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女  作者:铃兰   序   勿逞口舌之快 铃兰   好快!新的一年又快来到,不禁让人感叹又长了一岁。   这对女人来说更是一大打击,因为我们对于年龄总是斤斤计较。尤其现今的七、八年级生动不动就炫耀自己年轻,取笑五、六年级生,殊不知她们也曾经年轻过。一旦七、八年级生又被后辈小女生给赶过去,才又徒呼负负,怨骂那些小女生。   真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一时口头上的胜利,只会加深人际关系的恶劣。   我并不是老生常谈,而是见多了时下小女生,因逞一时口头之快,而丧失许多可贵的经验、帮助、与无价的人际关系而替她们惋惜。   真的,那些青春洋溢的十七、八岁女孩,因不懂最基本的尊重,而白走许多冤枉路,这是我亲眼目睹。   这也让我体会到语言的重要,交际的手腕与必要的虚伪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所以从现在开始,为了减少社会纷争,多说好话,少点针锋相对,对于他人与自己都是一大助益,何乐而不为。   楔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在灼灼的火把映照下,玉阙宫宇更显得金碧辉煌。   “唉!”这声幽幽的叹息,反映出主人烦闷的心情。   “皇兄,你日理万机,孜孜不倦于国政有成,如今四海升平,万邦朝供,你还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说话者是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浑身散发着尊贵气息,颀长的身材衬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更为完美,犀利的眼神透露着玩世不恭的兴味,下颚线条显示出他刚毅的个性。   李鼎德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朕的苦,岂是你这游手好闲的逍遥王能理解的。”语中多有埋怨的意味。   李子蔚嘻皮笑脸,不仅不以为耻,还有一套自我解嘲的说辞,“皇兄,你明知道臣弟被封为‘逍遥王’,便晓得我的任务便是好逸恶劳,好让我的名号能实至名归,不辱先帝的赏赐。”   “朕辩不过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承让、承让。”李子蔚拱手做谦虚状。“不过皇兄,你夜半不睡,召臣弟前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何不痛快吐露?”   “你晓得朕有个流落在民间的女儿吗?”   “是有耳闻,不过臣弟以为这只是宫里的流言,皇兄也曾否认,众臣只得三缄其口,怎么现在谣言又起?”   “这不是谣言!朕的确有个女儿流落民间。”   “当真?”李子蔚有些惊讶,“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就算贵为天子也不例外。”   “别取笑我了。”   “好!”李子蔚收起玩笑心,正色道:“皇兄可否告知臣弟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鼎德的眼神变得有些遥远,似在缅怀那一段美丽的日子。“在朕还是太子时,曾私自微服出宫游玩,结识一名江湖女子,之后我即帝位,也招她入宫为妃。我们恩爱有加,可惜她一直没有为朕生下一男半女,为了皇位继承着想,因此朕又纳了几位妃子,后宫一直相安无事。后来因边境蛮夷进犯,朕御驾亲征,但等朕凯旋归国时,她却不见踪影。听伺候她的宫女禀报,在朕离宫上战场后,她才发现怀孕,却因有人心生嫉妒,她恐有心人对她不利,便带着孩子出宫。”   李子蔚点下头,“后宫女人为求母凭子贵,往往有蛇蝎之心。”   “那时国家因战争而元气大伤,朕为求安定民心,表面上否认此事,暗地里则派出大内密探出宫寻访。”   “怎么?有消息了吗?”   “唉,音讯全无。”李鼎德顿了顿,又道:“不过近来朕得到消息,听闻在江南一带有个义贼,专门偷盗不肖商人的钱财济助穷人,犯案后都会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德负红奴。”   李子蔚想了想,仍不知是何缘故,“这话有何弦外之音?”   “‘德’应该是指朕,‘红奴’则是指钟红奴,就是那位带着孩子逃出宫的红妃。算一算,那孩子也有二十五岁了。”   “刚好跟臣弟同年,不过按辈分她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那名义贼肯定与红妃有密切关系,这是条重要线索。”   “是啊,你素来与江湖人士有交情,朕希望你能替朕走一趟,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希望能再见红奴一面。”   “好吧,谁教臣弟什么没有就是时间最多,皇兄的事全包在臣弟身上。”   “这件事朕不希望惊动太多人,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皇帝提醒他。   “是。对了,公主身上有何特征?否则人海茫茫,要如何寻找起?”   “据当初接生的宫女说,公主左胸上有个形似红梅的胎记。”   第一章   大龙城   热闹的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两旁传来的叫卖声此起彼落。   举凡南北杂货、胭脂、生活用品,甚至是消遣的玩意等,这里一应俱全,只要付得起钱,精致粗鄙豪华低贱,任君挑选。   这是个以商业为重的城镇,一切以金钱挂帅,有钱好办事,没钱就只能当落水狗,人人视而不见。   街角处,有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手上抱着一个花布包,站在门上挂着“当”字的蓝色门帘的店门口,一脸的犹豫不决。   他已经在门口晃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进去,最后蹲坐在“金银宝”当铺前沉思。   这包袱里可是妻子最后一件棉袄,要不是家徒四壁,母亲又病重卧床,急需医药费,他哪用上门典当财物。   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街上谁不穿金戴银,就是无人停问。   “也是一位磊落的读书人,可惜一文钱逼死一条好汉,不典当身外物,难道饿死沟渠?一时的失败,并不可怕,重要的是有一颗上进之心,待日后有钱再来赎回便是。”   这样想,年轻人心中豁然开朗,重如大石的负担顿时消失──   等等,年轻人一脸的诧异,自己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那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他一抬头,被一张笑吟吟的脸给骇着,差点叫出声音。   出声的小兄弟朝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哥,你的决定非常正确,你的家人会为你感到光荣。”   原来刚刚的话就是他说的,不过他可不认为家人会因他典当衣物而光宗耀祖。   “我姓艾,单名一个乾,乾坤的乾,你就叫我小乾。方才我就注意到你的举动了。”   “是吗?”他羞愧的垂下头。   原来他自以为镇定的行为,全被这名一脸白净的小兄弟给看穿了。   艾乾拍拍他的肩膀,“不用面有愧色,这是高尚的行为。试想一个男子能有骨气的走入当铺,只为了养家活口,这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感人啊。”   “你不会瞧不起我?”年轻人恢复一点自信心。   “当然不会。”艾乾一副受到侮辱的表情,“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爱上当铺的人了。”   “这么说你经验老道了?”   “这当然。”   年轻人握紧拳头,“好,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我就这样走进去吧。”   艾乾急忙拉住他,“等等,你怎么那么笨啊?”   “啊?”   他没好气的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是你要我上当铺的。”   “可我没要你上这家啊!”   “要不然要上哪家?‘金银宝’是城里老字号的当铺,标榜着童叟无欺。”   艾乾拉着他走到一旁的小巷子,“‘金银宝’是老字号当铺没错,但你不晓得他们是靠讹骗穷老百姓而致富的,只要你上门典当,包准他们会把你的典当物批评得一文不值,最后给你几个钱打发了事,等你要赎回时,他们会狮子大开口敲你一笔。”   “真有这回事?”   “我比你了解他们这些黑店。”   看他说得义愤填膺,好似曾经吃过不少亏,年轻人不禁相信了。   “那……那得上哪家才公道?”   “嘿!这我内行。你看,沿着这条巷子直走,走到巷尾有一家卖字画兼卖油伞的小店──”   “卖字画也能典当?”这倒是头一回听过,年轻人半信半疑。   艾乾摇晃着食指,“我还没说完呢,字画店后有一条小路,小路底有家牌子老,信用好,稳当可靠的当铺,老板态度诚恳,对客人尊敬有礼,那家就是我说的宝店。听清楚没?店名叫‘钱多多’。”   “听清楚了!”年轻人忙不迭的点头。   哇!这么多优点,只是怎么他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间当铺呢?还是问清楚点。   年轻人准备再问,却怎么也寻不到艾乾。   奇怪,怎么一转眼就不见踪影,难不成真是老天派来助他的?反正他也无处可去,不如就照着艾乾的话去看看吧。   年轻人抱着包袱,往巷底走去,越走人烟就越少,附近的店铺也越形简陋,不若前面大街上的繁华。   走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到那间“钱多多”当铺,仔细打量一下,这间店外表也太寒酸了点吧。   斑驳的招牌,金漆都掉光,门板上的门神还是自画,春联也写得歪七扭八,门上的门帘还有多处补丁,和光鲜亮丽的“金银宝”差太多了吧。   这时,当铺里传来热络的招呼声,“客倌,请进,请进。”一名伙计把扫把一丢,把杵在门口的他给拉进去。   “我、我要当东西。”   伙计一听,立刻把头上灰色的帽子一丢,换上代表掌柜的方帽子,打开柜台下的小门,腰一弯就溜进去,隔着柜台对年轻人殷勤的说:“这位小哥,你要当东西啊。”   两人四目交接,年轻人忍不住惊呼,“咦?你不是艾……艾乾吗?刚刚……”   艾乾试图用笑来掩饰,“什么刚刚?你不是要典当东西吗?赶快把东西拿出来啊。”   “喔,好。”年轻人回过神,赶紧打开包袱递上一件棉袄。心里直嘀咕着,这状况挺诡异的。   原本笑容可掬的艾乾瞬间换了一张刻薄的脸,怪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棉……棉袄。”   “棉袄?!这只是件普通的衣服,哪是什么棉袄啊?这之间的价钱差很多耶,你想骗我?”   “这明明是件御寒的棉袄,我想当三十两银子。”   艾乾啧啧出声,摇摇头,“最多当十两,赎回时就以四十两算好了。”   年轻人张大嘴,“你这是黑店啊!你刚刚明明说──”   艾乾抬手阻止他往下说,“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我这价钱十分公道。”   “还我,我不当了。”年轻人忿忿道。   艾乾抢先一步拉过棉袄,“你曾听过进了老虎嘴的肉,还能拿出来吗?”   “你……你简直是土匪,吃人不吐骨头!”   “这位小哥,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怎能骂我是土匪呢?”   “我送上门?!”明明是他引他入瓮的。   正当他们争辩得不可开交时,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插入他们之间。   “这位小哥,你说要当三十两是不是?那我再加个五十两,棉袄我也不要了,送你。”   “真的吗?”这是年轻人听过最美妙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一位可媲美仙女下凡的姑娘正冲着她笑。   艾乾看着姊姊笑得像朵花般灿烂,手上还拿着一袋银子在年轻人面前招摇,他大惊失色,“姊,你又出来闹场了,快回房去,这儿我说了算。”   “乾儿,人家有难处,我们就要帮他啊!”艾红抽出弟弟紧抱在怀中的衣服还给年轻人。“予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是不是?”   艾乾听得头皮发麻,姊姊这种观念要及早改过来,否则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她挥霍。   “姊,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开的是当铺,可不是救济院,哪来的银子予人方便?好不容易才给我骗来一个客人,他……他不见了!”   连五十两、棉袄都消失了。   艾乾忍不住哇哇大叫:“天啊!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姊,他是这个月来第一个上门的客人,你知不知道?咱们又不富裕,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拿钱搞慈善啊?要不你救济我嘛!”   “乾儿,你长得白净又俊美,还怕找不到工作吗?不如转行吧。”   “隔行如隔山,要转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这间当铺是我的事业,我要继续延续下去,以后还要留给我的子孙发扬光大,然后把我的画像挂在大厅里膜拜。”   可恨的是,对街巷头那家“金银宝”老是抢他的生意,害得他得到人家门口拉客,偏偏姊姊又老爱来凑热闹,真是养老鼠咬布袋。   艾红左右环顾,“阿成呢?”   “你忘了吗?十几天前他就说不干啦,要回乡照顾他娘。”   “啊,那岂不是少一个打杂的?怪不得最近的饭特别难吃。”艾红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乾儿,那我们不就得再多请个人?”   “请谁啊?生意又不好,加上你时常来搅局,咱们家快喝西北风了,哪有多余的钱请人。”艾乾没好气的说。   “好吧,那以后洗衣、煮饭都由我来负责。”   “姊,你别说笑了,你嫁不出去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你忘了吗?”   缝个衣服,竟然把衣服的袖子剪掉,煮饭把锅子给烧坏了,差点酿成火灾,还好厨房没什么东西可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艾红微微一笑,“史百万几次想纳我为妾,媒婆都来了好几回,你忘啦?”   不提还好,一提到史百万,艾乾的怒火熊熊燃起,“别提那个老色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根本是觊觎咱们这间店。想我把它给你当嫁妆?他作梦!”他还嘲讽的补上一句,“他就是因缺德事干多了,所以才生不出一儿半女的,纳一堆小妾有什么用,无后就是无后,收养再多义女、义子也弥补不了他无后送终。”   “留点口德,好歹也是同行。”   “谁跟他同行?我做的是正经生意,他除了那家‘金银宝’之外,还开了赌场、妓院,真是祸延子孙……喔,错了,他无子无孙,呵呵。”只要多损史百万一句,他就开心。   “唉,你得失心太重了。”   “我得失心要是不重,你怎么有钱买满屋子的书,闲暇时还出去逛街、喝茶?”   “读书是好事。”况且她可没拿过他一毛钱。   “我没说是坏事,我只要你多支持我的事业。”   “这间……”破当铺。最后三个字她忍住没有说出口。“你难道没有考虑过改行?”   艾乾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有啊,我想了好久了。”   “是什么啊?”   “当义贼阿奴啊!”   艾红瞥他一眼,“义贼不算是职业,怎么说他都是小偷。”   他翻个白眼,语气很不以为然,“小偷又怎么样?他劫富济贫,是个英雄,况且也是我们家的恩人。”   “不是吧,你是因为他专门窃取有钱人的财物,而这个有钱人又以史百万为首是不是?”   “哈!一眼就被你看穿。”艾乾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你知道吗?史百万的门房告诉我,昨天义贼阿奴又光顾他们家老爷的财库,损失了一百万两。”   “看来你真的很欣赏阿奴。”   “当然,真想找机会认识这位英雄。”   艾红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异样光芒,“总有一日你会如愿以偿的。”   ☆   史府里戒备森严,显然是几次的遭窃,使他们有所警惕,不过仍无法阻止义贼阿奴在宅里来去自如。   史百万不只一次悬赏,只要有人通报关于义贼阿奴的消息,就能获得五百银两赏金。   只是这笔赏金一直无人上门领取,除了说明义贼阿奴的神乎其技外,也显示出史百万的嚣张跋扈行径惹人厌恶,百姓对他十分反感。   义贼阿奴的行为正是为穷困人家伸张正义,谁也不同情史百万,反而暗中打赌阿奴何时再上门光顾。   史府大厅里传出愤怒的咆哮──   “该死的小偷,把我的金银珠宝拿去救济穷人,那可都我的血汗钱啊!”   “老爷,你息怒,银子再赚就有了,可别气坏身子划不来。”史夫人在一旁劝着他。   “你们女人家懂什么?他一再的把我当金库提领,我是傻瓜啊,赚钱给他花啊。”   史夫人本想替丈夫舒心,想不到反被叮了满头包,脸色微愠,却不得不捺下脾气。   “凤仪,给老爷端补品。”   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端着一盅补药走进大厅。“义父,这是义母特地命厨子为你熬的补药,快趁热喝了吧。”   史百万看到她后面孔稍霁,语气缓和下来,“最近当铺的生意怎么样?”   “很好,明天我会送帐本过来给义父看。”她恭敬的回道。   “嗯,钱庄的债务也要加紧催讨,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讨回来。”   她顺从的点头,“是。”   矮胖的史百万有双细长的眼睛,满脸麻子,老爱装派头、耍威风,事实上他心胸狭隘,胆小如鼠。   仗着巴结的功夫,与地方高官甚至朝廷官员多有交情,因此一些犯法的行为,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胡闹。   若说他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除了钱赚得不够多之外,年近五十却无子嗣恐怕是他最担忧的事,也因此他收养了几位聪颖的子女好为以后打算。   而这些人又以史凤仪表现最为抢眼,她不仅有姿色,生意手腕又灵活,把当铺经营得有声有色,让他大为满意。   在妻妾子女面前耍足了威风后,他才故作轻松的问:“今天有没有什么动静?”   “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家丁们也全副武装,相信那贼人今天不敢上门才是。”   史百万心有余悸的想起一个月前还与那小贼打过照面,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自此就命人在宅子里点上灯,不熄不灭,虽然灯油钱让他心疼,不过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只是没想到阿奴仍肆无忌惮的上门,如入无人之境。   实在太可恨了!偏偏官府又逮不到人。   “呵!”一名家丁突然打个呵欠。   众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不约而同的想着:真是不要命了,竟敢在老爷面前打呵欠。   史百万脸色阴沉的瞪着他,“怎么?你累了?要不要回房睡觉啊?”   那名家丁立刻打起精神,不敢露出一丝疲色。   义贼阿奴都是挑三更到四更天下手,造成史百万不敢睡觉,非得把仆人集中到大厅等四更的更声响起不可。   再过半炷香时间,今天就安全了。   这时,从花园传来呼喊,“出现了!阿奴出现了!”随着这声音,一名仆人奔进大厅禀报,“老爷,阿奴出现在书房里,被我们包围住了,还请老爷过去定夺。”   史百万又惊又喜,“真的吗?”   “是啊,我们布下天罗地网,总算把他给逮住了。”   “好,太好了,我要去审问他。”说完,他带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的往书房走去。   走了一会儿后,史凤仪蓦地扬声问:“刚刚那个下人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糟糕!调虎离山之计。”她赶紧唤住前头的史百万,“义父,我们快回大厅,刚刚那个下人恐怕是阿奴乔装的。”   “什么?!”   大伙急忙回到大厅,只见挂在大厅墙壁上的字画全数消失,还有数只名贵的花瓶、古董也不翼而飞。   桌子上摆着一张纸,史凤仪拿起一看,咬牙切齿的吐出四个字:“德负红奴!”   “老爷……老爷昏倒了!”众人连忙围上前。   今晚的史府依旧不得安宁啊!    ☆   史府大厅外的一株大树上,站着一位蒙面黑衣人,浑身的黑仿佛与黑夜融成一色,他背着一只大包袱,微笑的看着厅里混乱的情况。   片刻后,他使着上乘的轻功,游走于各家屋檐上,把窃取来的东西,掷入贫苦百姓的家里。   当最后一幅字画抛入民房后,他来到城外的树林里。   “朋友,你跟了我一夜,难道不与我见见面?”   一道身影缓缓自一株树后走出来,“就怕你不肯与我面对面。”   “好轻功!”黑衣人对来人的身手赞道。   “承让,你身怀重物却仍把我远抛于后,看来你的轻功更胜于我,不知阁下师承何处?”说话的正是前来大龙城查探钟红奴下落的逍遥王李子蔚。   “不过是混口饭吃的功夫,不值得张扬。倒是阁下跟踪了我一晚,有何指教?”   李子蔚笑出声,“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贼就是贼,没什么好与坏,你说是不是?”   “你想抓我?”黑衣人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慌乱。   “不,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你跟钟红奴有何关联?”   “你是宫里来的?”黑衣人的眼神闪着兴奋的光芒,等了二十几年,终于让他给盼到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总算可以报仇了。   李子蔚一到大龙城,便到颇受义贼阿奴“青睐”的史府瞧瞧,正好看见一名黑衣人背着大包袱离开史府,他心想对方应该就是义贼阿奴,便紧跟在后,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已被对方察觉。   义贼阿奴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从他猜中自己是从宫里来的,想来他的确与钟红奴脱不了干系。   “钟红奴人呢?”   “你没有资格过问。”   “好狂妄的口气。”   “哈哈哈!”黑衣人蓦地仰天狂笑,内力之深厚,撼动树林里的栖鸟,惊窜飞逃。   李子蔚静观其变,义贼阿奴尚不知是敌是友,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呢?”   “谁?”   “你的主子啊?”   “我没有主子。”   “既然不肯吐露半句,那就后会有期了。”   眼看黑衣人施展轻功就要离去,李子蔚连忙追上。   不料,黑衣人却来个回马枪,往后撒出一把迷药。   没料到他有此举的李子蔚躲避不及,吸入迷药,四肢顿时疲软,整个人跌坐地上,他连忙朝胸口点了几个穴道,阻止迷药的毒性蔓延。   “没有用的,这是华佗失传多年的迷药,我想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解。”   李子蔚满额大汗的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放心,我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求个公道。瞧你一身富贵气,恐怕不是小人物,待在这儿几天,应该能把他引过来吧。”   “你想引谁来?”   “指使你来这里的人。不过我可不像你那么吝啬,我泄漏一个秘密给你,那就是钟红奴的孩子确实在这城里。”   他竟晓得他此行的目的?!李子蔚十分惊讶。   “你到底是谁?”   “我是替天行道的义贼阿奴,我会暗中观察你,适时指引你,让你早日完成任务。”   李子蔚来不及说出下一句,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第二章   “你听说没?昨晚史家又遭窃了。”一名年轻小伙子兴高采烈的问着身旁的人。   “真的?”卖豆腐脑的老头,一手舀着豆腐脑,半信半疑的瞪着他。   他一手拍着胸口,扯着喉咙嚷道:“第一手消息啊!史家厨房采买传出来给贩子知道,听说义贼阿奴使出调虎离山计,把史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耍得团团转。”   “哇!小哥,你知道得真清楚!”一旁卖菜的小贩夸道。   “当然啦!史百万为富不仁的德行是众所皆知,还好有义贼阿奴为我们伸张正义,才有天理可言。”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此等行为更激起年轻小伙子的表演欲望,他唱作俱佳的表演史百万的丑态,还无中生有的说他吓得拉了一泡屎。   正当众人看得嘻哈大笑时,一道愤怒的女声阻断他的表演。   “艾乾公子,真是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你对家父的指控显然不实。”   那个在市集里道人是非的年轻小伙子,正是艾乾。   被拆穿后他浑然不觉得羞愧,涎着笑脸回头,“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说错了?我好改过来。”   史凤仪带着两个丫鬟上街,就听见有人大放阙词,诋毁史府名声,而造遥者不是别人,正是“钱多多”的掌柜──艾乾。   个子瘦小,长相俊美的他,白皙的脸蛋比女人还吸引人,谈吐却低俗不堪,简直是个无赖。   “同行竞争本就会有摩擦,艾老板何苦次次相逼,拿我家当笑柄,你难道不知我爹是受害者?”   受害者?“哈!有那么肥嘟嘟、坐拥金山银山的受害者吗?你们史家仗着认识一些戴官帽的,在城里作威作福,各位乡亲可都是亲眼目睹,骗不了人的。记得前年李家的老大爷爱赌,抵了房子还赌债,你们不顾寒冬大冷天的,把人家孤儿寡母给赶到街上是不是?”   众人点点头,对这件事记忆犹新,那对母子还好有街坊乐捐并接到寺庙住。   “黄家砍柴的大头,不慎误闯史家山头,史百万就命人把他的腿打瘸,在床上躺了个把月才复原。”   有,这件事不提大家都忘了。   艾乾满意的环视捧场的众人,继续往下说:“还有啊,那个──”   史凤仪脸色难看,趁未酿起更大的民怨时,赶紧阻止他说下去,“艾老板,你对我们史家的作为可真是如数家珍啊。”   “这不算什么,史百万作恶多端,就算我不长舌,这街坊邻居谁不晓得?不过他难道不怕报应绝后吗?对了,他好像无子无女。”   史凤仪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反唇相稽,“说到这无子无女,你不也是同样的情况吗?我还真想不出有哪家姑娘会嫁给你,你那张嘴可臭的呢!”   艾乾撇嘴冷笑,“史姑娘,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婚事吧,都二十五岁了还嫁不出去。”   想臭他?再回家修炼个几年吧!   史凤仪并未动气,淡淡一笑,“我记得令姊也是二十五岁啊!至少我爹不会亏待我,为我准备的嫁妆应该很丰厚。我倒是替你担心,除了那间当铺,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炫耀的。”   意思是说他穷啰?更可恨的是还暗示他姊姊想嫁出去还得靠当铺!侮辱谁都可以,敢犯上他姊姊艾红就不成。   可恨啊!要不是史府家大业大,把“钱多多”的生意抢光,他就不用任人奚落。艾乾气得咬牙切齿。   史凤仪乘胜追击,“艾老板也别烦恼,我义父挺中意令姊,相信令姊嫁入我们史家也不用有一餐没一餐的。我看你挺闲的,肯定是店里没生意,好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拨一两桩生意给你好了,免得你天天在我们店门口站岗。”   太太太太可恶了!竟然触中他的要害,拿史家的生意来讽刺他。艾乾紧握拳头,食指颤抖的指着她,“你、你太过分了!”   “比起你的恶意攻击,我算是留口德了。”   “好男不跟女斗,咱们走着瞧!”艾乾愤怒的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替我转告史百万,叫那个老不修死了这条心,我姊就算当尼姑也不入史家门。”   史凤仪冷眼瞥了他一眼,心中为小小的胜利而喜悦。她转身交代丫鬟,“买些补品为爹补身子。”   丫鬟尴尬的拉扯她的衣角,“小姐,我们上别处去买。”   什么意思?她回过头,看到四周的人群全都一脸轻蔑的瞧着她们。   史凤仪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所有人都看着史家的好戏,这又能怪谁呢?   艾乾说得没错,义父的作为已引起人神共愤,但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哪敢多说一句。堵得住艾乾的嘴,却堵不住攸攸众口,对于史府的名声,她真的无力挽救。    ☆   气死他了!   那个史凤仪竟敢当众说他的当铺没生意,存心丢他脸,而且还拖累姊姊的名声。   要不是凭着史凤仪的美貌招蜂引蝶,史家的生意能那么好吗?   姊姊的姿色也不差啊,要不是她拥有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他老早叫她坐镇柜台前了,“当铺西施”这名号哪轮着史凤仪。   艾乾嘟着张嘴,气呼呼的回到家里。   “姊!”他朝店里大喊,却没有声响。方才交代她看一下店,这会儿又溜到哪儿去了?   “姊,你在哪儿?”他扯开喉咙大吼。   “我在客房。”艾红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他不情愿的拖着脚步朝后院走去,嘀嘀咕咕的道:“在客房做什么?万一有客人上门,看我们店里没人又走了怎么办?我们的生意已经输给‘金银宝’,要是再不加把劲肯定会关门大吉。”   看到弟弟走进客房,艾红随即站起来说:“这人受了风寒,我去采药草回来煎。”   “这人是谁啊?”见床上躺着个陌生的男人,他皱着眉询问。   “今早我到树林时,看到他倒卧在草丛里,就顺手给捡回来了。”   艾乾张大嘴巴,指着床上的男人,又指着一脸无辜的姊姊,不敢置信的重复她的话,“顺手?”   “是啊!”   顺手捡个男人回家?艾乾差点气炸了。“有没有搞错啊?随随便便就捡个麻烦回来,你怎么不顺手搬箱金子回来?现在还要花时间医治他,你吃饱撑着啊!万一他死了,或者诬赖我们害他,岂不是自讨苦吃?还是趁他还没醒过来,把他给丢出去……算了,我自己动手比较快。”   不顾病人昏迷在床,他粗手粗脚的就要摇醒他。   艾红急忙阻止他,“不要这样啦,他是真的身体不适,说不定他病好了会感谢我们啊!”她针对弟弟的弱点,加以游说,“我们是他的恩人,到时候说不定会以银子答谢你啊。”   对喔!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看这人的外表,非富即贵,肯定很有钱。虽说施恩不图报,不过照顾的费用也得酌量收点是不?   艾乾勉为其难的点头,“好吧,就留他一天。谁教我心地善良,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呢。”   艾红干干的陪笑,为弟弟的大言不惭感到内疚,唉,是她没教好。“那我出去采点袪风寒的药草。”   他挥挥手,“快去吧,他由我来照顾就成了。”   见弟弟一手揽下照顾病人的工作,虽然觉得怪异,不过艾红急于出外采药也没多想,背起竹篓便出门去了。   待姊姊离开后,艾乾缓缓靠近床边,伸手轻触病人的额头后,随即一把掀开被子,开始脱他衣服。   开玩笑,他得趁现在多捞点,好补贴家用。   瞧这衣服质料多好,肯定能卖钱,待会就拿去卖。艾乾不停的在他身上寻找值钱的东西……哇!银票耶!呵呵呵,他赚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跨坐在病人身上,继续找着是否有更值钱的东西。   一块刻着字的黑石头?上头刻着“逍遥王”三个字,这能做什么用?管他的,先放到自己口袋里再说。    ☆   好痒!有种柔软的物体游走于他的全身,舒服到他怀疑自己作了春梦。   禁不起这样的撩拨,李子蔚倏地睁开眼,一张精巧的面孔映入他眼帘。   “你醒了!”艾乾惊慌失措的瞪着他。   该死!太早了点,他都还没赚过瘾呢!   李子蔚撑起身子,快速的看了看屋内,让他不解的是,眼前这位小兄弟为什么坐在他身上,他的外衣也被脱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他脑中的记忆停留在他与阿奴交手,不幸中了对方的暗招而晕过去。   “这儿是‘钱多多’当铺,你被人丢在树林里,是‘我’跟我姊把你救回来的。”艾乾还特别强调那个“我”字。   “是吗?多谢了。不过请问你为何坐在我身上?”   艾乾低头一看,尴尬的笑笑,使出睁眼说瞎话的绝技,“是啊!真奇怪,我怎么会坐在你身上呢?”   他赶紧爬下来,却见李子蔚拉整衣服后也下床。   “多谢相救,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   “喂,我们照顾你很辛苦耶,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艾乾伸出手,在他面前晃动。   李子蔚挑高眉,“应该的。”用钱打发这种人,是最好的报恩,免得欠他恩情。   他伸手往内袋摸索,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咦,银票呢?不只是银票,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不翼而飞。   艾乾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在一旁轻松的吹口哨,摊开掌心的手伸得好长。   “对不起,我的钱可能掉了。”李子蔚一点都没想到,他所有的东西都跑到艾乾的口袋里。   “掉了?真巧啊!”艾乾摆出晚娘的面孔,“你不想付就说一声,别找藉口骗人。”   李子蔚的个性向来随性洒脱,不管他人的评价,即便是皇帝的讥讽,他也全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眼前这个欠扁的家伙,他那种用鼻子看人,眼里流露出轻蔑嚣张的意味,感觉很刺眼。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李子蔚还真想让他知道自己贵为王爷的身分。   “我去钱庄提钱给你。”   “行,那最好了,我带你去吧。”   “你的动作太慢,我用轻功很快就回来,你只要告诉我全国都有连号的钱庄在哪儿就成。”   艾乾上下打量他,轻哼一声,“轻功?我倒没见过,耍一套来瞧瞧。”   狗眼看人低!好,就让他这个井底之蛙开开眼界,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子蔚走至院子,指着一棵大树说:“我现在就要跃到树上。”   “请。”   李子蔚暗自运气,却发现内力全无,他再一次催发提气,依旧是毫无动静。   他大惊失色,瞪着双手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阿奴那狗贼的迷药让他全身内力尽失,空有招式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好了没?大爷我等得都累了。”艾乾催促道。   他困窘得无地自容,这是自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束手无策。   “怎么?该不会轻功也丢了吧?”艾乾甩着衣袖,闲闲的跺至他身边,“小子,年纪轻轻千万别说大话,比你大爷我还会唬人。”   罢了,在这儿做口舌之争无益,还是想办法与京里的人联络吧。这是李子蔚闪过脑海的第一个想法。   “喂!你去哪儿啊?”   “去找钱还你。”   “可是你还在发烧耶。”   李子蔚一听有点感动,想不到这小子还会关心他,刚刚是自己误会他了。   想不到艾乾又补了一句:“你千万别烧过头,得记得这间店是叫‘钱多多’喔。”   岂有此理,说到底还是为钱,白白欺骗他的感情。   看李子蔚气呼呼的离去,艾乾哈哈大笑。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自己也捞了一笔,就放过他这头大肥羊吧。    ☆   热闹的街道上,人潮熙来攘往,车马喧闹。   照李子蔚以往的性格,恐怕是乐不思蜀,但这次他却毫无玩乐的心思,反倒有客死异乡的疑虑。   都是自己一时大意才会着了狗贼的道,导致全身内力尽失;上钱庄提领钱,却因没有信物,无法证实身分;到衙门告状也被赶出来,真应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窘态。   还好他与属下约好一个月的联络时间,否则他真的无法想像自己的下场。   李子蔚抬头看看天色,时间已晚,他的肚皮不争气的咕噜叫起来。   “咦?公子,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躺在床上休息吗?”   李子蔚回过头,看到一位身材高瘦,矮他半个头的姑娘冲着他傻笑,“姑娘,你认识我?”   “我叫艾红,是我把你从树林里扶回家的。我让我弟艾乾在家照顾你,你怎么跑出来游荡呢?”   原来是救命恩人。那臭小子叫艾乾,果真是死爱钱。   不过,他们姊弟长得可真奇怪,弟弟瘦弱矮小,长相清秀白净得像个女人,姊姊却身材高挑。   “姑娘的救命之恩,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报答的。再会。”   “公子,你要上哪儿呢?”   “我……”想到自己身无分文,他不禁犹豫起来。唉,想不到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始料未及。   “要是公子不嫌弃,我家空房多得是,你不如先住下来再打算吧。”   “可是令弟……”艾乾那副死要钱的模样,他实在是不敢领教。   艾红轻笑一声,“放心,他是嘴硬心软。对了,我家正好缺个伙计,不如你就委屈点来当伙计吧。”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一个月很快就过去,到时候他的属下就会寻上门来。艾乾在心里暗忖。   “那就有劳姑娘了。”    ☆   看到姊姊又把肥羊给带回来,艾乾自然高兴,但也不改调皮个性,狠狠的挖苦一番。   “怎么?拿到钱没?”   “没有。”李子蔚淡淡的回道。   “什么钱?”艾红纳闷的看着弟弟。   艾乾把她推向厨房,“不关你的事,快去洗米、洗菜,等会我好做饭。”   没了那个吃里扒外的人,面对李子蔚一个人比较好宰……不,是比较好商量。   “你想暂时住我家?”   “我不会白吃白住,我会帮你做事。”   “好吧,反正我们也缺个人打杂,以后你就叫我公子,那我就叫你小李。”不顾他黑掉一半的脸,艾乾继续往下说:“你要做的工作不多,就打理店面里里外外的一切,偶尔充当我的保镖,加上劈柴、煮饭、洗衣、晒衣,轻松吧……咦?你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又发烧了?”   “你简直把我当下人看嘛!”这些工作在他府里需要一班的仆人打理,现在却要他一人完成。   “我会给你薪金。”   说得挺慷慨的。“多少?”   “十两。”   “一天?”   艾乾瞪着他,“一个月啦!”   李子蔚哑然失笑,“你比土匪还土匪。”   “好啊,那你走啊,看谁会收留你?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这种人就是成不了大事、吃不了苦,一点小事就抱怨东抱怨西。”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艾老板,你开出的价码确实无良。”   “好吧,我欣赏你的勇敢直言,就十五两吧。一个月十五两,够善良了吧。”   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但也不能太超过。艾乾嗜钱如命,多一分钱等于要他的命。他眨动眼睛,直盯着李子蔚瞧,眼神里写满期盼。   拜讬,一定要接受,给外人骗,不如给他骗。   轻易就看清他目的的李子蔚,很想再多刁难他一下。   毕竟这小子实在太欠教训,不过他虽出言不逊,眼里那种掩饰不了的渴望,的确让人很难开口拒绝。   莫名的,他听见自己说:“太过分的要求我不做。”   还敢讨价还价?艾乾差点就要开口反驳,可一想到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便暂时答应他,“行,就依你。不过能不能先煮饭,我肚子饿了。”   “艾姑娘不是……”   艾乾干笑一声,嘴角微抽搐,“你以为她芳龄二十五了为什么还嫁不出去?就是她家事做得一塌胡涂,再让她待在厨房一会儿,她马上就能把屋子烧了,你信不信?所以你的第一件差事,就是煮饭。”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满意也只好接受。   他除了武功高强外,厨艺也十分出色。尝尽大江南北的美食,又跟宫中御厨学习了三年,有幸尝过他手艺的不超过十人,都是皇亲国戚和他的知交好友。   想不到今日竟然要煮给两个平民百姓享受,真不晓得他们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把他当下人使唤。   李子蔚在心里感叹完毕,一抬起头,发现厨房冒出阵阵浓烟。   “喂!失火了。”   比起他的惊讶,艾乾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姊连烧个开水都能把房子烧掉,你说我能不多请一个人吗?”   “你可以自己来啊。”   “我可是大掌柜,要成大事的人,怎么能做这些琐碎事?现在你来了,就交给你。”   李子蔚目瞪口呆,看着新主子甩着宽大的袖子往大厅走去。   “等你的晚膳啊!”   他一时心软就上了贼船。   第三章   只相处几天,李子蔚就把艾家姊弟的个性、喜恶摸得一清二楚。   说到底,艾乾根本是彻头彻尾的铁公鸡,不辜负他娘给他取的名字,艾乾──爱钱。且是个小恶霸,要不是生了张秀气的脸,使人失去戒心,铁定会被乡里标上地痞流氓的封号。   任性、霸道、挑剔,加上黑心肝,为抢生意竟然处处说史百万的坏话,虽然他的指证属实,不过对一向处事磊落的他来说,手段也下流了点。   要不是看在他姊姊艾红的面子上,他真想把他抓起来,痛打屁股一顿。   再来说说艾红,她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顺便把身上钱财一并给人的烂好人。   两姊弟的性格要是能混合一下,岂不完美?   接着是他自己,他一向不喜多管闲事,这回不知怎么了,竟然管起他人的家务事……艾乾那小鬼的嘴可挑了,今天非得再想出新菜色,好塞住他的嘴不可。   唉,待会还得上街采买鱼肉,哪有时间胡思乱想,还是赶快把衣服洗好吧。   思及此,李子蔚手中搓揉的力道更加使劲。   片刻后,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挺直腰秆,不悦的一脚踢翻盛满水的洗衣盆。   搞什么?才几天而已,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便成乡野村妇了,竟然还为了烹煮讨男人欢心而沾沾自喜。   李子蔚,你的羞耻心跑哪去了?   别忘了你可是身负重任,受皇兄委讬来调查找寻盗贼阿奴与钟红奴的关系,流落民间的公主也没寻获,还有心情在这里当下人。   要是让逍遥王府的人看到主人这么没用,恐怕会羞于见人吧。   闻声而来的艾乾瞪着他,“你的病又发作啦?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这工作不适合我。”   “好啊,那你等着穿破衣服吧,我姊肯定会把家里的衣服给绞烂,你就光着屁股上街好了。”   李子蔚也不发怒,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哪有下人架子比主人大的,还挑工作?   偏偏当李子蔚摆出这种姿势时,就有一种难以形容,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势,令艾乾不得不妥协。   “算了,瞧你那么不情愿,我花几文钱让巷口的牛大娘帮你不就得了。”其实他更担心李子蔚力道过强把衣服给洗破。   这小李老是这么偷懒,就算以前是锦衣玉食的公子爷,既然已经当了艾家的仆人,就要守本分别老是想造反,忤逆东家,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心胸宽大,他早就流落街头要饭了。   “好吧,今天放你一天假,带你去见识我们的对头敌手。”   “敌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今天就带你到‘金银宝’去观摩一下。”   李子蔚强忍住欲冲口而出的嗤笑声,这些天来,压根没见过生意上门,他还好意思说什么对头敌手。   小鬼大言不惭的能力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不快跟上来。”艾乾朝他勾勾手,却看见他满脸隐忍的笑意,“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笑得那么诡异。”   李子蔚假意轻咳一声,“我是因为要上街而高兴。”   “不是吧?你肯定在心里骂我。”不是他疑心重,而是瞧小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挺让人心慌的,任由他颐指气使也不动怒,带他出去时,他比他更有架式,仿佛他才是跟班。   “我们不在店里,那谁要看店?”李子蔚提出疑问。天一亮就看见艾红背着竹篓出去寻药草去了;听说那是她唯一的兴趣。   艾乾嘴里冒出一连串的咕哝,举步便往门口走。   练武之人的耳力,让李子蔚清楚的听见他的抱怨。   由那句“没有他去招揽客人,哪来的生意上门”的话听来,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   带着高大体面的李子蔚出门,引起不少人观望,也让艾乾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看到没?不是我在吹嘘,这辈子你能跟到我这种有名望的主子,算你上辈子烧了好香。”   李子蔚不答腔,心里快笑翻天了。   这时,一名小贩走了过来,冲着李子蔚热络的唤道:“李兄,今天带着小厮出门吗?”   艾乾脸色大变,“喂!你胡说什么?我才是小李的主人。”   “你是谁?”小贩不解的看着他。   艾乾挺起胸膛,“我是大龙城鼎鼎大名的艾老板!别说你没听过‘钱多多’当铺。”   “喔!”   那句拖得长长的尾音,总算替他扳回一点颜面。   谁知小贩接着摇头直言,“没听过。”   他都搬来快三年了!艾乾正想破口大骂,一旁卖肉的小贩却抢先开口──   “李兄,今天给你留了块蹄膀肉。”   不仅如此,走过整个市集,不管男女老少都满嘴的“李兄”,尤其几个年轻的寡妇与小姑娘特别殷勤,却无人主动与他招呼一声。   艾乾恼羞成怒,气愤道:“这群不知好歹的兔崽子!”   “呵呵。”李子蔚看他出糗的模样,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   “喂!你太过分,竟敢嘲笑主人的不幸。”   李子蔚摇摇头,“你呀,太逞强了,承认自己的弱并不是件羞愧的事,何必虚张声势呢。”   被挑中心事,艾乾吞吐的反驳,“谁……谁说我弱,我只是不想表现出我的亲民。”   “那很好啊!”违心之论的话,看到他别扭、充满挫败失望的表情后,李子蔚不忍继续挖苦下去。   老实说,他会与这些人混熟,还不是为了探问阿奴的事,只是几经查访仍一无所获。   趁着这几天的空闲,他一直在推敲整件事。当初钟红奴逃出宫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阿奴必然知悉内情却不肯吐露,可是他既不是钟红奴也不是公主,到底会是谁呢?   亲戚?不可能。据皇兄说钟红奴是名孤女,师父也已过世。   难道是钟红奴收的徒儿?嗯,不无这个可能。   当晚阿奴口口声声要他的主子出面,他想找皇兄是否有什么阴谋?   至今他仍对整个谜团一头雾水,理不出个头绪,不仅如此,他还身无分文,武功尽失,派不上任何用场。   走着、走着,艾乾突然压低声音,“喂!到了,别再魂不守舍了。我上次施展了如何抓住客人的招式,现在我教你如何应付坏客人。”   想起前几天他诓骗一个呆子到“钱多多”的情形,差点让李子蔚笑岔了气。原来他所谓的招揽客人,竟是运用花言巧语把人家哄得一愣一愣,再苛刻的要求交易,这种作法当然没有成功,谁会上当啊。   只有这个笨小鬼还信誓旦旦的认为“钱多多”会生意兴隆。   就算他不是生意人,但对做生意也有一些基本的认识。   首先要有雄厚的背景,强大的财力与商业人才,这些艾乾无一合格,镇日只想着如何招揽客人的怪方法,也难怪当铺会门可罗雀。   总而言之一句话,艾乾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李子蔚强忍笑意,故作正经的问:“谁是坏客人?”   “我啊!”艾乾眨着大眼的回答,不觉有何不妥。   “你?”   “是啊,等会儿你就看他们怎么应付我,偷偷的学起来,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也会遇上,总要未雨绸缪嘛!”   李子蔚凝视他好一晌后,猛地爆笑出声,“你想佯装坏客人?!老天爷,你怎么会想出这种怪招?”   艾乾涨红脸,嘟嚷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又没碰过傲慢的客人,不知如何应付,上门偷招是最迅速的方式。”   “你说你们是死对头,上门偷学岂不是摆明了模仿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又不犯法。”瞧他说得多理直气壮。   李子蔚摇摇头,“老实说你进当铺几年了?成功了几桩生意?”   “两、三年啰,而且做成了二十几桩生意。”每样物品他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才二十几桩?那物品呢?有没有人赎回?”   “没人赎回,久了就拿来‘金银宝’再当一次。”这一句他说得很心虚。   李子蔚简直不晓得艾乾到底是天才还是天真?竟然想得出这种方法,而且还能维持姊弟两人的开销,恐怕他的父母生前留下不少财产吧。   “那你今天想当恶客人,拿什么来当呢?”   “不就是──”   艾乾还未揭晓答案,熟悉的女声便先响起。   “伙计说有贵客临门,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艾老板啊。今天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有什么能让我为你效劳?”   艾乾手肘轻撞李子蔚一下,低声道:“学着点。”接着他换上一张虚伪的笑脸,宛如见到故人般热络的道:“哎呀!我今天是替朋友来光顾的。”   “哪位朋友?”史凤仪还记恨着上次被他在众人面前奚落的事,她佯装有兴趣的问道。   她请客人入门,又唤来手下端茶招待。   “无名小卒不值挂齿。”   “哦,不知艾老板要典当什么?”谅这小子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艾乾打开手上的包袱,拿出一件衣服放在柜台上,“锦织绸缎一件。”   仔细看了看,李子蔚不客气的问:“那好像是我的衣服?”不是好像,根本就是他的衣服。   怪不得几天前艾乾说怕他弄脏衣服,特地做了几件粗布衣裳给他替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艾乾瞪他一眼,“我是你主子,你的就是我的,别啰唆。”   史凤仪只顾跟艾乾抬杠,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李子蔚。   见多识广的她,一眼就瞧出李子蔚非池中物,就算身着粗糙布衣,但浑身仍散发出一股凌人气势,令人不能小觑。   她收敛起讥诮的语气,态度庄重的朝他福了福身,“在下史凤仪,代父打理当铺,请问公子是?”   “在下姓李名子蔚。”美丽的姑娘问话,他自然知无不答。   “李子蔚。”史凤仪朱唇轻吐,带笑的眼眸牢牢的锁住他高大挺拔的身材。   完全被冷落在一旁纳凉的艾乾,吹胡子瞪眼的把她的改变尽收眼底。   曾听过当铺西施的盛名,没想到她是用这种献媚的方式,一见男客两眼都发直了,把他这个正主儿搁哪里啦!   他不甘示弱的挤近他们之间,“史老板,我要当衣服,不做我生意吗?”   史凤仪巧笑倩兮,“好,不过这衣服不是李公子的吗?”   “什么李公子?他不过是我的仆人兼保镖,甭花心思在他身上,他是我的人,怎么样都挖不走的。”   有外人在场,史凤仪自然得保持形象,她忍住与艾乾斗嘴的冲动,伸手取过放在柜台上的衣物,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转身交给一班伙计去讨论,她则试图与李子蔚交谈。   这李子蔚举手投足间充满尊贵,谈吐不凡,相信他的身分非富即贵,可怎么会供艾乾使唤,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李公子很面生,不是本地人吧?”大龙城有这般出色的人物,她岂会不知,物色人才为她效力一向是她的专长。   “是啊,我前些日子才来大龙城。”   “家里有些什么人?做些什么生意?”   “数不清的兄弟姊妹。”这都得感谢先帝的后宫佳丽,使得他不至于太寂寞。“大都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之辈罢了。不过大哥的生意挺大的,喜欢舞文弄墨写些文章。”批奏摺也算是此项吧。   史凤仪也不多啰唆,开门见山的说:“艾老板花多少银子聘你,我花十倍的价钱,只要你肯我效力。”   十倍?好慷慨的价码。   也难怪她出得起,瞧这间当铺的规模,雕梁画栋,富贵气息浓厚,让人一改对典当阴晦的印象。整个大厅人来人往,后头还有一班伙计评估物品,怎么说都比“钱多多”气派。   眼见唯一的仆人要被抢走,艾乾沉不住气了,“怎么?你们当我死了是不是?竟然私下交易。史凤仪,你出再高的价钱也诱惑不了他,小李可是忠心耿介的人,不会为区区五斗米折腰,他在我家做得不知多快活。”   “我爱才惜才,比你多十倍的价钱都不行?”   什么?!十倍!那不就是一百五十两,他一年也赚不到这些钱。“我来”这句话,差点就要冲出口。   连他都把持不住,更遑论老被他欺压的李子蔚了。   艾乾轻扯他的衣袖,语气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哀求,“喂!你不是这么没道义吧?”   李子蔚低头瞥他一眼,看那张平时耀武扬威的脸蛋,此刻可怜兮兮的瞅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得意感。   总算明白他的好处是不是?   好啊,平常尽会欺负他,今天就让他提心吊胆一回,好提升自己的地位,别老把他当低等下人使唤。   李子蔚清清喉咙,装模做样的开口,“让我算算十倍的薪饷是多少银两?”   “不准算!我不允许。”艾乾见状,以为他动心了,忍不住嘟嘴跺脚。   那娇媚的神态好似女孩家的怒嗔表情,旁观的史凤仪不禁愣了下。   李子蔚则是十分享受他的慌张,任由艾乾手拉着他的臂膀摇晃,还故作沉思的表情惹得他更加心慌。   “我说真的,你不许跟她走。”艾乾握紧拳头威胁,可惜起不了作用。   “十倍耶,况且不用煮饭扫地。”由史凤仪一脸痴迷的表情看来,自己的魅力丝毫不减。   “好嘛,那我扫地,你煮饭总可以了吧?你煮得很好吃耶。”他已经很委屈了。   “嗯?”上扬的语音表示有待商榷,不过总算为他的厨艺平反了。   还不行啊?想不到今天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想带他来炫耀,谁知事情发展和他想的不一样。   艾乾索性巴着他的手不放,“我不管啦!你永远是我的人,不准你换主子,否则我就恨你一辈子。”   李子蔚看不到自己脸,否则就会看见他像个呆瓜般的咧嘴大笑。   史凤仪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男人公然的打情骂俏,显然艾乾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兴的嫌疑啊。   但就算如此,礼贤下士,不问过往,只求能力是她的原则。她保持脸上的微笑,继续游说:“李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有正确的选择。”   聪明人?以前或许是,不过当他遇见此刻正巴紧他的手,满脸呕气像抢不到糖吃的小无赖后,他就没那么确定了。   明知这小无赖无良又刻薄,除了压榨他、命令他、折磨他与作威作福之外,实在没什么优点可说,他要是够精明就该换个老板,抑或是远走高飞,而不是在艾家任人使唤。   几次艾乾令人哭笑不得的要求,他还不是乖乖听服,对于艾乾无理取闹的行为,他也只是想着总有一天要报复回来,离开的念头却从没有过。   被如此不人道的虐待,还甘之如饴便叫聪明的话,那他真不晓得何谓愚蠢?   “我无才无德,不值得姑娘如此赏识。”李子蔚一脸遗憾的婉拒。   史凤仪怔忡了下,随即笑开,“可能是庙小让李公子看不上眼吧。”她不因被拒而恼怒,反倒恭维起李子蔚。   李子蔚心想,这样的玲珑巧思才是高超的生意人手腕。艾乾喜怒形于色,不及人家的十分之一,会败下阵来是可以预期的。   这下他该学到教训了吧。   艾乾一听李子蔚当面拒绝史凤仪后,整个心情豁然开朗,什么哀怨的情绪全被他抛到脑后。   他大力的拍着李子蔚的肩膀,一脸的得意,“听到没?小李可是不会向恶势力低头,更不会被你的美色所诱惑,正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是条好汉子,区区几两钱怎么能收买他,加上我这么礼贤下士,他更舍不得离开我了。”   刚刚是一场梦吗?小无赖翻脸比翻书还快,适才还一脸惨兮兮的哀求他,现在又开始大放厥词了。   李子蔚忍不住的数落他,“谦虚点行不行?”没见着史凤仪脸上一阵青白,非得要人下不了台他才高兴吗?   艾乾横瞪他一眼,“少废话,回去再跟你算帐。”   闻言,李子蔚突然很想问史凤仪,刚刚的提议还有没有效。他后悔了,这家伙死性不改,以怨报德。   “凤小姐,这衣服估算好了。”老伙计在史凤仪耳边说了几句,就见她面孔一亮,心里似乎有了打算。   “这衣服太名贵了,你真的要当?”   见她慎重其事的模样,就知道价钱肯定不低。艾乾笑容满面,低声提点着李子蔚,“仔细看啊,等她开出价钱后,我便假装她价钱太低,指责她蓄意欺负人,然后向她索回衣服,再藉故衣服有污损要她赔偿,这样我们就可以捞她一笔。”   这家伙简直坏到骨子里,无所不用其极,这手法太下三滥了。   “别一脸鄙夷好不好?我是想知道他们怎么应付这种客人,你真当我是那种人啊?”   “假如她真的赔钱呢?你收是不收?”   艾乾支支吾吾,心虚的说:“那……那人家给我们钱,我们当然不能太无礼了。”   “真是的,你尽想些旁门左道,你想让艾姑娘蒙羞吗?”   一搬出艾红,艾乾只好撇撇嘴,“不收就不收嘛!”他转向史凤仪,“这件衣服能当多少钱?”   “两百两银子!”她还补充,“价钱要是不满意,还有商议的空间。”   什么?!两百两银子?!正在喝茶的艾乾,听了价钱后,忍不住喷了一口茶水。这件衣服可供艾家三年的开销。   “如何?”   艾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倒是李子蔚替他开口还价,“四百两。”   史凤仪倒抽一口气,这价钱恰好是老伙计建议的底价。   一班伙计说从没看过这样好的质料与织工,应是出自扬州布商乔府,不过乔府的成品全送入宫里,严禁外流,这件衣服恐怕是被不肖奴仆给偷出来变卖的。   这件衣服只要稍加改造,她相信有不少富商抢着要,到时会有大把银子进帐,义父肯定会褒奖她。   “好!就四百两。”   交易成功,艾乾应该对他另眼相看吧。李子蔚暗忖。   蓦地,艾乾冲上前一把夺回衣服,悍然拒绝,“我不当了!”    ☆   在回艾家的路上,李子蔚在心中揣度着,却怎么也想不出艾乾中途变卦的原因。   一走进家门,艾乾便把衣服塞进他怀里,“还你。”   “什么?”   “我说还你啊!”   “你生病啦?”李子蔚大手探上他的额头,一脸担忧。明明嗜钱如命,这会儿怎会把衣服还他?   艾乾涨红脸,拨开他的手,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他,“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不问而取的当你衣服,你都不生气?”   他失笑,“难不成你希望我吼你、打你、骂你?”   “除了娘与姊姊会包容我之外,大家都视我如无物。”   除了家人外,从没有人对他好,任由他使唤、打骂都不吭声,李子蔚虽是外人,对他的关心却是出自真心的,这也让他好不习惯,但不可否认,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只是这样一来,典当他的衣物更显得自己的恶劣。   “你……我刚刚捏你疼不疼?”   “不疼,我健壮如牛,小小一掐要不了命的。”   “那你气不气我对你有些过分?”   岂止有些,不过看他低声下气的模样,李子蔚心里怪不适应的。   艾乾就是坏得可爱,真想把他抱在怀里亲一亲。那白嫩中透着红晕的脸蛋光滑细致,说不出的好看,吻起来肯定芬芳香甜……   不对,等等,他想什么?   李子蔚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给骇住,整个人像被点穴定住般,为自己可怕的想法感到惊吓。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我看是你生病吧?”艾乾也学他把手往他脸上摸去。   哇!好软的小手!   当这样的想法跃上李子蔚的脑袋里时,他如遭雷击的往后退一步,惊恐的瞪着艾乾,并吓出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生病了?”艾乾往前踏进一步。   “我、我要休息了。”说完,李子蔚转身快步走向房间。   留下满脸疑惑的艾乾,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   京城 逍遥王府   大厅里,一名六十多岁的老管家不安的来回踱步,两旁等候差遣的仆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一名小厮飞快的奔进大厅,嘴里直嚷着:“回来了、回来了,腾护卫与驾护卫回来了!”   话一说完,门口出现两名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老管家急忙迎上去,“皇上说些什么?”   身材较为高瘦,一脸斯文的腾云摇头道:“皇上只说要王爷去办件小事,要我们不用操心。”   闻言,老管家忧心忡忡,“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王爷出远门一向有你们护卫着,这次他撇下你们两个,要是遇上什么麻烦,我就有愧先帝的讬付。”   横眉阔嘴、个性爽朗的驾雾安慰他道:“管家,王爷出门前不也说了,一个月后会跟我们联络,况且他武功之高,江湖上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加上他显赫的身分,谁敢动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怕万一遇上厉害角色,那……那王爷不就……”想到自小服侍的王爷遭到不测,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老管家婆妈的个性,让腾云、驾雾两个大男人万分头疼。   “放心吧,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   “我不管,你们得帮我找回来,否则……万一……那我也不要活了。”老管家哭哭啼啼的语带威胁。   腾云瞥了眼驾雾,“干脆我们提早下江南寻找王爷,也好让管家安心。”他见不得老人家难过。   “不行,王爷临走前嘱咐我们,一个月后若没消息才能起程,你忘了?现在时间还未到,你想找挨骂啊。皇上都说是个小任务,你得沉住气。”驾雾粗枝大叶惯了,哪懂得老管家敏感细腻的心思。   “可若真是小任务,难道宫里没人能办吗?内情肯定不只是抓个贼偷那么单纯,皇上才会要王爷孤身前往。”   老管家抬起头,泪眼迷濛的问:“你们商量好了几时出发?我也好让下人为你们准备准备。”   对老人家没辙的腾云,赶紧推卸责任,“我想去,不过驾雾请不动。”   “喂!太过分了吧。”驾雾被兄弟出卖得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腾云不顾道义的溜走,独留他接受老管家怨恨的眼神攻击。   第二天清早,腾云和驾雾被护主过头的老管家,赶出王府到江南寻找李子蔚。   第四章   寂静无声的夜晚,厚重的云层遮掩住月亮,一抹黑影疾走在回廊上,仓皇的奔进飞霞楼。   “皇后娘娘,她晓得了!”   “这么聪慧的人,咱们能瞒骗那么久也算不容易了。”   说话的女子,穿戴雍容华贵,年轻的脸庞上充满阴狠怨妒,使她姣美的面容宛如地狱修罗般骇人。   “那……下一步该怎么做?刚刚奴才看到杏儿捧着热水进屋,里头不时传来呻吟声,她该不是要死了吧?”   “死?她哪有这等福分,我要让她生不如死!”皇后咬牙切齿的说,可见她有多恨她口中的女子。   一旁的宫女凑在她耳朵旁进言。   皇后的眼神蓦地冰冷,问着跪在地上的太监:“你亲眼看到她把药喝下去吗?”   应该算有吧,她喝了一口,随即一阵狂呕,他假意要召请太医,实际上却是往飞霞楼来禀报。   他心虚的点头,“有,奴才确实见她喝下。”   “是吗?关心后宫妃子的情况,也是我这皇后该做的事。来呀,随我到红日楼,我要看看钟红奴死了没?”   皇后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往红日楼而去。   红日楼一片沉寂,有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给我搜!把钟红奴那贱人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久,两名太监架着一名宫女走出来,她一身狼狈,衣服裙襬脏污不堪,还沾染了点点血渍,触目惊心。   “你的主子呢?”皇后威严的问道。   杏儿跪在地上,“她……她走了。”   “去哪儿?”   “不……不晓得。”杏儿全身抖个不停。   “皇宫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她眼睛微微眯起,“你身上怎么有血迹?是钟红奴的吗?”她的语气听得出有报复性的喜悦。   这时,一名太监找出一袋沾满血的衣物。   那吃里扒外,通风报信的太监江首开口道:“皇后娘娘,那是红妃的衣服。”说完,里头掉出一截血带。   “这是什么?”   “脐……脐带。”   皇后脸色一沉,“她生了?是男是女?”   杏儿想起红妃要离去前交代的话──要活命就得照我的话说。   “女的,是位健康的女娃儿。”她谨慎的回答。   还好,总算老天爷还留了一点希望给她,这样日后她孩子的地位不至于被抢走。皇后脸色稍缓,“她真的没说要去哪儿?”   “没有,真的没有。红妃娘娘生下孩子后,立刻换了套衣服,抱着孩子便说要出宫。”   “后宫戒备森严,谅她插翅也难飞。传令下去,红妃拐带公主离宫,抓到格杀勿论。”   江首与皇后的两名亲信骇异的退后一步,这是弑杀皇族,可是要满门抄斩,极刑伺候的呀,皇后根本是疯了。   “太后驾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皇后使个眼色,江首立刻把证物藏起来。   等他走进大厅时,就看见皇后扑在太后怀里哭诉──   “我不甘心,这是夺夫之恨啊!我精通琴棋书画,委曲求全为的都是表哥,可他是怎么对我的?私自微服出宫,还带回一个野女人,对她嘘寒问暖,却不肯多看我一眼,这要我如何忍耐?同样是女人,姑姑,你应该明白我的苦处,你要为我作主啊。”   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她的孩子怎么说都是我的孙女啊。”   “姑姑,你放心,我会为李家开枝散叶。况且那种来历不明的野女人,有什么病也不晓得,就怕污浊了皇家血统。”   “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了。”   “不怕,我不会留活口。”   信佛多年的太后,想为在出征的皇儿多积德,不忍再有杀戮,“不成,给他们一笔钱,赶出宫便是。”   皇后显然心有不甘,表面上温顺妥协,私心里却决定要赶尽杀绝。   江首从屏风后看见她蛇蝎般的微笑,心惊胆战,吓得魂不附体。   当夜,他与另两名亲信在收下几万两银子后,便被秘密的送出宫,却在途中遇黑衣人劫杀,他与另一名亲信林远山侥幸逃出虎口,并发誓要永远保密,每年都飞鸽传信,以确保彼此安全。   就这样,钟红奴、江首、林远山离开皇宫后,便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   “啊!”史百万从床上猛然跳起,惊吓到外头守门的仆人。   “老爷,怎么了?”仆人们握着棍棒准备冲进来,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史百万气喘吁吁的朝外头大吼:“没事!”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脸上的惊惧之色未消。   作恶梦罢了,不需要大惊小怪。他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安慰自己,低头一看,他连内襟都被汗水湿透了,真没用。   他下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然后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的盯着摇曳的烛光。   都是八百年前的旧事了,怎么会再想起呢?   离开皇宫后,他东躲西藏,最后总算在大龙城落脚,经过一番改头换面,使人人相信他是富豪史百万。   没人知晓他真实的身分是太监江首。   纵使皇后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他仍旧不敢透露真实身分,靠着在宫中搜刮来的财富与打赏金,过着富裕自由的日子。   当初是皇后安排他在红日楼当眼线,时时报告红妃的状况。   凭良心讲,红妃是位不拘小节又豪爽的好主子,对待下人如同朋友般不摆架子,的确很受宫女的爱戴。   可惜形势比人强,没有强大背景的她,注定是斗不赢皇后的,受了什么委屈也只能放在心里,加上皇上又远征西北,她势必成为后宫恶斗的牺牲品。   在皇上出征不久后,红妃发现自己怀孕了,为免身在前线的皇上担心,她央求皇太后不要让消息走漏。   直到小腹隆起掩饰不住,这也引起皇后的眼红,动了杀机。   而他便是禁不住重金的诱惑,假传懿旨,煮了名为太后赠送,其实是皇后所交代的毒药给红妃喝。   不疑有他的红妃,自然是上当喝了搀毒的汤药。   接下来的事,就如一场恶梦。   他打开橱柜,拿出义贼阿奴所留下的字条,轻声唸道:“德负红奴。”   这个“奴”是凑巧,还是他心里有鬼想成钟红奴的奴?义贼阿奴冲着他来,是不是因为与钟红奴有关呢?   唉!多想无益,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与生命,即使要牺牲他人的生命也不足惜。    ☆   自从发现自己对艾乾有不正常的渴望后,李子蔚极力抗拒那股莫名的吸引力。他一向喜爱女子那种软若无骨、柔软如棉的身体,那如花似玉、粉雕玉琢的娇颜、柳腰、雪肌,笑起来明眸皓齿,会令他心里震撼悸动,反覆回味久久不能忘怀。   比方说像……是像谁呢?   他在心中寻求具体的形象,脑海里却浮现艾乾那张可爱的小脸。   天哪!敢情他是中蛊了。   那家伙不仅是个无赖,还坏心眼、调皮……这样的人没资格占据他的心。   “小李,你在哪里啊?”   一听到艾乾的声音,李子蔚做了件他从不曾做过的事──躲,他从后门溜到大街上。   只有往外头跑,全心全意的寻找公主的下落,与任何关于义贼阿奴的消息,这才能让他暂时忘掉那萦绕心头的小鬼。   只是连日来的明察暗访,让他信心大减。   所有人都认为义贼阿奴是个大好人,只要有人胆敢批评他,马上遭到众人冷眼以对,加上他来无影、去无踪,想掌握他的行踪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在李子蔚为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伤脑筋时,前方传来一阵争吵声──    ☆   市集不远处有条小河,河上有座桥,吵闹的声音便是从桥上传来。   “喂!张少爷,你放尊重点,我家小姐还没答应要嫁你。”   史凤仪的贴身婢女,张开双手挡在主子面前,不让色迷迷的张招福靠近她家小姐一步。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我爹跟你爹老早就达成协议,只要你入我张家门,我们就送一大笔礼金给史家,这事已成定局,哪有你家小姐说话的余地,是不是啊,娘子?”说着说着,他朝史凤仪伸出禄山之爪,却被护主心切的婢女给挥开。   “我家老爷可没说过。”   “主子的事会让你这下人知道吗?你给我闪远点。”张招福身后站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仆人,摆明了要当街闹事。“还是你也想让本少爷调戏?”   “无耻!”婢女气得跳脚。   一群男人哈哈大笑,不为所动。   为着义父的事业着想,史凤仪避免与张招福翻脸,却也不想牺牲自己的名声,只是拉着婢女欲走开。   一名张家下人涎着笑脸,张开双手挡在她们面前,“史小姐,我们少爷不过是想请你赏个脸,到茶楼喝杯茶,你不会连这点做人道理都不懂吧?”   “是啊,凤仪,我们早晚都是夫妻,现在先培养点感情,以后才能鹣鲽什么的,还有那个双住双飞。”   几句成语说得残缺不全,的确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义父何以执意把她的终身讬付给这种人,只是为了张家的势力吗?   史凤仪黯然神伤。十二岁被义父带回家,至令也十三年了,义父对她的栽培不遗余力,为了回报他的养育之恩,她也尽心尽力的为义父打理几间铺子、钱庄,劳心劳力,想不到最后要落得这下场。   “小姐,别怕,我们走。”婢女拉着她要硬闯前面那堵肉墙。   毕竟是女流之辈,力气弱小,反而被包围在中间当猴戏耍,还被那群恶汉毛手毛脚,吓得她们花容失色。   尖叫呼救声虽然引起不少人侧目,但众人皆因对方的身分而有所畏忌。张招福可是县太爷的宝贝儿子,给宠得无法无天,府衙上下也得让他三分,众人怕惹祸上身,全都回避着。   眼见大家见死不救,史凤仪心急如焚,此刻她真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说这位公子。”后方突然传来叫唤的声音。   众人回头发现是一位男人,张招福口气嚣张的问:“有什么事?”   李子蔚咧嘴一笑,“我听到小姐喊救命呢。”   “你想做什么?为她们出头?”几个仆人不怀好意的卷起袖子,步步逼近。   “公子不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女子是很下流的行为?有辱家门吗?”   “老子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   史凤仪看到李子蔚向她使眼色,知道自己留下来只是负担,也不逞强,拉着婢女乘机逃跑。   “少爷,她们要跑了。”仆人要追却被李子蔚档下来。   张招福冷笑一声,“真是找死,给我上!”   主子一声令下,几个男人立刻冲上前开打。   纵然有一身武功,却内力尽失的李子蔚,只能拚命抵挡,不让拳头近身。   可惜双拳难敌四掌,他身上也挨了几拳。   “哈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张招福一脸的得意,“以后要救人之前,先掂掂自己有几两重,敢跟我动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子蔚抹了抹嘴角的血渍,眯眼看着他们的恶形恶状。   还真痛啊!习武时所受的疼痛记忆,这回又回想起来。   要不是内力尽失,他岂会当沙包任人打。说到底都是那个混蛋阿奴的错,杀了他还痛快点,竟让他如同废人一般,才会受这些人折磨。   看来今天要脱身,只有一个方法──   李子蔚跨过桥栏,跃入河里,不一会儿就失去踪影。   那群恶棍挤到桥边朝下望去,却无一想追。   张招福心有不甘的道:“哼!算你逃得快,我们走。”   水性极佳的李子蔚,游了一阵子,才浮出水面。   他一身湿漉漉的,回去肯定会遭艾乾臭骂,反正太阳这么大,不如顺着小河到林子里晒衣服也好。    ☆   脱困的史凤仪,急忙回家拿了伤药就往外头走。   探听了方才混乱的情况,又没人见他回家,她决定碰碰运气,沿着河往城外找,果然在树林里看他正脱下湿淋淋的外衣往树上挂去。   “李公子。”她叫唤道。   “史小姐。”   史凤仪螓首低垂,“你还是叫我凤仪吧。方才多谢公子仗义相救,否则我难逃虎口。”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她脸色一黯,“因为我义父的缘故,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帮助史家,他们都等着看笑话。”   “怎么会呢?所谓父母作恶,祸不延子女,你们是无辜的。”   “你不会了解的。要不是我义父做人处事欠公道,义贼阿奴也不会专挑我们家下手,刚刚众人袖手旁观也是同样的道理。”她幽幽的叹口气,把手上的伤药递给他。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以你在大龙城的身分,我相信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大胆敢欺负你。”那些人出手还真不轻呢,还好都是些皮肉伤。   “我义父在大龙城虽有名气,但不代表他的地位就能屹立不摇,刚刚那位极有可能成为我未来的夫婿,他就是县太爷的儿子。”   “那我岂不是让你难做人?”   “不,事实上我并不满意这门亲事。”   的确,谁愿意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无赖。   “可惜我无从反抗,义父认为我已经过了适婚年龄,不能再拖下去,难得张家不嫌弃,愿意娶我入门。纵使我答应一辈子不成亲,来打理义父的生意,也没有与官府结成亲家的好处强。”   李子蔚为她的身世感到同情。   “好了,不说我了。李公子,你到大龙城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我是来寻找故人之女。”   “找着了吗?”   “还没有。”唯一的线索阿奴,最近又无消无息,仿佛自人间蒸发般。   “我看公子器宇不凡,何以沦落至此?那件衣服是专为官家所制的极品,你到底是谁?”   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坦白,李子蔚不慌不乱的微笑,“你不怕拆穿我之后,会遭我毒手吗?”   史凤仪严肃的看了他一会儿后,摇头微笑,口吻坚定的道:“你不会,我看人一向很准,你不是那种人。”   “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一阵子。”   “你相信我?!”她眼里有掩不住的惊讶。   “就如同你信任我一样。”人生难得知己,两人对彼此的印象十分投缘,单纯的信任,仿佛是已经认识很久的朋友般。   离去时,史凤仪好心的提议,“如果艾老板那里待不下去,我自信还能保你一人,绝不亏待。”   李子蔚轻叹一声,“家家有本难唸的经。”而他的经就是艾乾那小鬼。    ☆   回到艾家的李子蔚苦难尚未结束,才踏入门槛,就差点与迎面砸来的东西撞个正着。   他身手矫健的侧身一闪,不明物品击中门板,应声落地,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支扫把。   掷出扫把的凶手,正两眼飞射出利箭的死盯着他。   “我回来了”   “舍得回来了是不是?”   李子蔚看着一脸兴师问罪模样的艾乾,心里大感不妙,一手遮着额头上的伤,嘴里嚷道:“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你累了?”   “是、是啊。”   艾乾双手环胸的站在他面前,“你怎么会累呢?放着家里的事不做,跑到街上英雄救美,还混到这时候才回来,你有资格喊累吗?”   说起来就满肚子火,他趁他不注意时一溜烟的不见了,中午听左邻右舍说他被县太爷的儿子与家丁打落河里,他心急如焚,丢下好不容易上门的冤大头,拿起绳子就往门外冲,准备去救他。   谁知道又听到街角的人说他平安无事,正与对头仇人史凤仪在树林里卿卿我我,好不恩爱,都忘了谁才是主人。   李子蔚不晓得他听到多少小道消息,不过显然都是负面的,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等着他回家。   “不管你听到什么,都是不实的误会。”   “你不承认为了救史凤仪,而得罪了张招福?”   艾乾皱紧眉头,“路见不平。”   “接着被打落河里?”   “打打杀杀,难免。”   “跳下河后不回来,反而与史凤仪在树林里惹人嫌话?”   “为了感谢我的搭救,她前来关心我的伤势,这也有错?”   艾乾咬牙切齿,“奸夫淫妇!”他重重的捶他一拳,“我也会担心,你怎么就不回家?还跑去招惹张招福那种人。”   “他当街调戏史姑娘,我能视若无睹吗?设身处地的想,倘若那个可怜的女子是红姊,难道我也要袖手旁观?”   闻言,艾乾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回来也是怕他寻线找上门,危及你们。”这话确实不假。   “说,你是不是喜欢史凤仪?”艾乾的语气无比哀怨,神情仿若弃妇般可怜。   “怎么可能?我浪荡多年都未遇见令我心仪的女子,唯一一个困扰我的,还不就是……”他底下的话在瞥见艾乾的娇俏容颜后,戛然而止。   “是什么?”艾乾追问,小脸写满好奇。   李子蔚逃避的顾左右而言他,“你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   “什么小孩子,我已经二十岁了。”太侮辱人了,都是这张脸蛋骗人,别人看到他才都会叫他小兄弟。   “你有二十岁?别开玩笑了,你顶多十七岁吧。”   “好,就算我是孩子,但我天资聪颖,有什么不懂的?”   “那你晓得‘为情所苦’是什么吗?”   为情所苦?嗯,的确不好理解,但他在意的是──   “为谁苦啊?”艾乾心里莫名浮现一股烦躁感,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般。   唉,这种离经判道的事情能说吗?李子蔚无言的盯了他好一会儿,决定把这种感觉深埋心底。   第五章   小巧精致的粉嫩脸庞,配上一双精灵的大眼,软软的身体带着股淡雅清香,惹人心痒难安,偶尔绽出的笑容,几乎把他的魂魄给勾走了。   李子蔚从没遇过这么无赖、任性、又坏心的人,偏偏这样的人是个男人。   他认为女阴男阳相合,实属天理之道,要他承认自己对一个男人有好感,是万万不能妥协。   等这项任务完成后,他就可以去找他的红颜知己,犯不着为个年轻男孩魂不守舍。   他得克服内心那份悸动,不再与艾乾有过多的接触。   “小李,乾儿刚刚告诉我他不想吃东西,所以你别煮他的份,我看晚餐咱们就随便解决好了。”艾红垂涎的看着大锅里的美食。   又不吃饭?三天了,艾乾是在绝食抗议还是什么的,把他辛苦为他煮的佳肴全糟蹋了,亏他窝在闷热的厨房一天,准备了一桌宫廷美食。   李子蔚只觉心头冒火,把锅铲一扔,大步走出厨房,来到艾乾的房门前,举手敲门,“乾儿,开门。”   不一会儿,房门缓缓打开,惹他生气的艾乾就站在面前,一脸倔强,紧闭着唇瓣,恨恨的瞪着他。   不知怎么搞的,一见他这气愤的模样,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更甚者,他听见自己语气软弱的问:“怎么不吃饭?”一整天的心理建设,不再招惹他的决心,全都丢到九霄云外了。   艾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把门关上。   他反应快的挡住,“你气我不打紧,但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哼!”艾乾冷哼一声,索性转身不理他,迳自躺到床上盖着棉被,背对着他假寐。   “还是不跟我说话,我做错什么了吗?就算有,我道歉成不成?”直到此刻,李子蔚才晓得原来自己也有低声下气的一天。   嗟!还装着被冤枉的委屈表情,丝毫不悔改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这个主人气得吃不下饭。   “你不说我怎么晓得你呕气的原因?”   胆敢说他呕气!好似他在无理取闹。这下艾乾再也沉不住气,非得声讨他不可。   “谁教你要救史凤仪,你明知道我们是敌人,身为艾家的下人,竟然去救仇人,想让我难看啊!”   总算愿意开口了,不过理由也太不厚道。   李子蔚坐在床沿,试着跟他讲道理,“你要我眼睁睁的看弱女子落难,那才是侮辱艾家的名声。”   “你喜欢她是不是?她长得那么美艳,男人见着她都口水直流,你也不例外,好不容易给你逮到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啦!”   他哑然失笑,“救她之前我才见过她一次面,何来喜欢之说?”   艾乾猛然坐起身,贴近他的身侧,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是否有半点虚假。   李子蔚只觉一股幽香传来,他的脸庞就在他面前晃动,柔弱轻盈的身躯靠在他身上磨蹭。   有那么一刻,艾乾是男人的是事实也不再那么难接受,因为身体上最诚实的反应已经道出了一切。   不成啊!李子蔚,你得把持住,“情场浪子”的名声得之不易,不要因眼前的小小难关就毁于一旦。   “真的没骗我,你救史凤仪只是出自好心?”艾乾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显得暧昧,依然在他身上磨来蹭去。   “没错。”李子蔚紧盯着他那张红艳的小嘴,心想那尝起来会不会甜死人?   突然感觉腰间有股压力,艾乾不适的扭动身子,却发现一双大手紧紧的环在他的腰上,大手的主人目光炽热的看着他,好似恨不得一口吞下他的神情让人骇异。   他不自觉的舔着唇瓣,语气颤抖的问:“你、你怎么一脸色迷迷的?”   “有吗?”他的腰竟比女人还纤细。   “我、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艾乾的语气虚弱许多,不着痕迹的想推开腰上的大手,却怎么样也撼动不了那双铁臂。   “你知道你闻起来很香吗?”李子蔚大胆的收拢双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那些什么礼教、艾乾是男人、被人讪笑、指点的后果,全都被他抛至脑后,他放任原始的欲望挑逗他。   “我……我不是炸麻花,一点都不香。”艾乾干干的陪笑,拚命扭动身子挣扎。小李的眼神太不正常了。   殊不知这些举动,更能撩拨男人征服的欲望,李子蔚血脉偾张,几乎要冲动得一亲芳泽。   眼见强敌压境,艾乾呼吸急促,紧张的大喊救兵,“姊!”   正在厨房大快朵颐的艾红,捧着碗筷从厨房探出头,正好看到艾乾满脸惊吓地一手揪着上衣夺门而出。   “不是说想睡觉吗?”她嘀咕。   接着又从他房里冲出另一名男人,是李子蔚,他表情严肃的紧跟在后。   艾红一愣,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   追出去的李子蔚,没有见到艾乾,反倒瞥见树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王爷。”腾云、驾雾异口同声的唤道。   李子蔚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一个月的期限尚未到。”   “打从王爷离开京城后,府里无一日安静,老管家担心得天天哭诉,闹得人烦不胜烦。”   李子蔚轻叹一声,“总算让他猜着一回,我确实是吃瘪了。”落难这档事真是一言难尽。   腾云藉着摸鼻头掩饰笑意,“王爷是说在艾家为奴之事吗?”   初抵大龙城时,他们兄弟还不知有此事,等看出端倪后,才晓得王爷竟在艾家当个仆人,还追着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跑。   哼,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等着看他笑话是吧。   李子蔚正想好好的训这两个不尽责的护卫,突然想起艾乾还等着他哄呢!   “我有要事,待会不准现身、不准出声、不准插手。”    ☆   今晚是大龙城一年一度的庙会。   街道上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比白天还亮,热闹的仪式在锣鼓喧天的舞龙舞狮后正式展开。   各式各样的表演吸引大批男男女女,扶老携幼驻足观赏,拍手叫好声不断。   这么热闹的场面,艾乾依旧绷着张脸,他拖着脚步,一脸无趣的闲逛着。   “唉!”这声叹息道出他心里复杂的情绪,直到现在心里那个疙瘩仍旧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他想不透李子蔚出手救史凤仪竟会让他心里仿佛呕着一口气,久久吐不出来,心情低落到不想赚钱,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耶。   说来说去都要怪李子蔚,一点都不忠诚,看见美人就晕头转向,连姓什么都忘了,那他干脆到史家去好了,省得让他心烦。   而且刚刚……刚刚他竟然想……想做些什么呢?   一想到方才令人羞红脸的事,他的脑袋登时又一片混乱。胆敢以下犯上,搂着他不放,他是不是疯了?   看见前方走过的孩子双手各拿着一根糖葫芦,吃得香甜的模样,艾乾摸摸肚子,“好饿喔。”他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呢。   “喏,快吃吧,别饿着了。”   他才说出好饿,眼前就出现几包食物,有包子、麻花、雪花糕等小吃。   原来是他家的不肖下人。喜悦的心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的给浇息,艾乾把手放在背后,撇过脸佯装没看见,因为他心中尚有气。   “唉,我说大少爷,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磕头、切腹、下狱?至少告诉我个补救的方式。”李子蔚从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别人,就连对皇兄也不曾,如今他差点没在大街上跪下痛苦流涕。   “就怕你做不到。”   “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只求艾乾能像从前那样对他颐指气使,笑口常开。   艾乾紧抿的嘴角,总算浮起一丝笑意,“好啊,看在你有改过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说吧。”只要能恢复从前的友好邦交,十个条件也没问题。   “第一,以后不准与史凤仪来往,就连交谈也不行。”   “小事一桩。”   “第二,你要一辈子都听我的话。”   这就太霸道了一点,李子蔚迟疑的沉吟起来。   见状,艾乾脸色丕变,双手环胸,“嗯?”   先哄着他吧,再犹豫下去,这小鬼不知还要与他冷战多久。李子蔚暗忖。   “好,那第三件呢?”   想起第三个条件,艾乾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自在的说:“你以后要遵守礼法,不准对人搂搂抱抱。”   他尴尬的神情全落入李子蔚的眼里,引起他逗弄的念头,“那包括你吗?”   “当然啦!随便对人搂抱,会造成他人的困扰。”艾乾忐忑不安的提防他有不当的行为。   这时,天空突然爆出五颜六色的烟火,映照得艾乾的侧脸红艳一片。   “喜欢一个人自然有想搂抱他的心情。”李子蔚一脸正经的说。   艾乾讶异的瞪着他,“你喜欢男人?”   他幽幽的叹口气,坦白的说:“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否则也不用委曲求全的待在他身旁,对他任性霸道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你喜欢男人?”   “也许吧。”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问题,教他怎么回答?   “我可不是男人,千万别喜欢我。”艾乾脱口道。   “啊?你不是男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艾乾脸色一白,慌张的改口,“不是、不是,我是男人,我是男人。”   李子蔚耳朵灵敏,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你明明说──”他正想追问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是李大哥跟艾老板,真是巧啊。”   艾乾不需回头便能认出这把熟悉的女声,他眉头微蹙,转身迎上史凤仪一脸笑,“怕是约好也不会这么凑巧吧。”   宿世对头冤家碰面,现场冒出点点火花,还有浓厚的烟硝味。   “我说史老板,你又出来勾引男人啦?”   史凤仪也不是好惹的,见招拆招,似笑非笑,“非也,我出来瞧瞧有没有人上门抢我家生意。”   艾乾被影射的涨红脸,气愤的质问:“你说谁呢?”   “我又没指名道姓,艾老板何必强出头。”   “哼!”   再不出面,李子蔚恐怕他们两人会不计形象的扭打成一团。   “好了,两位,今天是大龙城一年一度的庙会,我们何不一起去看看,顺便赏月。”   “跟他?”   “跟她?”   两人异口同声,下一句也有志一同的道:“休想!”   艾乾凶狠的揪住他的衣服,“李子蔚,你刚刚才对我发过誓,再也不跟她多说半句话,不会马上就忘了吧?”   “上回承蒙李公子搭救,他与我已有不可分割的情谊。艾老板有此优秀家仆却不加以奖励,反倒诸多干涉,你这个主子也太不近人情了。”   “想怎么管教下人是我艾家的事,不劳外人多费心。你赞他优秀,我偏要骂他饭桶,吃里扒外,该救的不救,不该救的却多此一举,我这是责罚他呢,怎么?你心疼啦!”哼,你越是珍惜,我越是要糟蹋得彻底。   “你──”史凤仪杏眼圆睁,气愤的看着一脸得意的艾乾与尴尬的李子蔚。   艾乾伸手扯着李子蔚的耳朵,扬声炫耀,“看到没?就是虐待他,他也不敢吭一声,为什么?因为他是我的人。”   嚣张的行径摆明的昭告天下,史凤仪休想有染指之心。   以李子蔚的条件,没必要在这个无赖手下工作,受此欺凌还闷不吭声,史凤仪真不明白他何以要这么委曲求全。   场面乱成一片,此时又插入碍事者──   “好啊,大家都在场,那就好解决了。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衙役给团团围住,只见他们手上拿着刀棍,宛如是要缉拿匪寇。   史凤仪纵使紧张也得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看清楚滋事者是张招福后,不慌不忙的说:“原来是张公子,你也来逛庙会啊。”   张招福斜睨着她,不怀好意的笑着,“上次给你逃过,这回可没那么容易。今天我带了一群帮手,我看你插翅也难飞。还有你的朋友这回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艾乾眯起眼,“请问我们是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抓我们?别说不关我们的事,就连史凤仪也不需要在此听你废话连篇。”   史凤仪料想不到他会仗义执言。   张招福不悦的瞪着他,“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你不晓得我是谁吗?胆敢冒犯我,是嫌活腻了吗?”   “我当知道你是谁,你大名鼎鼎,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招福洋洋得意的笑起来,“算你识货。”   艾乾充满鄙夷的蔑视他,“打断别人的说话是很没教养的,令尊没教导你吗?我还没说完,你之所以大名鼎鼎全是因为你的恶劣行径,没什么好值得耀武扬威的。”   “好小子,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张招福恼羞成怒,抓起手下的棍棒,往他的方向砸去。   李子蔚眼明手快的将他拉到身后护着,没想到艾乾非但不感激,还想冲出去与对方厮杀一番。   张招福撇撇嘴,“哼!又是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狗东西。”那天被李子蔚溜走后,他心有不甘,便派人探听他的身分行踪,在他四周埋伏多时。   出生至今,从未被人辱骂过的李子蔚不以为意的笑着,“假如你够聪明的话,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滋生事端。”   “本少爷高兴,你管得着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倘若你对史姑娘真有倾慕之心,应投其所好,当街轻佻耍赖只会弄巧成拙。”   既是不学无术之徒,怎么会听得懂劝告?张招福不耐烦喝道:“哼!跟我讲道理?你不晓得大龙城是你老子我的天下吗?今天就把你们关进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看你们还敢不敢忤逆我。”   那群衙役听见他的命令后,开始动手抓人。   李子蔚推了艾乾一把,“快跑!”   “跑哪儿?这大龙城都是他们家的势力,我看还不如与他们拚命。”说完,艾乾捡起石块朝衙役们扔去,希望能打到一个算一个。   小小石块有何杀伤力?身子一闪也就躲过了。艾乾过于天真的想法便是两脚腾空被人架起动弹不得。   “可恶!放开我!”艾乾不停的踢动着脚,扯着喉咙大喊:“小李!快来救我啊!”   李子蔚自顾不暇频频败退,但仍不忘安抚他,“你等着,我马上来。”   躲在不远处的树上张望的腾云,微蹙眉的说:“王爷怎么会连这几个小角色都打不过?他可是奇莱峰武尊不老子的得意弟子。”可是眼前的他却只有挨打的份。   “要不要下去帮忙?”   “你忘了王爷交代,不露脸、不出声、不插手。”   腾云、驾雾谨遵李子蔚的命令,决定袖手旁观,静观其变。   李子蔚被逼往角落,艾乾、史凤仪与两个婢女全被张招福的手下架起来。   该死!那两个忠心的护卫,见主子有难也不出手相救,不知躲到哪里纳凉去了。李子蔚在心里忿忿的骂着。   情况危急之下,他冒着身分被拆穿的危险,高声大喊:“腾云、驾雾,你们是死哪去了?”   张招福听了哈哈大笑,“你急疯了,竟想腾云驾雾。”随即脸色一沉,下令道:“把他的腿给我打断!想英雄救美?这次我看你怎么救。”   “不许你这么做。”艾乾不知哪来的力量,奋力挣脱箝制,朝张招福飞扑过去,后者身子一个不稳被他压在地上,艾乾坐在他身上抡起拳头乱挥,“不准打他!不准打他……”   “救命啊!快把他拉开!”   张招福高声呼救,衙役改变目标,眼见棍棒就要齐飞至艾乾瘦弱的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李子蔚冲过去以自己的身体护着艾乾,替他接下那些痛击。   此时腾云、驾雾宛如天神般的出现,身手俐落的一脚踢开那些虾兵蟹将。   围观的百姓看那些衙役被两位侠士打得落花流水,跪地哀号,忍不住忘情的鼓掌叫好,由此可知张招福有多令人生厌。   第六章   “呜……小李,你不要死……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打你、骂你、踹你、踢你、侮辱你,我再也不叫你煮饭、洗衣、打扫、倒夜壶,更不会要你到外头牺牲色相招揽客人,你千万不可以死啊……”   艾乾趴在床旁,紧紧握着李子蔚的手,嚎啕大哭。他哭哭啼啼的忏悔,内容不外是请求他原谅他曾经像恶人般的凌虐他。   房间里,艾红与另外三名男人,听了之后不约而同脸上布满黑线。   原来王爷竟然沦落到当下人的地步,腾云和驾雾自责没有趁早搭救主子。   让高高在上的王爷煮饭、洒扫,这……实在是他们这些手下的耻辱啊。   躺在床上的李子蔚接收到属下同情的目光,深怕艾乾再抖出更多他落难后的悲惨遭遇,赶紧安慰他,“我不要紧,艾姑娘已经帮我敷过药,明天就会痊愈了。”   “是啊,乾儿,小李身体健壮,区区皮肉伤要不了他的命。”艾红也跟着安抚。瞧他哭得好似李子蔚已经驾鹤西归似的。   “可是……”艾乾抽抽噎噎,哭得涕泗纵横。   “别担心,小李绝对不像你想的那么虚弱。”因为主子交代不准泄漏身分,所以腾云只好同艾红一样唤他小李。   驾雾也跟着开口,“是啊,我认识小李多年,他再挨上几拳也没关系的。”   这两个不仁不义的护卫,见他陷入险境也不出手,害他多挨了几拳,这会儿又故作熟稔的与他称兄道弟,李子蔚不禁恨得牙痒痒。   见众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艾乾吸吸鼻水,不安的问:“真的吗?”   “当然,难道你不相信姊姊的医术吗?”他再哭下去,屋子都要淹水了。   李子蔚也再三保证,“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那群衙役下手跟打蚊子似的,劲道不够看。”   “是啊,看我三两下就把他们收拾干净,就晓得他们的功夫不怎样,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腾云又劝着。   “那不就表示小李功夫差吗?我明明见他挨了好几下拳头。”一想起他舍身相救,艾乾扁扁小嘴,“他会不会一睡明天就起不来了?我得花钱帮他买寿衣、棺材,清明时节还得到他坟上上香祭拜。”   艾红正好倒了杯茶喝着,听到弟弟的话,不小心被口中的茶水呛到,登时猛咳了起来。   她怀疑弟弟根本是心疼那些钱。   艾红走近床边,在李子蔚耳边低语,“小李,下床走几步让他安心,不然他肯定哭到天亮。”   “没有更好的办法吗?”他有伤在身耶。   很显然的,答案是没有。李子蔚为了让艾乾相信自己真的无大碍,好止住他的泪水,只得忍着痛下床走了几步,艾乾这才破涕为笑。   驾雾诧异的对着同伴低语,“我怎么觉得王爷转性啦?”   听到他的声音,艾红转身看着腾云、驾雾,微微的欠了下身,“对了,都忘了感谢两位侠士救了他们。”   腾云朝她拱起手,谦虚道:“别这么说,我们兄弟跟小李是同乡,这次是特意来看他过得怎么样,想不到凑巧碰上。”   “这样啊。”艾红巧笑倩兮,“那你们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去准备点吃的让你们聊聊。”   闻言,艾乾抬头看她,“姊,三更半夜的上哪买点心?你又不会炊煮。”   “你可以帮忙啊,我想小李一定饿了。”   “对,我应该熬些补药给他喝。”   见弟弟总算被说服了,艾红体贴的把房门带上,让他们三人安静的说话。    ☆   等到没外人在场,李子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起正事:“你们有什么发现?”   “自从王爷抵达大龙城后,并无听到义贼阿奴再度犯案的消息,即使守在史府也无所获,属下想他可能是有意把王爷困在城里,才会让王爷武功尽失,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恢复王爷的武功才是。”腾云回道。   李子蔚想起上回交手时,阿奴撂下的话,“他说会暗中观察我,因此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有所防范。驾雾,你帮我写封信,快马加鞭送至奇莱峰问我师父,看我这症状可有解决的办法。”   “是!”驾雾领命。   “王爷,依属下推测,阿奴可能是想引相关者来此,对‘德负红奴’这四个字有所反应的人,必定知悉内情,到时相关的人自会一一浮现。”   李子蔚点点头,“我也是这样猜想,但皇兄是一国之尊,岂能受小盗小匪的摆布,就怕有心人等着皇兄出宫乘机造反。”   “如今敌暗我明,除非皇上出面,抑或是阿奴主动投案,否则就断了线索。”   一想起人人口中的义贼,却害得他武功尽失,差点祸延艾乾,李子蔚就有气。   “姑且不论阿奴有何冤屈,他都不该迁怒于我。”   以为他为受伤之事心烦,驾雾搔着头,不好意思的承认道:“属下以为王爷是不想泄漏身分,才会白白挨打,怎么也想不到王爷是被……”   找死啊,哪壶不开他偏要提哪壶,还挑起王爷的伤口。   腾云朝说话不经大脑的驾雾使眼色,要他噤声,偏偏他没看到,一古脑的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王爷,其实您大可不必委屈待在李家,那艾乾助您多少,拿钱回报不就得了,何必听他使唤?”   “我行事你有意见?”李子蔚冷瞟他一眼。   “属下不敢!”   李子蔚虽贵为王爷,但个性洒脱随和,从不对下人摆架子,主仆关系和睦,一向是有话直说,但这回驾雾却不懂得察言观色,才会遭主子数落。   瞧王爷那么紧张艾乾,甚至肯为他当人肉盾牌的模样,就知道艾乾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腾云早看出主子不寻常的举动,虽然口口声声是遭暗算而落难,却依旧赖在艾家不走。   方才他们躲在暗处,虽因周围吵闹而听不见他们之间的交谈,却亲眼目睹王爷的俊脸蛋像面团一样被人揉捏后,看得他们差点跌一跤。   更吓人的是王爷不仅不生气,还直陪笑,像在哄女人般哄着艾乾。   王爷就算不得已而暂时屈居当艾家下人,也不必牺牲至这地步,若说是作戏,但又又不像,这可让他们兄弟俩开了眼界。   论逍遥王李子蔚武功造诣、身分地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王公贵族、富甲天下的商贾谁不争着把才色双全的女儿送到他面前,现在他却执着于一个男人,追在他后头跑,也难怪驾雾会对他的行为感到疑惑了。   “算了,你们也别太常在艾家出现,免得仇人上门寻晦气,在我师父尚未有消息之前,腾云就暗中守着史家,别让阿奴再光顾史家了。”   “是!”    ☆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飞快的闪进李子蔚的房间,毫无武功底子的他,才刚踏进房里,主人便机警的清醒。   李子蔚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个瘦小身影,见他笨拙的踢倒椅子跌了一跤,他立刻知道来人是艾乾。   半夜不睡觉,想做什么?他眯着眼假寐,发出微微的鼾声,静观其变。   艾乾爬上床,伸手掀起他的衣服,似乎在检查他的伤,小手轻轻缓缓的在他身上移动,被触过的地方,灼热一片,害他差点发出呻吟声。   艾乾到底是来关怀他,还是加重他的伤势?   过了片刻,艾乾把一块冰凉的物体放在他手心里,之后便侧躺在他身边,仿佛要与他一同入睡。   李子蔚打破沉默,“睡不着吗?”   艾乾吓了一跳,“你没睡?”他还以为他早入眠。   “又不是死人,有人爬上床还不知道。”   可恶,他已经放轻脚步了,却还是被他发现。艾乾在心里扼腕。   “你半夜不睡就是要给我这个?”他扬起手中的玉佩。   黑暗掩去艾乾脸上的赧色,却掩饰不了他别扭的语气,“那……那本来就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李子蔚仔细一看,是他的随身玉佩。   “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他还以为是被阿奴拿走了。   “我……之前……不小心……就……这样。”   艾乾嘴巴咕咕哝哝一串,语意模糊,令李子蔚莞尔。   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是偷的吧。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艾乾时,他正坐在他身上摸索,大抵是那时拿走的吧。   “送你吧。”   “啊,你舍得啊?”   都替他挡拳头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而这也是让李子蔚懊恼的一点。   当时情况危急,他想都不想的就扑过去,只怕艾乾会受伤。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实在太愚蠢了,完全没考虑到后果与任务。   艾乾是个男人耶!   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千金名媛任他挑选,他何必为着一个胸前平坦、不学无术的男子拚命?他的王位还得靠子嗣来继承,两个男人根本没未来可言。   “伤还疼不疼?”艾乾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李子蔚凝视着他,心里有股火在闷烧。   这无赖到底什么时候占据了他的心?全身上下没个优点值得称赞,且集多项讨人厌的性格,比如说爱钱、奸诈、不仁厚、小气等,他的缺点有一大箩筐数都数不清。   “好多了,你姊姊的药膏有神奇疗效,她的医术这么高明,都可以开业了。”   意识到他语气里淡淡的嫌恶,艾乾不明所以的问:“做什么不看我?我是哪儿犯了你?”突然想起手中的玉佩,以为李子蔚是后悔把玉佩给他,他连忙握紧手,“是你自己把玉佩给我,可不能要回去。”   李子蔚受不了的瞪他一眼,“别老那么爱钱行不行?说给你就给你。”   “爱钱有什么不好?”艾乾理直气壮的反驳,“我要是有钱,就不用怕流离失所,就可以天天吃鸡腿,不用为了偷个馒头而差点被打死。”   “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地步?”   艾乾坐起身,靠着墙缩起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在我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时。”   “你跟艾红不是亲姊弟?”   “不是,我是被他捡回来的。姊姊是我的再生父母,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乞讨,姊姊刚好路过救了奄奄一息的我。”   “怪不得你对艾红尊敬有加。”   “当然,我的命可是她给的,她要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我随时可以为她牺牲,眉头都不皱一下。”   看来自己错怪他贪财的本性,全然没想过背后的因素,也难为艾乾说起自己的身世,仿佛不相干般的轻松。   看到他的目光,艾乾受不了的说:“拜讬,收起你同情的眼神,我可没那么悲惨好不好?至少我有手有脚。”   “你不恨抛弃你的父母吗?”   “人得往前看,执着于过去没有好处,我可得为我的下半辈子着想,自己高兴最重要不是吗?”   好一个自己高兴最重要,亏他说得出口。   “对了,经过这一次,我得慎重的警告你,以后再与史凤仪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你也见着那情况,张招福根本是当街强掳民女。”是人都会出手相救。   “量力而为,以你目前的能力根本是螳臂挡车,要不然也不用躺在床上,害我哭了一大缸泪水。这仇我迟早要报,帐先算在史凤仪身上。”   艾乾的确为他哭惨了,两眼红肿如核桃。   “先别说史凤仪那档事,你不是当我是下人吗?这么关心我,心疼我啊?”   “谁……谁心疼你啊?”艾乾结巴的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是怕花钱。再说别人也会误会我虐待你,我还得做人,怎么可能为你哭呢?”   他之所以会哭,全是不想欠他人情,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如李子蔚所说的心疼,他拒绝承认。   “你知不知道当你说谎时,习惯皱皱鼻头?”   艾乾闻言,反射性的捂住鼻子,哇哇大叫:“不许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我又没说你撒谎。”   自知被耍了的艾乾,愤怒的抡起拳头,往他的脸上挥去。   李子蔚忍不住痛呼一声,气愤的瞪着他,“你真的打我?我有伤在身耶。”   红妃下落不明,阿奴又毒废了他的武功,加上他又莫名其妙的对一个男人有异常好感,所有倒楣事在这一个月内全发生在他身上。   没想到艾乾的火气比他旺盛,忽略他是个伤者,气愤的朝他猛捶打,嘴里还数落着他的罪状,“谁教要你以下犯上,我说不心疼你就不心疼你,你又不是我姊姊,别以为为我挨几个拳头,就想恣意妄为,痴心妄想。”   “喔,够了啦!”李子蔚伸出手臂挡住那宛如下雨的拳头。   他忍着背痛,运用身材上的优势把艾乾压在床上,令他不能再攻击他。   “你又想用蛮力让我屈服是不是?这就叫以下犯上。”艾乾那张嘴不停歇的指责他。   蓦地,触感温热的物体封住他的嘴,呼吸间,陌生的气息充满他的口鼻,艾乾呆愣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在他上方的脸孔。   许久之后,李子蔚才离开艾乾的唇。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见艾乾双颊绯红,神情困惑的直瞅着他。   被那么单纯无知的眼睛注视,李子蔚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呃……”他不安的看着艾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艾乾用袖子抹抹嘴,弯身拾起鞋子穿好。   他不发一语的模样,让李子蔚心慌,“你……”   艾乾恍若未闻,穿好鞋后迳自跳下床,走至门口前,回头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断袖之癖。”随即飞快的拉开门离开。   “不是,我不是……”李子蔚如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懊悔自己不理智的举动。   可是更令他惊异的是,他从未合上的窗口望出去,却见到艾乾站在廊上,一手放在唇间轻抚,仿佛意犹未尽。   看到他这样,李子蔚只觉一股喜悦漫过全身。   原来他不是一相情愿。    ☆   同一时间,一道黑影穿梭在城里民宅的屋檐上。   最后隐于大树上,义贼阿奴看着史府里灯火通明似有防范,同时他也发现腾云出现在不远处的城楼上,看来是在等着他出现。   可惜他今晚要光临的不是史府,而是张府。   胆敢招惹艾乾,张招福必须付出一点代价,好学会不要见人就咬,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有多重才是。    ☆   几日后的晌午,史凤仪在店里打理生意时,史府的管家急忙到店里找她,说是老爷收到张家的信,气得暴跳如雷,在家等着她回去解释。   史凤仪搁下手中的帐本,忐忑不安的随管家回去。   尚未踏入门,便听见她义父的咆哮,与丢东西的碎裂声响。   “义父。”满目疮痍的大厅,令她心惊胆跳的垂下眼。   “你可来了。”江首气愤的瞪视她,“你靠着史家的财富才能长这么大,如今竟想毁我家业,当初真不该把你带离乞丐窝,省得你今日恩将仇报。”   字字指责让史凤仪惶恐的跪地求饶,“义父,我没有。自我被义父收养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义父的大恩大德,没有您,我可能早就沦落到花街柳巷了。义父,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这样的恩惠,我若是敢有贰心,天诛地灭,人神共愤啊。”   在旁的仆人们,纷纷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   “既然如此,婚姻大事本应由父母作主,何以要破坏我为你定下的亲事?怎么说张家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委屈你了吗?”   “我没有。”   江首拿起桌上的信,用力丢到她面前,“没有的话,张家怎么会表明要退婚?”   退婚?!难道是之前庙会所种下的祸?史凤仪颤抖的拿起信,看完后,她头都抬不起来,脸上写满愧疚。   “张家说你伙同相好,对张公子大打出手,还有一干人证。”   她急忙辩解,“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是张招福起了非礼之心想强迫我,我尚未进张家门,岂可坏了我们史家的门风,是朋友看不过去劝了几句,却引起张公子的误会。几日前在庙会上又碰上,张公子仗着身分特殊,领着一群衙役对我们动武,所以才会……”   “才会怎么样?不看僧面看佛面,张招福是什么身分,就算他再霸道,你也得依着他。联合外人殴打未来夫婿,怪不得张县令要退婚。”   看来义父执意要将她的婚姻当筹码,与其嫁给张招福那种下流人物,还不如终身不嫁。史凤仪暗忖。   “义父,凤仪不想嫁人,凤仪想帮义父好好管理史家的产业。”   江首瞥她一眼,“既然你有这个心,就应该晓得联合张家的权势对我们只有好处,张家上下都是蠢才,只要你坐稳张家女主人的位子,还怕财富不进门。”   她由衷的感谢李子蔚的破坏,要不然可得赔上自己的一生。但面对气怒的江首,她还是得装出抱憾的表情,“义父,都是我不好,才会让张家退婚。”   “算了,反正还有补救的机会,把当日冒犯张少爷的人给押到衙门审问,让他们消消气,我想这桩婚事应该还是结得成。”他锐利的眼光直瞪着她,“说!是谁那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原来招她回来的目的是想要她供出李子蔚的名字。   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忠义”两字还识得,李子蔚曾救过她,她不能忘恩负义出卖他。   “怎么?你还想隐瞒不成?”   史凤仪摇摇头,“义父,这根本不关他人的事,全是我的错。”她惶惑的道:“我……是我不想嫁进张家,他……不是个好夫婿。”   江首盛怒的拍案而起,肥胖的手颤抖的指着她,“好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既然如此,史家也留不住你了,你给我滚出去!我史百万多得是义女、义子,你冰清玉洁,高攀不起。请吧,不送了。”   被遗弃的恐惧浮上心头,那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光是想到就让史凤仪害怕。   不!她不要再流落街头!   在江首的威胁下,史凤仪再也顾不得什么道义了,嗫嚅的说:“是……是艾红家的下人。”   “艾红?”江首有些诧异。“她家何时请了新的下人?你不是说他们当铺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我也不清楚。”   江首微蹙起眉,“算了,一个下作之人,谅他也成不了大气候。来人啊!随我到艾家抓人。”    ☆   江首领着一群身强体壮的家仆,浩浩荡荡的前往艾家,路上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抵达艾宅后,他不客气的闯了进去,正在熬煮汤药,却听到吵闹声的艾乾还以为有客人上门,兴高采烈的奔出来。   却没想到是脑满肠肥的江首,他当场拉下脸,没好气的质问:“你来做什么?”带着一群人上门,肯定不怀好意。   “你家下人呢?”   “正卧病在床,敢问何事?”这个史百万绝不可能是来慰问的。   “他打伤我的女婿,我要抓他去官府问罪。”   “喂,谁是你的女婿?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艾乾不悦的说,史百万别想仗势欺人。   “张招福就是我的女婿!庙会那晚,你们将他打成重伤,我要抓你们到官府严惩。”江首理直气壮的说。   “果然是蛇鼠一窝。”艾乾低声嘀咕,随即挺起胸膛大声说话,“不过人家县太爷都不计较了,你上门讨什么公道啊?”   “你怎么知道张县令不计较?”江首有些惊讶,向来作威作福的张县令,怎能容忍爱子惨遭毒打却不追究?   艾乾得意的看着他,“我是不知道张县令为何不追究,不过你大张旗鼓想抓小李去邀功的意图,可得打消了。”   “黄毛小子竟敢出口污衊我家老爷!”江首的手下跳出来护卫主子。   艾乾丝毫不畏强权,出口讥讽,“那也要你家老爷把脸凑上来让我污衊啊!”   “你──”   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掀起布帘,优雅的走出来,“史老爷,我弟弟少不更事,出言多有冒犯,能否看我薄面原谅他?”   “姊,你进去啦!这儿很危险。”要是史百万仗着人多,对姊姊有不礼貌的举动那该怎么办?   史百万自从前年在市集里见过姊姊一次后,就三番两次的找人上门提亲。哼!他也不想想自己的样貌与风评,以为财大气粗就了不起啊,更何况他妻妾成群,他绝不会让姊姊受委屈,况且史百万表现出来的行为也不像迷恋姊姊,这让他更感到可疑。   江首冲着艾红直笑,“艾小姐,我今日前来全是为了你家的安全。”   “什么安全?分明是想来闹事。”艾乾移动身子试图挡住比他高的艾红,有他在,史百万别想染指姊姊。   “你家下人动不动就打人,个性残暴十分危险,会害你惹上官司。”   “那是我们家的事,不劳你费心。请,别妨碍我们做生意。”艾乾做出送客的手势。   江首冷笑一声,目光鄙夷的看了看四周,“我很怀疑会有客人上门。”   可恶!艾乾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怎么每个人都要取笑他的当铺,他也想好好的经营啊,但形势比人强,他能怎么办?   江首低头交代仆人几句后,便往外头走去。   几个仆人一语不发的动起手来,欲入内屋搜索。   “喂!你们要做什么?”艾乾张开双手阻挡。   一名仆人握拳朝他的头部重击下去──   蓦地,一枚棋子打中他的太阳穴,他整个人跟着瘫软的倒在地上。   众人傻眼了,面面相觑。   突然,外头传来江首呼救的声音──   “抢劫啊!”   他的仆人们听了急忙冲出去,还不忘背起受伤的同伴。   “没事吧?”艾红担忧的拍拍弟弟身上的灰尘。   “我没事,不过真奇怪,刚刚那个家伙怎么莫名其妙的倒地不起呢?”艾乾好奇的问道。   他背后有人出声回答,“因为有高手相救。”   艾红一凛,微笑回头,“你醒啦。”   “早醒了,刚刚就是我让腾云引开史家人,他们应该会有好一阵子不敢再上门来闹了吧。”   “原来高手就是腾云啊!他真是个好人,武功又高强,他救我们两次了。不知外头情况如何,我去看看,马上回来。”爱凑热闹的艾乾急忙往外跑。   留下屋里一男一女,气氛诡谲。   “刚刚那枚棋子,没有深厚的内力,恐怕发不出啊。”   李子蔚与腾云原本在房里商讨事情,听见大厅有吵闹声,出来一探究竟,恰巧见着陌生男人要对艾乾施暴,他正要出手时,一枚暗器比他先至化解危机。   “竟是艾红小姐。”腾云讶异的低语。   他同样很讶异艾红的深藏不露,她恐怕不若外表的温柔、单纯善良。   “真是高手!”   艾红装傻,侧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既然她不肯吐露,他也不逼问,只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我心知肚明。”   第七章   “查出张县令为何不追究了吗?”   “听张府的下人说,有名蒙面黑衣人夜闯县太爷的房间,警告他不可欺压良民,否则有头睡觉,会无头醒过来。”   “你猜这黑衣人会不会是阿奴?”   “不无可能,不过他的目标一向是史百万,这回怎会改成张县令呢?”   李子蔚沉思了半晌,“张县令欺压百姓时有所闻,除了政绩不彰之外,还鱼肉乡民,为非作歹,为何直到今日才有黑衣人上门教训警告?”   “属下对此也深觉疑惑,若是打抱不平,厌恶贪官污吏的侠士,为何要等到此时才为民出气?”早点收拾那贪官,岂不造福百姓。   “是啊,就那么巧,挑上艾乾跟张招福起冲突后。”这更让人起疑窦。   “或者是有人忍无可忍?”   “不,综合昨日我所见到的事实后,我想有可能是为艾乾报仇。”他心中已有黑衣人的假设人选了。   “艾公子……”他何德何仁,长得像个女人,言行举止霸道,像个小无赖。这几句话腾云是在心里说的,可不能让王爷听到。   追着无赖的屁股后头跑不是件光彩事,可千万不能传回京里,坏了王爷英明神武的形象。   “艾红呢?她的作息如何?”   一直以为她是少根筋的姑娘家,行为虽怪异倒也不失好心肠,因此来到艾家近一个月,他从没注意过她的行踪,若不是上回见她出手搭救艾乾,恐怕她会武功一事至今仍瞒得好好的。   艾红极有可能就是夜闯张府的黑衣人,李子蔚直觉她会对他的任务有帮助,才会要属下去调查。   说到艾红,腾云满口的赞赏,“艾红姑娘真是难得,不但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属下跟踪她两日,她除了上山采药,便是免费为百姓看诊。”她行善不求回报,默默奉献的情操令人佩服。   李子蔚见着他的反应后,意外的挑高眉,“好像有人动心了。”   腾云微赧的道:“其实驾雾也对艾红姑娘一见钟情,我俩约好等这件事结束后,再来场君子之争。”   “艾红不若你们想像的简单。”   腾云对主子的话自然不敢质疑,却忍不住为艾红辩护,“不过比起她弟弟艾乾,艾红实在太优秀了。”   李子蔚皱起眉,双手环胸,一脸不悦的看着属下。   他承认艾乾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优点可以供人表扬,不过听到有人非议他,还是会觉得很刺耳。   “看来你对艾乾很有意见。”   “属下不敢,不过艾乾实在无一长处值得王爷另眼相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爷掉入泥淖里。   多事!李子蔚狠狠的瞪他一眼。   要是能控制自己没出息的心,他当然也会选择较好的对象,对于艾乾一步步占据他的心也感到六神无主,只要一靠近他,就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逗逗他,还想亲亲他,做出种种不合礼教之事。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并不是在唱独脚戏。   艾乾绝对对他也有感情,否则那晚他站在廊上抚唇的行为,如何解释呢?    ☆   艾红的房里灯火摇曳。   “姊。”艾乾趴在她的腿上,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单薄丝衣,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一贯扎绑的长发,像黑瀑般披散在背上。   “嗯。”艾红回应一声,专心的抚着艾乾乌黑的长发,脸上有着明显的宠溺。   “我变得好奇怪喔。”艾乾撒娇的偎在她怀里。   “怎么啦?”   艾乾把玩着衣襟,“我没病没痛,可是最近老感到心悸,也会脸红心跳。姊,我可不可以让小李知道,其实我是女孩子啊?”   “为什么?”艾红明知故问,对于妹妹与李子蔚之间的打打闹闹,她可是全看在眼里。   “从小到大,除了你与娘是真心对我好之外,小李好像也是呢,他肯为我挡拳头,我想骗他好像不太好。”   “就算不恢复女儿身,你依旧可以跟他当好兄弟,不是吗?”艾红故意吊妹妹胃口。   “可是你不晓得,每次与他单独在一起,我的心都会跳得好快,我想,或许告诉他我是女孩子,我这些奇怪症状就会好了。”   “你怎么晓得他知道后,你的怪病会痊愈?”   “因为他老是喜欢对男孩子打扮的我搂搂抱抱,还用像是狗儿见到骨头般垂涎的眼神盯着我,要是他知道我是女孩子,就不会对我做这些奇怪的举动了。”话虽这么说,但艾乾看起来好像很遗憾。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没有!”说到爱这种羞死人的事,艾乾反应激烈的坐起身抗议,义正词严的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只是觉得欺骗他不好。”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几年委屈你了,要你女扮男装,不过这也是娘临死前警告我们要躲着仇家,千万别泄漏真实身分。这几年咱们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在这里安定下来,为的就是求个全身而退,我怕稍有闪失敌人会伺机而动。”   想起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艾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是已经那么久了,哪有人记一辈子的仇啊?”   艾红轻笑,宠溺的揉着她的头发,“小傻瓜,你看似精明,其实太天真了。”她的眼神一黯,语气苍凉的道:“或许不可能一辈子爱着一个人,但恨一个人却可以延续好几世。”   “那岂不是成天想着要如何报仇,那多累啊,就算我讨厌史凤仪,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记得她。说不定明儿个咱们又要逃离,我就忘光光了。”想起正事,她忍不住的又问:“姊,咱们的仇家到底是谁?那么久了你还不肯告诉我。”   “不告诉你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你犯不着为了艾家染上这晦气。”   闻言,艾乾转身背对着她,僵直着背脊,一语不发。   “怎么啦?”艾红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默默落泪。   艾乾嘟着小嘴,哀怨的道:“人家早就当自己是艾家的人,娘是我的亲生娘,姊姊是我的亲生姊姊,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可以有福自己享,有难你来当呢?艾家的事也要算我一份才行,哪怕到时候仇家追上咱们要索命,我也绝不苟活。”   “没那么严重。”艾红心中为她的情意所感动。这个当时因一时不忍而捡回来的女娃,如今已经亭亭玉立,开始懂得情情爱爱了。   艾乾对她而言,比自己的妹妹还亲,纵使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她除了能解闷,也为自己的身分多了个保障。   她隐瞒艾乾的事,再过不久就要全揭开来,不晓得到时候艾乾会不会原谅她的欺骗呢?   “姊,你在想什么?”该不会她的要求让她困扰吧?自己真是过分,完全没顾虑到姊姊会担心。“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我一点也不想恢复女孩子的身分,我想一辈子跟姊姊在一起呢!”   “身为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好归宿,难道你想一辈子跟我东躲西藏的?”   “当然,姊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艾红露齿微笑,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枕着她的头顶,低语道:“我可没那么自私,要走前也得先安排好你的归宿。”    ☆   清晨,鸡啼声方落,浅眠的李子蔚倏地张开双眼,起身运气。   一股真气游走于体内,他导顺气脉使之平缓,热气氤氲蒸冒于躯体,豆大的汗珠淌滴而下。   一个时辰后,他才控制住体内那股冲撞的真气。   他暗忖,自己明明武功尽失,何来的内力真气?   看来阿奴不是真的废了他的武功,他差不多恢复五成的功力,如此一来,要对付那些二流的小角色绰绰有余。   阿奴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难不成真要皇兄下江南与他面对面?    ☆   “早。”李子蔚一走进厨房,便看见艾乾蹲在地上,拿着竹管朝灶炉里拚命吹气生火。   “我来。”本以为艾乾会高兴的把差事丢给他,没想到艾乾格开他的手,一脸敌意的瞪着他。   “不用。”   “怎么啦?我是哪儿惹到你,还是你发烧了?”平常躲着不做家事的他,今天竟会抢着做?   “你走吧。”   “什么?!”李子蔚错愕的张大嘴,那模样很呆。大清早的要他上哪儿?   昨晚艾乾仔细的想过了,留个外人在家里迟早会出乱子。她们又不是寻常人家,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包袱,万一泄漏了,姊姊与她都会有危险。   纵使心里有点舍不得,不过为着大局着想,她只能忍痛赶走他。   “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不能一直窝在我这里。”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包递给他,“喏,这是你的工钱。”   李子蔚愣愣的盯着手上的钱袋,语气不可思议的问:“你要赶我走?”   在这儿吃不好、住不好,把他这个天子骄子当奴隶使唤,还被刻薄恶主虐待,他一直想早一点离开这里。   可是当他有机会可以离开时,他的脚又迈不开来,脑海里想着要如何才能死皮赖脸的留下。   况且他的冤家艾乾住在这里,想天天见到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但艾乾丝毫不体谅他的痴心,还口口声声的要撵他走。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们又不拖欠彼此什么,你可不要赖在这不走。”   李子蔚的情绪再次被这句话给影响,做出以前最令他不屑的行为──讨人情!   “你总得念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吧?”施恩不望报的家训,当场被他抛到脑后。   “可是祸也是你惹来的。”她讷讷的反驳。   “你收了我的玉佩。”   艾乾涨红脸,“可是你……你亲了我,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是男的。”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那就当是遮羞费好了。”   那一吻害她失眠了好几晚,虽说她有一辈子不嫁人的打算,可他也不能这样撩拨她的心。   纵使李子蔚对她有多特别,她也不能不顾虑姊姊的安危。   遮羞费?   实在太污衊他的一番情义了!要不是真心喜欢他,那代表他的身分,将来要给结发妻的传家宝,岂会莫名其妙的赠与一个男人?   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逍遥王李子蔚,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一点也不希罕这个无赖家伙。   李子蔚面色铁青,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   不,他不是离去,而是走至厨柜前,回头朝艾乾露出邪恶的微笑。   那无良的笑容让艾乾心里泛起一股不安,“你……你想做什么?”   “你说我们不拖欠彼此什么的嘛!”既然如此,他就让他们之间有拖欠。   艾乾不解的看着他拉开厨柜,接着取出碗盘,然后用力的砸到地上,登时满地的碎片。   匡啷、匡啷……一个、两个、三个……   她看得目瞪口呆,做不出反应,傻呆呆的看他把碗盘摔完后,还拍拍手以示清洁溜溜,无一侥幸。   许久艾乾才回过神,嘴角微微抽动,“你……”   “这下我可欠你了吧?”换句话说,我可以住下来了吧。   艾乾两眼烧红的瞪着他,愤怒的尖叫道:“你为我们艾家做牛做马做到死吧!”   哼!想赶他走?   难道他忘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吗?   李子蔚看着艾乾气炸般的往大厅走去,自得意满的站在厨房门口,阴险的笑开怀,转身要走进厨房时,眼角余光不巧瞥见腾云躲在树旁,一脸责备的看着他,似乎羞愧有这样的主子。   他神情微赧,挺起胸膛,低斥一声,“多事!”   接着又瞥见艾红站在她房间的窗户旁,嘴角噙着一抹笑。   那笑容十分刺眼,绝不是他多疑,艾红的笑容里有着浓浓的讥讽。   怎么这些人清早不睡觉,专等着看他出糗是不是?    ☆   “王爷。”驾雾风尘仆仆的回到艾家。   “我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李子蔚轻啜口茶,淡淡的问道。   “他说华佗济世救民,从无研制毒害人的配方,不过王爷的症状与流传下来强身健体的药症倒是很相似。”   “我内力全失,连几个小流氓都对付不了,这叫强身健体?”受了一阵子的窝囊气,加上近日被那没良心的艾家姊弟糟蹋,教李子蔚的口气好不起来。   “不老子表示,据说华佗为免去各种虚寒热硬属性不同体质,所以在药性上,故意加上暂时蜕去体内真气,化整为零的药草,之后在予以充实。他算了算时间,这几日您的内力应该慢慢恢复才是。”   的确,他的情况确是如此。他以沉默代表回答。   “过些日子,您的功夫会更上层楼,江湖上鲜少有敌手。”   有!艾乾就是头号敌手,而且只怕他永远也赢不了他。李子蔚在心里暗忖。   腾云疑惑的开口,“那阿奴岂不是变相的帮助了王爷吗?他为何要这么做?”   李子蔚轻哼一声,“事情未到最后,尚不知结果。”   “王爷今天有些浮躁。”驾雾低声问着同伴。   “岂只今天!”腾云低语。   “该不会又是为那个小鬼头吧?”   “说话小心点,王爷把那块先皇御赐的九寒魄玉佩给了他。”   “不会吧?!”驾雾惊讶的低喊。   王爷真的变性了!他们兄弟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    ☆   李子蔚想了许久,怎么也想不通艾乾为何无缘无故的要赶他走?先前为减轻家务,他明明巴望着他留下啊。   艾乾前后态度有这么大的转变,肯定有理由。   逮到机会非得好好逼问他一番,不过首先要投其所好,有个诱饵才行。   艾乾爱钱,他老早让腾云准备好钱,等着引他上钩。   对付这种有弱点的人,办法不必多,有效就好。    ☆   艾乾低头数着钱袋里的铜板,“一、二……十、十一、十二,存了三天就只能买五只盘子与杯子。”   可恶的小李!恶向胆边生,竟敢摔烂她的杯盘,还死皮赖脸的待在她家不走。   “想留下来也不必用这种激烈的手段,摔坏杯盘可是要花钱买的,他又不是多有钱,一点都不明白持家的辛苦,随随便便就开砸。”   不过她内心有点窃喜,至少有理由让他多待一些时日。   其实也不是非得赶他走不可,只是再继续下去,她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他。   既然没有将来,还是趁早斩断情缘,免得牵扯不清,苦了自己也苦了他,所以她才想赶他离开。   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仇人会寻上门,到时她跟姊姊又得逃了。   唉!她们的仇人到底是谁啊?   每当她建议姊姊与对方谈判,姊姊便说等她长大,又说怕她鲁莽行事,总而言之就是不肯告诉她,否则她老早就与他们拚命了,也不用老是搬家,居无定所。   艾乾哀声叹息的走着,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枚铜钱,她两眼一亮,倏地冲过去捡起来,喜孜孜的塞进怀里。   等等,左前方又有一个铜板,她快步跑过去拾了起来,然后抬头四处看看──   天啊!不得了,今天是走什么好运,眼前竟然出现一个金元宝!   就这样,她一路捡着钱,来到人烟稀少的小巷也不自觉。   当她捡得正高兴时,眼前出现一双脚,蹲在地上的艾乾抬头一瞧,失声的叫出来,“小李!”   “总算肯正眼瞧我了吗?”李子蔚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埋怨。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可怕!恶奴欺主,她虽是主子,可是这恶仆老是趁着四下无人时轻薄她,她躲了几天,这会儿一时不察,竟在这里碰上他,还是脚底抹油快溜。   艾乾故作镇定的想走过他身旁,却被他抓住,整个人被压在墙壁上。   “你……你又想做什么?”她惊慌失措,双手抵着他比石墙还硬的胸膛。   “我想做什么?我才要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一夜之间,态度丕变,急着把我赶出去,几次想找你问个清楚,你却只会躲在艾红背后。”   艾乾恍然大悟,随既气急败坏的叫道:“所以你故意撒钱把我骗来这儿?”   他得意的笑着,“我只是试一下,想不到你真的上当。”被这种蠢方法拐来,也怪不得艾乾会恼羞成怒。   “你钱多不会送给我花啊,竟然丢在地上,还好我捡着了,不然就亏大了。”她的语气满是心疼。   “钱我多得是,你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赶我走?”   “因为你对我不尊重。”   “可是我见你乐在其中。”   “喂!你胡说些什么?我可是男人。或许那是你们家乡的风俗,可是我不爱,爱亲的话找腾云、驾雾亲去。”   她想到那幅画面,几个粗壮的汉子抱在一起,怎么想都不赏心悦目,反倒有点反胃。   “可是你也回亲我,之前我受伤时又来找我一起睡,还在我窗前逗留,这分明是对我有意。”   “谁……谁说的?”   “不然,我们再试一次,你就知道我所言不假。”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不要!”她一手捂住嘴,奋力的摇头。“我认输了,你不要逼我,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   “我不想害你的。别说我是男人,就算我是姑娘家也不能与你在一起,明知没有将来,我们不如早点分开。”   “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你没办法的,这是陈年宿怨,我不想连累外人。”   “你不是艾红捡来的吗?干你何事?”   “我虽不是艾家人,可是姊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虽非艾家人,死却是艾家鬼。”   “所以艾红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艾乾点点头,“她是我姊姊,我这辈子都要陪着她。你走吧,都说你没办法帮我们的,真要有,我们也不用四处搬迁以躲避仇家了。”   “是不是我帮你解决仇人,你就肯跟我在一起?”   料不到他有此一说,艾乾不禁涨红脸,“那也要姊姊同意。”   “所以问题根源就在那个怪里怪气的女人身上啰。”   “不准侮辱我姊姊。”   “哼!”   “反正我们不可能有将来。你是个好人,倘若我是姑娘家,非你不嫁,天涯海角都会跟着你,只可惜我是个男人。”   她的话让李子蔚哑口无言,看来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性别,还有一个碍手碍脚的女人。   第八章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的在黑夜中响起。   李子蔚倏地起身,飞快的拉开房门,恰恰撞见一名黑衣人肩上扛着另一人,从那人身上衣着看来,应是艾乾。   “站住!”   黑衣人看他一眼,挑衅的抛下一句话:“有胆就追上来。”   这声音他到死都不会忘记,正是害他凄惨落魄的罪魁祸首──刁贼阿奴!   想不到他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不仅如此还掳走艾乾。   虽然功力才恢复约七成,但要追个人尚不成问题。   眼见黑衣人消失在屋檐上,他急忙追上去。   李子蔚心系艾乾的安危,追至城外的树林里,却失去他们的踪影。他担心阿奴会对无辜的艾乾痛下毒手,心急如焚的大吼:“冤有头债有主,阿奴,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既是无辜的人,逍遥王李子蔚又何必在乎他的生死呢?”   阿奴一手搂着昏迷不醒的艾乾,稳稳的站在不远处的树上。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快放开他。”该死的阿奴,竟敢抱着艾乾的腰。李子蔚的眼神里充满恨意。   “堂堂一个王爷,不顾生死只为着一个小老百姓,王爷,你可真是爱民如子啊。可是这家伙值不值得你为他拚命呢?瞧他,睡得跟条猪似的,完全不知道你为他担心,可真是罪过,不如我替你惩罚他吧。”说完,阿奴抽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刀子抵在艾乾白皙的脖颈上。   “住手!”李子蔚怒吼。   “怎么?你心疼了吗?”像猫戏弄老鼠般,阿奴很有耐性的逗弄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听说王爷的红粉知己遍布大江南北,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富商贵胄都视你为东床快婿,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阿奴扯这些事做什么?“这跟你没关系,快放人。”   “瞧你急的,难不成他是你的爱人?”   李子蔚狠狠的瞪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说出口,只好用沉默代替回答。   阿奴当他是默认,不由得讥讽,“真想不到逍遥王李子蔚竟然会对一个男人有兴趣。”   “废话少说,把他还给我。”   “喜欢上一个男人,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你可得三思呀。”   身为盗匪,还敢教训他?   李子蔚深吸口气,努力压抑欲爆发的怒火,“这不劳你费心,把他还给我。”他边说边紧盯着艾乾,深怕他会有什么不测。   “他肯接受你的爱意吗?”   他对阿奴的问题感到奇怪,“这跟你没关系吧?”   阿奴没有回答,只是把刀子往艾乾的脖子一搁,李子蔚立刻被逼着回话。   “他已经爱上我,只不晓得他在抗拒什么,反正他只在做困兽之斗……该死!你问这做什么?”他和艾乾的事压根与阿奴无关。“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吗?”   “这我已经知悉。”阿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又绕回艾乾身上,“你打算怎么安置他,在你结束这次任务之后?”   李子蔚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认识艾乾?”   阿奴对他的问题听而不闻,迳自问:“你要怎么安置他?”他的态度坚决而强硬,似乎非逼李子蔚亲口承诺不可。   他叹了口气,“只要他愿意,我想带他回京。”   “即使他是男人?”   “假如他不是男人事情会简单得多,不过老天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眼下的情况真是荒谬,阿奴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他非没有抓住他逼问出钟红奴和公主的下落,反倒和他谈及自己的感情,但另一方面,李子蔚对自己坦白的说出对艾乾的感情,心情反而轻松许多。   是啊!他要带艾乾回京!纵使遭受众人异样的眼光,大不了两人相偕浪迹天涯,也总比艾乾不在身边的好。   “哈哈哈!你比你哥哥有情有义多了,不至于始乱终弃。”   哥哥?他的哥哥很多,阿奴说的是哪一位?   仿佛猜透他的心思,阿奴替他解答,“我说的是拥有三宫六院的那一位。”   “你到底是谁?”   “你以后就晓得,不过──”话未说完,阿奴高举起手上的刀,眼看就要往艾乾身子刺去──   李子蔚骇得心一紧,大吼道:“住手!”   没有预料中的鲜血淋漓,阿奴仅是挑开艾乾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与淡绿色的肚兜。   肚兜?!   在李子蔚还来不及反应时,阿奴大喊一声:“接着你的媳妇!”   他手劲一使,便把艾乾丢过来,李子蔚眼明手快飞扑过去,抱着她身手俐落的翻滚一圈,等他再抬起头来,阿奴早已不知去向。   该死!又给他逃走了!   “唔……”艾乾睡得再熟,被人当沙包般丢也该醒了。   她揉揉眼,睁开双眼,就瞧见李子蔚一脸惊惧的瞪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她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自己是在树林里,“咦,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绑你来的。”   “谁?”   “盗贼阿奴。”   “你是说义贼阿奴?!是不是?”她两眼发亮,激动的起身四处张望,“在哪儿?他在哪儿?”义贼阿奴可是她最崇拜的英雄,要是能见他一面,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李子蔚冷冷的挑眉,“你挺兴奋的。”   没有察觉他语气里的怪异,及阴郁的脸色,艾乾仍旧搜寻阿奴的踪影。“那当然啦!他可是我的目标,倘若有朝一日我能有他十分之一的成就,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晓得他为什么掳你来吗?”   “对啊,到底为什么?”   “或许是为了告诉我,原来你是个姑娘家。”   “谁……谁是姑娘家?”她呆愣住了,完全没发觉衣襟被挑开,露出姑娘家所穿的肚兜,还有那片让李子蔚紧盯着不放的雪白胸脯。   她行事一向小心,应该没露出马脚才是,还是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李子蔚紧闭着嘴巴,寒着一张脸盯着她,想看她还有什么把戏可耍。   想到近日来的心情煎熬,几乎把他给逼疯了,而艾乾这该死的丫头是嫌折磨得他不够,还想继续隐瞒自己是姑娘家的身分吗?   她难道没一点同情心吗?看他表白心里的情感,却丝毫不为所动,把他当个呆瓜戏弄。   “你衣衫不整。”   闻言,艾乾低头一瞧,看到衣襟被划开,露出大片雪肤及肚兜,她吓了一大跳,脸蛋瞬间涨得通红,接着是气急败坏的转过身,死命的拢紧衣襟。   怎么搞的?竟然发生这种事!臭李子蔚也不早点说,她可是个清白的姑娘家,都白白的给看光了,以后要如何做人?   “你自己亲口说过,我是不可多得的男人,只要你是姑娘家,便愿意嫁给我。”李子蔚提醒她曾说过的话。   她揪着衣襟,不敢回头。李子蔚的声音里没有温暖,只有深深的怨怼。   他用力扳过她的身子,“我记得我说了很多次喜欢你,你却一再的回避我、漠视我,偶尔又给我希望,让我觉得你不过是矜持,考虑我们同为男人的身分,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女人。”   “我……我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你说啊!口口声声身不由己,你晓不晓得我为自己对一个男人动心感到苦恼万分?”想到自己的付出只换来她一句苦衷,李子蔚就咽不下那口闷气,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什么嘛!又不是她愿意,一切都因时势所逼,他却只会骂她。   被他连串的指责给激怒,艾乾语气不佳的说:“做什么生我气?又不是我愿意的,我的确是有苦衷。”   “连我都不能说?我会害你吗?”他还曾替她挡过拳头。“难道非得挖出我的心才能表示我的真诚?”   “你以为只有你有委屈啊?我跟姊姊才可怜呢,过着这种没有明天,还要浪迹天涯的生活。谁喜欢女扮男装?我也想穿漂亮的衣服,整天穿这种灰暗暗的男装,还得学男人粗鲁又没格的语气,我才辛苦呢。”   “你确定不是天生粗枝大叶?我看你学男人学得挺像的,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勉强。”他讥讽道。   可恶!艾乾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不同情她就算了,竟然还挖苦她。   “我可没说错,哪个姑娘家会像你如此狡猾奸诈,满嘴谎言。”   “你话说得太过分了吧?”亏她还对他充满愧疚之意。“原来你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佯装对我好,这下露出真面目了吧。”   “我过分?哪有你藐视他人真心来得过分!”   又提这事,都说她不是故意的,他到底还要她说几次啊?   艾乾气不过,不假思索的冲口吼道:“我又没有要你喜欢我,是你自己死缠着我不放。之前我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有将来,也是要你对我死心,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硬是不肯走,现在反倒怪到我身上!”   闻言,李子蔚脸色一沉,看着她好半晌,才冷冷的说:“你放心,我这就搬离艾家,不让你为难。”说完,他拂袖而去。   “喂──”   话一出口,艾乾便感到懊悔,但她只是眼睁睁的看他离开,没有勇气唤住他。她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快,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直到天色渐露曙光,她才心情低落的拖着脚步回家。    ☆   一颗真心却被她毫不留情的践踏,再不走只是徒留笑柄。   这回李子蔚吃了秤砣铁了心,连衣物也不收拾便搬到城里最大间的客栈。   李子蔚僵着面孔,半天都不吭一声,腾云与驾雾站在一旁,谁都不敢先开口,以免惹来一顿骂。   前几天王爷还用近乎耍赖的手段硬要待在艾家,这会儿又迫不及待的离开,让他们百思不解,但也没胆子问。   “有何消息?”李子蔚终于开口。   “史家来了个神秘客人。”   “是何来历?”   “尚在调查中。他是在昨夜抵达,头戴斗笠还罩着一层黑纱,让人看不清容貌。瞧他举手投足十分矫健,应是个高手。”   “王爷,会不会是史百万请来对付阿奴的?”   “有这可能。不过他被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拖到今天才找人来对付阿奴,这有些说不过去。阿奴的身分尚未查清楚,万一他是唯一知悉公主下落的人,我们也得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伤害。”   李子蔚想了想,心中已有打算。    ☆   李子蔚约了史凤仪到城外树林一叙。   “史姑娘。”他唤道。   史凤仪一见着他,满脸羞愧的迎上来,“李公子,想不到你还愿意与我见面。”   “什么意思?”   “上次在庙会与张招福发生的纷争,我义父怀疑你跟张家退婚有关,硬逼着我招出你的名字,所以才会上门抓人,让艾家蒙受不白之冤。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恩将仇报,连累了你。”   “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不过你义父也没猜错,若不是我贸然出手,张家也不会退婚。何况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是你义父破费。”   那日他让腾云蒙面抢走史百万的钱袋,事后还用他的钱,买了一堆好菜,全进了艾乾的肚子。   一想到艾乾,他的脸色蓦地阴沉几分。   “说也奇怪,义父竟然没有再追究,不晓得是否跟张家送来的信有关?张家一向嚣张跋扈,张招福被欺负不可能默不作声。还有,那天搭救咱们的两位侠士到底是谁?我都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李子蔚朝她赞赏的微笑,她果然慧黠聪敏,难怪能一手撑起史家的生意。   “史百万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的女儿。”   “不,若没有义父,我什么都不是。”   “纵使他作恶多端,甚至要把你嫁给不学无术之徒。”他试探的问道。   “没有他就没有我。”她感慨的说。   “那接下来的话,我就很难开口了。”   “李公子请说,如果我办得到,一定尽力而为。”   “听闻史家有贵客上门,想跟你探听点消息,顺便问问史老爷是否曾认识一名姓钟的女子。”   史凤仪警戒的看着他,“史家确有贵客,但不知李公子为何想知道他的身分?容我冒昧一问,李公子,你到底是谁?”   “实不相瞒,我也算是个当官的。”   “你来抓我义父?”   他摇摇头,“不,我是为了独挑史家光顾的刁贼阿奴。”   “你是来帮我们的?”   “可以这么说。”   既然他是官,又怎会落到在艾家为奴的下场?史凤仪还是有些怀疑。   李子蔚瞥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轻笑道:“一言难尽,说到底都是刁贼阿奴惹的祸。”   “很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的忙。”   “没关系,只要能让你明白我无加害之心便可。”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我是偷溜出来的,让我义父抓到就不好了。下次有空让我做东,我们再好好的畅谈一番。”   “一定。”   “那我先走一步,告辞。”说完,史凤仪匆匆的离去。   两个人影从李子蔚身后的树上跳下来。   “王爷,你不怕她把我们的身分泄漏出去?”   李子蔚双手环胸,老神在在的说:“就怕她不说,刚刚我试探过了,她对史百万忠心不贰,肯定会向他吐露,到时我们不仅能知道那位神秘客是谁,说不定也可查出阿奴的目的。”    ☆   “肚子有点饿,让小李做些点心来尝尝好不好?”艾红朝着仍做男装打扮,拿着扫把发呆的妹妹喊道。   艾乾回过神提醒她,“姊,你忘了,小李已经离开了。”   “他上哪儿了?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   “你忙着到隔壁村子义诊、到山里采药,哪有时间管家里的事。”   “咦,你对我从没有怨言的,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来,姊姊替你把把脉,开些方子给你吃,保证马上消气。”   “没有用的。”艾乾像泄了气般,没精打彩的瘫在椅子上。   艾红心知肚明,“是不是为了小李?”   “他真的很莫名其妙,前几天晚上我被义贼阿奴绑到城外树林,是他救了我,也不知怎么搞的他发现我是姑娘家,之后……”   他愤怒的神情,落寞的背影,都让她的心一阵揪痛。这些天姊姊不常在她身边,她这才发现少了李子蔚的陪伴,生活是那么的无趣。   “之后怎么样啊?这跟他离开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喜欢我,可是又气我不肯回应他,还骗他是男人。”都说她有苦衷了,他怎么不替她想一想呢?   艾红坏心的套她话,“小李知道你是男人还喜欢你,那铁定是很喜欢你啰,那你怎么回应他啊?”   “我能说什么?别忘了我们有仇人,我怎么可以随便暴露自己的身分。”   “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事情就快要了结了。”   听到姊姊这么说,艾乾连忙问:“怎么?是仇人追来了吗?那我们岂不是又得搬家了?”她不想离开这里,万一再也见不到小李那可怎么办才好。   那天他气得住进城里最大的客栈,她曾多次闲晃经过,想假装碰到他,但不知他是否故意躲着她,始终没有见到他,她也曾想过要不要进去寻他,又没那么大胆。   其实,就算真的遇见他,她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仇家的事一日未解决,她想跟姊姊永远在一起,并且有个好归宿的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心中却有不同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说着假如生活里多一个宠爱她、疼爱她的李子蔚那有多好。另一个声音却指责她,李子蔚来历不明,万一危害到姊姊的安全,那可就糟了。   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啊?   “在想什么那么认真?”艾红似笑非笑的问道。   “姊,我们真的非搬不可吗?”   “你舍不得这里?”   “也不是舍不得啦,只是习惯了。”艾乾嘴上逞强的故作无事,其实心中很希望姊姊能改变主意。   “放心,暂时没这个打算。”就算要走,我也会安排好你的终身大事。   艾乾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摇着她的手,“可是小李已经知道我是女孩子,要不要紧?”   “这得看你对他有没有信心啰。”   “姊,你说到哪里去了?”想看她笑话也不是这样,她已经够烦了。   “我有说什么吗?”艾红扇风点火之后,就撒手不管。   哼!坏心眼。   艾乾嘟着小嘴,埋怨的看着她。   此举让艾红在心里笑得快岔气。   虽然艾乾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却为她灰暗的生命带来光亮,让她在复仇的路上不至于太过寂寞。   “我可爱的妹妹,快别气了,让姊姊告诉你一个和好的方法吧。”   打死都不肯低头的艾乾,冲口道:“不需要,他是谁啊?我才不要理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呢。”   还装蒜!瞧她耳朵竖得好直喔。   “真的?很有效喔!”艾红故意吊她胃口。   闻言,艾乾假意的咳了一声,“咳……嗯,那……那我就试试看好了,谁教他要喜欢我,我也不能太无情,就去看看他好了。”   “你啊,只需这样就行……”艾红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喔。”艾乾半信半疑。   “姊姊不会害你的。”   这样她就能安心的去值行她的任务了。    ☆   史府后院一间隐密的厢房里,有两名男子正在谈话。   “林兄,你能赶来真是太好了,我还怕我不能过这一关呢!”江首笑着对脸上有道疤痕的男人说。   林远山神情阴沉,语气冰冷的说:“我能不来吗?你多方威胁,不就是希望我能出面替你解决麻烦事。”   “林兄,何必如此气愤?咱们可是坐在同一条船上,我作任何决定都是为我们的将来好,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闻言,林远山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悔恨,“这回你又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杀掉阻碍挡你财路的人,还是又有谁冒犯你需要我去教训?”   他本是宫里的侍卫,却卷入后妃的权力斗争中,成为牺牲品。   当初知悉内情的人,除了杏儿仍留在宫里,其余的人全被送出宫,但离开京城没多久,他们就遇到埋伏,他亲眼看到同伴惨死在杀手刀下,最后只有他和江首逃过一劫。   江首贪婪无德又怕死的个性,从他被皇后收买当内应就可以看出来。   这二十多年来,他隐姓埋名娶妻生女,只想平静度过下半辈子,但江首可不那么想,他不怕树大招风暴露身分引来杀机,汲汲营营于生意上,遇到阻碍他赚钱的对手,应付不了便要他暗中解决。   他原本不想帮江首的,但若不是他多次以同归于尽做要胁,为了他的妻女生命安危着想,他也只能答应江首的请求。   “你也别怨我,这回真的是攸关我们的生死。”   “到底什么事?”   “前些日子城里出现了个怪贼,尽往我府里掏银子散财救济穷人,我要你来帮我你也不肯。”   “区区一个小贼有何可惧?”   “那是你不晓得他在我这儿留下什么可怕的东西。”   “天底下还有你怕的东西?”林远山挖苦。   “你瞧!”江首把阿奴留的字条递给他。   林远山看见上头写的字,心不禁一凛。“德负红奴?!这……这‘红奴’该不会是指红妃吧?”   “我也很疑惑,而且这事还传到京里……”江首朝门口唤了一声,“凤仪,进来。”   史凤仪推门而入,朝林远山福了福身子。   “你说那个叫李子蔚的男人,是个当官的是不?”   “是。”   “他说是来帮我们抓贼,可是谁晓得他的真正目的为何,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贼偷。林兄,你得帮我把这件事摆平,趁事情尚未酿成大祸前,先下手为强。”   “这……”林远出有些犹豫。   “林兄,想想你的妻女啊!”   闻言,林远山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第九章   月亮高挂天际,李子蔚与腾云、驾雾一身黑衣,正准备到史府探查时,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是谁?”他出声质问。   “是……是我啦。”门外人有些迟疑的开口。   熟悉的声音令李子蔚一怔,忘了反应。   “王爷?”腾云轻声唤道,等候他的指示。   李子蔚内心里挣扎着是否要应门。   这几天他尽量不去想关于她的一切,把注意力放在任务上,极力忘掉她的笑容有多诱人、胡闹的举止带着异想天开的天真,别扭又多疑的个性……但不管他怎么抗拒她的身影侵入脑海,他就是忘不了她。   她不是罔顾他的一片真心吗?如今又来找他做什么?   “王爷?”这回换驾雾唤着他。   “唉!”他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朝他们低声的说:“你们先去吧。”   腾云与驾雾立刻从窗口跳出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李子蔚深深的痛恨自己的执迷不悟。   “小李,你开不开门啊?”艾乾伸手拍门。   就是这种不自觉流露出的娇憨,带着娇蛮的语气,蛊惑着他接近她、多了解她,直至被她吸引不能自拔。   若不是遇上这丫头,他还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柔弱似水的女子。   不成!老是让她牵着鼻子走,太孬种了。腾云、驾雾嘴上不说,其实他可以感受到他们心里的担忧。   然而这样不畏人言、有违礼教伦常的行为,却没有获得艾乾的信任,她口口声声艾家、艾红,让他觉得万分刺耳,她这会是想来和解吗?   等着吧,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他要加倍索回。   “进来吧。”李子蔚坐在椅子上,听着背后的门打开、关上的声音,眼都不抬一下,表示自己的不在乎。   “喂!干嘛背对着我啊?”   哼!贵人多忘事!他冷淡的开口,“都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艾乾自知理亏,慢慢的走到他面前,心虚的问:“你还在生气啊?”   李子蔚抬起头正想讽刺她几句,却被映入眼帘的那抹淡绿身影给揪住心脏,脑海里一片空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艾乾被瞧得别扭,微嗔的问:“你看什么啦?”   “你……换回女装。”   “是啊,我一直都是以男装出现,穿女装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怕被人看见,她才趁夜晚出门。艾乾不自在的问:“怎么?很可笑吗?要不是你口口声声说我骗你,我才不肯以女装出现呢。喏,现在你满意了吧。”   李子蔚实在不想承认换上一身淡绿色女装的她,是那么的灵气逼人,一头乌黑秀发衬得她的小脸更加的白皙无瑕。   “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前来,你总得说句话啊。”   李子蔚斜睨着她,没好气的说:“你到底晓不晓得我在气什么?”以为换上女装就能一笔勾消?   “因为我隐瞒你是男人?”   他摇摇头,“因为你说谎欺骗自己,也欺骗我。”他握住她的肩头,克制住想用力摇晃她的冲动,“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你说啊!”   艾乾畏缩的垂下眼,“我……我姊姊……”   “别再提你姊姊,我说的是你自己。说你对我不是无动于衷,说你想跟我到天涯海角,说你想要我陪在你身边任你使唤,说你其实很在乎我。”   “我……我不能丢下姊姊。”   “我没有要你丢下她,我只是要你承认,证明我不是一相情愿。”   会这样逼她,表示他有十足的把握,既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就够了,干嘛非要她说出口?羞煞人了!   她才不要说!   “都已经表明我的真实性别,你还不满足啊。我们真的是有苦衷,你不要逼我。要不是姊姊说你光明磊落,是个好人,我才不会轻易露出我的真面目。”   “我好大的面子得令姊青睐啊。”李子蔚悻悻然的说。   她微蹙眉继续往下说:“自从我娘死了之后,为了躲避仇家,我们不停的搬家,深怕让仇人追到,女扮男装也是不得已的。”   “谁是你们的仇人?报出名字与缘由,或许我能替你们解决。”以他的身分地位,要解决江胡恩怨如反掌折枝。   谁知艾乾却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清楚,姊姊不肯说,怕我义气用事,跑去送死。”   “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晓得,你确定有这个人吗?”他忍不住出言讽刺,“也许是你姊姊捏造的。”自从知道艾红不若外表那般柔弱,他便开始提防她,但艾乾处处以她为重,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怎么说他也是众人眼中的美男子,竟然比不上一个女人。   艾乾把艾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听到他中伤姊姊,双手扠腰,挺身捍卫亲人,“不许说我姊姊的坏话。”   “纵使她犯下滔天大罪?”   “就算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她依然是我姊姊。”   “愚昧的女人。你就不能多为自己想一想吗?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你就理所当然恃宠而骄?你到底把我摆在哪里?我也有感觉、会受伤,你别满不在乎成不成?”   被他吼得耳朵受不了,艾乾忍不住喊回去:“你别冤枉我,说得我好像没良心似的,我若是不心疼你,早就在家睡大头觉了,犯不着三更半夜来找你解释。”亏她还费尽心思的让姊姊替她打扮。   她拔下发上的发簪,气愤的扔在地上,“谁要戴这种东西,我不要穿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她边说边扯着身上的衣裳。   处在气头上的她蓦地被搂入温暖宽大的怀抱里,充满柔情的声音跟着响起。   “乖,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他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拂,她涨红脸,期期艾艾的说:“放……放开我啦,很热耶。”   “不行,你这只自投罗网的彩蝶,怎么能让你飞了?答应我,等我把这儿的事情办完后,跟着我回家。”   “不行,我──”   李子蔚打断她的话,“我当然也会照顾你姊姊,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好不好?”他央求着她的诺言。   艾乾多希望能开口说声“好”,能够有他在身旁疼爱,不必东躲西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回答啊,我要亲耳听见你的允诺。”   “嗯。”她把脸蛋埋进他怀里。   李子蔚欣喜若狂的拥紧她,期待能早日完成任务后,带她回逍遥王府。   王府总算有个女主人了,不过恐怕会闹翻天吧。他莞尔一笑,抱着她的手锁得更紧。    ☆   “王爷没跟上来,看样子是陷在温柔乡里。”伏在屋檐上的驾雾忍不住开口,“真搞不懂艾乾那家伙有什么好的,若说是艾红姑娘我还能理解,但瞧王爷为他而转了性子,恐怕不是一时的迷恋。”   腾云双眼紧盯着史家大宅,“你也别发牢骚,王爷高兴就得了。”   “真想早日抓到阿奴,免得天天来这吹寒风。”   “千万别轻举妄动,王爷说阿奴诡计多端,咱们能力不足以擒拿住他,你就安分的等着吧。”还是腾云较为理智。   “说真的,你有没有觉得史府最近防守松散,随便什么宵小都能轻易的入内行窃,先前防阿奴防得滴水不漏,灯火通明,现在却黑漆漆一片。”   “这就证明史百万的确是请了高人等着阿奴自投罗网。”   “说到底,还是老话一句,等吧。”   两人收口静待,聚精会神的盯着史府。   夜更深沉了,万籁俱静无声响,一道人影像幽魂般的突然出现在史府后院的屋檐上。   “阿奴出现了!”腾云、驾雾互觑一眼,握紧自己的武器,蓄势待发。   等到那抹黑影跃下史府院子,他们俩也尾随于后。    ☆   阿奴甫接近江首的房间,一道黑影破窗飞出,杀气腾腾的攻向阿奴,他连忙扬起双掌挡住,跟着身子向后退了数步。   “你终于出现了。我就晓得死咬着江首,就能把你引出洞。”   “你是谁?”林远山手中的剑直指着阿奴。   “我是谁?哈哈……”阿奴笑了一阵子后,冷瞪了他半晌,然后语气平静的说:“可怜的红妃,被你们给逼得逃出宫,拖着孱弱的身子,抱着甫出生的孩子,在暗夜里求生。二十多年来,当年的凶手差不多都受到制裁,尤其皇后的病死更是大快人心,如今只剩下三个人。林远山,你可真会藏,还好我留着江首来钓你,多年的辛劳终有收获。”   他竟然知悉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林远山有些惊讶,但他仍沉着应对,“你到底是谁?”   “要杀你的人!”话声方落,阿奴拔剑刺向林远山的胸口。   林远山曾是宫中侍卫,武功高强,加上这些年来为了防止皇后派人追杀,不曾松懈荒废武功。   而阿奴则是复仇心切,低估了对方的能力,交手下来一直屈居下风,不禁心生暂退之意。   可惜此番江首势在必得,非擒得阿奴不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还另外聘了两名高手,也埋伏在一旁,见阿奴欲逃,立刻朝他射出一箭。   阿奴一不留神,手臂被箭给射中,林远山趁他中箭脚步凌乱之时,扬掌攻去,这一掌不但打在阿奴胸口上,还把他遮面的黑巾给扯下。   “天啊!是艾红!”旁观的腾云、驾雾失声惊呼。   阿奴以手遮面,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朝众人撒去,然后趁众人捂着脸痛苦哀号时,他飞快的遁入黑暗中。   “快追啊!”一直躲在屋子里的江首,忍不住大吼。   林远山却阻止他们,“穷寇莫追。”   江首心有不甘,决定要赶尽杀绝,召集未受伤的仆人,浩浩荡荡的追着受伤的艾红。   腾云看着驾雾说:“我去看看情况,你赶快去通知王爷。”    ☆   客栈的厢房里,李子蔚与艾乾言归于好,此刻两人正在斗嘴,争议到底谁有生意头脑。   情况紧急下,驾雾也顾不得敲门,直接从窗户跳入,正巧撞见身着女装的艾乾坐在主子的大腿上,一手还捏着他的脸。   一见有外人,艾乾羞赧的跳下他的大腿,尴尬的低着头。   见被人打扰,李子蔚十分不悦,脸色坏得可以,“什么事?”   驾雾惊讶的指着艾乾,“她是女的?那艾红到底是男是女?”   “你在说什么?”   “刚刚属下与腾云守着史府,阿奴果然出现,但在史家的打手联手围攻下,阿奴负伤而逃,混乱中我们发现阿奴竟然是……”驾雾犹豫的看着艾乾。   “是谁?”   “是、是艾红姑娘。”   “什么?!”李子蔚与艾乾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艾乾不敢相信的叫道。   “真的,史百万带了大队人马搜捕受伤的艾红。”   李子蔚脸色一沉,瞥了艾乾一眼,冷声道:“是她要你来拖延我的吗?”   艾乾不解的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她只觉此刻脑袋乱成一片,理不出个头绪。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李子蔚冷嗤一声,转身离开房间,驾雾跟在他身后,被留在原地的艾乾越想越不对,赶紧回家去。    ☆   艾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就看到江首带着一群人朝她家而来。   不成!不能让他们发现她。艾乾念头一转,闪进旁边的小巷,决定从墙下的狗洞钻进去。   一回到艾家,艾乾便听到有打斗的声响从艾红的房间传来,她连忙抓起一根木棍便往里头冲去,口里还大声嚷道:“姊,我来救你了!”   她用力撞开房门,看见床上靠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艾红的衣服,痛苦的掩面喘息。   她直觉的喊:“姊,你怎么了?”   正要走过去时,一只大手挡住她的去路,熟悉的男声跟着响起──   “他不是你姊,他是盗贼阿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子蔚手中握着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目光直瞪着床上的人,“他骗得我惨兮兮的,把我玩弄在股掌间。”   艾红抬起惨白的脸,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若是轻易让你识破,怎么能显示出我的狡猾。”   “姊,你受伤了,手臂在流血。”艾乾才不管李子蔚跟艾红在打什么哑谜,她只担心姊姊的伤势。   她用力推开李子蔚,冲到床边扶住艾红摇摇欲坠的身躯。   “你给我回来!”见着刚刚搂在怀中的女人投奔敌营,李子蔚气急败坏的怒吼。   艾红挑衅的朝他微笑,“怎么?不准我妹妹关心我啊?”   “姊,你别说话了,我都快急死了,药呢?到底是谁伤了你?可恶!别让我碰上,否则我一定要那人好看。”她从摆在床边的木盒里抓出几瓶药,胡乱的往艾红的伤口洒,丝毫不理会李子蔚快喷火的目光。   “他不是你姊,他是男人!”李子蔚再也忍不住的大吼。   艾乾抬头看向他,“你胡说什么?我姊怎么可能是男人,我跟她生活十多年了。”   这时,艾红突然吐了口黑血,原本捂着胸口伤处的手,无力的下垂,露出平坦的胸口。   艾乾见状,两眼瞪大如铜铃,震惊且结巴的喊:“姊……姊?”   眼前这个人有着姊姊的容貌,却拥有男人的身体,竟是她从小叫到大的姊姊?!这个事实令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李子蔚同样也是一脸骇异,倒不是因为艾红是个男人,而是被艾红左胸上那形似红梅的胎记给惊愣住。   公主左胸上有个形似红梅的胎记。   他清楚的记得皇兄是这么告诉他的,为何这红梅胎记却会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   “你到底是谁?红妃呢?”   艾红伸手抹掉嘴角的血渍,冷冷的笑着,“她死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还死心塌地的等着那个男人来接她。”   “那个男人是皇上吗?”   “那个负心汉,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皇兄是有苦衷的,他刚平定边疆蛮族,国家需要休养生息。”   “那有替她洗刷冤屈吗?晓得她被陷害的经过吗?若不是老天有眼收了皇后这条命,恐怕她还不能瞑目。知道我为何专挑史百万吗?因为我要替她报仇。当初伤害她的人,我要一分一毫的讨回。”   看来艾红的身分呼之欲出,李子蔚决定要带走他。   “不要碰他!”艾乾见他靠近,连忙张开双手护住身后的艾红。   “这件事不单纯,我必须要仔细厘情。”李子蔚公事公办。   艾乾眼眶泛红,泫然欲泣,“不要!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要伤害他,否则我就跟你拚命。”   “艾乾!他连你都骗了这么久,你还相信他?”   “就算他骗我一百次,也还是我的亲人。他从没伤害过我,反而养育我、疼我、爱我,我相信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付出。”   李子蔚眯起眼的瞪视她,咬牙切齿的说:“我不是吗?”   “不一样,那不一样的。”   真是气死他了,她究竟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你快过来。”   艾乾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要,我要跟……”她也不知要叫哥哥或姊姊,干脆抱住艾红的身子,“我要跟他走。”   “走去哪?”李子蔚眼里盛满恐惧,不解的问道。   艾红环住她的肩,朝李子蔚露出胜利的微笑,另一手则拉住床边的绳子,用力一扯──   床板登时向下陷落,两兄妹就掉入黑洞里,瞬间消失无踪。   李子蔚虽及时伸手想抓住艾乾,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   “该死!”他诅咒自己的愚笨,上前拉扯绳子,却毫无动静,反而因用力过猛把绳子给拉断了。   哼!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料想以艾红……不,是阿奴的伤势,应该逃不了多远。   现在他要去抓史百万来拷问,他到底与红妃有何恩怨?还有那应该是出现在公主身上的红梅胎记为何会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爱人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李子蔚的脾气濒临爆发边缘,那死胖子史百万正是绝佳的出气筒,他最好身体不错,否则经他一问,只怕小命休矣。    ☆   “喝点水吧,你的伤还会不会疼?”阴暗的山洞里,响起一道女声,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担忧。   艾红接过水,但没有喝下,只是直盯着艾乾,“我服了药,伤势已无大碍,倒是你不怕我吗?”   正朝火堆里加上枯枝的艾乾,停下手边的工作,朝他微微一笑,“有什么好怕?不过从一个姊姊变成一个哥哥。我只觉得幸运,有姊姊又有哥哥。”虽然有点难适应,有时还会叫他姊姊。   “你对我没有疑问吗?比方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是阿奴?还有李子蔚口口声声要声讨我?”   “你不想说一定有苦衷,我不会逼你,等你想说再告诉我好了。”虽然她真的很想知道。   艾红扬唇轻笑,“一向毛躁,嘴巴闲不住的你,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我的妹妹真的长大了。”   “你别取笑我了,人家忍得很辛苦。”   艾红莞尔一笑,朝她招招手,“过来,躺我身旁。”   以前两姊妹都睡在一起聊着心事,但现在艾乾不禁有些犹豫,艾红是男人的事实,依然让她感到震惊。   不过下一刻,她便依偎过去,乖乖的在他身边躺下,就像以往作恶梦,姊姊都会轻拍着她的背,唱催眠曲哄她睡。   “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嗯。”她眼睛张得好大。   “很久以前,有一对男女,男的身分尊贵,女的则是江湖女侠……”   故事虽精采,但折腾了一夜,加上虫鸣声伴随着熟悉的声调,规律而舒服,不禁让艾乾的眼皮缓缓的闭上,进入梦乡里。   第十章   为了证实艾红所言不假,李子蔚循着已故皇后这条线索,要属下分头去查明江首与另一名神秘人物,是否曾是宫中之人。   “可是这一来一往,时间拖延下去,恐怕会让艾红姑娘──”   李子蔚猛然拍桌,“跟你们说多少次了!他是个男人,别再呼他姑娘了。也别偷藏药物在身上,等着想英雄救美。”他语气讽刺的说:“他的医术高明,不必靠你们救他。”   “他……艾红收了我娘给我的传家宝,允诺要当我的媳妇。”驾雾的语气有些黯然。   “他也收了我的定情物。”腾云幽幽的道。   想起艾红带着艾乾离开,李子蔚心下一痛。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义无反顾的跟别的男人走,这不仅羞辱了他的男性尊严,更大大的刺痛他的心。   “你们立刻回京,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王爷,万一你擒到艾红姑──”那个“娘”字被主子扫过来的眼光给逼得吞下去,驾雾连忙改口,“王爷抓到他时,能不能手下留情?昨晚王爷不也说,他可能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没错,这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他身上会有红梅胎记,还有他长得跟皇兄很像,但你们得记住,他可是个男人!以前你们不是常在背后议论我爱上一个男人,现在可好了,风水轮流转了。”李子蔚话中浓浓的讽刺,让两个属下十分不好受。   当晚艾家兄妹逃跑后,就见王爷铁青着脸,把史府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全部瘫躺在地上,之前谆谆告诫他们不可太过招摇的话,全抛到九霄云外。   这两天王爷一直绷着张脸,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顺眼,动不动就发脾气,很难让人相信眼前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男人就是他们的主子。   “你们快去吧,别拖拖拉拉的。”   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   “去哪儿啊?”   话声方落,走进一名浑身尊贵气息的男人,身后跟着两位武功高强的侍卫。   “皇兄!您怎么来了?”李子蔚连忙起身迎接。   “皇上!”腾云、驾雾跪地请安。   李鼎德轻笑一声,“出门在外,就省了这些烦人礼节吧。”   “一国之君微服出巡非同小可,您怎么能说来就来?”要是被有心人知悉,皇兄的安危堪虞啊。   “你这么久没消息,加上当年伺候红妃的宫女杏儿害急病死了,临死前终于吐露红妃是让皇后给害的,红妃逃走前还交代她,千万不可泄漏她生了儿子。后来杏儿虽改为伺候太后,却畏惧皇后的势力,又怕朕怪罪下来会受责罚,就把秘密藏在心里,直到临死前才松口。”   李子蔚点点头,“那一切事情就合情合理了,盗贼阿奴应该是红妃的儿子。”   “你真的找着朕跟红妃的儿子了?!”李鼎德又惊又喜,却也没忽略弟弟一脸不乐观的表情,“有困难吗?”   “他大费周章的布下这一切,目的就想杀掉陷害他母亲的凶手。”   “朕的儿子说的绝不会错,子蔚,马上把凶手拘捕到案。”李鼎德一颗心早已飞到未曾谋面的儿子身上。   “皇兄,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啊,口口声声说您是负心汉,一提起您就咬牙切齿。”   李鼎德一脸惊讶,“怎么会这样?他对朕有太多误会,朕一定要见他,把话讲清楚。他人呢?”   “拐了人家媳妇跑了。”李子蔚没好气的回道。   “谁的?”   “我的!”他再也忍不住的吼出来,说明他有多厌恨艾红。   李鼎德没见过这般失控的弟弟,感觉有些新鲜。“叔侄抢一个女人,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   腾云见主子气愤的模样,连忙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禀告给皇帝知道,包括艾红为了报仇而男扮女装,又乔装成盗匪、迷昏李子蔚……大大小小的坏事全说了。   李鼎德听了面色凝重,恨不得早日见着自己的儿子,好补偿在他成长过程中缺少的父爱,更加遗憾无缘见红奴最后一面,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倍觉伤心。    ☆   整座大龙城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艾红兄妹。   李子蔚想起之前艾乾说什么躲避仇家,事实上根本是千里追杀仇家,还把自己装成受害者。   而那个改名史百万的江首也真该死,经过一次教训后,还敢妄想玩弄他,他二话不说派人将他抓起来,大刑伺候下马上乖乖认罪,当场就招出一切的罪行。   至于那位神秘客正是林远山,虽然满脸悔意却来不及了,毕竟打伤皇子可是条大罪。   史家财产全数充公,史凤仪眼见无力挽回,最后不知去向。    ☆   搜索了五天依旧没有艾红兄妹的下落,李子蔚和腾云、驾雾决定另想办法时,房门突然被人给踹开来,充满怒气的吼声跟着响起──   “把我哥哥还来!”   房里的三人怔愣愣的看着一脸气愤的艾乾。   “王爷,咱们还要继续讨论吗?”驾雾轻声问道。   不待主子回答,腾云便拉着驾雾往外走,把这里留给他们。   “你抓了我哥对不对?快把他交出来。”艾乾不改盛气凌人的个性,且恶人先告状的定他的罪。   李子蔚怨怼难消,嘴角微掀,讥诮道:“是吗?我听说是姊姊。”   “你到底要不要把人交出来?”   “当初你跟他一起逃走,怎么现在你却上门要人?你好大的胆子,可知他是朝廷要犯?”   “朝廷要犯?你委身屈居在我家为奴,是不是就想抓我哥哥?”她双手环胸,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李子蔚虚情假意的微笑,“别忘了,他可是盗贼阿奴,当初就是他下药,把我拐到你家当下人,就近监视。况且你哥哥是江洋大盗,天下人得而诛之。”   “这么有正义感,那怎么不见你去抓那个作恶多端的史百万?我哥很可怜,你还想抓他。”   “他可怜?天晓得,论可悲我才是头号大傻瓜!你、腾云、驾雾,甚至我哥都偏袒他,那谁来同情我?莫名其妙的被丢到你家,做牛做马,付出一切却落得一无所有,还遭人嫌弃兼利用。”   他这话好像在影射她。“你把话说明白一点行不行?我可没时间跟你猜谜。”   “是啊,除了赚钱之外,对任何事你一向迟钝。好,最后一次给你机会好好思考,是我重要还是你哥哥重要?不用太快回答,你有──”   “我哥!”   听到不是预期中的恼人答案,李子蔚气急败坏的低吼:“我说不要太快回答。”   “即使你问一百次,我的回答仍旧不变。”   “他就那么好?让你不顾他是贼人的身分也要和他在一起,之前你还说喜欢我,今天却迫不及待自打嘴巴,我看你要打肿脸了。”   “你从刚才一直闹脾气,就为了这档事?你在嫉妒我哥哥?”   感谢老天爷,她终于听出来了。   “那天他到史百万家,你凑巧来客栈找我,是不是他让你来拖延我的?”   “当然不是。”艾乾一副受辱的愤怒表情。“我是真心想要与你和好。”竟敢怀疑她与哥哥有暧昧,恶心透顶!   “你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他对你又有救命之恩,你可以以身相许啊。”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在淌血。   “你说够了没?我怎么可能跟我哥呢?他是我哥耶!”她真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如果有人祝福你跟你哥百年好合,你会高兴吗?”   “我没有断袖之癖。”   “哼!当初不知是谁说,不管我是男是女都爱喔?”她挖苦道。   “是我自讨苦吃,既然你选择艾红,那我收回好了。”长痛不如短痛。   君子不夺人所好,他只有忍痛成全。   他落寞的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去看她的小脸有多可爱,她的眼睛有多晶莹,“你走吧,你自由了,跟你哥远走高飞吧,他不在这儿。”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哇──”艾乾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   “你哭什么?”   料想不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李子蔚不禁急慌了,该哭的人是他吧。   在隔壁房间休憩的李鼎德,闻声而至。   “怎么回事?”他一进房门就见弟弟一脸着急的看着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的年轻姑娘。“姑娘,怎么了?哭得那么伤心,是谁欺负你了?”   李子蔚万分尴尬,“皇兄,这事您别插手。”   “她就是让你脾气大变的人吗?”   李子蔚冷哼一声,“她总是能引发出我个性最阴险恶劣的一面。”   “那你还钟情于她,恐怕这回你是逃不了了。”   “我没要逃,一直在逃的人是她。”   李鼎德看着正专心哭泣的艾乾,“姑娘,你哭什么?我是他哥哥,有何事我都会为你作主。”   艾乾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一手指着李子蔚说:“他……不要我了……”   在场众人纷纷把指责的目光转向李子蔚,让他大感冤枉。   “我没有,是她选择了别人,我成全他们。”   艾乾拧眉瞪眼,“我跟你解释几百次了,那是亲情。长兄如父,他对我就像父亲,你偏偏要歪曲事实。你不晓得无依无靠濒临死亡时,有人拉一把的恩情有多大,有人把你当成亲人般疼爱的付出有多深。”她吸吸鼻水,“我哥就是这样子疼爱我,现在他有难,我怎能抛下他……”说到伤心处,她趴在桌上痛哭。   听完这些话还不动容的人,那就太冷血了。   李子蔚语气放软,“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变得不可收拾,那时我们还不是得分离?”   “姑娘,你哥哥是谁?朕来与他商量,天大的事有朕作主,有什么委屈你说。”李鼎德一手揽下所有麻烦事。   “皇兄,她叫艾乾,是艾红的妹妹,艾红也就是你跟红妃的儿子。”   艾乾终于听清楚李子蔚唤眼前的男子为“皇兄”,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眼前这几个人的身分并不单纯。   她停止哭泣,语气防卫的问:“我以为你只是普通想领赏的官,你到底是谁?他又是谁啊?”   “看来你哥并没有把整件事交代清楚,以致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李子蔚指着李鼎德说:“他是当今圣上,也是你哥艾红的亲生父亲,而我则是奉旨来查明当初被陷害逃出宫的红妃与她孩子的下落,却被你哥用药迷昏,才会住到你家当仆人任你使唤。”   艾乾看看他,又看看李鼎德,起身就想往外冲,却被李子蔚给拦腰抓住。   “放开我!我不许你们抓我哥,我要去通风报信。”   “大小姐,按辈分艾红是我侄子,又是我皇兄的儿子,谁会抓他。”虽然他很想趁艾红不备时,抓住他好好修理一顿。   “骗人!他要是那么好心,当初就不会抛下我娘跟我哥,害得我哥男扮女装替我娘报仇,当他们需要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放肆!”怕她冒犯龙颜,李子蔚出声喝止。   “算了。”李鼎德一脸惭愧,“她说得没错,朕的确亏欠他们母子太多了,这次朕来也是想好好补偿他。”他的语气一转为哀求的说:“艾姑娘,你能否告诉朕,朕的儿子上哪儿去了?朕真的想见他,要他给朕一个机会赎罪。”   此刻的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他只是个思子心切的父亲而已,若是她也有亲人那么着急的找她,她肯定会很感动。   艾乾缓下脸色,“我也不知道哥哥去哪里了,我睡醒时就发现身旁有张纸,上面写着要我好好跟着李子蔚。”说着,她瞥了李子蔚一眼,眼眶随即泛红,“哥哥丢下我走了,连你也要丢下我,你们都不晓得被丢下来的恐惧,没有人理你,任由你自生自灭……”   她语气里的悲伤是那么明显,让人听了着实不忍。   李鼎德向其他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们离开,让两个闹别扭的爱侣好好谈谈。   李子蔚挫败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她,伸手拥她入怀,低声道:“你也知道被抛下的人很可怜,那我呢?我老是被你忽略,在你心里你哥永远比我重要,我当然心里不好受。”   听他这么说,艾乾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残忍,屡次打击他的真心,还口口声声嚷着要跟别的男人走,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也很抱歉我哥带来的麻烦,你不会再说不要我的话吧?”她可怜兮兮的抬起头看着他。   李子蔚假意轻咳,“假如你不再提要跟你哥走的蠢话。”   “那我哥哥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是他跟皇上之间的恩怨,我们只能旁观,没有置喙的余地。”   “那我们要怎么找他?”   “放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   城里的公文告示榜上贴了一张纸,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   “钱多多”当铺掌柜艾乾与盗匪阿奴狼狈为奸,导致大龙城居民惶惑不安,生命财产受到威胁。艾乾已落网,近日将押往京城受审,阿奴仍在通缉中,知其下落者,必有重金赏赐。   对于这个消息,百姓议论纷纷。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先是张县令被撤职流放,再来是为富不仁的史百万财产全数充公,这两件事真是大快人心。”说话的人兴奋得手舞足蹈。   旁边双手环胸的人,却是一脸不赞同,“不过连阿奴都要捉拿就太不近人情了,阿奴可是大龙城百姓的救星。”   “是啊!”   “不过艾乾又是何方人物啊?”   “不管怎么样,为了帮助阿奴而被抓就是不应该。”   在场众人附和的点头,却也无为力,民与官争,怎么可能争得赢呢?   在不远处的街角,有名做樵夫装扮的男人,目光紧盯着告示榜,脸色阴沉。   他不是别人,正是李子蔚想抓的艾红。   当初就是不想假他人之手复仇,他才会处心积虑的设下陷阱。谁知李子蔚竟然抓了江首和林远山,让他没有办法手刃仇人,但看在他对艾乾一片痴心的份上,本想将妹妹讬付给他,不仅妹妹的婚事有着落,他也无后顾之忧。   没想到他竟错信了李子蔚,他等于把妹妹推入虎口,让她代自己受罪,这跟希望她有个好归宿,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在心中暗自发誓,非把李子蔚千刀万剐不可。    ☆   为怕犯人在半路上遭人劫持,李子蔚等人选择晚上出发。   一身黑衣的艾红隐身在树上,目光如鹰的盯着六、七个男人,押着双手反绑在身后,脸蛋低垂的女子。   李子蔚走在前头,丝毫不在意身后频频跌倒的女子。   哼,敢以这种方式折磨他妹妹,李子蔚最好有心理准备接受他的惩罚。   一行人走至一片草地时,李子蔚突然停步,示意属下把女子押跪于地上,他则扬声大喊:“艾红,你可以出来了。”   许久,除了风吹草动之外,无一回音。   “再不出来,我就让你妹妹受点苦。”说完,他举起脚踹了女子一下,她重心不稳的倒在地上,口里忍不住呼疼。   艾红气红了眼,纵身跃下树,“李子蔚,你这个小人,快放了我妹妹!”   “我初到大龙城时,你的‘盛情’招待让我印象深刻,现在风水轮流转,换我占上风了。”终于让他逮到机会羞辱他了。   “你想怎么样?什么条件任你开,只要放了我妹。”   “你很疼艾乾嘛!”李子蔚故作无赖的模样。“她只不过是个弃儿。”   艾红两眼直瞪着他,动也不动。   “一个与你无血缘关系的人,你都如此疼爱,如果是你亲爹,你不就──”   “我会杀了他。”艾红冷酷的截断他的话。   这个答案超出李子蔚的预期,他挑高一眉,“你这么恨他?”   “怎么?你很惊讶?对一个抛妻弃儿的人来说,杀了他还不足以泄恨。”   “他没有抛弃你跟你娘。”一道陌生而哀戚的声音,插入他们之间。   艾红防卫的扬起手中的剑,对着朝他走近的中年男人,“你是谁?”   在男人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以及他以为被李子蔚押解上京的艾乾!   他愕然瞪大眼,随即反应过来,“看来我上当了。”   他话声方落,那名女子身手俐落的从地上跳起,果然也是个练家子。   “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艾乾双手握拳,愤怒的正想走过去,却被李子蔚拉住手臂。   “先让他们谈,然后你再兴师问罪成不成?”   “好啦!”她不甘心的嘟起嘴。   艾红狐疑的看着神情激动的中年男人,“你是谁?”   “我是你爹!”   “哈!”艾红阴狠的笑着,“当我爹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会让他后悔生出我。”   李鼎德神情一黯,“相信我,我一直想找到你们母子,但红奴并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让我无从找起。”   他心下一凛,以眼神询问李子蔚,后者给了他一个淡漠的微笑。   “你不是一直想见派我来大龙城的人吗?就是他,当今圣上,也是你的亲爹。”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艾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剑架在李鼎德的脖子上,此举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艾红,你胆敢以下犯上,他可是你亲爹!”   “是啊,哥,你在做什么啊?”   艾红冷冷一笑,“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可惜晚了几年,否则便可在我娘合眼之前,看到我为她报仇。”   被剑抵着脖子的李鼎德,丝毫不畏惧,神情坦荡的迎视艾红憎恨的目光,“你真的这么恨朕?”   “没错,我对你恨之入骨!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娘天天说着她的梦想,她想着有朝一日,你会到你们初次见面的苏州湖畔的凉亭来接她。她会告诉你,她替你生了个孩子,白白胖胖的惹人怜爱。”   “红奴……”   “结果你是怎么对她的?对她不闻不问,让她心碎,终至香消玉殒。”   “朕有找过你们母子,只是寻错方向,况且朕不能丢下朝政不管。”   “说到底,你还是为着你的皇位着想。”   “你误会了,皇兄绝不是贪恋皇位,你不明白处理朝政的辛苦,战争结束后,他必须先安定民心才行。”李子蔚边说边缓慢的移动脚步。   “哥,你先放下武器嘛!他是你亲爹耶,娘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们父子刀剑相向。”艾乾紧张的劝着他。   都说这个主意不好,李子蔚偏要用这方法诱出哥哥,逼他与皇上见面。以哥哥对皇上恨之入骨的情况看来,她真怕他会犯下滔天大罪。   “是吗?”   听不进任何人劝的艾红,手一使劲,一道鲜血便染上白亮剑身,又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皇兄!”   “皇上!”   每个声音里都盈满了紧张与担心。   身为当事者的李鼎德却恍若无事,眼睛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艾红,“你长得真像红奴,脾气也一样的冲,朕和红奴第一次见面就打了起来,结果朕败在她手下,却因此而爱上她。”   李子蔚瞥了眼艾乾,低声道:“跟你一样。”   艾乾朝他扮了个鬼脸。   “住口!”他不容许这薄情寡义的男人说着母亲的名讳。   李鼎德毫无畏惧的继续说:“遇上红奴后,朕才晓得当个平民百姓与她一同生活,才是朕一生最大的愿望,当一国之君的责任太多、太重。那个相遇的午后,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一场梦,是朕对不起她。”   “少假惺惺了,那天是我娘的劫数,你把她害惨了,今天我定要替她报仇。”艾红举起剑,欲痛快落下──   “不要!”众人又同声大喊。   李鼎德举起手阻止准备冲上前的他们,“让他解怨吧,他痛苦了那么久。朕一生都在为天下百姓尽心尽力,却没能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做点事,朕是个失职的父亲。今天就让他完成心愿,算是朕的一点父爱。”   让儿子杀了自己是爱儿子的表现?皇上疯了!   “哥,你别犯下大错,他是你唯一的亲人啊。有亲人是很幸福的事,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最能明白,我不想你遗憾终生。”艾乾大声的劝着他。   艾红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她声泪俱下的嘶吼,“哥!你太自私了,你会害死我唯一的亲人。到时候你被追杀,那我该怎么办?我又要孤苦无依的四处流浪,任人欺负。”她一手抹去眼泪,“谁来骂我?谁来缝坏我的衣服,谁煮难吃的东西喂我?万一我生病,谁来照顾我?”   这话显然说中艾红的心坎,他脸上浮现一丝犹豫。   李子蔚在后头低语,“再哭大声一点,王府里的金银财宝任你挑。”   闻言,艾乾干脆哇哇大哭起来,“你太过分了,骗了我那么多眼泪,我都不计较了,你还想让我陪你死!你要是杀了皇上,一定逃不过律法的制裁,到时就没有人照顾我,我只得自杀,否则一定会被天下百姓所唾弃,因为我哥杀了他们心目中的好皇帝。”   腾云、驾雾在后头窃语,“演技太好了,还拍了皇上的马屁。”   “别想说服我。”   艾乾吸吸鼻子,神情正经的说:“哥,其实娘在过世之前,曾跟我说她知道你怨愤难消,总有一天会犯下大错,所以她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她不后悔。”   付出所有,换得一场永无止境的孤独等待,却只有一句不后悔?   艾红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但仍嘴硬的说:“你说谎!”   “哥,你明知道我绝不会对你说谎。娘说纵使是等待,她也怀抱着一个希望,希望她的儿子能与丈夫相认。你现在的举动,不是为她报仇,你这是在伤娘的心啊!”   这席话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其实艾红早在李鼎德愿以生命来尽爹的责任时,他便已经心软。   血缘这关系怎么也切不断,毕道这个男人赋予了他一半的生命。他幻想过手刃他的痛快,却想不到真的面临时,自己却下不了手。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放下手,在场众人登时松了口气。   “哥。”艾乾的呼唤充满欣喜。   李鼎德张开眼,知道艾红已无杀他的念头,忍不住问:“你愿意原谅朕,喊朕一声父皇吗?”   艾红冷冷的盯着他,“下辈子吧。”   “你的意思是下辈子还肯做朕的儿子?”李鼎德迳自做了这样的解释,并激动的握住他的手。   如遭雷击般,艾红飞快的挥开他的手,尴尬的大喊:“不要碰我!”   “好好好,朕不碰你。那你有何打算?”李鼎德讨好的问道。   艾红斜瞪他一脸的欣喜,举步走到艾乾身边,舍不得的摸着她的头发,“我要到娘的坟上祭拜,之后就四海为家。乾儿,你就跟着李子蔚吧。”   “我也要跟你去。”艾乾不假思索的说。   闻言,李子蔚差点跳脚,气急败坏的吼道:“艾乾,你又说话不算话,你说等事情解决后要随我回逍遥王府。”   “可是我不能丢下我哥一人。”   “我不许!你要听我的。”   艾红一脸的不以为然,“是吗?我以为你应该要尊重我妹才是,否则我就带她离开,我可以替她找到更好的夫婿。”   “我不准!”李子蔚大吼,宣示自己的主权。   艾乾拉住艾红的手,“哥,我不准你走。”   “我也是。”李鼎德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同样拉住儿子的手。   “放开我!”艾红厌烦的欲挣脱,却被众人团团围住。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时,没注意到有异样的艾红,被人兜头洒了一把白粉末。   “你──”艾红正想开口怒骂,突觉浑身无力,双脚软跪于地。   施毒者李子蔚阴险的笑着,“你以为只有你有迷药吗?我这包迷药不会让你武功丧失,只会让你昏迷几天加上动弹不得。你想浪迹天涯,至少也要三个人同意才行。刚刚你怎么说?替艾乾找新夫婿?这笔帐我记下了。”   艾红咬牙切齿的瞪着他,随即把求救的眼光移向妹妹。   “不行,哥,你一能行动,一定会再次把我丢下。况且是你把我讬给小李的,我必须听他的话。”艾乾摆明了不打算救他。   哼!真是女大不中留。艾红在心中冷嗤一声。   “子蔚,朕好想听到红儿喊朕一声父皇,你能不能帮帮朕?”李鼎德佯装可怜的问着李子蔚。   意图再明显不过,除非喊他一声父皇,否则艾红休想脱身。   接着他看到腾云、驾雾一脸期待又痴心的脸时,他在心中哀号一声。   艾红在晕过去前,又听到李鼎德说:“这样好了,现在就把红儿带回宫,朕一定要与他好好培养感情。”   艾乾摇摇头,“还是把他的功夫废了,这样他就不敢老想丢下我。”   不!他才不要进宫,他想拥有自由啊!   可惜,大势已去,报应将至啊!   艾红再次逃出宫,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