果她要见他,可以大方的到笑天堡造访,而不是约他深夜到荒僻的寒潭见面。至于为他解惑--又是解什么惑!?   就算她知道什么,也不可能跑来告诉他,毕竟事关她父亲--   但如果两者都不是,丁瑀君心里会是打什么主意?   这是个陷阱吗?   李岩摇摇头。   如果是陷阱,也太明显了。何况火云掌威力极其霸道,凭他的身手亦难阻挡,对方没必要劳师动众的设下陷阱害他。   可丁瑀君为什么大费周章的约他在寒潭相见?   他直觉到一定有她的用意。   是什么?   绞尽脑汁仍是想不到答案,他不禁苦涩的想,这时候姚静若在就好了。以他的机智、聪慧一定能看破其中的缘由。   姚静……他闭起眼,在嘴里咀嚼着那名字,任甜美的感觉流遍全身,方幽幽沉沉的叹了口长气。   「少爷。」   温厚诚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抬起眼皮看向来人,发现是稍早要侍仆请来的笑天堡总管李宜。   他微扯唇角,算是对老仆人的招呼。   李宜原是李家的仆从,是那年他姑姑嫁进笑天堡时,一并带进来的老家人。   当时李岩才四岁,父母双亡的他跟着姑姑嫁进吕家,很快得到姑丈吕笑天的喜爱,收为弟子,并倾尽所学教养他成人。   对李岩而言,吕笑天不仅是他的姑丈、恩师,两人间更有着超过血脉亲缘的父子亲情。是以,对于恩师吕笑天之死,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查明真相,为师报仇。   如今,真相唾手可得,但仇人的武功令他望尘莫及,如何才能为师报仇,成了最大的难题。   他不怕死,却不能白白牺牲,何况还有锻金需要他照料。他原先打算将堡中事务交给李宜打理,便要追着锻金到昆明找姚静,先将锻金的安危托付给谢家兄弟,再不顾一切的闯进影剑门找丁瀚霖问个清楚,现在却被丁瑀君的信笺给打乱计画。   他预料到此行的凶险,却不能不赴约。或许是他仍存有一丝的侥幸,认为丁瑀君不会害他。而且他太想知道真相了,如果丁瑀君能为他解惑,证实丁瀚霖就是杀害他师父的凶手,并查明他杀人的理由,他可请出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主持正义,总比他贸然跑去报仇要有胜算多了。   一念至此,他迅速将手中的信笺慎重其事的封好,交代给老仆人。   「我必须赶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若我明日未能返回,请你将这封信交给擎天庄的二公子姚静。」   他清楚此去若不能活着回来,信落到师妹锻金手上,以她的个性,只怕反会惹来灾殃。但若交给姚静,以其聪明才智,必能寻着线索找到杀害他师父的真凶。   「少爷的意思是……」李宜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家人,从他凝重的表情看出事情不妙,心里跟着急起来。   不愿他担心,李岩并没有把此去会有凶险的疑虑托出,脸上仍维持一贯的平静,声音温煦的道:「你只要照我的话做就好。李总管,我将笑天堡及堡主都交给你,要是遇到你无法解决的难题,可找姚静帮忙。他跟堡主情谊交好,必然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应允相助。」   「少爷为何这么说?是不是这个约会有危险?少爷自己都不跟谢二公子商量后再赴约,还要老仆找人家?少爷,您别一个去,多找些人手,要不然让老仆跟着也行。我这把老骨头还耐得住操……」   「李总管……」李岩微微蹙起眉头,深黑的双眸往前一瞪,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成功的阻止了李宜的絮絮叨念。「你别瞎操心。」   李宜知道多说无用,少爷一旦决定一件事,不是旁人能轻易动摇的。可明知有危险,却想不出办法阻止他前去涉险,他怎对得起过世的老爷、夫人和姑小姐临终前的托付?   这时候,他只恨自己没多长一个脑袋帮忙想法子。他要是有少爷倚重的擎天庄二公子那么聪明就好了!      于午后施展轻功一路上山的李岩,尽管眼力奇佳,对位于洱海上源群山之间的寒潭所在地形了若指掌,但寒潭一带,每到日头西落,就会被大雾所吞噬--那从寒潭深处涌出来的弥天大雾遮住了星光、也遮断了月明,令人如坠入五里雾中,几乎分辨不出方向。   但仅是几乎,只因雾气之中,一直有道火光吸引他的视线。   李岩很快就猜想到那道火源是丁瑀君的杰作。   这一带是白族的势力范围,丁瑀君是白族族长的外孙女,深受宠爱,并承袭其母的地位为白族公主,她想做出这样的布置并不困难。   果然,他依照火光的指引很快就寻到潭边的凉亭。只见浓浓的烟气自亭后的寒潭涌来,越过有如广寒仙宫般的凉亭朝四面八方扩散。   不过,凉亭前方的空地反而雾气最疏淡。只因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外架着高约五丈的木堆,猛烈的火焰将周遭的水气蒸发,滋滋作响的声音不断传来,也将一股牛油的气味传送在空气中。   李岩放缓脚步,心中暗暗惊叹。怪不得火光能不受寒潭冰冷雾气的影响烧得如此猛烈,原来浇了牛油。他一方面对丁瑀君的聪慧感到佩服,另一方面却对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等候他而有些不安。   光是这五丈高的营火,就不知道耗费多少人力搭建而成,丁瑀君如此劳师动众的安排这个约会究竟有何目的,李岩仍是想不透。   「终于等到你了。」   轻柔、却不容人忽视的优美语音自亭内传来,听出是丁瑀君的声音,李岩几个跨步来到凉亭入口。发现除了面对火源的这侧门户以竹帘遮到约到他脚踝上方一个食指长度的距离,凉亭三边都被重重帘幕围住。   他掀起竹帘进入。   扑面而至的温暖带着幽微的梅花香息,罩住凉亭的帘幕将大部分冷寒的夜风与雾气挡住,留住了亭内的暖意。   目光移向火炉后的丁瑀君,金红色的炎炎火光映照出她似月下梅花般清雅的姿容。   她眉目如画,秀眸里流转着荡人心魂的情意,霜雪般柔白细致的脸颜泛上淡淡的嫣红,樱嘴欲言又止的抿着,修长纤细的美颈下罩着纯白的狐毛披风,披风下隐约可见真丝织成的纯白衣裳,衣领、胸襟、袍袖、衣带、裙幅等部位都恰到好处的绣上朵朵梅蕊,娇美的模样多情又动人。   李岩非是铁石心肠之人,他只是非常清楚他与丁瑀君的不可能,一时的动情将为两人带来难以承受的苦果,只能回避她柔情似水的眸光,视线落向亭内的其他布置。   除了她身前较大的火炉外,怖满食物的大理石桌面上还放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烧着一只陶罐。   丁瑀君将在大火炉炙烧好的肉片放到盘子上,戴上皮手套捉起茶罐,冒着蒸气的茶水从罐内注进白玉般的茶碗,一时间茶香扑鼻。   李岩则借机将将亭内的布置打量一遍。   如同他先前看到的,大红帐子围绕住的凉亭里并无其他人,就连凉亭附近也只听闻到静寂的山林声响,及低缓的水流声,听不到其他人息。   到达这里的最初时,他便小心观察过,丁瑀君并没有在附近安排人手,亭里亭外都只有她蕙质兰心的布置。提到这个,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石桌上还烧着的两截龙凤花烛看起来不伦不类,她是什么意思?   幽幽轻叹响起,他睨视向她,丁瑀君毫不躲避的迎视过来,黑幽的眸光里似有两把火焰,烧着的是似怨似羞的情意,令李岩顿时感到难以招架。   庆幸的是,她没有咄咄逼人,率先垂下眸光,示意他坐下。   她慎重其事的以双手捧着茶碗递向他,低声吟哦道:「夜里客来茶当酒。此地日头西落后,风寒露重,我知道你不嗜酒,所以准备了茶汤为你驱寒,也顺便表示心意……」   最后那句话,有大半的声音含在她嘴裹,李岩听得胡里胡涂,但不方便推却她的好意,只得从那双青葱似的小手里接过茶碗。   「多谢公主。」他客气的回礼,目光迟疑的看进茶碗里。   只及一半深度的茶汤色泽有如琥珀,心想她不可能大老远的找他来,就为了下毒,便不疑有他的将杯口就唇啜饮。谁知这茶虽然闻起来很香,入口却十分苦涩,他只得忍耐的硬是咽下。   「先吃苦,后立业。」见他一饮而尽,丁瑀君脸上的红晕更炽,眉眼间盈满喜色,轻轻柔柔的说道。   李岩听得莫名其妙,无法明白她的意思。   她却不以为忤,递来筷子和碗,殷勤的招呼他用菜。   「你大老远的赶来,肚子一定饿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李岩可不想让自己坠入这温柔的陷阱,整了整脸色道:「公主将李某约来此地,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吃饭吧?」   她欲语还休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红晕一路朝颈下淹漫。这副羞赧的女儿娇态看得李岩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是哪里出错,怎会引起她的羞意来。   幸好没多久,她的脸色便恢复正常,抬起绵密的睫羽,轻声道:「民以食为天。用过膳后,小妹自会娓娓道来。」   或许是她的态度十分坚定,也或许是赶了一下午的路,李岩的确饿了,他没有多做坚持,微一颔首后,接受了她殷勤的招待。   丁瑀君默默的为他烧炙各种食材,火光下的神情宛如恬静、幸福的小女人。李岩并不清楚她此刻心中所想,只是对她始终挂在唇角的那抹笑意感到纳闷。   丁瑀君虽对他跟其他人不同,但她即使是温柔含情,亦带著名门闺秀的矜持,不若今晚的神态让他觉得暧昧,这不禁令他忐忑起来,心防筑起。   相较之下,丁瑀君则显得落落大方。她始终是个称职的主人,估料到他吃得差不多,重新拿起茶罐注入他之前取用的茶碗,加进了预先准备的红糖及核桃肉,让茶汤升到八分满,调好味道后,再次捧向他。   「我以茶代酒敬你。」   不该有任何暧昧情意的话经由她温润的朱唇吐出,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心荡神驰,紧接着怀疑此举是否有其他寓意。   李岩迟疑的接过,直视她深黑的瞳眸,一缕谜样的温柔情愫流转其间,他不禁微蹙起眉。   「怕我下毒吗?」她微微偏了偏头,水瞳里的情意转为嘲弄。   他摇摇头,「若是害怕,我刚才就不会喝了。」   他一饮而尽,发现滋味与先前的全然苦涩不同,而是甜中带苦,眼眸里升出一抹恍然大悟。   「人生在世,要先苦后甜。」她微笑的说。   李岩听后,更加确定心里的想法。以前就听过白族有种待客的茶饮传统叫「三道茶」,第一道茶称为苦茶,第二道是甜茶,第三道则叫做回味茶。丁瑀君是白族公主,遵循传统以三道茶款待他,倒不足为奇。   果然,等他放下茶杯,丁瑀君又在注满茶汤的碗裹加入蜂蜜和五粒花椒,再次捧向他,晶亮的明眸满含期待的凝望他。   既然知道此茶的名目,李岩这次不再迟疑,接过茶碗后,晃动摇匀,即刻饮下。一时间嘴里充满甜、苦、麻、辣等滋味,说不出话来。   「此道名为回味茶。寓意是要人们常常回味自己的人生历程,即使功成名就,也要记住先苦后甜,别忘了吃过的苦。」丁瑀君低声解释,目光紧紧瞅着他,接着又说:「你可知我敬你三道茶的理由吗?」   他点点头,此举让身为主人的丁瑀君惊喜无比,眉眼间盈满喜悦,但这喜悦在他道出自己的见解后,转为一抹啼笑皆非。   只听他道:「三道茶是白族款待客人的传统。一苦,二甜,三回味。对于公主的盛情款待,李某深为感激。但茶也喝过了,是否该谈谈公主今夜邀约的主题呢?」   丁瑀君嘴角苦涩的略往下垂,原来他还是不知情。   她轻叹了声,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会儿,方轻启丹唇,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他惊奇的扬起眉探询。   「三道茶的确是白族款待客人的传统。通常用在迎宾、婚嫁、生日等喜庆日子里,同时也是长辈对晚辈求学、学艺、经商习用的一种礼俗。」   李岩越听越胡涂,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难道她自认是他的长辈?可他是前来赴约,不是向她辞行,想去求学、学艺或经商呀!   在他狐疑的目光注视下,她仅是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幽黑的潭眸里灿起一抹奇异的光芒,语调虽略显羞涩,声音倒是清晰无比。   「但还有个更重要的场合,是外人较不知悉的。三道茶同时也是新女婿上门时,岳家款待的传统。」   若不是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李岩可能已经惊得跳起来了。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冷锐的眸光严厉的逼视向他,丁瑀君非但丝毫无惧的迎视,还进一步解释,「你看这大红的帐子,还有这对龙凤花烛,无不是充满喜气。你既入了我的婚帐,又饮了我亲手敬的喜茶,就是我的夫婿了。」   「你开什么玩笑?」他愕然道,呼吸急促着。   「我没有开玩笑。」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严肃的神情中流动着脉脉柔情,低软的音调饱含着压抑多年的相思苦楚。「打从五年前,大哥拜托我去笑天堡陪伴吕锻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爱上你了。」   李岩瞪大眼,虽然早知晓她的情意,却没料到她会摒弃女性的矜持做出这样的安排。   天哪,她是白族公主,向来骄傲无比,一身梅骨不为凡夫俗子折腰,平常对人更是不假辞色。尽管对他特别,但以她的骄傲,他断定她不至于会苦苦纠缠,今晚的安排可设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在震惊之余,顿生反感。   感情的事是两相情愿,她以为一意孤行就能逼他就范吗?   「李某很感激公主的青睐,只是担当不起。」   丁瑀君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的断然回拒,她向来自视甚高,在做这样的安排时,心中虽有忐忑,仍不失自信。   论美貌,她胜过李岩的师妹吕锻金。论才智,其他庸脂俗粉岂能与她比评!再论身分,她是白族公主,尊荣无比。李岩之前虽然对她极为冷淡,她却以为他生性如此,因为除了吕锻金外,她从未见他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过,岂料他会无情的一口拒绝,面子当场挂不住。   「为什么?」芙颊一下子变得惨白,圆睁的漂亮眼眸里满含着激烈的情绪,一副要不到答案绝不罢休的坚决。「我哪裹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公主才是。」他不耐烦的攒起眉头。   以往用一张冷脸就能吓退爱慕者,再痴缠的女子,他拂袖而去也可避开这种尴尬的质问。若不是惦念着丁瑀君信笺上言明的「尽解君惑」四字,他大可立即离开。   他觉得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危局,心里不禁怨恨起始作俑者来。   「你这是搪塞!」丁瑀君没那么好打发,僵冷着脸怒视向他。「若论这天下间有谁能匹配得起我,除了你外,我想不起有第二个!」   「那是公主错爱。李某一介草莽,岂配得上公主金枝玉叶!」   她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刺耳,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因这话而翻上心头,忽然间她不明白如此苦心积虑的追求他的爱是不是值得。   这男人半点都不明白她的心意!以为她是花痴吗?没人要吗?所以巴着他,逼他娶她?   错了!   她是堂堂的白族公主,从十三岁起,上门求亲的名门公子不知凡几,她只是骄傲的不肯委屈自己下嫁平庸之辈。因为打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个值得天下间所有女子倾心的男子汉!   出色的外貌还是其次,他的才智、武功,凛烈如山岩的冷静、精悍气质,在在让她心仪不已,从此一颗芳心系着他转。   后来更为了救他,和哥哥一起跪求父亲,夸下海口要招他为婿。只是骄傲的她万万料不到当年的胸有成竹,经历五年的追求,却落得跟同她一般成竹在胸的兄长同样下场,痴情反遭无情弃!   哥哥丁烜毅向吕锻金求了无数次婚,一再被拒。她暗示、明示了李岩无数次,依然得到他的无情对待。   为什么要把他们兄妹的情意弃之如敝屣?李岩跟吕锻金可知她与哥哥为了要救他俩的命,遭受父亲多少责骂?他们可知她与哥哥拒绝了无数爱慕者的情意,只因为对他们钟情、难以自拔?   这次,她甚至放弃女性矜持和与生俱有的骄傲,厚着脸皮跟他求爱,他却想也不想的回绝了她!   他以为她有那么无耻、大胆吗?若不是他逼得太紧,引起父亲的杀机,她也不会为了要保住他的命,不顾女子的矜持,做出这些安排!   然而,她的委曲求全,她处心积虑想救他的命,却换来他的无情,怎不教她悲愤填膺,伤心欲绝?   突如其来的一阵鸦啼,仿佛呼应着她的伤痛,扑翅声响夹杂着夜风狂啸的呼号,只听见附近的树林叶落纷披,那凄凉的声音仿佛是她的心碎。   破碎的愿望紧接着梗塞着她的呼吸,一颗心痛苦绞扭着,眼中放射着赤色的火焰--却烧不尽对他的恋与怨呀!   许多未出口的话在夜风里化作喘息,更讽刺的是,即使是此时此刻,在被他无情的拒绝之后,她整颗心最在意的却不是自己的悲愤、伤心,而是害怕他的拒婚,等于是给他自己签下了一张死亡令!   父亲……是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里,体内熊熊烧起的怨和怒顿时化为冰冷的寒颤,她呼吸一紧,金子般骄傲的心从崩溃中振作。现在最要紧的是说服他答应婚事,而不是无谓的沉溺在自己的伤痛!   「你必须娶我。」她以不容人拒绝的态度宣示,「如果你想要吕锻金活命的话!」   「什么!?」李岩脸色一变,霍地站起身,一股原始的愤怒布满全身,眼中灿出冰刃般的光芒瞪向她。   之前见她眼泛泪光,想哭又隐忍着不哭出来的模样,还担心自己的回绝伤了她的自尊心,没想到她在像个泥塑木雕的人儿呆坐半晌后,流转在她眼中的深幽怨怒,转瞬间被一股坚决取代,还拿他师妹的安危威胁他,使得原先萦绕在他心头的歉意一扫而光!   「师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虽然早知晓吕锻金在他心里的地位,强烈的嫉妒仍然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贯穿了她。   粉嫣的柔唇被她咬破,但肉体的痛岂比得上窜烧在四肢百骸的心痛?   他心里只有吕锻金,她又何必……思绪一转,以兄长对吕锻金的痴情,为了保住她的命,必会不择手段的让她答应婚事,到时候李岩亦会尝到她此刻被他所伤的痛苦。   但看他痛苦,岂是她想要的?丁瑀君没有一丝幸灾乐祸,心上只有无尽的凄凉。   望进他为吕锻金着急、担忧的眼眸,心里只想着,罢了,罢了,嘴角溜窜的是一抹苦涩。   就算他不爱她,就算他半点都不明白她的心意,她仍是想要救他呀!   第二章   丁瑀君缓缓起身,解开身上的披风,任名贵的白狐皮顺着优美的背部滑溜下来,落在脚边。   李岩当场看傻眼,难道她逼婚不成,想跟他动手?   梭巡向她湿漉的眼眸,一抹夹杂着羞意的坚决浮现她眼瞳,颊肤上还飘起两朵红霞……   李岩越看越狐疑,在与她盈满春意的眸光相遇后,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她的企图--   只见两只欺霜赛雪的小手挪移到领口处,缓缓解开绣着朵朵梅蕊的素白襟领,李岩只觉得脑门轰的一响,急急的转过眼眸,脚尖一点便想狂奔出凉亭。   「你不顾吕锻金的安危了吗?」   清脆如冰块般掷落的声音,魔力般的绊住了他的脚步。李岩不敢置信的僵直了举步欲离的身子,却没有回头。   「你是在威胁我?」   尽管声音温和得几近轻描淡写,语气里的愠怒却不容人忽视。丁瑀君只觉得一股寒气直下背脊,李岩平时不轻易显露情绪,给人一种如岩石般超然、不会发怒的错觉,然而一旦惹怒他,冰封在岩下的凛烈情绪非是寻常人承受得了的。   但她不在意,只要救得了他,就算会被他怨恨也没关系。   「我不想威胁你,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的!」她凄然道,眼神却坚定无比,几个跨步,从身后抱住他僵硬如岩的躯干。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的问,一方面对她的无耻行径感到异常恼怒,一方面怨恨自己对熨贴住背部的温软娇躯无法全然忽视。   已经做到这地步,丁瑀君索性把所有的羞耻心都抛开。此刻的她,不再是尊贵的白族公主,而是一心想救情人的痴心女子,即使再不堪的事,只要能救得了他,她都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做,不管他是轻视、还是热情的迎合,都没关系了。   「我想当你的妻子。」她闭起眼睛,呢喃的吐出从初次见到他时,心底最炽热的渴望。   粉嫩的柔颜随着体内的热情跟着灼烧,虽然他的背僵冷如岩石,仍降不下她心头的火热,秀美的瑶鼻贪婪的深吸着他男性的味道,这气息是如此荡人心魂,催发起她未经开启的女性情欲。   「问题是我不要!」他一字一字的吐出冰冷的拒绝。   一再的被拒,像被人甩了耳光般难堪。尽管心痛如绞,自尊心被他踩在底下碎裂,丁瑀君仍是咬牙隐忍下去,轻颤着小手从他僵冷的肩头移向他胸前。   「你就不管吕锻金了吗?」   他气恼的转回身,突如其来的动作撞疼了丁瑀君的胳臂。她吃痛的蹙起眉向后跌去,一股力量及时捉住她双手,她发现自己跌进硬垒如石的胸上,一双冒火的眼狂烈得仿佛想杀人似的笼罩住她。   丁瑀君被他的目光瞪得心怯胆寒,恐惧激起了埋藏心底的委屈,翻江倒海的在体内汹涌,突破了自制力窜上了喉腔、鼻腔,往眼窝处喷涌而出。   一串串晶晶莹莹的珍珠自水漾的潭眸不间断的升起,很快就满溢出眼窝,滴溜下来。   这举动令李岩愕然。   除了师妹外,他从未厅付过哭泣的女人,虽然她只是静静的流泪,并没有嚎啕大哭,但她紧咬着嘴唇,努力想要压抑禁不住的泪水的模样,却更教他头大。   既不能像哄师妹般拍着她的肩安慰,也不能推开她--担心她会哭得更伤心。是以,他除了瞪大眼,希望她能自动停止哭泣外,向来机敏的头脑没有半点对策。   烦恼的情绪全反映在他俊朗的脸颜,丁瑀君心里更加的气苦。   她根本不想掉泪,是眼泪自己冒出来,徒劳无功的想眨去眼中的泪水,眼泪却流得更凶。   「你……」李岩实在拿她没法子,索性放开她。   感觉到他捉在自己手上的男性掌握放松,丁瑀君心里生出一抹惊慌。担心他一放开她,就会不回头的离去,到时候父亲定然会毫不留情的狙杀他。   父亲的火云掌太可怕了,威力之霸道连他自己有时都控制不了,反被那股危险的内力反噬。   她着急的反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千言万语全透过脉脉含情的眼波倾诉。   然而,无声的言语难以领悟,李岩手腕翻转想脱身而出,丁瑀君情急的用力抱住他,心底原想不说及迫切想倾诉的心音全一古脑儿的往喉咙冲。   「我不能让你走,李岩……你一离开这里,就会有危险!」   「什么?」他怔了一下,锐利的目光笔直的射向她。   「你以为我为何要这么做?」她哭喊道,「我想要救你呀!只有你成为我的夫婿,他才不会杀你……」   「他是谁?是不是就是妳信上说的,要替我解的疑惑?」他语气严厉的追着要她证实心中所想。   「你不是他的对手!」她悲伤的摇着头,紧紧的抱着他不放。「做我的夫君吧,他会看在我的面上,不对你动手。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你的命呀……」   「他就是丁瀚霖,是不是?」   「不要问了……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可以保住性命!」闪烁在父亲眼里的杀气令她害怕的颤抖,湿蒙的泪瞳因惊恐而放大,无声的恳求着。   李岩非是对她畏怯颤抖的模样无动于衷,而是眼见苦苦追查了五年的杀师真凶就要呼之欲出了,岂肯轻易放弃。   他咄咄逼人的追问:「是丁瀚霖对不对?该死的,你拚命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问、你不说,他就可以一手遮天吗?」   不,她苦笑着。她摇头是因为一旦真相大白,他的小命她就再也保不住了呀!   然而,李岩一点都不明白她的苦心,语气越发的严厉紧迫。   「先师与他有何冤仇,他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害他?五年前,清云道长本来要陪同先师往棋盘岩赴约,他深知清云道长的修为,如果他在现场,他根本没机会趁着先师与谢师伯两人比试内力到油尽灯枯时施予暗算。所以,他预先赠安神的药香给清云道长,却要丁烜毅将其中一个药香偷换成迷香,设计清云道长在赴会前一夜因闻了太多迷香而走火入魔,以至于无法陪同先师出发往棋盘岩,这样他就有机会暗算先师跟谢师伯。」   「你没有证据……」她徒劳无功的想阻止他知道真相,苦涩的娇脸血色全无,语音更是低弱得可怜。   「事隔五年,证据早就被丁烜毅给毁了,我当然没有。」他愤恨的说,「可你们要以为这样就能一手遮天,就大错特错!清云道长早有怀疑,那晚虽不是丁烜毅点的香,却是他建议服侍的弟子点安神药香,好让清云道长睡一个好觉,应付隔日陪同先师赶往昆明赴约的旅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清云道长闻了药香后,内息走岔,大病一场,等他听到先师的死讯发觉不对,后又经姚静的提醒暗中调查,那作怪的药香早被丁烜毅毁去,剩下的是没问题的药香。」   不要说了!   她想大声的命令他住口,喉咙却紧涩得挤不出声音来,眼泪扑簌簌的掉个不休。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如此,清云道长心中始终存疑,好几次想见丁瀚霖,却被他找尽借口拒绝。丁瀚霖此举反而加深清云道长的怀疑,经过五年来锲而不舍的明察暗访,他旁敲侧击的得知丁瀚霖似乎在练一种极为霸道的武功,他怀疑那就是火云掌。当他将这个怀疑告诉我后,我却在离开点苍派不久遭人袭击,尽管那群黑衣人脸上都戴着黑巾,我仍然认出其中一人与丁烜毅的身影极为神似……」   提到那件事,丁瑀君仍心有余悸。当她知道兄长居然背着她对李岩暗施杀手,还为此大发一顿脾气。幸好李岩只受了轻伤,然而,父亲在知道李岩与清云道长见面的情形后,杀机再起。   是她以死相求,保证她会说服李岩成为自己的夫婿,再不会去追究吕笑天是被谁杀死的,父亲才心软答应她!   可笑的是,李岩浑然不知晓自己才从死神那里逃过一劫,那冰冷的刀芒还虎视眈眈的等在一旁想取他性命,他居然甘冒大不讳的犯父亲的忌讳,在她面前说出他心中的存疑,追着要她确认!   丁瑀君绝望得直摇头。她不要再从那张美丽的嘴唇里听见任何会害死他的话了,她不要,绝对不要!   身体似有自己意识般的采取行动,她踮起脚尖,不顾一切的攀向他的肩,在李岩错愕得来不及防备下,不曾为任何男子开启的樱唇吻住他,紧紧吸附。   贴在唇上的温软触觉,让李岩有短暂的失神。他困扰的蹙起眉,生平头一次被女人强吻,尽管投怀送抱的是位美女,但对他而言,还是一种侵犯!   他用力推开紧抱住他的丁瑀君,后者在微微踉跄地后退同时,扒开外衣,露出贴身的红肚兜及一团雪腻的肌肤,人更如乳燕投林般的朝他射来。   李岩哪遇过这种阵仗,微一失神,又被她抱个正着,异样的感觉升上心头。但他为人向来端正,对丁瑀君又深怀戒心,很快就将那缕情思压下,伸手想推开她时,触手的滑腻让他如被烫着似的忙又缩了回来。   「你太过分了!」他又羞又气,动手推人便会碰到她裸露的雪肌,不推开她,那身香软滑腻便紧贴着他不放,一时间除了以充满嫌恶与谴责的愤恨眼光怒视她外,束手无 一策。   虽然他的眼神像高山上刮着的暴风雪般寒冷,在她体内激起一阵恶寒,丁瑀君仍没有退却。她可以感觉到危机越来越迫近,没时间再让他固执下去。   「你听我说!」她踮起脚尖,如花的唇瓣贴向他耳朵,温暖的气流拂得他耳朵好痒。   当李岩抗拒的转动头颅时,她更加用力的抱住他,如兰的气息更显急躁。   「你不要乱动,我很认真的!」   他也很认真的不想让她抱呀!   然而,丁瑀君接着的话,却将他满心的埋怨全卡在喉腔了。   「他就在这附近!要是他察觉到事情没有依照我先前的保证进行,他会立刻过来取你性命!不管你有多么不情愿,都请配合我,只要捱过这晚,让他以为你我已是夫妻,他应该就不会为难你了。」   感觉到手指下的男性躯干没再做挣扎,丁瑀君还以为他听进她的话。她不知道此刻燃烧在李岩心上的是仇恨的烈火,知道杀害恩师的仇人就在左近,他几乎按捺不住满腔的激动想立刻手刃凶徒为师报仇,可一想到对方功力深不可测,师妹吕锻金又落到丁家人手中,自己冲动行事白白牺牲性命不打紧,师妹要是有个万一,他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恩师?   这番考量让他暂时忍耐下来,压低声音问:「请你说得更清楚些。」   「其实他早就想杀你们了,是我跟哥哥苦苦哀求,他才答应暂时不杀你跟吕锻金。五年来,我跟哥哥处心积虑的希望你跟吕锻金能与丁家结为秦晋之好,化解两家的仇恨,可你跟吕锻金……」   没想到仇人如此狠毒,杀害恩师后,还想斩草除根。李岩惊出一身冷汗,心里百感交集。丁瀚霖狠心的想杀他们,他的一双儿女丁烜毅与丁瑀君却处心积虑的想保住他们的命,这笔帐真是算不清呀。   「妳太天真了,别说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跟师妹岂肯腼颜事仇?就说令尊心肠狠辣,又岂肯养虎为患!」   「你不明白……」她心醉神迷的说。   贴在耳上的男性低语带来诱人的亲昵,这是两人相识以来最贴近的一次,尽管他说的话不带一丝情意,却已够丁瑀君的少女情怀充满遐思。   「我是有很多事不明白,还要你遵守信笺上的承诺,尽解我的疑惑。」   她回过神来,心知他最在意的仍是这件事。反正他自己都推敲出大部分的真相了,她说或不说也没差别。   丁瑀君紧偎着他,轻叹了口气。   「我保证我不会拂袖离去,我们还有必要靠这么近说话吗?」李岩被她如兰的气息拂搔得有些不自在,苦笑的问。   「当然有必要。」她赶紧道。   一方面是舍不得他温暖诱人的怀抱,另一方面则是忌惮她父亲骇人的功力,担心他会悄无声息的潜来,一个情绪失控会对李岩不利。   她委婉的解释,「家父的功力深不可测,我可以感觉到他就在这附近监视,为防万一,请你忍耐。」   说这话时,她不由得感到委屈。   想她丁瑀君是何等女子,不知有多少男子想亲近她,李岩有这样的机会,却还满心不情愿,实在是大挫她的自尊心。但想到自己的自尊心早不知被他踩碎几次,多添这次也无所谓了。   「诚如你说的,家父对你一直有所忌惮,若不是五年前他走火入魔,不能亲自动手,你跟吕锻金早就没命了。他本来要哥哥对你下杀手,但哥哥说他武功不及你,而他对吕锻金又一往情深,力劝家父让他娶吕锻金,到时候笑天堡就会成为吕锻金的嫁妆,成为影剑门的。这番话取悦了家父,要大哥先将吕锻金弄到手,等到他功力恢复,会亲自取你性命。他们的谈话恰巧被我听见,那时候我只想救你,便跪求家父,说我也可以让你成为丁家的女婿,这样令师的一女一徒都会成了他的媳妇、女婿。哥哥紧接着说,如此一来,令师在九泉之下绝不会瞑目。家父听后极为高兴,这才暂时打消杀机。」   尽管知道丁烜毅与丁瑀君是为了保住他们师兄妹的性命才这么说,李岩心里仍有不满。   丁瀚霖与师父有何冤仇?杀了师父仍不满足,还用心歹毒的想要他们师兄妹认贼作父,幸好他们没中计,否则如何对得起师父泉下之灵?   想到这里,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庆幸自己没有对丁瑀君动情。   「先师在世时,从未提及与影剑门有仇恨。丁瀚霖为何如此狠毒,不但谋害先师,还要用这段手段对付我跟师妹?」   「我并不清楚。」对于他一再直呼父亲名讳,语气里充满愤恨,丁瑀君只能摇头苦笑。「但曾听哥哥提起他与令师初次见面的经过。有次令师到点苍派拜访清云道长,他奉师命拜见令师,令师在当时咦了一声,神情阴晴不定。哥哥事后转述给家父听,家父当场脸色一变,后来……」   李岩心念电转,为什么师父咦的一声,在丁烜毅事后转述给丁瀚霖听时,会让他脸色一变?师父又为何见到丁烜毅时要咦的一声?   某个意念在脑中倏地闪过。   姚静在五年前曾推敲过,暗算师父与谢师伯的凶手是两人认识的,所以师父在临终前才会要他警告谢师伯,只是话还没说完就断了气。果真师父知道也认识凶手--即丁瀚霖,那么他在见到丁烜毅咦的一声就有解了。   据说丁家父子的相貌极为神似,师父见到丁烜毅时,发现他与认识的某人容貌相似,故而咦的一声。   某种滑腻的触感困扰的在指尖徘徊,湿软的灼热从颈侧游移向下巴,打断李岩的思绪。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拉到肚兜上缘的雪腻肌肤上,错愕地张大嘴,立即被先前还在颈侧滑移的灼热堵了个正着。   唔唔唔……搞什么鬼!她怎么又来了!   管不了会不会碰触到她身子--反正已经碰了!他惊怒交加的用力推开她,意乱情迷的丁瑀君猝不及防的被推得朝后跌去,若不是身手矫健及时收住势子,就要撞上还烧着小火的火炉了。   「你……」娇嗔的眸光又羞又气又困惑的迎向他眼中的指控和愠怒,深沉的犹疑直冷进丁瑀君芳心深处,加上自竹帘下灌进的寒冷夜风,即使以双手抱住胸前,也无法阻止里外交攻的寒意泛滥。   如果他不愿接受,为何刚才她试探的碰触他时,他没有拒绝,让她以为他愿意接受她的安排,与她共结连理?为什么要给了她希望,又绝情的浇她一盆冷水?   「我以为你愿意跟我……」他眼中的不以为然让她备感屈辱,颤着唇,再也说不下去。   「你误会了……」面对着她的泫然欲泣、哀怨委屈,李岩压抑下遭人骚扰的不悦,捺着性子柔声道:「李岩感激公主的错爱,但师仇不共戴天……」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师仇?」她娇嗔的说,心里想着他终究不是对她无动于衷,只是碍于师门的恩仇才一再拒绝吧。「你根本不是家父的对手,与其白白牺牲性命,为何不肯委曲求全,将这段仇恨放下?」   「要李某放着师仇不报,腼颜事仇、认贼作父,决计不可能!」   「即使那会要你的命?」她尖锐的问。   「我宁可一死,也不可能为了求活而向仇人屈膝!」   面对他固执的态度,丁瑀君又急又气。她可以感觉到危机一步步迫近,虽然只能听闻到凉亭四周的风摇树动,但她几乎可以确定父亲就在这附近监视他们。   「那我们就不要屈膝!过了今晚后,我与你远走高飞,将所有的仇恨都抛下,去过神仙般的日子!」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明白!」李岩紧握住双拳,语气充满无奈。「我跟妳是不可能的!先别说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岂能只图苟活,抛下一切逃走?何况我对你并无情意……」   并无情意?   丁瑀君欲哭无泪。   枉她自负聪明,竟被自己的痴心所玩弄。   李岩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也一再拒绝,是她始终不愿相信,为他的拒绝找了无数的借口,以为他对她并非全然无情,以为他对她会有一丝丝的情意!   直到亲耳听他说对她并无情意,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地自作多情!   绝望带来的冰冷感觉流淌全身,使得她的嘴唇不住颤动,为了止住颤动,她将嘴唇咬得死紧,但眼眶里滚动的灼烫泪水还是溢出眼角。   「为什么?难道你心中全然没有我,只有那吕锻金?她究竟哪里比我好?」她的语气及眼神都是空空飘飘的,心已碎了,所有的指望都落空。   李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焦急的问:「师妹是不是在你手上?」   吕锻金离家出走后,李岩便派人偷偷保护,据他派出的探子回报,一离开大理境内,丁烜毅就和吕锻金「不期而遇」。   「她跟我哥哥在一起。」丁瑀君忽然也想让李岩跟她尝到同样的痛苦,看他在她面前碎心裂肠的表情。「你放心,哥哥舍不得杀她,不过,为了救她的命,哥哥这次是铁了心,不会再接受拒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李岩谨慎的问。   丁瑀君逸出悲凉又空洞的笑声。「你紧迫着五年前的事不放,惹得家父心生杀机,加上我与哥哥又未如当年的誓言让你跟吕锻金成为丁家的人,他早有杀你们的决心。是我跟哥哥恳求良久,才同意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吕锻金只身离家,正好给了哥哥可乘之机。为了救吕锻金,哥哥这次定然会不择手段。到时候你若侥幸活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吕锻金成为丁家的人,成为你视为仇人的家父的儿媳了。」   「我不相信。」李岩不愿想象她话中的可能性。「一知道丁烜毅接近师妹,我就要人就近监视,随时出手救人。还派人通知擎天庄,要姚静前来接应。我相信以姚静的能耐,绝不可能让丁烜毅得手。」   「你对那姚静倒挺有信心的!」她酸气十足的语气引来李岩锐利的一瞥。   「姚静聪慧绝伦,又与我师妹感情深厚,我当然对他有信心。」   话虽说得坦荡光明,也在情理之中,丁瑀君听在耳里却万分不是滋味。她轻蹙起秀眉,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李岩对姚静的称赞心生妒意,那完全是不必要的。   她为何要嫉妒姚静?   当这个意念越来越清楚、强烈,紧跟着在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意味。   不知为何,尽管与姚静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每次看到他与李岩相处,两人相视微笑、眼神交流的画面,总会令她心头莫名的拧紧。   姚静是男的呀,她怎会?   可姚静虽是男子,却也是美丽得胜过绝大多数女人的男子!   这意念突然扰乱她的心,她狂乱的在心底连连否认。   不,不,她不该胡思乱想。只为李岩投给姚静的微笑比任何人都多,只为李岩注视他的眼神特别温柔,就怀疑起两人有什么。   李岩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会有那种奇怪的癖好?他对姚静不过是兄弟之情,就是这样!   「你说姚静与吕锻金有深厚的感情,那是否是吕锻金一再拒绝家兄的原因?」她试探的问,目光锐利的紧盯着李岩,仿佛想要深入他灵魂深处,探究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不知道。」李岩的语气有些苦涩,星眸深处涌起如寒潭一般的浓雾,让人窥视不清。「不过将师妹托付给他,我倒是放心的。」   听不出来、也探究不出来他心底真正的情绪,丁瑀君遂朝自己愿意相信的方向做出结论。   看来李岩对吕锻金似有情意,后者心中所爱却是那位俊秀绝伦的姚静。以李岩的个性,只要喜欢的人能得到幸福,尽管心里再痛苦,也会不惜一切的成全所爱。   他便是这么一位教人敬重的君子呀,所以她才会对他心醉神迷,难以自拔。   想到这里,她眼也柔,嘴也柔,整颗心更是如春水般柔,对他充满怜爱。   「李岩,既然吕锻金爱的是姚静,你何不放下她接受我呢?我对你一片痴心,一心一意想救你的命,只要你配合我,让家父以为你答应做我的夫婿,到了明天早上,我会想办法掩护你逃走,我们到一个没有仇恨的地方,相亲相爱的过一生可好?」   李岩瞪大眼。敢情他说的话,丁瑀君全没听进去?   他好气又好笑,只好斩钉截铁的再说一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对你没有情意。」   「现在是没有,但将来会有的!」她心中一挫,仍固执的说。「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对吕锻金忘情,也不怪你。但只要我们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相信你会被我的真心感动。」   「你太异想天开了,我与丁瀚霖有杀师之仇--」   「可你根本不是爹的对手呀!」   「就算会死在丁瀚霖手中,我也一定要为师报仇!」   「傻瓜!」她气得咬牙切齿。「你这是自找死路!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不该白白送死。这是吕家的仇,该报仇的是吕锻金。等她将来嫁给姚静,自然由她那位聪慧绝伦的夫婿想法子报仇,你这个做人师兄的能抢吕家女婿的光彩吗?李岩,我们一块走吧!为了你,我可以不要爹爹,只求跟你厮守。」   「你,你还是不了解……」李岩漠然的回答,眉宇同有种无可掩饰的倨傲,就连微扬的唇角都带着淡淡的嘲弄,脸上的神情好像不是在回话,只是努力的在克制心中的不耐烦,仿佛对她热烈的表白难以忍受。「公主的心意我除了抱歉外无话可讲。道不同,不相为谋,水里的鱼怎知天上飞鸟的想法?明知丁瀚霖的火云掌霸道无比,我岂能求一己之安逸,而将报仇的重担丢给师妹和姚静,让他们面对凶险?而且我对公主毫无情意,更不能害你背负不孝之名……」   「你会爱上我的--」她仍不放弃的想说服他,就不信以自己的美貌及真心打不动他岩石般的心!   「不……这世上除了他以外……」一抹沧凉的笑意溜窜在嘴角,虽不知这情苗是何时生起的,只晓得在发觉时,情根已深到无法自拔,如今更难回头。   丁瑀君脸色一变,以为他口中之人是指吕锻金,重新燃起希望的芳心再次尝到绝望的挫败。   直到此刻,她方觉悟到李岩对她的无情。连她自负的美貌都打动不了他岩石般的心,她的投怀送抱在他眼里比妓女还低贱,他根本不要她,连一丝丝的情意都没有!   「为何你这么固执?连试着接受我都不肯,一心只想着吕锻金?我才可以救你呀!」她紧握着拳头,悲愤的哭喊。   「我无能为力。」他苦笑的回答。   「无能为力」四个字彻底的击垮她,丁瑀君摇摇欲坠,眼中酸涩无比却哭不出来。   「即使会死,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她声音破碎的问。   「我很抱歉……」   她无力的闭起眼眸,在屡挫屡败中,彻底丧失自信。为什么他连委曲求全都不肯?为什么他连说谎骗她都不愿意?他就这么一心求死,只为吕锻金?   「为了她,你可以不要我,不要自己的命?哈哈哈……我丁瑀君认栽了!枉我自认是天之骄女,大理第一美女,竟连吕锻金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不但有哥哥的痴情相护,有你的以命相守,又得到聪明俊秀的姚静钟情!天呀,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冷静一点!」李岩知道她误会了,但这种事他实在没法跟她解释清楚,仅能放柔声音安慰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不用说了……」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但心中的苦只有浓没有减淡,迷蒙的泪眼冷洌如寒夜里的雾。「为了她,你连一点点希望都不肯给我,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岩,你好样的!」   「没错,你的确是好样的!为了姓吕的女儿,任我丁某的女儿苦苦哀求,连最后的自尊都赔上了,的确够瞻!」   阴森冷冻的语音飘来,李岩全身因仇恨而热气沸腾,丁瑀君则像被雷打到似的僵立当场。   鬼魅般的黑影闪进亭内,箕张的手掌毫无预警的伸向李岩。   第三章   炽热如火焰的掌风当胸而至,好个李岩,凭靠着练武人的直觉及锐利的眼光,从来人身形肩膊的微妙变化中,预先感应到对方的攻击行动,间不容发的闪过这记致命的掌力。   噗的一声,霸道的掌风扫中围绕着凉亭的帘幕,红色布料呼的燃起火苗,很快就烧破了个大洞。怵目惊心的火势让人不禁要想,如果那掌力是打在自己身上,怕不当场变成火烧人了。   丁瑀君发出无助的啜泣声,看着父亲一击不中后,掌势像会转弯似的,再次攻向李岩。后者则在闪身避开的同时,拔出了随身宝剑,快逾闪电的剑招连绵不绝,暂时阻挡了丁瀚霖的掌势。   凉亭就那么一点大,丁瑀君很快便被两人交手产生的力场逼出亭外,夜里风寒露重,她娇弱的身影在风里轻颤,先前被火云掌扫中的帐幕烧出呛人的烟雾。   她被烟气熏得眼睛酸疼,仍勉强集中目光,看向亭内的打斗。   夜风助长了火势,围着凉亭的帐幕迅速燎烧,冒着火焰的布料不时被场中交战的两人发出的剑招、掌风卷掠、震飞,往四面八方弹射开,还差一点就打中了丁瑀君。   幸好寒潭一带冰冷潮湿,着火的碎布尚未着地,就在雾湿的空气里失去热度,侥幸带着荧荧小火飘落叶面、芦苇丛里的布料,也被其上的湿冷熄灭。   可从丁瑀君这个角度看去,披挂着布帘、以大理石砌成的凉亭看起来就像被火焰包围住,亭内如两道闪光快速交错往返的身影像在火焰里舞蹈,一场要命的死亡之舞。   这影像令她分外心惊,几乎可以预视到父亲扮演的死神,就要一掌毙了李岩。   她感到头晕目眩,脑中的想象却片刻也停不下来。   亭内空间狭窄,父亲的火云掌威力强猛,时间一久,李岩怕是支撑不下去,要是被火云掌打中……一股火焚似的难受袭上胸口,可怕得让她几乎要当场崩溃。   不,她不能坐视李岩被杀死!   偏偏混乱的脑子挤不出个主意来,眼见李岩的情势越来越危险,汗珠自额头、眉际不断渗出,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不!」   沉重如山,烈如火焚的掌气,毫不留情的穿透层层剑网,直探向李岩胸口。   李岩大吃一惊,知道要是被这掌力印实,自己没死也去掉半条命,紧要关头,他移形换位的闪了一下,焚灼的掌气扫过他左肩,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印向亭柱。   一人合抱的石柱顿时产生裂痕,震得凉亭摇晃不止,石屑纷纷飘下,仿佛随时都会垮下来。   他发出闷哼,体内血气翻涌,被扫中的肩头像被火钳烙烧似的疼。他咬紧牙关,咽下涌至喉头的鲜血,身形连退了好几步。   这时,遮在凉亭周围的布幕都烧得差不多,夜雾趁隙而进,丁瀚霖迅速收回掌势,再次往李岩摇晃、未站稳的身形闪电似的攻来。   「不!」丁瑀君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如果父亲一定要杀了李岩,她也不想活了!   然而,她凄厉的叫声却来不及阻止丁瀚霖无情的攻势,发红的手掌击出霸道至极的火云掌力烙向李岩胸口,将他一掌震飞,高大的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越过凉亭的护栏,消失在浓雾深处,扑通一声。   「李……岩!」魂魄都随着他坠往潭心的身影而去,丁瑀君娇弱的身影踉跄的扑向护栏,只差一个跨步就能追随心上人……   「痴儿!」   一声巨喝震得她耳朵呜呜作响,腰身一紧,有力的臂膀勒住了她往前冲去的身体,她挣扎的想脱身,身子一麻,晕了过去。   丁瀚霖抱住女儿,视线如鹰隼般往四周搜寻。   当李岩被他一掌震飞,他急着阻止想殉情的女儿的同时,耳朵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等他回过神来想弄清楚,除了茫茫一片的白雾,及不远处仍燃烧旺盛的火堆,连只飞鸟都没有。   那一掌的威力足以开山裂石,虽然因为爱女的叫声顿了一顿,并没有用尽全力,可火云掌至阳霸道的火焚内力,足以重伤李岩。加上寒潭之水冻人筋骨,寻常人一落水即刻被冻得手足冰麻,沉入潭内,即使是武林高手也撑不过一炷香,何况是重伤的李岩!   一念及此,他遂放心的抱起爱女,迅速离开在夜雾里摇晃轻动的凉亭,几个起落,空荡的寒潭畔只余那孤独燃烧的木堆仍对抗着雾气,滋滋滋的发出声响。      空寂的山林裹有好半晌的沉寂,忽然,弥漫着雾气的树林某处传来轻微得有如枝叶摇动的声音。   破风声由远而近,没多久熊熊烧着的火堆前方出现了两道身影,火光映照出一俊一秀的不同容颜,也照出了一般深锁的眉头。   只见两人迅速拿出预先准备的火把点着,先进入摇摇欲坠的凉亭查看了一下,身影朝潭边接近。   由于雾气浓得让人分不出潭面与岸边的界线,一不小心极有可能扑通掉进水里,他们的脚步格外小心,焦急的双目频频望向雾气最浓的潭心搜寻。   随着时间的消逝,其中一名再也沉不住气,低声对同伴道:「木叶,你可有发现少主?」   听见同伴的问话,原本就被担心主人会出事的焦虑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木叶心情更坏,清雅的柳眉微微蹙起,口气显得很冲。   「你自己没有眼睛呀!」   「我就是没看到才问呀!」   听那声音有多委屈呀!木叶本来还想发脾气,但当视线遇上秋风同样盈满焦虑的眼眸,立刻领悟到他就跟自己一样为少主的安危着急,心里什么气都没了。   「少主不会有事的,我们分头寻找,看看有什么线索。」   「是。」秋风赶紧点头,依木叶之言往另个方向搜寻。   发现潭边空无一人,少主不晓得跑哪里去时,他真是急得六神无主,幸好有木叶在一旁出主意,否则他有可能急得一头跳进水裹,看看少主会不会不小心给跌下去了。   唉,如果这样还好办些。少主水性极佳,武艺超群,就算真的不小心落水,也早该游上岸了,岂会让他和木叶像一双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找?   就怕是来不及救李岩,一个伤心,扑通跳下去了。   可李岩呢?他也不见,难道是他跌进水里,少主跟着跳下去救?   之前离开的黑衣人又是谁?   少主明明说,约李岩见面的是丁瑀君,那可是个花不溜丢的大美人,身材娇娜动人,跟那个黑衣人的身影不像。   秋风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个黑衣人怀里好像抱着个人,虽然只是很远很快的一瞥,他倒肯定那人绝不是少主,更不是李岩,而是如丁瑀君一般身量的女子,那头长发还在雾气中飘呀飘的……   如果那是丁瑀君的话,抱她的黑衣人会是谁呀?   脑中胡思乱想一气,仍寻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唉,自己要是有少主一半的聪明,就不用在此伤脑筋了!问题是,他就是没有呀!   秋风越想心情越烦乱。他与木叶随着少主到大理找李岩,笑天堡的李总管却告诉他们李岩跑去赴约,还把他留下来的信笺交给少主看。少主看后,当机立断的要求李总管派两名好手带领他们前往寒潭。   山区一到日头西下就起大雾,幸好远方有火光指引方向,才不至于迷路。少主要笑天堡的齐明和张盖两位大哥先找地方安顿好,带领他与木叶朝火光而来。   离火光还有好几百步的距离,少主就听到了打斗声,要他与木叶在树林里等待,独自施展轻功奔去前方查看。   可他和木叶哪有那么听话--也……不是不听话,而是哪有当仆人的看着主人去涉险,自己却舒服的蹲在后方的道理!所以他跟木叶就理直气壮的给偷偷的潜向前去。只是没走几步就听见不远处的破风声传来,一道不像少主的高大黑影奔掠而至,弄不清楚状况的两人为免节外生枝,乖乖的躲着不敢乱动,直到对方的身影远去,山林再度恢复静寂,才急急忙忙的出来探寻究竟。   可寻寻觅觅半天,少主依然芳踪杳然,真是教人着急。虽然相信少主才智兼备,身手不凡,可上山的一路上少主就把此行会遭遇到的凶险详细的告诉他们,还说自己也没把握能救得了李岩。说话时,那双应该清朗恬适的明眸就如此时的寒潭弥漫着愁惨的雾气,窥不到一丝胸有成竹的智慧。   从来没见过少主这么没信心过,他跟木叶口中虽没说,心里也跟着好着急,而这份焦虑更因为苦寻不到少主的踪影而更形恶化,担心少主会不会、会不会……遭到不测了!   嘴角抖个不停,眼中更有种酸酸热熟的情绪在涌现,秋风拚命的否认那股一直往上冒的不祥感觉。少主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股寒凉自脚部淹漫过来,秋风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进水里。听说这寒潭深不可测,跨进水里才觉得潭水清浅,下一步便发现自己跌进深渊,不少人因此而溺死。   想到这里,秋风警觉的立刻要抽脚退开,脚踝忽然被一道力量捉住,吓得他大叫出声。   「鬼!鬼呀……」   他凄厉的叫喊立刻引来木叶的注意,人往这里奔来。   秋风拚了命想甩脱那股力量,那股力量却冒出话来。   「你……鬼叫什么!」   没什么力气、却听来分外具有威严的熟悉声音一进入秋风的耳朵里,心里的惊惧即刻转变成惊喜,他差一点就要跳了起来,嘴巴却因太过惊喜而结巴。   「少……主……」   「少主!」简短有力的呼唤打断了他的结巴,木叶赶过来帮忙主人上岸。   「先拉他上去。」姚静推着好不容易救上来的李岩,木叶也用力拧了秋风一下,在他的哎哟声中,两人合力把昏迷不醒的李岩弄上岸。   「寒玉丹。」姚静顾不得身虚体乏,一上岸便忙着救人。   先前救他离开水面时,已迅速检视过他的状况,为他清出胸腹间的积水,将气渡给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过沉重,李岩只是痛苦的呻吟,一直没有清醒。   迅速从木叶手中接过药丹喂进他嘴里,寒玉丹入口即化,顺利的流进他喉腔,李岩脸上的痛苦纹路放松了些,姚静愁郁的眼眸则因指头察觉到的脉象而闪过一抹诧异。   「咦?」   「少主……」木叶一颗心都放在主人身上,火把映照下,只见姚静脸上一层晶莹化为水滴往下落,她掏出布巾擦拭,触手的冰凉令她指头微颤,心惊之下语气哽咽了起来。「您真是太冒险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教我跟秋风如何跟谷主交代?」   「哎哎哎,木叶,少主跳都跳下去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秋风不以为然的道。「眼下之计,是得找个地方让少主暖暖身。」   说得也是。木叶暗骂自己胡涂,怎么会忘了……可不对呀,照理这种事她早该想到,怎么会轮到秋风来提醒她?她越想越有气,娇嗔的斜睨向高她半个头的同伴。   「就会用嘴巴说!」   总比你连说都不会吧!秋风在心里回嘴。   「还杵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   「我……」就只会差遣他!   虽有不满,但他也只能摸摸鼻子,听话的照做。可……老天爷,好大的一片雾气,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到哪里找栖身之所呀?秋风苦着一张脸,双腿沉重得像绑了铅块似的举不起来。   「去呀!」   「好了!」受够了两人的争吵,姚静清亮如野地泉声的嗓音轻轻扬起,语气中的威严立刻让木叶住了嘴。   「秋风,你抱着李岩。木叶,你搀着我。咱们先到大火堆那里烤火。我估计这阵雾气约莫到寅时就会消散,到时候我们循着旧路跟齐明、张盖会合,再到他们寻好的安身处休息。」   「是。」   「少主……」秋风不像木叶答应得那么干脆,反而在心里暗道命苦。   李岩比他不只高一个头,要他扛这么大个的人,哇,还没动手扛人就先腿软了。   但是又何奈,少主的命令他能违抗吗?只好苦哈哈的干起苦力的工作。   嘿咻嘿咻,哇,怎么那么重!      李岩先是觉得火焰在体内焚烧,脏腑、经络里滚着一团团火球,血脉里流的不再是温熟的血液,而是滚烫的热流,自己就像是在火里烧烤,不,是火在他体内烧烤,拿他的五脏六腑当柴薪,而流窜体内的蒸气正不断的膨胀,似乎随时都会突破他的皮囊爆开。   就在他被体内的热气折腾得难以忍受,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心钻来,紧接着浑身像在冰水里浸。冻体的寒气从体肤渗入,狠狠的淹没他,冷冰的水液灌进他口鼻,意外的竟能舒缓他体内的痛苦。   他不由自主的大口吞着、吞着,任令牙齿打颤的冰水灌满口鼻,他感到呼吸困难。然而,窒息的痛苦也比不上体内被火焚灼的疼痛。他仍然张着嘴任水液流进,渐渐的意识消失,所有的疼痛,还有濒死前占据脑海的影子,也都淡了,淡了……   淡了,淡了……应该是再没感觉的,但为何在极剧的疼痛中,他会感受到一股温柔的牵引,让他即使得继续承受这火的折磨,仍舍不得放开呢?   什么人找到了他?   是他吗?是他日思夜想,即使快死了仍放不下的那个吗?   虽然他的眼睛不能看,耳朵也听不到,但意识仿佛能超越一切,感受到他的接近。   是他吗?   听见了他不甘心的呼唤,魂魄飞来与他做最后的道别?   虽然冻僵的体肤很难再有任何知觉,还是感应到一股力量包围住他,将他从黑沉沉、冰冷冷的潭水里带出来,在水面里载浮载沉,这感觉竟让他有种在云海里浮沉的快乐。   可明明体内的火还缓缓的烧,明明体外的冰还慢慢的沁,明明胸口仍疼得那么厉害,他竟然还觉得快乐?   李岩也觉得不可思议,身体的疼痛与沉重的意识却让他没法深入思考,然后是覆住他的柔软,一团香郁的寒气灌进他体内,与他先前贪心啜饮的冰水有异曲同工之妙,舒缓了体内的热度,却煽动起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燥热。   那是什么?   那柔软、那温润的触觉,那团不像人间所有的冷沁香气,那令他想要挽留、想要贪求更多的冷香,究竟是什么?   是他吗?   体内的灼伤让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证实,只是昏沉、被动的享受,直到与那团香气相似的味道融化在他嘴里,混合着口水的冰凉顺着喉咙而下,汇向胃部。然后,背心涌进相似的冷气,导引胃里的那股凉气进入丹田,渐渐的在体内形成一注清泉,散入四肢百骸。   那股清泉冰凉温润,浇熄了血脉里窜流的熊熊赤焰,滋养了被烈火烧得枯槁欲裂的伤处,导引了错乱的内息。尽管伤处还是感到疼痛,体内焚烧的火焰却熄减了,饱经折腾而空乏虚弱的身体得到喘息,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可沉了,浑然不知自己被搬了几次。夜雾渐渐散去,姚静要秋风、木叶一左一右的搀着李岩离开寒潭,赶了一段路后,才与笑天堡的齐明和张盖会合,来到山凹处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   一进入就听见泉水声盈盈于沟谷间,他们落脚的竹屋在一泓水塘旁,泉水清洌深碧,寒爽澄澈,水中不间断的升起气泡,映照出渐渐灿亮起的天光云影,令人不禁想起朱熹的一首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能清若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意念只在姚静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询问领他们来的齐明跟张盖。   「白族在此地势力极大,这里的住民与白族有关系吗?」毕竟白族与影剑门关系匪浅,姚静不得不提防这点。   「您放心好了,这几户人家是汉人,非是白族人。」齐明恭谨的回道。   他们奉总管李宜的命令带领姚静主仆上山,当姚静差遣他们去寻落脚处,不让他们跟去时,心里还有所质疑。及至姚静将身受重伤的李岩带回,看到一向受众人敬爱、身手不凡的李岩伤得昏迷不醒,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姚静抵达笑天堡后没多久,急着要他们引路上山是为了救人。怪不得上山的路上他们连停下来喝口水、喘息的时间都几乎没有。只因为救人如救火,他们急如星火赶来,李岩便受伤如此沉重,要是再迟一些,后果不堪设想呀。   想到这里,齐明与张盖心中不无忐忑。李岩被誉为滇境一带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两人都曾亲眼见过他出手,无论剑招、拳掌,全都教人望其项背,到底是谁有本事将他伤得如此沉重?   而能从对方手中救出李岩的姚静,其功力不是更教人难以想象吗?   怪不得姚静之前不让他们跟随,是担心他们粗浅的武艺会泄漏行藏,阻碍了他救人的行动吧。   不过,到底是谁打伤了李岩?   这个疑问存在他们心底,像两个问号闪在两张古朴的脸庞,但姚静没有解释,他们也不好问。   将李岩安置在最里面的房间后,齐明看姚静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竹屋的布置,很自然的上前禀告道:「这里的主人是李总管的故交,因为生意的关系,全家都搬到大理城了。不过他们偶尔回山上小住,房子则委托邻居定时打扫。」   姚静点了点头,「怪不得你们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舒适的落脚处。」   「李爷的伤势严不严重?会不会,会不会……」张盖忍不住发问。   「放心,我家少主已经运功帮助药力行遍他全身,李爷不会有事。」秋风替代主人回答。   「那……」张盖激动得想向姚静道谢,但一对上那张出尘绝秀的丽颜,眼睛就像被强烈的阳光刺中,竟疼痛得不敢注视。   「你们在这里发什么呆?」将周围环境都打量一遍过的木叶走进房间里,只见除了她的少主外,每个人都像闲着没事干,不禁大发娇嗔。「少主跟李爷泡在寒潭许久,连件衣服都没换,大家还不去烧个热水,让他们清理!」   「是……」三人在她的大吼下做鸟兽散,急忙到厨房准备柴火烧水。   姚静赞赏的看她一眼。   上岸后,木叶体贴的为两人披上暖裘,在火堆附近整理好位子让他们休息。一阵烤火之后,身上的衣物虽未全干,倒也半干了,可贴心的木叶知道穿着泡过水的半干衣物总是不舒服的,才命令那三个大男人去烧水吧。   「李岩……」将目光转向床上的病人,睡着的他神情显得格外稚弱,不似清醒时般无情刚强。   但无情与刚强只是他的保护色吧!   两人初见的那一眼,仍深深印在姚静的脑海。   他的眼神就像鼓槌用力敲进自己心头,咚咚咚的直到现在仍会耳鼓生疼,心房为之悸动。   深情的注视着他,姚静知道在李岩无情与刚强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不吝惜付出、同时也渴望拥有爱的赤子之心。忍不住伸手轻柔的抚着他睡梦中纠结的眉头,忧虑的结在纤纤素手的揉抚下解开了,他在睡梦中逸出满足的叹息。   姚静微扯嘴角,重新解开他衣襟,先前在他胸口发现了个烧红的掌印,在涂抹上药王亲手调配的特制伤药后,那掌印淡了不少。   「一定很疼吧。」姚静怜惜的道,伸手轻抚那伤痕。净过身后,得吩咐秋风再上药膏。   「嗯、嗯……」一旁的木叶不自然的发出轻咳,姚静洁润的脸颜泛起薄薄的红晕,像被烫着似的挪开手,重新为他掩上衣襟。   都忘了房里还有木叶了!   懊恼的微微嘟起红唇,姚静不禁要想,贴身侍从的存在之必要性了。虽然木叶很体贴,可如果她也能更体贴的自动消失,那……   颊面的红晕忽然烧得像天际的霞光,眼中的水意恰似明媚的春水,柔柔的荡漾开来。   第四章   将李岩交给秋风照料,姚静在木叶的侍候下,在另一间房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浴。   虽然自幼练就寒玉神功,姚静并不畏惧寒潭的冰冷水流,却没兴趣跟水里的鱼虾一同沐浴。还是热水舒服,瞧那纠结的发丝都在木叶细心的清洗梳理下化为平顺,还有她体贴的按摩头皮的动作,更是舒服呀。   若不是担心李岩的状况,姚静还想泡久些。但这里究竟比不上位于擎天庄的浴室般舒服自在,姚静还是在木叶的服侍下换上干净的衣物,只是那头湿发就先用干布巾拭去水珠,披散在肩上好晾干。   知道主人担心李岩的情况,会不放心的前去探视,木叶连秋风都遣退,不想让主人沐浴过后的娇美姿容给泄漏春光。   这可是为那三个男人好,免得他们看凸眼睛、看走神,到时候三魂七魄都给迷去,她要叫谁去劈柴、提水、打猎、张罗早点?   想到这个早点,木叶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从昨儿下午到现在,不过是吃了几块干粮,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直为李岩忧心挂虑的少主更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没食欲,这时人也救了,少主应该有心情吃东西了吧。   吩咐秋风煮的粥不晓得好了没?她得去看看。   正想跟主人说一声,却发现原先还在为李岩诊脉的人儿不知何时累趴在床畔,柔黑的秀发在优美的肩背披散成扇形。   木叶取出披风走过去,万分心疼的望向主人柔美端静的脸颜上那疲累的线条。唉,这番救人行动可耗尽了少主的力气。她轻乎轻脚的把披风披上,关上房门默默退出。      湖水在阳光里缓流,李岩看见自己站在桥的一端,痴痴的凝望向桥另一端的凉亭。   「师兄,快来呀。」亭里笑容灿烂的人儿,朝他这方向用力挥着手。   「李大哥……」还有那清脆如铃的语音悠悠的唤着他,唤得他热血沸腾,脚步飞也似的越过桥面,一下子就来到了亭内。   「姚静泡得茶好好喝喔。」锻金献宝似的说。   「是吕姊姊不嫌弃。」   那飞扬的眉宇下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眸盈满笑意且近似撒娇的回望向锻金,他忽地感到心头一痛。   他也渴望得到这么一个眼神,只要一次就好,只要姚静肯对他撒娇……   「最主要的,还是要茶好、水甘。都匀的毛尖茶配上海眼泉的水,再用松木为柴,沙瓶来煎,泉水甘洌如蜜的滋味搭配毛尖茶特有的甘甜,可说是相得益彰。我知道李大哥是行家,特别带过来给你品尝。」姚静侃侃而谈,柔亮的眼波爱娇的望向他,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   这就是撒娇吗?   这意念让他万分心惊,心一下子跳得如万马奔腾,不管他如何努力操控,那一万匹马就是不听使唤。   「请你品尝。」   仿佛嫌他的处境不够危险,喔喔的莺声紧接着落下,凝霜赛雪的修长柔荑捧起一碗茶送了过来。   不敢迎视那明媚的眼波,他连忙垂下目光看进茶碗里,只见汤色明澈,鲜绿的茶叶浮在水面上,每一叶的外形均匀整齐、茸毛显露、芽头肥壮,一缕清柔的香气扑鼻而至,未饮已觉得口颊留香。   再看向那双手,嫩如青葱、形如春笋的指尖在阳光下像玉雕似的,粉色透明的指尖发出宝石般光芒,刺得他眼睛有些痛。   他抬起头,才要接过,姚静清亮灵秀的眼眸顿时被两泓水气饱满、含带幽怨的眸子给取代,那是丁瑀君。   她正以极清冷的声音告诉他,「你喝了我亲手敬的喜茶,就是我的夫婿了。」   什么?   他慌乱地撤开手,任那碗茶掉落,茶沫飞舞在空中,茶碗坠落地面,发出的竟不是匡郎一声,而是冰冷狠绝的笑声。   「你好样的!为了姓吕的女儿,任我丁某的女儿苦苦哀求、连最后的自尊都赔上了,的确够胆!」   就是他杀死师父!   他感到全身热气沸腾,紧接着胸口像被烙铁印上,火焚至刚的气流如泰山压顶而至,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有如流星划过冰洌的雾气,咻咻咻的往浓雾深处的寒潭坠去。   冰冷的感觉一下子就包围住着火的身躯,他就像块被烧红的铁般在潭水里滋滋作响,每一声都是他在火中水里的痛苦呻吟。   大量的水液灌进他口鼻,他不能呼吸了,忽然,他被人从水里拉出来,一双如花的唇瓣覆上他,将沁香的冷气吹进他嘴里,他又能呼吸了。   他睁开眼睛,想看清楚那双花唇的主人,迎上的是姚静的眼睛。   那眼儿像两泓含情的水塘,盈满楚楚的情意;而那双粉嫣的唇瓣,发散出蜜儿般香甜的气味,吸引他蜂儿般的眼光伫留。他感到血气上涌,一个忍不住凑上前吸吮……   「你、你们做什么?」气急败坏的声音有如九重天传来的一声雷响,将密合的唇办劈开。   是锻金!   她瞪过来的眼睛充满鄙视与愤恨,他难堪得只想逃,她却不肯放过他,咄咄逼人的掷出指责。   「你怎么可以抢我的姚静?师兄,姚静是男的耶!」   男的、男的!   这两个字如利箭穿透他的心,又如两把锋利的匕首割着他心头肉。血液从体内狂涌而出,就好像他被丁瀚霖一掌击中时,狂喷而出的鲜血。   姚静是男的,男的……   不!他疯狂的甩动头颅,却不清楚自己想要否定的到底是什么。是锻金的话,还是他不该释出的情?   然而,不管他要否定的是什么,眼里、心上都抹灭不去姚静眼中盎然的情意和如花的唇瓣。那对盈满楚楚柔情的眸子中人欲醉,而那双花般香甜的红唇则蕴涵着无限的甜美和许诺,形成一个布满香气与蜂蜜的深渊,勾引他跳下去,坠进无底洞……   不!他徒然的挣扎着,摇头,再摇头,双手像要挣脱什么似的用力握紧,狂乱的挥舞着。   「啊……」   「哎哟……」   娇滴滴的惨叫声将他从梦中惊醒。那不是他的声音呀!   「哎哟,放开我……」   这次听得更清楚了,声音里的痛楚教他无端端的心口疼痛。他陡然张开眼睛,迎上一双睁得大大的、饱含水气的痛苦眼眸。   啊,这双眼睛……   可不是该死的熟悉嘛!   只是那双眼向来澄明、清柔,随时随地都是安然若素、胸有成竹且充满智慧的,如今却是盈满煎熬,可怜兮兮得令人一掬清泪。   李岩惊愕的怔住,视线向下将原是清丽秀美得如天上仙,现在却痛苦扭曲的五官完全纳入,两片花唇尽管因痛而张着,仍像一朵艳红的山茶花般吸引他。他不禁痴痴、痴痴的注视……   「放开啦……」虽然他的目光温柔又痴情,可姚静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正在做的「好事」。   遵循着那双美目的轨迹,李岩的目光落在自己犯罪的手,一把乌溜温润的发丝竟被他毫不怜香惜玉的紧紧揪住,使得发丝的主人睁起无辜、可怜的眼眸瞪视他。   虽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然而那秀眸里的痛苦分外分明。他倏地松开手,任一双洁润的柔荑从他指掌间抽开那柔润的秀发,那触感意外得令他销魂,同时有种怅然若失。   目光不自主的追随秀发的主人自床上抬起头的举动,看着那络发丝跟随着其他同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如一匹上好的黑色丝绸般落下,披上纤巧的柔肩。   几丝不听话的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洁白莹润的脸庞,只见那形状美好的黛眉微微蹙着,晶莹的眼睛里还留有残余的痛楚,轻轻的觑了过来,那眼神里的淡淡怨嗔觑得他心儿狂跳、神魂迷乱,梦境中两人之间的种种旖旎重新在脑里播放,他痴迷的看着,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姚静揉了揉头皮,生平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好气又好笑的瞪向仍在发呆的李岩。   这实在跟想象的差太多了。想过他醒来时的种种情境,但刚才的那幕绝不在预想中。哪有人一醒来就揪住救命恩人的头发不放的?这也太恩将仇报了吧!   「你还好吧?」虽然这话该是他来问的,姚静仍秉持着宽大为怀的胸襟,不念旧恶的反过来关心他。   「我……」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脑中的痴迷被打散,眼眸睁大,充满无法置信。「姚静?」   「可不是我嘛!」敢情他瞪了半天,现在才认出人来吗?瞧他一副见到鬼的模样,真是气得人想磨牙。   「不然你以为见到谁了?」姚静没好气的接着问。   「可是你……」他感到头晕目眩,姚静怎会在这里?他记得自己被丁瀚霖一掌打飞,掉入寒潭里,体内像有团火在烧,本能的大口喝着寒潭的水,期望冰冷的水液能浇熄体内的火焰,但随着水液越喝越多,身体倒越沉越下去了,最后……   梦里的一幕跃上心头,李岩又惊又疑,心中涌起万千滋味。是梦?是真?   即使是此刻,他依然有种不确定的感觉。他还在作梦吗?   「李大哥,你还好吧?」见他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姚静眼里有着浓浓的担心,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没发烧呀。」   额上的冰凉温润分外真实,李岩这下才敢确定他不是在作梦。   其实他早该确定这不是梦,眼前的人兄的的确确是姚静没错,只是初醒的神魂还停留在梦里的感觉,加上姚静披发散肩的模样,让他不确定了起来。   在浓密乌溜的发瀑衬托下,姚静原有的一丝英锐的男子气概全都消弭不见,替代的是全然女性的娇柔,而那份娇柔要命的牵动他悸痛的心,搅得他头脑昏乱,呼吸急促。   「你哪里不舒服?」见他脸上血气上涌,红得像庙里的开公像,姚静急忙捉住他的手腕切脉,听出他脉搏急促,体内血气急涌,起身探向他胸口。   「做什么?」他惊慌的阻止,捉在掌心的小手触感柔滑如羊脂白玉,令他心魂一荡。   「我看你的伤。」姚静在床缘坐定,对他的阴阳怪气不以为然,偏着可爱的小脸,眼中充满疑惑。   「看就看,干嘛脱我的衣服?」他困窘的道,手指却不自觉的抚弄手中握住的纤指。   姚静瞪他,阵阵酥麻自指尖传来,带来一阵热意直熏脸颊。怪别人脱他衣服,自己倒捉着人家的手不放!   嗔怨的斜睨向他,姚静语带嘲弄的道:「我可没有练过透视眼,可以透过衣服看你胸口的掌痕。」   李岩一怔,梦中的情境再次翻上心头。该死的,姚静到底是怎么救起他的?梦里的那……吻是他的想象,还是真有其事?   「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人脱衣服吗?」姚静见他脸色更加潮红,担心他身受的内伤会起变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仍要去解他的衣襟。   「你……你……」李岩回过神来,仍别扭的阻止。   「我是大夫,你跟我害什么羞!」姚静没好气的拨开他的手,「再说之前我就看过了。」   「什么?」他又是一惊,这才发现身上的衣物非是原先所穿,袖子有点短,衣身也显得窄了些。会是姚静帮他换的衣服吗?   才这么想,悸动灼热的胸口蓦地一凉,他赶紧看过去,发现姚静柔白的玉掌正贴在他胸口的掌痕,这一幕格外令人……心悸呀!   「幸好这掌打偏了,如果直接击中心脉,我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你。」   见姚静一本正经的对着他的伤处发表看法,眼神坦荡,一派医者的语气,李岩激昂的心蓦地转冷。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就算姚静向来的英气因那头乌瀑成了女性化的柔媚,仍是五年来被他称为贤弟的人,而非他私心希望的……女子之身呀!   绝望的痛苦紧揪住他,更可悲的是,姚静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他心里的挣扎与煎熬,不明白他一片的痴心与渴望,更不明白他满脑子的绮念与遐思……   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怎么了?」俊朗的眉宇为什么紧紧蹙起?脸上痛苦的线条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身上的伤吗?姚静着急了起来。   「是不是伤口痛了?我帮你揉揉。已经帮你擦了特制的药膏,照理说胸上的掌痕应该不会痛了。那是内伤吗?可依照脉象,我给了你吃了寒玉丹后,你体内的火毒尽去,不过被掌力震伤的五脏六腑及经脉还都受伤沉重,需要静心调养。后来又喂你吃了灵芝花露丹,应该对伤势的痊愈有所助益,怎么还会痛呢?是寒玉丹的功效不如我估料的?哎,都怪我胡涂,寒玉丹出炉后,没找人试过药就给你吃了,会不会--」   「你……不要揉了!」李岩硬是咽下升上喉头的呻吟,咬牙切齿的打断姚静的碎碎念,后者睁着满眼的无辜瞪视他,柔嫩的掌心还在他胸坎多磨了几下才停住,一阵比丁瀚霖的火云掌还要焚灼的烈焰透心而过,带来像是折磨却又是极为甜蜜的感觉。   「你怎么了?」姚静胡涂了,打从他清醒后就阴阳怪气,难不成他不仅是身受重伤,连脑子都被打坏了?   「你……」硬生生的吞下在喉头滚动的呻吟,李岩的思绪如狂风巨浪一波又一波,能告诉姚静心中真正所想吗?   嘴里、胸口都像装满苦茶般的苦涩,李岩眼中镇满难言的痛楚,只能瞪进那双纯稚如孩童般的黑瞳,默默的传达心中的千言万语。   姚静当然看不懂,仍是偏着头,狐疑的道:「李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从你醒来后就阴阳怪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让你变得这么……奇怪?」   没错,是发生了你不知道的事,而且已经发生五年,现在更教他避无可避,尝到自己种下的恶因!   李岩心情苦闷的想,想要隐瞒住一切不说,然而心里的痛苦已经积压到不得不宣泄的地步。但说了又如何?这种不正常的感情,怕是会吓到姚静吧?   「李大哥?」晶灿明眸里有种非知道答案的坚决,姚静有种预感,李岩心中所想对他们的未来有很重大的影响。   该怎么说呢?李岩苦涩的扭曲着嘴角,长着粗茧的指头蓦地感觉到一阵柔滑,是姚静细柔的发丝。望向那张清灵的娇颜,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猛然冲上喉头,他以一种复杂无比的眼神深望着他,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你该死的……像个姑娘!」   低沉喑哑的嘶吼像一只巨灵掌拨开姚静满脑子的疑云,清澈的水眸灿亮,直勾勾的看进他愁苦、悲戚的眼里。   他眼中的绝望恍若是被镇锢在兽槛内的猛兽,那无助又悲愤的神情、满腔的热情都被坚固的牢箩困住不得伸张,只因为他的爱不能见容于人世,除了睁着凌厉悲戚的眼眸沉默的穿透遥不可测的黑暗深渊,独自啃噬自己的痛苦外,他无计可施。   姚静的胸口像被箭射中似的发疼,所谓一通百通,立即就领悟到他之所以会那么别扭的原因,心中盈满对他的怜惜。   这傻瓜!为什么不说呢?   宁可在那里支支吾吾、阴阳怪气的,也不肯说出来商量,活该受罪了吧?   轻叹了声,姚静抿了抿嘴,目光紧锁着他因羞愧、自责而逃避的眼睛。若不是伤势沉重还无法起身,他大概像往昔一样跳起来逃离了。   唉,这人原就是一只闷葫芦,他沉默寡言、性格坚毅,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男人,可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以往两人独处时,他不是局促不安,就是迫不及待的想逃离,原来是为这原因。   傻瓜!   姚静忍不住在心里又啐又骂,沉眉觑向他,见他还陷在自以为是的痛苦里挣扎不出,不禁好气又好笑,脑中起了个顽皮的主意,拂袖而起道:「你说那种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李岩在开口时就后悔了,就算他真的那么想也不该说出来。天下间没有一名男子会高兴被人说像姑娘的,何况对姚静这般心高气傲、美貌胜过女子的少年,更觉得是一种屈辱吧!   然而,姚静怎知盘据他心上那惊心动魄的痛苦?发现自己爱上了交往五年的好兄弟,意识到自己竟陷入一场注定没有结果、不被世人接受的情感,那种深沉的、恨不得撕裂自己的痛苦,他又能跟谁诉说?   即使是被自己深深爱上、濒死之际仍萦回脑中的姚静也不能呀!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双臂使力想起身,但沉重的伤势耗费了他的体力,最后还是徒劳无功的跌回床面,气喘吁吁的望着那道美好的侧影。   「对不起……」他有满腔的抱歉想要说,但仍忍不住为自己辩白。「都是那头披肩的长发,以前从未见过你这样……」   连这个他都有话说!姚静在心里咕哝,悻悻然的道:「那是因为我洗下头发,总不能发未干就绾起来吧?」   「我没这意思。」李岩赶紧道,努力的想抬起头,还是只能看到姚静被头发遮住的半边脸,心情更加沮丧。「都是愚兄的错,贤弟就……不要生气了……」   「你要我不生气?」   虽然那声音轻柔得如清风穿过竹林,竹叶相击的微响,姚静转身面对他的气势却令李岩呼吸一窒。   镶着秋香色滚边的白色袍服似乎带着惊人的怒气飙到他面前,他正觉得心惊,视线就被一张绝美的容颜给占满,秋水般冷洌的眸光直逼眼前,虽然看得他眼睛刺痛,他仍然没有逃避,因为这是他活该的。   姚静挨着他坐在床面,眸光里的冷锐寒芒在遇上他眼中的痛楚时,瞬间转为春水般温柔。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放到他未及掩上的赤裸胸膛,嘴角衔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倾身向他,将一阵如兰香的气息喷吐向他。   李岩立即想起姚静之前说过洗了头发,既然洗了发,身子想必也洗了,怪不得有这阵清新的味道。他贪婪的用力吸人,仿佛借着这么做,自己会更有勇气承担姚静的怒气。   出乎他意料的,一阵软绵绵的语调替代盛怒的咆哮拂在他耳畔。   「李大哥,人家是不像你一身铜筋铁骨的,瞧你这胸膛,好宽阔有力喔。」   淘气的小手在他古铜色的胸上散起步来,李岩感到一阵阵酥麻的电流在皮肤上爬搔着,耳中听着那又嗲又娇的声音,鸡皮疙瘩爬满全身,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很生气?」他问,虽然姚静的表情一点都不像生气,漂亮的眉眼及那微微掀起的嘴巴都带着邪恶意味浓厚的淘气。   姚静没有回答,倒像玩上瘾似的,指头绕着他男性的乳头打转,引起李岩体内另一波的悸颤。   正当他纳闷着眼前的顽皮人儿究竟想干什么时,姚静的手从胸膛移上他喉头,停留在他喉结处轻柔的爱抚,李岩咽下喉腔里的硬块,感觉到嘴巴干涩得厉害,某种迫切的灼热潮流在男性的鼠蹊部肆虐。   「还有你这个喉结……」微嘎的轻柔嗓音如烟雾般轻送过来,含羞的眼波从姚静半垂下浓密的眼睫朝他递来,李岩再次觉得呼吸困难,然而一团乱的脑子却好像捕捉到什么。   那眼波比花儿媚,比柳树柔,传递着某种暧昧、含情的讯息。   「我也没有……」   「没有什么?」那声音实在太低微了,他忍不住扬声确认。   「没有宽阔的胸膛、没有喉结!这样的我,听到你说『你该死的像个姑娘』,实在是……人家本来就是姑娘嘛,什么叫做该死的像个姑娘!」怯怯柔柔轻言细语一转为气恼的娇嗔,见到他满脸的错愕,似乎还不愿相信,姚静气呼呼的直起身,想要转开。   五年的痴心盼望,想都没想过会成真,李岩自然是一时愕然,没法消化。见到心上人气恼的要离去,他情急之下,只来得捉住一把青丝。   姚静是何许人,头发一落到人家手里,立刻有所感觉,当然不肯重演之前被人揪痛头的惨事,待要抢回发丝,一遇上他盈满激动、怀疑又渴望相信的眼光,再多的怒气都消馁了。   「你……」不,应该是「你」才是!他顺势捉住她冰润滑腻的小手,惊疑不定的问:「妳真的是……」   「傻瓜!」轻啐一声,她反握住他的手到胸口,不,是胸口上面那优美如天鹅颈般的修长颈项。   李岩感觉到指头碰触到柔嫩得不可思议的皮肤,姚静将他的手按在喉咙正面,他目光不解的看进她脉脉含情的眼眸里。   「没有喉结……」她轻轻笑道,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耳边撞击,也撞进了他困在沉痛深渊的心房。多年积累的痛苦因这句话而释放,所有的禁忌都消失不见,他感到全身轻松,思绪跟着转为明朗。   原是不见容世间的恋情终于可以露出脸来,他不需要再隐藏,完全有资格张开双臂去拥抱他渴望的人儿,大声的说出他孤注一掷、豪情万千的情意。注视着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娇靥,李岩的呼吸更加的急促,只觉得眼前的人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挑起他的情欲,尤其是她轻轻扬起混合着羞怯和顽皮的唇瓣,更令他如痴如醉。   在梦里,他曾尝过那唇的味道,不知道现实中是否也这么美好。   当他炽热的视线紧盯着她的唇不放,一寸寸的将她拉下,两人的呼吸混在一块时,姚静脸上的霞红也越来越炽。   她终究是个纯真少女,面对心仪的男子,再开朗的个性、聪慧的机智、高明的武艺,这时也全都派不上用场,只能顺着本能垂下眼皮,接受他无言的召唤,跌进香艳的爱情中,感觉着他的男性与激情……   那急促的喘息,灼热的呼息,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接近……   咚咚咚……沉稳有力的敲门声隐约传来,一声「少主,您醒了吗?」将几乎迭在一块的两双唇分开。姚静火速跳起身,平抚急促的喘息和呼吸,李岩也拉起被子遮住敞开的衣襟,两人都不敢望向对方。   第五章   不明就里的木叶推门进来,手上拿着碗、筷、汤匙,身后跟着端了个大陶锅的秋风。   她先将碗、筷、汤匙都放在竹桌上,朝着正襟危坐在床面上的姚静走来,脸上笑吟吟的。   「少主,您可醒了。木叶看您睡得极甜,一直不敢叫您呢,就在厨房为您熬了米粥鸡汤。齐明跟村民买了只鸡,我将糙米熬成粥,再放进鸡肉煮,熬煮了三个时辰才好,想想您也该醒了,便给送来。」   没想到这一觉竟睡得这么久呀。姚静看向窗口,估料辰光已过了午时,怪不得肚子有些饿了。   「啊?李爷也醒了!」木叶继续用着百灵鸟般悦耳的音调轻快的说。「秋风,你盛碗米粥鸡汤喂李爷吧。少主,我们过来这边坐,让木叶帮您梳理头发。」   姚静乖乖的起身,走到离床不远的竹椅上坐,庆幸自幼服侍她的木叶没发现她脸上的烫热。   但她现在是没发现,不表示她不会对李岩过度灼热的目光感到怀疑。   姚静止不住心头的小鹿乱撞,就像个恋奸情熟的放荡女子怕人发现自己的秘密。这么一焦急,脸上的红晕更退不下来了。   「少主,您的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木叶很自然的伸手碰触主人的脸颊,忽然,她感到后背像有什么在刺,迅速的以灵敏的眼光左扫右瞄,竟给她抓到李岩充满敌意的注视,看得她莫名其妙的猜忖自己是哪里得罪这位李爷的。   没有呀,从进来后,不过跟他说了一句话,还要秋风盛米粥鸡汤给他喝,没有得罪 ;他呀。百思不得其解,木叶索性不再想,从放在一旁的包里中寻到梳子,开始梳理主人那头乌溜美丽的青丝。   她不知道李岩的心情,在他眼里,木叶是名轻盈俊俏的少年,拿梳子帮姚静梳理头发的姿态,仿佛曾这么做过无数次,实际上也是。然而,李岩根本不知道木叶是名少女,故而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人的神态如此亲密,一点都不避男女之嫌。李岩蹙起眉,一道意念跃上他脑中。姚静是女子,木叶会不会也是呢?   方这么想时,秋风已端着碗走来。先将碗和汤匙放在一边,倾过身来扶李岩。   秋风与木叶都是姚静的随身侍从……李岩将锐利的目光看向秋风的喉头,发现颈项上面的男性凸起时,他心情往下沉。秋风是男的,那木叶……   弥漫在胸腔的妒意仿佛随时都会从喉腔喷吐出来,他忍不住捉着秋风的肩问:「木叶有没有喉结?」   「木叶?喉结?」秋风瞠目结舌,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一时间不晓得该怎 回答。   「这个,有没有?」李岩怕他不明白,指了指两人都有的喉部凸起,秋风望进他阴沉的眼眸,那里仿佛正有一场暴风雨在形成,心中渐有领悟。   少主喜欢这位李爷的事,他是早就看在眼里。现在看这个李爷的表情,分明也很在乎少主,怪不得他会那么愤恨不平的瞪着木叶,原来是吃味了。   瞄了一眼全然不晓得自己竟惹人怨恨的木叶,秋风笑嘻嘻的凑到李岩耳边低语:「木叶怎会有喉结呢?她跟少主是一样的。」   李岩心中疑惑尽去,其实他早该知道的。木叶与秋风虽都是姚静的随身侍从,但从往常的相处模式可看出三人间的亲疏之别,木叶才是贴身侍候姚静的人,秋风有时候要拿什么给姚静,都还要透过木叶呢!   以往不觉得有任何奇怪,及至现在恍然大悟,更不足为奇了。他心神一宽,正要舒开眉头,秋风了然、促狭的目光就递来,李岩被他看穿心事,难为情的微微涨红脸。   知道这位李爷生来脸皮嫩,秋风没有进一步取笑,扶他坐好后,吹凉手里的汤碗,开始喂食。   不晓得是木叶的手艺太好,还是错过了早、午膳的关系,李岩吃得极快,一碗米粥鸡汤很快就见底了。秋风去盛第二碗时,木叶也帮姚静将一头长发梳理成平常的--样,绑上儒巾,绝色佳人就变成飘逸的美男子。   李岩怔怔的瞧着她,心里仍有些不确定。虽然亲手抚过那纤细柔嫩的颈项,确定上头没有男子才会有的喉结,可是认识了姚静五年的男子身分,一时间倒对她的女儿身患得患失,深怕一个转眸,她又变成男人了。   到时候他要怎么办?   好不容易深藏在心底的爱与恋能光明正大的探出头来,可不想再重回暗无天日的无底深渊,再去尝绝望的伤痛。那种痛苦他是再也受不了!狂烈的爱意一旦爆发,是再也收不回来了。不管姚静是男是女,他都管不住自己!   仿佛意识到他心头的疑虑,姚静朝他嫣然一笑,那笑就像地底的清泉洗涤了他,祛除了他所有的不安,心中再无怀疑。   他迎上她眼里的款款情意,无声的语言轻软细甜得如一阵温柔的风,在两人眼波间来回往返,旋转又旋转……   「少主,您一定饿了。快过来尝尝我做的米粥鸡汤。」一只扫兴的小鸟儿叽叽喳喳的打断了两人深情的对视,木叶还不晓得自己破坏了什么好事,热情的拉着主人到竹桌边坐下,秋风则边叹气边摇头。   但知情的三人,谁也没出声点醒木叶,姚静接过她递来的碗,尝了一口香浓的汤汁后,好脾气的说:「木叶,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不过,煮这么一大锅汤得费不少事吧?」   要熬一大锅的粥得煮不少米,偏偏米粥鸡汤只要粥液,米粒都得捞起。姚静想问的是,那些失了味道的米粒,木叶是怎么处理的。   从小跟着她的木叶,当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不费事的,少主。捞起的米粒,我给做成杂菜饭。村民都很捧场,搭配他们自制的酱菜,我们吃得可高兴呢!」   「真的呀!哪天我也来尝尝你做的杂菜饭。」   「不行啦,那种粗食怎么可以给少主吃,木叶会心疼的啦。」   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秋风不屑的想。粗食不可以给少主吃,就可以给他们吃吗?不过那个粗食还满好吃的就是。接着又想,幸好李岩已经知道木叶是女的了,否则这话准惹来要命的飞醋。忙将眼光看向李岩,他脸上哪里有什么飞醋,只有放松的线条,原来他不知何时睡着了。   咦,怎么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不过,这倒给他机会尝尝木叶做的好料,谁知汤匙一舀,发现碗底早就朝天了!   呜呼哀哉!   悲叹声中,听见姚静道:「我看这个小村落存粮有限,这样浪费不行。」   「少主放心好了,张盖已经先返回笑天堡张罗了。」木叶回答。   「他回笑天堡了?你可有叮咛他小心点吗?」   「这些我都想到了。李爷的伤势沉重,万万不能受惊扰,张盖清楚得很。」   「那就好。」姚静微一颔首,将眸光转向床上的李岩,却看到秋风将他扶躺在床上,原来是睡着了。   想他脸上的疲累线条,眼睫下方深浓的阴影,昨晚受的掌伤以及刚才受到的冲击,都让他身心疲累,极需要睡眠。   也罢,睡眠本来就是最好药方。他要是清醒,只怕又有许多事情扰得他无法休息。   轻手轻脚的用完木叶的精心料理,姚静道:「去把齐明找来,有一些事我们得合计合计。」   「是。」木叶以眼色召唤秋风帮忙收拾桌面,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房间,姚静想了一下,也跟着离开,以免他们的谈话打扰到李岩的安眠。   在他醒来前,她会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好,不让他忧烦。      暗沉的夜色里,月光自窗口泄下,姚静运气调息完毕,感应到黑暗中灼热的视线,知道李岩醒了。   那是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或许是早就熟悉了他总是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注视的眼神,那炽热的凝视已经深深烙印在她记忆里,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   不知他醒了多久?她想。   从未时睡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滴水未进的他一定口渴了吧。   她轻盈的走到桌旁倒水,回到床边扶他起身。   「来。」   靠在温软的怀抱,李岩鼻间闻到的尽是她独特的少女馨香,使得入口的水液醇郁如酒,饮了几口便有种醺然的醉意,目光迷离了起来。   「还要吗?」   他摇头,睁着漆黑的眼眸痴痴的望着她,仿佛她的美是他是一辈子也看不够的,更像是怕她随时都会消失,除了看紧她外,他无计可施。   她就像他失而复得的无价宝,以为今生无缘,岂料转了个弯,一片痴心会找到托处。是苍天可怜他吗?即使是现在,仍有种如梦似幻、患得患失的感觉,深怕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在作祟。姚静依然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天边月,一个他不能碰触的禁忌。 但这是真的。   修长颈项上没有男性的喉结,柔软的胸膛触感更跟他硬累如石的胸肌不一样,那双羊脂白玉般的修长柔荑,滑腻、光滑。更别提她一身好闻的香气,仿佛汇集了百花的精华,有说不出来的动人心魂。   总之,她从头到脚都像个女人,除了那两泓过于明亮、饱含智慧,充满自信的眼眸外。   「干嘛这么看我?」被他深不见底的眼光看得浑身燥热,一抹红霞飞上姚静胭脂不染的颊面,更添丽色。   「你好美……」他动情的道。   这是两人认识五年来,他头一次赞美她的美貌。姚静虽然是个极富自信的少女,从小到大被人称赞美丽、聪颖的机会多得难以计数,然而,因为这句话是来自李岩,是占据她芳心深处、少女初恋情怀的情人,便显得格外重要。甜蜜的情话仿佛温柔的一阵风,吹得她心湖涟漪轻旋,从小圈扩散成大圈的涡漩,都是盈然的情意呀。   然而,调皮的她仍要逼他说出更甜的话。「哪里美了?」   「无处不美。」   轻轻的四个字,将她蕴藏多年的少女心事全都打翻了,脑中电闪过五年前两人初次见面的情形。   跪在师父灵堂前的李岩忽然抬起头,将那双黑色慑人的眸子投进她眼中,震慑了她的神魂,也打动了她的心。情苗在不知不觉中滋长,随着更了解他的为人,情根扎得更深,终至无法自拔。   如今那双黑色慑人的眸子还多了抹难得的温柔眼神,更令她心神俱醉,神魂都跌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眸里了。她感到呼吸急促,眼神迷茫,全身无力的偎向他,任他举起的手指轻触她脸颊,爱抚她柔润的唇办。   「我记得……」他嗓音低沉而浓浊。「可不确定。在梦里,我尝过这双唇的味道,好甜好甜……」   姚静呀的一声,羞红脸颊。当时他的气息几乎没了,为了救他,哪顾得了男女之防。可他明明昏了过去,怎会知道的?   「我可以确定吗?」他一本正经的问,轻轻托起她因羞赧垂低的头,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彼此心中的温柔情愫让他们再无法忍受寸许的距离,不晓得是谁先移动的,总之,在他们意识到四唇迭在一块时,他们已经吻得难舍难分了。   相较于姚静为了救他,覆住他嘴巴灌气时的纯情,这一吻显得香艳火热。积累在李岩胸臆间的热情,在四唇相接时猛然引爆,他贪婪的吸吮着她口颊里的芳香,与她唇舌缠绵,一只手更肆无忌惮的在她体肤上游走,全然失去了平日的正经、严肃。   迷失在热吻下的姚静也没察觉他的放肆,只觉得心神俱醉,像一朵美丽的花无邪的为他绽放。   他强烈的男性气息在她齿鼻之间细细的流荡开来,他急躁的抚触为体肤带来一波一波的酥麻,软弱了她的意志,也软弱了她还握着杯子的手指,那只陶杯就从她的掌握滚出,越过床缘,在静寂得只闻得见他们彼此的喘息声中,掉落于地,刺耳的匡当声打破了包围住他们的亲密氛围。   这一声惊醒了他们的理智,姚静猛然发现李岩的手放在她胸前,隔着两层衣物搓揉她女性化的胸脯--因为夜了,她便将胸上的绑带取下,除去限制的乳房在他恣意的爱抚下如花朵盛放,一阵透心而入的刺激,使得她浑身炽热且颤抖不已。   姚静推开他,李岩的脸色涨得通红,黑暗中闪闪发亮的黑眸里有着无法掩藏的欲望,如潮浪般的吞噬向她,有短暂的片刻她想不顾一切的再次投入他怀抱,若不是一道鲁莽的影子闯进门内大声的喳呼,后果还不知如何呢。   「少主、少主……」急匆匆闯进来的声音是木叶的,她就睡在房间外头,大概是听到杯子摔破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庆事,急忙进来一探究竟。   由于室内只有个温着粥的红泥小火炉,昏暗的光线下,木叶并没有立刻看清楚两人的情况,这给了姚静整理自己的时间。然而,火热的颊、迷乱的心情,岂是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可以整理好的?   方这么想时,秋风也揉着惺忪的睡眸走进房里。姚静叹了口气,幸好齐明在下午时就被她打发下山办事,否则这会儿自己只有挖个地洞钻了。   「我听到声音……」木叶的声音有些嗫嚅,大概是意识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劲。   只见她向来敬爱有加的少主和李岩并坐在床上,两人的表情笼罩在阴暗中看得不甚分明--但这是一般人的视力,木叶三岁就开始练武,虽然室内光线阴暗,她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两人的神情很不自然,而少主的鬓发、衣袍都显得零乱,还有那微微红肿的嘴唇,都启人疑窦。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姚静挤出声音道。   「可是……」木叶的视线落向溅了一地的碎杯子。   「木叶,你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少主不小心打破杯子。」秋风可不像她那么二楞子。他到底是个男孩子,平常有着什么姑娘不宜的事,少主一律派他去办,可比同伴多了点见识。   他一进门就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少主跟李岩挨得那么近,八成是两人你侬我侬、情意款款时,杯子不慎掉落,没想到轻微的落地声却引来木叶惊天动地的大呼小叫,把他也从睡梦中惊醒,跟着莫名其妙的闯进来。   唉,这个木叶太不识相了,打扰了人家的好事也就算了,还要追根究底,没看见少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吗?   秋风频向同伴眨眼睛,可惜后者根本不明白他在眨什么,还以为他眼睛有毛病呢!   「我们别打扰少主和李爷谈话了。」秋风索性伸手拉她,想把她带出房外。   「你都看到地上的碎杯子屑了,还拉我出去干嘛?」木叶用力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还不快把油灯点亮,找扫把清理干净。李爷醒了,肚子一定饿了。炉上温的鸡肉粥正好端起来给李爷吃。还有……」   秋风越听越头痛,木叶指使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不会看场合跟时机吗?   「你还杵着干嘛?快动手呀!」   秋风翻了翻白眼,她没救了。   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姚静心中的羞赧与紧张都因这缓冲而消失,恢复了向来的镇静。   她很快说:「秋风,你先拈亮油灯,找扫把来清理碎杯子。木叶,你把炉上的锅子拿到桌上,盛碗粥给李爷,他一定饿了。」   说着,她在秋风愕然的目光下,从床上起身,一只手还被李岩握在手上。她扭身看向他,感觉到他在手心上写字,是抱歉吧。   她朝他轻摇螓首,嫣然一笑。这种事是一只巴掌拍不响的,总要她心甘情愿,才会让事情进展到那里呀。   看到她脸上、眼里的笑意,李岩这才释怀,他很担心她会怪他。   这么一放松,紧迫的生理需求接着而来,他欲言又止的望着姚静,后者当然是一头雾水,直到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正在拈亮油灯的秋风,姚静才对他眼里的求救意味恍然大悟。   她清了清喉咙,示意他放开手后,对秋风道:「秋风,你过来。李爷有事吩咐你。」   她走到桌旁看木叶盛粥,秋风跟李岩交换了几句耳语,便搀扶他离开房间。   「李爷好像恢复得很好。虽然还要秋风搀扶,可我看他的脸色比被少主救上岸时好很多了。」木叶以闲聊的语气道。   「嗯。」   「是少主炼制的寒玉丹有效吧。」木叶又道,偷觑向姚静仍然红肿的唇瓣,纳闷会是什么造成的。「李爷的伤势比起五年前的谢老爷,不知孰轻孰重喔。」   「当年我被爹带到擎天庄时,义父只剩下一口气,而我那时候的医术修为只能用针药减轻他的伤势,勉强保住他的命。幸好外公接到我的传书及时返回药王谷医治他,义父经过五年的调养终于能恢复功力。李岩的情况则不同,他虽然被火云掌正面击中,但从掌伤看来,那掌并未落实,加上他功力充沛,不若义父是在油尽灯枯下遭人偷袭,后来他又落下寒潭,寒潭之水正好可克制火云掌力的火毒,加上寒玉丹的功效,内伤反而没义父当年严重。」姚静答道。   「我看若不是少主及时赶到,就算寒潭的水可克制火云掌力的火毒,李爷只怕葬身潭底了。对了,少主的嘴是不是被虫给叮咬到了,要不要木叶去拿药来帮您擦呀?」   怎、怎……么扯到这里来?   还说她是被虫给叮咬到?   姚静脸颊一片热烫,好气又好笑的瞪向木叶无辜、忠恳的脸,偏偏后者还一副随时准备去拿药过来帮她擦的热心模样,弄得她不晓得该骂人还是怎么样。   最后,她吐出了一口长气,板起脸道:「去拿扫把来扫地!」   咦,那不是秋风的事吗?但既然秋风扶李岩外出方便去,她只好乖乖的扫地。   不久后,李岩被秋风扶回房间,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害秋风差点就扶不住。一见到姚静,他劈头就道:「锻金有危险!」   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姚静一头雾水,但看他神情灼怛,便知道情况严重。   她以不失冷静的口吻道:「我扶你到床上坐下。」   「我怎么坐得下?」他暴躁的低吼,神情焦虑且充满自责。   他怪自己沉浸在男女之情,浑然忘了师妹还置身狼口。若不是刚才小解时,被冷风一吹,猛然想起这件要紧事,还不晓得要误多少事呢!   「你急也没用,现在深更半夜,就算再急迫,我们也办不了事,倒不如慢慢讲清楚。」   「再慢就来不及了!」只要想到师妹会遭遇到的危险,李岩就无法慢下来。   「我跟你一样担心吕姊姊的安危,可有些事是急不来的。譬如你不将话说清楚,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如何拿主意?」   这番话终于将他从自责的深渊拉回理智的岸边,任她扶往床边坐下。李岩深吸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叙述丁瑀君与他在凉亭的谈话中有关吕锻金的这部分。   姚静边听,边从木叶手里接过碗,轻轻的吹凉碗里的鸡肉粥。每当李岩说到一段落,她便眼明手快的把粥喂进他嘴里,轻灵敏捷的动作就像一招无迹可寻的闪电招式,即使后来李岩有了防备,还是避不开她同样的把式,被迫吃了满嘴的粥。   这是什么招法?他暗暗心惊。连看了好几次仍是破解不了。以往只知姚静智计过人,没想到她的武功造诣竟也如此莫测高深。   「现在不是破我招式的时候。」姚静微微一笑,表情一整后问:「照你刚才说的,丁瀚霖就是杀害令师的凶手,所以他要杀你跟吕姊姊是不是?」   「没错。」李岩回过神,专注于正在讨论的主题。「这次师妹离家出走,正好给了丁烜毅可乘之机……」   「如果是这样,丁瀚霖有许多机会可以杀你们,为什么直到五年后才动杀机?」   「他本来就想杀我们,是丁烜毅跟丁瑀君……」丁瑀君的名字令李岩犹豫的停顿了一下,立刻有三双眼睛同时盯牢他。   其中两对是来自一旁侍候的秋风和木叶,两人正对他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了下来,自是露出一副急于知道下情的模样。   另一只是来自姚静,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想法,微微扬起的唇角透露着一抹耐人寻味,令李岩心情忐忑。   将碗内的最后一匙鸡肉粥喂进他嘴里,姚静将碗交给木叶,示意她再添一碗,这才慢条斯理的替他说出下文,「执意要救你们,对不对?」   李岩含含糊糊的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理所当然的没办法说话嘛。   「最后因为你逼得太紧了,所以丁瀚霖对一双儿女下了最后的通牒。你是担心丁烜毅会对吕姊姊下杀手?」   李岩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对丁瑀君并无情意,可面对姚静眼中的似笑非笑,他竟感到一阵心虚。幸好她没有针对丁瑀君询问,反将话题转到吕锻金与丁烜毅。   「师妹任性的出走,离开笑天堡不久后就被丁烜毅盯上。丁瑀君告诉我,丁烜毅为了保住锻金的性命,定然会不择手段的让她成为丁家的媳妇……」   姚静是何等聪明的人,从他这句话便联想到丁瑀君是不是也曾对李岩不择手段过?丁瑀君的痴情她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但她决定暂时不追问,先将吕锻金的事搞清楚再说。   「我到达笑天堡时,李总管告诉我吕姊姊离家出走的事,还说你派了精练的手下沿途保护,并送信到擎天庄,希望我能前去接吕姊姊。」   「我不知你会来,才会送信通知你师妹离家的事。原本以为师妹离开大理到昆明去会比较安全,没想到……早知如此,我就赶上师妹,不让丁烜毅有可乘之机。」   「就算你赶上吕姊姊,丁瀚霖一家也会有别的手段对付你们。其实得知你在点苍山遇袭的事,我就知道不妙。若不是寒玉丹还差一时辰才能出炉,我早就出发了。没想到我赶到时,你已经去赴丁瑀君的约--」   那件事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忆,李岩连忙转开话题。「现在最要紧的是锻金的安危。」   姚静锐利的目光投向他,瞧他那副不自在的样子,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在她赶到寒潭前,他跟丁瑀君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碍于一旁的秋风、木叶,她没有往下逼问。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虽然不在,可擎天庄还有我大哥。他对吕姊姊一往情深,接到你的信后,必会快马加鞭的赶去保护她。」   李岩听得一怔,他是万万没想过谢锋鎏会对吕锻金有意。   「别那么吃惊。」姚静微笑的道,将吹凉的鸡肉粥再一次成功的塞进他嘴里。「我这位大哥五年来勤练武艺,可都是为了吕姊姊。他还誓言要打败丁烜毅呢,这下机会来了。」   他行吗?   李岩又是一惊,丁烜毅是年轻一代的高手中声名仅次于他的,谢锋鎏能打败他吗?   这么一失神,姚静又结结实实的塞了满满的一口鸡肉粥进他嘴巴里,让他暂时说不出话来。   第六章   姚静索性将一碗粥喂完,等木叶与秋风将桌面收拾干净,便把这双忠心耿耿又爱听闲话的贴身侍从赶去休息,为自己争取到和李岩独处的时间。   「就算谢师弟能打败丁烜毅,可丁瀚霖的武功连我都不是对手,谢师弟能应付吗?」   李岩这话说得客气,就差没直说他不相信谢锋鎏有这等本事。姚静倒不怪他这么想,五年前的谢锋鎏还是吕锻金的手下败将呢,但经过五年来的克苦修练,谢锋鎏已非吴下阿蒙了。   不过,李岩的话也不无道理,别说谢锋鎏了,连她都没把握能应付得了丁瀚霖的火云掌。   她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要求他把与丁氏父女发生的全盘经过做番说明。   李岩犹豫了一下,决定去芜存菁。反正他与丁瑀君的那段实不足为外人道,姚静虽然不是外人,可情人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道理他倒明白,没必要自找麻烦。   这么去芜存菁,许多地方却说不通,姚静是何等精明的人,三言两语就捉到那不通之处,李岩只得将那不想说的部分也说了。   「没想到丁瑀君对你如此多情,不顾女子的矜持将你邀去寒潭畔是为了说服你成为丁家的女婿,而你一旦成了丁家的女婿,理所当然的不会去追究杀师之仇,丁瀚霖就没有理由杀你了。可惜你这块石头不解风情,也不懂得虚与委蛇的道理,伺候在一旁的丁瀚霖越听越火,便给你这敬酒不吃的小子一记罚酒了……」回忆起当时的凶险,姚静仍心有余悸,语气也由浓浓的醋意转为哽咽。「我赶到寒潭时,还来不及出手援救,就看到你被他一掌打出去……」   李岩的心微微被扯痛。姚静那双向来看似优闲、泰山崩于前都能不露忧惧的眼眸,竟为了他而露出了少见的惊慌。美丽的脸庞微微发白,粉嫣的柔唇更是轻轻颤抖,可见得当时的情景真是吓坏了她。   「我以为……」她抖着唇,眼中有一层薄薄的水气在涌动着,「以为会来不及救你……」   泪水如珍珠般的滚落下来,姚静羞愧的转开脸,不想让他瞧见,但李岩不依,扳住她的肩,将她颤动的娇躯拥进怀中。   「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他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可是那时候……」她激动得几乎无法言语,「我真的好怕。看到你中掌,我……」   「我明白。」他苦笑地接口。「丁瀚霖那掌把我打得气血翻腾,火焚至刚的灼热气流一侵入经脉里,我的五脏六腑就像着火似的难受,沸腾的血气自口中喷涌而出,身子更被那股力量震离凉亭。我感到全身的经脉爆裂错乱的同时,脑中不禁想着这股随着血液窜流、焚烧着经络及五脏六腑的感觉,就是先师临终之前感受到的痛苦吗?所以,我要死了吗?这些念头只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人已落进水里,冰冷的感觉淹漫过我的头,倒将体内如火焚灼的痛苦给减轻了不少。可渐渐的,我的口鼻都不能呼吸,那时候虽然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却无力阻止生命力的消失,濒死的剎那我脑子里涨满遗憾,但唯一清晰的意念就只有你。我那时好想见你最后一面……遗憾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呀……」   姚静听得胸口烫熟,强烈的感动排山倒海地对着她淹漫过来。她何其幸运呀,竟能让他遭遇死亡威胁时还惦记于心!她还有什么可求、可怨的?   「李岩……」   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激动,再也抗拒不了彼此的牵引,她仰起头靠向他,看进他烧着两把火焰的深幽眼瞳,迎上他覆下来的急促呼吸,感受着先是轻柔,后来却急躁、用力的亲吻,陷落在迷醉的氛围中。   他的唇饥渴的吸吮着她,就像她是甘洌的泉水可以解他体内的渴;而她的舌也灵活的跟他交缠,像一双蝴蝶在芬芳的爱情花园里恣意嬉戏,掬饮情爱的甜蜜。   两人心里都烧着泼旺的火,饥渴着对方的一切。他们的唇相迭,手脚如藤蔓般的缠向对方,将满心的痴想与情欲全借着热烈的唇齿交欢与紧紧的搂抱传向对方。   姚静发出含糊的低吟声,滚烫的肌肤格外的敏感。李岩急促粗重的喘息喷吐在她颈颊,全身都因渴望她而疼痛不已。他的手又罩在那柔软的胸脯上,完完全全的感受着她的女性反应。除去绑布的胸房,如花儿舒放,高耸的尖挺骄傲的在他刺痛的掌心里展尽妖艳的魅力,那是一双女性才会有的胸房,浑圆、柔软且充满弹性,李岩充分感觉着她跟他的不同,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越与满足充满胸臆间。   「姚静……」他轻轻喊着她的名字,浓浓的情意化为火焰在她耳边烧灼,使得她全身热血沸腾,心跳如鼓。   「嗯……」欢愉的呻吟夹杂在喘息中,姚静感觉着体内陌生的悸动,心里有着模模糊糊的惧意,那其实也不是真的恐惧,而是体内汹涌的情愫太过强烈、陌生,让她一时间无法适应。   「你真的是个女人。你这里跟我完全不一样,像饱满果实托在我手中……」他抚弄着她的酥胸,低哑的道。   姚静感到脸颊灼热,又羞又窘。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真的是女人?我本来就是女人!」她娇嗔的推开他。   这一推虽然并不用力,李岩仍因身体虚弱而跌在床上,吃力的挣扎起身。   姚静于心不忍的扶起他,见他呼吸困难、脸色潮红,便知是刚才两人的忘情拥抱害的。唉,她真是太大意了,李岩的伤势仍然沉重,过度的情绪激动对他都是有害无利的呀。   她扶他坐好,下床去找药给他服用。   一枚灵芝花露丹入喉,温煦的药力很快的散人四肢百骸,发挥疗效。一股如春风般不燥不热的气流和缓的流过李岩受伤的经脉,带来了阵阵生机,使得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这让他更敏感的闻嗅到她清雅的少女馨香,他顺势的倒进她扶持的怀抱,姚静略略抵抗着,最后还是没有狠心推开他。   「我刚才那么说,没有别的意思……」他轻轻的在她耳边道,「我只是害怕眼前的美好仅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会幻灭的梦……」   他语气里的不确定,眼中的患得患失,让姚静微恼的心软折下来,哪里还能对他生气呀。   「傻瓜,有男人没喉结的吗?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她好气又好笑的说。   「我知道,可是……」他苦涩的弯起嘴角,不晓得该如何解释心中的害怕,一张俊脸微微涨红,神情有种惹人怜爱的脆弱,这无比动人的表情,深深的撼动姚静的心。   唯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放任自己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吧。姚静心里有种深深的满足,像掌握了一个别人都不晓得的秘密,嘴角扬起淡淡轻柔的甜馥笑意。   李岩着迷的看着她娇柔媚丽的笑靥,款款诉说着积累在心中的沉痛。   「一直以来,你都以男子身出现在我面前,在我的意识里,尽管千万个希望你是女孩儿,却无法抹减你是男儿身的事实。上一回,就在我醒来之前,我还作了个梦,梦里的锻金怪我抢了你,责怪我怎么可以对身为男儿的你有不轨的遐思……」   可怜的李岩,真是爱惨她了!他是个道德感强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容忍自己爱上一名男子,何况这名男子还是深受他师妹喜爱的,难怪他会作那场恶梦了!   姚静对他既感心疼又觉得抱歉,温柔的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柔软的胸房上。   「你从来没从谁那里抢了我,因为这里一直是你的……」她大胆的表白,深情的注视,令李岩激动不已。   「我的……」他逸出满足的叹息,深幽的眸光定定的注视过来,就像先前那般热情的望着她,眼中的温柔和邀约,像一道难以抗拒的魔力再次吸引她靠过去。   然而,想到他的伤势,姚静只得勒住放逸的情思,别开脸。可在他轻压着她乳房的指头作用下,这无异是个挑战。   她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垂下头,害羞的道:「现在你不会还怀疑我的女儿身吧?」   李岩低哑的笑出声,指头还顽皮的夹着她胸前的凸起轻扯了一下,像是在证实,姚静娇嗔的拍开他的手。   「别这样,你的身体还没好……」   李岩心中一荡,知道她不是拒绝,而是担忧他重伤的体躯,心里有着浓郁的感动,这也让失控的理智回笼。他一向克己复礼,怎么遇到姚静全走了样?   他不禁为自己的出轨心惊,只是这份心惊还渗着蜜般的甜。以往的克己复礼是因为没遇上心动的对象,即使面对诱惑都能如柳下惠坐怀不乱,但遇上心中系念的人儿,他还能无动于衷吗?积累了满腔的情意,让他只想抱紧她温存,什么都顾不了了。   就像此刻还流连在她高耸的胸房不肯离去的手,明知该撤开的,可是……唉,尽管有再多的不情愿,还是得移开手,只是空落的手掌难免会让他怅然若失。   为了掩饰心中的沮丧,他清了清喉咙,重新提起话题。   「幸好你及时救起我,否则我连你是女儿身都不知道,可要抱憾而亡了。」   「别胡说了!」他这么一提,又将她带回当时的情境,姚静眼中浮起惊悸。「看到你被丁瀚霖击向寒潭,我差点心胆俱裂,脑中只剩下一个意念,就是要救你。」   「所以妳就跳入潭中救人?」对于自己如何被救起,李岩仍是一知半解。但寒潭深不可测,充满凶险这点他十分清楚,姚静不顾一切跳下去救他,事后想起来,他不禁为她的莽撞捏一把冷汗。   「嗯。」姚静点着头,「那时候我只想着一定要救你,向在半空中的你抛出手中的冰蚕丝。那是我从小就爱把玩的小机关,冰蚕丝是浸过药水的,特别坚韧牢固,我在一端做了个玉钩,在我的运劲下,冰蚕丝会巧妙的绕转目标物一圈,玉钩则乘势钩住蚕丝将套住的物体固定住。我曾经用来捉野兔、小鸟儿,都能一击而中。你的体型比起野兔和小鸟儿都显著,即使在黑暗的雾气里,我还是把你套住了。」   看进她促狭的眼眸里,李岩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敢情她把他当成猎物了?   「冰蚕丝套住你后,蚕丝线随即被你的体重带得不断的抽离我手中。我怕蚕丝不够长,当机立断的跳下潭里,沿着蚕丝寻找你,否则黑暗中,就算我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你呀。」   「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当时的情况让我没有第二条路走,这时候想来,的确是冒险了一点。庆幸的是,丁瀚霖被丁瑀君悲吼着要随你跳下寒潭的举动给分散注意力,没让他发现我的存在,不然我还没那么容易救得了你呢!我们上岸时,丁氏父女已经离开,又有木叶和秋风接应,否则后果可虑。总之是我们运气好。」   「丁瑀君她……」万般滋味齐上李岩心头,没想到丁瑀君会对他痴心到这个地步,偏偏这份情意是他承担不起,也不想要的。他不禁头痛的道:「她这是何苦呢?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跟她说清楚了。」   「说得再清楚,也阻止不了一颗痴定的心吧。」她感慨的说,吞咽下升上喉头的疑惑,毕竟那未经证实,只是她的猜测。   「她……」李岩的眼眸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看得姚静心里不是滋味。「你是不是心疼她呀?后悔没答应她?」   听出那语调里浓浓的酸味,李岩抬起头,错愕的看向她。   「妳说什么?」实在是姚静一向给他爽快明俐的印象,很难想象她竟会小家子气的吃起醋。   「不是吗?」打翻了醋坛子的姚静别扭的转开视线,「像丁瑀君那样的大美人,可比一直被你错认成男子的我要有女人味了。加上她痴心相求,你就没有一点动心吗?」   她原本就很在意丁瑀君对李岩的热烈追求,担心他会爱上她,好几次想不顾一切表白自己的女儿身,却碍于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而作罢。现在看到李岩一副很为丁瑀君苦恼的模样,这番心事又翻上心头。   「如果可以动心,我早就动心了。」李岩瞅着她道,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射来,咧嘴一笑。   无法否认的,姚静的醋意虽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却满足了他深深爱恋着她的一颗痴心。数不清楚有多少次,每当看到姚静与师妹在一块,一种剜心割肺的寂寞便澎湃、涨潮似的淹没向他,若不是还有一点理智,早就不顾一切的把姚静从师妹手裹夺过来了。   他爱姚静的意念早存在心底两、三年了,姚静爱他却是不久前才得到的认知,是以对她,他其实有许多的没把握。现在发现她竟为他吃醋,心里的喜悦不可言喻。   他情不自禁的搂住她低语,「就像你说的,你的心早就是我的了,我的心又何尝不是?我跟丁瑀君都说明白了,除了你之外,我无法再喜欢别人。」   「你对丁瑀君说……你喜欢我?」也难怪姚静一副无法置信的滑稽表情,实在是很难想象情敌听见李岩爱的是个男人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毕竟,不管是李岩或是丁璃君,那时候都不晓得她是女人呀。   「我没有明白道出是妳,只说我喜欢一个人,除了她外,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他深情款款的道。   「所以她不知是我?以丁瑀君的个性,不可能不追着你要名字。」她道。   「她以为是师妹,我也没有纠正她。」李岩苦笑着回答。   在那种情况下,李岩大概也不会明说。就算他说了,丁瑀君也没办法接受,说不定还拿她当妖孽看,以为是她迷惑李岩。   姚静摇头叹息,突然,她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糟糕!丁瑀君以为你爱的人是吕姊姊,会不会在殉情不成,把满腔的怨怒都发泄在吕姊姊身上呢?」   「所以我说锻金有危险呀!」话题又绕了回来,李岩心中交错着惭愧和不安。他又昏头了,明明是要跟她讨论这件事,怎么变成搂着她谈情说爱呢?   「你别急。」这种时候急也没有用,姚静在心里补上一句。「我已经让齐明下山联络了。他们会先监视影剑门的动向,再派人上山来接我们,我还要齐明帮我联络派驻在大理的探子……」   「你在这里有探子?」他讶异的道。   「嗯。我本来就怀疑杀害令师的凶手会对笑天堡不利,所以派人在这里探查消息。幸好如此,否则我连你在点苍山中人暗算的事都不知道,岂会恰巧赶来大理,发现你去赴丁瑀君的约会,而来得及救你呢?」   说来说去,她就是怪他没找她一块去见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李岩无奈的喟叹出声。   「清云道长找我去时,心中其实有许多的不确定。他与丁瀚霖有多年的交情,丁烜毅又是他门徒中武艺最为出类拔萃的,他并不情愿接受这个可能性。只是查访多年的结论都指向丁氏父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找我去说明,当时的情况是不方便通知你呀。」   「清云太顽固了,五年前我就暗示过他点苍派下的门徒中,有人被凶手收买了,他就是不肯让我插手调查。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定然要找他算帐!」   「妳别怪道长。」李岩连忙安抚她的怒气,「那天是我太不小心了,才没注意到有人跟踪。还好事情是发生在点苍山下,一名点苍派的弟子发现我遭人围击,大声呼喊下,才把对方吓跑。」   「你以为是你运气好吗?你所谓点苍派的那名弟子是我派去点苍派的探子,要不是他机伶,悄悄跟在你后头想送你下山,看到五、六个蒙面人围攻你,扯开嗓门大声呼救,那些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点苍派里有你的人?」他大吃一惊。   「清云不让我插手,我只好从谷中挑选一名伶俐的弟子,要他混进点苍派。你受到狙击的事就是他传回给我的。」   谷中?李岩以为是自己听错,没有迫问,对着洋洋得意的姚静道:「你这么做要是让清云道长知道,可会误会的。」   「我不怕。比起丁瀚霖的可怕,清云道长的脾气根本不算什么,何况他不见得敢对我怎么样。」   尽管有所怀疑,李岩没再针对这话题发表意见,紧蹙的眉头尽是为吕锻金生出的忧虑。   「照你刚才说,丁瀚霖以为一掌击毙我后,会再对师妹不利,我们该怎么应付?」   「你身受重伤,我……」她迟疑着。   「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你不用管我,还是赶去救师妹重要……」   「别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丁瀚霖的火云掌霸道至极,我会是他的对手吗?」   是呀,他怎么没想到,竟要姚静去送死!可师妹是吕家唯一的骨肉,他不能坐视她遭遇不测呀!想到这里,他不禁激动起来。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妹有危险而坐视不管!姚静,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别急呀。」担心他情绪激动会影响伤势,姚静连忙劝住他。「吕姊姊有危险,我大哥也有危险,我跟你一样着急。可这件事情,不是着急就可以解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已经要齐明先连络我的属下把丁氏父子和吕姊姊的情况都查探清楚,在那之前,只能暂时用我的预测来估料情势的发展。依照吕姊姊的脚程,这会儿也到昆明了吧。先前你就派人到擎天庄通知吕姊姊的事了,大哥一接到消息会立刻去接吕姊姊,只要在他赶去接人前不出事,丁烜毅就没有可乘之机。两人会合后回到擎天庄,那里有查叔照应,丁烜毅想对付他们可没办法。令我们头痛的,应该是丁瀚霖吧。如果我料得没错,他会带着丁瑀君兼程赶往昆明,擎天庄里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我着急的就是这个!」   「不用急。发现你中的是火云掌后,我就让齐明带了封信下山,要他联络我的手下传书回药王谷,请出家母来对付他。药王谷离擎天庄可比我们距离近,救助也方便些。」   「药王谷?令堂?」李岩越听越胡涂。「令堂不是应该谢世了吗?怎么会跟药王谷扯上关系?」   「你别乱讲,我娘活得好好呢!」姚静瞪他。   「可是……」李岩更不明白了。「据我所知,谢师伯鳏居多年,怎么还有个谢师伯母呢?」   「我娘又不是你的谢师伯母!」知道他误会了,姚诤进一步解释,「你口中的谢师伯母在谢锋鎏出生时,就因为难产而过世了。」   「令堂是谢师伯的继室?」   「你不要乱讲啦。」姚静鼓起颊,狠狠的瞪他一眼,要他乖乖听话,别再胡乱臆测。「你的谢师伯是我的义父,我娘是我亲爹的妻子,跟他没关系,这么解释你该明白了吧!」   「谢师伯不是你亲生父亲?姚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以为你跟谢师弟是亲兄弟,也不对,我的意思是亲兄妹,怎会变成你不是谢家的……」   「你不要用那种我是大骗子的眼光看我,好不好?」姚静好笑的道,对他充满怀疑的眼神感到有趣。「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姓谢喔。哪次介绍自己,我不是说我叫姚静吗?」   李岩一楞,事情的确像她说的那样,可是……   「你对众人说,谢师弟是你大哥……」   「没错呀。他是我义兄,我喊他一声大哥有什么不对?虽然这声大哥我一向是喊的不情不愿,但也喊了五年,不情愿也习惯了呀。」她甜甜一笑。   「可是……」李岩搔着头,仍有些不明白。「如果你不是谢家人,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会甘心帮着谢师弟?我很清楚擎天庄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兴旺,都是你的缘故,谢师弟虽然也有管庄务,但大都是你点头就算数。」   「我跟他有协定。大事他作主,小事我来管。这五年来,就令师过世那件事最大件,由他裁夺亲往笑天堡吊唁,其他事情都很小件呀。」   瞧她笑得多么狡黠呀,李岩一看便知道所谓的大事、小事,也是由姚静自行判别的吧。   「你别摆出那副脸孔。不是我没事找事做,而是我那位大哥呀……」她无奈的吐出口长气,「比三国时代的阿斗还难搞。他的武艺低微,又缺乏商业手腕,五年前如果把擎天庄交给他主事,我看三个月不到,家产都败光了。为了让他专心于武功,我只好把所有的事揽下来。等他武功方面有了基础,我才敢把庄中事务一点一点的放给他管,我可是用心良苦呀。」   「我懂。」李岩感同身受的说。   他的师妹吕锻金近五年来一心练武要替父报仇,堡中的大小事全丢给他打理,他虽然有心要师妹接管,可那妮子总是找尽借口推却。   「对了,你跟谢家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认谢师伯为义父,还隐瞒了自己的女性身分?」   最后一项,是李岩最在意的。要不是她有意隐瞒,他也不会以为自己爱上男子,白白受了这些年的苦了。   「说来话长!」她深深看他一眼后道。   第七章   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   姚静跟着父亲连夜赶到擎天庄,为了方便行事,她改扮男装。   那年她芳龄十三,由于发育得晚,还没有明显的女性特质,抽长的身形、俊秀可爱的脸庞,有如仙界童子,活脱脱的金童下凡。   在诊完谢擎天的伤势后,姚静立刻针药并施。这次她是下足本钱,只要对谢擎天的伤有疗效的药,不管如何珍贵,都不吝惜的施予。   谢擎天是非救活不可,这样她才有本钱跟父亲谈判呀。   使出药王谷的家传绝活忙了一天一夜,总算将谢擎天的伤势给稳住,姚静顾不得一身疲累,将父亲拉到厅上,摆出一副债主的模样,开始要起债来。   「爹,人我是给你救活了,诊金您要怎么付?」   夏孟哲揉着几夜未眠的眼睛,瘫坐在一张扶手靠背椅上,迷迷糊糊的应声,「什么?」   姚静食指与中指一搭,发出响亮的摩擦声,秋风立即端来一碗提神茶,恭敬的奉上。   「爹,您先喝下提神茶,我们再来谈。」   女儿温柔的声音,还有秋风将碗盖一掀,从碗里散发出的醒脑清香,让夏孟哲精神一振。   他边喝,心里还边很感动的想,他的静儿真是贴心呀,知道他忙昏头了,特别调配了一碗提神茶给他。有女如此,他该满足了。   见父亲将一碗茶喝到碗底朝天,姚静满意的微一颔首,轻声细语的问:「爹的精神可好多了?」   「好多了。」夏孟哲伸了伸腰身,委靡的精神全都活了过来。   「不会再打瞌睡,不懂静儿的话了吧?」她笑咪咪的问。   「不会。喝完提神茶后,我觉得神清气爽,几夜未合合眼的疲累一扫而光。」   「这提神茶只能提一时之神,等会儿我再奉上一枚灵芝花露丹,爹爹服用之后,运功一周,那才真正能扫除疲累,精神百倍呢。」她的声调更柔了。   「静儿,你对为父的真是体贴呀。」   夏孟哲感激的道,全然没想到她接下来会说--   「这提神茶及灵芝花露丹,就当是静儿对您的孝心,全都免费奉赠。可治疗谢伯伯的诊金,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就不能不跟您收了。」   客气有礼的调调听起来虽有点刺耳,可这既然是事前讲好,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同意,断然没有赖的道理。于是夏孟哲问道:「静儿,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爹爹回家,从此与娘形影不离,让我们一家团聚,共叙天伦。」   夏孟哲万万料想不到女儿会提出这个条件,心中虽是千肯万肯,可是……   看到父亲的慈颜上出现一抹为难,虽早在姚静的计算之内,心中仍有气,冷冷的道:「药王谷可从来没遇过赖帐的人。」   「我没有赖帐的意思。」夏孟哲心虚的回答。「只是……」   「爹的『只是』令静儿心寒。」姚静明亮的眼瞳浮起一层晶莹的水气。「难道静儿要爹回家,对您有这么困难吗?难道静儿要一个有爹有娘的家,是奢想吗?难道静儿不想再见娘因思念爹的閞系,神情惆怅,以泪洗脸,是过分的吗?」   「静儿……」女儿声声带着哽咽的质问令夏孟哲难以招架。   「这些年来,爹待在擎天庄的日子,比在自己家里还多好几倍。当擎天庄二庄主比当娘的丈夫、静儿的爹的时日还长。这次爹要静儿出谷救治谢伯伯,静儿在事前就跟您讲好诊金的事,您也一口答应说,只要静儿能救得了谢伯伯,爹爹什么都肯答应。现在谢伯伯救活了,爹就想赖静儿的帐吗?呜呜呜……爹爹是大骗子,骗了娘的感情,现在连静儿也要骗……呜呜呜……」   见女儿的泪水如珍珠断线般一颗一颗的落下,夏孟哲的心也像被利刃切割般一寸寸的生疼。他手忙脚乱的上前抱住爱女,胡乱的拍抚着她的肩。   「别哭呀……宝贝乖喔,爹不会骗静儿,也没有要赖帐呀!」什么叫做他骗了她娘的感情,又骗了她?他有吗?夏孟哲一阵心虚,在女儿眼里,他是个差劲的父亲吧。   「可是……可是……」姚静偷偷在他怀里扮鬼脸,心里想道:你有只是,我就没有可是吗?你为难,我也有委屈呀,看谁厉害!   「乖喔。」夏孟哲就怕她眼泪掉个没完,还有那哀婉娇柔的哭声简直是唐三藏用来制孙悟空的金箍咒,听得他头疼不已。   「爹不会再用『只是』来搪塞静儿了吗?」   「这个……」夏孟哲犹豫着。   「呜……我就知道爹只是在哄我……」   「我的好静儿,你快别哭了!你一向都很乖的,这次就不能体谅爹的苦处吗?」夏孟哲语气无奈的道。   「爹也一向讲道理,为什么这次不讲道理呢?」好呀,您嫌我不体谅,我就说您不讲道理!姚静气恼的想。   「我没有不讲道理。」夏孟哲搔着头。「只是谢大哥虽然被你救醒了,伤势仍然很沉重,要我放下他不管,实在是……」   「哼!怎么娘生我时,爹就可以放着她不管,姗姗归来呢?」   见女儿背转过身,提起这笔陈年旧帐,夏孟哲心中遂被一股歉疚给充满,好脾气的解释,「那时,锋鎏那孩子病得厉害,大哥闭关练功正在紧要关头,我没办法走开呀……」   「总之,在您心里,谢氏父子远比我们母女重要……」这下说到心中最悲痛处,姚静反而咬住唇,忍着不哭,只是泪水如河水决堤,再也禁不住。   「不是这样的!爹知道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照料,会过得很好,可是谢大哥和锋鎏……谢大嫂临终前把他们父子托付给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谢大哥夫妇于我有恩,我怎么可以不管他们……」夏孟哲也是声泪俱下。不能跟妻女团聚,他是有苦难诉呀。若不是妻子不肯与他住在擎天庄,他也不用忍受夫妻分散、骨肉不能团聚之苦呀。   「就算是天大的恩惠,这个恩也报了快二十年。我救了谢伯伯一命,加上这些年来您对擎天庄的贡献,还不能抵掉吗?」姚静霍地转身面对父亲,脸上的湿濡看得夏孟哲心一阵一阵的抽紧,但他仍紧紧咬着牙,没有点头。   见父亲这么顽固,姚静眼神一冷,清脆的嗓音泠泠作响,「好,就算您一定要涌泉以报,可谢伯伯虽然被我救醒,一时之间无性命之忧,但孩儿可以老实告诉您,如果没有后续的治疗,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废人。最好的方法是将他送进药王谷,在外公的妙手回春下,或可以三、五年的时间修复他枯损的经脉,让他恢复功力。」   「什么?」夏孟哲虽知义兄伤得极重,却没料到他刚从鬼门关转回一圈,就要面对成为废人的威胁。他要是知道自己会成了废人,还能活下去吗?   一股冰冷的寒意流遍他全身,接着又听见女儿道:「我句句实话,没有诓您。」   「那、那……」   他恳求的看进女儿眼里,姚静狠下心将鼻子朝上头一扬,哼了一声。   「静儿,你救人救到底……」   「你连我救醒他的诊金都不肯付,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静儿!」夏孟哲想端出为父的架势,又觉得对女儿有愧,一时间僵在当场。   姚静要自己不要心软,可是看父亲一脸的愁云惨雾,眉睫间尽是满满的凄惶无助硬是狠不下心来。   她气闷的鼓起颊,黑白分明的伶俐眼眸滴溜溜的一转,决定给父亲一个台阶下。她轻叹口气道:「既然谢伯伯必须要进药王谷才有生机,爹何不陪他入谷呢?既可以照料谢伯伯,又可以跟娘和我团聚,不是一举两得吗?」   夏孟哲不是没想到这点,而是……他深深的看向女儿。   这一眼让姚静头皮发麻,承继自父亲的才智让她领悟到这莫测高深的眼神有另一层的含意,心里不由得嘀咕,在她这么为他设想之后,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会想要设计她吧?   这念头方闪过,便听见他轻缓和柔的语音徐缓的回荡于耳边。   「静儿的提议正是为父心中所愿,可是……「   又来了!她忍不住暗地里埋怨,翻了个白眼。   「我跟谢大哥都离开擎天庄,庄务由谁接管?」   「查叔叔呀。」她顺口回答,只见父亲如她所料的把头一摇。   「中野是名武夫,对商场中事一窍不通。」   「谢伯伯还有个儿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一十八岁。」   没想到女儿会知道谢锋鎏的年纪,夏孟哲倒有些诧异。   「你怎么知道?」   「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斜睨向一头雾水的父亲,她进一步解释,「谢家父子是让爹没办法回来跟我们团聚的第三者,是我跟娘的情敌,我当然要知道他们啦。」   夏孟哲对她古怪的说法啼笑皆非。「静儿,你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呢!都是他们害爹不能回家的,现在还让你牵肠挂肚。如果谢锋鎏长进些,而不是一副风流放荡,任性好玩--」   「他本性善良,只是--」夏孟哲忍不住为他辩解。   姚静哼了声,接口道:「只是被沉迷武学的父亲所忽视,又被溺爱他的叔叔给宠坏,养成他都十八岁了,还不事生产,不知上进,成天流连于花街柳巷,只会玩!」   夏孟哲被她说得一阵难堪,「锋鎏没妳说得那么糟。」   「还不够糟?」她气呼呼的说,「我八岁就开始学习接掌谷内事务,谢锋鎏十八岁了还只会花钱,你认为不够糟吗?」   「锋鎏是不像你那么聪明能干……」   「我看他是被你们宠坏了!」   「他自幼丧母……」   「我还不是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   被女儿这么一顶,夏孟哲心痛如刀割,俊秀出尘的脸庞皱成一团。   姚静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低声道歉,「静儿不是这个意思,是觉得爹太不公平了。一心挂念着谢家父子,就没想过我跟娘没爹陪伴身边的凄凉。」   「静儿,爹虽然不能常常陪着你们,可心里是惦记你们的。只是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的疼爱,爹放心得很。锋鎏就不一样了……」夏孟哲艰难的解释着。「谢大嫂过世后,谢大哥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若不是吕笑天找上门挑战,燃起了他的斗志,只怕要随大嫂去了,所以他后来沉迷于武学,爹也就没劝他什么。锋鎏一生下来,不但失去了亲娘,连亲爹都……不怎么理睬他,只有我这个叔叔可以疼他,偏偏……唉,他终究不是我的骨肉,我除了疼,无法管呀,才害他养成今天这种骄纵的脾气。」   「是他自己不成材,爹不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所谓养子不教父之过,就算有错,也是谢伯伯的错,不是您的错呀。」   「不,我是难辞其咎。谢大嫂临终前,将锋鎏托付给我,当时我便立下决定要代替谢大嫂终身照顾他们父子,岂料十五年前会遇上你母亲,情不自禁的爱上她。你娘不愿随我住在擎天庄,我只好与她议定中秋、除夕必回家团圆。可是心分两处,我无论在哪里都会惦记另一边呀。其实我想过无数次要陪在你们身边,可是大哥、锋鎏及擎天庄都不能没有我,我……走不开……」   看着父亲脸上有种不被人了解的凄凉、落漠和无奈,姚静只觉得腹内酸楚,懊悔自己先前的话太过莽撞。这些年来,她只看到母亲的寂寞及自己想念父亲的苦闷,全然没以父亲的立场想过整件事。   对他而言,与母亲成婚及她的出生,都是预期之外的吧。听他的口气,似乎原先打算终身不娶,只为谢家父子而活。   怎么这样傻!   受人恩惠虽然该报答,可没必要赔上一生呀!   但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点水之恩,也不惜以性命相报。   心中充满对他的怜爱与敬慕,却无法认同他的作法,姚静深吸了口气,严肃的道:「爹,这世上没有谁不能没有谁。容孩儿说句放肆的话,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爹而不是谢伯伯,擎天庄的庄务由谁打理?那个爹所想要照顾的谢锋鎏又该怎么办?没有您,自然会有别人接手,该是您放手的时候了!」   「我知道,可是……」看见女儿脸上因他的「可是」而闪过一抹怒气,夏孟哲苦涩的喟叹出声。「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钟,本来我是抱着鞠躬尽瘁的想法,但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就算我想放下这一切,也需要时间做安排,一走了之,会让我走得不安心。」   「爹的意思是……」她充满希望的问。爹终于肯听进她的话了吗?   「至少得让我做好安排。」夏孟哲意味深长的望着她道。「首先,擎天庄偌大的产业得找个适当的人接手,不求庄务能一日比一日兴盛,至少也得守成。其次,谢大哥遭人暗算,还不晓得凶手是谁,我不得不防范那人会对擎天庄及锋鎏不利。最后,锋鎏那孩子……实在让人无法放心呀,还得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教他成材点!」   姚静越听越不妙,眼睛也越瞪越大,要是真的让父亲的「首先、其次、最后」都完成,只怕独守空闰的娘等到齿牙动摇都等不到他!   只要想到懂事以来,父亲不在时,母亲忧悒、寡欢的模样,她是一刻都不能等,遑论她觉得这些「首先、其次、最后」根本就是遥遥无期的空渺期待!   「您是搪塞孩儿!」她一语中的。   「静儿,你这么说不公平!」夏孟哲为自己辩白。「爹无意搪塞你,而是擎天庄是为父一生的心血,谢大哥跟锋鎏又是谢大嫂临终前对我的托付,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能不管他们。」   「说来说去,你就是放不下!」   「妳别生气,要不然你替爹想办法吧,只要能解决这三个难题,爹什么都听你的。」   教她解决,这……   姚静眼眸一转,心头的火气烧得更旺,冰冷的目光直视向一脸心虚的父亲。敢情他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爹,您可算得真精呀,不愧是人称『左手算盘、右手笔』的擎天庄二当家呀,连亲生女儿都算计!」她嘴上带着笑,眼中却烧着冰冷的火焰。   「我没有。」夏孟哲很无奈的对女儿道。「为父说的都是实话,没有要算计你的意思。」   「你还说没有要算计我?明知道我想要你回家陪娘,还故意出这种难题给我!」   「你都认为是难题了,我这个当爹的没你聪明有智慧,岂不是难上加难?」   好呀,给她出这招!姚静暗暗生着闷气,一时间却想不出话来反驳父亲。   看来要父亲放下擎天庄,回药王谷与母亲长相厮守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接下他放不下的烂摊子。   她沉痛地领悟,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可为了母亲,明晓得父亲挖了个陷阱等着她,还是得闭上眼睛一跳了之。哼,爹就会欺负她!   她闭了闭眼,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体内的怒气缓缓消融,方能张开眼睛,心平气和的道:「既然你条件开出来,为了让娘不再受孤单寂寞之苦,我只好接招。你提出的三道难题我会解决,可你也要答应我,要遵守承诺回到娘身边,还有,你只要看到成果,可别管我用什么方法达成!」   「静儿……」   「尤其是谢锋鎏!」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姚静更是一副绝不容商量的口吻。「要让他成材,就不能用你以前的方法。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不能再姑息他!」   夏孟哲机警的闭上嘴,心里明白女儿是对的。想到锋鎏,他是一个头两个大。自从十多天前谢家父子大吵一架后,那孩子就跑到昆明买醉,到今天还没回来。   深深的望着女儿,从那双充满智慧与坚毅的眼眸裹的决心,他知道她一定做得到。      「……当时我满心以为可以说服家父,没想到反被他摆了一道。」姚静望着不远处的昏黄灯影,嘴角有抹自嘲。   「你是夏前辈的千金,药王的外孙女。」李岩深受震撼。   他本来就在奇怪,谢锋鎏与姚静的气质及外貌都大不相同,怎么看都不像亲兄弟,呃,不,是亲兄妹才对。原来姚静是深受武林人士敬爱的药王外孙女,也就难怪她不只才智敏捷,医术与武艺都不凡。   「希望外公的名头没有吓坏你。」她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李岩微微一笑,俊逸的脸庞倾向她,抵着她的额低声咕哝,「我的胆子有那么小吗?」   「李岩!」她欣喜的搂住他颈子,吐气如兰地道:「本来我一直对爹把我拖下水感到不满,可当初我若没有答应爹留在擎天庄,又怎会遇上你呢?现在我不但不遗憾,反而深深感激。」   「姚静……」再没有比情人的话更教人心醉的。李岩觉得全身的每个部分都因她热情的话语而有微醺的感觉,他抱紧她,低头吻住她的唇。   娇媚的低吟从她喉间逸出,四唇交接的甜蜜在两人心中扩散。两颗心因亲吻而靠得更近,除了喘息声外,他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那一声声都是不可言传的蜜语,都是一句句的情话,一字字的爱。   两人终于喘息的分离,姚静含情脉脉的栖息在李岩剧烈起伏的男性胸膛,嘴角漾着甜蜜的笑意。   「你是因为答应了夏前辈,所以拜谢师伯为义父,留在擎天庄襄助谢师弟,可为何要女扮男装?」李岩等到心跳恢复正常后,提出盘旋脑际的疑问。这一问可让这些年来受的煎熬寸寸翻上心头,如果早些知道她是女儿身,他就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不然怎会对名漂亮的少年生出情意。   「一开始是方便行事,后来则是顺水推舟。」心疼着他俊眉间的皱折,姚静边爱抚着那里,边解释。   「怎么说?」他不解。   「我以男装打扮进入擎天庄,人人都当我是男孩,我也懒得解释。后来认了义父,决定要替家父解决那三道难题。女儿身分终究不便,尤其是谢锋鎏桀骛不驯,岂肯听名小女娃的话,我决定以男儿身跟他打交道。」   「所以谢师弟也不知道你……」   「当然不给他知道。他那人性子狂傲,若不是我当年逮到他的小辫子,义父又伤得极重,我一再以话激他,还不知肯不肯振作呢。」   「小辫子?」   「吕姊姊没跟你提在楼兰阁发生的事吗?」   「楼兰阁?」他摇着头。   姚静心想,吕锻金必是顾着谢锋鎏的面子,所以没将那件事告诉李岩。她沉吟了一下,把当年的往事简述了一遍。   「他们两人是不打不相识。我义兄自命风流,将烟花女子的虚情假意当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没想到先是中了花舞娘的美人计,后又被吕姊姊追打得狼狈不堪,不但里子、面子没了,连男性自尊都被人踩在脚下,实为他生平的奇耻大辱。经过这番惨痛教训,加上父亲重伤,他方痛定思痛,决定振作起来。但当然,最大的力量还是来自吕姊姊。」   「锻金?」李岩纳闷道,「锻金把他打成那样,他不怨恨吗?」   「恨虽然恨,可吕姊姊也很可爱呀。两人再次重逢,他心中的恨意巧妙的转化成爱慕之情。就是这份爱慕激励他向上,不愿让吕姊姊看轻,才能以短短的五年时间,练就不凡的武艺。」   「他们之间……」李岩仍是想不透。「我一直以为师妹喜欢的人是你,完全看不出来她跟谢师弟有你说的那种情愫。」   「李岩,这点你就跟我那位义兄一般呆了。」   「怎么说?」他感兴趣的问。   姚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睫间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看得李岩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再度狂乱。   「吕姊姊若当我是情人,不可能不顾女性矜持在人前与我这般亲热。女孩子在意中人面前,反倒会害羞、拘谨。吕姊姊对我的感情,与其说是姊弟之情,不如说是姊妹之情。虽然她并不知晓我是女扮男装,但本能的当我是同类、闰中密友,是以心怀坦荡、没有男女之防的与我友爱。如果她中意我,反而要避着呢。至于她对我义兄,你都没注意到她在擎天庄做客时,不时会偷偷注视他的眼神哩,那眼里的情意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每当我说起义兄的事,她就显得格外专注,有时候我故意不说,她还会忍不住问起他。」   「原来如此。」一抹领悟升上他眼中,李岩转了转眸,星眸里有抹似笑非笑,朝她倾身,低声问道:「你对我怎么没有害羞、拘谨?」   见惯他的一本正经,没想到他也会有使坏的一面,眉目间微微泄漏出来的邪气,有说不出来的浪荡倜傥,逗得人心痒、心慌,也让人脸红。   姚静避开他灼人的眼光,故意转过身说:「我现在就很害羞、拘谨,还不快放闲人家?」   李岩哈哈一笑,反将她搂得更紧,对着她敏感的耳朵哈着气,直到她的脸转过来,俯下脸便是深深一吻。   这一吻如烈火燎原,若不是突然的一声鸡啼唤醒了两人的神智,只怕不可收拾了。   姚静气喘吁吁的推开他,俏脸火烧似的灼热,转过身不敢看李岩。   李岩则俊脸红通通,对自己竟会放肆到解她衣服,感到不可思议。   「静,我无意冒犯你……」   听这是什么话?冒犯都冒犯了,还分有意无意吗?姚静在心里叹气,知道他不是个善于言词的情场老手,说话不得体在她的意料中,没什么好计较的。   「别说了。」她借着整理被解开的衣襟,想避开两人间的尴尬,岂料这举动会让他误会。   只听见李岩焦急的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她转回身,看进他焦灼的俊眸,眼睑周围的疲惫线条显示出他的体力已然透支,她心疼的伸出手轻抚着他脸颊,李岩一下子就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你不生气,我就放心了。」   灼热的酥麻从被他亲吻的指头窜进体内,怕自己又迷失在他如火焚灼的情意中,也担心他会累坏了,姚静压抑下勃发的情欲,轻声道:「天快亮了,你还是闭起眼睛睡一下,免得齐明带人来接我们时,你没体力赶路。」   「可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   「等你养神够了再说。」   「至少再一件。」他摇着她的手撒娇,模样真像个赖皮的小男孩,逗得姚静没辨法拒绝。   「好,就一件,不可以赖皮了。」   「嗯。你提到要请出令堂,是认为她可以对付得了丁瀚霖的火云掌吗?」   「娘的寒玉功得自外婆的真传,冰柔的真气应该可以克制至刚霸道的火云掌。说完了,乖乖睡觉。」   李岩驯服的让她服侍他躺好,当那只柔软温润的手掌往他眼皮抚过,强撑许久的意志终于抵不过侵袭全身的疲累,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八章   齐明和张盖带着笑天堡的弟子约在卯、辰交替时抵达。同行的人,还有姚静派在大理的探子,一见到她,立即禀报侦察到的丁氏父女动向。   「我们查过影剑门。丁瀚霖跟他的女儿昨日一早就离开大理,看方向是往昆明而去。」   「我明白了。」姚静表情凝重的微一颔首,回房间将李岩叫醒,喂他喝些鱼汤,一行人便出发下山。   沿途风光明媚,只见桃花嫩红,梨花脆白,但谁都没兴致欣赏。尤其是姚静,心绪涌如潮汐,一刻也静不下来,不断盘算着下山后的行动。   以李岩的个性,怕是非要她回昆明一趟,否则无法安心。看着软轿里的心上人,合着眼眸的表情沉重,知道他仍在为吕锻金担忧。   虽知他们是兄妹情深,心里仍有丝微的不舒服,只因在李岩心里,吕锻金的性命安危或许比他自己更重要。但他可知,在她心中,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呀。   轻喟出声,姚静却很明白李岩就是这种个性的人。不就是因为他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她才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他吗?现在因为他对吕锻金的关心而吃醋,就显得太没道理了。但有些事就是没道理,而且身不由己呀。   回到笑天堡后,李岩果然提出了他的忧虑。   「我还是担心师妹……」   「我知道。」姚静的回答有些莫可奈何。   「你可不可以……」他才开口,就从她僵硬的脸色瞧出不对劲,淡淡的幽怨自她清丽的眉梢扫过,令他不禁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姚静看向他,脸上有种努力想隐忍、仍然压抑不住透露出来的委屈,湿蒙的雾气在她瞳孔的周围迅速扩散,那模样有种难以言喻的惹人怜爱,李岩的心揪痛了起来。   「我觉得自己……」她咬住下唇,雾湿的美眸闪过一抹自我厌恶和惶恐,「好可厌,居然会因为你对吕姊姊的关心而不高兴,虽然我也是很担心她,可就是……没办法忍受你一直挂念着她……」   「静……」胸臆间一阵灼热的潮流翻涌,他不禁要猜测她是在嫉妒了。   这个冰雪聪明、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击倒的仙子,一再的为他生出醋意,李岩要问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令她深爱若此。   心中有个脆弱的地方,因她一次一次的发出铮铮铮的响动声,每一声里都有如恋如诉的情韵。从来没有一名女子能如此触动他心弦,激发他想要深深拥有的独占心,唯有她,唯有她……   这番领悟使得那双深黑的眼眸炯炯闪动,一股炽烈的热情仿佛要夺眶而出。他张开双臂,无声的以眼神邀请她。   他眼中涌动的露骨情意令姚静再无法矜持,她呜咽一声,投进他怀抱,一颗满溢出来的泪珠就挂在嫣丽的颊上,随着她靠向他充满弹性的厚实胸膛,渗入他衣服里。   「傻瓜。我关心师妹是因为兄妹之情,也是对师恩的报答,跟对你不一样。」他轻托起她因羞窘而埋在他胸上不肯抬起来的脸,看进她依然湿蒙蒙的眼中,怜爱的亲吻她垂下的眼皮。   「你才是唯一令我情不自禁、想要拥有的呀。」他的呼吸温润灼热不断拂在她颊肤上,随着越来越急促,他的吻也越发的狂熟起来。   由于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姚静便毫无顾忌的回应着他的吻。这是离别的吻吧,她想。不管有再多的不情愿,她还是会依照他的要求赶回昆明,虽然她是这么放不下他,不想跟他分离呀。   就让她吻个够,带着他满满的情意离开,至少在两人分开的日子,她还有这些激情的回忆可以陪伴。   「静……」李岩气息不稳的略略放松她,姚静却无法阻止体内泛滥的情欲停下来,仍依依不舍的吻着他的下巴、脸颊,逗得他逸出夹杂着喘息的低哑笑声。   「再这样下去,我就停不下来了……」   姚静闻言,脸上的红晕更炽,羞赧的将脸埋进他怀里,倾听着他厚沉有力的心跳声,有如鼓声敲着她耳膜,那是离别的鼓声吧,她想着,心里充满依依不舍的离情。   「其实……」她幽幽的道,「我已经要木叶和秋风准备好,等一会儿就出发。」   「你……」李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激动,将她的曼颊托起,迎上她眼中的淡淡清怨。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还是不放心吕姊姊,非要我亲自走这一趟。」她嘴角有着嘲弄。   「因为唯有你是我可以用整颗心去相信的人。除了你外,我谁也不放心。」他深情的拥着她道。   「别说好听话了!」尽管心里甜丝丝,她仍斜睨他一眼,娇嗔的说。   李岩微挑嘴角,轻怜蜜爱的吻了吻她的唇,眼中有抹深澈的情绪。   「可是想到你的伤仍然沉重,我实在放心不下。」姚静忧虑的说。   「那就不要分开。」   她讶异的看进他眼中,像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那充满万缕柔情的眼神当然不是改变主意,要她留下来,那就是……秀雅的柳眉随之蹙起。   「我想过了,与其让你放不下我的伤势,倒不如我跟你一块上路,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而可以专注在救援师妹上。」   「你的伤……」   「我知道自己会拖累你的行程,可是……」李岩眼中情潮汹涌,「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呀。」   「李岩……」就算有天大的难题,听到他这句甜蜜的情话,都不再是难题了。   姚静激动的献上热吻,稍稍分开后道:「我们可以坐马车,沿途换马,这样就不会耽误了。你放心,这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不会有太多的颠簸,加上有我从旁照料,不至于影响到你的伤势。」   「嗯。」李岩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因为在姚静眼中,他看到的是一簇簇喜悦的火花。   就像他的心情,只要有她为伴,所有的忧烦都会在她甜蜜的眼波下融解,哪怕山穷水尽,都会在她的笑语下化为柳暗花明,前程尽是鸟语花香,因为他爱她。      潮湿、灼热的呼息将姚静从睡眠里唤醒,浓密的眼睫未来得及撑起,一双花唇便情不自禁的逸出喜悦的低吟,双手似有自己意志般的攀上那强健的臂膀,迎接他热情的唇瓣覆下。   马车辘辘声中,拥吻的两人随着车身摇晃,阵阵晕眩的快感冲击着他们的身体,直到呼吸困难,才从这阵天旋地转的热吻中分开。   姚静微微睁开眼皮,李岩英俊的脸庞映入她眼瞳。无论是浓密弯弯的眉宇,还是深邃漆亮的眼眸,甚至是挺直的隆鼻,微微扬起的迷人嘴唇,都充满浓馥的情意,毫无保留的传向她的眼里、心底。   她满足的轻叹一声。   「吵醒妳了。」他眼中有着些微的歉意,「我忍不住……」   「忍不住」三个字像温郁的泉水流遍全身,姚静芳心荡漾,又娇又媚的瞋向他。   担心自己会再度失控,李岩将目光转开,姚静在他怀里坐直身,掀开一方窗帘,只见车外夜色沉沉,一波波的风声树影都被急奔的马车抛在后头,而前头仍是一望无际的迷离暗影。   转回目光看向李岩,发现他正对着窗外发呆,浓密的眼睫间有着淡淡的愁思,姚静知道他还是在担心吕锻金。   「李岩,有句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世上有太多难以预测的事,不是渺小的人力可以抗拒。」   「你是什么意思?」他愕然道,眉头紧蹙。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如此忧虑,担心万一……」见他眉头几乎要打结了。她赶紧强调着,「只是万一!照我估计,情势应该不会走到那地步,但就像我说的,世事难料,要是吕姊姊受了什么伤,你可不要往心里去责怪自己。」   李岩一听便明暸她的暗示,知道自己形于外的忧虑令她担心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锻金与我不只是师兄妹,也是表兄妹。师父与我过世的姑母待我亲如骨肉,我说什么都要保住他们唯一的骨血呀。」   「我知道……」怕他会激动起来,她迭声安抚。「吕姊姊曾跟我提过你们俩的关系。」   「当年我父母双亡,姑姑带着我进吕家,姑爹不但不嫌我累赘,还收我为徒,并在姑姑过世后,拿我当亲生儿子般照应,这番养育之恩,我还来不及报答,师父就……」   说到这里,英雄般刚强的心胆也跟着碎裂,他眼眶泛红,淡淡的雾气升上眼瞳。   「别难过了。」看到他这副模样,姚静心里暗暗喊糟。   李岩跟她父亲是同样深情敦厚的人,她是不反对他报恩啦,就担心他拿一生来报,到时候她可惨了。   「我看吕姊姊的面相分明是福泽深厚之相,再大的难关都能逢凶化吉。」   「但愿如此。」他收拾起心中的沉痛,重新开口道:「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丁瀚霖与家师究竟有何仇怨?」   「这个……」姚静陷入沉思。「我曾经询问过义父,他与令师是否有共同的敌人,义父却想不出。要知道我义父打从丧妻后,几乎罕少离开擎天庄,就算是真的与人结仇又怎会跟令师有关?比较可能的是,师门的仇怨……」   「清云道长曾提过,先师告诉他,火云掌是师门收藏的绝艺,因为极为霸道,不是一般人的体质所能练成,所以师门一直禁止门下的弟子修练。关于这点,谢师伯有说什么吗?」   「嗯,大概是被我问烦了,他终于松口告诉我,火云掌的秘笈随着他小师弟掉下绝谷而失踪。」   「也就是说,火云掌最后是落入他小师弟手中?」李岩目光一转,脑中闪过一个意念。   「你认为丁瀚霖是这个小师弟吗?」姚静很快领悟到他的意思。   「嗯,丁瑀君曾提过丁烜毅与先师初次见面的经过。据她说,先师见到丁烜毅时,曾咦了一声,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丁烜毅在事后说给丁瀚霖听时,丁瀚霖脸色一变。丁氏父子相貌极为肖似,我在想,先师会不会从丁烜毅的面貌认出丁瀚霖来。再想想,丁瀚霖与先师同是大理有名的高手,又跟清云道长有交情,何以两人从未碰过面,这些都启人疑实。」   「你的怀疑极有道理。丁瀚霖是白族族长的女婿,又创立影剑门,照道理讲,以他的条件不该一直隐藏幕后。大理有不少人知道影剑门的门下剑术不凡,但仅有白族的高层人士见过丁瀚霖,这些都与他的身分及武功修为极不相衬。」   「就算丁瀚霖是先师与谢师伯的小师弟,我还是无法明白他向他们下毒手的原因。」   「你别看我。」姚静对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摇头,「说到为什么这个小师弟会掉下绝谷,义父的嘴如蚌壳般紧密,无论我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但我可以从他眉目间的沉痛看出,那必然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也就是丁瀚霖的杀机。」   但到底是什么呢?饶是两人智计过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别想了,即使我们弄清楚丁瀚霖的动机,也改变不了什么。李岩……」姚静的声音显得犹疑。   「什么事?」他挑起一眉问。   「如果你还不困的话,我有事想跟你谈。」   见她一副慎重其事,向来镇定、充满智慧的眼眸襄有着许多的不确定,李岩纳闷会是什么事,放柔声音鼓励的道:「我不困,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想问你等到所有的事尘埃落定--我是指,丁瀚霖也不会来烦我们了,吕姊姊有了美满的归宿,到时候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看他一副根本没想过的表情,姚静的心情往下沉。「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想在笑天堡终老一生吧?」   听这语气好像挺不高兴似的,李岩不禁小心翼翼了起来。   「我没想过。」他如她所料的回答,但紧接着道:「先前一心只想找到杀害先师的凶手,许多事我都不曾考虑。经你这么一提……」   「你愿意开始想了?」她悄悄的生出一抹希望。   「嗯,我会花时间好好想想。」   一听到要花时间,姚静就头皮发麻。她可不准他一想就是十年、二十年的,把他们的青春年华都给想不见了。   微微嘟起唇,她娇嗔的道:「我要你现在就想!」   「现在?」他傻了吸,脑中一片空白。「可是……你指的尘埃落定还没个影呢!别说丁瀚霖尚未解决,就说师妹也还没有论及婚嫁的对象--」   「谁说没有的!」她打断他的话,「我会跑来大理,除了担心你会出事外,也是想找你谈谈吕姊姊跟我义兄的婚事呀。」   「可师妹与谢师弟的事,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他们是不是会在一块还是未定数。」   「我说他们会在一块,就会在一块。」姚静急得快翻脸了。「如果他们成亲了,你、你就没有打算吗?」   若不是两人坐在车上,她真想用力跺一跺脚,表达心中的郁闷。这呆头鹅!还要她说得多露骨才能明白?   「难道你想继续待在吕姊姊身边照顾她吗?」她忍不住腹内的酸楚,又冲出一句。   这下李岩就有点明白了,显然她是认为如果锻金有了归宿,他似乎不应该继续留在笑天堡。   「师妹若有了归宿,我自然是……」他看着她,眼神渐渐炽热起来。「妳想我到哪,我就到哪!」   姚静几几乎乎要欢呼起来,脸上阴郁的情绪全都一扫而光,眉开眼笑地投进他怀里。「你跟我回药王谷。」   「跟你回药王谷?」   「嗯,义兄与吕姊姊顺利完婚,我就等于完成了家父当年留给我的三道难题。」   「怎么说?」他感兴趣的问。   姚静朝他淘气的眨着眼,「要解决家父的三道难题,得系于我那位义兄谢锋鎏是否能成材。这五年来,他的努力有目共睹,不再是当年只会吃喝玩乐的纨夸子弟,而是有能力管理擎天庄的一庄之主。如果擎天庄与笑天堡能联姻,擎天庄的实力会更加的强大,不只能守成,还比之前兴盛。」   「你认为谢师弟已经有这样的能耐?」   「当然啦,他可是我一手调教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能耐。加上这五年来,我培养了好几个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帮手,这些人都可以辅佐他。我想,只要几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把一切交接妥当,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擎天庄主人。」   「可还有个丁瀚霖……」   「既然吕、谢两家能联姻,就代表家父的第二道难题被我们解决了,丁瀚霖不再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到时候,我就可以快快乐乐的回药王谷了。」   「这徊……」   见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姚静沉不住气的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吕姊姊有好归宿,我叫你到哪,你就到哪吗?你不愿意跟我回药王谷吗?」   「我总得先把笑天堡的事处理妥当。」   「我看李总管能干得很,笑天堡平日的处事,是大事你作主,小事他负责。大事没几件,小事倒是多如牛毛,有李总管在,你还担心什么?」她不以为然的说。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一次说清楚,我全部帮你解决!」   她这副霸道、急躁的模样让李岩觉得有趣。其实若不是她一向沉着、坚毅,巾帼不让须眉,他也不会相处五年仍识不穿她的女儿身呀。   「妳的家人呢?他们是否欢迎我?」他终于问出心中真正的挂虑。   「爹向来对你赞不绝口,娘、外公、外婆都信任我的眼光,你不用担心他们。」   听起来好像都没问题了,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呀。   「你要我随你回药王谷是……我又不懂医药,莫非要我去那里扫地、端茶吗?」   「谁要你去做那个!当然是做我的……」理直气壮的回答陡然一断,姚静睁大的眼眸害羞的低垂下来,浓黑的睫毛拍得像受惊的鸟儿翅膀,一张小脸烧得通红。   「做你的什么?」他嗓音低哑的问,尽管已经知道答案,仍执着的想听她亲口说出。   「做……」她索性豁出去,尽管有些羞人,还是睁开眼睛,定定的看进他眼里,宣告道:「我的夫君。」   听见她这般赤裸裸的表白,李岩再忍不住胸腔里奔流的热情,将她给搂在胸口,急急的俯低唇,模糊不清的喊着她的名,「静……」   那一字字,随着他落下的吻在两人间灿烂生辉,如日、如星、如灯、如烟火、如原始森林的燃烧,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每一个呼唤都是照亮他生命的挚爱,都是他心中最浓烈的情。   只愿永远有资格这样轻轻唤着她的名,拥着她、吻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落日缓缓迫向湖面,才一个眨眼,便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沉落下来,留下满天的霞彩。但当姚静等人乘坐的马车奔进滇池畔的擎天庄,最后的残霞也被夜幕所吞噬,倒是庄里灯火灿亮,似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守卫庄门的家丁发现是姚静回来,连忙往里禀报。擎天庄的万总管将一行人迎进大厅,上前道:「二公子,您可回来了。查总巡带人去找少庄主,小的也点齐庄丁,就等查总巡示下,就打算出发了。」   「发生什么事了?」姚静警觉的问。   「万福把一张信笺托人转交给查总巡,查总巡看了后便召集人马。这时庄主跟二庄主突然回来,同行的还有二庄主夫人。他们听完查总巡的话,一伙人全出去了。」   万总管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姚静眉头紧蹙。她只能勉强猜出万福托人交给查中野的信笺一定很重要,不然查中野不会紧张的召集人马。再来就是她义父谢擎天跟她父母只早她一步到擎天庄,另外是--谢锋鎏和吕锻金呢?万总管怎么都没提到他们?   脑中闪过一道不好的预感,姚静冷静的问:「少庄主跟吕堡主呢?他们不在庄里吗?万福又跑哪去了?为何信笺不自己呈上,反而要人转交?那张字条的内容又是什么?」   万总管没被她一个紧接着一个的问题难倒,很快回答道:「万福就是追着少庄主出去,他一定是急着追少庄主,所以无法亲自将信笺交给查总巡。至于吕堡主,我询问过庄丁,有人看见她跟着丁公子出去了。那个信笺就在小的这里,二公子请看。」   姚静一听见吕锻金跟丁公子出去,已知不妙,接过信笺一看,心情更沉到谷底。只见上头简单写着:黄昏,西山小凉亭,勿带从人。丁烜毅草。   「怎会这样?」发现留书者是丁烜毅,挨在她身边一同观视信笺的李岩大惊失色。   姚静连忙以眼光安抚他,再次询问万总管。「丁烜毅也在庄中?」   「他是跟着少庄主与吕堡主回来做客,同行的还有丁公子的妹妹。」   「糟!」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吕锻金与谢锋鎏怎会这样胡涂,将这对要他们命的丁氏兄妹给带进庄里?   「师妹被丁烜毅带出去,谢师弟也被骗出庄外,姚静,你看该如何是好?」   「你别着急。查叔已跟家父家母,还有我义父出去找,加上万福那小子机伶得很,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我不放心,我……」   「你身上还有伤哩,乖乖的留在庄里休息,我亲自跑一趟西山小凉亭,看看有什么线索。秋风,你留下来照顾李爷。木叶,你陪我一块去。」   「是。」木叶很有精神的应答,秋风却苦着一张脸点头。   为什么是他留在庄里?他也想跟着少主去看热闹,留在庄内多无聊呀!   「妳要小心。」李岩知道自己跟去只会拖累人,只好道:「丁瀚霖一定在附近。」   「我知道,所以要秋风留在你身边,以防丁瀚霖会入庄偷袭。」她不放心的转向秋风交代,「李爷就托付给你。」   「包在小的身上!」秋风委靡的精神又重新振作,两眼闪闪发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单薄、瘦削的胸脯,很男子汉的道。   原来少主如此看重他,把保护李岩的重责大任交给他,真是太令他感动了。   急急离去的姚静与木叶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倒是李岩对他摆出一副随时都要跟人打起来的架式,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可笑模样,哭笑不得。   第九章   姚静主仆来到西山,远远地便瞧见黑暗的树林里如萤火虫光芒移动的点点火炬光影,又听见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及人声喧哗,急忙加快脚步穿遇密林,越过手拿火把的庄丁,来到打斗现场。   只见一黑一红两道人影在悬崖处激战,狂飙的掌影及冷热两道掌气让众人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的观望。   姚静一眼便认出那道红影就是亲娘,也看出她稳稳占了优势,锐利的目光很快扫视全场,一眼就发现她急欲找到的人。   想都不用想了,只要看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围成一个圈,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人,便晓得她要找的对象在哪了!   快步走了过来,擎天庄庄丁一见是向来崇仰的二公子,便自动让出一条路。姚静认出父亲的背影,及他身边的谢擎天和查中野,连忙出声打招呼。   「爹,义父,查叔,他们……」   正在检视吕锻金与谢锋鎏伤势的夏孟哲,听见女儿的声音,很快抬起头道:「两人都是外伤比较严重。吕姑娘大概是受到惊吓太深,情绪一时无法负荷而晕过去。」   姚静上前接手,发现情况就像父亲所说,连忙要木叶拿药出来给两人服用,并为谢锋鎏包扎。只见谢锋鎏俊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显然正为伤势所苦,他身上的袍服上则沾染了血迹,但仍稳稳的将吕锻金抱在怀中,低头注视她昏睡脸颜的神情,充满万千柔情。   她放下心来,眼角余光瞄到被众人忽略的暗影。   丁瑀君一身白衣,神情木然的蹲坐在地上,望着躺在地面的丁烜毅。   她连忙上前检视。   「他已经死了。」如冰块般的声音掷落,丁瑀君神情漠然,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   姚静心里想,怎么你兄长死了,你还可以这么冷静?手下却没有丝毫迟疑,检视着丁烜毅。   「是火云掌!」丁烜毅怎会中了他父亲的独门掌力?   「没错。」丁瑀君不露情绪的看向她。   周围的火把将黑暗的树林照耀得有如白昼,也照出了姚静的绝美风采,那份美丽就像一道刺目的光线射过来。她微微蹙起眉,心里有种怪异的情绪升起。   「他怎会中了火云掌?」   「他是为吕锻金而死。那时候,我爹一掌拍向谢锋鎏,吕锻金为了救他,连忙挡在他身前,我哥又为了救吕锻金,挡在她前面,结果爹的那掌就击中了他。」她幽幽的回答。   姚静又是一惊,没料到丁烜毅会为了吕锻金而死,不由得大受震动。   「不过能为心爱的人死也是一种幸福吧,我真是羡慕他。」   夹杂着幽渺叹息的声音,沉甸甸地落向姚静心头。她看进丁瑀君幽深的潭眸,里面是好深好黑的悲伤,飘着无边丝雨,那雨是越洒越厚,越洒越重,终于从那潭眸里泛滥出来,滴溜下一滴清泪。   她被那滴泪所震动,眼睛湿濡了起来,心里烧着同情的火焰。   「丁姑娘……」   听见她的呼唤,丁瑀君僵硬的转开脸,目光投向崖边仍在激战的两道人影。   姚静发现父亲和义父往交战的现场接近,对丁瑀君说:「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她神情复杂,一时无语。   「他是你父亲,你不担心吗?」   听见这样的询问,丁瑀君只是合起眼睑,娇弱的身子在夜风里轻颤。就在姚静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见她神情凄苦的道:「他是我父亲,也是将我推入地狱的人。他让我生不如死,活在痛苦的深渊。我真希望……」   她咬咬牙,张开眼睛,迷迷蒙蒙的眼光定定的望着远方打斗中的两道身影,停顿了一下后道:「像哥哥一样死了,或许还比较好受……」   「丁姑娘,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姚静赶紧劝道,「蝼蚁尚且偷生……」   「蝼蚁有活下去的目标,我却没有呀!」她痛苦的低喊,「李岩死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亲耳听见情敌出自肺腑的表白,姚静心绪有如潮涌,分不出是什么滋味来,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李岩没死。」   「什么?」蓦地转来的那双眼,仿佛突破灰厚云层的阳光,照亮了她死白的脸庞。   姚静对她焕发出来的美丽有些惊艳,心中有股酸酸的感觉,暗想着:李岩呀李岩,没想到你比什么灵药还有效,单单你的存在,就能让一名心如槁木死灰的少女重新活了起来。   「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被我爹打落寒潭……」   「我正好赶到,及时跳进寒潭里救起他。那时候丁瀚霖正忙着阻止你殉情,没有发现我。」   「我不是殉情。」丁瑀君摇头回答,「我是想救他。」   一抹恍然大悟自姚静眼中升起,丁瑀君的话正好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我想也是。你将李岩约至寒潭相见,便是想到万一令尊使出火云掌对付他时,李岩能借着寒潭的寒气,有一线生机吧。可寒潭水温极低,若不是我练有寒玉功,不怕寒气侵入,还没那么容易救到李岩呢。妳……」   「我没想那么多。就算不能救起他,我也可以跟着他一块去,不必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见她痴心若此,姚静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既未得到过,如何有失去的痛苦?丁瑀君太一相情愿了。   「他……在哪裹?」丁瑀君忽然急躁的捉住她的肩问。   姚静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就在擎天庄。」   想到心上人就在这左近,丁瑀君一颗心再也静不下来。   「你不先看看令尊的情况再说吗?」见不惯她一副急于飞奔到李岩身边的急躁模样,姚静忍不住出言挖苦。   丁瑀君一怔,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最后轻点了一下头。   姚静迅速起身,见她仍坐在地上发呆,便朝她伸出一手。   丁瑀君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那只羊脂白玉般的洁白柔荑,缓缓起身,先前产生的异样情绪在她心湖里扩散。姚静的手冰凉温润,握住时只觉得柔软得像感觉不到骨头,这样的手连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都还比不上,怎会生在一名男子身上?   怀着这样的疑虑,两人并肩走近战斗圈,只听见一声大喝,两道交战的人影倏地分开。   夏孟哲奔到妻子身边,见她只是脸色稍白,气息急促,并无大碍,忧虑的心情轻松了一半。不远处的丁瀚霖则喷出好几口鲜血,摇摇晃晃的退到悬崖边,黑色的袍服被夜风吹鼓,一张脸涨得紫红,箕张的发须如一把赤焰在风中飞扬,狞恶的表情看得人怵目惊心。   「师弟,果然是你!」谢擎天大叫一声,终于认出他来。一双眼眸充满悲愤,一步步的走向丁瀚霖。   二十五年来生死茫茫,没料到师兄弟再度重逢会在这种场面,更料不到他会狠毒到不顾兄弟之情,暗施杀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厉声大喝。   丁瀚霖发出刺耳的笑声,令在场的众人不是掩耳,就是眉头大皱。一口鲜血再次狂喷出口,他悍然的抹去,赤焰般的双瞳毫不畏惧的直射向谢擎天。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他的眼神充满仇恨,「二十五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他再次发出狂笑,「是谁不念兄弟之情将我打落崖下?」   「当年若不是你偷取火云掌的秘笈,又强掳师妹逃走,我跟吕师弟不会追上去,在劝你不听的情况下,跟你动手!后来是你自己不愤失足落崖,吕师弟上前想救你,却因山风太大,一个拉不住才让你掉下去。你怎么可以怪我们?」   「你说得好听!明明是你们嫉妒我跟师妹相爱,假公济私想置我于死地!」   「笑话!我跟师妹情投意合,又有师父作主,早已是未婚夫妻,何需嫉妒你!倒是你恋爱师妹不成,才以卑鄙的手段想将她从我身边偷走!」   「师妹是迫于父命,才不得已答应婚事,她爱的人是我!」   「你胡说一通!」谢擎天怒不可遏,摆出上前找他理论清楚的架式。   夏孟哲不放心的拉住义兄,劝道:「大哥,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大嫂是不是深爱着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何需管旁人怎么说。」   这一语提醒了谢擎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涩笑意。怎么爱妻都去世二十三年,自己也已经是一把年纪,还像个毛头小子般跟情敌争论她爱的是谁?   这就好像重演二十三年前吕师弟找上门与他理论的那幕。只是当年吕师弟质问他的是,为何明知师妹身体虚弱,还让她怀孕生子。当时他陷在丧妻的悲痛中,无心解释是妻子坚持要怀下孩子,便与他打了一架,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之约。   事后他深深领悟,吕师弟并不是想责怪他。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知道深爱妻子的他必承受不了丧妻之痛,才借故跟他打斗,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悲痛,激发他活下去的意志,却没想到,这番好意反给了丁瀚霖可乘之机。   难以言喻的悲愤重新袭上心头,谢擎天怒视着丁瀚霖道:「傲天,你爱怎么想随你,如今师妹已不在人世,我们还有什么好争论的?不管她爱的是谁,都过去了。可是你杀害笑天,我不能原谅你!」   「没有过去,我也不希罕你原谅!」丁瀚霖听他用以前的名字唤他,旧有的仇恨之火烧得更旺。他提起真气,一掌就要拍向他,蓦地,他惊骇的喘了一口气,感到体内的真气乱窜,如火焚烧……   「啊!」他痛苦的大叫,错乱的内息像一条火龙在经脉间流窜,吞吐的火焰似乎要烧融他的血脉、筋骨……   「你怎么了?」在谢擎天的惊叫声中,众人见丁瀚霖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鲜血自他口鼻涌出。   姚静锐眼一瞇,正想上前查个究竟,身边的丁瑀君忽然开口:「火云掌虽然威力惊人,但发掌之人也得随时承受走火入魔的威胁。他先是一掌错杀了哥哥,又遭遇前所未有的敌手,使得他体内的火云掌内力再不受控制。你看他那个样子,分明是火毒反噬……」   火云掌这么霸道!姚静还想从丁瑀君口中得知更多内情,却被丁瀚霖凄厉的叫喊吸引了全副心神,只见他整个人缩成一团,朝崖边滚去。   「傲天!」谢擎天冲上前去,只来得捉住他一手,丁瀚霖的身体在山崖下晃荡,情况十分危急。   这就好像重演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隔着凛洌山风相视的两人,眼里都升上同样的领悟,一时间前情往事冲击着他俩。   「放开我!」丁瀚霖咬牙道,破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掉。   「傲天,你不要任性了,让师兄拉你上来!」谢擎天向崖下大声吼着。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在全身血气倒流,身体饱受烈火折磨的一刻,他像是领悟到什么。及至滚落崖外,被谢擎天紧紧抓住手,心中更是千头万绪。过往的一切在脑中电闪而过,他不禁要问自己,与生俱来的好强、任性是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就因为好强,所以不甘心师妹选的是大师兄,而不是自己。就因为任性,他要向全世界证明他们都错了,才会不顾师父的告诚偷取了火云掌的秘笈,并将师妹打昏,强掳她下山。   后来被两位师兄追上,又不愿认错的跟他们打了一架,才会坠崖,却幸运的被白族公主所救,还蒙她青睐,两人结为夫妻,在白族中享尽荣华。   如果是个稍微知足的人,大概也就陶然的过完一生,偏偏他不知足、不甘心。知道师妹嫁给大师兄后,不管师父的谆谆告诫,一意孤行的要练火云掌。虽然他体质特殊,然而火云掌实在太霸道了,他又太过急躁,好几次都在走火入魔边缘,若不是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坚持下去,早就撑不过去。   略有小成后,方知师妹已经过世,大师兄与二师兄因她翻脸成仇,定下每三年的比武之约。   这消息将他仍在流脓的旧伤口刨开,师妹本来就是他的,现在却任他们两人为她而约战,他如何吞下这口气!   这股怨念让他忽视了妻子的柔情和儿女的笑语,一心只想找两人报仇。火云掌练得越高明,他承受的反噬力也就越大,心性也就越趋火爆、极端,才会在五年前定下计谋,趁两位师兄比试到油尽灯枯之际偷袭他们。   然而,杀了二师兄,他就快乐吗?   当这些意念电光石火般的闪过脑海,丁瀚霖蓦地领悟到他从来就没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快乐,那不过是杀戮过后得到的快感,不是足以安抚他心中不平的快乐!   师妹死了,二师兄死了,如今,他也要死了吗?   年少时在师门中的无忧岁月,在脑中历历如昨。   师妹,那两小无嫌猜的嬉戏、游乐,一直活在他心底深处。他一直想要抓住,不让那快乐的时光消失,却始终抓不住,反而越推越远,所以,他不甘心!   即使是此刻,还是不甘心!   「放开我!」他大吼一声,忍住全身的疼痛,火灼的内息往谢擎天手中窜去,后者勉强承受,仍不肯放手。   「傲天,你别任性了!」   「我不是任性!」他吼叫的同时,口、鼻、眼、耳间涌出更多的鲜血。「二师兄比我早走了五年,我再迟就赶不上了!我要去找师妹,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们有机会抢走她!」   「傲天,你在说什么?」   「放手!」他勉强提气,以另一掌击向两人交握的手掌,谢擎天为了自保,微一缩手,丁瀚霖乘机松脱他的掌握,跌向黑暗的深渊。   「傲天!」   凄厉的叫喊也拉不住那往下坠的身体,谢擎天被义弟夏孟哲给稳稳抱住,只能瞪视着崖下无边的黑暗默默流泪。   这是何苦呢?他不断的想着,人世间的这些恩怨情仇究竟是为了什么?   回望着以坚毅的眼神凝视着他的义弟,他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从他掌中传来的暖流像一阵及时雨滋润他荒芜的心田,若不是这份兄弟情谊紧系着他不放,他是不是也会像小师弟傲天一样走入极端?   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但活着的责任让他心甘情愿的选择继续活下去。人生其实像一场修练,每个人都有责任走完自己该走的路,即使是走岔了也要设法回头,选择死亡,只是给活着的人制造悲剧罢了。   这番深彻体悟,旁人自然不知。   尤其是姚静,她正忙着抱住看到父亲落崖的一幕,承受不住情绪冲击昏过去的丁瑀君。   她嘴里虽有怨,还是难以割舍父女间的情分吧。   望着丁瑀君雪白容颜上淌满的泪痕,她不禁要想,这个美丽又倔强的女孩还能承受更多的打击吗?   兄长死了,父亲死了,心上人也……   但再多的怜惜和同情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爱情是不能让、也让不得的!      「娘,孩儿不是请人送信回谷中吗?您怎么那么迟才来?」回到擎天庄后,姚静赖在母亲怀里撒娇。   许久没见到爱女的姚华,将她圈在怀中,眼中尽是宠溺。   「静儿,娘不是故意这么迟的。信送回谷中时,我跟你爹不在谷内,等到你外公派人通知,我们才急忙赶回来。一看完信,就立刻出发到擎天庄了,但还是……」   姚华心中不无遗憾,尤其经由众人口中拼凑出事情的面貌,知道丁烜毅为了吕锻金而死,不免想道:如果能早来一步,或许可以挽救一条人命了。   「女儿没有怪您的意思。」看出母亲心里的遗憾,姚静赶紧道。「生死有命,咱们凡人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罢了,您别放在心上。」   「娘知道。」生长在医药世家,姚华看多了生老病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见母亲没那么难过了,姚静转向神情哀戚的谢擎天。   「义父,您也是。丁瀚霖的死是他自己造成,您可别把责任揽在身上。」   「我明白。」谢擎天微扯嘴角苦笑。   姚静这孩子冰雪聪慧,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但有些事情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呀。   「大哥,你要节哀顺变。」是以,深深了解义兄心情的夏孟哲除了劝他不要太悲伤,不断的给予关怀,并没有多劝什么。   谢擎天感激地看他一眼,湿润的眸光紧接着转向静坐一旁的李岩。   丁瀚霖坠崖后不久,他们便回到擎天庄。将受伤、昏迷的人全都送回房间休息,一行人来到大厅。万总管指挥仆人先送上茶饮,再过不久就准备开饭了。   李岩在确定师妹吕锻金无碍后,和众人一块坐在厅中,始终不发一语。   他静坐的姿态恍如一座山岩,一如五年前给人的印象,只是经过岁月的历练,俊逸的脸庞更显精悍、厚实。虽然因受伤的关系脸色苍白,眼神仍明亮、澄澈,腰身也坐得直挺,散发出一种渊淳岳峙的凛然气势。   看到师弟吕笑天的唯一门徒如此成材,谢擎天不禁感到安慰。   「岩儿,过去的恩怨是我一手造成,现在丁瀚霖已死,我……」   「师伯请勿这么说,整件事情师伯也是受害者。」李岩非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把丁瀚霖所做之事,迁怒到谢擎天。   「当年若不是我太沉溺于丧妻之痛,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番话听得李岩一头雾水,连忙问:「晚辈不明白师伯的意思。您跟先师既然为同门师兄弟,何以先师要跟师伯订下三年一次的约战?」   「说来话长。」谢擎天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某一处,声音幽远的道。「我的妻子生来体弱多病,本是不适合怀孕生子,可为了给谢家留后,她坚持一定要生产,只怪我亦是望子心切,就没有积极阻止她。岂料,她难产而亡,我又因忍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整日以酒消愁。笑天师弟是见不惯我如此,同时也是气我明知妻子不适合怀孕生子,还让她这么做,一时气愤之下,便与我决斗。」   李岩感到错愕。「先师怎会对师伯母……我是说,那显然是师伯的家事。」   「你有所不知,我们本来是同门师兄妹。师妹与我、笑天师弟、傲天师弟,也就是丁瀚霖,从小一块长大。三个师兄弟却都情不自禁的喜欢上师妹,她却选择我。傲天师弟个性偏激,不肯接受,以至于后来坠崖生死不明。笑天师弟生来豁达,在我俩成婚时还大方的予以祝福,但我知道他始终对师妹未能忘情。所以师妹过世时,他的伤痛并不比我少。当初他找上门来,除了发泄愤怒外,还有打醒我的意味吧。我跟他武功在伯仲之间,不过同门间的默契,让这一仗虽是打得十分惨烈,彼此却无致命之伤。或许是看出我生无可欢,笑天师弟故意订下三年后的比武之约,想激起我的斗志,帮我走出丧妻之痛,我却自此沉浸在武学的修习,难以自拔。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三年一次的约战持续到第十八个年头时,会连累笑天师弟命丧被仇恨冲昏理智的傲天师弟手中,我……」   「师伯,您这样自责,非先师所愿。他一直到临终前,都没有怪您的意思。」   「你这么说,我更汗颜了。笑天师弟为人磊落光明,处处替他人设想,他越是不怪我,我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师伯……」李岩心下戚然。他何尝无怨呢?可看谢擎天如此伤心自责,又深知恩师为人,再多的怨也都没了。   一时间,大厅中弥漫着哀伤的气氛,姚静担心李岩伤势未愈,这么一伤心会对身体有害,连忙到他身边,转移话题。   「李岩,你一定饿了吧?我听秋风说,你一直空着肚子等我们回来,这样身体怎 受得了?」她停顿一下,夸张的深吸了口气,好像闻到了从饭厅飘来的菜饭香。「好香喔,刘大厨不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菜。走,我们一块去尝尝。」   被她热情的扶起身,李岩尚来不及回话,一阵清喉咙的声音便回响耳际。   两人将视线投过去,只见夏孟哲似笑非笑的眼光抛来,紧接着听他道:「我跟你娘,还有你义父、查叔也一直空着肚子,怎么没人关心我们身体是不是受得了,找我们去吃饭?」   姚静闻言脸儿羞红,暗恼父亲故意找碴,微嘟着嘴说:「爹、娘、义父还有查叔,当然也一块去吃呀。」   「华妹,你听,我们是『也』一块去吃呀!」夏孟哲戏谑的加重语调。   姚华格格娇笑,娇嗔的对夫君道:「有『也』就不错了,小心再说下去,连『也』都没有了!」   夏孟哲哈哈大笑,姚静气恼的跺了跺脚。姚华怕女儿恼羞成怒,走到她身边,笑得弯弯的明亮眼眸将李岩上下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着头。   「你们看,他们俩站在一块,像不像一对金童玉女呀?」   「像像像,当然像。」谢擎天直点头,住在药王谷有五年,这期间姚静回谷无数次,他自然知道她的女儿身分。   倒是一旁的查中野听得目瞪口呆,幸赖谢擎天的解释,才知道五年来将擎天庄管理得井井有序,各项生意都打理得极为兴旺的二公子,竟然是名女娃!   「娘!」姚静脸上的红晕烧得更炽,微低着头,水杏般的眸子不时朝李岩瞟去,盈满喜悦。   李岩的脸皮极薄,脸上也是红红的,但身为男子汉自是不好学女儿家一样低着头,只能直挺挺的站好,承受众人盈满笑意的眼光打量。   姚华没理女儿,只顾看着未来的女婿,笑吟吟的道:「静儿被我们宠坏了,你以后可得多担待些。」   「伯母太客气了,静儿极好,事事为我设想周到。」   「李岩,是你不嫌弃。」夏孟哲微笑的插嘴,「我这女儿最爱指使人了,你可得多包涵。」   「我……才没有呢!我有指使你吗?」气呼呼的声音忽而转为绕指柔,朝李岩飘来的眼波既媚又柔,且还夹杂着怯怯的担心,有说不出来的惹人怜爱。   「没有,当然没有。」李岩的心被扯疼了,急急向她保证。   见两人如此情意款款,其他人都抿嘴直笑。这时候万总管派人通报晚膳准备好了,众人移到饭厅。   大家边吃饭,边转着眼睛盯在姚静跟李岩身上,看得两名小辈颇不自在。   谢擎天打趣道:「二弟,药王谷很快就有喜事了。」   「那要看李岩肯不肯了。」夏孟哲回答,言下之意就是他女儿早千肯万肯,就等李岩点头。   「李岩自然是肯的。贤侄,你若愿意的话,就让师伯为你作主。」谢擎天道。   「我……」李岩有些尴尬,不晓得该怎么接口时,姚静美眸一转,替他回道。   「我们的事不急,倒是吕姊姊跟义兄情投意合,义父先办这桩喜事吧。」   谢擎天喜上层梢,「静儿,这是真的吗?」   「义父没瞧见义兄一直抱着吕姊姊吗?我们要回庄时,他明明伤势沉重,还倔强的不让人代劳,最后是我出主意,让庄丁抬来软轿,他才答应让吕姊姊坐着轿子回庄。一   「的确有这回事。真没想到,锋鎏这孩子竟会对笑天师弟的千金情有独锺。五年前,我原本想在最后一次决战时,向笑天师弟提出以后不再约战的要求,并希望两家能结为秦晋之好,只是还来不及说……」   眼见现场气氛又因这番话而转为哀戚,姚静连忙道:「义父,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这桩婚事呀。」   「是。」他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再陷在伤心中,转向李岩笑道:「贤侄意下如何?」   「只要师妹愿意,晚辈自是乐观其成。」   「太好了。」   现在就等吕锻金从睡梦中清醒,确定她同意婚事,就可以进行了。   姚静对这桩婚事是胸有成竹且势在必行,因为唯有如此,她与李岩才能甩开包袱,自由的去过两人生活呀。   她扬眉一笑,随即秀眉又沉落下来,还有个人得解决。   想到丁瑀君,她忽然头痛无比。   第十章   丁瑀君人才苏醒,便急着想见李岩。   负责照料她的木叶请她稍候片刻,请人送来茶饮点心后,离开房间前去禀报主人。   就在丁瑀君等得快不耐烦时,门板上传来轻敲,她在圆凳上挺直背脊端坐妥当,朝外面轻声喊道:「请进。」   在她紧张的舔唇动作中,姚静扶着李岩走进屋裹。两人亲密的扶持形成一幕刺眼的画面,但丁瑀君固执得只让自己专注在那张俊美威武的脸庞,痴痴的搜寻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李岩被她露骨的眼光瞧得有些不自在,转向姚静,发现她脸上的似笑非笑,便知她也注意到丁瑀君看他的目光了,嘴角不禁自嘲的微微扭曲皮一抹苦涩。   「李岩……」碍于姚静在场,丁瑀君只能矜持的站起身,然而激动的眼神仿佛恨不得飞到他身上,将他仔细瞧个够。   「令尊与令兄的事我都听说了,请公主节哀顺变。」李岩以丁瑀君的白族公主身分称呼她,算是礼貌周到。   「我会的,我比较关心的是……你……」她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我很好,多谢公主关心。」他在姚诤的扶持下,与丁瑀君隔着圆桌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套吗?」丁瑀君也坐回圆凳。   李岩像是没听懂她语气里的哀怨,冷淡的说:「听说公主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见你吗?」   「公主……」   他冷硬的语气,大伤她的芳心,丁瑀君委屈的道:「我是想确定你平安无事……」   「我很好,如果没别的事……」   包裹在客套语气里的不耐烦有如一道冷箭射向她,满腔的热情都被这一箭射得心寒意冷。丁瑀君的双眸渐渐起雾,万千幽怨在眼里聚集,忍不住喊道:「到如今你还对我这么冷淡,你当真人如其名,像岩石一般无情吗?」   「公主言重了。」李岩不悦的回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   「可是那时候……」丁瑀君看了一眼静默在一旁的姚静,懊恼的神情像是在埋怨她的存在。「谢二公子就没别的事做吗?」   姚静做出一副不晓得她在喊谁的困惑表情。   「谢二公子……谢二公子……」喊了半天,不见姚静回答,丁瑀君不禁动气,恼怒的说:「没听见我在喊你吗?」   「妳在叫我?」她玩味的勾唇一笑,俏皮的回答:「可我又不姓谢,你怎么喊我谢二公子?」   「你不是擎天庄的二公子吗?」她怪道。   「问题是我不姓谢呀,我姓姚,单名静。」   见那张美得欠人揍的脸容堆满调皮的笑容,丁瑀君心里便有气,但想到若再扯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把姚静打发走,好跟李岩独处,只好忍气吞声。   「好吧,姚静。我想跟李岩单独说些话,请离开好吗?」   「没问题。」姚静很潇洒的起身,但她想走,有人却不让她走,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公主,有什么话当着姚静的面说即可,我没什么可瞒她的。」说完,李岩以一种柔得令人心痛的眼光望住姚静,那眼底的柔情是从未投向过她的,丁瑀君顿时呆住。   偏偏姚静还朝她耸耸肩膀,重新坐下来,令她牙齿又痒又疼。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一抹怪异感觉升上心头,偏偏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异。她蹙起秀眉,暂时抛开这份感觉不管,怒视着姚静一脸的无所谓,再投向李岩时目光转柔。   「我以为现在情况不同。」   「不同?」李岩面无表情的说。   「你……」要是现场没有姚静,丁瑀君早就大胆说出来,偏偏这么大个人让人无法忽略,满腔的情意一到喉头全都咽了回去。   她恼火的柳眉倒竖,蓦地想到李岩曾说过要将吕锻金托付给姚静,显然以为两人将成眷属。如今,吕锻金中意的人是谢锋鎏,对姚静而言定然是个打击。一念至此,她决定给姚静一个当头痛击,让这讨厌的家伙忙着去伤心,赶紧消失在两人面前。   「你们可知吕锻金喜欢的人是谢锋鎏?」   「知道。」   「知道。」   异口同声的回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惊疑不定的眼光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   「你们早就知道了?」   「嗯。」这次只是姚静回答。   「我亲耳听吕锻金说的,可不是开玩笑!」见姚静脸上没有任何伤心,她更加纳闷了,「你不难过吗?」   「怎 会?」姚静笑嘻嘻的说,「一个是我义兄,一个是我亲爱的吕姊姊,两人互有爱意,我再高兴不过了,还希望他们能早日结为连理,百年好合呢。」   「你……」丁瑀君完全弄胡涂了,索性不予理会,将目光对准李岩。「既然吕锻金心有所属,家父又已身亡,你为何还是不肯接受我?」   李岩闻言苦笑,「公主,我早说得很清楚了,我心里--」   「我知道是吕锻金嘛!」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她烦躁的打断他。「可她喜欢的是谢锋鎏……」   「公主显然是误会我的意思。」他意味深长的回答,那双冷峻中闪着迷人光彩的眼眸情意款款的递向身旁的姚静,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曾说过心上人是家师妹。」   「那是……」她胆颤心惊的问,直到在两人交换的眸光里看到不容人忽视的炽灼情意,蓦地,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她哀号的道:「不……不可能是姚静……」   李岩坚定的望进丁瑀君眼里,「从来就只有她,没有别人。」   「可……」她全身颤抖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在脑中电闪而过,尤其是他在寒潭小凉亭里说的每句话,及说话时的表情,都在脑子里清晰浮现。   他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这世上除了他以外……」   还记得他脸上那抹难以形容的沧凉笑意,还有她的心一点一点崩碎的声音。当时的他完全不顾她掏心掏肺的表白,不管她的心被伤得有多重,不管她悲愤的哭喊,仍然道--   「我无能为力。」   就是那句「无能为力」彻底地击垮她,就像现在一样,想哭却哭不出来。   混杂着绝望、无法置信及厌恶等等情绪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最后化为悲痛的指控。   「他是男的呀!」   李岩脸上仍是那抹难以形容的沧凉,一旁的姚静无法忍受丁瑀君眼中视她为妖魔的敌意,连忙道:「我像男的吗?」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觉得满好笑的,丁瑀君瞪大的眼眸更加深了她这种感觉。   「可千万别回答我,你觉得我像男人。」她眼露惊恐的提示她。   「你、你……」又一个震惊重重打来,但这解释了她之前对姚静产生的所有疑惑。   那副俊美的容颜连女子都会嫉妒,欺霜赛雪的柔荑柔软得不可思议,她高挑却不似男子健壮,纤瘦的身段亭亭玉立,还有李岩的情意……在在显示姚静不可能是名男子呀!   原来,姚静就跟她一样是个女人!   「你……你……你们……」一股受人欺骗的怒意席卷全身,丁瑀君瞪大一双冒火的眼瞳,愤恨的射向两人,尤其是李岩。   怒意让她美美的一张脸倏地转为狰狞,只听见她声音凄厉的指控,「你还骗我说要将吕锻金托付给姚静,原来你所谓的放心是这个意思!当初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姚静,而要用吕锻金来搪塞?」   「因为那时候我不知她是女儿身呀。」   李岩无奈的语气如浓云汇聚而来,压在她的头顶,蓦地一阵轰天巨响,将她整个人都击得粉碎。   倘若此刻一切都毁灭了,对她是好的吧。   但她还活着,尽管魂魄飘散,意识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仍活着。   再没有比这句话令她更绝望的了。   原来,在他还不知道姚静是女儿身时,他就深彻无悔的爱恋着她。原来,不管她是女人还是男人,他都喜欢她,而不接受她这颗痴定了的心!   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痴的心也求不得他的眷顾爱怜,再痴缠也换不到他一丝的怜爱,她--还坚持什么?   清泪纷纷如雨,她的心早被洪水淹没,烈火焚尽,那是一片废墟、寒漠,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丁姑娘……」见她神情惨淡,像失了心似的,姚静担心的出声唤她。   「多情自古空余恨,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轻轻飘飘的声音若柳絮飘飞,见她黯然的合起眼睑,一副哀莫大于心死,李岩也感不忍。   他想说什么却不晓得该说什么,袖子忽地被扯动,他看向姚静。   「让她静一静。」她道,扶着他缓缓走出房间。   男女间的爱情本来就是恩怨纠结、难分对错、无法称斤论两的讲公平,所以李岩能给丁瑀君的除了满满的歉意外,还是抱歉。   深知这点的姚静,只能还给丁瑀君一个清静的空间疗伤止痛,什么忙也帮不上。   当两人来到空寂的院落,一缕花香幽幽飘来,鲜艳的花朵在月下尽展风情。姚静望着那花儿,想着丁瑀君,花美人艳,可惜那人无心赏花,一步步的朝外走开,头也不回。      热闹的婚宴终于结束,新人房里的红烛透过纸窗仍高高烧着,等到烛影熄灭,姚静方出声道:「走了吧,送进洞房后,就没我们的事了。」   「话虽这么说……」李岩轻叹一声,仍有些不放心的盯视着寂然黑暗的新房。「师妹跟谢师弟真的不要紧吗?」   「如果是指新房里的事,应该不要紧。我那位义兄再怎么说都曾是胭脂阵里的高手呀。」   「谁说那个!」他脸一红,将目光投向月光映照下秀美清新的绝代佳人。   湛深黑亮的眼眸里闪着一抹淘气,正目不转睛的盯视着他脸上的薄晕,李岩知道自己又被她的顽皮给摆了一道。   「我是说擎天庄跟笑天堡,他们两个可以扛得下来吗?」   姚静给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方慢慢吞吞的说:「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要看他们的造化。」   「万一……」   「李岩,我不准你心软!」清丽秀雅的娇颜倏地转为一抹冷肃,两眼燃烧着一抹不平。「你可知道他们的打算?」   「打算?」   她愤慨的用力点头,以充满指控的语气道:「那两个家伙居然打算成亲后,抛下他们的责任,把擎天庄与笑天堡留给我们打理,自己跑去逍遥!你说可恶不可恶?」   李岩挑高一道眉,那还真像师妹跟谢师弟会做的事。   「在我们为他们做牛做马五年,在我们这三个月来,绞尽脑汁地替他们的将来铺路,安排辅佐的人选,他们居然还恩将仇报的想把这一切都丢给我们!若不是万福听见他们的交谈告诉我,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越说越气,白玉般的粉颊染上了气怒的红晕,花瓣似的双唇还忿忿不平的嘟起,那模样有说不出来的娇美动人,引得李岩怦然心动。   为了今晚的远走高飞,她卸下惯穿的男装,改换上粉色的桃衫,身上还披了件适合夜里赶路的兜帽风衣。男子的发髻变换成头上的双鬟,秀美的鹅蛋脸更显清丽动人。   见她粉唇轻咂,还要再说话,一阵低浊的笑声逸出李岩喉咙。他伸手一搂,便将那亭亭玉立的娇躯搂进怀抱,覆下唇堵住她的不满。   「唔唔……」姚静说不出话来,只好享受起他的轻怜蜜爱。   这三个月来,两人聚少离多,像这样亲热搂在一块的机会只得两三次吧。她并不排斥李岩用这种方式阻止她碎碎念下去,反正要念那对夫妻的机会还很多,而且过了今晚,嘿嘿嘿……就换成他们念她了!   气息不稳的放开怀中的人儿,看进那两汪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头盈满的情意差一点让李岩又乱了心绪。   他清了清喉咙。   「你真的确定他们没事吗?」   「确定。」她抚平气息,迷离的眸光转为沉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潜力,也有必须负起的责任。如果我们一味姑息他们,我义兄及吕姊姊永远就只会逃避,不肯扛起责任。反之,可以激发他们的潜能,让他们学会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   「我懂了。」尽管仍有些放不下,李岩却很清楚姚静是对的。   「况且,药王谷离此不远,真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可以帮忙呀。」轻巧的靠向他壮硕、可靠的胸膛,姚静机伶的补充,将李岩最后一缕不放心也给卸除了。   李岩轻应一声,两人手挽手的施展轻功,轻车熟路的避开庄里的守卫,迅速离开擎天庄,来到滇池畔。   两名少年挽着四匹健马在那里等候,那是如金童玉女般的秋风与木叶。   四人上马后,齐声驾的挥动缰绳,马儿轻快的撒蹄狂奔,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美得如诗如画的滇池景致中,朝向他们的天涯归处。      震天价响的锣鼓声音,璀璨耀眼的火树银花,今儿是药王谷阔别二十年的难得喜事,只有最亲近的友朋被邀请参加。第一次进入谷内的谢锋鎏与吕锻金,随父亲谢擎天进入大厅,讶异的发现他竟是主婚人之一。   接着认出另一边的主婚人竟有他二叔夏孟哲,谢锋鎏满脑的昏沉突地被一震。   某种预感在他心头掠过,但就是抓不住。   「今儿到底谁成亲呀?」他忍不住咕哝。   「你不知道?」吕锻金耳尖的听见他的自言自语,挑高一道眉。「喜帖上有写呀。」   「我哪有时间看什么喜帖?」提起这个他就一肚子火气。成亲后,他只过了三天好日子,就被繁杂的庄务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不知道擎天庄的生意做得这么庞杂,好像能赚钱的正道生意全都插上一脚,而且每项生意都做得该死的兴盛!   可恶的姚静,竟留这么大的烂摊子给他!害他整整拨了三个月的算盘还没算完帐,那些帐房们又成天烦着他请示东、请示西,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吕锻金眼中虽有同情,但她也没比他好过多少。   虽然笑天堡的事不用她事必躬亲,可李宜派人送来的那些她从未看过的帐本也让她头痛至极,虽然下了道命令要他们自己看着办,不用呈给她看了,李宜仍摘记了重点要她观视,她又不好拂逆老仆人的心意,只得勉强自己照办。   「新人来了,你自己看就知道。」吕锻金说。   在鞭炮声响里,新郎新娘被引导入厅行礼。   谢锋鎏困涩的俊眸在发现新郎是李岩时,陡然瞪大。再瞧见两旁侍候的是秋风舆木叶,后者的打扮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头上梳着双丫髻,身上穿着喜气洋洋的水红衣裳--女装?他更是目瞪口呆,频频揉着那双可怜的眼睛。   木叶怎会穿女装?   他是不是眼花,认错人了?   在他惊疑、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典礼隆重的完成。他捉着妻子的手,颤巍巍的指向搀扶着新娘的木叶,喃喃道:「我一定看错了,对不对?那个不会是木叶的。」   「是木叶没错呀。」吕锻金抿着嘴直笑。   「是木叶!」他叫道,「可是他穿女装呀!」   吕锻金白他一眼,「别闹了!」   「我哪有闹?他本来就……」   「快点到新房去!不然就抢不到好位子看新娘,向他们道喜了。」吕锻金不由分说的拉着他,随着人群往新房方向挤去。   由于今天宴请的全是药王谷的至亲好友,这群人向来就是豪放不羁,新娘又是他们从小看到大、十分重视的人儿,大伙闹洞房的兴致越发的高昂。   众人来到新房,只见新郎坐在西方,面向着东,新娘坐在东方,面向着西,女客们纷纷上前把金钱、彩纸、果子等散置到床上,成过亲的吕锻金知道那叫做「撒帐」。   接着众人便起哄要新郎掀新娘的红巾,李岩微笑地举起系上红绳的秤杆,挑起新娘头上的红巾,那红巾一寸寸的往上掀,谢锋鎏的心也一寸寸的往喉头提,看着新娘纤巧的下颚,红嫣的花唇,挺立的瑶鼻,乃至于含羞的杏眸,描画美丽的黛眉……   「啊!」他大叫一声,引来一阵侧目,让站在他身边的吕锻金跟着他丢脸。「姚静!」   众人纷纷投以白眼。当然是姚静,不然还有谁?   「你你你你……」但他还不打住,还在那里你你你的不晓得在说什么,实在是在他的认知中,相处五年的姚静不可能是新娘呀。   天呀,先是木叶穿女装,现在还让他瞧见姚静成了新娘,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却都不理他,新人忙着「合髻」。媒人将事先准备好的梳子在新郎、新娘的小部分头发上象征般的梳了几下,接着用彩带结连两杯酒,让新人互相敬酒而饮,谓之「交杯酒」。   看到这里,谢锋鎏再也看不下去。   「两个男人怎能拜堂成亲?你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喧闹的气氛在他这声大叫之后,突然变成尴尬的沉寂,众人的目光同仇敌忾的投向他,吕锻金掩着脸,谢锋鎏则一脸茫然、不自在的面对四面八方如箭矢般投来的敌意,直到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烟消瓦解。   「义兄,小妹这厢有礼。」秀丽如天仙般的新娘与新郎一同走来,轻盈的躬身朝他一福,谢锋鎏怔在当场。   「傻瓜!姚静是女的,你才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呢!」吕锻金丢脸丢到家,耳边又听到周遭人们或窃笑、或议论纷纷,更是气恼得咬牙切齿。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瞪着那张抿唇微笑的娇美容颜,谢锋鎏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你那么笨,我怎么知道!」   受不了妻子的直言不讳,谢锋鎏瞪着她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只见吕锻金得意的扬了扬眉,「我们成亲后隔一天,姚静留下的那张信笺呀!你不是也有看到?」   没错,他也有看到,可怎么不知道?   「功成身退,携君共赴白首盟;后会有期,药王谷里迎嘉宾。」吕锻金背了一遍后解释,「携君共赴白首盟还不明显吗?两个男人能结成白首盟吗?其实我早就怀疑姚静是女儿身了,她长得文秀漂亮,根本不像男人嘛!」   「可是……」   他还要再可是,可人家不让他可是了。看新人喝完交杯酒后,贺客纷纷致上祝辞,接着就被机伶的秋风与木叶往外赶,到大厅喝喜酒去。   谢锋鎏退得不够快,当场尝到何谓闭门羹,就是被厚实的门板用力的撞到脸上,在哎哟声中捂住鼻子喊痛。   吕锻金既心疼又觉得好笑,拉着丢够颜面的夫婿到一旁检视伤势。这时候,厅内传来悠扬的丝竹之声,那是祝贺新人百年好合的曲子。   后记   岳盈   不知各位有没有这种经验,脑中一直存在一个人物,那人可能是你个性的某种投射,是你在幻想自己有那么伟大,因为你平凡得很。你不断的为她或他编故事,让她或他经历各种你想象中希望自己也能做到的事,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   《抱得酷郎归》里的姚静,便是存在我脑中的这个人物。她机智聪慧,多才多艺,长袖善舞。她的前世也许是郁疏影,她的来生也许是宋伊人,她今生爱李岩,但之前她跟楚行云谈恋爱,之后又跟傅彦豪。在不同的时空,她有不同的恋爱,岳盈会一直为她编织下去,因为她是我最喜爱的女主角!   在《抱得酷郎归》里,被她深深爱恋上的李岩,还有别人爱。我不想让自己落入两女爱一男的窠臼里,不愿将女配角贬得一文不值。李岩之所以不爱丁瑀君,不是因为她比较差,而是感情的因素主观占得比客观多,他对她就是不来电,不管她有多好、多痴,他喜欢的仍是姚静,因为她是他的最佳女主角。   不被爱的人,也没必要去报复。虽然故事后头没有写丁瑀君的归宿,但我诚挚的希望她仍然能带着一贯的傲气活下去。她也许什么都没了,但她有自己,应该活得更好,更有自信。想写的就这么多,如果看完这本书后有特别的感觉想告诉我,欢迎大家来信。   下个故事,岳盈要回到现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