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死你的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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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掐死你的风流》是作者岳盈创作的小说,描绘了充满恩怨情仇的武侠故事。故事主要围绕两个重要的家族:擎天庄和笑天堡之间的竞争与冲突展开,涉及角色的成长、爱情和性别认同等主题。梳理整个故事,通过主角谢锋鎏的成长历程,作者展现了爱情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小说中的谢锋鎏在一个阴谋中被人暗算,遭遇他人侮辱,面对这一切他如何坚持自我、寻找变革,都是小说的核心部分。故事中还涉及了关于性别角色的探讨,特别是对男性身份的挑战与转变,使得小说不仅仅是武侠之争,更对角色的自我认知和性别认同进行了深刻反思。对于不同的角色,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呈现了他们的情感变化,展现了在爱与恨之间的微妙关系。本书也包含了许多关于爱与友情、责任与牺牲、自由与束缚等主题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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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信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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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掐死你的风流.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182644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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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岳盈 |
Region | 台湾 |
Date | 未知 |
Tags | 伪娘, 变身, 跨性别, 恋爱, 武侠小说, 少年成长, 文化探讨, 性别认同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掐死你的风流 作者:岳盈
牢骚时间
岳盈
终于写完了!
说造句话时,心里有很复杂的感觉。
为什么别人花五天就可以完成一部故事,我却是花了五天的好几倍才完稿?虽然在这五天的好几倍里,我的确有许多事务绊住,像是陪侄儿玩,沉浸在伤心小栈及接龙的游戏里无法自拔,忙着电子报的事……可扣掉这些林林总总,我还是花了五天的好几倍时间呀!
所以,除了嫉妒羡慕人家外,还是只能嫉妒羡慕。
在《掐死你的风流》之前,我其实有完成一部稿,但为了配合套书的发行,该部作品还不晓得何时能出版呢,读者可能会觉得从《侠少闯情关》以后,岳盈有很长的时同没出书,就是这个原因。
提到《掐死你的风流》这个书名,是从「恰似你的温柔」而来的,岳盈一直很羡慕那些能把书名取得别致、漂亮的作者,他们还不只一次取一个书名,还有系列名称及标题,真是教人又羡又妒,为什么我总是想得那么辛苦?
呜……谁教我是苦干实干的金牛座,非得想得脑筋打结,才勉强诌得出来!
《掐死你的风流》是个迷你系列,只有两本,这个系列名称想得我头昏脑胀,看在我实在太可怜的份上,请大家勉强接受吧,就叫做(春城情话)。因为昆明号称是四季如春的小瑞士,这是古代作品,总不能叫「瑞士情话」吧?只好叫(春城情话)。
故事内容我不要说,说了你们还看什么,对不对?我在想爱情应该不是教人堕落,而是一种提升人向上的力量才是,而且我也不想写男主角恨女主角让他丢了极大的脸,就去伤害女主角的故事,虽然整个故事还是在恩怨情仇里打转,但我让身为主角的下一代跳脱出上一代的桎梏,让他们的爱情空间更自由。
爱情有许多面貌,往往会因为人的个性而有极复杂的变化,不过我想在这里表达的爱是宽厚的爱,不是狭隘的,所以让笔下的主角都尽量拥有一颗宽厚善良的心。谢锋鎏不因吕锻金曾给他难堪而挟怨报复,尽管他当时很怨恨,自尊也受到极大的伤害,但他选择让怨恨及伤害转为正面的力量,刺激他成为一个崭新不同的人,好让曾经轻视过他、对他有过误会的吕锻金对他另眼相待。
这些也许会有别于市场的流向吧,但看累了男报复女、女报复男故事类型的朋友,不妨转换一下口味,或许会发现新的眼界。
聊到这,要把之前的活动做个总结,有参与活动的朋友一定急着想知道自己有没有雀屏中选吧,造就来公布。
《火种》该书的活动中奖者是云林县的李家妙,可以得到《情定女儿星》、《黑洞里的春天》及《掠爱复仇者》三本书。
《A钱妙女郎》该书的活动中奖者是高雄市的沈玉茹,可以得到《地狱三王子》系列一套三本。
《侠少闯情关》该书的活动中奖者是台中市的刘淑艳,可以得到《洞庭三君》系列一套三本。
办这样的活动,岳盈其实从参与的读者那里得到许多,所以,我们再来出题目送书吧。这次的题目是:岳盈的作品中最有感觉、印象最深的是哪本书,请写出至少三百字的感言。至于送什么书呢,就送幸运中奖者最想要的那本书吧,请在一月底之前,寄到北投邮局第十五号专用信箱。
最后,我要为「岳色盈人」的网站做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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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棋盘岩上两道身影从日出打到日头西斜,剑、掌交战过后,不分胜负的身影四掌交接,进行着内力的比试。
岩下的双方随从屏气凝神的分向八方,警戒的眼耳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擎天庄与笑天堡的主人每隔三年便来一次这种大战,每次只要比试到内力,双方人员都会进入全神戒备。因为内力比试最不容外力干扰,要是此刻有个绝顶高手乘机下手,比试中的两人轻则内伤,重则陨命。
这个道理夏孟哲再清楚不过,棋盘岩四周密怖了一庄一堡的高手,他自己则和擎天庄总巡院查中野轮流巡守。然而在岩下守候了近六个时辰任何人都大感吃不消,眼见太阳逐渐没落向远山交接的谷底,满天绚烂的彩霞为昏暗的夜色所吞噬,夏孟哲将手绕到颈后揉搓酸涩的颈肌,顺手接过从人体贴递来的香茗,俊眉微蹙的就唇啜了一日,眯起的眼睛转向翘首注视岩上情况的李岩。
年未弱冠的他人如其名,浑身散发着岩石般的气质,怪不得能不动如岩般的注视棋盘岩上较量的两名高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有种经过山峦风雪历练的精悍与厚实,俊朗的五官深具魅力,尤其是那对眼睛深如大海,闪射出超出年龄的智慧。顷长的身材则有着练武人绝佳的体格比例。据说他已深得吕笑天的真传,这点尤其让夏孟哲感到忧虑。
他的义兄擎天庄庄主谢擎天与笑天堡堡主吕笑天的功力连战五次的结果可说在伯仲之间,但吕笑天有一点绝对强过他义兄,就是他有李岩这样的徒弟,义兄却唯有一个不成材、教人头痛的独子。
义兄几年来专心于武艺的修练,放任独子锋鎏为所欲为,他不敢想象义兄要是有个万一,锋鎏如何扛得起擎天庄?恐怕不到一年就把偌大的家产败光了。
近一年来,他力劝义兄停止这种没意义的争斗,把心力放在独子的管教上,无奈他就是不听劝,使得他半月来心神不宁,易卜的结果又带着凶兆,真是教他忧心呀。
希望这次能如往常一样,两人平安地战得平手,这样双方就能在日落时分各自打道回府了。
这思绪尚未自夏孟哲脑中消退,警讯已传来,数道烽烟分别自周围的山林间升起,火焚的气味隐隐可闻见。
守在要道的一庄一堡弟子在干什么!?夏孟哲正打算命人前去查看,远处传来的金戈交击声令他眉间的皱折更深。
李岩似乎也察觉到不对,方一转眸,棋盘岩上变生肘腋。
「不好!」夏孟哲大呼一声已来不及,只见一道黑影凌空飞升到岩上,落在吕笑天背后快速发掌。
当他和李岩双双赶到,他只来得及截住被那掌的威力击飞出去的谢擎天,鲜血自谢擎天口鼻狂涌而出,夏孟哲当机立断的从怀中取出续命金丹喂进他口里,再替他诊脉。
指下断续的脉息令他脸色大变,心沉到谷底。
第一章
熏人的香风拂过耳颊,将一阵暧昧的私语低低的送进谢锋鎏耳里。
他挑眉带笑的眼眄向左侧以送菜为名传递幽会密约的美婢红唇,引来娇俏的人儿颊面升起红晕,同时衔过右侧美人亲手奉上的美酒,不忘递给她一个浪荡笑容,迷得人晕头转向之际,再将流转的眸光朝正面领着舞妓翩翩飞舞、紧紧吸引住在场酒客的楼兰阁红妓花舞娘看去,无言的传送他的允约。
好一个花舞娘,善睐的明眸似笑非笑的在翩若鸿惊而起的袖影里大送秋波,使得他有些酒意的脑子又晕沉了几分,只见她回身转佩,袅袅纤腰如水蛇般舞出妖娆的风情,那种轻灵优雅却不失烟视媚行的步履姿态迷得在场酒客心荡神驰。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是见过花舞娘的男人,有哪个不想一亲芳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他当然也想。
谢锋鎏邪邪的勾起唇,看着花舞娘领着众舞妓在乐声中缓缓退下,与她再次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等我呀……
那双如丝的媚眼无声的传递着情意,谢锋鎏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领受,不忘以眼神示意他绝对会赴约。
于是,当歌舞声歇,他以如厕为由向友人告了声罪,跟等在外头的贴身小厮万福交代了声,到茅厕绕了一圈,带着酒意依照那名俏婢女的指示,往花舞娘约他相见的厢房而去。
转过第三道回廊,离楼兰阁大厅交织着乐声人声的喧哗越来越远,替代的是某种安静的暧昧氛围。有的房间仍是灯火通明,从微微敞开的房门可以见到侍婢、小厮穿梭送菜,莺声燕语中夹带着男子充满情欲的调笑声;有的房间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灯,门是紧紧合上的,仔细听说不定可以听见低低弱弱的男女喘息;还有的房间虽有微弱的灯光,却是悄无人息。
谢锋鎏停步在长廊尽头的厢房门口,静默的声息正属于第三种的悄无人息。他怀疑自己是否走错房了,就算花舞娘人未到,也该先遣个小婢来呀,还是她正躲在里头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心念电转间,他伸手碰触精雕细琢的门板。
咿呀一声,门朝里开,他跨进门槛,首先进入眼睑的是桌上的酒菜,接着看到雕花架子床上悬着的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已经放下,帐中隐约有道优美的身影。
他全身血液为之沸腾,原以为花舞娘会被前厅的酒客绊住一阵子,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人已经在房里等待了。
就跟他一般迫不及待。谢锋鎏掩不住得意的咧嘴笑。
他对自己的男性魅力向来自信勃勃,放眼楼兰阁的寻芳客有哪个及得上他少年风流、温柔多金的?怪不得连那花舞娘也抵挡不了他的魅力,主动邀他做人幕之宾。
他挑高眉,闩紧房门,嘴角邪恶的扬起,踩着晕沉的脚步朝床里的佳人走去。
「美人儿,劳你久等了……」色迷迷的眼光仿佛可以穿透那层帐帘,看见花舞娘只着了件贴身衣物热情如火的等待他的降临。这使得流淌在他血脉里的液体更加的滚烫灼热,刺激着胯间的情欲勃发。
「我来了……」在逸出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同时,谢锋鎏伸手抓向大红销金撤花帐子,桃花眼中盈潇如炬的欲情,迫不及待的想上床与佳人温存。
他探身进帐帘,还不及看清楚床上佳人的媚态,只听见有人大骂一声:「无耻淫徒!」雪白的掌影夹带一股威棱的力道闪电似的掷来,啪的一声把他盈盈带笑的俊脸打得歪在一旁,身体朝床下跌去。
震惊之余,他只能感觉到脸颊熟辣辣一片,嘴里有股腥气涌出。在浑噩中眨了好几次眼方能回神,明白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体内迅速燃起一团火。
他困惑又愤怒的爬起,打算回床上找打他的人算帐。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砭骨刺肤的冷芒无情的自帐中灿射而出,吓得他魂飞魄散的往后退。
真是够了!
带着这意念的身形尚未站稳,剑光如影随形的紧蹑而来,谢锋鎏被咻咻作响的剑气攻得左支右绌,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身影,就被逼得在地面滚了两圈,还差点被剑尖刺中。
这是怎么……
整个意念都来不及在脑中完整形成,从地面快速弹起的谢锋鎏只觉得耳垂微痛,冰冷的剑刀从身后贴着他颈子划过,带来些微的刺疼。他惊恐万分的僵在原处,眼角余光瞥到一柄三尺青锋斜斜架在他颈子上,顺着剑身看去,只见一只欺霜赛雪的小手稳稳握在剑柄上,他小心翼翼的将头转过去看,不由怔住。
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双眼睛。
本来以为能在他猝不及防下甩他一巴掌,又用这么狠准的剑法打得他无招架之力,这人定然是江湖中顶尖的杀手,岂料迎视他的竟是一双稚气未脱的清澈如水眼眸,只是里头流动的并不是如水的柔情,而是如炬的液体火焰,正混杂着愤慨及轻蔑的情绪席卷向他。
撇开她莫名的怒气不谈,倒是位艳丽可比天上朝阳的美人儿哩。谢锋鎏在心里暗暗赞叹,虽然脸上还热辣辣的作疼,脖颈上架了柄锋利无比的剑,仍不妨碍他欣赏美人的兴致。
瞧她年纪约莫十二、三岁,乌黑的秀发梳成三丫髻圈住她修长优美的脸庞,光洁晶莹的额下嵌了一对黑白分明且生气勃勃的眼眸,两条浓密有致的修长蛾眉正对着他倒竖,一管直挺的俏鼻喷着怒息,还有一双紧撅着的红艳香唇,端的是明艳照人,目光往下落向她胸前的隆起,在紧身衣衬托下,女性的轮廓分外明显,虽然发育得还不算成熟……
「你在乱看什么!」冰冷的娇斥凶巴巴的朝他吼来,谢锋鎏紧接着感到颈肤一痛,满脑子的绮念跟着飞到九霄云外。
混合着愤怒的恐惧和疑惑从心底生出,这一生中还没受遇这么歹毒的凌辱,这名看似稚气、出手狠辣的明艳少女到底从哪里冒出来,为何要这么对他?
「你搞什么?」他备感挫折的低吼,伤口的疼痛让他对自己经历的这场疯狂险境感到一阵怒火攻心。「到底怎么回事?就算要死,我也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你是从哪跑出来的女强盗,究竟想对我怎么样?」
「我才不是女强盗!」少女恶狠狠的瞪他,骄傲的挺胸抬头,甚至偷偷的踮起脚尖。
要死了,这个淫贼居然长这么大个,害她脖子仰得快酸死。
「跪下!」她高傲的命令。
谢锋鎏不敢置信的大吼:「妳说什么?」
「我叫你跪下!」
「你、你……」他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僵着身子怒视向她,咬牙切齿的答道:「我谢锋鎏除了父母、祖宗外,还没跪过谁呢!你要嘛给我一剑,别想凌辱我!」
少女不以为然的瞪他,秀眉微微蹙起。这个叫谢风流的脾气怎会这么硬?她原以为他是个只会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软骨头,没想到这么有骨气!
寻思间,剑下的谢风流竟趁她略微分神,身子一晃的脱离她长剑的范围。
她气得柳眉倒竖,心里暗骂他好狡诈,竟用话让她分神,皓腕灵巧的一收一放,随着身形移转,如影附形的再次把长剑架向他。
谢锋鎏被她灵敏的剑招困住,几次移形换位都挣不脱,身体撞到摆布着酒菜的圆桌,心念一转,随手拿起酒壶往少女砸去。
忽然撞来的黑影不知是什么东西,少女本能的避开,紧接着咻咻声袭来,她迅捷的移转身形,将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只听见耳边一阵乒乒乓乓声响,再没有任何不明暗器飞过来,少女方收回剑势,跟着发现地面狼藉的散置着被掷落的酒壶与杯盘碎片,酒香混合着菜香一古脑地散逸于空气之中,窜进她鼻内,令她皱起眉。
她用力挥走飘荡在鼻间的味道,跳到一旁寻找她的目标物。在门口方向看到她守株待兔要教训的男子正打算开门逃走。
「该死的淫贼!」她哪里容得他逃开,身剑合一的化作被怒射出去的羽箭刺向门口。
这下可把谢锋鎏吓得心寒胆战,他估料不到少女的武艺竟如此卓绝,看来她刚才还留了余手。为了保命,只好暂时放弃逃走的计画,被迫再次左支右绌的闪躲她狂风般的攻势,只觉得自己笼罩在一片剑光中,无论如何挣扎都脱离不了对方水银泻地般的剑招。
刷的一声,他的左袖被剑削下,冰寒的剑气险些将他的皮肉也带走。
「住手,住手!」他边闪边叫,刺骨的冷锋同一时间自耳后贴着他脸颊划过,差一点就把他形如贝壳般的漂亮耳朵削掉,他立时面如土色,僵立原处。
「噢!」膝盖后方被人狠心一踢,谢锋鎏狼狈的仆跪向前,幸好架在颈上的剑锋随着他的跌势略略移开,否则他就被逼得「吻颈自杀」了。
他伸手撑在地上,阻止自己真的跪倒,膝腿顺势一收,改为跌坐在地。
「你、你……这个哪里来的疯丫头!本少爷又没惹你,你这样对我步步进逼,到底想怎样?」他怒瞪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少女。
「你死到临头还骂人?你这个淫贼还知不知羞呀!」少女气急败坏的娇斥。
「妳骂谁淫贼?」谢锋鎏整张脸黑沉下来,被个小女子打得无招架之力已经够糗了,居然还被她指着鼻子骂淫贼!「我谢锋鎏虽然风流,可从来没强迫过女人。你不要把这种下流的罪名往我头上栽!要杀要剐都由你,但说我是淫贼就太过分了!」
「你少来了!你分明是个用花言巧语玩弄良家妇女的淫贼,你的作为本女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横刀夺爱、始乱终弃,种种罪名罄竹难书!」
谢锋鎏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还是他一生中头一次被人马得这么难听。他承认自己对美色难以抗拒,可是花言巧语、玩弄良家妇女、横刀夺爱,始乱终弃等等罄竹难书的罪名是从何说起?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他恼怒的叫道。「我谢锋鎏虽不是正人君子,但这辈子从来没做过你指控的事!凭我玉树临风的相貌何需花言巧语的骗女人?何况我向来不跟良家妇女玩,更别提横刀夺爱、始乱终弃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附近的秦楼楚馆,只要我所经之处,那些烟花女无不欢欢喜喜的围过来!」
少女对他妄自尊大的反驳蹙弯起眉。竟说自己玉树临风,这人的脸皮倒真厚,她倒要仔细看看这个不要脸的淫贼有多玉树临风!
气呼呼的目光朝他望去,这一眼让她鼓起的脸颊火烧似的灼烫。
依稀记得之前与他眼对眼相望时,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模模糊糊的觉得对方的眼睛很邪气,竟看得她心慌意乱,但那刻的目眩神迷很快被他无礼打量的目光所驱离,替代的是一抹恼羞成怒。及至再次审视他,真正去注视那张脸,才发现即使脸颊被打肿,有着鲜明的掌痕,他仍然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看的。
不,她随即推开这个想法,故作不屑的别开脸,以眼角余光瞄他。虽然他很漂亮,但绝对没有她师兄好看,瞧他年纪虽然不大,约在弱冠之间,那双桃花眼却充满勾人心魂的邪气,徽扬的嘴角看起来有多讨厌就多讨厌,苍白的脸颜流里流气,还有他修长颈项下的胸膛那么单薄,加上刚才被她打得狼狈不堪的丑态,连帮她师兄提鞋都不配。
从鼻孔轻蔑的哼了声,她嘲弄的道:「就算你长得还可以看,不过是只披了人皮的色狼!我看你目光不正,分明不是善类。谢风流,今天任你如何为自己辩解,都无法掩饰你的满身罪孽!本侠女要替天行道,教训你这个抢人所爱的色胚!」
说完,她举起剑作势要朝他胯间砍下,吓得谢锋鎏魂飞魄散。
「你这个疯婆子!」他边闪边叫,情急之下朝她身体撞去,危急开头的拚命使得他力气大得吓人,少女在猝不及防下被他撞得向后跌去。
谢锋鎏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捉住这时机整个人往她腰上抱去。好个少女,尽管被他抱得全身无力,羞怒交加之下,仍临危不乱的扭腰卸力,像尾泥鳅般滑溜的从他掌中逃开,先用脚踢中他胸口,在他的惨叫声中反手一剑的削向他腰带,逼得他忍痛捉住往下掉的裤子。
「哼!」她仍不甘心的刷刷两剑以间不容发的距离把他身上的华服绞成碎片。
就在谢锋鎏狼狈不堪,搞不清楚眼前状似变态的少女到底想把他怎样时,一阵隆隆的擂门声传来,原来在两人你追我逃之下,门口不知来了多少人。
「少庄主,您在里面吗?我是万福呀!」
「万福,救……」谢锋鎏硬生生的将「命」字吞回舌尖,只因少女的剑尖就指在他咽喉。
门外的人反因那个「命」字没吐出来而更加着急。「少庄主……」
「你先让开。」沉猛有力的声音截断了万福的喳呼,室里的两人还在电转着各自的主意,里头的门闩便被一阵内力震断,门板倏的被推开。
「少庄主!」蜂拥进来的一票人看清楚房里的情况,个个目瞪口呆。
只见他们家少庄主双手抓在裤腰上,身上的华服都成了地上的碎布,露出光裸的上身,神情愤恨的脸颊浮着鲜明的掌印,脆弱的咽喉还被一柄剑抵住。
众人不约而同的顺着剑身看向握剑的人,混合着诧异、古怪、暧昧及愤慨的目光投聚向她。
少女即使再迟钝也感觉得到如潮浪怒视过来的目光道道不带善意,心知这些人必然是剑尖指住的淫贼的手下。她咬紧牙关,止住心头的惊慌,目光落向为首的紫膛脸、落腮胡大汉。从他高鼓起的太阳穴,魁梧高大的身材以及凛然生威的气势,判断他应该就是那位以内力震断门闩的人。
她盯紧他,尽管心情紧张,仍维持面无表情,指住手中的俘虏撂下狠话。「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他的命!」
「有话好说,姊姊千万莫要伤了家兄。」清脆如野地泉声的优美声韵泠泠响起,少女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美丽的身影跨过门槛进入眼帘,剎那间她眼底只能容他一人,再看不清楚别人了。
先前还觉得剑尖指住的男子漂亮过人,没想到眼前约莫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更胜他几分。不,说他漂亮还不足以形容他的俊秀可爱,就说美若天仙吧。她的脸上浮现古怪表情,用天仙来形容少年恰当吗?
「姊姊,不管家兄怎么得罪你,请让在下代他向你赔礼。」面如冠玉的美少年抱手为拳,朝她微微一揖。
少女连忙回礼,差点忘了剑尖还指了个人,吓得谢锋鎏急急往后仰。
「你?他……是你兄长?」她怀疑的问。
两人的气质、样貌根本不像。一个是流里流气的纨夸子弟;另一个则气质温文秀雅,尊贵得有如王族,这两人是兄弟?
「是。」少年脸上带着微笑,溜向谢锋鎏的目光似笑非笑,看得他头皮发麻。
啐,他哪来的兄弟?这个半路认兄的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谢锋鎏注意到刚进来救他的擎天庄下属们对少年恭敬的态度,不由得更加狐疑。
「怎么可能?」少女仍不太相信。「你们长得不像呀。」
少年脸上闪过莫可奈何的神情,叹气的回答:「话虽这么说,可兄弟就是兄弟,不管我们长得像不像,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还是兄弟呀。在下是没得选择。」
「这倒也是。」少女眼中盈满同情,有那种德行的兄弟,难怪少年脸色这么沉重。
「在下姚静,姊姊剑下的是家兄谢锋鎏。敢问姊姊如何称呼?」
「我叫……」她墨玉般的眼瞳狐疑的眯起,抿紧唇瓣警戒的注视着。
自称姚静的少年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瞧我有多胡涂!姊姊的尊姓芳名岂有随便让人知道的道理。」
少女听他这么说,倒觉得不好意思,尤其是在那双澄澈坦然的眼光下,即使有犹疑也全化为泡沫飘走了。
「我愿意告诉你。」她爽朗的道,「我姓吕名锻金。」
姚静心中一动,迅速在记忆中搜寻到他想要的答案,不动声笑的朝她一笑,目光悄悄溜向谢锋鎏。
锋鎏是锋芒毕露的美丽金属,锻金意指冶金,怪不得风流大少会栽在冶金少女手上,因为吕锻金就是锻炼谢锋鎏这块锋芒毕露的美丽金属呀!
他状似不经意的笑看着吕锻金道:「吕姊姊,家兄究竟做错了什么,还请告知。一
提到这个,吕锻金一阵义愤填膺,指着谢锋鎏破口大骂:「说起他的错真是罄竹难书。他花言巧语的欺骗良家妇女,还横刀夺爱、始乱终弃--」
「妳说够了没!?」被骂得灰头土脸的谢锋鎏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悲愤,「我什么时候欺骗良家妇女,横刀夺爱、始乱终弃了?你一桩一桩给我说明白!」
「你想听,我就给你说明白,好让你没办法狡辩!」她不客气的吼回去,「你敢说你不认识文香、朱兰、春桃、水杏、杨花、秋桂、粉菊、绣球、紫丁香--」
「等等,这些名字……」他越听越狐疑。
「我还没说完,还有--」
「咳咳咳……这位姑娘……」一旁的万福忍不住插嘴,惹来她不悦的瞪视。
虽然她的眼神很吓人,但忠心为主的小厮还是甘冒大不讳的继续说:「如果小的没记错,文香、朱兰好像是晚香馆的姑娘,水杏、杨花、秋桂是秦楚楼的红妓,至于绣球是云梦院的,紫丁香是百花阁……」
听到这里,吕锻金得意的朝谢锋鎏说:「瞧,连你的贴身小厮都可以做证你跟这些姑娘夹缠不清。」
后者听了哭笑不得,没好气的翻眼瞪她,「你知道晚香馆、秦楚楼、云梦院、百花合,还有这个楼兰合是做什么的吗?待在那里的女人也算得上良家妇女?」
吕锻金怔了一下,老实说,她还真不知道楼兰阁是干嘛的。摸不着头绪的明亮眼眸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在场的男子全都抿着嘴朝她似笑非笑,眼中充满的分明是令人无法错看的讪笑。再看向姚静,那双明亮若星的眼瞳里盈盈流转的都是同情。
「吕姊姊,」他有些尴尬的解释,「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可是楼兰阁是家妓院喔。那些姑娘如果真是待在像楼兰阁这样的地方,可能就没办法被称做良家妇女吧。」
少女困惑的眨着眼眸,突然「妓院」两个字如一枚烟火在她脑中炸开。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光落向剑尖指着的谢锋鎏,后者正以一种准备讨回公道的愤慨表情瞪视她。
「现在你明白了吧!」他气愤的捏着剑尖,想把它移开,但剑尖在他不敢置信的眼光下不驯的指回他的咽喉。「你到底想怎样?」
少女鼓起颊,懊恼的回答:「就算她们不是良家妇女,你也不可以用甜言蜜语欺骗人家,还对人家始乱终弃!」
「妳说什么?」他大吼。
「有话好说。」姚静气定神闲的开口,朝快被气炸的谢锋鎏丢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向吕锻金。「吕姊姊,我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你可不可以从头到尾把你怎会为……嗯,我是说那些女子出面向家兄讨公道的经过说一遍呢?」
「好。」在那双温柔若明月清辉的目光恳求下,她微微颔首的表示同意。「今天下午我在路上遇见一个落魄的书生想跳河,我拉住他问明原委,得知他是因为心爱之人被个叫谢风流的坏人横刀夺爱所以想寻死。我一听谢风流这名字,便明白这人有多自命风流,定然是个贪花好色之辈,再听书生提起他种种的下流勾当,更加的义愤填膺,决定要教训这家伙,替所有被他欺负遇的女子讨回公道。那书生告诉我谢风流今晚会到楼兰阁,打算强占他心爱之人的身子,于是带我进到这屋子,后来就……」
「嗯。姊姊那时候知道楼兰阁是妓院吗?」
「不知道。」她尴尬的回答。虽然她年龄尚幼,但常常溜出家门四处闯荡,大致上还晓得妓院代表的意思。
「吕姊姊有没有想过,一个落魄书生怎会有此神通将你带进妓院?又怎知家兄晚上会进这间房而不是别间房呢?」
吕锻金双眼大睁,开始觉得事有蹊跷,可是那个书生看起来很老实呀。
姚静微微一笑,慧黠的眼眸投向也正陷入深思的谢锋鎏,轻柔的开口:「如果我在吕姊姊面前还你清白,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他看进那双胸有成竹的深邃眼眸,在那里仿佛看到了无所不能的智慧,胸口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狼狈的别开视线看向吕锻金。想到身受的屈辱,一阵强烈的怒气席卷全身。只要能矫正这心高气傲且自以为是的少女对他的看法,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好!」
「那我就开始了。」姚静脸上洋溢着自信,轻拍了两下手,一男一女哭哭啼啼的被人丢进来,在哎哟声中,吕锻金及谢锋鎏看清楚两人的样貌,不由得脸色一变。
「那不是吴伦吗?」吕锻金指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男子,后者一见到她,立刻呼天抢地了起来。
「女侠,救命呀,女侠……」
「大胆吴伦!不快从实招来,还想搞什么花样?」推人进来的其中一名青衣小童,不客气的一脚踏住他的背。说也奇怪,吴伦被他这么一脚踩中,登时吓得不敢喊救命了。
「这是怎 回事?」吕锻金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事情是这样的……」姚静坐上侍从端来的椅子,好整以暇的开口。「我们到楼兰阁找家兄,没看到家兄,倒是先找到万福。据他所言,家兄受了楼兰阁红妓花舞娘之邀前去相会,可是我看花舞娘仍在大厅应酬客人,丝毫没有起身赴约的打算。又看到这个人对着众酒客大放厥词,夸耀他如何设计整治家兄,要是众人不信的话,可以跟他一块去看热闹云云。听到这里,我先请查叔领着其他人随万福去寻家兄,接着要随身书僮逮住吴伦与花舞娘后赶来会合。」
「你的意思是……」
「何不让他们两人来说呢?」
在姚静的示意下,青衣小童踩着吴伦威胁:「再不照实招来,就等着受肠穿肚烂之苦!」
吴伦捂着肚子,神情痛苦不堪。自从被喂了枚古怪的黑药丸后,腹中肠子有如车轮转动,要拉又拉不出,想吐又吐不出,简直是生不如死。
「小爷饶命,小的知无不言……」他虚脱的道。
「哪来这度多废话?快给我说!」
「是我设下计谋,引这位女侠去对付谢公子……」
「你说什么?」吕锻金柳眉倒竖,一双杏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是小的不对,小的该死……」吴伦支支吾吾的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他对谢锋鎏有诸多不满,妒恨他凭着英俊多金,每到一处妓院便让那里的烟花女奉为上宾,红牌妓女反对他们这些老客人疏懒不理。前几日两人在酒楼里冤家相逢,谢锋鎏见他调戏走唱女子,竟出面给他难看,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吴伦发誓报仇。
但他左想右想,就是捉摸不出一个主意来对付人家。想那谢锋鎏身手不凡,哪里是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身手打得过的,而他那个人虽然一身的纨夸子弟气息,却不是笨蛋,他想对付他简直是不可能。
说来也是老天帮忙,就在他想得头快破时,在街上看到吕锻金教训几名不长眼的地痞,几个起落便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她的侠女风貌、高超身手,刺激他心生一计。
心高气傲的谢锋鎏如果惨败在一名少女手中,还有脸继续留在城里吗?
他跟踪吕锻金,见她询问店家附近的名胜古迹,便埋伏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乔装成欲跳水的寒酸书生打动她的恻隐之心,再撒下漫天大谎诓骗她对付谢锋鎏。
事先他就打听到谢锋鎏今晚会到楼兰阁,以重金买通花舞娘,将谢锋鎏骗去预定好的房间,只等吕锻金出手教调谢锋鎏,他再领着一干酒客前去看他笑话。
整个计画本来是天衣无缝,没想到谢锋鎏的家人会突然找上门,以至于功亏一篑。
说完之后,吴伦畏缩得不敢看吕锻金与谢锋鎏,那两人的眼睛像豺狼虎豹般凶狠,好似欲将他撕成碎片。
「该死的!」谢锋鎏阴沉的怒啐,身上裹着万福张罗来的袍子,愤恨的目光从跪在地面听人宰割的吴伦与花舞娘,移向静默一旁的吕锻金。
后者在听吴伦叙说整件事时,便将剑移开,也算是无言的认错吧。但想到她对自己的残害,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谢锋鎏便吞不下这口气,心里像有把火燃烧般又痛又惊。
不可原谅!
主谋吴伦,帮凶花舞娘,还有这个被骗来执行的刽子手吕锻金,全都不可原谅!
尽管理智上明白吕锻金是无辜的,可是男性的自尊就是没办法谅解她对自己的凌辱。连他父亲都没打过的脸颊竟挨了她一巴掌,还有胸口被踢一脚的疼痛,光着身子的耻辱,最可恨的是,自己的狼狈样居然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吴伦的奸计虽然败露,可已经达到羞辱他的目的了!
「你们……」
他咬牙切齿的目露凶光、紧握着拳头的样子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看得吕锻金害怕了起来。然而,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容许她退却,只得强做镇定的站立在原处承受他的怒气。
「咳咳……」看她明明很害怕,还故作坚强,姚静实在不忍心。「这件事吕姊姊也是受害者,我说大哥呀,虽然你是受了些委屈,但也认清楚真相。」
他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溜了一眼花舞娘,「不是所有烟花女都臣服在你的美貌与财富下,如果有更大的诱因,她们是会选择另一边的。」
难堪,就像另一个狠辣的巴掌掴在他脸上,谢锋鎏咬牙切齿的瞪视向姚静。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弟弟还真晓得他的痛处在哪,而且还狠狠的往那里踩去!
这是他今夜遭遇的第二桩伤心事。吕锻金践踏了他的男性自尊,花舞娘则粉碎了他的男性自信!原来,他不只打不过小丫头,连向来引以为傲的男性魅力都被名烟花女弃如敝屣。更可悲的是,点醒他的还是名比他美丽的少年。
谢锋鎏从未觉得他的人生有这么悲惨过,今晚简直是场大灾难,惨到他希望这仅是一场噩梦。更惨的是,这非但不是噩梦,还是个他正身历其中的残酷事实。怎么不干脆让吕锻金一剑杀了他,省得他在这里承受屈辱?
绝望在他胸口越拧越紧,他却仅能咬牙忍耐,然而眼角泄漏的凄凉落寞,在有心人眼中只觉得更加的沉痛酸楚。
姚静瞄了一眼怔怔瞧着他僵直站立的身影的吕锻金,心里有了计较,打破沉默道:「吕姊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对家兄没有误会了吧?」
「没……」她低下头,谢锋鎏脸上的掌痕及一身的狼狈分外令她怵目惊心。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羞愧过,因为自己的冲动与愚昧伤了这名无辜的男子,就算他想打她泄愤,她都没话讲。
「既然这样,吕姊姊是不是该回家了?」
「什么?」她愕然瞪视他。
只见姚静眼中盈满同情,「吕姊姊眉目间隐有灰气,显示出家有丧事。我劝你立即回家一趟,免得终身遗憾。」
吕锻金脸色一变,想起父亲与谢擎天每三年的一战,胸口蓦地抽紧。
「不……」她惊呼一声,迅速朝外奔去。但人到门口,娇俏的身影一顿,回头朝谢锋鎏看去。千言万语画在那两汪盈盈的目光泉里,深深的注视后,娇影便如乳燕投林般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大哥,我们也该走了。」姚静走到僵直注视着门口的谢锋鎏身边道,见他像尊木头人般没有反应,以眼神示意万福搀扶他往门外走。
就这样,一行人像来时一般令人意外的迅速离去,理都不理蜷缩于一角的两名阴谋者。
第二章
滇池的清晨弥漫着雾气,微弱的晨光白灰蒙的远方出现,谢锋鎏觉得自己的心境就像此时的天色,如果是完全的黑暗也罢,偏偏像灰扑扑的云层压得心头好闷。
闷什么呢?
随着马车晃呀晃,视线在晨曦中没有目标的飘移,直到巍峨的山庄在雾气中逐渐清晰,他像是畏冷的瑟缩了一下,目光倏的抽回。
睁着眼,瞪视着华丽的车厢,觉得自己像被锁在金笼里的鸟,而且是一只垂头丧气的笨鸟。
自以为鹤立鸡群,赢得众美的青睐,沾沾自喜下,被人耍弄了都不知道,现在可好了--他嘴角苦涩的垂下。在自家的属下面前像只瞎眼的笨孔雀般出糗,再也趾不高气不扬,只能像尊傀儡般被架上车,赶着夜路离开繁华热闹的昆明城。但这些都不算什 ,他只担心等会见能拿什么颜面去见向来冷峻的父亲。
绝望使得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似的,他软倒在铺着香暖的锦衾里,感觉到马车缓慢了下来,估料已经进庄子里了。他可以听见隐约的人声自窗口传来,浑噩的脑子除了绝望,仍只是绝望呀。
万福掀开车帘时,看到的就是他捧着头呆坐的模样。年轻的小厮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恭敬的低声道:「少庄主,请下车。」
谢锋鎏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万福接着道:「少公子的意思是请您先回洗剑院梳洗,再去见庄主。」
肯给他梳洗的时间?这个姚静还挺懂得做人的,是不想让他在父亲面前太狼狈吧!他沉默的跟万福下车,这时候天光从雾气中灿亮起来,一株缀满大红花的山茶就开在通往洗剑院的垂花门边。
脚步沉重的走向所住的院落。离家有半月余,沿途栽种的花卉轮替竞放,端的是李花娇、杏花俏、桃花艳、芙蓉雅……看得人眼花撩乱,他的心情却抹上一层灰。
这层灰是再美的花颜都擦拭不去的,这层灰任再清净的湖风也吹不开,这层灰是逐渐灿起的晨光所照不透的,这层灰……
他忽然有种转身逃开的冲动,但寝室的房门被仆役关上,万福绞了条温熟的毛巾为他拭脸,伺候他更换衣物。
「少庄主……」
侍仆送上香茗,他坐在铜镜前端着杯子发呆,万福为他重新结上发辫,他情不自禁的轻抚向曾被掴一掌的脸颊,红肿的掌痕到哪去了?如冠玉的脸颜尽管有些苍白,却一如往昔英俊,再找不到象征着耻辱的手印。
昏沉的脑中有丝残余印象,那个自称是他弟弟的姚静曾命人为他上药,他还记得脸上的清凉舒适感觉。
真希望他受创的自尊和自信也有同样的良药可以医治。然而,谢锋鎏清楚的知道,昨晚烙下的伤痕怕是一辈子都抹去不掉了。
「少庄主。」在万福的催促下,他没精打彩的走出洗剑院,老远就看见擎天庄的总巡院查中野迎了过来。
怕他逃跑吗?竟要庄中武功仅次于父亲与二叔的查中野前来押人?谢锋鎏苦涩的扬起嘴角,强烈的屈辱感席卷全身,只得紧握住拳头,控制自己想要发狂怒吼的冲动。
昨夜的出丑全让查中野看见,不晓得这位从小看他胡闹到大的查叔会说什么。幸好他保持着昨晚至今的一贯沉默,只朝他道:「随我来。」
令他意外的是,查中野并没有带他朝前厅走去,而是跨过一道自滇池引进来的人工溪流,往父亲所住的松云院。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路上的气氛显得凝重,好几次他想开口问查中野,但话到嘴边便梗住了。越过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护卫们,他被带进内室,一抬眼便见到姚静,睁着黑白分明的灵秀眼眸注视过来。
「大哥,锋鎏来了。」
柔和的醇厚嗓音传来,他定睛瞧向声音的主人,擎天庄的二庄主夏孟哲就坐在床侧。他的目光越过他,落向床上闭目休息的长者,震惊像无情的巴掌掴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场景太出乎他意料了。
在他的想象中,父亲必然是威严凛然的坐在大厅的主位上,等着训斥他这个不肖子。可为何这出他早已习以为常的父子会戏码不像往常在大厅上火爆搬演,反而转移到弥漫着浓烈药香的卧室?让他像个跑错舞台的戏子,忽然间不晓得该怎么演出了!
「快过去呀。」
姚静在他耳边的低语,有如暮鼓晨钟敲醒他昏然茫惑的脑袋,他快步走到床边。
「爹?」干涩的声音自紧绷的喉头挤出,他不敢置信的瞪视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心脏蓦地抽紧。才半个月不见,被江湖人士誉为雄踞西南武林的雄狮的父亲,怎会变得这样?
谢擎天听见儿子的呼唤,勉强撑开眼皮。独子脸上不可错视的忧虑与无措令他心头刺痛。他忽略他太久了,如果他肯听义弟的话,或许情况不至于演变至此。
「鎏儿……」
「爹……」酸热的情绪猛地冲到眼睛,谢锋鎏双膝一软的跪倒在父亲床前,像个孩子般无助的伸手握住他虚弱的手掌,颤抖着嘴唇,表情凄惶。「您怎么会……」
「说来话长……」谢擎天抖落一朵苦笑,急促的喘息了起来,夏孟哲忧急的蹙起眉。
「大哥,你身子骨仍虚,先喘口气,其他事我来跟锋鎏讲。」
谢锋鎏闻言,悲愤的转向他。「二叔,我爹怎会变成这样?」
「锋鎏,你冷静点听我说。」夏孟哲先安抚他的情绪,才沉重的接着道:「三天前,你父亲去棋盘岩赴与笑天堡堡主吕笑天每三年一次的约战--」
「爹是被吕笑天……」他难以相信,两人往常都是不分胜负,点到为止的结束约战,何以这次……
「不是。」夏孟哲摇摇了摇头,「大哥与吕笑天的约战向来点到为止,这次也相同。只是在他们以内力比试时,突然出现了个蒙面人偷袭。」
「怎么会?」谢锋鎏困惑的问,「据我所知,每次比试都有二叔和查叔领着擎天庄菁英随行保护,至于笑天堡方面也有高手在旁戒备,那名蒙面人是怎么突破一庄一堡的高手偷袭爹呢?」
夏孟哲与查中野闻言都羞愧的低下头,前者声音瘖哑的道:「锋鎏,是二叔对不起你,没有尽到保护你爹的责任。对方先派人挑衅守在要道的兄弟混乱我们的耳目,趁众人分神之际,一跃而上棋盘岩迅速下杀手。等我和李岩警觉到,双双赶上棋盘岩,只看到那人一掌拍向吕笑天背心,浑厚的掌力先是将你爹震得朝外飞去,我只来得及接住他。」
「那吕笑天和凶手呢?」
「等我喂了你爹救命药丸转头一瞧,只见李岩抱着他师父吕笑天为他输送内力,凶手已经逃之夭夭。」
夏孟哲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能在三大高手的警戒下上棋盘岩偷袭后从容逃走,足见此人功力之高。
「我爹现在……」忧虑的心情如今只有空间容纳父亲的安危,其他人、事只得以后再说。
「大哥的伤势虽然沉重,但总算捡回一条命,只是……」
「只是怎样?」他颤抖着唇问。
夏孟哲深深看他一眼,表情沉痛的道:「大哥经脉受损严重,如今内力全失,如果没有妥善的治疗仍有性命之危,我打算送他到药王谷养伤。」
「药王谷?」他听了一怔。药王谷是武林圣地,听说,药王不仅医术过人,武功同样深不可深,他的妻子玄机仙子更精通奇门八卦,谷内不仅遍植药草,也充满要人命的机关,是以再凶恶的狂徒也不敢轻攫其锋。
「是。药王已经允许我们进谷了,所以……」夏孟哲边道,边扶起谢擎天的身体,让他能枕着堆高的枕头勉强坐起。「锋鎏,这就是你爹急着召你回来的原因。我必须陪你爹到药王谷休养,擎天庄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自为之。」
「不……」他慌乱的摇头,看向父亲。
「鎏儿……」谢擎天紧握住儿子的手,尽管有太多的不放心,但孱弱的身躯根本容不得他说不。「庄子要交给你了……」
「爹……孩儿扛不起呀……」事到如今,他只得向自己承认,他一直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儿子,以为父亲能庇荫他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要独自撑起自己的天。
「扛不起也得扛!」谢擎天对儿子的孬样感到悲愤,都到这种时候,他还不肯振作起来吗?「爹是再也护不了你了。鎏儿,该是你像个男子汉的时候!」
「可是……」他空空的脑袋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当男子汉呀。绝不是像以往般只懂得花天酒地就行,庄中的生活营计、擎天庄在武林的声望、还有偷袭父亲的凶手……这些都得他来做,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做呀!
看儿子捧着头难过的样子,谢擎天的心刀割般的疼,连忙向义弟求助。
夏孟哲喟叹了声,他是早有准备。「静儿过来。」
被点到名的姚静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床前。
谢擎天欣喜的望着他,对儿子道:「孩子,知子莫若父,我也晓得以你现在的情形是扛不了这个重担,所以爹都帮你安排好了。我们到药王谷后,武事方面你可以仰仗中野,其他方面就得听静儿的话了。论起文韬武略你是样样不如他,幸好静儿念在你二叔的份上愿意留下来帮你。」
静儿?他狐疑的抬起头,发现那双清澈却又神秘的黑眸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回视过来。
「他是……」这个疑问压在胸口有一整晚了,谢锋鎏看向父亲与夏孟哲寻求解答。
「静儿是你二叔的孩子,他深得药王夫妇的真传,这次是看在你二叔之面才出谷相助,委屈自己拜我为义父,并愿意留下来襄助你接掌擎天庄的庄务。鎏儿,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为父的安排呀。」
谢锋鎏抿紧嘴,心里极不是滋味。父亲就这么看不起他吗?虽然见识过姚静的手段,可他不认为眼前乳臭未干的小子会有什么能耐可襄助他!
「静儿……」
谢擎天朝他伸出手,姚静在父亲的示意下,只好将小手伸过去给他握,神情有些莫可奈何。
「静儿,义父就将锋鎏托付给你,我知道这么做很难为你,可是除了你外,我真不知道谁可以托付,这时候我方能体会刘备向诸葛亮托孤的那种心情。」
「义父……」姚静灵秀的眼波朝谢锋鎏看去,端丽的嘴唇委屈的撅了撅。「就算您真把我视为诸葛亮,但别忘了即使是他,也扶不起阿斗呀,就怕大哥不听我的。」
什么话嘛!敢情他--
「你很过分喔!竟敢拐着弯骂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谢锋鎏气得全身颤抖。
「我哪有骂你呀?」他顽皮的吐着香舌。「你年纪比我大,长得比我高,照理是比刘备托付诸葛亮时的那个阿斗强呀,又不需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你。」
「你、你……」什么一把屎一把尿的,当他是什么!?
见他气得眼睛冒火,姚静脸色一整,接着说:「如果你不想象阿斗那样,就得当着义父面前发誓,说你会听我的话振作起来。眼前的情况再不容你胡闹下去,擎天庄的重担就落在你头上,你扛不起也得想办法扛,这道理你明白吗?」
这番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他的确没有退路了,但要怎么扛?
「鎏儿……」
父亲心急的呼唤让他回过神,谢锋鎏不忍受伤沉重的父亲还要为这件事伤神,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孩儿谨遵父命。」
「我放心了……」谢擎天欣慰的紧握住两个孩子的手,擎天庄的未来就靠两人携手同心。
身心一放松,他沉沉睡去,但对于谢锋鎏与姚静而言,却像一个大石压在身上,用头焚心痛来形容也不为过。
要怎么扛起这责任?谢锋鎏无助的想。
要怎么教他坐稳擎天庄庄主的位子?姚静一个头两个大。
可以知道的是,未来的日子不会太无聊。将阿斗调教成英主,是连诸葛亮都办不到的事。不过,对姚静而言,越艰难也就越富挑战性。
谢擎天在义弟夏孟哲及药王谷派出的高手护送下,秘密前往药王谷。
心情低落的谢锋鎏顿觉失去依怙,对未来感到茫然不可期,浑噩的脑子还整理不出头绪,隔天便被迫面对擎天庄派驻各方的大小帐房。
虽然知道父亲这些年来在夏孟哲的辅佐下,名下的产业生意兴隆,也约略晓得是哪几种营生,但从来都懒得接触。是以当他坐在父亲的位子面对一只双目露算计的精明眼睛,听他们报告名下产业的状况,顿时有种陷入雾障里的茫然,两鬓的太阳穴大大的剧痛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姚静显得气定神闲,总是恰合时机的点头、蹙眉,仿佛底下人的一言一语都在他的掌握下。
当管香料买卖的祈帐房报告完毕,姚静优闲的开口:「祈帐房,我曾喝过一种兰香茶,气味清醇馥郁,你等会儿找管茶叶的秋帐房与我一同商议。」
「是。」
众帐房见他年纪虽小,但气度雍容,一双深黑如子夜的瞳眸令人高深莫测,明白他非可小觑,心下都生了戒惧之心。
只见那双深黑眼眸似笑非笑的扫过众人一遍,俊美可爱的脸庞绽出动人的笑靥,声音轻柔的传送进每个人耳中。
「这次召大伙来,主要是告知虽然庄主身受重伤前去药王谷疗养,但庄子里还有少庄主与我主持大局,请众人勿要忧虑。自今天起,大事自有少庄主裁夺,琐碎小事由我与查总巡院打理。希望各位能本着庄主主持庄务时期的忠恳之心,协助少庄主将擎天庄的名下产业经营得更胜从前,若是欺少庄主年轻,可就小看了他明察秋毫的吸力,少庄主必然依庄规处置。」
「属下不敢。」尽管众人看不出来少庄主有何明察秋毫的眼力,还是不约而同的迭声道。
姚静示意谢锋鎏颔首,紧接着又说:「少庄主备下丰盛的料理款待各位辛苦前来,请诸位人内赴宴。」
「多谢少庄主。」
恩威并施的招待完这批属下之后,谢锋鎏轻松不少。当家作主其实没他想得困难。他曾见过几次父亲主持庄务的情形,跟今天大同小异。只要不苟言笑的坐在主位,其余小事交由他夏二叔处理即可。
是呀,大事由他裁夺,小事则交给姚静与查中野。
他不禁纳闷起来,大事与小事要怎么判别?要是姚静把小事都当成大事要他裁夺,他岂不是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这种事在接下来的五天都没有发生,除了查中野每天清晨前来敦促他练功外,姚静因为忙着跟主管各项产业的帐房核帐商议而无暇理会他。直到这天,他闲得发慌在庭中练剑,姚静不知何时到来,人如其名的静立一旁,等到他满头汗水的停下剑势,万福上前递上毛巾,他才发现他。
「这是义父的擎天剑法吗?可惜空具其形。」那两片温润的美唇一开口就没好话,听得他牙痒痒。
「什么意思?」
他视而不见他眼中的怒气,淡淡的回答:「你内力不够,无法发挥剑法的最精妙处。」
谢锋鎏心中一凛,没想到他眼力这么好,一眼就看出他最弱的一环。他的确是无法发挥擎天剑法的精妙,每次练剑时,虽然知道剑势还要往前送或更迅捷的回抽,但总是力有未逮的不能达到希望的境界,以至于在明眼人眼中,纵横天下的擎天剑法被他使得破绽百出。
「这件事我们暂且不提,今天有件大事要你裁夺。」
「大事?」他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闷了五天终于有大事发生。
「喏。」他递出一张白色的帖子。
「这是什么?」他犹豫的接过。
「丧帖。」
「丧帖?」这算什么大事?他眼里有种被人摆一道的狐疑。
「吕笑天七天前过世。」姚静严肃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可是件道道地地的大事。「这是笑天堡为他发的丧帖。」
「吕笑天死了?」他微微发怔,眨了几下眼才消化这件事。「他怎会死的?」
「你忘了他与义父在棋盘岩决战时被人暗算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可是爹并没有……」
「对方那掌是直接打向吕笑天的背心,混合着两人功力贯进义父体内,将他打退到三丈以外,幸好我爹及时接住义父,喂了他一粒续命金丹,才暂时保住他的命。当时候,吕笑天的心脉已被震断,虽然我爹也赠了续命金丹给他,但仅能让他存一口气交代遗言。我还觉得这丧帖发得晚呢。」
问题不是丧帖发早发晚的问题,而是他该拿这件「大」事怎么办!
「他们发丧帖过来……」他满怀期待的盯着姚静看,似在向他要求答案。
「吕笑天与义父齐名,于情于理你都该亲自前往吊祭。」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谢锋鎏表情愕异,「可是吕笑天是在跟爹约战时丧命,笑天堡会不会对我们心生敌意?」
「李岩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他当时就在现场,亲眼见到蒙面人偷袭两人。掌力是由吕笑天发向义父,又不是义父发向吕笑天,擎天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是被害人,而不是加害者呀。」
「可是爹没事,吕笑天却……」
「吕笑天在中掌之后,心脉已被震断,李岩是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而且,若不是我爹及时喂义父续命金丹,接着赶到药王谷向我求救,今天发丧帖的可不只是笑天堡了!」
谢锋鎏讶异得无已复加,万万料不到他父亲的命是姚静救回来的,他猛然记起那日父亲曾提过,姚静深得药王夫妇的真传,看来他还真是小觑他了!
忽然间,他不晓得该怎么面对那双深沉多智的眼眸。眼前可是救他父亲的大恩人哩,照理说,他是应该跪下来叩谢一下……
「你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李岩素有西南武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之誉,我早就想会会他了。不过,如果你不去,恐怕会有好事者误会你是胆小怕事,这可弱了擎天庄的名头。」
瞧他那副嘲弄的眼神,分明显示那个好事者就是他!谢锋鎏登时想起之前他曾暗喻他是阿斗,一股不服输的怒气自他心底升起。
「我当然要去!这可是大事!」他咬牙切齿的掷出决定,低头翻开手中的丧帖,除了李岩的名字外,赫然还有--
吕锻金!
诡谲的寒意贯穿全身,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他讶异的张着嘴,目光抬起迎上姚静,那双深澈的眼瞳中正流转着一抹了然。
他早就知道了!
洱海,位于点苍山下,碧绿的湖水与点苍山上的积雪相映,妩媚迷人,自古有「银苍玉洱」之誉,笑天堡雄伟的建筑便是建在洱海畔。
擎天庄一行人在中午时抵达大理,依照姚静的安排投宿在最大的客栈朝阳楼。用过午膳后,他们前往笑天堡,沿途但见江湖人士络绎不绝,都是为吕笑天吊丧的,只见个个神情哀戚,显见吕笑天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谢锋鎏心怀忐忑,他几乎可以确定丧帖上的吕锻金与那晚在楼兰阁给他难堪的吕锻金是同一个人。想到与她再次相逢,心里便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晓得她是不是还认得出他来。
该死的,他忽然有种临阵脱逃的冲动,要不是姚静老拿那双等着看他逃跑的嘲弄眼睛盯着他瞧,他说不定真的逃了,倒不是害怕笑天堡中的人会对他怎样,而是不想再次面对那个给他生平奇耻大辱的吕锻金。
「振作点。」来到笑天堡前,姚静的声音低低的送进他耳中,提醒他如今的身分不同。
他代表的是滇境一带与笑天堡分庭亢礼的擎天庄,不再是流连花丛的纨夸子弟,绝不能让外人瞧不起。谢锋鎏深吸了口气,挺胸抬头,表现出一庄之主无与伦比的高贵神态,雄视阔步的进入气氛肃穆的笑天堡。
堡中的接待人员看清楚他们递上来的拜帖,眼中有着夹杂讶异的复杂情绪,指引他们加入前往灵堂祭拜的队伍。
当报到「擎天庄少庄主谢锋鎏偕其弟姚静前来吊祭」时,众宾客的目光纷纷投过去,紧接着一怔,只觉得缓缓行到堂前的两名少年俊雅得不似武林中人,尤其是一身白衣更将他们衬得清逸出麈。
谢锋鎏接过点好的线香,与姚静一同上前祭拜,心跳逐渐加快,他闭眼祈祷,希望能避过与吕锻金的见面。他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见她。想到那晚她对自己的伤害,胸腔便有种剧烈的疼痛,混杂着耻辱与自尊受伤的情绪随着血液扩散向四肢百骸。
「大哥。」
姚静悄声的提醒他该把线香插进香炉里了,他沉默的照做,依照礼俗向丧家致意,低垂的目光短暂的盘旋在神情哀戚的俊朗青年头上,猜忖着他的身分,随即被一双水气饱满的怔仲黑眸吸引住。
那原该是双天真无忧、盛气凌人的明亮眼眸呀,怎么几日不见,深澈的眸底就被揪痛人心的沉痛与哀愁给填满?那夜鲜妍丰润的面容,如今瘦了一圈,红润的脸颊被一层死灰的惨白所覆盖,笼罩着异常悲哀的阴影,再见不到阳光般的灿烂。
谢锋鎏的心纠结绞痛着,他不明白自心底升起的怜惜从何而来。见到她这么凄惨,他竟一丝愉悦也生不出来,反而为她的情绪所影响跟着难受起来,甚至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鼓励她,以灼热的双唇吻去她眼中的悲伤,用身体护卫她娇弱的身心。
这番认知令他表情惊C恐。
他疯了吗?
何以在人家父亲灵前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困惑中,一种他未曾有过的情愫明明白白的熨烫着他的心,堆积到胸口的柔情再按捺不住的泛上眼睫,汹汹的冲卷向吕锻金。
第三章
吕锻金的眼睛刺痛了起来。
像个被关在暗室中的人突然被强光照到般的感到刺痛,同时将她陷进绝望悲痛里的神魂唤醒,麻痹的意识开始渗入感觉。
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觉,她因此而有些怨恨起来。但在怨恨具体成形之前,千丝万缕的惨伤便化作针刺般的疼扩散向四肢百骸,剎那间,怨恨与遗憾汇流的情绪在心海里波涛汹涌。
如果当日父亲答应带她一块去棋盘岩,情形会不会一样?如果她没有偷偷跟随,却因走错路的关系迟了一日才赶到棋盘岩,是不是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然而生命里没有如果,错过就是错过了,除了满满的遗憾与悔恨外,还是满满的遗憾与悔恨呀!
她却不得不想。任自己在怨父亲、恨自己、更嗔怪老天爷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给的死巷里徘徊,质疑着父女的缘分为何竟这么草率的了结。
想到父亲离家前往昆明赴约那日,她赌气的连去送行都不肯,后来赶到棋盘岩,还为气恼见不到那场决战而索性到昆明城晃荡。如果她不是那么任性,如果她肯花心思去打探,是不是就来得及,来得及……
强烈的悲伤与悔恨自赶回家确认父亲的死讯后,便一直重复再重复的淹没着她,终至所有的感觉都麻痹了,终至她困在悔恨里无法自拔,只能如行尸走肉般的行礼如仪,尽一名孤女对亡父最后的心意,迷失在悲痛的深渊里。
然而,那道阳光般炽烈的光芒却投射过来,强迫她困在黑暗里的神魂张开眼睛面对残酷的现实,在她迷离的眼瞳里印下属于他的身影,一点一滴的渗入她麻木的知觉,唤醒她的记忆。
是他!
作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名叫谢风流的男子。
犹记得她离去前他混杂着悲痛、委屈的怨恨眼光,此时此刻,那双灼亮的眼眸充满的却是浓浓的关怀与怜惜,为什么?
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渗出,在迷蒙的视线下,她看到他朝她跨了一步,却突兀的停住,焦虑的目光紧锁向她。
「请……节哀顺变……」
沙哑的声音从他紧抿的唇间飘出,她还来不及回应,一道盛气逼人、挑衅意味浓厚的阴沉嗓音紧接着侵占了她的思绪。
「说什么节哀顺变!擎天庄来此吊唁,根本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说这种话干嘛!」
她震惊得无已复加,他是擎天庄的人!?
只见谢锋鎏僵硬的转身向说话的男子,那是个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轻男子,吕锻金一眼便认出他来,对方眼中的盛气凌人在对上她时,软化了下来,她没稍加理会,再次看向谢锋鎏。
从他紧绷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心底的不悦一触即发,但在他能发作之前,一道优雅轻柔的嗓音替代他飘荡在灵堂里,那声音是令人难忘的耳熟,那是--
「阁下未免太没礼貌,就算看我们兄弟不顺眼,硬要说我们是猫,也不能侮辱吕堡主是鼠呀。在人灵堂前说这种话,不怕吕堡主跑去你的梦中教训你吗?」
肃穆的灵堂传来几声闷笑,虽然这么做很不礼貌,但年轻小辈还是忍俊不住,年长者则嘴角抖了抖。
「我哪有这么说!?」那人被他的话一堵,又见众人似笑非笑的眼光朝他投来,脸上涨满红潮。
「咦?刚才那句猫哭耗子不是你讲的吗?」姚静睁着明亮的眼眸道。
「我的意思是,」那人咬牙切齿着,英俊的五官因体内的怒气而显得有些狰狞。「在场的人都知道,吕堡主之所以会英年早逝,是因为谢擎天的关系!」
吕锻金为悲愤笼罩着的身心,顿时找到宣泄的出口,雾气弥漫的泪眸倏的转为尖锐。
敌意自四面八方袭来,但最教谢锋鎏感到芒刺在背的是吕锻金充满怨恨的不满眼光,胸口顿时发冷。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这么认为,但他独独不希望她这么想呀。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可他就是止不住这个想法。
「阁下何人?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黑沉着脸,怒视对方。
那人气愤的眯起眼,「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他一字一字的说,态度傲慢。
「你!」
「你太孤陋寡闻了,连我们影剑门的少主都不认识!」那人身后的手下连忙道。
影剑门少主丁烜毅被认为是仅次于李岩的西南武林年轻高手。然而,看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谢锋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听过他的名字。
「不认识他就是孤陋寡闻吗?擎天庄所有人宁愿做个孤陋寡闻之辈。」
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丁烜毅气得脸色铁青,正当他不顾一切想要发飙时,一阵充满威严的声音自后传来。
「无量寿佛,毅儿,你太沉不住气了。」
众人赶紧将目光投去,只见一名仙风道骨做道士打扮的老者在数名声工簇拥下走来。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丁烜毅浮躁的态度立刻收敛。
姚静灵眸一转,知道此人是丁烜毅的师父,也就是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怪不得原先跪立在灵堂前的李岩也起身相迎。
他靠向义兄耳语,「他是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
清云道长内力深厚,清楚的听见他的话,粗短的浓眉一耸,目光如电的投过去,对他小小年纪竟能一语道出他身分感到讶异。眸光在那张秀美可爱的脸上盘旋,似想搜寻什么,最后只是蹙起眉,默默的瞅向他。
「道长与吕堡主是至交,今日前来必是拜祭吕堡主吧。我等且先暂退一旁,等道长祭拜之后再来谈如何?」姚静微微一哂,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言明擎天庄并非是怕事之辈,只是尊重亡者与祭拜者,暂时不跟丁烜毅计较。
清云道长微微颔首,上前拜祭之后,目光再次投向姚静。
「你是……」
「晚辈是擎天庄姚静,与家兄前来吊祭吕堡主,令徒却蓄意挑衅,在吕堡主灵前想挑起一堡一庄结仇,不知道长对此有何看法?」
「无量寿佛。」清云道长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言辞竟如此犀利,一时间倒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谨慎的道:「小施主为何会认为小徒是蓄意挑起一堡一庄结仇!」
「看来道长是没听见令徒所说的话,也难怪。」姚静暗骂他是老讦诈。反却显得更加恭敬。「在场中人都听见令徒说,吕堡主之所以会英年早逝是因为家父的关系,这样的话不算挑衅吗?」
「无量寿佛,莫非施主不这么认为?」
「当然不认为!」谢锋鎏没好气的插嘴。「道长是武林耆宿,断然不会像令徒那 不长见识,有这种幼稚、轻浮的想法吧?」
清云道长被他的话一顶,有些下不了台,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对,他主掌点苍派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被人堵得无话可讲,不禁对谢家两兄弟的口舌犀利感到哭笑不得。
「大哥说得有理极了。」姚静边附和边点头。「清云道长是有见识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认为,何况有李岩兄为证,也不容擎天庄受这样的污蔑。」
众人将目光投向跪立如岩石一般的李岩,想看他怎么回答。他本人则从垂首悲戚的神情中猛然抬起头,一双黑色慑人的眸子直接投向姚静,犹如鼓槌用力敲进他心头,咚咚咚的敲得他耳鼓生疼。
「无量寿佛,李贤侄,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清云道长索性将烫手山芋般的问题抛给他。
李岩是个血性汉子,他低哑声音,不偏不颇的道:「李岩也不懂他的意思。不过,恩师遇害时李岩亲眼目睹,的确与谢庄主无关。」
「我就说吧!」谢锋鎏得意的道。
「怎会没关系?」一旁的丁烜毅不服气的插嘴,「吕堡主是死在他与谢擎天决战的时候,谢擎天难辞其咎!」
「你胡说什么?」谢锋鎏怒视向他。
「我说的句句属实!」丁烜毅高傲的回答。
「你!」
「大哥。」姚静轻扯了一下谢锋鎏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些,扫了丁烜毅一眼后,目光清朗的投向清云道长,声音不急不疾的道:「江湖中人都说点苍派弟子在道长的教导下,个个文武全才,知礼守义,今天才发觉传言未必属实。」
话声一落,在场的点苍派弟子立刻变了脸色,清云道长灰白的浓眉挑高,目光如炬的投向他。「施主此言是什么意思?」
「道长是在装蒜吗?」姚静冷笑,毫不畏惧的迎视他锐利的眸光。「首先,家父与吕堡主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分轩轾,虽然与道长没有深交,但至少见过面,以平辈的身分点过头,令爱徒丁兄烜毅却直呼家父名讳,道长不加谴责,任凭他谢某某长谢某某短的,如此对长辈不敬的态度,要人怎么相信点苍派的弟子知礼守义!?再者……」
他停顿下来,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中人,尤其是点苍派弟子,看得他们个个心虚的低垂下头,才停在清云道长脸上,接着说:「家父与吕堡主每三年便要切磋一次武艺的约定,武林中人大都知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之前的近两次比试道长都在场为吕堡主护法。」
「没错。」
「道长既然曾经到场,定当晓得吕堡主与家父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几次比试都难分胜负。由于双方并无深仇大恨,是以两人虽无约定、却有默契让这场武艺切磋维持在点到为止的君子之争范围。」
「是……这样没错。」清云道长沉吟了一下后回答。
「不过,内力比试最易受外力干扰,要是有人乘机下手,比试中的两人轻则重伤,重则陨命。所以每当两人比试到内力时,双方扈从最为紧张。晚辈大胆猜测,道长最初会受吕堡主之邀前去观战,必有担心好友会在内力比试时受人暗算的疑虑吧?」
「没……错。」
姚静眨了一下眼,脑中似有什么被触动。「晚辈大胆再问一声,观战的要求是吕堡主先行提出,还是道长主动提起的?」
「这……」他眯眼审视向他,眼神带着戒备。
「晚辈这么问只是想藉此找出暗算吕堡主与家父的凶徒。在场众人皆知吕堡主是在与家父比试内力时不幸丧生,可有想过与他武功在伯仲之间、同时遭人暗算的家父情况如何呢?」
「莫非谢庄主……」清云道长迟疑的问。
「哎……」
清亮的明眸转瞬间幽深如两泓愁惨的秋潭,就连声音都显得哽咽,使得明知父亲健在人世的谢锋鎏都忍不住质疑起来。
「不敢欺瞒道长。暗算的凶徒按住吕堡主后背催发掌力将家父震飞,他当场口吐鲜血,内腑严重移位、碎裂,幸好及时服下药王所赐的续命金丹,勉强保住一口气,得以向药王谷求救,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仍需长期疗养,现下人在药王谷呢。」
众人听他说起被尊为武林圣地的药王谷竟允许谢擎天人谷疗养,不禁受到震撼。清云道长更是默不作声的直瞅向姚静,似乎想从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找出盘据心头的一个疑惑,一时间做为灵堂的宽敞大厅陷入一片沉寂。
就在厅堂里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时,丁烜毅再度出声。
「你刚才说谢庄主与吕堡主的功力在伯仲之间,两人同时遭人暗算,何以谢庄主人好好活着,吕堡主却一命归西?」
谢锋鎏可以感觉到一旁的吕锻金目光再次转为仇怨,不禁对丁烜毅的挑衅大感不满,恼火的道:「你是存心想制造擎天庄与笑天堡的仇恨吗?什么叫家父人好好活着,吕堡主却一命归西?你刚才没听姚静说,家父是历经九死一生,才侥幸保住一命吗?当时掌力是由吕堡主那方发过来,家父没死已是万幸,你还说这种话,莫非希望今天办丧事的不仅是笑天堡吗?」
丁烜毅怔了一下,紧接着说:「我没有这意思,只是以常理推断,既然掌力是由吕堡主那方发去,照说,吕堡主原有的内力加上暗算者的内力,谢庄主受的伤应该比吕堡主严重。」
「这……」
「丁少门主是以己心来忖度,而非以吕堡主的侠义胸怀来看待这件事。」姚静巧妙的损了他一句后,似笑非笑的望向清云道长。「道长与吕堡主相交至深,当知吕堡主为人处事义字当先,宁可自己吃亏,也绝不愿连累旁人。」
这话说得可漂亮极了,即使是一点都不了解吕笑天的人,都不见得愿意犯众怒,在他的灵堂前说出对死者不敬的话,何况清云道长与吕笑天是至交。
只见清云道长毫不迟疑的点头表示认同,姚静紧接着道:「照我猜想,吕堡主一察觉凶手将掌力打进他体内,当机立断的决定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家父。然而,与家父耗战了一日,吕堡主的内力可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来得及撤回部分掌力由己身承受,如此剧烈的冲击,造成心脉当场断裂。虽然同样服用了续命金丹,仍然回天乏术。家父则因受到的冲击力较小,心脉幸好未断,在服了续命金丹后,侥幸保住一口气。尽管如此,他因受伤太重而内力尽失,至少得需五到十年的调养,才有可能恢复功力。诸位如果对我的话有疑虑,不妨询问李岩兄当时的情况,当知我所言不虚。」
李岩悲痛的眼眸中充满惊愕,对于眼前的美少年能将事情的经过断得一字不差,油然生出佩服。就好像他在现场目击,而且是了解他师父甚深才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着回答:「情形大致是这样没错。那贼人见我们赶上棋盘岩,便舍下先师逃走。我见先师七孔流血,急急忙忙为他诊脉,发觉他的心脉已断,虽然输送真元想尽人事,后又蒙擎天庄的夏二庄主赠药,但先师服用之后,只来得交代后事就……」
「爹……」吕锻金闻言痛哭失声。之前李岩虽然跟她提过当时的情形,但她的心情太悲伤了,一直无法全盘领会。及至现在,麻木的知觉开始恢复反应,脑中尽是父亲死前强撑痛楚交代遗言的模样,他那时可有遗憾父女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师妹……」李岩扶住她轻声安慰,灵堂顿时陷进一片愁云惨雾。
「无量寿佛!」
在清云道长沉痛的一声佛号之后,姚静语音低沉的道:「李大哥、吕姊姊请节哀顺变,我相信吕堡主九泉之下,定然不希望两位只顾着悲痛。眼下之急是早日查出暗算吕堡主与家父的凶手。」
吕锻金与李岩闻言,就像个在悲痛的暴风雨里迷失方向的船员,忽然间看到了指引的光线,连忙忍住悲痛,满怀希冀的将目光投向他。
「要怎么追查?」吕锻金迫不及待的问。
姚静看向李岩说:「敢问李大哥,令师临终前可有透露些什么吗?」
「先师临终前只交代我要照顾师妹,还有……」李岩哀戚的脸容出现一抹犹疑。
「还有什么呢,李大哥?」姚静的声音犹如一只温柔多情的小手,温暖关爱的拂向他满心的愁悒及迷惑。
他再次看进那双美如星辰的眼眸,心跳莫名的急促起来,只得赶紧垂下眼睫,低声的回答:「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先师弥留时没有意义的呓语。当时他的神智迷茫,喘不过气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依稀听见他说:『是他……告诉你谢师……』然后就……」
死了。姚静心房一紧,望着李岩脸上的哀伤,心中有种难言的酸楚。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不轻易显露情绪的男子,若不是悲痛到了极点,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心底的伤痛。
「他是想警告什么吧。」姚静喃喃道,心中想着吕笑天口中的谢师什么的,指的一定是谢擎天。他曾听父亲提起,吕笑天与谢擎天是同门师兄弟,只是这件事极少有人知情。「由此可知,这人定然是他们两人都认识的人。可为何谢……爹想不到?」
「爹想不到什么?」距离他最近的谢锋鎏,忍不住问。
「当然是凶手啦。」他开始解释。「吕堡主,不,现在要改称吕师叔了。他临终前要李大哥告诉谢师什么的,我想这谢师什么的,指的必然是我们的爹。他大概是想说转告谢师伯吧,只是那个伯字来不及说出口。由此可知,吕师叔必然知晓凶手的身分,可我们的爹为何想不到呢?」
「你如何肯定那谢师什么的,指的是谢庄主?武林中人人皆知,吕堡主与谢庄主向来不合。」丁烜毅不以为然的说。
姚静扫了他一眼,冷淡的回答:「除了家父外,敢问吕师叔还有认识姓谢的朋友吗?再说,吕师叔与家父不见得不合,当初是吕师叔先向家父挑战,这场决战因双方实力相当,每三年便重比一次。想想看,如果他们之间有仇恨,早就打得死去活来,同归于尽了,哪需要打这么多次?再者,吕师叔与家父师出同源,原本就是师兄弟,家父本来就算得上李岩大哥的师伯呀。」
「有这等事?」清云道长显得相当意外。
「道长曾观战两次,难道没发觉两人的武功路数相近吗?像是同门师兄弟在过招练习?」
清云道长沉吟了起来。「他们的武功路数倒不见得相似,不过我看他们对对方会采什么招武回应,似乎胸有成竹,的确有几分师兄弟过招的感觉。只是我认为这是因为两人比试了好几次,难免会熟悉对方招式,不足为怪。」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湖中人很少知道他们的关系。对了,晚辈先前曾询问道长,观战的要求是吕师叔提出,还是道长主动提起的,道长还没回答呢。」
「也不是谁特别提起,当时本座认为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比了几次仍不分胜负,似乎没必要再比下去,以免造成两败俱伤。吕堡主则微笑的要我不必担心,若是觉得不妥,不妨陪同他一块去赴约,可以顺便为他护法。」
「那么第二次观战也是吕师叔邀请的吗?」
「可以这么说。」
「晚辈再请问,今次吕师叔与家父的比试,可有再向道长提出邀请?」
「有。」浮现在清云道长脸上的沉痛有着无尽的遗憾与懊悔,除此之外,还有一抹要诉说什么难言之隐的痛楚,使得他的声音显得特别的瘖哑。「本座与吕堡主原本已经约好,可就在与吕堡主约定起程的前一晚,本座在行功打坐时忽然觉得身体不适,险些走火入魔,昏睡了三日才逐渐恢复。」
「事情发生得太凑巧了,莫非有人想阻止道长陪同吕师叔前去赴约?」姚静疑惑的问,清亮的明眸泛露出智慧。「道长功力精湛,武林人人皆知。如果当日有道长在,那名凶徒必然无法得手,吕师叔与家父也就不会遭人暗算了。」
清云道长如受重击,饱经岁月洗礼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显然这个意念曾在他脑中出现遇无数次。吕笑天是他生平至交,他却在他最需要他时未能伸出援手,实为他平生最大的遗憾。
「这只能怪凶手太过狡猾,道长不要太过自责。眼下我们必须化悲愤为力量,想办法查出杀害吕师叔的凶手。」姚静见他神情悲痛,安慰他道。
「可是要怎么追查?」听到这里,吕锻金再也按捺不住。知道凶手早有计画,事先阻止清云道长陪同她父亲赴约又如何,还是不晓得凶手是谁呀!
「吕师叔身受凶手一掌,他的后背一定有留下掌痕。可是你们已经为他人殓,不然的话……」他伤腾筋的回答。
吕锻金心头涌上矛盾,如果要找出凶手,就得打扰父亲的亡灵,她是否应该……
「驻留本堡的陈大夫与我一同检验过先师的遗体,的确在背心部位发现一枚掌印。我已经描下。」李岩的开口解决了众人的难题。
「方便借我一看吗?」姚静问。
他看了他一眼后点头。
就这样,李岩扶起师妹,把前来拈香的众宾客交给堡中的执事接待,领着清云道长、姚静与谢锋鎏进议事厅,丁烜毅也厚着脸皮跟来。
李岩取出描图给他们观视,还将陈大夫召来。
「从掌印看来,可看出此人骨节粗大修长,而且是左掌。」清云道长首先开口。
「这表示此人是左撇子。」丁烜毅说。
「未必。」姚静摇摇头。「如果限定在左撇子,可能反而着了凶手的道。这只表示对方是以左掌偷袭吕师叔。」
「一般人都会以自己惯用的手掌施力,不是吗?」
姚静似笑非笑的看向丁烜毅一脸的不服气,语带调侃的道:「话虽这么说,不过一名练武者右手拿剑左手使掌不算难事。譬如影剑门好了,我敢说丁少门主必然可以做到这点。」
他闻言语塞,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姚静不再理会他,转向陈大夫。「请将我吕师叔身受的掌伤描述一遍。」
「是。」陈大夫朝众人拱了拱手,开始叙述。「据老夫与李少爷检视,烙下掌痕的皮肤周遭有似火焚过的痕迹,烧伤直达内腑。老夫从未见过这种掌力,就好像手掌可以发出火,沿着血脉烧进人的体内。」
「有这种事?」清云道长脸色一变,表情惊疑不定。「本座有次曾与吕堡主开玩笑的说,世间有所谓的寒冰掌,不知有没有一种火焰掌。记得吕堡主当时曾神情严肃的告诉本座,世间是有类似火焰掌的武功,不过是叫火云掌。」
「火云掌?火焰掌?」吕锻金皱眉苦思,为何她没听过父亲提起?
「他还说,火云掌的武功秘笈是他师门的收藏,不过连他师父都不曾练过,因为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武功,虽然与他师门的其他武功出自同源,却不是一般人的体质所能练成,所以师门向来只收藏而不修练。本座后来问他该秘笈如今何在,他的表情转为沉痛,只是摇头而没再往下说。」
议事厅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吕锻金心头充满绝望,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从未听过江湖上有人使过火云掌,而知道火云掌下落的父亲又死在火云掌下,她要怎么找到这个使火云掌的凶手?
「我看这件事……」清脆悦耳的嗓音有如在黑暗的心灵里划亮火折子,将吕锻金从悲伤的深渊拉回,阴郁的眸子紧跟着亮起光芒。
是呀,她怎么会忘了姚静的能耐?他是那么聪明呀。那晚在楼兰阁,他轻轻松松的便将她从一场恶劣的阴谋中拯救出来,没让她犯下更愚不及可及的错误。所以这次他一定也能查探出真相,助她找出杀父凶手!
「姚静,姚静……」她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无助与悲痛,不顾一切的扑向他,抱住他娇小的身子,泪水决堤而下。「帮我,求求你,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她悲戚哀痛的恳求令人动容,可被她突然抱住的人儿却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被她脸上的泪水与鼻涕不客气的糊了一身,姚静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
最糟的还不是这样,不约而同从两个方位投射过来的杀人眼光足以将他冻成冰块,他不禁要哀叹自己是招谁惹谁。是吕锻金投怀送抱,又不是他去抱她,谢锋鎏与丁烜毅没理由妒恨他呀。
可他们为什么要妒恨他?姚静慧黠的明眸闪过一抹了然。
「吕姊姊,妳先别难过,我一定帮你找出凶手。」他想将她推开,无奈她像软骨头般的捉住他不放,他只好轻喟了声,任她抱住,开口对众人说:「以我们有限的线索想查出凶手的身分可说是困难重重,但并非不可为,毕竟我们手上的三条线索仍有作为。」
「三条线索?」谢锋鎏一脸茫然,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哪三条。
姚静只是朝他一笑,接着道:「第一条,擎天庄在当天于棋盘岩下捉到两名配合凶手扰乱一堡一庄耳目的黑衣人,不过这两人全是自湖广雇来的杀手,并不晓得雇主的身分,我们循线追查看看可不可以从接头人那里问出端倪。第二条,吕师叔与爹爹既然是师兄弟,他老人家就有可能知晓火云掌的事,回去之后我亲自跑一趟药王谷。至于第三条……」
他将目光转向清云道长,「道长在与吕师叔约好往棋盘岩的前一晚遭人暗算,以致无法成行,依我之见,道长可能是中了某种毒。此毒能让道长在毫不察觉下身受,却只昏迷了数日,而不至于丧命,足见下毒的人只是想阻止道长前往棋盘岩,并无取你性命之意。道长可从这方面调查,看是何人有此本领潜入戒备森严的点苍派,连功力深厚的道长都察觉不到对方的侵入,还不知不觉的着了他的道。」
「无量寿佛,本座会尽力而为。」他垂下目光,表情凝肃。
笨蛋!我是在暗示你的徒子徒孙里有叛徒!凭你这个臭老道,就算尽十倍的力也不见得能查出个……臭气!姚静在心里骂道,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道长既然这么说,我等就翘首等你的好消息。」他扬了扬眉,总算能略略推开吕锻金涕泗纵横的脸颜,看进她眼中的泪雾迷茫。「吕姊姊,李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你说。只要是你讲的,我跟师兄一定全力配合。」此时的吕锻金拿他当救星看待,只要他说的话都当成圣旨。
「是这样的。」姚静以眼神示意谢锋鎏靠过来些。「为求以后我们能合作无间,在下建议擎天庄与笑天堡结成同盟。以后只要笑天堡有困难,擎天庄定然会全力相助,反之亦然。不晓得吕姊姊与李大哥是否愿意?」
「这……」吕锻金犹疑的看向师兄,见李岩不像有反对的意思,于是道:「姚静,你这个建议当然好,我眼下是六神无主,只能指望你了。」
「吕姊姊快别这么说,只要有用到我们兄弟的地方,我和大哥都会全力以赴,咱们现在是同病相怜。笑天堡因为吕师叔的身亡,你跟李大哥得挑起堡中的事务,肩上的责任重大;而擎天庄在家父进药王谷之后,所有的重担都交给大哥和我。咱们四人之前都不曾担过这样的重任,以后得互相切磋、扶持,让笑天堡与擎天庄继续屹立不摇,甚至比以前更好。」
听他这么一说,吕锻金与李岩悲愤的心情都被激起雄心万丈。他们不能让父亲、师父一手创立的笑天堡败在他们手中,一定要找出凶手,光耀门楣,以安慰老人家在天之灵。
「姚静,你说得好极了。我们就请清云道长见证我们的结盟,从今而后,笑天堡与擎天庄互相扶持,如兄如弟。」吕锻金擦干泪水,眼中充满决心。
有了奋斗的目标后,丧父之痛仿佛能稍稍减轻些,她注视向姚静沉静美丽的容颜,心里仍有种惊艳的感觉。他是那么美丽,美得让人仿佛只要瞧着他,就可以把所有的忧伤、疑虑全都抛去。她忍不住想着,如果能常常看着他的脸,依偎着他香软的身躯,也许她就可以不那么悲伤了。
「你可不可以住进堡里?」她捉着他的手,热切的道:「陪我几天好不好?爹死了后,我……」新的泪水重新聚集,她忍不住将脸靠向他胸怀,「我不想一个人,我……求求你,留下来陪我……」
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姚静的表情显得很尴尬,他朝谢锋鎏气得咬牙的表情无奈的眨眨眼,低下头安慰她:「吕姊姊,你如此诚恳的邀约,我跟大哥欣然从命。我们会留到吕师叔出殡的时候。」
「谢谢你……」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将脸埋进他馨香的怀抱,任那股令人迷醉的芬芳盈满鼻腔,在那里找到一种值得信任的温暖,一种她从小就渴望拥有的亲情、关爱。
厅里的其他人见她搂着姚静不放,不禁面面相觑。李岩虽觉得不妥,却不忍上前拉开师妹,她好不容易才从悲伤中恢复过来;谢锋鎏暗暗生着闷气,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陈大夫与清云道长则尴尬的别转过头,至于丁烜毅--
他垂下眼睫,看不出眼中的情绪,只是一张脸显得更加阴沉。
第四章
位于碧波琉璃的洱海滨,背靠着苍翠峻峭的点苍山,加上大理四季常春的气候,造就了笑天堡处处花红柳绿的景象。
花木岂知人的悲喜,犹如往年般欣欣向荣,只见松杉林木挺拔,山茶、杜鹃、玉兰……等等花卉开得妩媚,依然是看山似苍龙迭翠,见水如半月拖蓝,巍峨的亭台楼阁如出云烟之上。所经之处,但觉香风满道,芳气袭人,哪里有一丝伤惨的悲凉?
「怪不得人家说草木无情。」吕锻金忍不住感叹,旋又有另番想法。「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悲自我悲,跟草木有啥关系?它们是依时令开花结果,非因人的喜怒哀乐。就算同样是人好了,爹爹的过世最伤心难受的是我跟师兄,其次是爹的故旧,不认识爹的人要悲也悲不起来呀。」
眼眶难受的感到酸涩,她用力甩了甩头,捂住揪痛的心房看向明艳的海棠。
「别哭了,再哭也唤不回爹来。」她吸了吸鼻子对自己说。「我再伤心,也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姚静说得对,我必须要振作起来,把武功练好,不然等他找到凶手时,我可没本事为父报仇,到时候若反被对方杀死,爹在九泉之下无法瞑目。」
下定决心后,吕锻金用力拔出手中的宝剑。匡郎一声,剑光灿如秋水,望着宝剑,眼眶再次的灼热。
这柄剑是去年生辰时父亲送她的礼物,剑光一如往常灿耀,而送剑的人……
她连忙咬住下唇,忍住满腔的悲愤,对着宝剑发誓,要用这三尺青锋为父亲报仇!
心念电转下,她人如蛱蝶穿花轻盈飞起,来到一旁的空地,手起剑落,展开水银泻地式的拂招。只见交光飞刀,欻忽若神,绵绵剑光幻影成千,带起阵阵凌厉的剑芒。足部在松树干一点,从上往下扑掠之势,又如老鹰搏鸡,端的是气势惊人。
这套剑法是她父亲自创出来,吕锻金练了不晓得有几百遍了,自是驾轻就熟,但没有一次像这般充满力量。那是愤怒,是遭逢父丧后积压在心里的悲愤,她只当杀父凶手就在面前,毫不留情的把最狠厉的招式往对方招呼。
这番发泄只可怜了舞辜的树木,在剑风无情的扫荡下,落得枝摇叶落,活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摧残,现场只听见咻咻咻的尖锐破风声不绝于耳,直到全身力气用尽,她才停下剑势,靠在松树干上气喘吁吁,感觉着汗珠自烫熟的皮肤往外冒,淌满她的脸。
「吕姊姊……」
迟疑的呼唤自前方传来,她抬起困乏的眼皮看过去,只见姚静怯生生的朝她笑了笑,身边还有谢锋鎏及她的侍婢。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将宝剑收进剑鞘,挥去脸上的汗珠,向他们走来。
「在吕姊姊削树的时候就来了。」姚静咋了咋舌,开玩笑的说:「哇,你的剑法好厉害,幸好这是株松树,要是人的话,早被你削成肉棍了。」
吕锻金闻言回头一瞧,发现先前还枝叶茂密的松树如今只余些许断枝残叶,地上满是狼藉,不禁对自己的作为感到一阵羞愧。
「见笑了。」她不好意思的道。「刚才只顾着练剑,没想到会把树削成这样,哎,你们一定认为我很凶暴吧?」
姚静似笑非笑的睨了谢锋鎏一眼,后者眼中仍有余悸,显然还没从吕锻金的剑招造成的破坏力量里回复过来。
「吕姊姊别这么说。」他体贴的送上侍女绞好的毛巾,让她拭脸,等她喝过茶后,接着道:「看吕姊姊使剑如此用心,我好为你高兴。恭喜你已经走出丧父之痛,振作起来了。」
「是吗?」她苦笑。
「唉,我又勾起姊姊的伤心事,该打。」
「没事、没事。来,我们到那边坐。芽儿,你叫厨房送些点心过来,让我们品茗谈心。」她边吩咐,边招呼他们进凉亭坐下。
姚静游目四移,欣赏了一会儿附近百花盛开的美景,将目光收回,投向艳丽不输眼前风光的吕锻金。
「说真格的,我见姊姊年龄虽小,艺业却不凡,忍不住又羡又妒。笑天堡有姊姊与李大哥,必能一日比一日兴盛,反观我们擎天庄,大哥的武功吕姊姊是见识过了,想靠他振作起擎天庄可比登天还难呢!」
「喂,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吧!」谢锋鎏气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脸颊涨红了起来。「我是哪里惹你了?」
「你没有惹我呀,我只是实话实说。」他表情无辜的回答。「你的确败在吕姊姊手上咧。」
「你!」提起这桩丑事,谢锋鎏受伤的男性自尊就隐隐作疼。
这几天住在笑天堡里,每天被姚静拉来跟吕锻金见面,每次见到她时,心中便涌现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明明该怨她、恨她的,可是见到她脸上的悲痛,对上那双汪汪的泪眸,他竟也鼻子酸酸的,眼眶里湿漉漉了起来。
可该死的,他还是忘不掉她带给他的屈辱。她让他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无能。自以为是的男性魅力原来是这么不堪一击;本来还认为自己有几下子,却在她手下败得那么凄惨。天哪,他怎么不干脆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也省得面对她时自心底往上冒的难堪!
「姚静,你别这么说。」吕锻金的表情显得局促。
她垂下眼睫,偷觑向谢锋鎏--她现在已经知道谢锋鎏其实不是她想的谢风流了。虽然他不该去那种地方……反正那件事错在于她,而不是他。就算他跑去烟花地,她也没资格做任何评判,白白打了人、又把他羞辱了一顿,于情于理都是她不该呀。
瞧他现在每次见到她时,脸上总是表现出一副明明很不想见她、又被人逼着来见她的无奈神情,教她看了也跟着不好受。哎,也难怪啦,任何人被这么错待之后,能像他一样维持基本的礼数已经很难得了,要是换成别人,早拿她当成毒蛇猛兽看待,避之唯恐不及。
「其实我觉得……他……没那么不好嘛。」她深吸了口气,昧着良心为他辩护。不就是武功差了点,人风流了些嘛。「武功可以苦练……」妓院以后也别再去了,她暗自附加了一句。「现在或许不如我,五年、十年后,说不定反而比我强呢。」
「五年、十年?」姚静差点瞪凸眼睛,他不认为自己可以等那么久。深黑的眼眸半是调侃、半是无奈的投向谢锋鎏。「我可不想落得跟诸葛亮一样鞠躬尽瘁,我说阿斗呀,你可不可以争气一点?」
「我不是阿斗!」他原先还欣喜吕锻金肯为他讲话,没想到姚静接来的话却教他气吼出声。「只要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一定可以--」
「这可是你说的喔。」姚静怕他反悔,赶紧道。「我不敢说可以让你成为武林第一人,但只要你肯照我的安排勤练武艺,我保证至少那个丁烜毅绝不是你的对手。」
喝,好大的口气!
吕锻金暗忖。丁烜毅被认为是仅次于她师兄李岩的西南武林年轻一辈高手,姚静想让谢锋鎏那种三脚猫功夫赶上人家,大概是仅次于登天以外的难事吧!
但她仍然附和的点头,「谢师兄,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谢锋鎏闻言深深看她一眼,深黑的眼眸灿起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芒,看得吕锻金心头鹿撞,胸臆间一阵莫名的翻搅。
她感到困惑、迷惘。
那双眼睛老是给她一种不曾有过的奇特感觉。记得两人初次见面时,她就觉得他的眼睛好邪,一对上便令她呼吸急促,心跳不听话的似要跳出喉腔,及至两人在她父亲的灵堂上重逢,他眼里的关怀与怜惜,将她从悲伤的深渊拉回现实,麻木的知觉又有了反应。
后来他与姚静搬进笑天堡,时常跟着姚静前来探访她,静坐一旁拿那双若有深意的黑眸瞅视着她。每当她察觉,想去捕捉他的视线时,他就倏然转开眼光,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那是种无法形容且令人困惑的感觉。似乎只要他在附近,他的存在就变成了一种她无法忽略的知觉。
姚静将两人的忘情对视看在眼里,心里有了谱,俏丫鬟芽儿此时领着侍仆送来香茗与点心。
他啜了口香茗后道:「吕姊姊,我们在这里叨扰也够久了,吕师叔既已出殡,我跟大哥也该告辞了。」
「这么快?」她慌了起来。
「我们已经在这里待十天了,吕姊姊。」他嘴角微扬,漂亮的黑眸似笑非笑。「庄里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们兄弟处理,尤其是大哥呀……」他刻意拉长声音,还淘气的朝谢锋鎏的方向眨了眨眼。「他才在姊姊面前夸口要以五年的时间打败丁烜毅。人家说岁月如梭,又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五年的时间一晃眼即过,我可不能让大哥对姊姊食言而肥,得赶紧回去敦促他练功。」
谢锋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旋又闭紧。
打败丁烜毅是姚静自己说的,他可没讲。但这样的话,他说什么都没办法在吕锻金面前说出来,况且他本来就看丁烜毅不顺眼。人家又没留他,居然厚着脸皮留下来,还找来他那个骄纵的妹妹丁瑀君,美其名说是要她来安慰、陪伴吕锻金,可来了这么久,倒见她对李岩跟前跟后,搞不清楚她想安慰的人究竟是谁!
丁烜毅根本是司马昭之心,好几次借口来吕锻金居住的蝴蝶院找他妹妹,其实还不是为了吕锻金,连他这个「路人」都瞒不住!
想到这里,一缕酸气直往上冒。吕锾金年龄虽然还小,已经看得出来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不出两三年,那泓秋水似的眸光绝对有本领照得远近的少年郎失魂又落魄。莫非丁烜毅早看准这点,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这些思绪都只在几个眨眼间于他脑中电闪而过,一旁的吕锻金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谢家兄弟这么一走,仿佛也将她生命里的欢笑给带走了,神情不禁黯然。
「姚静,我实在舍不得你……」说着,她便伸手拉住他,垂下的目光落在那只欺霜赛雪的柔荑上。她倒是头一次见到男子的手生得这么美丽,只觉得五根修长的指头形如春笋尖,嫩如花藕白如雪,有说不出来的好看。
哎,这手要是长在她身上就好了。
「姊姊别这么说。」
另一只温暖且柔软的小手覆在她手背。她抬起眼,迎上姚静漆亮带笑的明眸。
「大理与昆明只要几天的路程,姊姊要是想念我们,随时欢迎光临擎天庄,我跟大哥可以带你畅游昆明城喔,再者,我有空也会来看你,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她热情的喊道,「我巴不得你别走呢。说真格的,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真想跟谢师兄交换身分,如果我有你这么可爱的弟弟,我会好满足喔。」
虽然自小就人见人爱,可姚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热情的话,不禁感动的道:「其实我早当你是亲姊姊了。」
「姚静……」吕锻金热泪盈眶。
她的母亲死得早,从小就在父亲严格的教养下成长,师兄李岩又沉默寡言,虽然他们都很疼爱她,只是那种男性的疼爱并不适于女性脆弱的心灵,直到她遇见了姚静,在他身上她似乎可以感受到某种渴望已久的母性温柔。虽然这么想很奇怪,姚静又不是女人,可她就是觉得每次他安慰她时,那种贴心的感觉是师兄无法给予的。
「好了,吕姊姊,你再哭下去,我就真的搞不清楚你是难受还是开心了。」
「我是喜极而泣。」她破涕为笑道,再次抬起眼看向他时,脸上有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姚静领会的道:「你放心,我会倾尽全力追查杀害吕师叔的凶手,但在这段期间里,姊姊别忘了要勤练武艺喔。」
「我明白。」她点头,有些舍不得的紧握住他的手。「可我真的舍不得你呀。」
「我们会留到明天。」姚静也显得离情依依。「开心点,至少我们还有一天可以相聚。而且,像我之前说的,大理与昆明相距不远,我们随时可以见面。」
「嗯。」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劝姊姊当心一个人。」
「谁?」
「丁烜毅。」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他紧接着道:「姊姊是笑天堡的继承人,而笑天堡无论是在大理或是西南武林的影响力都很大,如果能得到姊姊,就等于得到了对大理及西南武林的控制能力。」
「你是说……」她逐渐有些明白。
「影剑门的势力一直局限大理,我看他们早就想扩大了,只是有笑天堡与擎天庄挡在前头,无法伸展。现在一堡一庄都发生变故,无疑是他们大展手脚的好时机。丁烜毅是影剑门的少门主,又是吕师叔的至交清云道长的高徒,本来在条件上是与姊姊十分匹配,不过我觉得这人目光阴沉,言谈举止都对擎天庄与笑天堡的结盟有所不满,加上影剑门主作风神秘,也令我心生疑窦。」
「姚静说得对,丁烜毅这人高傲自大,对你居心叵测,你要小心点。」谢锋鎏冲口道。气愤的语调引来吕锻金狐疑的眼光,看得他脸颊微红的别转过头。
姚静看出他的难为情,连忙转移话题,「白族对于大理的文化影响甚巨,就连丁姑娘都做白族人打扮。」
「瑀君本来就是半个白族人呀。」吕锻金微哂道。「据我所知,影剑门的门主夫人是白族的公主,而白族在大理占有多数人口,所以丁家在大理有着极其尊贵的地位。瑀君身受白族族长的宠爱,承袭其母的地位为白族公主,她一向以母族为傲,喜欢做白族女子的打扮。」
「怪不得我看她那身打扮有点奇怪。」谢锋鎏道。
丁瑀君每天都是一身白色右衽上衣,腰系色彩斑斓的绣花短围腰,头上缠着白头巾,身上耳环、手镯叮叮当当听得人耳朵发痒,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姚静看他一眼,心想着,你觉得人家奇怪,人家才觉得你奇怪呢!也不想想大理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是白族人,汉人在他们眼中可是外来者。说起白族的历史可谓渊源流长,他们曾创立过辉煌的南诏国、大理国文化,势力不可小觑,在人家的势力范围说人家奇怪,不怕被砍吗?
「姊姊有见过影剑门门主吗?」他好奇的问。
吕锻金摇摇头,「丁门主罕少出来走动,不过据曾在白族庆典见过他的人说,他与丁烜毅相貌十分酷似。」
脑中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姚静秀丽的眉宇蹙拢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呢?他沉吟了许久,无奈那消失的意念就是不肯重现,索性不去想了,拈了一块大理有名的腊鹅进嘴里,决定明天离开时要多带一些回去。
擎天庄
「这是什么?」谢锋鎏一坐下就从床上跳回地面,回应他的是小厮万福无辜的表情。
「少……庄主,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狐疑的眯起眼,他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就寝,谁知香软的被褥不知何时被人替换成又硬又冰的不明物事,他一坐下,可怜的屁股几乎被冻僵。
「你敢跟我说不知道?」他凶狠的走过去拎起万福的领子,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折腾万福了,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如百灵鸟般轻快悦耳的声音自寝室入口传来,他放开万福,气恼的将眼光移过去,对上那张可爱但也可恶透顶的愉快笑靥。
果然是姚静那小子,他早该猜到是他搞的鬼!
「我特地要人送来寒玉簟给你睡。」
「你说这鬼玩意儿叫什么寒玉簟,而且是你派人送来的?」他笑容灿烂,但每个字都像从牙根里磨出来般的冰冷。
姚静不以为忤,反而大方的坐进黄花梨木的扶手椅,身后的侍僮将手中的提篮放在月牙桌上,打开篮盖,取出一盅蓝花瓷的盖碗。
「本来想给你睡寒玉床。但一来太笨重,搬运不方便;二来怕你受不了,所以先送这张寒玉簟过来充数。」说完,他指了指那个盖碗。「这个给你喝。」
「等等!」怒气自体内汹涌而出,谢锋鎏觉得自己已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先是把那张叫寒玉簟的东西铺在我床上叫我睡,想把我冻死,现在又叫我喝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你想谋杀我吗?」
姚静闻言不由得莞尔,好脾气的道:「首先,寒玉簟不是为了要冻死你,而是让你在睡眠中为了御寒很自然的运转功力,这般日也练夜也练,功效可达旁人练功的两、三倍。至于那碗里的东西可一点都不莫名其妙,是针对你的体质用珍贵的药材和山雉熬成的药汁,有调神益气的功能,你喝下它后,体内会生出一股暖气,有助于你抵制寒玉簟生出的寒气,这些都是为了让你在五年内脱胎换骨,胜过丁烜毅所做的准备。」
谢锋鎏狐疑的睥睨他,没好气的道:「我们才刚回到山庄,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吗?」
「早一点开始,你就有多一点胜算,要知道,五年后的丁烜毅只会比现在强,你要是想赢他,就不能存有丝毫怠惰的心态。当然啦,如果你只是在吕姊姊面前说大话,根本不想振作起来,我就不为难你了。」话说完,他立刻起身要走,谢锋鎏连忙叫住他。
「我又没说不喝!」他粗鲁的端起盖碗,盖子一掀开,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冲鼻而来。他忍住放下碗的冲动,心一横,一口作气的将温熟的药汁往嘴里灌。
哇,怎么这样苦!?若不是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姚静面前示弱,早就忍不住呕出来。
看他一张俊脸皱成一团,姚静好心的拿出一颗特制的糖果递去。「吃颗糖吧。」
由于实在是苦得受不了,他赶紧抢过来丢进嘴里,香醇的甜蜜很快的缓和了口中的苦味,他抬起头,神情复杂的望向姚静。
「现在去坐在床上。」
在他的命令下,他万般无奈的走到床边,屁股一坐下,立刻哇的一声跳起来。
「我的娘呀,这根本冻得没办法坐,姚静,你要折腾人也不能用这种方法!」他气愤的道。
「坐下。」
「这根本不可能!不信的话,你坐给我看。」
姚静望他一眼,优美的唇形挂了抹冷笑,身形一晃,人已坐在寒玉簟上。
谢锋鎏揉揉眼睛,万万没想到他有这么快的身手,目光犹疑的落在他身上,见他身形不动的安坐在冰寒刺骨的寒玉簟上,不禁纳闷他的屁股是什么做的。
「现在愿意乖乖坐下来了吗?」他心平气和的问。
「你--」他欲言又止,眼光仍是惊疑不定。「是怎么做到的?」
「我从小就睡在寒玉床上,这对我根本不算什么。来吧,我能做到,你就能做到。再龟缩下去,我真要认为你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谢锋鎏最恨他用阿斗比喻他了,被这么一激,管不了屁股会不会被冻烂,咬紧牙关一屁股坐下,在姚静的注视下,强忍刺骨的寒意,盘腿坐起。
「你应该还记得运功的口诀吧?」姚静微扬的唇角夹带着抹淡讽。
「我当然晓得,就是气运丹田……」他没好气的回道,提气之时,发现体内有一股热气往丹田集中,随着他的意念扩散向四肢百骸,心中一喜,更加专心的运行真气。
两个周天后,从股间窜上的寒意,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逐渐进入物我两忘,将寒意抛离。
谢锋鎏被一股乱针刺骨的尖锐寒气唤醒,急急忙忙的想捉条被子来盖,触手尽是冰寒,他大叫一声滚下床。
正好走进房间的万福连忙扶起他,「少庄主,你醒了最好,二公子要我五更天唤醒你,请你到练武场见查总巡,开始一天的功课。」
谢锋鎏听得太阳穴一阵悸痛,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怪不得他会被寒气唤醒,原来是睡在那张会冻死人的寒玉簟上。只要他的真气稍泄,寒玉簟上的冰寒之气便会乘势进入他体内,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成冰块!
该死的姚静,竟用这种方式敦促他练功!
「我知道了……」他咬了咬牙,对他的安排无法拒绝。
他很清楚如果想以五年的时间练就傲人一等的武艺,就得比别人下更多的苦功。谁教他以前好玩,不肯好好练武。
来到练武场,查中野躬身朝他行礼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冷肃着一张脸,以严师的姿态毫不留情的折--不,是锻炼他。
约莫一个时辰,他全身筋肉像要散了似的酸疼不堪,万福将累瘫了的他送进浴室,放进一桶用药草熬成的浴汤里,送上一大碗弥漫着刺激人食欲的香郁浓汤。谢锋鎏这时才发现自己又渴又饿,迫不及待的灌进嘴里。
比起昨晚的苦药,这简直是天堂里的食物。入嘴的甜蜜如甘泉般滋润了喉头的干涩,顺着食道流进胃里。他只觉得口齿生津,冰凉的液体赶跑了体内的燥热,他逸出满足的叹息,沉人浴汤里舒缓僵硬的肌肉。
直道浴汤变凉,他才不情愿的起身,由着万福为他更衣。
他全身舒爽的被带进议事厅,猛然发现一票人正等着议事。天哪,他还没吃早膳呢,不会那么命苦的要他空着肚子面对跟一干属下吧?
说也奇怪,他其实并不觉得肚子饿,是之前那碗甜郁的浓汤的关系吧?他不确定的想着。
就这样,他被迫坐在主位听着姚静与众执事商量事务,姚静没当他是闲人,不厌其烦的为他解释各方事务的运作方式,直磨到午时,才解散众人与他一起用膳。
「未时一到,我让秋风和木叶陪你练剑。」
「他们两个?」谢锋鎏不确定的瞪视两名看起来约莫十岁的侍僮。姚静真的说要他们陪他练剑?
看出他的轻视,姚静挑高眉,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别小看他们,你要是能打败秋风和木叶的联手,丁烜毅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他还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姚静不急着说服他,等一下他就知道了。
第五章
一个人不能太骄傲自满,尤其是不可小觑比自己年龄小的人的能耐,谢锋鎏在这点上是受够教训了。
从吕锻金、姚静,到秋风、木叶,一个个年龄比他小,却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挫败,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怎么连小孩子都比不上!
这激起了他天性上的不认输,在屡败屡战中,时光匆匆过了五年,从秋风与木叶的手下败将,进展到跟他们打成平手,他的自信心一点一滴的恢复,在终于打败他们一次后,他忍不住回想起五年前姚静说的一句话。
你要是能打败秋风和木叶的联手,丁烜杀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真的吗?他还真有点想去找丁烜毅证实这一点,把他脸上的傲慢自大给打下来,好向吕锻金证明他谢锋鎏做到了五年前的承诺,再不是从前那个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纨夸子弟!
这五年来,他没有玩乐,只有不断的苦练再苦练,除此之外,就是擎天庄远近的事业打理,他每一刻钟都像在打仗似的,即使在睡眠中都是紧凑而不得闲。
这样的他在面对吕锻金时,再不会像从前一样的感到自卑吧!如今的他是个实力不逊于李岩、丁烜毅的有为青年,他要她对他刮目相待!
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吕锻金刮目相待呢?这其实只存在谢锋鎏自己的想象中,他并没有具体的计画。
是以,当姚静议事到一半,突然道:「我们也该遣媒去向笑天堡提亲了!」谢锋鎏顿时怔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看大哥高兴得目瞪口呆,想必对联姻之事十分赞同。」那双充满调侃的慧黠黑眸似笑非笑的朝他照来。
他登时涨红脸,语调粗哑的低声咆哮:「你胡扯个什么?」
「我哪有胡扯?」
姚静以眼神示意众执事退出议事厅,只留总巡院查中野在一旁静坐,笑容可掬的接着道:「这全是为了擎天庄与笑天堡的利益。笑天堡可说是吕姊姊的嫁妆,谁娶了她,等于拥有了笑天堡。打从吕姊姊的三年父丧期一过,笑天堡的门槛几乎被提亲的人潮给踩坏,其中以影剑门丁家去得最勤。可这两年来,吕姊姊却一一回绝了包括丁烜毅等向她提亲的名门子弟,除了父仇未报这个因素外,最大的原因在于向她提亲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她看中意的吧。我左思右想,什么样的对象会让吕姊姊中意?吕姊姊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且在等这位意中人来向她提亲,才一直拒绝别人?」
「你认为她的意中人是谁?」他没好气的问。
「不就是你嘛,大哥!」姚静夸张的叹了口气。
「我?」他怔住,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在胸臆间发酵,但随即被一盆冷水给打醒,僵着脸低吼:「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姚静摇头叹气,「你想想,滇、黔一带尚未婚娶的名门子弟都向笑天堡递过婚帖,唯有身为擎天庄少主的你未曾遣媒去问,所以我想吕姊姊一定是在等你。」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可谢锋鎏很清楚不是。
他阴沉的瞪视姚静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容。男人没事长这么美干嘛?想迷惑谁呀!他越看越火。
「吕锻金不是在等我,是在等你!」他一字一字的从齿缝中挤出,眼中射出夹杂着嫉妒的愤怒。
「我怎么听这语气有点酸溜溜?眼光像是恨不得把我一口吞吃入腹?」他边笑边道,气得谢锋鎏再次咬牙切齿。
「哎,你吃我的醋没道理。」他再次叹气。
「谁吃你的醋了?」谢锋鎏赌气的别转过脸不看他。
「一张脸臭成这样还说没吃醋?我说大哥呀,我与吕姊姊情同手足,没有男女之情。」
「是吗?」他从鼻腔里哼出他的质疑。「吕锻金每次见到你的亲热样,即使是瞎于都可以嗅到她对你的……哼,总之,若要问我吕锻金中意的人是谁,除了你外没有别人。所以天杀的,不要说吕锻金喜欢的人是我!明明你自己想要她却故意把她推给我,是想让我信以为真,在她面前自讨没趣吗?我没那么容易上当,你高兴的话,自己去娶她好了!」
「哎哟,真是越听越酸了。」若不是怕他恼羞成怒,姚静真想大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女人呢,五年前还自认为是脂粉帐里常胜军的你,没想到竟一点都不了解女人的想法!你用点脑筋嘛,吕姊姊若当我是情人,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的与我搂在一块?大凡女子在心上人面前,都会有几分害羞和拘谨,就因为吕姊姊只当我是弟弟,无男女之分,才会当着众人的面与我这般亲热。如果她当我是意中人,反而要避着我呢。」
见谢锋鎏神情仍有怀疑,姚静轻叹了声。「你有见过她对李岩抱抱搂搂的吗?在她心里,李岩不只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兄,还是令她仰慕、心生好感的异性,女性的矜持让她无法以对我的亲密来对待李岩。再说,你刚才说得那么大方,但只怕我真的去娶吕姊姊,有人会拿剑追杀我呢。何况我若成了笑天堡的乘龙快婿,就不能再当擎天庄的诸葛亮,你可得准备好自己管事喔。」
「我……才不需要你呢!」实情是,他听了就想哭,一颗心都碎了。呜呜呜……他哪根筋不对劲,竟建议姚静去娶吕锻金!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还有那个李岩,他从未当他是对手,没想到他会是吕锻金所仰慕、心生好感的异性,亏他以前还这么崇拜他,李岩怎么可以!
「我当你是气话。」姚静微哂道。「虽然我没有终老擎天庄的打算,但得等到你能自立,才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为了尽快达成这个目标,擎天庄与笑天堡必须要联姻。」
「你说联姻就联姻呀,你把我跟吕锻金当成什么?」他别扭的回答。
「说话别那么冲,如果你们对彼此没有感觉,我怎么撮合都没用。」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说吕锻金对我有什么,是不是?」他越说越生气,气他也气自己。
姚静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知不知道他会信以为真!而一旦信以为真却发现事情不是这么一回事,教他拿受伤的男性自尊与碎裂的心怎么办?
「吕姊姊是否中意你是一回事,先问自己是否喜欢吕姊姊吧!喜欢的话就去追求,自个儿在心里胡思乱想,吕姊姊也不会是你的!」
「我没说我……喜……」他结结巴巴,就是无法全盘否认。
「你自己清楚就好,没必要说服我。」姚静对他的口是心非头痛了起来。「这件事我会先探吕姊姊的口风。还有一件事,我们派驻在大理的探子回报,说李岩从清云道长口中探得重要线索,自点苍回笑天堡途中遭到不明人士的狙击,幸好他机警的躲过。午膳过后,我就出发往大理,与李岩共商大计。擎天庄就交给你,有事可跟查叔商量,再飞报给我。」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你时时刻刻在身边耳提面命。」他嘀咕道。
「我知道你长大了。」姚静的回答顿时让他啼笑皆非,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他连寒毛都没有的下颔,装出老成持重的沧桑样。「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再听我唠叨了,可为了对义父及家父有所交代,我还是得再多说一句,请你好自为之。擎天庄的下属个个有能力,也都对你尽忠,千万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闻言,谢锋鎏不由朝天翻瞪了一个白眼。
姚静前脚才走,李岩派来的信差后脚就到。
「什么?吕师妹离家出走?」谢锋鎏看着信简直难以置信。
虽然吕锻金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鲁莽的,但之后的表现倒不是个冲动行事的女人,她怎会离家出走?
「堡主留书出走,说要到擎天庄找谢二公子。」信差恭谨的禀报。
谢锋鎏当然明白他口中的谢二公子是指姚静,心里跟着不是滋味起来。庄外的人甚少知道姚静不姓谢,还以为他是他的亲弟弟呢,可他不但不是他的亲弟弟,还是吕锻金离家出走要找的人。
「吕堡主又不是没来过擎天庄,有必要因此留书出走?」他狐疑道。
吕锻金这五年来到过昆明三次,每一次都是由李岩护送前来擎天庄做客,为什么这次不肯等李岩?
「堡主不知何故与李爷大吵一架,嚷着要到昆明。李爷因有事待办,希望堡主等他半个月,堡主却在隔天不告而别,李爷立即派人追踪,察知堡主在半途巧遇影剑门的丁少门主,两人结伴往昆明来。李爷因走不开身,要小的赶到贵庄禀报,希望二公子能亲自去接堡主。」
谢锋鎏越听胸口拧得越紧,一种混杂着酸意的愤怒和不快袭上胸口,他绷紧强壮有力的下颚,深黑的双眸危险的眯起。
「你说她跟丁烜毅结伴同行?」
信差被他语气里的暴怒吓了一跳,浑身冷热交替,竟不敢迎视他锐利而冷峻的眼光,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回答:「是的。」
「该死的!」他忍不住诅咒出声。
吕锻金是笨蛋吗?难道她不知道丁烜毅对她怀有野心,竟然跟他同行?丁烜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正人君子,她就不怕孤男寡女惹人议论?还是她根本就对丁烜毅有好感,所以不怕他对她做出不轨的事!
「姚静去大理了。」他阴沉的回道。
「二公子不在庄内?」信差表情错愕,有些不知所措。「这可怎么办好?」
谢锋鎏眉头一皱。没想到姚静才离开,就发生这种事情要他伤脑筋!
「万福,立刻要飞云卫与这位小哥去搜寻吕堡主的下落,另外叫雷霆卫预备,一有消息,咱们立刻出发!」
「是!」
飞云卫出发不到一天,立刻传回消息,谢锋鎏得知吕锻金与丁烜毅来到昆明附近,可恶的丁烜毅竟不直接送她到擎天庄,反而怂恿她前往路南参观当地有名的石林风光。
谢锋鎏听完报告后便知不妥,丁烜毅分明心怀不轨,若让吕锻金继续跟他在一起,不知会发生什么乱子。他再也坐不住,点齐雷霆卫成员出发。
来到路南境内的山区,透遇茂密的芦苇丛,望向宛如一弯新月的湖面,村庄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相辉映,纷纷投映在湖水上有如一池碎琉璃般耀眼。
今夜,热闹缤纷,正如新月湖畔的彝族村落举行的盛大婚礼。
彝族男女嗜酒,遇到婚丧大事必举行隆重宴会,今晚的婚礼更形铺张,有他们惯常喝的荞麦酒及玉米酒,猪羊牛鸡的烧烤应有尽有,可说是丰富极了。
村人不分男女老幼围在一块弹琴、吹箫,唱歌、跳舞、吃肉、喝酒,每个人都显得兴致高昂,就连在异乡为客的吕锻金与丁烜毅都融入欢笑声中,只有他,只有他……
谢锋鎏越想越呕。
他兼程赶来,一心悬念着她的安危,她却跟丁烜毅在这里放浪形骸!
瞧她粗鲁的大口喝酒吃肉,还跟着那些野男人又跳又唱,心里可曾想过他在芦苇丛里喂蚊子的狼狈凄凉?
「少庄主,我们为什么不过去?」万福低声咕哝着,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在这里饿肚子,不去加入村子里的热闹宴会。
听说彝族人满好客的,他们这时候过去应该不会被揈出去才是,何况他们是光明正大来找人呀。
谢锋鎏也想知道自巴在别扭什么!
赶到路南后,在隶属飞云卫的属下带领,和雷霆卫随从在太阳西落时来到新月湖畔的彝族村庄。他并没有立刻去找吕锻金,反而吩咐众属下散开、各自找隐身之处,就近监视吕锻金与丁烜毅。
监视他们做什么?早早把人带走,也用不着在这里喂蚊子了!
「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来接人,躲在这里好像有点……」万福小声的咕哝。这时候一对情侣从他们隐身的草丛附近走过,瞧那搂搂抱抱的亲热样,简直比今晚的新郎新娘还要性急。
「我们应该走到吕堡主面前,告诉她您是代替二公子来接她,吕堡主听了一定会凤心大悦的欢迎我们,到时候,嘿嘿……我们就有一顿好吃的了!」
用过午膳后,他们只停下一次喝水,此刻的他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可不像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雷霆卫成员一般耐操,从小跟着少庄主锦衣玉食,除了脑子还管用外,体力与耐力都禁不起折腾呀。
「就知道吃!」谢锋鎏压低声音不悦的道。
他才不要因为姚静的关系,让吕锻金对他……笑呢!但他更介意的是,她明艳的笑容为别的男人展开,而不是他!
「少庄主,您别这么说嘛!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肚子空着,脑袋也空了。」
无暇理会贴身小厮的辩解,谢锋鎏为自己竟会在意吕锻金对谁笑而头焚心痛。虽然一再否认,却阻绝不了胸口处因吕锻金而起的纷乱情绪,那是酸甜苦辣混为一气的感觉。
每次想到她或看到她时,心里都会甜甜的。
同样每次看到她、想起两人的初次见面,他惨败在她手中,她眼神里曾有过的鄙视、抱歉、同情,心头便会如黄连般苦,以至于每次见面时,他都害怕会再从她眼里看到类似的情绪,而一再的逃避。
而一旦见她对某人--如姚静特别的亲热,一旦看到她对某人--如丁烜毅笑得开怀,一旦知道她全心敬慕的是某人--如李岩,阵阵酸苦的味道便无法扼止得直往喉腔冒。
更别提此时看到一群彝族青年为她粲若春花的娇笑所迷醉,将她围在中间,一股呛辣的狂暴之怒便翻江倒海似的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恨不得冲出去把她抢过来!
他究竟怎么了?
难道真被姚静说中了?
他喜欢她?
这个领悟令他失了一下神,重新凝聚视线投去时,发现吕锻金不知去向,就连丁烜毅也看不到。
该死,他们跑哪去?
当他心急如焚的在夜色里寻找两人的行踪,万福还在絮絮叨叨的念:「像这些彝族男女,就因为吃饱喝足,所以有心情花前月下,一对对手挽手的溜到隐密角落谈情说爱去。偏偏他们以为的隐密角落却躲着我们这群可怜的弟兄在喂蚊子。虽说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偏偏少庄主要我们留神吕堡主与丁烜毅,为了尽忠职守,我们的眼睛不能闭、耳朵不能掩,被迫将他们的浓情蜜意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害得我们心如小鹿乱撞,口干舌燥……」
「你有完没完!」他越听越火!
吕锻金与丁烜毅该不会是吃饱喝足,也跑去一旁花前月下吧?该死的!
「把自己说得这么辛苦,我倒要问问尽忠职守的你,可有瞧见该死的吕锻金和丁烜毅跑到哪了吗?」他臭着脸问。
万福眼一溜,鬼灵精的指着右前方突出于湖面的平台。
「小的当然瞧见了,而且看得一清二楚。那不是吕堡主和丁烜毅吗?咦,吕堡主好像喝醉酒,那个姓丁的去扶她,瞧她又歪去了,不让姓丁的扶。哎,她可真调皮呀,人家好心扶她,她还歪来倒去……啧啧啧,伸手打人呢。吕堡主真是喝醉了,而且酒品很糟,那个姓丁的脾气还真好,被人这样推挡了好几次,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如星。」
他越说越高兴,谢锋鎏的眼睛也越来越像星星--是气得眼冒金星!
「那里距离这里有好几丈远,现在又是黑夜,你怎么可能看清楚他有笑没笑?」谢锋鎏没好气的问,全身蓄满怒气的朝乎台方向接近。
「少庄主,不是小的夸口,小的自幼就眼力过人……」他边回道,边跟在主人身后,眼中的光芒带着一抹暧昧。「况且,只要是正常男人看到喜欢的女人喝醉酒,没有不笑得格外开心的。我看那个姓丁的八成是不怀好意,不然何以把喝醉的吕堡主带到偏僻的平台?照理说,该找个女人照顾她才是……呃,不好,吕堡主她--」
万福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站在平台边缘的吕锻金一个用力挣开丁烜毅的擒抱,重心不稳的坠下湖面。
这一幕看得谢锋鎏魂飞魄散,不假思索的施展蜻蜓点水似的轻功飞向湖面,丁烜毅迟疑了几个眨眼也跳进湖里救人,万福立刻用力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雷霆卫在他的一声令下全体出动,目标是阻止丁烜毅,让他们的少主人顺利英雄救美。
至于万福本人,自然是一身清爽的守在湖边,注意他的少庄主会从哪头冒出来。他可一点都无意去瞠那淌浑水,人家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只想做那种动口的君子。
二公子原本就有意撮合少庄主与吕堡主,现下是大好机会,就让他善用这颗还管用的脑袋及这张挺管用的嘴巴,代二公子为两人造一段天定良缘吧!
话说谢锋鎏几个起落来到吕锻金落水处,穷尽目力却找不到伊人踪影,只看到丁烜毅潜进水里,急忙跟过去救人。
他的水性极佳,擎天庄就建在滇池畔,他从小就喜欢游水,有时候半夜睡不着觉,还带着万福跑去滇池玩水,久而久之,视力即使在黑暗的水面下亦能视物。
在丁烜毅浮出水面喘气时,谢锋鎏一鼓作气的潜下湖底,很快发现吕锻金。他飞快游过去,抓住她下坠的身躯,不旋踵浮出水面,眼前只见一片刀光剑影,原来是他带来的雷霆卫正围攻丁烜毅。
虽然也想加入他们狠狠揍丁烜毅一顿,无奈昏迷的佳人亟须他照料,只得悻悻然的撇下他们,往湖岸游去。
万福迅速确实的守在岸边,帮忙接过吕锻金,由谢锋鎏为她急救。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吕锻金咳出腹内的积水,但很快又晕了过去。
「吕……锻金,你醒一醒……」谢锋鎏急得六神无主,用力拍打了她脸颊好几下,无奈她不醒就是不醒。
万福看着吕锻金嫩颊上的轻微红肿,不禁摇头暗忖道:不晓得少庄主是不是乘机报仇喔!
「少庄主,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救治吕堡主,换掉这身湿衣服。夜寒露重,继续让她在这里吹风,会得风寒的。」
「好,我们现在就送她到村子里。」
「少庄主……」万福摇头、叹气,外加翻眼一瞪。「那个姓丁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依小的之见,我们该另觅住处,好甩脱姓丁的纠缠。飞云卫已经觅好落脚处,眼下有雷霆卫拖住丁烜毅,少庄主只要抱着吕堡主跟小的走--」
「你不早说?还不快点带路!」
一阵气急败坏的怒吼,听得万福不禁觉得自己好命苦。明明是他自己笨,还怪他不早说!
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嚷嚷,一等谢锋鎏抱起吕锻金,他机伶的赶在前方带路。
黑暗的绿树丛里,随处可见峭石插天、石笋丛集的情景,这是路南最著名的石林景观。谢锋鎏与万福主仆施展轻功赶路,谁都无心欣赏如剑戟排空、莽莽苍苍的石林之美,就算他们有心欣赏,虽有满天星斗照明,壮观的石林仍不如白日看得分明。
走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名著青衣的汉子从路旁窜出,借着星月光辉看清楚他们,躬身行礼。
「飞云卫贾六接到通知,前来迎接少庄主。」
原来是万福放出讯号要人来接。开玩笑,他也是第一次来路南,黑夜里岂分得清楚东南西北,要不是从新月湖到这里就一条山径,他说不定还迷路呢!
在贾六的带领下,他们沿着石林矗立的小路而行,眼前一道山壁挡在面前,还以为贾六要带他们去撞壁,没想到山壁旁却闪出一条只容一人侧身通行的梯道盘旋而上,走到最上头,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
这里林木青葱,碧草如茵,明妍的花朵不时从崖间探出头来,四周则点缀着奇峰怪石,只是黑夜里看不分明。
沿着山壁前行,有一崖洞如厅似屋,贾六的同伴从里迎接而出,领他们进入烧着温暖炭火的洞内。
洞里有洞,贾六安排他们住进右方的洞室,那里有石床石桌石椅,石床上还铺着温暖的毛皮,洞里也烧着小火炉,进入里头只觉得温暖如春。
谢锋鎏放下吕锻金,转向万福道:「去找个侍女照顾她。」
后者听了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少庄主,您以为这里是客栈,还是擎天庄的别馆?这里只是路南山区一个偏僻的石洞耶,您要小的到哪找侍女来着?」
谢锋鎏眉头一蹙,理所当然的问:「没有侍女?谁来替她换掉一身湿衣服?」
万福立刻躬身上前。「只要您允许,小的愿意服侍吕堡主。」
什么?他听了心火直燃,恶狠狠的瞅着小厮咆哮:「你敢!」
万福机伶的往门口闪去,边笑边道:「小的当然不敢。小的这去准备干衣服及熟食,就劳烦少庄主帮吕堡主及自己换掉身上的湿衣。」
说完,万福人一闪,溜之大吉去也。
谢锋鍌瞪着空无一人的石室入口,当万福的话渐渐融入他的理解中,心跳和呼吸一 下比一下急促了起来。沉静的石室内,似乎只听得见他的喘息及脉搏跳动声,生平头一次,有种不知所措的惶惑。
他可以感觉到一股混合着莫名躁动的奇特张力在他与床上的吕锻金之间,使得他的思绪在理智与渴望之间摆荡。万福的意思是要他,要他……
他呼吸一紧,一股热力从小腹处随着血液的流动往四肢扩散。他什么都还没做,光想到要帮吕锻金脱下那身湿衣,鼻间便有种粘稠的热流似要冲破鼻腔壁而出。
「怎会这样?」他不禁喃喃自问。又不是没替女人脱过衣服,虽然有五年的时间没做过这种事了,但有些事是做过一次就不会忘了怎么做,为什么他会犹豫该不该做,怎么做的问题?
这么想,好像他真想对吕锻金做什么事。
他用力摇晃了一下头,藉此甩掉脑中的一团混乱,再看向吕锻金时,发现她双眸紧闭,睑色苍白似雪,蜷缩着身子似在发抖。
该死的,都到什么时候,他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谢锋鎏边责怪自己,边朝床上的佳人走去。
第六章
距离上次相见有一年了,床上的吕锻金出落得比他印象中更形娇美。谢锋鎏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在石床上坐下,伸出的双手悬在她身体上方,犹豫着该从哪里下手。
他不是忘了该怎么脱女人衣服,而是……哎,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自认是脂粉丛里的老手的他,面对那张沉睡的娇颜竟有种做贼的心虚感。明明是不存邪念,只是想帮她脱下湿衣,免得她受寒,但一对上她纯洁无瑕的莲颜,一股罪恶感陡然升上胸口,沿着喉咙窜上脸颊,点燃一把熊熊火焰。
他蓦然想起五年前在楼兰阁时,他差点爬上床跟她……如果她没有甩他一巴掌,拿着剑追杀他,发现床上的佳人不是楼兰阁的魁妓花舞娘时,他是否会……
他用力甩去脑中的坏念头,当时的吕锻金还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身体发育稚嫩得很,他有可能饥不择食到那地步,对名少女做出那种事吗?
可现在的吕锻金已经不是当年青涩稚嫩的女孩了,潮湿的布料紧贴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段,随着她轻缓的呼吸,呈现出引入遐思的画面。
可该死的,他当然还是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谢锋鎏就算不是个君子,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呀!
深深吸了口气,也将那若有似无的少女馨香一并吸进肺里,他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目光沿着她身体的曲线落向足部,决定先从杀伤力不大的鞋袜开始。
除去鞋袜的莲足修长纤瘦,趾甲泛着粉粉的光泽,他勉强收回沉迷的目光,迅速伸向她的腰带解开。
外袍与里衣都不是问题,然而贴身的抹胸一露出来,谢锋鎏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急促得几乎要跳出喉腔,一时间呼吸困难了起来。
「少庄主……」
万福的声音及时唤回他的神智,他猛然惊觉到那双犯罪的手罪证确凿的放在那高高隆起、形如两座连绵山峦的雪丘上,触手都是柔软……
顿时,那柔软变成火烫的铁,他一身冷汗的迅速收回手,顺便将一张毛皮毯子盖住那诱人犯罪的柔美身躯。
「少庄主,咳咳咳……」万福在心里暗叫可惜,他来得太早了,或者该说是太迟?太早,所以撞破主人的好事;太迟,所以破坏了他的好事!
总之,他来得不是时候。
谢锋鎏在他第二次叫唤后,冷电般的视线倏的转向他,这一眼看得可怜的小厮脊骨发凉,拿着换洗衣物的双手跟着颤抖不停。
「小的送……衣服过来……」上牙与下牙打起架来,万福算是见识到欲求不满的男人的愤怒了!
那锐利的眼光直瞅过来,万福只好冒着怒火的威胁匆匆将衣物留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谢锋鎏不敢再有任何绮思,一股作气的脱下吕锻金的外袍、里衣,将干净的男袍套上她,跟着闭上眼睛把抹胸扯下,胡乱的合起襟口,双手就在毛皮毯子里为她解下袍里的湿裙、里裤。
因为是闭上眼睛的关系,触觉越发的敏锐,不经意碰触到的肌肤柔滑如丝,激起他腹中火焰狂烧,血脉为之偾张,满脑子更是绮念胡乱飞舞,过去对女性胴体的熟悉程度,使得他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轻易勾画出指头碰触的柔软部位……
心脏的鼓动如警钟般迅速敲起,在耳内怦怦作响,刺眼的激光在他脑中闪耀明灭,爆炸成一团的烟雾与硝尘,他火烧屁股似的跳起身,胯间的男性需要鼓胀得要爆炸。
可不行呀,他将拳头紧握在身侧,拚命告诉自己。如果他真那么做了,吕锻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来路南是为了将她从姓丁的狼口下救出,他绝不能做出同姓丁的那厮无耻的行径!
尽管他渴望……可是,不管如何,他都必须管住心中的邪念,不可以让吕锻金怨他、恨他,甚至瞧不起他!
他谢锋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非贪花好色的淫贼!
这领悟犹如利刃狠狠地刺进他心坎,他永远都忘不了她骂他淫贼时的轻视眼光。他不是淫贼,过去、现在、以后都不会是!如果不是你情我愿的情投意合,他绝不会勉强任何女子,尤其是吕锻金!
他猛然张开眼睛,神情是既痛苦又充满骄傲。痛苦是因体内的欲望得不到纾解,骄傲是因为自己能抵挡住美色的
他不再看向床上诱人的女子,很快的为自己换一套干净的衣物。
「少庄主……」万福这次学乖了,再看清楚主人离石床一大段距离之后,才敢低叫出声。
谢锋鎏转向门口。「什么事?」
「小的为吕堡主送姜汤。」他放心的走进石室,手里端着汤碗。
「嗯。」谢锋鎏面无表情的微一颔首,走到床边扶起吕锻金,接过万福递来的汤匙。当他舀了一勺灌进她嘴里,姜汤却顺着她的嘴角流出。
「这样不行的,吕堡主不知是醉昏,还是累坏了,整个人失去意识,连姜汤都吞不进去。」万福在一旁道。
「那怎么办?」谢锋鎏耸高眉峰问。
「除非……」他指指吕锻金的唇,又碰碰自己的嘴暗示。
「你休想!」谢锋鎏大吼一声。
万福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倒退三步,结结巴巴的道:「小的拿湿衣服去烤干。」
「不准!」他不知吃错什么药的大声怒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只准拿我的!」
将自己的衣物丢向贴身小厮,谢锋鎏立刻以杀人般的愤怒目光瞪得他脚心发寒。
万福无奈下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边走边纳闷他是说错、做错了什么,惹得少庄主这 生气。
强烈的怒气在贴身小厮离去后,陡然消失。谢锋鎏眯起眼,忽然领悟到自己可能会错万福的意思,他应该不至于敢那么放肆,他是……
一阵灼热感窜烧上他脸庞,万福指着吕锻金的唇,又碰了他自己的嘴,是在暗示他用嘴哺啜吕锻金姜汤。
他不自主的瞪住那双如花的唇瓣,干涩的舔了一下嘴唇,真要用这种方式吗?
可如果不这么做,吕锻金会不会感染风寒?
最后,不知是因为担心她会受寒,还是抵受不住那双花唇的诱惑,他灌了一大口姜汤进嘴里,低头覆住那柔软的嘴唇,一点一点的哺啜进她嘴里。
姜汁的味道充满他口腔,但在辣味中,隐隐有缕难以言喻的香甜,如蜂蜜般渗进他的感觉中。
谢锋鎏逸出满足的轻叹,不舍的移开唇,一再的以姜汤喂她,直到最后一口姜汤藉由他的口哺啜进她的小嘴。
痴痴的凝视向她泛着薄晕的脸庞,发现原本结成两条辫子的秀发散乱纠结在床上,他温柔的为她梳开、拭干,目光继续梭巡她艳丽动人的五官,那鹅蛋形的脸庞在乌黑柔亮的秀发掩映下显得白晰剔透,清丽可爱。无力垂落下来的睫羽浓密鬈翘,遮住了她清醒时过于锐利慑人的秀眸,增添了她脸上楚楚动人的神韵。
事实上,除了父丧时她曾在灵堂前哭得梨花带雨外,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有别于寻常女子的强悍与坚韧,似乎罕少有事情能打击得了她。
谢锋鎏的目光逗留在那两片如凝露花瓣似的红艳香唇,片刻前四唇迭在一块的种种旖旎滋味重现心头,不由痴了。
光怪陆离的情境一幕幕的在脑中掠过,吕锻金像是漂浮在一个摸不到边际的神秘空间,那里的她不是她,但又是她。因为所有的感觉是那么奇怪,神智与现实仿佛完全脱节,迷失在一个她所不认识的感官世界里。
是梦吧!
可这么荒诞的梦她还是头一遭有。
梦中的她飞坠进嵌满碎琉璃的湖心,冰冷的湖水从她口鼻灌入。一开始她还本能的挥动双手想要浮起麻软的身躯,一股沉重的疲倦却让她失去意识,疲软的双手无力的垂下,任由水流将她冲向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带出那片黑暗,痛苦的咳出腹内积水,湿冷的身躯紧接着被抱进有力跳动的胸膛,她下意识的紧紧偎着,虽然她的神智仍那么昏沉,好似整个人迷失在黝暗的洞穴里找不到方向,但她知道这副胸膛是可以信赖、依靠的,于是放任疲软的身躯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梦境越发的怪诞。她梦到一双手,一双属于男人的手解开她的衣带,滑过她柔嫩的肌肤脱去她所有的衣物,她依稀记得全身因此而起了烫热,胸口莫名的慌张与迷乱,然后是他滚烫的唇舌覆住她,将某种熟辣的感觉灌进她口腔。
更荒诞的是,梦中的那双手、那个男人居然有了确切的面孔,而且是属于她意想不到的那个人!
那人呀,是见了面心会慌、意会乱,不晓得该怎么对待的一个人。那人呀,也是不见面时,心会想、意会念,及至见面又不知该说什么的一个人。
五年来,她不时会想起他,莫名没有理由的,即使再久没见面,她都可以在第一眼认出他。每次见面时,她都发现他的不同,第一眼的坏印象随着累积的点滴滴不同而消退,替代的是令她怦然心动的好感。
不再是之前空有俊美脸皮、却无内涵的纨夸子弟,五年的时光不但让他从一名惨绿少年蜕变成男子汉,更将他虚华的气质转为内敛稳重,使他成为一名教人忍不住……要去喜欢的男子。
但这是她系挂他,梦见他的原因吗?
不明白呀!
尤其为何梦见他对她做那种事,吕锻金更是不懂。那是任何男子都不曾对她做过的事呀,也是她不曾想过允许任何男子对她做的事。
梦中的他,以长有薄茧的手掌滑过她高耸的胸脯,抚遍她敏感的肌肤,还有那不准许任何男子碰触、轻薄的隐私地。
而她的唇更被他充满侵略气息的唇舌给侵夺,奇怪的是,她未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种受到珍惜、宠爱的愉悦。
为什么?
万针刺体的疼在脑中爆炸开,吕锻金呻吟出声,随即感到一股灼热自体内深处往外灼烧,烧得喉头干涸疼痛。她难受的翻转身子,摩擦着细嫩皮肤的布料带来一阵酥麻的快感,她迷惑的捧着头。
「口干了?」
她以舌头舐着唇瓣的模样,有说不出来的挑逗迷人,谢锋鎏却不敢认为她是在诱惑他,猜忖她必然是宿醉之后引起的口渴,体贴的倒了杯水走向她,扶起她虚弱的身体,将水液喂进她饥渴的小嘴。
甘甜的水液冲散了她体内残留的倦意,吕锻金撑开仍有睡意的沉涩眼皮,充满视线的影像令她震惊得几乎要晕倒过去。
谢锋鎏!?
他怎会在这里!?
晕沉的头脑更加的晕沉,混乱的思绪更加的混乱。那不是个梦吗?梦中人怎会出现在这里?或者她还在作梦?更或者那根本不是梦?
最后一个念头在吕锻金脑中造成剧烈冲击,让她几乎无法负荷。一抹难以言喻的滋味激起体内的熟潮汹涌,只能瞠目瞪视令她惊呆、吓呆的男子。
「怎么了?」他挑挑眉,深炯的黑眸流露出一抹兴味来。
从未见遇吕锻金有这种表情,瞪大的眼睛充满惊愕,若不是他对自己的外貌深具信心,还以为她是见鬼了。
「你……」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除了瞪他还是瞪他。
「不认识我了吗?」他疑惑了起来。
两人有一年没见面了,但他的外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她不可能认不得他。
「我是谢锋鎏,你忘了吗?」该不会是昨晚的落水造成她的失忆吧?他忐忑的猜想。
「我没忘!」她挫败的叫道。
她倒宁愿忘了,现在就不会这么、这 ……该死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发现梦中人竟出现在她面前,偏偏这个梦还……不是一个正经闺女该作的梦,能指望她表现得有多正常!
注视着她涨红的脸,谢锋鎏好像有些明白了,心头惴惴。
她该不会是知道昨晚他对她做的事吧?
不对呀!她明明昏死过去,否则他也不用帮她换衣服、喂哺她喝姜汤了!
稍稍安心了一下,他伸手摸向她额头,没烫。
「宿醉还没醒吗?」
「宿醉?」她怔了一下,弯弯的秀眉蹙拢了起来。
「你昨晚应该喝了不少酒吧?否则不会让丁烜毅有可乘之机。」
他说话的口气泛着浓烈的酸气,吕锻金讶异的看进他眼里,谢锋鎏却别扭的转开眼光。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讶异的问。
「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吗?」想起昨晚她害他喂了一夜的蚊子,自己却与一群乡野村夫闹得那么野,还差点让丁烜毅有机可乘,他免不了一肚子火,口气跟着冲了起来。
吕锻金暗暗心惊,莫名的感到害怕了起来。综合所作的怪梦及谢锋鎏的这句话,脑中窜出一个可怕的意念,恐怖得让她不敢置信。
莫非她被丁烜毅给……她脆弱得不愿相信,就把丁烜毅对她做的事,想成是谢锋鎏对她……
这个想法如一把利刃般狠狠地刺进她心坎,强烈的酸楚升上眼眶。
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坏了谢锋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让她这样伤心,他笨拙的伸手向她。
吕锻金哇的一声投进他怀裹,哭得好不伤心。父丧过后,她学会比以前更加坚强,然而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再坚强也会崩溃,只想靠向值得倚赖的胸膛尽情发泄,寻求安慰……
谢锋鎏拥紧她,美人投怀送抱,他却无福消受。怀中的软玉温香触感虽然美好,可她哭得教他心碎,让他顿时六神无主。
「妳别哭呀,什么事都好商量……」
这种事还有得商量吗?吕锻金哭得更心碎了。
「我刚才的态度是不好,但我没恶意,你别气我……」
谁为这事生气了?她没那么小气!她难过是因为……但教她如何启齿?毕竟昨晚遭人非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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