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盘之旅
〇一 此生已是蹉跎去 每事应从卤莽休
更新时间2010-3-17 2:33:30 字数:4873
任谁步入这片秋后的山林,都会立即被身外悠悠呈现着的奇异气氛所包裹,清冽的山风,湛蓝的高空,凝定的云朵,飘旋的黄叶,一切显得那么静谧与安详。
一道婉转的箫声在山林中冉冉升起,与林周丝丝凉雾缓缓地融沁,徜徉,箫声是那样的空灵清越,以致于丝毫没破坏掉山林的寂静,仿佛亘古以来它就盘旋在那儿似的,便这样过了许久,当夕阳的辉芒逐渐浓郁起来时,箫声方袅袅消散。
齐天越有些意犹未尽地将玉箫自嘴角移开,目光掠到吹口处那一痕殷红,一时有些恍惚。
小姨的唇,便也这样夺目。这样想着,又抬眼凝视起身前墓碑上的相片来。
沧桑天威,黯淡天光,使得相片中少女的容颜有点模糊了,但那宛如姑射仙人般清丽脱俗的风姿,却是风雨无论如何所不能洗刷抹煞掉的,她站在那里,白衣胜雪,纤足如玉,目中晶莹温润,神情若颦若哂,姿态淡定从容,一如周遭这片秋林的和谐静谧。妈妈年少时的相片当然也很动人,单看容貌,也有小姨七八分,但那股悠然素雅的味道,却是只属于小姨的。
齐天越轻轻摩娑着温暖光滑的玉箫,箫身上时有轻柔的微光随着他的动作流泻而出。也只有小姨那样冰清玉洁的妙人,才配拥有这样的灵物吧,如今小姨香销玉陨,执掌这管玉箫的,却是自己这样一个浊男子,只怕也是一种亵渎,讽刺的是,两任主人,居然素未谋面,除过一张相纸,一管玉箫,再无任何联系,一念及此,总是不免郁郁。
齐心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儿子略显迟滞的举动,知道他又沉浸在妹妹的风神中了,不能怪他没自控力,妹妹好像一泓幽潭,什么人靠近陷入都难以自拔,自己……也是一样。
意识到情绪有些莫名,齐心月用力清咳几声,将儿子与自己同时拉回现实。
“该走了,天儿。”默立良久,加上思绪飘忽,齐心月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她取出墨镜戴上,碑身上小妹齐天月之墓的字样变得幽邃,宛如穿越时空的划痕。齐心月不再淹留,回身走向林外等候的车队。
“是,妈妈。”在妈妈面前,齐天越永远是恭顺温雅的,妈妈喜欢他这样,因为据妈妈说,小姨便是如此,从不违背妈妈的意愿,永远都是那样不愠不火。齐天越最后深深注视碑上的小姨一眼,转身快步追至妈妈身后,搀起妈妈手臂,钻入轿车。漆黑的车队有条不紊地打火启动,鱼贯而向华灯初上的城市驶去。
“决定了么,去哪个国家上学?”身后山林渐行渐远,最终没入苍茫夜色,落寞的忆想也随之关闭隔绝,齐心月又重归现实世界的纷繁头绪中。
齐天越默数着盘山公路边的水泥隔离墩,神色平静,心中却在惴惴之余悄悄苦笑,是啊,只手遮天的全国最大地下帮派少主,令人咋舌的庞大产业,深不可测的政府背景,加上自己的俊逸脱俗相貌和卓尔不群的才能,任何一样,都足以使他显耀人前,然而坐拥这一切,就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了么?抑或是自己本就是依赖于这些附丽而得以彰显?谁又能回答自己呢?想到这儿,昨天的对话,又在脑海深处回响起来。
“阿越,看!爸爸从欧洲给我们定做的考梅特戒指,是从王冠蓝钻石上取材的哦,漂亮吗?呶,这枚是你的,这枚是我的,帮我戴上好不好?啊!你干什么?大白痴,捡回来哦,那是定做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啊。哼,人家生气了!”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阿越,我真生气了哦,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
“你……阿越,是不是我做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戒指太哗众取宠了?那我也扔掉好了,哗,看!飞的好远。阿越,等我回去替你训爸爸哦,哼,臭爸爸,惹我们阿越不开心。啊!阿越,轻一点,人家肩膀好痛。”
“看着我的眼睛,丫头,把脸扭过来,我跟你说,我……”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呜呜,阿越,不要说,不要不要我,我爱你,离开你我会死的,求求你阿越,呜呜……我知道你以前有好多恋人,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只要你别离开我,哪怕是骗骗我,我真的好爱你啊阿越。”
“我也不在乎,一直以来我在女孩身上所希冀的,可不是不断刷新的追求记录,只可惜你同样给不了我我想要的。”
“我给你我给你,我全都给你,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是你的,爸爸在城郊有幢别墅,现在没人住的,我们,我们去那里吧……”
“你疯啦,松手,别拽我了,你就不能理智一点么,我们的交往是平等的,谁也不亏欠谁的,你没必要这么做,一切顺其自然有什么不对,好了,我得走了,你多珍重,还有,恨我不如忘记我。再见了。”
“哧嗵”
“阿越!阿越!你别走啊,求求你回头啊!呜呜呜呜……”
“小姐,小姐!请快点起来,这里这么多人,你这一跪,叫老爷的脸往哪儿搁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小姐扶起来。齐少爷,先别忙上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家小姐论才貌品性,配您不算委屈您吧,你又何必这么折辱她,是,你们齐家家大业大,我们无论如何比不起,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不是,今天这里,是不是请您交代下句话来,也好让我家老爷有个念想儿。”
“抱歉,失陪了。”
“哎,我跟您说话呢,齐少爷,您倒是……操!滚得倒快,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长得像个兔儿爷,仗着有个本事通天的老娘,就知道玩女人,多少早晚煽了你小子,卖到T国当人妖!”
“啪”
“不许你们骂我的阿越,再敢我打断你的狗腿!呜呜呜……阿越……”
“阿越?!”见儿子久久沉吟不答,齐心月有些不豫,脸色一沉,将声音提高了少许。
“啊——”齐天越猛醒,急忙条件反射的正襟危坐,对母亲低声道,“对不起,妈妈,我还没想好。”
“哼,都把心思花在招惹小姑娘身上了吧,我可听说,你昨天——”齐心月一句话还没说完,前方传来了尖利的刹车声,正在疾驶中的车队,猛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驶在车队之前有一辆中巴,就在即将被超车时,突然以前轮为轴心一个神龙摆尾漂停在道路正中,中巴司机右手一扬,噗地一声轻响,火光立现,车队第一辆车当即应声打横,在道路上画起S来,后面各车纷纷躲避不迭,中巴车门打开,十余条全副武装的蒙面大汉跳下车来,同齐心月的护卫接上了火,枪声密的像放鞭炮,双方都是亡命之徒,不时有人中弹倒地哀嚎,剩下的人却连眼都不眨,继续不停对射。与此同时,大批摩托骑手自车队后方飞驰而至,当先一人向车队押尾的车辆底部掷出一粒黑色圆球,随着一声巨响,汽车爆成一团耀眼的火球,其余骑手纷纷弃车拔枪,一声不吭地掩杀上来。首尾受敌,车队立刻瘫痪了。
齐心月在刹车声响起时就知道不对,多年黑道生涯中无数次的经历使她第一时间作出判断,车队被伏击了,她一秒钟都没浪费,手起一枪打爆司机脑袋的同时,已经拽起齐天越翻出车外,就地滚入一处死角,失控的汽车一头撞上前面车辆尾部,齐心月觑机再发一枪,两车旋即也被引爆,火光大盛,隐约照亮几处暗角,齐心月稳稳抬枪射击,将其中隐匿的伏击者击毙,开枪,跳车,藏身,一气呵成,身形之矫健,丝毫看不出她已是四十许人。她和齐天越躲藏的地形极佳,左右皆有隔离墩掩护,身后是陡峭的山崖,开枪时的火花又被车辆燃烧时的火光掩映,从而不会被伏击者观察到。
齐心月慢慢按捺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兴奋被平抑下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同时,思维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是哪条道上的对头算计自己呢?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不大可能,有实力同自己抗衡的,俱是爱惜羽毛之辈,即便真的要动手,也不会搞这种明火执仗的正面劫杀,否则一个纰漏,势必后患无穷,波及到产业声誉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政府内自己所扶持势力的敌对派系?也不像,他们的话,多半会暗中罗织对自己不利的各项证据,然后再用貌似光明正大的程序将自己以及自己在社会上的羽翼一一针对性翦除,这样才是斩草除根的上善之策。那么会是敌视自己的帮派势力?可这也不对啊,近年来,自己通过种种或明或暗或软或硬的手段,不断侵销瓦解强硬敌对帮派,业已大见成效,对于一时吃不掉的那些帮派,也都尽数安插了耳目,这次遇袭,怎么会事先得不到任何警兆?
齐天越可转没妈妈这么多念头,他此刻满脑子的兴奋,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年时光中,他的道路从来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无懈可击而又波澜不惊,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对着一个个接踵而至的完美剧本照本宣科而已,同时日趋麻木地收割不断送上门的胜利果实,频繁地追求女子并在得手后弃之如敝屐,只是他对自身的焦灼和漠视一种变相的发泄,当然,要将程度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也就是妈妈常告诫他的不要玩过火了,妈妈的话是必须服从的,事实上他的绝大部分剧本都是妈妈一手设计的,基于这一点,他的女友或准女友虽然数量多的惊人,他却从未同任何一人有过最终的实质接触,当有需要时,而今世道,你情我愿的买欢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代为安排妥当,货色固然鲜嫩可人,更美妙的是无需担负任何责任,从而省下了无数麻烦。齐天越就这么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轨道运行了二十年,今天遭遇的这次伏击,令他的航线第一次出现了紊乱之熵。对此他没有任何抱怨,有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新鲜刺激感,他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妈妈的一举一动,不住地猜测着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场面出现。
察觉到身旁儿子的异状,齐心月略一忖度便想透了齐天越的小得意,顿觉哭笑不得,狠狠剜了他一眼,吓得齐天越急忙垂头敛目,不敢再看妈妈。齐心月得意地撇了撇嘴角,很满意儿子的乖觉,正想叮嘱他几句,却被一个突然冒起的想法打断了。这伙伏击者的目标不是冲自己来的,刚才的分析可以坐实这一判断,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儿子了,明知自己的身份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诛灭自己母子了,没想到自己叱咤风云好多年,这回成了儿子的陪绑,齐心月自妹妹弃世以来又一次在心中升起了乖离感。对手多半是昨天骂儿子有娘生没爹叫的那个垃圾,应该是他事后晓得自己不会放过他说的这些话,索性心一横先下手为强了,不错不错,心思狠辣,很对自己胃口,可惜他骂了阿越,下场是注定了的。
想通此节,齐心月心中有了计较,对方谋定而动,务求一击必杀,自己这边猝不及防,狼狈迎战,明显处于劣势,援兵赶来之前能否坚持的住尚是未知之数。坐以待毙可不是她齐心月的风格,对手来势汹汹,唯今之计只有暂避其锋芒,先设法脱身,再行他图,好在护卫对她忠心有加,誓死抵抗,能为他们悄然撤退争取到更多的缓冲时间。战略既定,齐心月不再耽搁,轻轻一扯儿子,用目光示意跟着她走。
齐心越瞅瞅母亲,又望望枪林弹雨中兀自死战的护卫,知道他们要被妈妈牺牲了,心中不由恻恻。此时夜色已浓,山下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天上河汉星辰也微微显现,道旁的树木被灯光星辉一耀,银芒闪过,又有几片落叶翩然飘落,在空中婷婷袅袅,摇曳生姿。齐天越的心神被这几片落叶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徐徐飘飞,眼中其余的事物逐渐地流转氤氲起来,就连耳畔此起彼伏的枪声也好似慢慢舒缓远去了,他全神贯注地端详着这几片飞叶舞动的意态,有些疲倦、有些幽雅、有些寂寞、有些悲凉、还有些狰狞……
齐心月不料儿子在这节骨眼上发起痴来,把她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又狠狠扯了齐天越一把,谁知这一下劲用的大了,齐天越吃这猛力一拉,身形晃动,手中一松,原本攥的紧紧的玉箫居然脱手飞出,掉在赖以藏身的隔离墩外。
齐天越被母亲拽的醒过神儿来,正想认错,却发现玉箫失落了,猛然大吃一惊,再也不顾许多,一个箭步飞出,俯身就捡。齐心月见状,心中也是陡地一紧,这小王八蛋疯了?现在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就这么稍一分神,待要拉住儿子,却慢了片刻,齐天越已然探身出去拾起了玉箫。
触手温润滑洁,就着星光略一查看,通体色如纯乳,吹口处那一抹殷红唇记鲜艳欲滴,齐心越心头略定,庆幸灵物无恙,这可是小姨惟一的遗物,要有什么折损,真比杀了自己还难过,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起身就要转回,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一声巨响,然后胸前一股大力涌到,全身就是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飞了起来……
身后是陡峭的山崖,齐天越望着上方妈妈惊惶的面孔和极力探伸的双手,明白自己落崖了,他没有伸手去够妈妈的双手,却将玉箫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的是挚爱的情人身躯,中弹处血液不断涌出,将箫身沁的血红,呼呼的风声提醒自己还在坠落,齐天越不再试图控制越来越涣散的意识,反而浮起淡淡笑意。
布袋戏的结局,便是这样么?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无尽的黑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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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二 清江锦石伤心丽 嫩蕊浓花满目斑
更新时间2010-3-28 1:23:32 字数:4386
夜幕下是波澜不惊的静海,夜幕深沉,海面死寂,月隐星沉,四下无光,仿佛亘古以来便只有这一团有若实质的黑暗存在于无穷无尽的天海之间。
冥冥之中,隐约有一缕微弱的声音淡淡响起,起初如涓涓细流,继而渐渐坚凝有力,如同溪流汇入江河,乃有噌吰之势,终于百川归海,声浪滔天,极尽汹涌澎湃之能事,将那一团坚冰似的浓黑不断拨转搅动。天幕随之有了开裂,璀璨的星月光辉播撒开来,海面波光嶙峋,斑斑点点,一时间光华大作,意识之海就要甦醒了。而最初引发甦醒的那一缕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天儿!天儿!”这次听的很明确了,声音的来源就在自己身旁。齐天越努力想睁眼更加确认一下,可一双眼皮却好像灌了铅有千斤分量,几度尝试均告失败,仅仅能搐动几下。却听得身旁的声音一声欢呼,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齐天越感到一只手被对方合在了掌中,应该是位少女的柔荑,阵阵温暖绵和的触感不断传来,即便如此,依然能察觉出极度压抑的力道和颤抖,“她是谁,为什么会这么亲密地称呼我?又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我这是在哪里?妈妈呢?”脑海里翻滚起连串疑窦的齐天越,听着身旁少女喃喃自语似的祈祷,不禁又沉入了昏昏梦境。
再次觉醒时,齐天越没费什么劲便睁开了双眼,一片柔和的洁白映入眼帘,很快明白那是天花板后,齐天越四下打量了一番,头顶的输气槽,身上雪白的被子,悬挂着各色药剂的输液架,床边形态各异五花八门的不知名仪器,所有一切无不提示着他当前的处境,他正躺在一间特护病房里。
齐天越收回视线,试图从混乱不堪的意识之海中提炼出身处此地的线索来。秋日午后的山林,悠扬飘转的箫声,默默伫立的墓碑,蜿蜒而下的山路,突如其来的巨响,一片狼藉的混战,脱手而出的玉箫以及紧随的那次宛如梦幻的坠落……
是了,自己和妈妈前去祭奠小姨,在归途中受到了伏击,最终自己为了抢回小姨的玉箫而中弹落崖,没想到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造化还真是喜欢恶作剧呢,对了,箫呢?自己为之泯不畏死落崖无悔的小姨惟一的遗物,那管玉箫,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还是被紧紧拥在怀中的。想到这儿,齐天越再也躺不住了,就想掀被找寻,不料随念方一动身,一阵剧烈无比的疼痛便好像一把野火似的在体内凶猛蹿动起来,四肢百骸如同被数不清的小刀反复攒刺,“啊!”齐天越忍不住呻吟出声。
床角正对的房门应声被人猛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看去正当碧玉年华的小护士,只见她容颜俊俏,星眸樱唇,口角浅笑盈盈,生就一股娇憨之态,娇小婀娜的身材在素淡的护士服映衬之下,更显得玲珑有致。小护士进得病房,乍见齐天越正直了眼神瞧她,不由怔了半晌,随即醒悟过来,顿时喜上眉梢,忙回身叫道:“心月姐姐快来,他醒了!”随后快步上前按定了齐天越,“别乱动好么,你的伤势很严重,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虽然口音娇糯,却隐然有不容违背的力度,她说罢便身形如飞地忙碌起来,换液体,量血压,录数据,熟极而流,一边尚不忘抽空不时瞅瞅齐天越,若见对方听话地安卧不动,便将甜美动人的笑容奖励,而一俟齐天越意欲有所举动,便慌忙放下手头活计赶上前,将其轻柔按住,软语劝定。
齐天越翻了翻白眼,心下郁闷,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常年习武锻身,平日里不说龙精虎猛,也算身手矫健,而今在这娇怯护士手中听任摆布,委实不爽。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又是一响,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床前。
若不是身体剧痛不能运使,齐天越一定要好好揉揉眼睛,眼前这位女性,体态身段活脱脱便是妈妈,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种说不出的乖离感觉,同一贯映象中的妈妈,有着什么不同。齐天越使劲眨了眨眼,想要找出这乖离感的根源来,是了,此刻的这位,少了双鬓淡淡的斑华,少了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少了眼神中不时闪现的凌厉之色,多了眼中初春湖水般的水样柔情,多了脸上白玉般无暇的天真神情,多了腮边那一抹欲语还羞的绯红风情。天哪,这分明是一位少女版的妈妈嘛,对啦,跟妈妈年少时的相片毫无二致嘛。
少女妈妈显然情绪非常激动,跪在床头,死死地抓住了齐天越的手不愿松开,齐天越体会了一下手上的感受,略一回味,明白之前守护在他身边为他悬心祈祷的人正是这位少女,心中感激,又多看了她几眼,少女美目之中珠泪泫然,薄唇微微翕张抖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齐天越不由心头一片五味杂陈,茫然、疑惑、内疚、焦虑、怜惜,各种心情不一而足,此起彼伏,几乎又要将他冲昏。意识到一直这么对视下去也不是回事,齐天越决定打破僵局,他暗自鼓了鼓劲,犹犹豫豫试探性地开了口。
“妈妈?”
话一出口,病房里的人同时大吃一惊,首先是齐天越,他活了二十年,开口说话也有十八九年了,自己的声音绝对是耳熟能详,断不会认错,然而刚才这一声妈妈,怎么听也不是自己的声音,这一声娇柔婉转,嘤嘤呖呖,直如空谷黄莺,林间乳燕,分明比那小护士还要脆嫩几分,即令自己受伤再重,又怎么会发出如同花季少女般的嗓音?齐天越的脑海被这一声搅扰更加的混乱了。
小护士也是诧异莫名,自己的病人病情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虽说这起车祸确实是有些严重,可却没有对病人的头部造成任何形式的创伤,此前固然一直昏迷不醒,可那是手术时施打的麻醉剂效果还没彻底消退的缘故,要说伤及大脑的可能,四个字,微乎其微,怎么好好的一醒来就犯迷糊不认人了呢?小护士拨弄着自己的羊角辫,眼睛瞪得大大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露出了苦思和同情的表情。
然而这两人的情绪波动却远远不如少女的剧烈,少女乍一闻言,全身都是一震,两行清泪再也控制不住,缘着象牙瓷般苍白的面颊滑落,点点滴滴正落在齐天越手上,只觉滚烫灼人,少女柔唇几番欲开又合,却只能喑哑几声,她努力收束着自己的激动,双手慢慢移上齐天越脸庞,小心爱怜地轻轻抚摸起来。
齐天越被这不知身份的美少女恣意怜惜,心中惴惴之余又有些莫名的飘忽,既希望能多享受一阵这种温馨,又害怕对方最终发现认错了人同自己秋后算帐。算起来,打他十六岁后,妈妈便不再对他过于亲近了,眼前这容貌酷似妈妈的女孩的柔情,令齐天越有种懒洋洋就此滑坠的欲望,就连刚才被自己异常嗓音引起的忧虑也不翼而飞。一旁的小护士也被女孩虔诚的表情打动了,忘记了手中还要记录的数据,痴痴地望着二人。
过了良久,女孩终于开口:“天儿,你身体还没复原,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地听小荷姐姐和姐姐的话,乖乖休养,不然姐姐可是要生气的哦。”
齐天越又一次被震到了,这女孩连声音都同妈妈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她的声音要显得年轻动听的多,倒跟自己刚才那一声极为相象。而最让他吃惊的,是女孩的话中含义,小荷姐姐应该指的是小护士了,只是……姐姐?那又是谁?
记忆中,妈妈从未提过除自己外还有别的孩子,事实上,每当自己问到有关妈妈或者小姨的情感或往事,妈妈总是讳莫如深,通常是一带而过便迅速转移话题,还记得第一次被人骂到有娘养没爹教是在齐天越上小学时,他当时简直都要被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愤懑冲炸了,放学后扑到妈妈怀中大大号啕了一番,呜咽着问妈妈自己到底是不是拣来的,妈妈曼声细语安慰了他好久,却直到他哭累了在她怀中睡着也没回答他,结果第二周那个倒霉家伙被发现全家曝尸街头,从那儿之后齐天越再没有因为被人辱骂身世而向妈妈哭诉,因为他害怕,害怕那些人的言语被妈妈知道后的下场,更害怕看到妈妈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似的眼神,结果搞到现在齐天越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何方神圣仍是不得而知,更遑论什么姐姐了。
而眼前居然又被这最多十八九模样的女孩自称是他姐姐,齐天越觉得自他醒来后所感受到的吊诡气氛被催谷到了极点。下意识中,他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而那正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是他目前的思路浑浑噩噩,杂乱不堪,实在抓不住那关键一点的实质。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试着再收集一些情报以便进一步展开分析。
“我昏迷多久了?”问出这一句后,齐天越猛地醒悟过来,嗓音,自己的嗓音,此刻自己所发出的轻灵有如天籁般撩人心旌的嗓音,怎么也不是印象中属于自己的那个,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嗓音,若说不是属于一位少女的话,任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还有,刚才小护士叫这位女孩什么来着?心月姐姐!心月,心月……那可是妈妈的名字啊,想到这里,一波莫名的恐惧猝然将齐天越攫取了,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齐天越同学,你于上周五,也就是炎黄纪元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因车祸入住我院,今天是周一,算起来你已经睡了将近九十六小时了哦,医生本来估计你大概还要等差不多一天才有可能苏醒,看来你的体质要比看上去强一些,要加油哦,努力恢复,早点出院,也好让心月姐姐还有那么多担心你的人放下心来噢。”回答齐天越的是那名叫小荷的可爱护士,看到自己的病人正在逐步恢复活力,她也随之暗暗雀跃,不由得调侃了起来,一边还取出一只温度计,准备上前给齐天越测量体温。
车祸?妈妈用这个作为自己受伤真实原因的掩盖么?等等,炎黄纪元四七八年?我明明记得今年是五零八年啊,即便我昏迷的时间再怎么长,也不应该是这样啊。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天,那不是小姨的忌辰么?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天越木然皱眉不语,只是躺在那里苦苦思索着整件事情可能的真相,那与他妈妈同名的女孩,心月,见状忙起身帮着解开齐天越胸前的病号服好让小荷给他量体温。感觉到心月的动作,齐天越对她勉强一笑以示感谢,然而这笑容随即如同坠入了万古冰窖似的瞬间僵化了。
一缕异样的感觉正从齐天越胸前被心月手指不经意擦及的部位悄然扩散开来,柔软而富有弹性,带着些许暧昧的舒快,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却连半分都没沉浸在这美妙的感觉中,先前的疑惧此时被无限放大了,他鼓足勇气,放出目光,迎向胸前。
一对玲珑的突起,正骄傲地挺立着,即使是仰躺的姿态,也无法破坏她们完美的轮廓。
“镜子。”大致猜到事情的真相后,反而不像先前那样惶惶不安了,此刻齐天越的语气变得非常平静,如同一鉴幽深的冰潭。
“妹妹放心哦,你脸上一点伤都没有啦,医生都说是个奇迹呢。”小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递过一面圆镜,“呶,自己看吧,你住院这几天,来探视你的男孩子都快要打破头啦,嘻嘻,谁叫你长得这么诱人,我看了都忍不住想一口吃掉。”
镜中浮现出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柔媚的线条,晶莹的皮肤,秀丽的五官犹如被天神悉心镶嵌的星辰,修长的眉睫,玲珑的瑶鼻,乖巧的琼口,还有那双仿佛春夜银河般璀璨的眼眸,凄哀、婉约、彷徨,种种情感不绝如缕地从中折射出来,使人与其对视后便不觉被那古井一样的幽邃深远所牢牢吸引。
齐天越呻吟一声,全然不顾身前两人的犹疑和焦虑,别过头去,呆呆定视着闪着冷漠荧光的血压监护仪,他终于明白眼前这容貌酷似妈妈的女孩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也称呼自己天儿了,此刻他脑海中除了一句话反复盘旋,再不作任何思考。
我,齐天越,成了本该在三十年前此时陨命的十六岁小姨,齐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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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 苔侵古道迷陈事 云到中峰失上方
更新时间2010-3-28 1:24:35 字数:4689
齐天月(齐天越)缩在床角,双手环膝,抵住下颌,默然注视着被夕阳最后余晖铺满的病房,窗外是深碧色的大海,此时也在薄暮的安抚下稍稍收敛了一天的咆哮,昏黄的光线穿窗而过,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疏影,微风拂起透明的窗帘,原本沉寂的疏影就隐约有了些闪动,仿佛一阵轻烟掠过,于是整间房子也显得恍惚起来,光、影、尘竞相交错扭曲,令人身处其中不禁有种时空变换的幻觉。
躯体的创伤恢复的很快,短短半月不到,她已可起身,一应琐事均告自便,钟灵毓秀的身躯连半点瘢痕都没留下,光洁如玉,但心头郁抑的情结,却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愈益逼仄。闲暇无聊之余,总是在疲于应对灵魂最深处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是谁?此刻寄居在这名叫齐天月的女孩躯壳内的,是怎样的一个身份?你的存在,是依托于外在的彰显,还是凭借于内在的镌刻?这些最根本的问难如同怒海涛澜无时无刻不在击打她现下脆弱不已的神经,然而尽管遭受着这样的惊涛骇浪一波波的洗礼,她仍旧倔强地保持了曾为男儿时的出色克制,终日默不做声地凭窗远眺,除了下唇偶尔被编贝皓齿用力咬出的细密白痕,再没有任何有关她情绪剧烈起伏的佐证。
“天儿,从下周起你每天上四小时的艺术鉴赏课。”
“我不,妈妈,求你了,我想跟班上的伙伴一起踢球。”
“不行,你要时刻记着,你是齐天越,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众不同,要高踞人上,普通人的欲求和愿望,对你来说是可笑而多余的,记住,时刻记住,你,齐天越,也注定要为了你的独特而支付常人不可想像的代价,你明白了么,把我的话重复一遍。”
“是的,妈妈,我是齐天越,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众不同,要高踞人上,也注定要为了我的独特而支付常人不可想像的代价。”
刷,意识之海一道记忆的巨浪滚过,带起隆隆回响。
“妈——”
“天儿,又想妈妈了么,都怪姐姐不好,没能替妈妈照顾好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到,肯定又要不开心了吧……”
“妈……姐姐,不要这样,是我不好,不该惹姐姐伤心,我只是觉得刚才姐姐的气息好像妈妈,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唔,姐姐你的泪水好烫。”
意识之海又是一朵浪花生成,却是新近的回忆。
“齐天越同学,耽误你几分钟时间,首先恭喜你再次夺得全国高中生个人素质全能大赛冠军,能简单谈谈你此刻的心情么?”
“此刻的心情?大概同上一刻没什么区别吧。”
“请问你这份宠辱不惊的宁定是源自你母亲对你自幼以来孜孜不倦的灌输与教诲么?”
“抱歉,首先我不是很明白我这份所谓宠辱不惊的宁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东西,其次,似乎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妈妈要比我更有发言权,那么我建议你不妨改换一下采访对象,对此我不会介意的。再次抱歉,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我正好也要赶一位朋友的野炊宴会,不如我们两便好了,失陪了。”
“齐天越同学,齐天越同学!哎,小小年纪就这么恃才傲物,将来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刷,又是一道记忆的巨浪滚过。
“姐姐,我是怎么出的车祸,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天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是那么奋不顾身地把我推开,自己却……你要是……我,我……”
“安啦,安啦,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真的没事吗,总觉得你这次醒来后给人感觉怪怪的,语气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呢,我们让医生来做个头部CT好不好。”
“啊哈,我说没事就没事啦,可能是睡的时间有些长脑子还不清醒的缘故吧。”
又一朵新近的回忆浪花。
脑海中各种回忆,意象,剪影,对话此起彼伏,几乎要将人活活撑爆撕裂,齐天月又一次死死咬住了下唇,她松开双手,将之迎着窗外的残阳伸出,纤细匀美的手指被流动天光一加映染,熠熠莹莹,明玉般迷人,那么的完美而真实。
这,是我么?那个名叫齐天越的青年二十年来不遗余力所打造的烙印,他所赖以证明自己的全部标的,已经随着这一次时光的回潮点滴无存了,现在顶着三十年前自己小姨的身份,对自己来说,存在的最终意义又在哪里?仅仅如布袋戏一般换个牵丝木偶那么简单么?随着曾经全部所有的一应汰换,Tobeornottobe?Itisaquestion……便是这样么?更重要的是,这一切,还有可能挽回么?统统不得而知。齐天月喟叹一声,垂下眼帘,收回双手。
载明载黯的落日余光穿过窗缝,打在齐天月吹弹可破的姣洁面庞上,她的眼神也渐渐空茫迷离起来,此时方值暮夜交接最后时刻,室内有如回光返照似的突然辉芒大盛,各色仪器家什的阴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唯独床上玉人周遭依然故我,黯淡而沉默,须臾,浓厚的夜色和湿重的海雾复又如潮涌入,一室方圆,唯余红绿仪表荧光朦朦一片。
齐天月披着暗影在枕边窸窸窣窣地一阵摸索,拾起了玉箫。当她甫从现实中的震惊和混乱宁定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向姐姐(或者妈妈?)旁敲侧击起这管玉箫的下落来,对此齐心月倒不疑有他,毕竟妹妹向来都对这件宝贝珍逾性命,连出事时都紧紧抱在怀中,当时为了方便治疗,费了好大劲才取在一旁,她又生怕润泽有损,还特地跑去城郊取了慈恩观中温泉将之涵养起来,待妹妹问起交还时,箫身反较之前显得更加晶莹光洁。
齐天月出神地轻轻叩击着手中玉箫,这大概是她这次穿越前后惟一的关联和凭依了,好在这管玉箫对原来的小姨也意义非常,从而意外地掩护了她从姐姐手中接过它时的欣喜若狂。她有些迟疑地将玉箫抬起,凑到口边,试着吹了一个音,鸾鸣鹤啸,氤氲依旧,只是操鸾控鹤者迥非昔人,初音既发,之后便如长河壅溃,大漠风作,齐天月不再停顿,深深地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飘渺世界中,箫声起初极尽温婉明澈,仿佛春野溪流始破坚冰,继而鸣溅低徊,好似幽谷足音渐行渐杳,最终却汹涌喷薄,宛如江海震怒噌吰镗嗒。一记记的强音,不断自齐天月手中玉箫飘出,犹如一记记重锤,敲在她自己心上,也敲在了进门聆听良久的护士小荷心上。
小荷神经质地紧紧绞着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她望着床上仿佛怕冷似的而蜷缩一隅却兀自吹箫不息的可人儿,目光中充满了怜惜之情。所有常规非常规检验结果都表明眼前女孩的头部并没有在那次车祸中受伤,但从她醒来后一系列的表现来看,实在令人怀疑这诸般检查是否遗漏了什么重要之处,先是极度的狂躁不安,任何镜子或者能够反光照影的物件都被她掷砸一空,连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可能引起剧烈的爆发,好不容易见到这支玉箫安静下来后,却又滑向另一个极端,终日郁郁寡欢,任心月姐姐和自己如何打探,也没有丝毫端倪,而且她同除心月姐姐和自己之外的人交流起来都十分窒涩,让人揪心不已。老天爷,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啊,为什么要折磨这样一个纤弱娇嫩的少女。小荷暗自叹惋一阵,复又强自收拾心情,毕竟她是护士,有义务关爱自己的病人,而不是陪着人家一起唏嘘,她开启日光灯,迎向前去。
室中斗然大亮,齐天月玉容无波,依然保持着吹箫的姿势,静穆岑寂,恍如一尊水晶雕像,任由身外光影的急流穿梭。小荷小心翼翼地将玉箫自她口边取下放回枕边,齐天月此时才仿佛回过神来,妙目轮转,怔怔看着小荷温柔地服侍着自己在摇起的床脊上斜靠下来,忽然开口道:“小荷姐姐。”
“嗯?”小荷怜爱地揽过少女的香肩,坐在了齐天月身旁,伸出手去轻柔地替她将被夜风拂乱的一丝黑发掠顺到耳边,“什么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齐天月的声音带着某种不确定性,听起来有些飘忽,还带着些娇怯。
“当然可以呀,想问什么呢,噢,我知道啦,是不是想问姐姐昨天巡床的那个帅哥医生的名字啊?”见到齐天月情绪不高,小荷又开始想方设法地撩逗起她来。
齐天月心中一阵怄闷,虽说自己现在从物质上说是百分之百的娇艳少女,可盘踞其中的,却仍是不折不扣的齐天越的灵魂,不论自己之前是怎样的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对象也只局限于女孩的范围,对于男性,她可半点兴趣都欠奉,明知小荷言者无心,可在她这个闻者的角度听来,却已足够称得上惊心动魄了,天知道自己在这副躯壳的禁锢下,将来的取向会是什么样,一念及此,原本微蹙的秀眉愈加紧锁了,不觉中,连小嘴都轻轻嘟了起来。
小荷一见之下暗暗好笑,心说这小丫头还真是没有半点心机,想什么事全摆在脸上了,当下更想逗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妹妹,于是又道:“妹妹不好意思啦?要是怕难为情,姐姐帮你跟人家说哦,其实那家伙也对你有意思啦,平常巡床,都是例行公事最多三五分钟就完,昨天可是在你这里嘘寒问暖待了快半个小时呢。”
齐天月被小荷折腾的哭笑不得,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原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己,此时竟被一个小姑娘吃的死死的,心说这等场景要是叫自己那帮狐朋狗友看到,这辈子都别打算抬头做人了,然而她随后又想到如今自己已然身处另一时空,怕是再没机会见到原来挚爱亲朋了,稍稍轻松的心情又倏尔沉重起来,刚刚升起在腮边的一抹羞恼朱彤又自消散无痕,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将念头回转到当前,“不是那样,我想问的是,你觉得要认知一个人,须要把握什么方面呢?”
小荷一怔,不料齐天月居然问出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来,她下意识地将脑袋搭在后者肩头思忖起来,眼珠骨碌碌转了好半晌后方道:“好难回答啊,好像答案很多的说,相貌,衣着,举止,风度,言谈,思想,应该都算是吧。”
齐天月没有注意到身旁女孩的亲昵举动,她在一心一意地小心求证着自己的疑惑,“那么,灵魂呢?也算吗?”
“对哦,灵魂当然要算啦,而且还应该是最重要的方面,记得哪个大人物说过,灵魂是上帝给我们贴上的标签嘛。”小荷也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一反刚才的促狭揶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不过转眼就又调侃起来,“天儿妹妹的心思好重啊,你都不知道你沉思的样子有多迷人。”她望着身边粉妆玉琢般的人儿,眼神有情不自禁的些迷失。
齐天月听到小荷的回答心中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充溢着一种临上刑场终获特赦的庆幸,她转头感激地盯着小荷道:“谢谢你,小荷姐姐。”说罢俯下面来,将嘴唇在对方温热的额头轻轻一啄,这类行为,在以前的齐天越来说是轻车熟路,挥洒自如,这一刻,她心情激荡,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份已自不同。
小荷先是眼前笑靥灿若晨星的少女瞧的有些精神恍惚,紧接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亲密接触震的有点发蒙,她呆呆地看着齐天月,又惊又羞,除了妈妈,没有人同自己这么亲近过,可是,她的唇,和妈妈的完全不同,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热烫,又是那么的……那么的甜蜜,那一瞬间让自己心跳不已,仿佛……仿佛是被情人轻怜密爱,啊,要死了要死了,小荷,你可不是拉拉哦,不许有这么变态的想法。小荷被自己突然冒出的绮念羞的面红耳赤,她不敢再看齐天月,捂着小脸跳下床来,同时不忘偷偷回视一眼,见齐天月并无异状,方才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心底又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而前生一贯神经大条的齐天月同学此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思当中,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给身边的制服小美女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小荷起身取药,倒水,又自转回,将摊开的掌心递至齐天月的唇边,少女身上的淡淡幽香与药物的甘辛气息不绝如缕地沁入鼻端,令齐天月有些莫名的眩晕,眼中的神色也变得复杂难明起来,一些记忆的片断又在她脑中闪现,年少轻狂的中学时代,春日午后的清澈天空,呆板无趣的任课老师,紧张难言的初次逃学,以及,那伴随自己一起逃学的白衣初恋,那双采摘了青涩野果又羞涩地将它们捧在自己面前的盈盈小手,同样的淡淡幽香,淡淡忧伤。昔日的惨绿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无瑕少女,当时的白衣伊人又是芳踪何处?齐天月望着面前一身雪白护士服的小荷,浑然不觉自己出神已久。
小荷也有些游神,齐天月思绪万千,尽数在她俏面上展露无遗,或思、或忆、或哀、或嗔、或向往、或爱怜,各种神情无不楚楚动人,仿佛天地间最为脆弱的瑰宝,足以令任何见到它的人为之心旌摇曳。一对娇美少女就这样各怀心事痴痴地对望着,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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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四 微红几处花心吐 嫩绿谁家柳眼开
更新时间2010-3-28 1:24:57 字数:2833
过了良久,小荷首先清醒过来,不由脸上一阵发烧,暗啐自己今天是发的什么花痴,忙将托药的手掌又稍微向前递送一些,柔声道:“天儿妹妹,该吃药啦。”
“哦”齐天月条件反射地答应一声,慢慢张开樱口,此刻她心中依旧还满是前生那次初恋时的温馨场景,当时玉人素手,宛在目前,恍恍惚惚中,印象中与面前的身影逐渐交相重叠在了一起,灼痛了她的剪水瞳仁,她阖上双目,想起了逃学当日同那女孩一起背诵的诗章,“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那时不过爱上层楼,无病呻吟而已,而今时空流转,困居异隅,方才品味出诗中的无奈落索之意,她呻吟一声,再也无法克制,一低头,吻住了女孩的纤长手指。
小荷的手猛颤一下,托着的药片顿时跳出,四下滚落,她的脸色一时涨得绯红,细密的汗珠也渐渐渗出,她望齐天月充满痴迷和哀婉的俊美面目,脑中混乱一片,各种想法和念头纷至沓来,心头却鹿撞不已,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指端的温软感觉仍旧不断传来,一波波地冲击着她,不时地吮吸和舔舐,令她的的呼吸渐渐急促和紊乱起来。
齐天月却依旧沉迷在自己的幻觉之中,双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荷的手指,慢慢移到了掌心,丁香小舌在那里灵巧地画着圆圈。小荷强忍着全身酸软战栗的奇异感觉,努力地想弄明白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为什么普普通通的一次喂药居然会发展成这样,这个如同画上剪下来一般漂亮的女孩儿有着怎样一种诡异的魔力啊,让自己升不起一丝抗拒的劲头,只想就这样不知所措地一点一点融化。
齐天月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小荷被她百般怜爱的小手,陡然手腕一紧,小荷顿时立足不住,俯身倒在她怀中,齐天月慢慢将双手绕到她背后摸索起来,小荷仿佛被锐利的手术刀锋肢解一般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随着齐天月双手的游走,肤光也逐渐变得红润。齐天月有些吃力地仰起下巴,喘息着噙住了她的精致耳珠。
……
回到房中的齐天月又头大起来,该怎么面对小荷呢?发生了那样的行为,无论如何不能若无其事吧,齐天月暗自伤神不已,不管了,刚才搞得身子粘腻湿滑好不难受,先洗个澡再说,正好可以借机暂避小荷,好好思量一下该如何处理下来的事情,毕竟自己是有着二十年前生经验啊,怎么也应该强过那小丫头的,齐天月一溜烟进了浴室。
温凉适度的水液从淋浴蓬头喷射出来,在恒温灯的照耀下泛起了奇异的金色闪光,打在齐天月完美无暇的侗体上,又四散跳溅,将兀自躁动不安的渴求一一平复。齐天月低头垂视着自己足以颠倒终生的诱人身躯,回想着刚才有些靡荡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前生的齐天越虽非薄凉无行之辈,却也不是道貌岸然的卫道士,若说能面对极度诱惑安之若素,自己就第一个不信,可沉溺于欲望也是齐天越不屑为之的,他不是凭本能驱使行动的种马一流,虽然看起来他终日沾花惹草,但那不过是他选择借以舒缓自己内心张力的途径罢了,有人焦虑时去打靶,有人焦虑时去飚车,他齐天越则是不断猎取女友,至于说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终弃的事虽然没少做,始乱的行为却几乎没有。归根到底来说,赖以解脱或者逃避的手段不是目的本身,他不过是个对自身体认有着异常敏感的焦灼和恐慌的普通人罢了。
“笃笃”齐天月胡思乱想之际,浴室的房门被叩响了,小荷带着几分羞怯的娇糯口音在外面响起,“天儿妹妹,姐姐想跟你聊聊好不好?”
“啊!”齐天月懊丧地敲了敲额头,不是吧,这个小荷,难道她想就这么进来不成?一开始固然是自己不对,可谁能知道小荷这么不经挑逗,事情会变成后来那样,况且自己刚才那么无礼的拒绝,是人都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不会还要夹缠不清吧,那可真要作法自毙了,想到这,齐天月决定先下手为强。
“小荷姐姐,我听着呢,你说好啦。刚才……刚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先亲姐姐的。”齐天月嫣红着双颊,勉力打起精神,小心地组织着言辞,生怕哪里一个疏忽给门外的小姑娘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
成为女孩子后,在前生通过妈妈得到的关于小姨温良敦厚性格的印象以及自己对小姨的无限景仰的双重潜移默化下,齐天月的心思也在不知不觉中逐点逐滴地向小姨靠拢起来,变得敏感细腻,生怕伤害到别人,她自己有时也能觉察到这种变化,但也听之任之了,毕竟怎么说自己都是个鸠占鹊巢的偷渡客,抢占的又是自己最倾慕的小姨的身躯,再蛮不讲理地任性而为破坏小姨原本形象的话,也太说不过去,因此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也就随它去了。
“不是的,姐姐没有怪你,姐姐想说的不是这个。”声音隐隐穿过厚重的房门,在雾气缭绕的光线中,变得有些游移,还略微带着几丝急切和哀婉,“你听姐姐说,姐姐以前有养过一只小猫,很可爱的雪白色,粉嫩的小爪子,打圈的小尾巴,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抱起来疼爱……”
小荷的声音越来越朦胧低沉,显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齐天月却在另一边气闷不已,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那该死的猫关刚才什么事,小荷该不是让自己刺激到了有点不正常了吧,她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只得顺着小荷的话往下敷衍,“那后来呢?”
“我想尽一切办法照顾它,爱护它,它每次吃鱼,都要我反复挑三遍刺再细细嚼烂了喂给它,可尽管它是这么依赖我,却还总是时不时地逃开我,每当这种时候,它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倔强,就好像,就好像你独自看海时那样,有时我想,我和它的关系,恐怕不是我驯服了它,而是它的特立和倔强驯服了我……”
齐天月默然,谁的心底都有特别脆弱的所在,对此有幸触及的外人应该给予理解和尊重,从本质上说,她也是被驯服的人,被曾经虚无飘渺而今咫尺可触的自己驯服。
小荷全然不知齐天月心中转的什么念头,依然倚着房门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已有些哽咽,“后来,它生病快要死了,它的表情又变得很凶狠倔强,好像要赶我走一样,我不管它,在它身边守了两天两夜,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虚弱下去,却不能替它分担哪怕一丝痛苦,直到最后,它不再那么倔强了,却露出跟你在刚才姐姐给你喂药时一样的表情,那么依恋和绝望,那么缠绵和哀愁,我的心简直要被这表情撕碎了,它就带着这样的表情在我怀里永远睡着了,后来我就决定去学医护,我不能再看到这样的表情湮灭了,我想尽我所能去挽回呵护她,直到刚才你又露出一样的表情,看得我的心好疼,我只是想靠近你,亲近你,可,可姐姐没法控制自己,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小荷的情绪堤坝壅溃了,她无力地沿着门框滑坐下来,变得泣不成声,玉兔东升,皎洁桂华如同水银泻地一般铺满了病房,微微夜风卷入,扬起她额前发丝,身周衣袂,使她看上去就像孤坐在冰面上瑟瑟发抖的天使。
身后的浴室房门无声地滑开了,小荷茫然回身,一个温软身躯轻轻投入怀中。
“小荷姐姐。”齐天月清如天籁的声音在耳畔低低萦绕,“不要伤心了,不快乐的事情先不要去想它。”
小荷泪如雨下,用力而茫然地点点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猫咪,却没听出齐天月言语中的怜悯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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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五 山鸟初来犹怯啭 林花未发已偷新
更新时间2010-4-16 20:10:05 字数:4548
一缕淡淡的金色晨曦射在齐天月恬静的沉睡面庞上,看上去有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纯洁,小荷有些失神地看着这小睡美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上前轻轻拍拍她,“该起床咯,小猫咪。”
齐天月纹丝不动,酣卧故我,只是长长睫毛抖动几下以作回应,小荷无可奈何地看着这赖床女孩,一个姑娘家家的就这么仰面八叉地躺着,被子也被挤在一旁,枕边云发散乱纠结,身上睡衣百褶重叠,却令人觉不出丝毫不雅,只觉委实娇憨可爱,这天使就有这样让人产生亲近喜爱的冲动的素质,不过现下当务之急是把这只小懒猫揪起来,千方百计地逃避恢复锻炼已经成了她和小荷每天乐此不疲地斗法的重要内容之一了,战斗在没起床前就要打响了。
怀柔手段未能建功,小荷的眼珠狡黠地骨碌碌一转,悄悄探出手来,轻轻捏住了齐天月小巧的琼鼻,得意地看着身下的小美人脸色由白皙而浅红,继而绯红,最终殷红一片,檀口也随之逐渐翕动开阖,娇喘不已。
“咳咳,啊,好难受!”齐天月最终还是抵受不住呼吸困难的折磨,万般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咦,小荷姐姐,是不是该吃早餐啦?”
“你不光是小懒猫哦,还是只小馋猫,睡觉第一,吃饭第二,拜托,今天的锻炼内容不会忘了吧?要不要我替你问问心月姐姐啊?”小荷重重给了齐天月一记卫生眼,多天对抗下来,她对齐天月一拖二忘三赖帐的伎俩可以说是洞若观火了,齐天月的死穴更是摸得门清。
果然齐天月一见小荷把姐姐搬了出来,立刻没了脾气,乖乖地爬起床来。这一世且不去说,在前生,齐天月可是她的母亲大人,身兼红白黑三道势力,一贯以强势面目出现在人前,伐谋决断,一言而定,有这么一个牛气冲天的老妈,对齐大少爷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但不管怎么说齐天越骨子里很敬畏她是绝对假不了的,违背齐心月意愿的事情,更是一件都没做过;这一世齐少爷玩了把时空大挪移成了十八岁齐心月的妹妹,虽说地位有稍许提高,可前生的观念已然根深蒂固,每当面对姐姐时,齐天月总觉得前生妈妈影像也与之重合在了一起,不由得她不心生惴惴,况且即使在这一时空,齐心月依然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学习方面固然无可厚非,没有半点刚刚跨入大学校门学生常见的不适应,历来成绩总是稳稳盘踞全系前三宝座,让同学妒羡交加,老师赞不绝口,至于生活上更是多面手,常常兼职N份犹自游刃有余,要不是齐天月这次突然出事住院,她本来已经连妹妹明年上大学的学费都预备到位了。对此齐天月的反应除了叹服就是恭顺了,反正她在前生也习惯了被强势的齐心月越俎代庖,因势利导,这一世的姐姐虽然不论心机手段都较三十年后颇为不如,但怎么着也是为自己好不是,况且姐姐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然有了日后的果决仪度,齐天月可是最服也最怕这个。
齐天月更衣梳洗完毕,先是懒洋洋地做了几套健身操,然后在小荷的耽耽虎视下,一脸旧社会地躺回床上,让小荷跪坐在她嫩藕般的小腿上,开始冲击每日最痛苦的五十个仰卧起坐,哎,小姨这副身体什么方面都很完美,就是体能实在差劲透了,这不,还没做到一半已经喘息不止,香汗淋漓了。
“加油哦,小懒猫,做完了姐姐奖励你好吃的喔。”一边捏紧小拳头喊着,小荷还无不诱惑地舔了舔上唇,作了个妩媚之极的神态。
要命!齐天月心神一阵摇荡,她翻了翻白眼,一头躺倒,说什么也提不起劲儿来了,这个小荷,真的把昨夜的事情都放下了么?若真是这样就好了,虽说当时她神智恍惚,但怎么说都是自己首先不对先去撩逗人家的,正是“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要是刚一重生就以小姨的身份惹上这样非同寻常的情衅,可真是够让人挠头的,只是,事情的走向会沿着自己最希望的方向么?然而看看小荷刚刚的情态,直觉告诉她,恐怕没那么简单。不管怎样,她先稳住自家阵脚,装成没事一样,见招拆招算了。
一晌无话,中午饭后午休时间,姐姐齐心月来了。齐天月细细打量着她,今天的齐心月打扮的特别靓丽,她身着米白纯棉质地衬衫,叠穿露肩式T恤,混搭天蓝色洗水斜纹牛仔裤,再配上一顶俏皮的鸭舌帽,极具另类风情。如果说齐天月是一支清雅飘逸的白水仙,那么此刻的齐心月便是一朵瑰丽撩人的蓝玫瑰。齐天月瞠目结舌地看着姐姐的迷人扮相,心中怎么也不能将其与前生总是一身玄重色调的母亲联系对等起来,这种印象与现实的脱节在她重生的这段日子中每每冲击着她,此刻就又一次将她应有的反应震飞,只是傻傻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心月。
齐心月被妹妹直勾勾的眼神盯的多少有些不自然起来,扬手嗔怪地在齐天月额头弹了一记,“看什么呢,都看了十六年了,怎么现在这么一副色咪咪的死相。”
齐天月忙用力摇摇头,将困惑暂时甩在一边,讨好道,“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小妹对你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去,少贫。”齐心月俊脸一红,心说这死丫头现在道行深了,居然懂得逢迎自己了,要不是早先一步看穿她,指定非让她哄晕了不可,话虽如此,可心中还是免不了美滋滋的,她可还没修练到三十年后半点心思都不形于色的地步,为了掩饰尴尬,忙转移话题对一旁的小荷道,“小荷妹妹,麻烦你将住院费用清单取来让我瞧瞧好吗?”
小荷会意地抿嘴一笑,轻声答应出了病房。
齐心月眼见小荷消失在门外,轻松地吁了口气,可旋即脸色又红润起来,她踌躇半晌,终于期期艾艾地对一旁因她这副模样而疑惑不已的齐天月问道,“天儿,你,你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
齐天月不知道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老老实实答道,“其实早没事啦,要不是医生非要让再观察一段时间,这禁闭我一天都不想再蹲下去了。”
齐心月闻言眼神一亮,忙又问道,“那,姐姐跟你商量件事成吗?”
齐天月有点觉察出姐姐情绪的变化,她不再作声,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齐心月的脸色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玉手松了又攥,还是咬牙道,“姐姐想让你今天出院,可不可以?”
齐天月一呆,不料让姐姐大感为难的居然是这么无所谓的一件事情,好笑之余又颇觉纳罕,不过也没细想许多,当即脱口道,“当然没问题啦,我早就不耐烦了,每天无所事事的浪费时间金钱的滋味真不好受,我想早点出去帮着姐姐打工啦,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办出院手续?”其实还有个令齐天月急于出院的原因她没说,那就是借机同小荷拉开一点距离,好让双方都能够不受干扰地认真考虑一下彼此的关系和走向。
齐心月显然对妹妹的答复十分满意,她伸手爱怜地捋着齐天月好似乌亮匹缎的秀发,笑道,“打工你就别想了,有姐姐在,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手续等下办也不急,反正出去得再早也不给退今天的费用的,而且姐姐请了半天假呢,时间多的很,你现在先把新衣服换上再说。”说着,将随身带来的几个服装袋开启,取出了里面给妹妹的买的新衣服。
齐天月无奈地望着摊在床上的深蓝色V领高腰连衣裙,活扣蝴蝶结文胸,纯棉低腰小裤等一件件美轮美奂的女士服饰和姐姐笑吟吟的期待眼神,觉得末日降临也不过如此了,此前多数时间一身病号服蔽身,倒也不觉如何不堪,可现在堂堂风流不羁,挥洒倜傥的齐少爷居然真要裙钗珠玉,弄粉调朱以示人,正是命运多舛,天公不佑善人啊,齐天月不顾姐姐的吃吃嘲笑,红着脸抱起床上衣物闪进了浴室,身后传来了齐心月的连声调侃,“小坏蛋,刚才色色地盯着人家看的劲头去哪儿啦?”
只是鸵鸟战术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在浴室里独自折腾了十几分钟的齐天月最终不得不沮丧地向齐心月求援,“姐姐,你进来一下好不好。”
“又怎么啦,换个衣服都这么磨蹭。”
“这个,这个……”
“到底怎么了嘛。”
“这个文胸我不知道怎么戴啦。”
齐心月闻言顿时“噗哧”一声乐开了花,心说让你这小鬼跟姐姐拿搪,以前换衣服也没见这么害羞过,要不是这次无意中给她买了最新型的文胸,正好摆她一道,可乐归乐,嘴里还是一本正经地道,“就是那样用咯,看看就能明白的吧。”
“姐姐你快来帮帮人家嘛,人家真的不会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天月只得把前生的骄傲和今生的矜持一并抛开,学着女孩子腔调,声如蚊蚋地哀哀企求齐心月。
“好好好,真是被你打败了。”齐心月奸计得售,努力掩饰着嘴角一丝得色,闪身进了浴室。
“哪,看好哦,在这里要贴紧,然后……”
“咯咯,好痒啊。”
“小坏蛋别乱动,好好看着!”
“啊!不要动那里——”
“嘻嘻,谁叫你刚才像个小色狼一样盯着姐姐,这是教训!”
“呜,下次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咦,还要有下次啊,看来是教训的不够,看招!”
“啊——”浴室里传来了令天地变色鬼神惊惶的惨叫声。
竭力抵御着身后姐姐艳羡欣赏的灼灼目光,齐天月最终穿戴整齐地(至于付出了多大代价就不清楚了)出了浴室,忽然一愣,看到小荷正呆立一旁,怔怔地望着她出神,眼中五彩纷织,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随后走出的齐心月淡淡笑了笑,上前从小荷手中接过费用清单。
“小荷妹妹,天儿今天就要出院了,这段时间总是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不如等下一起吃顿便饭吧?”
“啊,没什么啦。”小荷全身一震,仿佛被从梦中惊醒一般,“那种事情,本来就是护士的天职吧,只是,天儿妹妹应该还没到出院日期吧,是不是再观察一段,等确认彻底没事再作决定?”
“我真的没事啦,小荷姐姐,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的。”齐天月可不愿意再浪费昂贵的住院费了,那都是姐姐辛苦打工挣来的,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心安理得地挥霍,而且她和小荷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
“哦”小荷的神色黯了下去,她急忙垂下头,“那我去帮你取病例本。”说罢匆匆向房外走去。
“小荷妹妹,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齐心月一把没拉住小荷,只得对着背影发出邀请。
背影站住了,两支羊角小辫微微颤抖着,“不,不要了吧,今天同事和我换班,走不开的,不管怎样,多谢了。”说完又疾步离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小跑了,清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回响,一直延伸到墙角转弯处。
“小——”齐天月尚未来得及再次招呼,小荷已经消失不见,她和齐心月面面相觑,各自苦笑一声,一在面上,一在心中。
小荷倚定苍白的墙壁,用力仰首,使劲张大眼睛,仿佛有沙砾落入其中,“小猫咪,终于你还是要逃开我啊,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走在下午四点整的林荫人行道上,齐天月陶醉地闭着双眼,用力呼吸着秋日海滨城市清冽的空气,感受着高远天空和寂静大地间的充沛元气,清秋特有的纯粹阳光荡漾在无穷广大之中,她张开双臂,迎接这造物慷慨的倾洒,微风撩动她的裙角,翩翩振起,似乎要将一切的不谐不快涤荡一空,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郁积,无奈,痛苦,彷徨都已经离她远去。
齐心月远远看着妹妹天鹅般优雅出尘的姿态,眼眶变得湿润起来,内心被一种叫做感恩的情愫充溢着,“俯视众生的上苍啊,感谢你将可爱的妹妹交还给我,您曾赐给我宁静的心,来接受我所不能改变的,从这一刻起,恳请您请再赐给我勇气来改变我所能改变的。”
“天天,齐天月!真的是你吗?”街对面处传来一道交织着欣喜和惊异,好像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齐天月茫然回首张望,在这个时空,她只有被动地接受小姨留给她的一切,所有的关系都是怪异的单向,她惟一能做的就尽快适应。
等到齐天月看清那甜美声音的主人,不由稍稍有些失望,那是一个各方面无论怎么看都非常非常平常的女孩,一袭月白色的连衣百褶裙,一枝乌木发卡轻轻别着齐耳短发,一张邻家小妹般的面容,然而当所有这一切组合起来变成这个人时,就有了种素淡的优容味道,她就那样婷婷地站在街的另一边,眼神清亮有如晴空碧海,齐天月看着她盈盈袅袅地向自己走来,意态悠闲而从容,如同高天流云,那样的纤尘不染,那样的曼妙自然,齐天月觉得自己就要被天地间涌出的无数洁白羽毛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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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六 草草杯盘供笑语 昏昏灯火话平生
更新时间2010-4-16 20:10:45 字数:5056
阁室明媚,案几横陈,杯盏森列,烟水氤氲,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温壶烫盏,封壶,乌龙入宫,洗茶,凤凰三点头,直至分茶,举手投足无不熟极而流,不带丝毫烟火气,齐天月望着女孩轻灵而娴雅的动作,想着眼前这个人自己本应对其熟悉之极,现下却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心下不由几分黯然,白衣飘飘,乌丝微扬,以及鬓角细密的汗珠,无不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置身的世界的真实性,逼迫她务必从一团乱麻中理出需要的头绪来。
从刚才见面时起齐天月就一直在谨慎地约束自己的言行,尽力不使姐姐和这个名字叫袁静姝的女孩子觉出什么不对来(姝,音shū,同“书”),同时也在尽可能地收集他们对话中同自己有关的信息,这般两线作战,其中辛苦不言而喻,饶是她全力以赴,仍嫌有力未逮,每每顾此失彼,中间几次露出破绽,好在她们都以为是自己重伤初愈,未能完全恢复所致,并未追问。同行不多时便转进一家茶楼,被齐心月三言两语挤兑住后,袁静姝不得不亲力施为演示茶道,齐天月也得以趁机整合一下适才收集的情报。
嗯,她的名字叫袁静姝,出身儒雅世家,自幼耳濡目染,擅长多种民族乐器技法和茶道,齐天月暗思世家功底果然非同寻常,难怪刚才见面时会给自己那么清丽幽雅的印象,袁静姝是小姨打小起的邻居和玩伴,现在的同班同学,以及一支名叫“凤凰于飞”的小型民族乐队的拍档,这次她来前来探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是看看自己什么时候方便出院,重回乐队,至于这个袁静姝的日常兴趣,爱好,习惯,这些本是为小姨所熟知的方面,自己还一点都没触及到。
想到这儿,齐天月又头疼起来,想在一个对小姨熟悉程度不亚于姐姐而自己却对其闻所未闻的人面前不露破绽,简直就是一场不公平到了极点的赌博,用手也猜得出露馅的概率有多么大,但此刻的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开诚布公地说自己其实是齐家姊妹三十年后的儿子和外甥?她们能信才怪,搞不好又会以为自己是被伤了神智,把自己再塞回医院去。没办法了,甭管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都只能一头走到黑了,齐心月无奈之余只能尽力宽解自己,假如我能不令这个女孩起疑,那我就一定可以从容应对任何人,那样的话,安全系数应该是很高的了吧。
“怎么了,天天。”袁静姝原本微笑着将双手持定了茶盏递与齐天月,却不料对方久久不接,只是出神,眼中表情变幻不定,不由有些担心,忙将茶盏轻轻搁下,起身绕过茶案至齐天月面前,怜惜地捧住了齐天月俏面,略怀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啦?”
齐天月心神一荡,立即清醒过来,看到袁静姝关怀的动作,脸上一热,忙道,“没什么的,我很好,不要担心,阿姝。”她端起茶盏啜饮一口,不着痕迹地脱离了袁静姝的双手。
“咦,小丫头睡了几天胆子变大了哦,连阿姝姐姐都降级成阿姝了啊,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成天阿姝姐姐长,阿姝姐姐短地黏在人家身边啦?”齐心月戏谑地拍了下齐天月的小脑袋,毕竟共处了十六年,细微之处洞若明烛。
糟糕,齐天月暗骂自己不够小心,听姐姐喊人家阿姝,也就想当然地有样学样了,一合不到便出现破绽,当下心念急转,思忖着该怎么掩饰。
袁静姝见齐天月神情尴尬,心知自己这密友素来面薄,于是淡淡地道,“没关系的心月姐,说起来,我更喜欢天天叫我阿姝,反正才比她大一个月而已,总被叫姐姐什么的也蛮不好意思的。”
“好好好,她喜欢叫,你喜欢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我多事啦。”齐心月故作悻悻地扮了个鬼脸,把齐天月和袁静姝都逗乐了,“茶也喝了,大小也捋顺了,我们是不是制定一下下一步的战略走向啊?”
“姐姐,我想和阿姝去乐队看看,可以么?”想到回家后即将同齐心月长时间相对相处,齐天月心里就底气不足,前生妈妈的果毅决断和今生姐姐的古灵精怪都令她颇感挠头,已经形成了一种只要面对便觉敬畏的固定心理弱势了,想到自己非常可能一个不巧在其面前穿帮,齐天月就惴惴不已,更别提去想之后的下场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这会倒宁可先从袁静姝靠近,慢慢磨合演技,况且还可以借机从袁静姝这里得到一些她对小姨的印象,从而间接减少在齐天月这个无论前世今生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人面前穿帮的可能性。
“不要了吧,你身子还虚弱,别到处乱跑的好,还连累人家阿姝。”齐心月如今对这个妹妹可谓是爱逾性命,且不论她舍命救了自己,单是十六年朝夕相依,也自非比寻常,生怕她再有半点意外,只是心下疼惜,不忍强硬拒绝。
“不要紧的心月姐,正好今天周末,乐队要来这间茶楼演出,也不用跑路,天天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肯定气闷的很,你就让我就陪她散散心好不好?”毕竟是真正的女孩子,心思细腻,袁静姝要比齐天月有策略多了,懂得顺着齐心月关心妹妹的角度入手化解障碍,她笑吟吟地走到齐心月身旁,揽过对方肩头,“你放心啦,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天天的。”
末了这一句,袁静姝把“你的”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齐心月听了俏面一红,啐了一口道:“好啦好啦,小丫头牙尖嘴利,说不过你,不过说好哦,天儿最迟不能超过十点回家,不然的话……”
齐天月闻言忙把脑袋点得有如小鸡啄米似的,袁静姝静静一笑不再多言,重新落座在齐天月身边,收敛神情认认真真地斟起茶来。
齐心月又吃一盏茶,起身取过坤包,抽出几张钞票塞给齐天月道:“跟大家玩的开心些,可别忘记时间啊,我先回家去收拾一下你的房间。”说完去前台会了茶钞,对袁静姝挥挥手,出了茶楼。
齐天月看着手中捏着的几张薄薄钞票,对比起前世妈妈给予自己的滔天财势,心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这点钱换作前世,对自己来说也就是一次小费的数目,而今却不知道是姐姐几多辛苦方才换来,但一阵啼笑皆非的冲动过后,升起却的是无限的感激和愧疚,看得出姐姐这段时间过得很艰难,脸色同最初见到时相比憔悴了很多,齐天月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姐姐,只是以她两世的经验也知道,无论再怎么艰难,姐姐都不会流露半点畏缩之态,更不会放弃,无论如何,从本质上说,现在的几百元同前世的动辄成千上万元,包含的殷殷情意并不因数目的微寡而相形见绌。思潮翻涌,手中的钞票彷佛渐渐变得烫手起来。
袁静姝见齐天月自顾自地出神,默默地替她将残茶倒掉,换上新茶,上前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秀发,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怜惜。
齐天月定了定神,问起相对更需要知道的事情:“阿姝,乐队其它人最近在忙什么?”
“都和以前一样,你这个核心成员住院了,大家就暂时又各忙各的了,柯吉士满世界跑着采风,魏明湖天扎在图书馆充电,只有我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啃课本,不过每个周末大家还是要聚在一起演出几场,免得配合生疏。”说到这里袁静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齐天月浅浅一笑,“不知道今天他们见到你会是什么表情,原本以为你还要至少一周才能出院呢。”
柯吉士,魏明湖,齐天月连忙将这两个名字印在脑中,真的是很小的一个乐队啊,只有四人,离最低十余人的正规标准还差好远,这么说来,还是玩票性质居多的说,只是,阿姝使用的乐器是什么呢,这样娴静淑雅的一个女孩,多半会是扬琴或者古筝什么的吧。
齐天月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袁静姝边聊边收集着资料,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服务生将茶楼中的仿古宫灯一一点燃,不一会便传来阵阵异香,原来这宫灯选用的蜡烛都是掺了香料的,配合茶楼中的红木桌椅,织锦屏风,雕梁画栋,倒也古色古香,情调盎然,此时茶楼生意渐隆,时有茶客推门落座,齐天月和袁静姝虽然坐在相对不起眼的角落,但两人的脱俗气质与清纯相貌仍不时引来旁人侧目,其中目不转睛惊为天人者有之,稍沾即走蜻蜓点水者有之,视若无睹道貌岸然者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更有一桌茶客三人,看模样倒也个个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只是面上淫邪贪婪一览无余,这三人不住地朝她们戳戳点点,还几次发出低低的谑笑,态度极其张扬,附近几桌茶客与过往服务生觑见他们丑态,也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齐天月被周遭一道接一道包含着叹赏、惊艳、玩味、意淫、猥亵诸多含义的目光扫的是如坐针毡,烦闷至极,她才成为女生还不到一个月,之前在医院接触的人也只限于姐姐,小荷与一些探视的老师同学,哪见过这种阵势,再加上想到换作前世,齐少爷说不定也会成为这行注目礼大军的一员,而今山不转水转,轮到自己忍受这等狂轰滥炸的洗礼,怎叫一个怒字了得。齐天月心中天风海雨电闪雷鸣,面上自然也就红云大起,流波婉转,艳丽无方。
袁静姝却是对此类情形见惯不惊,斟茶换水,提壶推盏一如既往从容不迫,扬头招呼服务生叫了两客点心后,她注意到了齐天月脸上红晕,也不由心中一颤,为齐天月这一刻的娇羞风韵有些迷失,不过稍后忙将座椅角度稍加调整,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目光,悄悄在桌下轻轻地握住了齐天月的手作为安慰。
齐天月感受到了从袁静姝传来的温柔和热度,心中躁闷稍平,对这个善解人意的可人女孩好感不由又增几分,将手微微紧了一紧以示感谢,不料袁静姝却因为她这一举动也飞红了脸,她可不知前世的小姨性子虚静,极少将心意明示,与袁静姝可算是同性相吸,这样的行为在过去十六年的交往中是绝无仅有的。
这时店门转动,一位猿臂狼腰的魁梧少年背着三口形状各异的黑木匣子走了进来,这少年一身牛仔打扮,颇为老成,只是眼神中不时流露的稚气泄漏了他的年龄段,他略一轮望,忽然面露喜色,径直朝齐天月二人所在的茶桌走去。行至桌前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身上三个木匣取下放稳,然后大咧咧地抽过一把座椅坐下,对齐天月道:“恭喜你这么快就出院了啊,齐天月同学,看来今晚大家又可以一起演出啦。对啦,是不是再给大家独奏一曲《良宵》,作为这么长时间没能领略到你精妙技艺的补偿。”嗓音颇为低哑,与他高大的身材殊不相称。
齐天月不知他是柯吉士和魏明湖中的哪一个,不好作声,只得抱歉地笑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袁静姝。
袁静姝会意地轻轻拍拍齐天月的柔荑,对那少年道:“天天今天才出院,精神还不大好,独奏什么的等下次好吧?对了吉士,这礼拜跑到哪里采风去了?弄得满脸的风尘仆仆。”边说着斟了盏茶推递给他,齐天月这才知道这少年是柯吉士。
柯吉士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懒洋洋地道:“听说有个化外国的净琉璃剧团正在周边城市巡回演出,我巴巴地坐了十四小时长途车赶去取经,谁想到人家是内部巡演,没身份的根本连根毛都看不到,哎,我好可怜啊,齐天月同学,给我倒杯茶抚慰下我饱经创伤的心灵吧。”说着把空茶盏推到齐天月面前,一脸涎笑地望着她。
齐天月顿觉一阵恶寒,随即又是一阵羞怒,这种不入流的雕虫小技,她前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自己也偶尔一用,但当此刻攻守之势逆转,她成为受方时,才发觉被一个没有任何好感的人纠缠是多么郁闷的一件事,再想到这个柯吉士黏着的目标实际上是自己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小姨时,更是无名业火勃发,但顾及到小姨的形象,不得不克制再三,最终她只是垂头不加理睬,把柯吉士晾在一旁,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大魅力,此时情态有如水莲花含嗔低举,柯吉士的眼睛都看直了。
不过柯吉士见对方久久不回应自己的热情,也不由有些尴尬,挠挠头皮正待发言,袁静姝却已经将他的茶盏斟满递了回来道:“天天才刚出院,你就别逗她了。”有人打圆场,柯吉士也就趁势收蓬,和袁静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种没有营养的废话,一边不时小心地瞟一眼齐天月。
齐天月看着柯吉士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心中对这个人的厌恶之情不断递增,索性不再参与谈话,一心一意地品起茶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天月正自无聊间,忽听柯吉士叫道:“魏明湖,你这蜗牛又是最后一个到,肯定又是在书堆里猎奇入迷了吧,害我们的天月妹妹等这么久,该当何罪呀?”
齐天月抬头一看,注意到桌上又多了位清丽少女,自然是乐队最后一个成员魏明湖了,她一身紫衣,在宫灯的掩映下明暗变幻不定,看来有种神秘的魅力,只是肌肤殊少血色,苍白异常,眸中也有股淡漠之意,使人觉得难以亲近。
魏明湖面无表情地轮视一周,对齐天月点点头以示问候,随即垂下头盯着手中茶盏,淡淡道:“想到要见你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眼就能看透,没有任何内涵可言的单细胞生物,就让人提不起劲来,不过还好天月的出现补偿了这种遗憾,只要你能保证不再作声,就一切都完美了。”
柯吉士被魏明湖噎得直翻白眼,气哼哼地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这两人只要聚在一起就没有不斗嘴的时候,只是铩羽而归的人必定是柯吉士,偏偏他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下次见面就又下贱兮兮地去挑衅,再被千篇一律地放倒。齐天月心中暗暗呼爽,果然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还就要魏明湖这种冰锥一样的本事对付柯吉士这大脸猫,袁静姝对此类场景虽说早已司空见惯了,但想到齐天月不能多待,就又连忙和起稀泥来,“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大家聚齐了,还是抓紧时间多合作几曲吧,天天可是要在十点前回家的。”
见齐天月和魏明湖都点点头,柯吉士赶紧就坡下驴,不再打嘴仗,俯身将乐器一一从匣中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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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 银瓶乍破水浆迸 铁骑突出刀枪鸣
更新时间2010-4-16 20:11:19 字数:5461
果然不出齐天月所料,袁静姝的乐器是古筝。魏明湖的乐器是二胡,柯吉士的是琵琶,瞧他指臂粗壮,居然选这么需要指端灵活度的乐器,却是有些奇怪了。齐天月自己的乐器,在她看来,自然是时刻不离身的玉箫了,虽然常规的民族乐队中箫的出镜率并不怎么高。
不料当她从随身丝套中取出那管玉箫时,袁静姝却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瞅着她:“天天,你今天要用甄陀罗么?对了,柯吉士不知道你出院,没有带你平时用的笛子。”
齐天月连呼侥幸,想不到小姨擅长的乐器不仅仅只有箫,还好袁静姝替她把理由想好了,虽说真要让她吹笛,也难不住她,前世在妈妈的严格要求下,她对各类古典传统文化倒是广有涉猎,琴棋书画,诸子百家,乃至医卜星算,均有得窥,但若不是柯吉士不知道自己刚刚出院,没有带笛子来,她几乎又要露出马脚。经袁静姝一说,她才知道原来手中玉箫也是有名字的,居然还是天龙八部之一,她想了想,估计是出自前贤“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的诗句,齐天月暗自叹息,这诗后两句是“箫声容与渡淮去,海上魂须七日招。”,大见愁苦郁结之意,好好一支玉箫,为什么小姨会起这么悲凄的名字,小姨啊小姨,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事呢?
齐天月随着三人行至茶楼歌台,待柯吉士同台前领班打了个招呼,便与大家一起坐定,各自调试完来,袁静姝的古筝细腻绮丽,魏明湖的二胡凄迷优美,柯吉士的琵琶宽猛兼济,齐天月更是神采悠扬,掌中玉箫光华莹润,音韵飘潇,佳人灵器,相得益彰,仪态飘逸宛如弄玉仙子御风重临,吸引了众多茶客的目光,只是难生亵渎之心,惟有刚才对齐天月和袁静姝指手画脚最肆无忌惮的那一桌三个茶客,见到如花美人居然是色艺双绝,更是兴致昂扬,满脸的垂涎三尺表情,稍顷,四人磨合完毕,正式开始了今晚的第一次合奏。
首先演奏的曲目是《夕阳箫鼓》,齐天月前世对此曲也是偏爱有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练习。很快她就摆脱了最初的些微生涩和慌张,进入了深层演奏时物我两忘的境界,婉转如意的箫声不绝如缕地随着她春葱玉指的按捺袅袅飘出,清新流丽,无不应手成曲。诸多茶客原本各自谈天说笑,此刻雅音一起,纷纷注视歌台,只见齐天月超逸、袁静姝娴雅、魏明湖神秘,立时被三人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如痴如醉地欣赏起来。
但袁静姝三人却是多少觉察出齐天月跟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这一曲《夕阳箫鼓》他们四人也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了,本是一首琵琶大套文曲,起承转合均应以琵琶为全曲核心,昂扬低徊都应由琵琶乐师发轫,余者各司其职以为辐辏,他们也一直这样做的。但今天的齐天月已非故人,相比起小姨,她的技法少了三分逸气,多了几许华丽,更为不同的是,齐天月此时可是男子心性,有着那股与生俱来的争强好胜的意气,再加上她对琵琶手柯吉士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因此在演奏中便有一点点意无意地同他争抢起乐曲主导权来了。
而柯吉士对齐天月这样的行为也由最初的突兀,好笑,逐渐变得惊讶,正视,不快乃至不服起来,平心而论,前世的齐天越,在箫技上的造诣还要超过齐天月,因为他对小姨怀着深深的仰慕之情,对小姨的一切也是爱屋及乌,而甄陀罗箫作为小姨仅有的遗物之一,自然倍受重视,闲暇无事便研习一番,他天分又不下于小姨,这样一个仅仅是随兴而为,一个却是求全责备,再加上浸淫时间长短不同,自然高下可见。
但柯吉士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其中奥秘的,他只是奇怪怎么齐天月一下子功力暴涨,已隐然有冲击他在乐队中的领袖地位之势,但男子汉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输给女子之手,更遑论是自己对其有想法的女生,当下他也只能全力发挥,尽力固守主导地位,但实力的差距可不是仅凭一时努力便能弥补的,二人宫商拒守间,各种高下端倪也随之显现。
柯吉士的脸色已然有些发青,琵琶声中渐渐掺入了一丝烟火之气,音色也呈不谐之相,这是他心态不稳急于求胜所致,对此听热闹的外行茶客虽然察觉不出,但落在袁静姝和魏明湖这等内行耳中,却是无所遁形,与此相对的,齐天月的箫声却依然故我不为所动,珠圆玉润,完美无暇,不但如此,她尚能行有余力地对柯吉士不时发出的焦躁之音加以补救,犹如海纳百川,随意赋形,一阵夜风穿堂而过,齐天月衣袂飘翻,神情恬然,宛如月宫仙子。袁魏两女不由相向对视,各自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奇之色,而魏明湖更是一副饶有兴味一探究竟的神情,她虽性格冷漠,却对未知的事物有着一种不可遏制的探究心理,否则也不会遍览群书以探佚猎奇了,显然,今晚齐天月迥异往昔的表现又激起了她的猎奇欲望。
奇怪的是,那三个好色茶客此刻居然也自一脸肃然,仿佛在认真倾听,叫人很难将此刻的他们同之前的厚颜猪哥联系起来。
柯吉士与齐天月争鸣几合,终因功力不敌不得不将核心地位拱手相让,琵琶声逐渐偃旗息鼓,龟缩二线,玉箫声转明亮,愈加从容不迫,君临龙视,便这样载浮载沉,直至曲终。齐天月吹奏的最后一道余音在歌台上空袅袅盘旋,许久方才散去,茶楼中原本鸦雀无声,直到此刻方才如梦初醒般地掌声雷动,齐天月四人起身或鞠躬或裣衽,复又归座,准备合奏下一曲。
“齐天月,没想到平时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你身上一定还有更多的的秘密对吧?”魏明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紧紧地盯住了齐天月。后者闻言不由打个冷战,心说只怕我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你也打死不信。
“天天今天用的可是甄陀罗哦,平时都是秘不示人的,当然和普通的笛子不一样的。”袁静姝又一次想当然地替齐天月找到了理由,只是她看着儿时起的玩伴的眼神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欣喜,又像是迷惑。
柯吉士却是气闷不已,输在一个女人手上,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完败,齐天月无懈可击的表现令他叹为观止,也将他的失败放大了十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柯吉士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着,女人,你只要当好你的花瓶就好了,比男人强是愚蠢的表现,齐天月,我要让你知道我比你强。
柯吉士烦闷欲裂,狠狠地将手中琵琶一拨,铮地一声,杀伐之意大盛,却是一曲《十面埋伏》,柯吉士面沉如水,运指如飞,仿佛要将无尽的郁怒尽数灌入手下四弦六相二十四品中,挑分勾抹,扣拂扫轮,揉吟带挽,种种手法层出不穷,当真令周围茶客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一桌三个怪客看了却是面现不以为然之色。
齐天月前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柯吉士那点小孩子脾气,却也不已为意,只是把了手中甄陀罗玉箫随着乐音一记记地点着拍子,神色中悠闲从容与狡黠促狭之意兼具,饶是袁静姝魏明湖这两位顶尖美女,见了她等这撩人意态,也不禁一阵心旌摇荡,几欲迷失,旁人自是不消说了。
唯有那三个怪客的注意力依旧在柯吉士身上,《十面埋伏》乃是著名琵琶武曲,对演奏者的技巧要求很高,随着柯吉士手下一个个繁难曲段的流出,这三人逐渐收起了狂傲不屑之色,当中一位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不到,双眼却凌厉有神的小个子更是露出了一种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表情。
很快一曲将尽,节奏也愈转激烈,柯吉士心无旁骛,已全然忘了自己是赌气争胜才行演奏的事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最后阶段的冲刺中,猛听金铁交鸣之声一窒,跟着啪啪二响,却是他手上加劲强催,琴弦抵受不住,已有两根齐齐自中断绝。
茶楼中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然而不多时这种安静便被打破了,一阵哄笑自那三个猥琐茶客桌上爆发而出,居中那矮个茶客更是夸张地拍击着桌子,仿佛见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物。
大堂领班眉头略皱,上前躬身温言道:“抱歉,几位先生,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用茶,可不可以请你们把声音稍微放低些,以免打扰到其他人好么?”
那矮个茶客冷哼一声,脸上满是鄙夷挑衅神情,道:“说到打扰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先呵斥我们吧,眼前这位先生,如此粗鄙的弹奏,只怕是更早打扰到大家吧。”这人语音格色怪异,全无抑扬,好似铲锅发锯,听来大是刺耳。
领班瞧这一干人脸色不善,忙陪笑解释道:“这位先生是我们茶楼特邀的民乐艺术家,刚才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矮个茶客蓦地仰天狂笑一通,大有睥睨天下之势,可惜身形短小,与其豪气殊不相称,倒显得颇为滑稽,他自顾笑了半晌,回头对左首一个身材肥硕,神情谄媚的中年人冷冷道:“什么艺术家,这样的三脚猫本事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中现宝,支那人就只会自欺欺人罢了。”后者连忙点首不迭。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齐齐变色,支那是卫国战争时期化外国侵略者对华夏国的污蔑性称呼,战败之后化外国向华夏国几番摇尾乞怜,支那一词更是缄口不提,至今虽已时移境迁,两国关系也早已“正常化”,但向来恩怨辗转,几近百年,数代血仇,岂能一旦搁弃,是以彼此民间各有激进势力鼓吹敌对,这中年人“支那”一词既吐,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十有八九是化外国人,而且自然算不上是什么对华友好人士了,在华夏大地嚣张如此,纯粹就是赤裸裸地挑衅,在齐天越的时代,化外国已经作为华夏三十六行省之一列入了华夏版图,虽然也不时有极端民族分子跳出狂吠几声,但大体上已被泯灭同化,这三人言行放到那时,多半是被送进精神病院。
此时茶楼之中却是群情激愤,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已在暗自摩拳擦掌,气氛一触即发,柯吉士更是目眦欲裂,全身微颤,便要作势欲扑,袁静姝虽然也是气得俏脸煞白,却仍将他牢牢按定,竭力使场面不致失控。齐天月和魏明湖倒是没什么动静,前者依旧正襟危坐,只是双眼微闭,偶一开阖,其中精芒不时闪动,后者面上最初的怒色惊鸿一现,随即变作苦恼矛盾之色一阵翻腾,最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转为了静观其变,一双闪亮妙目不住地在齐天月身上扫来扫去。
那矮个茶客对堂中紧张局势全然不以为意,仰天打个哈哈道:“少安毋躁,支那人,现在世界的游戏规则是有实力者才有决定权。”说着转头对右首一个面目姣艳有若人妖的年轻人道:“犬养君,让支那人领教一下什么是真正地琵琶技艺。”
“哈咿!”妖艳青年起身垂首肃立,从身旁的座椅上提起一只造型古旧的龙骨木匣,必恭必敬地开启匣盖,取出一样物事来。
“三河丸!!你们就是近期访华的净琉璃剧团艺人?!”柯吉士看清那件物事时,不由大吃一惊,那是一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独特而精美的造型,令他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件华自夏国唐朝起便流失到化外国的瑰宝,无数珍珠和珊瑚在腹板与拨面处组成了一幅极富东亚风情的生动图案,吃堂中烛光一映,显得无比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那名叫犬养的青年又自匣中取出一支以黑檀木为柄,顶端镶以黄杨木的拨子拈在手中,对着柯吉士近乎妩媚地一笑道:“支那先生,在下犬养能活,化外国井上净琉璃剧世家第一琵琶法师,请多指教。还有,我们此行不是访华,是来播撒我国伟大文化的精粹的。”他明明听得懂那矮个茶客的华夏语,这番话却是用化外国语说的,齐天月扬声译出,堂中登时又是一片群声鼎沸,柯吉士脸色阵红阵白,张了张口,却没能说些什么。
犬养能活不再多言,抱定三河丸归座,拈拨子的手捏个兰花诀,忽然展颜一笑,发手扬拨,琵琶一物,虽自华夏流入化外,算来是一体本源,但时日久远,至今两国演奏技法已有不同,这化外国琵琶却是不修指法,全部功夫便都在这一支拨子上,只听得“嗡”地一声,清音缓缓荡出,有如寂静湖面上一滴夜露跌落激起了层层涟漪,原来这犬养能活适才看似信手一拨,实则却是一连串细微之极的拨挑拢抹动作组合而成,故此声音听来跌宕凝合,婉转有致,齐天月冷眼旁观,以她前世的造诣功底,自然看得出其中玄虚,心中暗道这化外国小鬼子倒也不全然是妄自尊大,百年世家,毕竟手底有些真材实料,这一手万流归宗委实门道不俗,换了她也不能神完气足地照办得到,柯吉士与之相比,相差显然不止一筹。
犬养能活面含浅笑,眼蕴春水,牢牢盯住了柯吉士不放,手下章节却丝毫不紊,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声韵华然,旋律飘扬,众人一时听得有些失神,面上忿色也渐渐霁散,齐天月却是蛾眉轻攒,袁静姝三人脸色也是难看异常,原来犬养能活弹拨的这一曲不是别的,正是臭名昭著的《君之代》,这首歌曲在华夏卫国战争时期成为化外国歌,是其进行侵略扩张的开始的标志,《君之代》所到之处,血流川原丹,积尸草木腥,无数华夏民众惨遭无辜杀害,一曲《君之代》,可谓化外国军国主义的象征,齐天月前世时,那些极端民族主义得跳梁小丑就常常用这首乐曲为卫国战争时期的化外国战犯招魂。而今时距化外国无条件投降也已近百年,曾为华夏大地带来深重灾难、空前浩劫和奇耻大辱的《君之代》居然再次在曾饱受它蹂躏的国度响起,齐天月娇弱躯体里蛰伏的,也是一盏血性未泯的男儿灵魂,对此焉能不惊怒交加。
不一刻,犬养能活一曲堪堪弹毕,只见他收拨当心一划,余音嗡然,不待彻底寂灭,又长声颂道:“愿我皇长治久安,愿我皇千秋万代,直至细石变成巨岩,长出厚厚的青苔。”正是《君之代》的歌词,这次,他却是用华夏语念出了。
柯吉士面如死灰,汗出如浆,脸部肌肉抽搐不已,显是内心痛苦已极,眼前这个犬养能活的琵琶技法是他所望尘莫及的,之前同齐天月斗乐败北,不过少年意气之争罢了,但在自己的祖国大地,被百年宿敌以自己的拿手技艺,弹奏着曾深深折辱了自己民族的歌曲所趾高气扬地击败,他的羞愧愤懑实在是无以复加,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寒声道:“阁下技法高明,鄙人自叹弗如。”说罢双目一闭,强忍着不令眼眶内的泪水落下,众人闻言“轰”地炸了锅,切齿声,叹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袁静姝魏明湖两女对视一眼,各自流露出了愤恨不平却又力不从心的神情。
犬养等人得意洋洋,昂首向天,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柯吉士缓慢至极地将自己的琵琶举过头顶,犹豫片刻,终于一咬牙闭目,向下砸出,却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落地崩裂声,他只得疑惑地睁开眼睛。
一只白玉素手横空划出,接住了仅余二弦的琵琶,此时月上中天,满堂辉光如银,夜风吹过,齐天月长发飞舞,神色冰冷,宛如女神一般,圣洁凛然莫可逼视。
“腐萤之光,焉得与皓月争辉,既敢犯我华夏天威,今日便教尔等知晓孰谓夏虫不可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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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 大小独当三百阵 纵横只用五千兵
更新时间2010-4-16 20:11:46 字数:5110
齐天月神情肃然,语气庄严,这一番话力道铿锵,虽有挟山超海的豪气,却丝毫不令人觉得是炎炎大言,众人瞧她粉面含威生嗔,色冷如水,虽带三分薄怒,却也自有一段迷人风情,她一出头,袁静姝大感惊奇,掩了小口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刚认识这位十六年来的玩伴一样,柯吉士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魏明湖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神情,更加饶有兴味地注意着场中的变化起来。
犬养三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放声大笑起来,一边还不住地用淫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齐天月,尤其是犬养能活,一副垂涎欲滴恨不得眼前把这勾人小妖精一口吃掉的表情,他眼珠略一转动,随即对居中的矮个鬼子鞠了一躬道:“龟田代理家主阁下,请允许我与这位小姐同音论技。”
那矮个鬼子是化外国井上静琉璃世家这一代的实际掌权者,龟田太保,井上世家这一代的家主年纪未满二十,尚不到族规中指定的可以接掌家族岁数,按照族规便由他这位资历最深的元老暂理族中一应事务,同音论技牵涉到家族荣誉,故此犬养能活有这么一请示。
同音论技在化外国中的历史由来已久,古天皇时代,卜乐一家,宗室祭拜天地,祈禳社稷之时,巫者除了占钻筮算,多半都要载歌载舞,以求取悦神祗,得赐大威灵能。一来二去,不同派系的巫者为了争夺可以左右皇族的话语权,在较量本行卜算本领之外,同音论技也就应运而生了,所谓同音论技,是指双方乐师以同种乐器,演奏同样乐曲以争高下的方式,失败者自身所属巫者派系下场如何自不待言,其本人除了尚须答应胜者全部要求之外,终身更不得触碰任何乐器,一名乐师身陷此境,实在是比死还惨的命运,故此多有立时切腹以雪耻者,时光荏苒,这同音论技之法流至民间,因其大大迎合了化外国民偏激狭隘的品性,非但没有消亡,反而更加茁壮发展开来,成为惨烈度仅次于御城争棋的不见血的决斗方式,一直保留到了今日。犬养能活欲与齐天月同音论技,其司马昭之心,可见一斑。
有着前世丰富文化底蕴的齐天月自然知道犬养能活打的什么鬼主意,却是不怒反笑,道:“在下齐天月,忝居天心乐派执掌,在此郑重接受犬养阁下同音论技之挑战。”这天心乐派的名称,却是她从姐姐与自己名中各摘一字而来。
犬养能活见了齐天月如花的笑靥,不禁又是一阵心痒难搔,忙对龟田太保道:“代理家主阁下,事关名誉,无论如何,务必要同意我的请求,拜托了。”
龟田太保人老成精,见齐天月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态,心下觉得只怕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但此刻已势成骑虎,欲罢不能,若不允许犬养能活同音论技,之前的威风就此丢个干干净净不说,回头族中的责难之声只怕就要逼得他非引咎辞职不可,但他毕竟老奸巨猾,略一盘算,便有了计较,当下正色道:“犬养君,我以井上世家代理家主名义,允许你与这位小姐同音论技。”
犬养能活登时大喜过望,用力一顿首道:“哈咿!”取了三河丸便欲上前,哪知龟田太保却又起身一伸手,将他拦住了。
犬养能活大惑不解,心道难道龟田阁下心怯了,一个支那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凭自己的技艺,笃定让她一败涂地,想到这娇滴滴的小美人不得不任自己予取予求,在身下婉转承欢的诱惑画面,不由得又吞了一大口口水,忙又向龟田太保道:“代理家主阁下,我以井上净琉璃剧世家第一琵琶法师身份起誓,一定要让这支那女人输的心服口服,不论身心,全都臣服于我。”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大噪,呵斥谩骂如潮不断。
“不要脸的化外国小鬼子,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齐小姐,我出十万,你一定要狠狠教训教训这个小王八羔子。”
“妈了个巴子的,老六,召集弟兄,老子要废了这几个人渣。”
龟田太保全然不为此刻形势所动,只是咄咄逼人地盯着齐天月道:“适才犬养君业已献技,现在还请齐执掌不吝赐教。”
柯吉士勃然大怒,双目赤红几欲滴血,他喘了几口粗气,恨声道:“死化外鬼子,你休想让华夏人演奏《君之代》,这样的音乐只配在厕所里放!”
龟田太保左首那一脸谄媚的胖子闻得此言,立即面色一变,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化外国和我们华夏国一衣带水,世代交好,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友国神圣的国歌,还不快向龟田先生道歉!”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胖子居然是华夏本国人,看到此人对外阿谀逢迎,对内色厉内荏的无耻行状,再想到原来龟田这个老鬼子心思这般恶毒,倘使齐天月不肯依言弹奏《君之代》,就算是没能接下对方的题目,这同音论技,便是不战而败了,但若不管不顾地接受挑战,去弹那为军国主义歌功颂德的《君之代》,更是终身难雪的耻辱了,明了此节,无不怒火填膺,愈加鼓噪起来,当下茶楼局面大乱,叫阵之声不绝于耳,宛若沙场。
齐天月玉容无波,不露半点喜怒,只是淡淡道:“便依阁下所言。”众人大感愕然,但瞧她全无惊惶之态,再念及适才她那冠绝红尘的绝妙箫音,只得纷纷按下心中焦躁,静观其变。
一旁早有侍者捧上一具完好琵琶,欲要替下齐天月手中残品,她却素手一扬,拦止笑道:“不必替换,化外国米粒之珠,黯淡微光而已,便只两弦,也足够教其管窥我华夏琵琶无上玄妙,多了却是浪费。”
这番话可把个犬养能活气得要死,他天赋聪颖,又是自幼在素以琵琶技艺著称的井上世家研习,十五岁时已臻大成之境,单枪匹马以一架三河丸会遍四岛九国此道高手,未尝一败,闯出“井上家的无双犬养”好大名头,而今被齐天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般居高临下地视若无物,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狠狠一拍茶桌便要起身詈骂,却被龟田太保一把按住,这井上世家代理家主性子阴骘,眼见齐天月如此玩弄玄虚,反而愈加收敛了轻视之心,要看看她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齐天月道声“有僭了。”以左手持定琵琶曲颈,却不放置怀中,反而上举过顶,复向脑后翻转,将琵琶背朝前置于身后,跟着右手自肘倒背,在背后挑了挑仅余的双弦,双手反操之下,身姿更显曼妙浮凸,虽说婀娜曲折之至,却与通常琵琶弹姿全然不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弹琵琶!!”柯吉士却是个识货的行家,一眼便认出了齐天月这副架势,正是昆煌石窟中唐一百一十二窟壁画中的一幅——《观无量寿经变》之中反弹琵琶自在飞天的形象,在他心底原以为那是属于神的专擅,却不料齐天月居然有此神通,他望着齐天月的绝美风姿,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反手拨弦自在弹,盛唐流韵袅千年。”
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二人猛听“反弹琵琶”四字,不由齐齐悚然动容,各自对视一眼,只见彼此满眼的骇异和疑惧,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哪路神仙,齐天月尚未起手弹拨,他们鄙夷之心已然尽去,龟田更是贼眼乱转,不知在暗自打什么鬼主意,他盘算片刻,又对齐天月道:“齐执掌,还请赐教,好让我等见贤思齐。”正是步步紧逼,要让齐天月就范,弹那《君之代》!
齐天月微微展颜一笑,道:“少安毋躁,化外人,现在世界的游戏规则是有实力者才有决定权。”这句话适才龟田曾在犬养炫技之前甩给众人,此刻除了将支那两字改成化外,又被齐天月完璧归赵了,众人哪有不凑趣的道理,纷纷轰然叫好。
龟田太保脸色铁青,干笑道:“齐小姐,我们化外国人可不是只会嘴头斗狠的懦夫,说了却做不到是最被人所不齿的。”他心中愤恨,不觉失态,连敬称都忘了。
齐天月脸色一肃,不再多言,随即右肩微耸,跳珠鸣玉般的连串乐音已自背后响起,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全,毫无窒涩,众人想起此刻她只有两弦可操,却如此举重若轻,如履平地,当真是神乎其技,心下皆是赞叹不已。只是韵律古怪异常,殊非《君之代》原有音节,犬养能活只听得一拍,顿如溺水之人捞住救命稻草一般电射跳起:“你弹的不是《君之代》,你输了!哈哈!”齐天月不去理他,只是弹个不休。
茶楼众人神情惨然,想到这如同嫩蕊美玉般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没能斗过这两个化外鬼子,心下戚戚,各将郁怒的目光射向二人。只见犬养能活兀自志得意满地叫嚣不已:“哈哈,小姑娘,你输了,不用再弹了,我们商量一下,我该提什么要求呢,桀桀桀桀……”
然而他手舞足蹈一阵,突然间身形一僵,双眼睁的溜圆,同龟田太保一起,张口结舌地望着仍在弹拨不已的齐天月,一动不动,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反观袁静姝三人,却一扫沮丧之色,俱是面现狂喜,众人均觉诧异莫名,茫然不知其中关窍为何。
又不多时,齐天月轻轻一振纤指,弦声响遏行云,盘旋片刻,终于戛然而止。此时月白风清,万籁俱寂,齐天月肤容胜雪,裙裳如云,绰约静穆宛似凌波仙子,使人莫敢逼视。
齐天月放转双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对龟田二人略一裣衽,道:“幸不辱命,尚请二位阁下见教。”
此时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总算从石化状态中解脱出来,默然良久,龟田费力地干咽几下,用苦涩的语气道:“齐执掌技法通神,居然凭区区两弦都将《君之代》倒弹如流,是我们输了。”
齐天月笑道:“华夏天国,纵是一草一木,又岂容沾染异族气息,在下倒弹《君之代》,只是不想污了朋友的琵琶。”
龟田二人面色灰败,垂头丧气,先前的嚣张意兴已是涓滴无存。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敢情齐天月早已成竹在胸,一通倒弹下来,一则打破了龟田妄想将之逼入两难境地的恶毒盘算,二来也彰显了远超犬养能活不知多少的精湛技艺,正是一箭双雕的绝妙运筹。想通此节,茶楼中登时欢呼四起,这场斗法一路看来,当真是目眩神驰,双方各施神通,斗智斗力,终于齐天月技高一筹,以一架残损琵琶,反手倒弹,卓妙成曲,实令龟田二人不得不服,大获全胜,众人心情也随之起伏荡漾,此时方能一吐为快,又哪有不大喜若狂的。
齐天月团团一揖,朗声道:“幸得诸位朋友呐喊助阵,齐天月铭感五内,在此谢过了。”毕竟男生心性,不同女儿,举手投足,多了三分飒爽英气,众人更觉其蓬勃可爱,俱都赞不绝口,若不是齐天月刚才得表演太过艳绝超俗,使人多生敬仰之心,当下就要有几个自命风流的少年公子上前搭讪。
袁静姝三人望向齐天月得目光也变得异样起来,魏明湖是好奇和期待,袁静姝是惊喜和怜爱,柯吉士则是感激和崇拜,还有一些晦涩难明的意味。
齐天月待堂中气氛稍稍平息,又向犬养能活道:“犬养阁下,同音论技的规矩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犬养闻言脸色益发难看,低低咕哝几句,终于极其缓慢地起身,向齐天月俯身跪下,以脸贴地,涩声道:“我犬养能活与阁下同音论技败北,在此发誓,终生不再触碰任何乐器,有何要求还请阁下示下。”
齐天月嫣然一笑,道:“我也不如何为难你,只是我华夏有句话叫做‘叶落归根’,这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自我有唐一代流落海外,漂徙沉沦这许久,也是时候回到祖国怀抱了,还请交还。”
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闻言登时面色大变,这三河丸作为井上世家的镇族之宝传延至今,已经成为整个化外国静琉璃界的精神象征了,又岂有拱手相送外族人手的道理,哪怕这外族人才是宝物的正牌主人也不行。
当下龟田太保强打精神道:“齐执掌见谅,三河丸是我井上世家镇族宝器,我和犬养君都无权处置,恳请齐执掌换个要求。”
齐天月面色一紧,娇声叱道:“败军之将,尚敢言勇?适才阁下有言,你们化外国人可不是只会嘴头斗狠的懦夫,说了却做不到最是被人不齿。鄙人听闻,好生感佩,心道化外国人果然风骨遒劲,现下阁下难道要把这话咽回去不成?”这齐天月真可谓是慕容世家的最佳候选传人了,一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被她运用的是出神入化,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众人哄堂大笑,更牙尖嘴利之徒高声道:“犬养能活,犬养能活,小鬼子被狗养着都能活下来,肯定擅长吃屎了,齐小姐不是白问嘛。”此言一出,堂中更是炸了锅一般谑声潮起。
龟田二人羞愤欲死,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偏偏发作不得,三河丸委实关系重大,此次带出,除了意在炫耀之外,尚有其它目的,孰料他二人不知低调收敛,触犯众怒在先,炫耀宝物在后,终于踢到铁板,惹来了齐天月这魔女,捅出了塌天大祸。
龟田还待要分说,一旁默不做声许久的魏明湖却突然插言了:“听说化外民族是个最重名誉的民族,不知道盛名之下,其实如何,在座的各位朋友今日都请做个见证,倘若言过其实,不妨向各大媒体广为宣传,也好不让更多不知情之人误会,大家赞成不赞成?”后面这几句却是向茶楼中众人扬声吐出,众人轰然应诺,有好事者已然取出手机,DV,只等抓拍罪证了,瞧不出这魏明湖素来冷漠,居然内里如此古灵精怪,还是个打闷棍的高手,齐天月同她交换一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丝黠笑,像极了两只偷吃完小鸡没有抹嘴的小狐狸。
龟田太保面色惨白,用几乎无法觉察的幅度对犬养能活微微一点头,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成为井上世家的罪人,至多引咎辞职,可要是成为整个化外民族的罪人,只怕切腹自杀都难辞其咎了。犬养能活用极其凝滞的动作将三河丸捧起,膝行至齐天月身前,举过头顶。
齐天月将手中残损琵琶递还给柯吉士,垂首注视犬养手中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良久,曼声吟道:“胡无人矣。”终于一伸手,将在异域哭泣了一千四百余年的华夏灵物揽入怀中。
堂中银光大作,却是众人在抓拍镜头。
“噗”犬养能活口中鲜血狂喷,望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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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九 朝士忽为天外士 故人仍是眼中人
更新时间2010-4-16 20:12:13 字数:4921
“天天,好天天,求你了,跟我说说总可以吧,为什么你的琵琶会弹的那么好嘛。”袁静姝忽闪着一双剪水秋瞳,无比期待地望着齐天月。
齐天月只觉头大如斗,刚才在茶楼中她被那两个化外鬼子激怒,一时忘形,凭借前世习练的精湛技艺击败犬养能活,赢回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艳惊四座,却给自己惹来了天大的麻烦,狼狈不堪地应付完那些一波波热情过度的茶客、侍者,还有茶楼经理后,总算在袁静姝的掩护下,以时间不早为借口摆脱众人纠缠,叫起魏柯二人,匆匆抽身离去。
然而攘外既罢,安内必然接踵而至,首先发难的是魏明湖,出得茶楼,她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扯住齐天月道:“天月,直觉告诉我,在你的身上,还有着更多奇妙的秘密呢,对不对?你真是个神秘宝宝。”
齐天月苦笑一声,心说你才是个神秘宝宝呢,饶是少爷我活了近四十年(她把自己和小姨年纪加一块算了),对你居然还是看走眼了,刚开始居然以为你不过是个抱虚守静的书卷冰山美女,谁知道卸下外表冷静淡漠的伪装,内心居然这么好奇无厌,简直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偏偏直觉又准的可怕。
齐天月苦恼地抓抓头发,却不知道自己娇俏的情态落入三人眼中,又引发一片出神,柯吉士更是恍然若失,齐天月径自对魏明湖道:“别瞎猜,我哪儿有什么秘密啊。”
魏明湖不置可否地笑笑,脸上全然是一副我明白你有苦衷的神情,她轻轻搂住齐天月的脖子,凑在她耳边低低地道:“知道啦,在外人面前不好说对不对,下次我单独约你出来讲给我听喔。”
齐天月只觉身畔佳人吐气若兰,几缕温热掠过耳际,有种麻酥酥的奇妙感觉,有些愉悦,又有些迷醉不知不觉地在心间升起,身上也不由地生出几分燥热,齐天月暗叫不妙,虽然是女孩儿身躯,可自己的内心总归还是男生,现在魏明湖这么搞法,对她来说不啻是身心的双重刺激与煎熬,想到以后类似的情况想必还少不了,自己前世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正人君子的,万一一个把持不住,有点什么过头的行为,那不是要败坏了小姨的清白名誉,她却没想到原版的齐天月本该已经香销玉陨了,还哪儿有什么以后。
一念及此,齐天月不禁满面红霞,连忙挣出魏明湖臂弯,深深呼吸几次,努力把纷乱暧昧的心情平复下去后,无奈地对魏明湖道:“我不骗你啦,真的没什么秘密啊。”
魏明湖似笑非笑地望着这月光下的无瑕精灵,心中回味着刚才她同自己贴身接触时的羞怯情态,觉得这小丫头还真是纯真可爱啊,居然会让那一瞬间的自己有种冲动,想要再靠近,触摸她,这么想着,魏明湖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了几丝红晕,她定了定神,对齐天月笑道:“是啊,我知道没什么秘密啦。”
但待见齐天月如卸重负的表情时,魏明湖却又好死不死地续道:“因为你要把所有的秘密跟我分享嘛。”
齐天月彻底无语了,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妖精,她简直就像如来手中的孙猴子,任是有千般本事,也逃不出人家掌心,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一旁已经看她们表演很久的袁静姝和柯吉士。
袁静姝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上前安慰地拉起齐天月的小手,这魏明湖平时最多也就是遍览群书,在书堆里探秘猎奇,而对现实中的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说起来她也是今天才见识到,只能同齐天月一样手足无措。
柯吉士自打刚才在茶楼见看到齐天月反弹琵琶起就一直反常地沉默着,见齐天月目光扫来,先是愣愣出神一阵,接着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脸端严地向她和魏明湖走去,步履方正无比,只是身后若干大小乐器匣子随之动荡不已,瞧去大是滑稽,他走到二人身边立定,嗫嚅半天,终于对齐天月道:“齐天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第一个同你分享你的秘密。”声音虽轻,却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蕴涵的追求之意。
齐天月先是翻江倒海一阵恶心,随即气跌,这个柯吉士,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了,刚才要不是自己仗义出手,他铁定要被茶楼里民族自尊心严重受挫的茶客们暴捶一顿,现在甫一脱难,色心又起,非但不帮自己抵挡魏明湖,反而跟着掺乎进来,他还嫌不够乱么,瞧今晚刚见面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对自己有意思,可毕竟也没有什么太出圈的言行,难不成折腾了这一场后,把自卑都化成勇气了?哎,有道是烂泥糊不上墙啊。
魏明湖好整以暇地看着齐天月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她轻轻捏了捏齐天月的脸蛋,道:“看来你的魅力还真不小呢月月,男女通杀哦。不过呢,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啦。”齐天月双手被袁静姝握着,闪避不及,只得任她轻薄,心中哭笑不得,连被她改了称呼也顾不上计较了,只是想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以前是自己调戏女孩,现在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轮到少爷我被女孩调戏了。
魏明湖挥挥手,招来一辆的士,开门坐入,想了想,又摇下玻璃,道:“月月。”
“还干吗啊?”齐天月没好气地应道。
魏明湖诡秘地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说着口型虚张,却不出声,一字一顿地摆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一句,然后不待齐天月有所回应,迅速招呼司机一道烟儿溜之大吉了。
齐天月抱住脑袋就是一通呻吟,从袁静姝口中得知他们四人都是同班同学,看来以后真是很难避开这个魏明湖的穷追猛打了,这当口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是这么个下场,刚才打死她也不会帮柯吉士出头,现在倒好,招惹了这么一个超级牛皮糖魔星,以后估计甭想安生了,最要命的是,万一跟魏明湖接触太多,很可能哪天一不小心就露馅了,想到这些,齐天月就越发把柯吉士这个祸根恨的牙痒痒的。
偏偏我们的祸根同志是个甚少觉悟的主,见齐天月闭目不语,好像自己没有表白过一样,不由心中发急,又低声道:“天月?”这次却有了些焦灼难耐与患得患失的味道在内了。
这一叫不要紧,犹如一滴水落入油锅,顿时让齐天月暴走了,对魏明湖这个女孩,因为还受自己男孩心态的影响,不好太强硬,对柯吉士这个男性可就没什么顾忌了,立时凤眼圆睁,檀口疾张,用尽可能凶狠的口气道:“柯吉士同学,我们的关系没那么近乎,下次请称呼我的全名!”
笑话,前世她齐少爷可是拿这种称呼变换的伎俩撬开过不知多少难以接近的女孩心扉,甭管她态度怎么坚决,只要这称呼一改,就意味着彼此距离无形中拉近了不少,有什么进一步手段也可以陆续施展了,所以防范这一手的最好方法就是坚壁清野,不给对方任何取得微小进展的机会,她前世又不是耽美一族,柯吉士这副德行,她连正眼瞧瞧的兴趣都欠奉,更别说此时他打的是自己小姨的主意了,自然毫不犹豫地祭出杀伤力最直接的手段。
柯吉士的把戏被戳穿,脸红到了脖子根,把袁静姝逗的吃吃娇笑不已,齐天月也是暗暗好笑,心说老兄,这么薄的脸皮还好意思出来泡MM啊,果然还是纯情少年哪,道行太浅,连句重话都受不住,这脸色跟蒸熟的螃蟹也差不多了。
柯吉士可不知道齐天月肚子里已经笑翻了天,为了化解尴尬,赶紧又没话找话道:“哦对了,齐天月,这架三河丸,还是我替你保存吧?下次演出再带来就可以了。”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龙骨木匣,刚才犬养能活被齐天月气得吐血,龟田二人架了他匆匆离去,这匣子也忘记带走了。
齐天月正色道:“首先再纠正你一个称呼上的错误,三河丸那是化外鬼子对这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叫法,华夏人是不该认可的,第二,这架琵琶也不劳你辛苦保存了,它是我个人的战利品,而且我在乐队中使用的乐器也不是琵琶,所以综上所述,还是交还给我的好,对了,你不说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谢谢你提醒啦。”跟着甜甜一笑,从看痴了的柯吉士手里接过匣子,受他托管就免不了要有来往,惟恐避之不及的齐天月自然也不会中这第二个圈套。
齐天月对柯吉士挥挥手道:“先走了,回头学校见。”说完拉起袁静姝,嘻嘻哈哈地按照前世的记忆向三十年前妈妈的老屋地址走开了。
柯吉士傻傻站了半天,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他温柔地将手举在面前,轻轻捻动指尖,回味着刚才交接木匣时同齐天月无意中触碰时滑嫩细腻的感觉,良久,方才一字一顿地道:“我是不会放弃的,天月。”
此时正在疲于应付袁静姝好奇心的齐天月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袁静姝见状忙道:“怎么了天天,觉得冷吗?”
齐天月摇摇头道:“没什么,阿姝,我有些事想问你,可以么?”
茶楼斗乐所带来的兴奋是短暂的,一从喧嚣扰攘中脱身出来,那一度被驱赶到灵魂深处的浓浓的孤独感就又无可救药地弥散开来,夜凉如水,长街无尽,下意识地迈步在这车水马龙,万家灯火的都市,齐天月只觉得天地逼仄不已,连个容身的角落都遍寻不着。
袁静姝担忧地望着齐天月,从今天下午一见面,她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个十六年来的伙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体会,是十六载朝夕相处所领悟到的隐隐相通忽然关闭的惶恐与疑惑,但愿是我多心了,这么安慰着自己,她对齐天月温言道:“怎么突然跟人家这么客气起来,明知道不会拒绝你任何提问的啦。”
“阿姝,你说人是有灵魂的么?”鳞次栉比的街灯将少女的身影反复拉长,稀释,直至归于浓黑而深邃的虚无。
袁静姝不提防齐天月居然会问出这样一个玄之又玄的问题来,她皱眉静静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答道:“我想是有的吧,我希望会有,那应该是一种超越感官辨识、超越物理现象、超越哲学思维的存在吧。”
“那么,假如,”齐天月的呼吸急促起来了,“我只是说假如,有一天我的灵魂变得对你来说非常陌生,好像另一个人似的,你会怎么看我呢?”
袁静姝没有立刻回答齐天月,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平和而静谧,如同夜幕中恒久的星辰,让齐天月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秋夜的清凉再次沁入心田。
“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我妈妈送我们的那两对手链么?两对一模一样的莲花红玉髓天眼手链,那么的美丽,均匀,细腻,我们开心的不得了,戴着它们跑啊,跳啊,唱啊……”袁静姝语音迷离,如同梦呓,“后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真的好疼啊,还把左手的手链也摔散啦,玉髓珠粒滚得好远,到最后我们也没能全部找到,我那时哭得好伤心,你怎么安慰我都止不住,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因为我的手链散啦,再也不是以前完美的那串了。”
“后来你把你左手的手链也扯断了,把那些玉髓珠粒抛的远远的,然后跟我说:‘好啦,现在我们的手链都一样啦,以后都只戴右手就可以了哦,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喜悦的,哀伤的,我都会同你一起承担。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袁静姝的眸子中闪动着几丝迷朦和沉醉,“后来我知道最后那是一句歌词,可我依旧喜欢,因为从你对我说的那一刻起,它就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越来越多的经历让我越加懂得它的意义,它让我无论在怎样困难和失意的境地,只要一想到‘天儿一定会和我一起承担的’,就又会立刻有了支持下去的勇气,这样的勇气是你赐予的,天儿。现在,我也要对你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喜悦的,哀伤的,我都会同你一起承担。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
袁静姝慢慢转到齐天月身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不再言语。
齐天月强忍着推开袁静姝的冲动,这样的温柔只是属于小姨的,而不是齐天越的,她没有资格占据和接受,我不是那串完美的手链,可是,一离开的话,就会又被无所不在的孤独所包围了吧,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好可怕,好难承受,哪怕是借来的也好,这一刻就让我暂时依偎着这样的温柔吧,暂时忘却那些令人不悦和哀伤的事情吧。齐天月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的温暖和柔软,却依旧有种忍不住流泪的感觉,袁静姝舒缓悠长的气息在耳畔清晰可辨,令她的僵硬的身躯渐渐变得舒展下来,安详和满足感随之上涨乃至满溢起来,拎着龙骨木匣的手也随之一点点变得无力。
“啪嗒”木匣摇晃许久,终于掉落在地,惊醒了沉浸在温馨中的二人。
袁静姝连忙上前,俯身拾起木匣,若有所思地道:“天天,它现在不叫三河丸了,是不是要再起个名字呢?”
齐天月略一思忖,灿然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我凭借胸中一点华夏浩然正气,击败小鬼子,把这流落千里异域的宝物赢回,凭海临风,不亦快哉?就叫它快哉风吧。”
袁静姝粲然一笑道:“快哉风,快哉风……真是好名字,对啦,你刚才在茶楼里面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还真是……帅呆了。”
齐天月心下得意,道:“那当然啦,想当初本少爷……”说到一半惊觉不对,自己现在可是女孩身份,急忙刹车住口,痴憨的样子把袁静姝逗的娇笑连连,花枝乱颤,齐天月绷着脸苦忍半天,终于憋不住也笑出声来。
猛听角落里一个猥琐的声音道:“妹妹们嗓子挺嫩啊,跟哥哥去KTV吧。”随即几条黑影自各方闪出,将齐天月二人围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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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长剑一时天外倚 乱云多绕月边飞
更新时间2010-4-16 20:12:41 字数:5218
袁静姝一惊,忙拉了齐天月低头就往人圈外走,可没迈出两步,对方已有两人分头向前一挤,将她们去路挡死,当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嘿嘿,是两个雏儿呢,还会害羞。”正是先前出声调戏之人。
袁静姝更不答话,身形急转,欲再觅路脱身,但哪有机会,那人一声唿哨,对方如法炮制,又分出数人,将她们一应可能的退路尽数堵死,此地本就是条深巷,这下更是插翅难飞。
袁静姝眼见抽身无望,只得立定,转身瞪着那先前发话的看起来像是这些人头目之人,提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再不让开的话,我可要喊人了!”只是声音微微颤抖,全无震慑之功。此时她方瞧清那人面目,见他尖嘴猴腮,一对鼠目黑少白多,其余各人无一不是面目丑陋之辈,不由心头又是一阵烦恶,握着齐天月的手又紧了几分。
那人奸笑一声,道:“做什么?当然是做爱……做的事咯,你想喊尽管喊好了,哥哥给你保证,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说着,目中淫光连闪,丝毫不加掩饰地将袁静姝和齐天月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扫到齐天月时眼神不由更加一亮,道:“今天手气不错啊,撞上了个极品,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可惜就是表情不够风骚,就让哥哥我好好调教调教吧,哥儿几个说是不是啊!”余人齐声应答,轰然叫好,顷刻间淫声浪语此起彼伏。
那头目跟着淫笑几声,拍拍掌,众人随即不再出声,看着他一步步上前,慢慢逼近二人。
袁静姝心头大骇,忙曲臂反勾,将齐天月翼蔽身后,强作镇定道:“你不要过来!”眼见对方越逼越近,心中的恐惧也是随之水涨船高,只是死命咬紧牙关,免得叩击出声。
那头目悠哉游哉地逼至袁静姝身面,猛一伸手,在袁静姝玉胸上用力一捏,道:“少他妈废话,老子先上了你身后那个妞儿,回头再上你!”
袁静姝吃痛,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却怕吓到了身后的齐天月,忙回头安慰道:“天天别怕,我答应过心月姐要保护你的。”说罢又强忍住剧痛和羞耻,向那头目哀声乞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妹妹好不好,随便你们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别伤害她。”
那头目见了齐天月的绝世容姿,早已欲火攻心,此刻哪有心思讨价还价,当下猛一发力,将袁静姝推了一个踉跄,喝道:“你他妈给老子安静点!识相的就乖乖看着老子怎么调教这个妞儿,学几手把哥儿几个伺候舒坦了,说不定一高兴先把你放了。”
袁静姝跌出几步,复又挣扎抢上,背朝那头目,一把将齐天月紧紧搂入怀中,只是身子兀自颤抖不已。
齐天月自突变乍起之时便一言未发,她可不是十六岁的天真花季少女,只消片刻,已对场中局面了如指掌,她前世的母亲可是黑道枭雄,自然少不了有人动她儿子的主意,剪径劫杀的场面,在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了,眼前与之一比,两者分量相去简直不可以道理计,故此她丝毫没有惊惶失措,情知此刻自己二人实力太弱,好比是砧上鱼肉,等着任人宰割,硬拼决计讨不了好,便不动声色,只是在心中不住盘算脱身良策。
然而待见得袁静姝为保护自己而受辱时,齐天月却再也无法按捺了,即使寄居的这副身躯怎样的娇美柔弱,然而令她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依旧是自己的男人身份,眼前这娇怯女孩为了她不得已放弃自尊时的哀切神情,令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止不住地沸腾燃烧起来,“齐天越,你他妈还是个男人么?,被人调戏了还要躲在女人怀里,你也真做的出来。”只是她前世身份地位和成长环境都迥异常人,使她在瞬间的情绪失控后,又迅速冷静下来。
不能力敌,便当智取,但无论如何不能让阿姝再受伤害了,想到这里,齐天月轻轻挣出袁静姝怀抱,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不用担心,对那头目沉声道:“你想怎么个玩法?我奉陪到底。”说着又拍拍连忙抓住她的袁静姝的手,低声道:“有我呢,阿姝不要担心。”
袁静姝望着齐天月的秀美面庞,此刻却流露着一种的同她年纪殊不相称的坚定神色,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只觉自己是被一位鲜盔亮甲的骑士所庇护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头目一呆,心道居然看走眼了,这个妞儿起初不声不响,还当是给吓呆了,谁成想一张嘴却这么带劲,当下乐开了花:“嘿嘿,妹妹还挺上道儿啊,那个什么,陪哥哥玩个3P怎么样?”
齐天月嫣然一笑,道:“瞧不出大哥还满有料的啊,3P都吃得消。”
那头目被齐天月倾城倾国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色咪咪地盯着她道:“有料没料,妹妹吃一吃不就知道了?”说着上前,一把就往齐天月肩头搭去。
齐天月隐忍许久等的就是这样一个良机,当此之际,对方色授魂与,上三路空门大开,齐天月更不迟疑,立时发难,一个沉肩横肘,狠狠撞在那头目腋下要害,不待其痛呼出声,又是一记膝顶,直取裆下!那头目骤然受袭,没来得及反应已挨了两下重手,当即扑倒,身子蜷成了一只大虾,齐天月得势不饶人,抬脚又在他太阳穴不轻不重地补了一下,登时将他踹晕,跟着足尖虚落,点在了他的喉结之上。
这几下兔起鹄落,快如电光石火,直到尘埃落定,在场诸人都没有一个能反应过来,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瞪着一立一倒的齐天月和那头目,眼神好像是在看外星人。
齐天月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暗暗庆幸还好有前世习武的基础,侥幸一击得手,不过刚才那一轮突袭看似轻描淡写,对她现在这副身躯来说,实则业已竭尽全力,差不多是允许消耗的极限了,看来以后真要好好锻炼了,不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么想着,齐天月强忍住肘尖膝头的麻痛,向其余如梦初醒作势欲扑的混混环视一圈,用极其低沉的嗓音轻哼一声,道:“不想你们老大死就别过来。”适才他察言观色,已发现这头目在手下中权威极重,便定下了擒贼擒王的策略,果然一举奏效,众喽啰闻言立时止住身形,不敢再行上前。
袁静姝极为乖巧,不待齐天月招呼,便已拾起装着快哉风的龙骨木匣,跑到她身旁站定。
齐天月见状心下略安,却又随即迷惑不已,在她看来这帮人无非是伙流氓阿飞而已,按说首领受制,这样的人最常见的反应不是一拥而上便是一哄而散,鲜见像现在这么安安静静听任摆布的,倒像是妈妈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组织成员。想到这,她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原以为已掌握全盘主动的信心也有些动摇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吐气扬声道:“你们都退远些。”见自己的话被照办之后,又低声声吩咐身旁的袁静姝道:“去拦辆的士过来。”
袁静姝现在对齐天月可是言听计从,当即跑向身后巷口准备拦车。
不料袁静姝甫出巷口,斜刺里又是一道黑影蹿出,屈指成勾,一把将她拿住,随即将她双手反剪身后,单手制住。袁静姝只惊叫半声,便已动弹不得。
齐天月听见耳后先是风声响起,跟着袁静姝惊叫出声,知道事情不好,待要回身应变,却无奈地发现对方动作委实利索,袁静姝已然落入敌手。看着袁静姝俊面上的歉疚和惶恐之色,她暗恨自己大意,同时心里更加沉重起来,对方居然设有伏兵,而且谋定后动,心思缜密,瞬间扳回局面,看来今天这事绝非是小混混一时起意的拦道劫色,而是专门针对自己二人有备而来,可是两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又有什么价值吸引着他们?齐天月心中念头急转,苦思对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半点涟漪不起。
制住袁静姝那人对齐天月冷冷地道:“瞧不出小姑娘真有两下子,不过现在游戏结束了,赶紧放人!”
齐天月略一思忖,点头道:“好,不过你先放了我姐姐。”她不欲透露袁静姝名字留下线索,临时改称姐姐了。
那人对齐天月的话嗤之以鼻,不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赶紧他妈的放人,不然老子把你姐姐先奸后杀!”
说着那人一手探出,自袁静姝领口伸入,捏住她娇小玲珑的乳尖,来回揉弄几下,又道:“你要不在乎,就看着老子现在怎么上你姐姐。”袁静姝昂首闭目,两行热泪却止不住滚滚而下。
齐天月不料对方无耻致斯,眼见袁静姝行将受辱,再也顾不得许多,忙连声道:“住手,住手!我答应你就是。”说着一缩脚,从那头目身旁跳开。
那人见齐天月屈服,便停手不再折辱袁静姝,对齐天月身后众人吩咐道:“去把刚子扶起来。”齐天月听在耳中,当即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好作为日后追查的线索。
当下有二人答应一声,上前扶起被齐天月击晕的头目,其中一人狠狠瞄了瞄齐天月诱人犯罪的身材,咽了口口水道:“铁哥,这臭丫头下手也太狠了,刚子哥没有半个月怕是下不来床了,不如让兄弟们上了这俩丫头,也出口恶气。”
齐天月闻言顿时心中冰冷,转头满怀愧疚地向袁静姝望去,恰巧袁静姝也睁眼向她望来,却是满眼的宽解劝慰之意,丝毫看不出有被齐天月连累的恼怒怨怼,齐天月心头一热,这小姑娘对小姨简直太情深意重了,都到这地步了,还一门心思怕自己受委屈。
岂知铁哥却没买那混混的帐,呸了一声道:“放屁!刚子要不是贪花好色,会栽在这个妞儿手上?你们他妈的都忘了来的时候老大怎么交代的啦?!我看刚子是越混越回去了,妈的被个妞儿耍的团团转,传出去还让道上的朋友们笑话死,老子后悔透跟他斩鸡头,烧黄纸了。废话少说,赶紧办事,手脚利索点!”
众人不敢违拗,立刻就有人拾了半块砖头上前,对着齐天月辟头就盖了下来,袁静姝面色顿时惨白,身子连晃,要不是那铁哥手上加劲提住,便要软倒。
齐天月眼看着板砖迎面盖落,双眼一闭,等着被似乎注定的命运,心中却又隐隐有些盼着这样的结局,或许一切都是在做梦吧,等到醒来,我就又可以成为齐天越了吧。正自待死,却听身前一声惨叫,跟着便是人体倒地打滚之声,不由大奇,复又睁眼。
只见适才持砖的混混正捧定右手滚地哀嚎,一柄精致小巧的飞刀赫然插在他的手背上,齐天月心知有异,当即默不做声退在一旁,静观其变。
铁哥一眼瞅见那飞刀,登时面色疾变,回身望去,果然见一条清瘦颀长的身影正倚定了巷口路灯,手里不住把玩着另一柄飞刀,不由心中忐忑,知道眼前这人虽然许久不曾露面,但声威之盛,便是自己老大也不敢不卖面子,现在突然杀出架横梁,不知是祸是福,只得恭声道:“司爷,小弟李铁,在海爷手下讨口饭吃,不知道何处得罪司爷,劳您亲自出马,还请明示,也好给您磕头赔罪。”
那被唤作司爷的人好像百无聊赖地摆摆手,道:“没什么,都散了吧,除了自己的东西,其它的别带走。”语速颇为缓慢,声音喑哑低沉,似乎极为疲惫,又似乎极为伤心,却听不出多大年纪。
铁哥不敢多言,松开袁静姝,行至中刀的混混身前,不顾对方长声惨嚎,将飞刀起出,却不敢上前交还,只得恭恭敬敬地放在一旁,跟着手一挥,带头便走,众人架起伤者,随即跟上,不消片刻便走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地上一滩血迹和旁边银光闪闪的一把飞刀。
齐天月和袁静姝面面相觑,浑然不知眼前这司爷是什么路数,终究是齐天月见的世面多些,又是男生性格,比较放得开,当下拾起飞刀,只见刀口寒光凛冽,砭人肌骨,将映射其上的一泓月华化为了一圈冰轮,刀柄基部隐现一阴刻篆文“无”字,此外再无冗饰,柄身相接处却不见刀锷吞口,整体望之形同一枚柳叶,线条流畅,极富韵感,浑然不似杀伤利器,她走到司爷身前将飞刀双手交还,道:“多谢司爷仗义援手了。”此时她方才看清这司爷相貌,倒也称得上俊雅倜傥,眼神颇为深邃,却极少定视,好像时刻向远方眺望一般,此外眉角略垂,额上皱纹隐现,不时勾出些许愁苦之色,同声音一样,教人无从判断年纪。
那司爷淡淡道:“司爷不司爷的,那是道上的称呼,鄙姓司,司无己,直接称呼名字就好。”
齐天月心中暗暗警惕,从适才铁哥等人对这司无己的态度来看,他明显也是有背景的人,这样的话,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就值得揣摩了,倘若也是不怀好意,只怕要比刚才那帮人更难对付,这么想着,不觉中玉面微紧,蛾眉轻颦,水晶般的眸子中,忧、嗔、思,诸般神情变化万千,将她的清纯秀丽气质反衬的愈发明显。她心中忐忑,一时忘了接司无己的话。
司无己看到齐天月自顾自定定出神,也不再说什么,两人默对一阵,终于还是齐天月先开口道:“可能我这么问很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刚才的想要劫持我们的,是什么人,还有,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司无己沉思片刻,道:“说了也没用,你不知道更好些。”
齐天月无奈,只得道:“那样的话,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我欠你一个人情,想让我还的时候找我好了,虽然我猜以你的实力,很难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司无己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被齐天月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他笑的时候,眼角口角都有淡淡的皱纹浮现,很是沧桑。司无己道:“好的,我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有可能的话,我会尽快让你还上。时候不早,我也要走了,最后补充一点,你的性格,很难让我想像是一个女孩。”说罢,收起飞刀,紧了紧衣扣,回身走远,冰凉昏黄的月光下,将他孤零零的背影照得有些落寞凄凉。
齐天月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兀自沉浸在司无己最后一句话给她造成的震撼中,心中狐疑万端,不住揣测这神秘的司无己究竟是什么来头。袁静姝见她愣愣的不动,还以为是被一连串的事情吓着了,忙上前半开玩笑道:“帅哥走远啦,还这么出神,思春啦?”
齐天月忙收敛心思,不服气地撇撇嘴道:“帅哥?本少爷不帅么?”
袁静姝瞧着齐天月如画的容颜,心中却回想着刚才她制服对手的矫健身姿,还有后来为了维护自己而束手就擒的凛然神情,忽然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只觉脸上烧的厉害,一时也忘了齐天月口气异常,只是低了头不敢再瞧她,声如蚊蚋地道:“很帅……”
“喂!你不是爱上我了吧?”
“说什么哪!臭……天天,别跑哦,看我呵你的痒……”
“哈哈哈,抓得到就让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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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故园未有偏堪恋 浮世如闲即合来
更新时间2010-4-16 20:13:05 字数:4751
“姐姐,我错啦,我回来晚了。我再也不敢啦,姐姐你别生气好吗。”齐天月怯生生地望着一脸薄怒的齐心月,心里不住地打鼓,同时暗地里环视着此刻处身的斗屋陋室。
果然同前世妈妈描述的一模一样啊,约莫六十平多一点的面积被分为了客厅,两间卧室,厨房,盥洗室,屋顶低矮,家具样式在齐天月前世的眼光看来,古朴得称得上是怀旧了,黄花梨柜子,红亮牛皮带铜件书箱,表面斑斓的挂钟,天蓝色布艺沙发,三十年前的格调扑面而来,齐天月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适,看得出姐姐很是费了一番心血收拾,各色家什虽然陈旧却摆放的井然有序,各种组合搭配也是玲珑有致,让人置身其中有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可惜,这对于妈妈来说重要性仅次于小姨的老屋,也像小姨一样,没能坚持陪妈妈走下来,在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阴谋中,妈妈仅以身免,老屋却化为灰烬,浮世无常,吞声者多,齐天月心中喟叹一声,却又立即为如何打发眼前的窘境发起愁来。
齐心月给她规定的回家时限是十点,可是茶楼斗乐在先,深巷遇袭于后,一来二去的,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半了,想起前世妈妈对自己严厉得近乎吹毛求疵的要求程度,齐天月实在对自己的前景乐观不起来,只得尽力利用姐姐疼爱自己的优势,希望能尽快过关。
“哼”齐心月拿这个宝贝妹妹实在没治,她还不是三十年后齐天越的妈妈,动辄耳提面命,不时还会严惩儿子的出格行为,眼下单单是瞧着齐天月楚楚可怜的哀求神情,再想到妹妹才刚出院,就已经让她连说句重话都狠不下心来了,可又怕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的话,以后被这丫头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就不好约束了,只得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暗暗头疼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收场。
“对啦,姐姐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眼见齐心月因自己的哀求战术面色稍霁,有着前世讨妈妈欢心丰富经验的齐天月怎会错过良机,忙趁热打铁,祭出百试不爽的礼物攻势,那是袁静姝帮她在步行街夜市中一起挑选的一个眨眼钥匙圈,挂有一颗湛蓝的碧眼和长卷的弯睫毛,勾着钥匙环,它就会张着大眼,将它平放,它又会像洋娃娃一般闭眼沉睡,颇为俏皮,同齐天月今天穿的天蓝色洗水斜纹牛仔裤调式很是登对,“可爱吗?”
齐心月却不睬她,只道:“过来。”
齐天月暗自叫苦不迭,看来妈妈油盐不进的本事在三十年前就功德圆满了啊,今晚一顿严惩怕是难逃了,可又不敢违逆齐心月的要求,两世积威,岂同小可,无奈只好磨磨蹭蹭地向姐姐挪去,但等到了齐心月半尺开外处,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前进了,只是不断地用又是犹豫又是害怕又是乞求的眼神一眼眼地瞟着姐姐。
“咯咯咯”齐心月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妹妹畏畏缩缩首鼠两端的神情实在是太可爱了,活像只偷鱼吃却被发现的小猫咪。
齐天月被齐心月这突如其来的一笑弄懵了,她半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姐姐,眼神中又多了几许无辜和委屈。
齐心月一把将齐天月搂入怀里,依然笑个不住,到得后来干脆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肚子也隐隐作痛起来,只得紧紧抱住妹妹,竭力抑制控制自己不再回想妹妹刚才的滑稽神情。
“小傻瓜,姐姐根本就没生气。刚才都是逗你玩呢,谁叫你的表情那么可爱。这个钥匙圈姐姐很喜欢呢。”轻抚着齐天月匹缎般光滑的秀发,齐心月眼底盎盛着掩藏不住的怜爱和浓浓的笑意,“不过下次可不许这么回家了哦,好啦,来吃饭啦。”
齐心月笑吟吟地一把扯起半天没转过弯来仍在愣愣出神的齐天月,并排坐到了餐桌旁,“热烈庆祝齐天月同学康复出院!!看姐姐给你做什么好吃啦,白斩鸡,炒木樨肉,奶汤蒲菜,还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用力吃哦,争取吃成个小肥猫,嘻嘻,张嘴,啊。”
齐天月咽下齐心月递过的一筷糖醋鲤鱼,心思却飘到了姐姐拉住自己的手上,跟上次在医院里的感觉稍微有些不同,温暖绵柔之外,多了几分不熟悉的僵硬,前世自小养尊处优的齐天月花了一些时间方才明白,原来那就是所谓的胼茧了,她望着身边兀自言笑晏晏不停为她递菜送饭的齐心月,心中一片迷惘,这就是三十年前的妈妈么?是怎样的风霜,荡涤去了她手中操持劳瘁的细小胼茧,覆之以持枪射击时的干燥稳定,是怎样的是非,剥蚀掉了她眼中明亮清澈的天真纯粹,注之以冷若冰霜下掩盖的老练精厉,又是怎样的人事,采摘尽了她心中缤纷洋溢的蓬勃良善,替之以老谋深算和尔虞我诈。眼前明眸善睐娇俏可人的姐姐,心头作风冷硬手段干练的妈妈,现实中的桃李美少女,记忆里的铁血女教父,是耶?非耶?虚实真幻便在齐天月脑中不停流转,让她不由有些头晕目眩。
“天儿,你累了吗?”看到齐天月脸色不佳,齐心月以为她重伤初愈,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忙放下碗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想睡觉啦?”
心事难明的齐天月无言地点点头,她还没有从脑海中五彩诡谲的漩涡中完全挣脱出来。
“好的,姐姐马上给你烧水铺床,今晚就和姐姐一起睡哦,高兴吧?不过,在那之前……”齐心月的眼珠狡黠地转了几转,猛地挟起一大块白斩鸡塞入了毫无防备的齐天月口中,“你得给我吃得饱饱的,嘻嘻。”
“唔……我要撑死了啦。”
……
齐心月爱怜地解开妹妹一绾青丝,触目流光宣泄,如同星月织就,入手润滑欲脱,仿佛冰玉凝结。这是广寒仙子,姑射神人才能拥有的无上容光,齐天月在内心最深处赞叹着,她轻柔地将掌心洗发液涂在这完美的秀发上,带着一缕隐隐的后怕,我曾离失去这样的完美只有一步之遥!妹妹在医院昏迷的四天四夜,是她此生最为难熬的九十六小时,她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在病房中守候了九十六小时,那距离妹妹既是咫尺又似天涯的九十六小时,体力的透支也无法冲淡心中间或闪过的可能失去妹妹时所升起的巨大惶恐,她无法想像在失去了赖以蔽翼的父母后,再失去相依为命的妹妹的话,她还有什么支撑下去的信念和目标。我存在的意义是妹妹赋予的,我的一切因为她的存在而生动,而活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或事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了,谁都不可以,哪怕是付出生命,信仰,乃至灵魂!齐心月在心底无声地立誓,却忽略了手中的动作。
“姐姐……”齐天月的声音有些畏缩,似乎还有一些揶揄。
“什么事?”齐心月犹自游神。
“好像这一段头发你已经揉了五分钟了哦。”
“啊,对不起对不起,好啊,臭丫头,居然不提醒我,喂,不许笑啦。”
“啊——我投降啦,别挠啦。”
……
齐心月的闺房中,齐天月端坐床沿,有些难为情地将头别在一旁,眼前齐心月正在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一件件衣物不断剥离,玲珑曼妙的身材一点点显露,一缕缕异样的诱惑也随之在齐天月胸臆中渐渐波散,带得她的血流有些加速,燥热感也自全身传来,虽然暗中已不知多少次鄙视过自己定力太差了,但在前世食髓知味的齐少爷的灵魂,却依旧无法摆脱这样的暧昧情愫,面对绝色佳人罗裳轻解而能视若无睹,她还没修炼到那份功力,尽管这绝色佳人是她前世的妈妈,今生的姐姐,可下意识的绮念,却不是单凭理智就能压灭的。眼见齐心月几下便衣衫尽去,除了文胸小裤,再无寸缕,诱人胴体如美玉般光洁,空气里开始弥漫起微妙的粉红味道。齐天月更是面红如霞,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手下尺许床单也被绞成了麻花。
齐心月正待换上睡衣,略一疏神间却无意觑见了齐天月窘态,不由大奇,心说小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连姐姐都不敢看,同时却隐隐又有些得意,当下恶作剧之心大起,她慢慢走到齐天月身前,清咳一声,后者闻声微觉诧异,再一睁眼,却发现姐姐吹弹得破的的骄人身躯赫然便在眼前,顿时又是不争气地剧烈心跳几下,忙再闭了眼,但姐姐胸前那对饱满坚挺的双峰已自牢牢打入眼底,在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齐天月一时娇躯滚烫欲软,双颊红霞更加鲜艳欲滴,只得双手反撑住上身稍稍后仰,让身前馨香美人不至于那么强烈地刺激到自己的气息。
齐心月有意要看妹妹出糗,身子反而更加迎上,她微微抬膝,单足跪在了齐天月弹性十足的大腿上,玉臂轻舒,揽定齐天月脖颈,螓首埋在妹妹耳边,吐气如兰,腻声道:“天儿,姐姐漂亮吗?”
齐天月不敢作声回答,只得闭着眼睛微微点头,俏面之上已然满是细密汗水,颀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乖巧檀口时开时合,急促的鼻息落在齐心月耳梢,让她有些麻痒,还有些轻微的畅快,她低头注视着齐天月白皙滑腻的肌肤,玲珑袅娜的身躯,以及敞开的衣襟下,隐约可见的优美曲线和深深乳沟,不由有些骄傲地想到,妹妹长大啦,再过两年怕是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了她的魅力了呢。
心中的感慨丝毫没令齐心月的挑逗进程搁浅,她又稍稍往前靠了靠,轻轻道:“那你怎么都不睁眼看看姐姐,姐姐好伤心呢。”说罢柔唇一分,香舌探出,调皮地在齐天月耳垂上刮了刮。
齐天月只觉一阵美感在全身滚过,娇吟一声,再也支持不住,双臂一软,骤然仰倒,齐心月不料妹妹这般不中用,她半边娇躯都倚在齐天月身上,全凭对方支撑,猝不及防之下,也是娇呼一声,跟着倒下,却依旧严严压了齐天月在身下,一对璧人登时滚在一处,香艳的气息渐浓。
齐天月避无可避,被齐心月压个正着,虽说怀中佳人身轻如燕,可她的体力实在成问题,连番挣扎几次,非但没能将齐心月掀开,反而愈加强烈地感受到了对方胸前的柔软饱满以及娇躯各处的滑腻弹性,芳心更是鹿撞不已,只得勉力提声道:“姐姐,快起来,你还没穿睡衣呢。”声音含娇蕴怯,却是细不可闻。
齐心月骤然失重落在妹妹身上,正待啐骂,却被齐天月一阵扭动打断了,她顿时便感觉到了身下之人胸前的丰润盈洁,腰身的柔若无骨,此时她上身搂定妹妹,下身一条纤腿也牢牢压在齐天月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上,姿势委实太过暧昧,齐心月看着妹妹的雪原朱芍般的嫣红香腮,晴日春山般的修长画眉,幽谷秋水般的迷离眼神,嗅着那幽幽淡淡如兰似麝的氤氲芬芳,嗓子也自发紧,气息一点一点地粗重起来,如此动人的妹妹,是我的,这么想着,渐渐有些魄荡神摇。
好在齐天月那声哀求还是被齐心月听在了耳中,登时羞不胜情,一般地桃红流颊,犹自强作镇定,娇嗔万种地抛了妹妹一个卫生眼,勉力从齐天月迷死人不偿命的娇躯上撑起,换上了睡衣。
齐天月长长地吁了口气,面对齐心月,她可没有勇气向对小荷一样推开,无论是前世今生,齐天月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违抗的上位存在,因此她只能庆幸姐姐不过是同自己开玩笑,只是,在内心深处,刚才惊觉到的齐心月瞬间迸发出的强烈占有欲望,却被刻意压抑下来小心翼翼地不再去触及。
终于二人更衣就寝,齐心月闺床窄狭,本就是单人床,二人身材虽说均是一等一的婀娜浮凸,却也不得不贴身紧靠,齐天月不敢面对姐姐,背转了身子面向床外,身后齐心月若有若无的暗香吐息微敛轻呵,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适才的香艳场景,当下又是一阵脸热心跳,齐心月窥的分明,见她耳根脖颈通红一片,顿感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伸出几根纤指,替妹妹将刚才厮磨时揉乱的长发一一理顺,柔声问道:“天儿,怎么你现在这么怕羞的?以前可不是的啊,这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
齐天月暗暗叫苦,知道自己的举动又和小姨有了不同,再加上姐姐又要命地提到了嫁人,嫁人?让她齐少爷洗手做羹汤服侍一个男人?老天,你别玩我了,一时间齐天月心中着实乱得不可开交,只得支支吾吾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在医院独自待太久了,一下子出来有些不适应吧,我才不要嫁人呢,永远不嫁!”
齐心月听妹妹这样说,不知怎么心中一喜,原先的诧异也忘到九霄云外了,忙道:“不嫁就不嫁好啦,姐姐才不会逼你呢,还省得替你攒嫁妆了呢。”
当下二人又是一阵嬉闹,终是齐心月连日劳瘁,精神不济,闹了一阵,抱着齐天月先自沉沉睡去。
齐天月听着姐姐均匀漫长的呼吸,心思却是怎么也沉静不下来,当前自己存在的状态,该如何定性呢?是挚爱亲朋眼中的可人少女齐天月,是心中忆里的玉树少年齐天越?若说是前者,那为什么后者又不时自蛰伏中抬头显势?若说是后者,那为什么自己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又在向前者逐渐靠拢?自己的灵魂,还是百分之百纯粹的么?回想到同小荷和袁静姝讨论的关于灵魂的话题,不由更加难以成眠,冥冥之中的至能意志,又为什么提取自己的灵魂,同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一连串的问号,在她的脑海里纷至沓来,摩肩接踵,交相参互,未曾有片刻清宁。
一夜参横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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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天音晓动千尘辟 海色秋涵万籁虚
更新时间2010-4-16 20:13:22 字数:4677
山林疏旷,月白星稀,明河既卷,天光未露,正是仲秋时节清晨气象。
齐天月缓步经行在林间山路上,刚刚结束了重生后的第一次晨练,她没有设计很高的运动强度,仅仅做了一些耐力训练,打了半套动作幅度较小的八段锦,饶是如此,也自有些微喘,此刻薄纱般的凉雾,将她层层围罩,望之朦胧迷离,恍如蹁跹御空的洛神仙子,高处几声晨鸟清啼,略微振动了林中的寂谧,引导着她向山颠拾级而上。
便是这里了,几经寻觅,齐天月终于在一片幽深的水杉林中停下了脚步,身周林木高耸,色作金黄,触眼烂漫,足下百草繁密,纠结错落,几近无路,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天然秘境,齐天月深深呼吸几下,品味着海滨山城那清冽又略带狂野的秋日气息,眼神中的惬意渐渐变成了迷惘,思绪也飘忽万端。
小姨便葬在这里,齐天月苦笑一声,准确说来,是在她的前世中,小姨长眠于此,但此刻自己孑身溯洄,逆转时空,化身替位,这里却是空空如也了,前贤曾言: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诚可谓古之人不余欺,身当此境,漫说为欢,便连何以体认和彰显自身,都令她无比困惑,自己穿越重生的目的是什么?意义何在?穿越之后留在自身时空中的齐天越会怎样?会死掉么?若是,那么自己为什么还会存在于此,若不是,则在那具躯壳内盘踞着的又是谁的灵魂呢?自己的到来是否扰乱了这个时空的秩序?它的走向还会沿着原本的轨道进行么?十年后是否还会有一个齐天越出生呢?统统没有答案,我不过是个被诸神抛到一无所有的旷野中又被遗忘的一干二净的孤独旅者。
齐天月登上林中至高点游目四顾,但见左近草木萧然,秋云蔽天,远处潦水收清,海涛喑哑,心下一片黯然,不由随手抚摩着甄陀罗箫,莹白殷红,依旧各自湛然,物犹如此,人欲何堪?三十年后,这管灵物,又将执于谁手?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箫声容与渡淮去,海上魂须七日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它要招取的,是什么人的魂灵呢?自己的魂灵,又会由谁来招取呢?
便在齐天月心神恍惚思忖不定之际,四周的弥漫雾色变得渐渐浓厚起来,能见度也随之下降,初时百步开外尚隐约可辨,继而缩至数十余步,且兀自不停,直到迷朦一片,除了身前咫尺,皆不可见。齐天月收起甄陀罗,稍微有些不安,极力辨认着道路,向着印象中来时方向走去,然而不一刻林间迷雾已如牛乳般浓重粘稠,辨向成了一件无比艰难的任务,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却是另有含义了
齐天月正自举步彷徨,浓雾之中,蓦地一声弦响,音调铿然,颇为悲苦凄楚,便似拨弦之人心中有无限怄闷酸辛,齐天月适才揽事自伤,心中郁郁,尚未尽去,受这弦音一加激荡,又有几分意动神摇,本已慢慢平复的各种阴暗情绪,又复一一渐茁。此时她已听出这弦音是由秦筝一类乐器所发,秦筝自古号称其声最苦,诗曰“抽弦促柱听秦筝,无限秦人悲怨声。”即是名此,那藏身雾中抚筝之人似乎尤擅此道,只是一味地往低落悲凉的路子上走,每每往而不复,齐天月听得几声,触动心境,便觉眼眶酸热,几欲泣下,不由自主地将甄陀罗举至唇边,合着对方旋律,吹奏起来。
筝声幽怨,箫音呜咽,两相交映,凄楚哀婉陡增十倍,一时间林中愁云惨雾萦纡缭绕,天地低昂,冰泉冷涩,幽愁暗恨连绵不绝,滚滚而生。齐天月木立其间,玉容惨澹,星眼含波,全为筝声所控,心驰神摇,犹自恍然不觉,只是将箫音紧紧跟了对方高低起伏,盘旋往转,对方高昂她便高昂,对方低徊她便低徊,便如车行双辙,毫厘不爽。
两般乐音合流之初,乃是筝声一马当先,引徵领商,箫音亦步亦趋,片刻不离,过得一阵,便成二者并驾齐驱之势,时而筝声居前,时而箫音居前,却总不长久,不消片刻即会为对方迎头赶上,复又纠缠一处,直至一者再次脱先,到得头来,终是箫音后来居上,已然反客为主,再也不去理会筝声,自顾悲鸣不休,只是顾盼婉转间,哀愁之意更加大盛,那筝声自分庭抗礼之时起竭力挣扎许久,终究有力未逮,被箫音压了一头下去,却也不鸣金收兵,便尾随箫音为其伴和,偶尔略一推波助澜,将韵律带引的更为悲苦。
此时齐天月已将筝声全然抛诸脑后,满副心神尽在自怜自艾,只觉天高地迥,殊无可寄。箫音本是温婉柔媚一道,却被她以哀心御之,变得极尽凄凉悲楚之能事,待转得几转,愈加森寒,漫天迷雾都几乎要凝冻起来,齐天月却不知她这般奏乐,已是失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平和境界,于身于心,大是不利,虽然心底一丝灵智仍在,隐约觉出似乎何处极为不妥,但究竟转瞬即逝,成了欲罢不能之势。那筝声似也知她到了紧要关头,更是不遗余力地旁敲侧击,齐天月主动尽丧,有如牵丝傀儡一般任由对方施为。
眼见再过片刻,齐天月便要难以为继,被那筝声所乘,迷雾中却突然又是一道乐音响起,听来虽也自带三分悲郁,却是沉雄顿挫,肃穆清旷,毫无怨艾之情,直如大河长江呼啸澎湃,堂堂正大之至,乃是陶埙之声。这陶埙甫作声时,正值筝声两记音拍相互衔接,顿如利刃般倏地切入筝声阵脚,筝声毫无防备之下,登时一窒,韵律微乱,但随即又复迅速一振,凄声大作,弃了箫音,天风海雨般地向埙声压去。
埙声凛然不惧,音调陡拔,狠狠与筝声撞在一处,当下二者各显神通,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那筝声催谷到极处,如同湘娥啼竹,孟女哭城,直可令天地变色,风云伤心,埙声却丝毫不为所动,抱元守一,古朴浑厚,时而凝练如山,时而浩瀚如海,无所不包,无处不在,任由筝声横冲直撞,却半点不落下风,反而不断蚕食筝声根基,与其争长。
齐天月箫音半晌不受那筝声撩拨,却依旧不能自拔,吹得一阵,忽然作势而起,与筝声一汇,齐头并进,共同抗拮埙声,原来她自溺已深,此时觉有外音搅扰,要打破其刻下心境,便下意识地奋起相拒。那筝声得其相助,又复稳住阵形,略一休整,便即另辟蹊径,与箫音分兵掩上,夹攻埙声,筝箫合击,声威一时大盛。
埙声不虞有此变数,当下改弦更张,暂避敌锋,音律一转而为低沉沧桑,只是紧守门户,引而不发。筝声箫音轮番高蹈激进,却始终无法突破埙声绵韧之极的防线,不觉就此僵持多时,正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虽说不致顷刻衰竭,却已不复初时一鼓作气灭此朝食的气势,渐渐和缓下来。
埙声隐忍多时,获此良机,音律又是一转,变得温婉之致,有如春河解冻,好鸟鸣啭,万物复苏,一元更生,要知埙之为乐,其所擅者在于苍凉悲阔之声,此等柔和雅润功夫,委实非其所长,而此刻埙声流丽自然,珠圆玉润,毫无捉襟见肘之促,其吹奏者功力之深,可见一斑。筝箫久攻不下,正自焦躁惫怠,不意变生肘腋,仓卒迎战之下,与埙声甫一短兵相接,即告不敌,几欲荒腔走板,势如沸汤泼雪,节节败退,只得再度和声一处,苦苦抵御埙声征讨。
俄而场中三音争斗数合,形势又生变化,箫之为乐,本主典雅优美,起初齐天月心境不稳,为筝声乘虚而入,带入歧途,作凄楚之声,若无外力加持,势必就此沉沦,越陷越深,但被埙声异军突起,打乱筝声在先,又复主动出击,因势利导在后,终于挽住颓势,音色渐有振作之意,虽只是星星点点,却有渐渐扩散的趋势,筝声正与埙声缠斗不休,此刻惊觉箫音有异,方才恍然大悟中了埙声引蛇出洞之计,忙又慌不迭抛下埙声,复去撩拨箫音,箫音之中生机本就微弱,吃筝声压得几压,便自转弱欲熄,埙声击退筝声,也不过分相逼,只是将曲中明亮欢快之意加劲催谷,与筝声争夺对箫音的制衡之力。
此刻三音翻滚纠缠,局面一时大乱,筝声埙声固然争执不已,箫音身处二者势力夹缝,被其争相带引,旋律也随之瞬息万变,时而同筝声一道抗击埙声,时而摆脱筝声反戈一击,更有甚者时而兵分两路,同时冲击筝声埙声,再斗得片刻,埙声益发稳固,十拍里倒有六七拍占到筝声上风,箫音受其感应,哀婉之意渐去,蓬勃之气渐盛,对抗筝声的时候也渐渐增多,此消彼长之下,筝声更是左支右绌,败相隐呈,筝声再勉力支撑一阵,眼见事不可为,索性放弃摆布箫音,孤注一掷全力攻打埙声,试图趁其仍须护持箫音反击不便之际,将之一举击溃。
那埙声也实在了得,正面虽同筝声周旋不止,一边厢却丝毫不曾松懈对箫音的扶持照顾,百忙之中尚不时化解箫音反扑,一心三用,兀自面面俱到,圆转自如,不露半点声嘶力竭之兆,显是犹有余力,真是大家风范。
箫音不再受筝声压制,又得埙声匡护,顿如千里冰河,一朝解封,不过寥寥数拍,怜伤之情已然尽褪,代之以欢悦明快之声,好似骏马出柙,高山落泉,无比舒畅。筝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万万料不到在眼见得手之时杀出个程咬金来,终致功败垂成,虽然无可奈何,音相之中怨怼恼怒之情却是大生。
不多时箫音气势大壮,堪堪同埙声比肩,当下不再固守,四下出击,筝声两面受敌,只得狼狈龟缩,步步为营,虽然百般吃力,一时却也难以攻克,箫音几番算计筝声不果,音调节节攀升,越拔越高,渐渐由温婉而热切,由热切而炽烈,突然掉转矛头,舍弃筝声,发力狠冲埙声,原来齐天月被筝声拐带在先,受埙声提携在后,虽说二者一敌一友,但在前世习惯高距人上的齐少爷是何许人也,岂能甘心任凭旁人左右而坦然受之?便是好意,也必不领情,一俟掌握主动,立时便要一出胸中这口恶气,此刻眼见筝声式微,胜之不武,便将争雄意气一股脑地倾泻向了埙声。事实上她心神几经剧折,初时哀婉,又复嗔怨,此刻一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所以才不管不顾地对付起自己的盟友来了。
筝声一见对手又复内讧,更不迟疑,立刻重施故技,不时推波助澜,挑动箫音的高昂斗志,与埙声作鹬蚌之争。可怜齐天月功力虽高于对手,奈何谋略大大不如,又兼心思恍惚,不由再次落入其彀中,成为代形傀儡,反攻倒算起埙声来。
埙声无奈,只得被迫重回两线作战处境,全力拒守箫音之余,再不留情,也自发力猛攻筝声,却是釜底抽薪的策略,只要筝声这罪魁祸首一除,箫音不受策动,自然也会罢手,威胁也就随之瓦解冰消,此即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当下场中三音俱各倾力施为,其各自功力高下立判,埙声当之无愧稳居首位,力抗箫音猛攻,严防筝声游击,尚自不住发难冲击筝声,虽已不再从容,却依旧稳如泰山,箫音仅以一线之差骥附其后,埙声的十分精神倒有九分是在与之抗衡,齐天月实力之强,也去那神秘吹埙之人不远,筝声连番吃瘪受挫,已成强弩之末,此际倍受埙声力摧,摇摇欲坠之至。
三方急管繁弦,又复攻拒数合,筝声终于抵受不住,被埙声卖个破绽逼入绝境,犹有不甘地铮铮大响数声之后,便自偃旗息鼓,败下阵来,浓雾之中随即传来一声怒哼,声音娇嫩,似是女子,跟着一阵窸窣之声穿林远去,转瞬不闻。
箫音失了筝声蛊惑,狂躁之意渐衰,埙声随即转为恬淡冲和,与箫音唱答,似以软语呢喃安抚劝慰箫音的怒嗔怨呓,齐天月心魔既去,清凉自生,复得埙声之助,终于渐渐收敛情绪,安定下来,箫音也重新自炽烈而热切,自热切而温婉,自温婉而冲淡,最终归于天人化生,太上忘情之境,埙声则回归最初的肃穆清旷,二者合鸣,清幽出尘,妙不可言。
此时林中浓雾渐转稀薄,那吹埙之人与齐天月唱和一阵,举步出林,口中仍是吹奏不息,只是渐行渐远,埙声也随之慢慢低沉飘渺,终至湮灭。
埙声彻底消失的一刻,齐天月方猛然惊觉,急忙勉力望去,只见山下一点青衫背影,带着些许落寞凄凉之意,转过一道山坳,便自消失无踪。她木立半晌,回想起刚才的斗法经过,顿时香汗淋漓,只觉疲累欲死,抚筝吹埙二人技艺俱称得上是一时之选,令她咋舌不已,犬养能活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哂,犹如土鸡瓦狗一般,那吹埙之人自不消说,稳胜自己一筹,抚筝之人虽然功力远逊,却是心思灵便之至,最擅借物代形,坐收渔利,同样不可小觑。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对上自己?自己的重生与此有关么?这么想着,齐天月不觉又头大起来了。
但很快齐天月就不得不放弃这些思索,不顾路人的惊异目光,很没淑女形象地夺路狂奔起来,因为,再不快点赶回去的话,她重生后第一天的上学就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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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人似秋鸿来有信 世如春梦了无痕
更新时间2010-4-16 20:14:07 字数:4905
“慢点啦阿姝,反正都已经迟到了,跑这么急,我喘不过气啦”齐天月娇喘吁吁,被袁静姝像拖死狗一样拽着,正向着前世小姨的母校一路风驰电掣。
“天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啦,怎么可以说‘反正都已经迟到了’这样的话呢”袁静姝看着齐天月小猫咪一样的无辜表情,觉得好气又好笑,她把“反正都已经迟到了”这几个字咬的特别用力,“真不敢相信以前的乖宝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哦。”
糟糕,又忘记我现在已经是小姨了,齐天月忙俏皮地吐吐舌头,娇眸粲然一转,讨好地笑道:“好阿姝,别生气了啦,你想想嘛,反正我们就算现在跑到学校,第一堂课也已经过去一大半了,与其什么都学不到还要被老师训斥,向同学们示众,还不如慢慢过去,正好赶上第二堂课,对吧?”
“这……”袁静姝有点动摇了,心里暗暗疑惑,明明迟到是不对的,可为什么我又会觉得天天好像也很有道理似的呢?
齐天月一见有门,哪有不趁火打劫的道理,忙又上前哀求地扶住袁静姝肩头一阵好摇,“好阿姝,乖阿姝,就听我这一回吧,你看咱们刚才跑的多辛苦啊,再这么跑我会真的死的哦。”说着又很夸张地用力喘息几下。
此刻她脸上飞霞未褪,眼中流波迷朦,再这么半真半假地微张着樱口一阵喘息,兰麝细香微微盎散,袁静姝闻着不由有些怦然心动,一瞥之下,见她一双纤纤璧手正按了酥胸起伏不定,活脱脱是个捧心西子的娇怯模样,叫人有种恣意怜爱的冲动,顿时自己也红了脸,忙用力别过头去,结结巴巴地道:“好啦,好吧。”
“乌拉!就知道我的阿姝最疼我的啦!”齐天月得逢大赦,登时喜出望外,不觉又将前世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使了出来。
袁静姝本就有些心慌意乱,被齐天月这么一打趣,羞的脑袋都埋在胸前了,“别,别乱说哪。”声音却是细微如缕。
齐天月却没察觉身边小女生的异状,因为前世的齐少爷是光环的中心,只要别有人关注拱卫他就够了,除了妈妈外,齐少爷没有必要也没有机会,去认真体察和顾及旁人的心情,直来直往就可以了。此刻齐天月的心思又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住了,她对袁静姝调皮地眨眨眼,揶揄道:“话说回来,我迟到是因为晨练忘记了时间,阿姝为什么也会迟到呢,难道是……?”
袁静姝大窘,忙分辩道:“才,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心月姐醒来见到你留下的条子知道你去晨练了,她又赶着打早工,就拜托我一定要带你一起去学校,人家是答应了心月姐才等你的,可不是想陪你一起迟到呢。”羞急之下,语气居然流利了许多。
“了解,了解。阿姝当然不会无故迟到的。”齐天月努力控制着想要上翘的嘴角,作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阿姝是小姨的好朋友,小姨不会做令阿姝非常难堪的事情,我,我……我也不可以,因为,我不过是替小姨维持存在的代用品而已,这么想着,起先轻快的心情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齐天月像是要摆脱所有不快似的用力甩甩头,乌亮的秀发在晴朗秋日的明冽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繁杂的轨迹,她收敛心思,慢慢地边走边欣赏起三十年前这座属于妈妈和小姨少女时代的城市来。
街道的宽度仅有记忆中前世的一半不到,车流量也要小的多,人行道边各色品牌专卖店星罗棋布,它们在三十年后都将被相关的主题大厦所吞没,但至少现在是生机蓬勃的,放眼望去,那是一片灿烂的花红柳绿的海洋,对了,绿色,此刻这城市还有着这样繁密而耀眼的绿色,国槐,法桐,垂柳,千头椿,刺槐,林林总总,欣欣向荣,一抹抹绿意如同一支支生命的礼赞,是的,生命,此刻,呼吸着前世所根本无法接触到的清新空气,让人如此深切地感到生命的真实与洋溢,然而沐浴在此刻昂盛生命气息中的我,又算是怎样的生命呢?只怕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同我一样的生命了吧?齐天月不由得求助般地拉住了袁静姝的手,指端不断传来的温和热度稍微驱散了一点心中的阴霾,腼腆的女孩虽然又一次涨红了脸,却屈服于齐天月伤感的表情,反而将手又紧了紧。
小姨的母校规模并不大,约莫二十分钟就能走个来回,建筑一律以乳白色为基调,零星地点缀在各色树木当中,使得整个校园看起来就像一座有着若干白色花房的植物园,藤蔓花木交相掩映,错落有致,颇有移步换景的园林之妙。
果然齐天月她们到校时第一堂课刚下,校园中不时可见三三两两出来透气的学生,齐天月左顾右盼,看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面孔,想到这些擦肩而过之际不时称呼自己为学姐的少男少女,实际上无一不是自己的叔叔阿姨,就觉得忍俊不禁,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反之亦然。
袁静姝匆匆拉着齐天月跑进一间教室,甫一推门,便听到里面如同炸了锅似的,轰地乱了起来,无数声音瞬间递至齐天月耳边,伴随着声音涌来的,还有发出它们的主人。
“啊,是月月回来啦,月月,人家好想你啊。”
“月月,我有替你抄这些天的课堂笔记哦。”
“月月,你瘦了好多哦,要赶快胖起来哦,不然大家可要心疼死了。”
“月月不光苗条了好多,也漂亮了好多哪。”
“真的哎,下次我也被车撞到就好了。”
“你神经病啦!”
以上是投以惊喜,怜爱,羡慕等各色目光的女孩子们。
“齐天月,祝贺你康复出院了。”
“齐天月你出院了啊,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去接你啊。”
“那个……上次和你说的事……”
以上是投以热烈,期待,渴望等各色目光的男孩们,柯吉士赫然在列,只是他身材高大,座位靠后,却没来得及挤到齐天月身旁,急得在人圈外只是搓手。
端坐不动的,只有一人,一位表情淡漠,看向齐天月的眼神却带着深深玩味和嘲弄色彩的女孩,魏明湖。
齐天月和袁静姝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拥而上的众同学围了个严严实实,发力挣扎几下,却是寸步难移,只得作罢,心说小姨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可为什么要轮到自己来受这份罪呢,无奈只得强打精神一一回应,对女生还算笑容可掬,对男生则一律不假颜色,同时暗自打鼓,小姨有没有男朋友呢?万一有的话,可就麻烦大了,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齐天月正自发愁间,却突然惊奇地发现,原本沸反盈天的同学不知何时已纷纷缄口收声,向她身后投去几道畏缩的眼神后,各自归座,连柯吉士也不例外,不过片刻,门口便只剩下齐天月和袁静姝二人。
齐天月心中好奇,转过身来,要瞧瞧是什么令全班同学噤若寒蝉。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子,一个乍眼看去应当称之为绝色佳人的女孩子,说是绝色,是因为至少在有着前世丰富审美经验的齐天月看来,这女孩的各个组分都堪称极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削肩细腰,袅娜纤巧,委实妩媚之至,然而说是应当,却是因为这本应俱属红尘难遇的绝色组分合为一体,成了立在眼前的这个女孩时,却令齐天月生出一种怪异至极的感觉,与袁静姝不同,袁静姝单看各处均十分平常,但组合起来,便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而这女孩美到极致的各处一加整合,令人产生的首先却非惊艳之感,而是仿佛面前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那是一种“无”的感觉,犹如面对一团空气,无法接近感受,与魏明湖也不同,魏明湖让人觉得不易接近,是因为她的冷漠。前去医院探望齐天月的同学中,并没有这个女孩,因此齐天月也不认得她,一时间双方便这么愣愣对视,僵在门口。
袁静姝似乎也有些怵这女孩,她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好啊,司无邪。”
司无邪?齐天月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眼下显然不是回忆的时候,她赶忙收拾心情,也对司无邪笑了笑道:“你好。”
司无邪目不斜视,对齐天月那足可颠倒终生的媚惑笑容恍如未见,空洞洞的眼神落点仿佛径直穿过齐天月二人身体一般聚焦在她们身后,只是淡淡地道:“麻烦请让一下,你们挡住我进教室了。”声调也是缓慢空旷,没有半点情绪掺杂在内,虽然算不上冷漠,却也叫人极不好受。
齐天月方才如梦初醒,忙闪身一旁,口中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司无邪又淡淡地道了声谢谢,随后进了教室,在最后排寻了个座位坐下,她行走的姿势也非常奇异,令人乍看只觉烟视媚行,堪媲天人,过后再一回味,却全无印象,仿佛有关这方面的记忆被掏空了似的。
齐天月重生以来,尚是首次遇到能完全免疫她魅力的人,这司无邪好像是阳光下的一个虚空人形,没有任何扰动能够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更带不起半点回应,齐天月不由对司无邪又增了几分好奇,追着她看了几眼,却没留意自己的小动作全被袁静姝看在眼里。
袁静姝微微不悦地捅捅齐天月,撇撇嘴道:“看傻了啊天天,别忘了你也是美女哦,这么盯着人家看很掉价的,何况你们是同桌,有的是机会看嘛。”
“啊?!”齐天月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同桌?我和司无邪?”她心中暗叫不妙,守着这么个怪异美女同桌,还能有什么心情听课?光想想她那宛如虚空一般的气质,就甭提多别扭了,真不知道小姨以前是怎么熬下来的。
然而客观事实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就在我们的齐同学怨天尤人之际,清脆的上课铃响了,袁静姝连忙将她一把扯进教室,径寻自己位置坐下了,齐天月踌躇片刻,终于一跺脚,揣着比司无邪还目不斜视的目光,大义凛然地走向司无邪……旁边的座位,笑话,本少爷前世可是遍览群芳,片叶不沾,什么有个性的女孩子没见过,难道还会害怕一个上高三的小丫头片子?尽管,尽管她还真是有点,有点那个不一般。
齐天月蹑手蹑脚地在自己的座位坐定,不觉有点贼心虚似的感觉,继而又对自己的无聊想法苦笑一声,司无邪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看她,没有作声,齐天月见机忙笑着搭话道:“这节课是什么呀?请了这么久的假,都没印象了。”
司无邪默默一指自己课桌上的英语课本,又复回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一般。
齐天月只得无奈地搔搔头发,暂时抛开对司无邪的兴趣,认真听起课来,在他前世屡受妈妈的求全责备,各类知识底子打的极扎实,再加上交游广阔,不乏国际友人,因此这三十年前的英语课程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半点挑战性,随意检点,无不手到擒来,听了一阵便觉兴味索然,又不好意思再打量同桌,兼之清晨山林一场斗乐,消耗颇大,精力多少有些不济,过不多时便昏昏欲睡起来。
就在齐天月迷迷糊糊时,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一惊之下登时醒转,却是司无邪,不由有些奇怪怎么她会主动同自己打招呼,司无邪见她醒来,又复向前一指,齐天月顺着方向定睛一瞧,讲台上美女英语老师正笑靥如花地望着她,用地道无比的牛津口音道:“齐天月同学,请回答刚才的问题好么?”
齐天月不禁叫苦不迭,自己刚才是在梦周公,哪里知道老师的问题是什么,正自彷徨无措间,却见司无邪若有意若无意地在自己课本上一处画了个记号,忙仔细一加辨认,“结合课文谈谈你对十四行诗的认识。”
齐天月不及多想,当下只得起身,用同样纯正无比的牛津口音道:“众所周知,十四行诗是源自欧罗巴的抒情诗体。又称“商籁体”,其特点是结构整饬,音韵优美……文艺复兴之后,这一诗体方才被人们广为重视……到了西元纪年1700左近,十四行诗方始传入英格曼王国……至此,十四行诗算是从内容和主题上彻底完成了其英化进程。”
这可不是结合课文发挥了,她在前世各项文艺造诣皆颇有水准,这十四行诗也堪称拿手,不时还涂鸦几首用以追求生性浪漫的女孩,此刻被问到这个问题正是投其所长,不由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小时,兴之所至还不时以各国语言或古英语引用背诵一些名家名篇,开口“彼得拉克曰”,闭口“勃朗宁夫人云”,当真是天女散花,诸妙纷呈,满堂师生无不听得呆若木鸡,万万料不到这生性腼腆的娇美少女居然还有如此完美的口语功底,少数人则咋舌于她深厚的文艺素养,不由对其刮目相看者有之,肃然起敬者有之,嫉贤妒能者有之。
袁静姝因为眼见儿时玩伴给了她太多惊奇,此时表情还算克制,看来已经逐渐习惯了齐天月的各种神奇表现了。
魏明湖此刻看着齐天月的眼神更是要放出光来,其中的热度同她自身的冷漠气质相映成趣,倒也可观。
司无邪则依旧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表情,仿佛天下再没有值得注意之事。
一声下课铃响惊醒了各自沉迷的双方,美女老师给齐天月投去一道含义莫名的眼神后,匆匆宣布下课。
齐天月不由心中暗骂自己不已,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是一时忘形,表现出格了,正自懊丧间,却见英语老师又复返转,“齐天月同学,门外有人找。”
“找我?”齐天月有些迟疑地起身,向外走去,不禁有些惴惴,来者若是较为了解小姨之人,自己说不定就要露出破绽,然而当她走出教室时,却不由愣住了,“是你?!”
来人相貌清癯雅致,略带愁苦之色,年纪难辨,见到齐天月淡淡一笑,“我记得你好像欠我个人情,而你又不怎么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我想让你现在就还上它。”
没有半句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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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别后几沾新雨露 望来犹记旧篇章
更新时间2010-4-16 20:14:27 字数:5455
齐天月怔了半晌,对司无己不按牌理出牌的风格感到啼笑皆非之余,也不禁有点欣赏他的直率了,“要我做什么。”
“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在校期间尽量照顾一下我妹妹,如果不方便,也没什么……”司无己的语气照旧那么不徐不疾,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亲人,只是个陌路人。
齐天月开始有点习惯司无己这种没头脑的言语了,当下径直打断插言道:“等一下,你妹妹是哪一位?”
司无己抱歉地笑笑,齐天月看在眼里,晓得他多半是在敷衍自己,这个人同自己一样,只怕只有面对真正重视的人时,才会认真,她却也不以为意,前世里她身份也自非比寻常,各种口不应心的言行也见得多了,这司无己虽然身份神秘,她却没有兴趣探查,自然也不会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我妹妹的名字叫司无邪,我想你应该不陌生。”这句话倒叫齐天月不大不小吃了一惊。
“司无邪么?原来是她,没想到你们是兄妹……”齐天月单手擎腮,歪头若有所思,这样的动作却不是她前世的习惯了,旁人看去,活活是个发呆出神的娇艳少女形象,煞是动人,教室中一时不知又有多少人望而失神,司无己却似毫无所感,只是端着敬候下文的表情,在一旁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齐天月自顾凝思一阵,忽又莞尔一笑,道:“说起来你们兄妹还真是各有千秋,难分轩桎,给人的印象都很特别。”
司无己附和地点了点头,“从本质上说我们是一类人,都是孤独的人而已,所以我才会找你拜托你照顾她。”
“孤独么?”听到这个词,齐天月原本清亮璀璨的眸子便犹如被一把透明的刷子一遍遍涂抹似的,色调越来越重,终于完全黯淡了下来,几欲熄灭,孤独?还真是个讨厌的字眼哪,说到孤独,难道我不也是么?对我而言,整个世界便是一个巨大的异化的存在,我无法获得它的认同,无法向它宣泄我的苦闷,更加无法溶入到它当中,在它面前,我是个格格不入又孑然一身的流放犯而已,时空的铁蹄不断沉重地践踏在我的胸膛上,始终令我有种如此刻骨铭心的窒息感觉。
“我有什么资格去倾听他人的孤独?我有什么能力去慰籍他人的孤独?我有什么意义去化解他人的孤独?”齐天月涩声道,俊美的面庞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自嘲和无奈的苦笑。
“意义那种东西,不应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司无己的声音变得空洞而幽邃,像极了司无邪,“在我个人看来,在漫长的存在中,所谓意义是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东西,或者说根本不存在意义这东西,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利用自己的存在,去尽可能地找寻自己所定义的意义这东西罢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你是说,我们所需要的,只是想着怎么打好手中的牌就够了?”齐天月不再打机锋,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道。
“正是。”司无己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倦怠。
齐天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颔首,“好吧,我答应你。”重生以来,司无己的这番话第一次令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司无己微一欠身,似是答谢,随即又似想到什么,道:“那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你打算怎么处理?”
齐天月暗自皱了皱眉,前世我行我素惯了的她,不喜欢妈妈以外的人太过干涉自己的私事,但眼前这司无己一则自己欠他人情,二则刚刚又蒙他片语解忧,虽未尽消块垒,也总算开朗不少,更何况还答应了他要代其照顾司无邪,自是不好对其冷语相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快哉风我让阿姝替我保管了,就是昨晚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快哉风?”司无己喃喃道,但旋即明白过来,“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蛮不错的名字,比三河丸强的多了,快哉风背景重大,你最好妥善珍藏,对你来说,得到它是凶是吉,还在所难言。”
齐天月不由心中微惕,迟疑问道:“难道昨晚拦截我们那些人的目标就是它?”
司无邪却不再回答,自顾转身离去,走廊尽头窗外的阳光打出他背影的凄凉轮廓,犹如巨大海洋中的魖黑小岛。
齐天月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对司无邪道:“司无己拜托我同你做朋友。”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又自做主张将“照顾你”变成了“同你做朋友”是出于对孤独的畏惧,抑或怜悯?齐天月不知道答案。
司无邪点点头,并未有任何额外的表示,齐天月对这意料之中的反应不再讶异,诚然目前无法探求终极意义的体现,那么先试着给自己找些可以成为意义的东西发掘好了,似乎,同司无邪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孩打打交道也是件颇有意义的事情。
又上课了,齐天月暂时搁置了同司无邪的交流,再度认真地听起课来,然而不一刻她便又一次失去了听讲的兴趣,对于她前世的积厚来说,这些三十年前的课本知识实在连小儿科都算不上,她索性将课桌抽屉中的教材尽数取出,逐本翻阅,只要自己游刃有余,便即弃置一旁,很快堆积如山的教材厚度不断递减,几近归零,齐天月心中对今生高中课本浅显程度的感慨也随之不断递升,直至封顶,倒是小姨那不时映入眼帘的娟秀眉批令她颇有些赏心悦目的感觉,她重又捧定课本,开始逐条研究起小姨的手迹来。
笔画清秀细柔,笔锋藏而不露,正是及芨年华的小姨温柔性情。
“须注意反应式两边价位相等。”
“记得下课问老师线粒体的特殊性。”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与矛盾的主次方面不可混为一谈。”
“下周是葭霜生日,记得祝贺,勿忘!”
“甄陀罗技法还不过关,时间无多,要抓紧练习!”
“当事情已经发生无法逃避时,就去直接面对它,相信自己,天儿,一定有办法的!”
齐天月起初尚看得津津有味,待看到最后一条时,却无法再保持轻松的心情了,原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小姨,是什么样的事情在困扰着你呢?同样的事情,是否也会将困扰到已成为你的我呢?但无论如何,她对小姨的这条“留言”是满怀感激之情的,简直就是为自己现在的处境量体裁衣,尽管知道那个“天儿”不过是小姨自称而已,可在自己的角度看来,就仿佛小姨言笑晏晏地立足面前,温柔地谆告劝慰一般,小姨,你果真是妈妈所说的无暇天使,在我最彷徨无措行将没顶之时,是你来向我投射出救赎之光,谢谢你,小姨。
齐天月轻轻拭了拭略觉酸涩的眼角,提笔接着小姨结束处续写道:“以下是天儿对天儿的誓言,吾将继续找寻追求不懈,直至最终死神以其白翼拥吾入怀。”字体却是飞扬飘逸,势巧形密,灵动之间桀骜隐现,正是男儿的不羁意气。
当齐天月将最后一本课本取开时,一只镶着乳白天使图案浮饰的靛蓝色精致纸盒蓦地出现在眼下,齐天月好奇地将纸盒拿起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大小等同一本教材,入手分量也差不多,这个,会是什么呢?纸盒一侧有个小巧暗锁,齐天月试着扳动一下,暗锁应手而开,一个浅蓝色本子正静静地躺在盒中。
日记?齐天月不由被自己的猜测搞得有些心神不定,口干舌燥起来,她带着些许犹豫和不安地伸出手来,一遍遍地摩娑着这安安静静却令她无比挠心的本子,是小姨的日记么?我可以看么?等等,日记是关系到个人隐私的物品,别人无权查看,可是我是别人么?我是齐天越呢?还是齐天月?如何认定我是否有权翻阅它呢?齐天月望着这小小的本子斗争良久犹是举棋不定,不知将之打开是对还是错。约莫又挣扎了十分钟,她终于还是无法克制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和窥探欲,我承袭了小姨的躯体,接受了她所有的羁绊,多了解些情况也不算错吧?这么安慰着自己,齐天月用手掌扇了些凉风给发烫的脸颊,缓缓地伸向了封页。
就在这节骨眼上,齐天月的肩头又被轻拍几下,她本自忐忑不安,此时猛然一惊,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回眼望去,司无邪的手指赫然又指向了讲台。
“齐天月同学,请板书一下这三种物质的推导过程。”化学老师的声音有些不悦,还带着几许揶揄。
“是……”齐天月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以及……庆幸?
齐天月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那道在绝大多数同学眼中畏之如虎的难题,习以为常地顶着无数注目礼和窃窃私语重新归座,却再也提不起刚才翻阅小姨日记的勇气了,薄薄一张封页,此刻在她眼里居然重如山岳,毕竟,我还是齐天越啊,她喟叹一声,又悻悻地将纸盒原封扣起,好生归置。
同桌司无邪将她的一切举动尽数看在眼底,没有任何惊奇的表示,齐天月也没想背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更希望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与司无邪成为朋友,而不是像答应司无己的那样,仅仅是照顾他孤独的妹妹,究其原因,可能便是司无己所说的,司无邪同她有着相同的孤独吧。毕竟,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希望,不止对阿姝是这样。
一上午就这么浑浑噩噩百无聊赖地过去了,随着第四节下课铃声响起,齐天月长长地舒了口气,满心洋溢着一种终获大解放的兴高采烈,她可以从容面对化外国鬼子的百般挑衅,可以凛然不惧街头歹徒的凶声威逼,却对这形同儿戏的高中课程无计可施。
袁静姝轻移芳步来到齐天月身边,“天天,去吃饭咯。”这所学校时间制度上效法西方,午间仅有一小时自由时间,学生多在学校餐厅用了午餐便转回教室,直接准备继续上课。
“好啊。”齐天月麻利地将书本往抽屉里胡乱一塞,起身招呼司无邪道,“走吧,司无邪,一起去吃饭。”
司无邪微微点头,默默地收拾起书本,随之也站起身来,齐天月很自然地一把牵了她手,另手向袁静姝一挥示意,当先向门口走去。
袁静姝的眼睛都要瞪直了,心中茫然一片,天天什么时候跟这个司无邪这么亲近了?居然,居然还,还主动拉她的手……她瞅瞅二人紧贴的身形,不知为何心头有些不畅,人家和天天都认识十六年了,她都很少主动牵我的手呢,袁静姝跺了跺脚,忽然气鼓鼓地快步赶上,一把将齐天月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却不料用力稍猛,幅度有些大了,惹来齐天月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坐在一角旁观许久的魏明湖也是低声窃笑个不停。
袁静姝小脸一红,忙打岔道:“快点啦,不然一会去的迟了可打不到你最爱吃的糖醋鱼了啦。”
“啊!”齐天月立刻大步飞奔起来,袁静姝冷不防被拽了个趔趄,赶忙调整脚步,好歹跟了上来,司无邪倒是行若无事,轻飘飘地随着齐天月的步子,丝毫不显吃力。
“慢点啦,天天,早上上学也没见你这么着急的,怎么一听到吃饭就两眼放光,真是个小馋猫,喂,餐厅在那一边啦。”
“啊哈,不好意思,饿晕头了,阿姝,让我们向着夕阳,哦,不对,向着餐厅奔跑吧。”
“喂,喂……”
校园林荫道中,三位气质各异的美少女轻盈如燕的蹁跹身影飘过,带起了无数尾随而去的欣赏、羡慕、妒忌目光。
餐厅倒也气派,约可容纳千人,厅中窗明几净,地板光可鉴人,餐具熠熠生辉,透着一股清洁的味道,过往少男少女不时飞出阵阵欢声笑语,纯然一片无忧校园生活场景,齐天月等来的迟了,各个窗口均已排起了长龙,三人耽搁了老大一阵,方才购妥饭菜,当下寻了个僻静角落坐定,以尽可能减少被各色花痴男生搭讪的概率。
齐天月打的菜是糖醋鱼和蚝油生菜,无论是前世的齐少爷还是今生的齐天月,都是吃着齐心月一手烹制的饭菜过来的,口味自然若合符契,全无两样,袁静姝打的菜的是香菇冬笋和霜糖豆腐,司无邪的是……水煮白菜?……
齐天月和袁静姝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以,看昨夜司无己那等威势,自然是号令一方的霸主,这等人物的妹妹,即便不是钟鸣鼎食,也万万不至于去吃水煮白菜吧。
司无邪对二人突兀神色全然不加理会,稍一擦拭餐器,便即进餐,她吃起饭来也同常人大为不同,一口米饭咽下,便挟一箸白菜,如此循环不休,条理分明,便如一架等摆般极为精确,齐天月暗中留意了一下,司无邪甚至连每口饭菜的咀嚼次数都大致相等,整个过程便宛如一台精密机器在流水作业,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享受食欲。
“那个……”齐天月到底压抑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向司无邪问道:“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只打这一样菜么?”
“为什么?……”司无邪脸上泛起困惑的表情,这是齐天月同她接触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神情有了变化,“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呢?”
“因为,水煮白菜很难吃啊,很少会有人愿意吃它的。”袁静姝也来了兴趣,看来即便平时怎样端庄娴雅的女孩子,也免不了有八卦的一面,此时的袁静姝,已经完全见不到平时的素淡从容,而代之以一副兴致高昂的飞扬神情,好像一头活泼的小鹿,齐天月看在眼里,不由心下感慨,毕竟是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的花季少女啊,虽说自己前世只比这女孩大了四岁,但自幼身周环境诡谲,相比之下,心态可就老了许多,想到这里,她也不那么抵触这次重生了,至少,还可以去找寻一下纯真的高中时代的意义嘛。
此时司无邪已经用餐完毕,她吃的很彻底,饭碗菜碟均是空空如也,司无邪取了张餐巾纸,均匀而缓慢地左右擦了三遍嘴,仿佛是在完成一个重大仪式似的,听得袁静姝发问,却又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难吃?那有什么意义,饭菜对于人来讲,就是维持生存的必需品,此外的一切,都无足轻重,吃饭,是为了不被饿死罢了,目的是核心,为达成目的,采用何种手段又有什么区别。”
齐天月不得不对司无邪肃然起敬,想不到有那么一个不承认任何意义存在的哥哥的她,居然会去总结事物的根本意义,实在是太乖离和有趣了,在前世有着广泛涉猎心理学书籍经验的齐天月,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司无邪,多半也是个有过复杂经历的人。
当下齐天月又道:“司无邪,我觉得你的说法非常正确,不过可能还不够完善,生存不过是我们欲望金字塔的奠基石罢了,所以,也不妨来体验下各种不同的奠基方式嘛。”说着起身挟了一箸糖醋鱼,学着姐姐的架势,向司无邪口边递去,袁静姝一边瞧的分明,小嘴不由又撇了几撇。
司无邪却不买帐,足下一蹬,座椅后仰,让开了这一箸,齐天月站位司无邪身侧稍远处,一探落空,身子自然前倾,手臂却从司无邪肩头掠出,两人距离陡然加近,犹如在跳贴面舞,彼此呼吸清晰可闻,齐天月身下佳人瑶鼻樱唇,杏眼桃腮,一一落入眼底,不禁一阵目眩,这司无邪模样委实出众,不由不令她为之心动,司无邪却是一无所谓,目不转瞬地直视着齐天月的俏面,照旧半点表情也没有,好像一无所见,也全不在意二人姿势太过暧昧。
正自尴尬相持,猛听齐天月身后有人怒哼一声,道:“好啊,月月,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竟然和这个女孩子搂到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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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寄客不曾知旧路 旅魂何处访情人
更新时间2010-4-16 20:14:44 字数:3848
秋日午后的校园,有着一种静谧,安闲的气氛,高远沉默的天地间,不时有片片树叶自枝头翩翩落下,在清冷的微风中悠然翻飞,演绎尽生命中最后的舞姿后,悄然落地,编织起一张巨大的金黄地毯,一缕缕纯粹而清澈的阳光从枝叶渐疏的缝隙中均匀地散布挥洒开来,将所有沐浴在其中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鲜明的亮色,显得无比清晰,绚丽,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们,带着享受和惬意的神情,穿梭在这光与影交替错落的林荫道上,令人看去恍惚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切既是永远凝固的,又是时刻流动的。
齐天月也漫步徜徉在这份前所未有的安详氛围中,温柔和煦的阳光晒在身上,使她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劲来,只想找个向阳的草坪,一头倒下,什么都不想,美美地睡上一觉,然而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罢了,眼前一道跃动的身影,时时地提醒着她眼下的处境,告诫着她趁早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尽快思忖出路,那身影带着她几个盘绕,来到一座遍体生辉的玻璃建筑物前,推开一道小门,拉着她闪了进去。
居然真是一座花房,甫一进门,便有数十种或浓郁或素淡的芬芳扑面而来,齐天月不由得耸了耸鼻翼,感受着花房内温暖如春的气息,眼前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之海洋,房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有如梦幻般淡淡朦胧的辉光,这个时间,花房里更无旁人,触目可见的便是缤纷璀璨的花儿,风铃草,花烟草,六出花,百子莲,郁金香,君子兰,天竺葵,紫罗兰,各种花卉抹虹披霞,异彩纷呈,叫她有点目不暇接,而其中最为明艳夺目的一朵,正婷婷立在她身前。
齐天月微微眯起眼帘,打量着眼前这个身上隐约也有光彩发出的明媚女孩,漆黑如墨的齐耳短发与莹白如玉的雪嫩肌肤相得益彰,稍稍上翘的丹凤眼角,挺直如雕刻的娇俏鼻梁,薄翕紧抿的鲜红樱唇,无不发散着一种骄傲的,张扬的气息,尤其是那对带着薄忿浅嗔的明亮瞳仁,正目不交睫地盯着齐天月,让后者有种被灼痛的感觉。
齐天月暗自苦笑一声,心说小姨啊小姨,我这是在代你受过了,这个女孩子,唱的是哪一出啊,在餐厅里惊鸿一现,没头没脑地斥责了一句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强行拉到这里,作风还真是强硬呢,阿姝和司无邪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不,应该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二人飘然而去。
不过显然这女孩的耐心也和她表现出来的火热气质一样,并没有给齐天月留太多的时间思索,“你不打算对我解释些什么吗?”声音清脆干净仿佛玉冰流泉,只有略显过快的语速暴露了其中的焦灼和怨气。
齐天月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解释?解释什么呢?她在心中又把二人见面时的场景回忆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啊,这个问题委实问的不着边际,事实上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她对这个女孩子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没有半点头绪,叫她如何作答?
女孩见齐天月不开口,火气腾地起来了,白皙的俏面飞上了两朵红云,她一个箭步掠到齐天月面前,娇声斥道:“齐天月,别告诉我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哼哼,就算你忘了,我凌葭霜可没忘哦,要不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啊?”
齐天月暗暗叫苦,心说看来小姨同这个叫凌葭霜的女孩子关系匪浅,只怕这次不好蒙混过关,凌葭霜,凌葭霜,她将这名字默念几遍,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对了,小姨曾在一条“留言”里提到有个叫葭霜的人要过生日,应该就是她了,想到这,齐天月又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刚才还不如索性径直翻看一下小姨的日记,说不定还能找寻出什么蛛丝马迹,稍为搪塞一下,眼下唯今之计只有谨慎收束言行,走一步是一步了。
当下齐天月故作为难地颦起修眉,低声咕哝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好啦。”
“你!”凌葭霜气得不轻,脸上红云更盛,身子也在微微打颤,有如风摆荷花,“好,你害羞不敢说也没什么,我说就我说,反正哪一次不是我主动开口的。”
凌葭霜又复上前一步,紧紧挨住了齐天月,两张娇美面容顿时相距不到一寸,齐天月微觉诧异,退开半步,不料凌葭霜又是紧随欺进,二人间距丝毫没有拉开,女孩身上有股清新森林般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直钻齐天月口鼻,令她有些神不守舍。
凌葭霜紧紧盯住齐天月的秋瞳,缓慢而用力地道:“我生日那天,就是在这里,你终于答应接受我的追求,做霜儿的恋人!你还为我吹了《凤求凰》呢,是啦,就是用的你现在背着的这支甄陀罗。”
这话犹如一个炸雷在齐天月眼前迸裂,劈得她头晕眼花,她踉跄几下,几欲软倒,忙扶住一旁花架,深深呼吸几下,怒道:“你胡说!小……我才不会答应你这种事情!”此刻她脑海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不住翻滚:小姨不会是这样的人,小姨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在前世的齐天越心目当中,小姨是近乎天人一般神圣纯洁的存在,有时心底甚至会隐约觉得,小姨正当妙年便乘鸾仙游其实也未尝不是个完美的结局,这样小姨的绝代风华便不会被俗世所玷污,她又岂容他人进驻小姨心房?
凌葭霜被齐天月肆意呵斥,却并不羞恼,反而咯咯一笑,她笑起来时,小鼻子一皱一皱的,煞是可爱,笑得一阵,又复展颜道:“对啊,你想起来啦,那天一开始你也是这么说的哦,害的人家空伤心了好一阵呢,你这小没良心的。”这最后几字,叫的无比缠绵婉转,撩人心旌,凌葭霜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轻柔地伸手揽向了齐天月柔若无骨的小蛮腰。
两具娇躯的挨擦让齐天月不禁有了一丝莫名的快意,她忙又一弹身跳离对方,哑着嗓子道:“你别碰我!”
凌葭霜一揽落空,神色倏忽几变,爱怜,诧异,失落,委屈,伤心,纷纷一闪而逝,最后定格为了愤怒,她俏脸一绷,柳眉微竖,凤眼圆睁,道:“好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刚才餐厅里的那个女孩子啦?不要我啦?”初时语气尚颇为强硬,到得最后四字,却又低沉下来,似乎蕴涵了无限凄楚。
齐天月哭笑不得,换作前世,有哪个女孩敢用这种言辞口气对心高气傲背景深厚的齐少爷讲话?可如今倒好,顶着小姨身份的自己就是再怎么不愿意跟这个女孩拉扯关系,也不能像前世一样潇洒地拂袖而去了,有损小姨在他人和自己眼里心中地位形象的事情,她是说什么也做不出来的,之前拒绝凌葭霜亲昵的举动,也是为此,当下只得强打精神道:“你别胡猜,我和司无邪是清白的。”齐天月话一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和司无邪是清白的,好像同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就有什么不清白的地方似的。
可凌葭霜偏就认了真,闻言顿时大喜,娇笑道:“对啊,霜儿也相信月月不会不要霜儿的。”说着又袅袅上前,一把牵起齐天月的春葱小手,在她手心灵巧地搔起了痒痒。
齐天月只觉一阵酥麻袭来,身子又自酸软不堪,不禁暗地抱怨小姨的体质太也敏感,更不敢耽搁,忙抽手出来,凌葭霜不虞有此,顿时小嘴一瘪,困惑又委屈地望着她道:“怎么了,月月,我们以前不是都这样么?”
齐天月心中郁闷无比,什么叫都这样,难道小姨真和这个女孩子有什么不清不楚?不会的,小姨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可为什么这个凌葭霜的口气又那么坚定,齐天月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开始拼命替小姨找起借口来,难道是小姨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可又受不了她的死缠滥打,不得已敷衍一下?不,不可能,相信小姨是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违心之举的,又或者是出于怜悯之情?可再看这凌葭霜的猛烈气势,怎么说该被怜悯的也是小姨才对吧,那么,难道小姨是有什么苦衷?对!一定是这样,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让小姨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凌葭霜,决定了,一会回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先仔细翻阅一下小姨的日记,看看有什么线索,该怎么制定对策,齐天月几个念头转过,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症结所在,不觉又有些松懈下来。
见齐天月久久不答,只顾怔怔出神,凌葭霜美眸之中黠意一现,身形一掠,一个剪扑,登时将齐天月推到在地,动作干脆之至,活像一头精力迷漫的小母豹。
齐天月被凌葭霜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不禁心头火起,笑话,堂堂齐少爷哪有让女人牵着走的时候,眼下这个场面换在前世,让人见到,非连妈妈的面子都一起丢尽不可,居然被一个小女生推到……齐天月也不作声,只是出力猛挣,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然而失去冷静的她又一次地忽略了自己现在的物质身份,相比起凌葭霜来,她的力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凌葭霜吃吃一笑,双手分别抓住齐天月双腕,左右离分,牢牢按定在地面上,跟着美腿勾盘,一时间将齐天月四肢牢牢锁死,这才从容支起上身,垂头看着身下亦嗔亦怒的俏佳人,丹凤眼中水意渐浓,目光随着在齐天月全身上下不停放肆游走而变得迷离恍惚起来,充满了挑逗意味。
齐天月大怒,别说前世从来没吃瘪过,便是转生之后,也没碰到过像此刻这么狼狈的情况,即便是那次同小荷的暧昧接触,也不过是半推半拒而已,而眼前这个女孩的举动,令她极其愤怒又颇为无奈地想到一句很俗套的老话——霸王硬上弓,当下玉面生晕,秀目翻波,死死地瞪住了凌葭霜。
凌葭霜的脸蛋越垂越低,几丝秀发已经拂在了身下小人儿光洁的面颊上,齐天月觉得那一缕缕的麻痒简直要传到心尖上去了,忍不住机伶伶哆嗦了一下子,强提声道:“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声音却是绵软娇糯,没有半点震慑力,反而有种诱人的媚惑。
凌葭霜却不答话,手下发力,将齐天月双手举过头顶并拢,一手箍定,腾出了右手,瞧不出她一介娇怯怯少女,劲力居然大是不弱,齐天月任她随心摆布,丝毫也反抗不得,凌葭霜随即俯下身来,低首在齐天月鬓边,方才腻声道:“好月月,霜儿知道你气霜儿没去医院看你,可霜儿是怕控制不了自己嘛,知道你今天回学校了,霜儿欢喜的心都要炸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急急忙忙去找你,居然看到你跟那个小妖精打情骂俏,都快把霜儿气死了,霜儿要你补偿回来。”说话间……
便在二人情动如火不能自制之时,猛听头顶有人一声咳嗽道:“劳二位驾,扰了二位雅兴着实抱歉,只是你们再不起来,可就要被捉奸捉双了。”
十六 外布芳菲虽戏月 中含芒刺欲伤人
更新时间2010-4-16 20:15:02 字数:4956
“欢迎光临欧奇快餐!请问您想点什么?本月的优惠餐点是劲爆烤翅系列。”齐心月粉面含春,丹唇微启,正以无可挑剔的服务态度接待着面前的顾客,尽管连续将近一个月的超常打工强度令她原本莹润婉转的嗓音略显低哑,却也另有一番动人魅力。
“齐心月小姐?假如我没认错的话,便是你了,方便的话,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么?”来人声调平板,遣词中庸,便如发出这声音的主人一样乏善可陈。
齐心月疑惑而又审慎地将眼前这个毫无特点的中年人迅速仔细地打量一番,不禁微微皱起了修眉,她对此人没有半点印象,“抱歉,这位先生,我现在是工作时间,并不方便,而且我也不认识您,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请问还有什么要我为您服务的么?”依旧是无暇可击的职业笑容奉上。
来人却并不气馁,“你不认识我并不重要,正如见面之前我也不认识你一样,但至于我即将要和你谈论的话题,我保证它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绝对值得你抽出一点时间来关注它。”
齐心月踌躇一阵,终于迟疑地缓缓点点头,中年人见状不再多言,转头出了快餐店,齐心月随即摘下胸卡和手套,回身向烹调间内道:“杜鹃,麻烦帮我照看三号柜台十分钟好不好,我有点急事要马上处理一下,拜托!”
“没问题,心儿你尽管去好啦,不过呢,人家好久没吃过慈恩湖菱角了哦,好可怜哪。”烹调间应声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夸张地对齐心月做了个垂涎的可爱表情。
“知道啦,回来买给你吃哦,小馋虫。”齐心月嗔笑地点点那少女额头,匆匆出了柜台。
“对不起,我时间有限,请你尽量说重点好吗。”一出店门,齐心月便立刻收敛了之前的职业微笑和青春气息,代之以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此时正值午间放学下班时段,秋阳正浓,宽敞的人行道上人流涌动,有如海潮般周而复始片刻不息,齐心月在等待中年人答复的同时,不经意地扫视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景,不知怎的突然有种不可遏制的疏离感,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条街道只怕还是一如今日这般阳光明媚,喧嚣扰攘,却不知此刻人群之中,届时又有几人仍复照旧,自己会在哪里呢?妹妹又在哪里呢?她还会在自己身边吗?齐心月的眼神不由有些飘忽。
中年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依旧慢条斯理地道:“那么我长话短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尽管问好了。”
他顿了顿,见齐心月未作异议,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苏半山,现任至仁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广告部经理,齐小姐,你曾于两周前向我部投递了一份平面广告创意方案,名为‘渴望’,有这么件事吧?”
“怎么了?”齐心月不答反问,美眸之中狐疑略起,不是这个苏半山提及,她几乎都要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当时妹妹还在住院,高昂的理疗费用让她只觉捉襟见肘,无意中看到报纸上有这一条征求广告创意的悬赏,病急乱投医之下也草草做了一个方案参加了竞投,过后一直石沉大海不见回音,还以为被淘汰了,也未再多留意,眼下竞投时限已过,却被这个苏半山找上头来问起此事,不由她不起疑。
苏半山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轴宣纸抖开,问道:“就是这件吗?”
那是一副仕女人物写意工笔,薄如蝉翼的纸面上用笔如玉,色彩鲜亮,一位白衣少女御风引箫,意态飞动,几如真境,少女明艳照人,钟灵毓秀,手中莹白玉箫吹口处色作殷红,鲜艳欲滴,恰似相思一点,周身衣袂和四面云霞飘然辐辏,汇向少女,有如百鸟朝凤,向往之意,跃然其上,满纸钩皴点染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红尘烟火气。
齐心月点头答道:“是这件,有什么问题吗?”她察言观色,反倒不再急于刨根问底,沉心静待苏半山下文。
苏半山眼中闪过一阵异样神采,他缓缓收起画轴,尽量斟酌地道:“冒昧敢问一句,画中少女的原型,是否就是令妹齐天月小姐?”
齐心月心中一紧,蓦地拧身正对住了苏半山,“你们打听这些是什么意思?!”声音已变得喑哑含忿,不复恬然。
苏半山急忙连连摊手示意无他,道:“请别激动,其实我这里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第一,事实上,这次创意竞投的冠军本来是你,齐小姐,可是出于某些原因,鄙公司最终没有采用你的作品,但我们仍愿意支付等同于冠军奖金金额的报酬给你,而且如果你不反对的话,鄙公司希望进一步加深同你的合作,聘请你成为鄙公司广告部VIP设计师,工作时间非常机动,很适合你的学生身份,就待遇来说,在业内同行中也是颇为优渥的,你看,我并不是信口开河,连聘用协议我都带来了。”说着又从公文包中抽出一张空白协议书出示给了齐心月。
齐心月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紧紧盯着苏半山道:“你还没为我妹妹的事情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半山苦笑一声道:“这其实也就是我将要对你说的第二个好消息,我们广告部从你这幅竞投作品中获得了若干灵感,展开设计了一个主题广告系列,希望能让令妹担纲这个系列的主角,因为令妹还未成年,所以要获得她的监护人,也就是齐小姐你的同意,当然,报酬方面,我们保证会让你们满意的,以上就是我的全部来意。”
齐心月面色稍霁,但一转念间又复满布阴霾,逼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有这么个妹妹?”
苏半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鄙公司董事长曾与令妹有过一面之缘,虽是寥寥数言,但印象之深,已不可灭,实际我今天有此一来也是受他所命。”
齐心月疑窦更甚,道:“你们至仁实业规模广大,蜚声国际,董事长只怕也要日理万机,居然会在百忙之余注意到我们这对不起眼的姐妹?只怕你的话,有些不尽不实吧?况且我听说至仁实业董事长平时多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道其真实身份,居然会同我妹妹见过面,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苏半山无奈,只得反复劝诱,诸如你若是答应了报酬是如何如何丰厚之类的话也不知讲了几箩筐,齐心月只是不听。
僵持有顷,齐心月忽然面容一肃,决然道:“苏经理,浪费你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实在抱歉,但贵公司的要求恕我一概不能答应,第一我不需要这份工作来改善生活水平,我自会想办法照顾好妹妹,哪怕再怎么艰难,也是自食其力,而不需要他人的施舍,第二我是绝不不会允许有人来破坏妹妹的平静生活的,这事没有转圜余地,我们也不必继续谈下去了,你还是请回吧,另外请帮我向贵公司董事长带句话,告诉他最好别再动我妹妹的心思,否则的话,我齐天月就算势单力薄,拼了命也不和他善罢甘休。”
最后这几句斩钉截铁,显是心神激荡已极,齐天月的罹厄令她心底平日积蓄的情感仿佛长堤壅溃,欲罢不能,对妹妹她是既怜且愧,既珍且爱,苏半山提的第二件事情实已触碰到了她的逆鳞,使她懊怒非常,若非平素涵养极佳,又兼世情历惯,有了几分城府,怕是早已不耐发作。
苏半山见大局已定,多言无益,只得用不无遗憾的口吻道:“既然齐小姐心意已决,苏某也就不便多言了,就此告辞,不过最后相劝一句,关于第二件事情,齐小姐何不去问问令妹本人的意见?还有,这份聘用协议我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处,还是请齐小姐收下吧,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按上面的联系方式通知我们就好了,若对其中条款有什么不满,还大可磋商。”此人甚是圆滑,趁齐心月断然拒绝略感歉疚之际,弈出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着,虽说不致立杆见影,但总是留了几分希望,日后未始不会峰回路转。
齐心月无奈只得接下收起,忧心忡忡地回到店内替下那名叫杜鹃的少女,倘若事情只是涉及自身,再大的麻烦她也视之等闲,但事关妹妹,立时便教她六神无主,正即所谓关心则乱,杜鹃将齐心月买回的慈恩湖菱角放入衣柜(店规森严,不得便吃),回身对强打笑脸的齐心月道:“心儿,这段时间怎么总见你没精打采的,有时连午饭都吃不下,这样下去怎么成,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好吗?别闷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哦。”
齐心月向杜鹃投去感激的一瞥,略一犹豫还是道:“没什么啦,可能是学校功课太紧的缘故,有点忙不过来。”
杜鹃不疑有他,自顾忙碌去了,却没注意到在她转头瞬间齐心月露出的不堪重负的神情。
天儿啊天儿,你怎么会被这个至仁实业注意到呢,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呢?如果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你,你又会不会答应呢?齐心月愁肠百结,一时想的痴了。
正被姐姐百般挂怀的齐天月此刻也浑不是那么自在,她和凌葭霜俩人“恋奸情热”被人撞破,登时大惊失色,欲念全消,急忙彼此分开站起,复见周身衣袂委顿不堪,又是一通拾掇,中途还要不时打开凌葭霜讪讪伸来帮她整拭衣服的小手,如此忙了足足三五分钟,方始搞定,此时她才想起身旁除了凌葭霜外尚有一人,没奈何只得轻抬螓首,偷眼瞧去,哪知这一看不打紧,待得认出来人,齐天月不禁是又羞又急又怕。
一位紫衣云鬓的少女正浅笑吟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正是最叫齐天月头痛的魏明湖。
“啊!”若说此前被凌葭霜“凌辱”是恼羞成怒的话,那么此刻被魏明湖撞见“奸情”就是气急败坏了,齐天月一张玉面霎时又涨的腾红,简直都要滴出血来,朱唇微微开合几下,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哪知这边厢不待魏明湖回话,凌葭霜却已按捺不住了,小丫头一蹦三尺高,瞧那架势,还真是个会家子,凌葭霜一步跳到魏明湖面前,素手一扬,指着她的琼鼻道:“魏明湖,你你你跟我的月月是什么关系,不过是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月月可是我的,你你你别想跟我抢!”
齐天月刚才被凌葭霜轻薄玩弄,毫无反抗余地,到得后来身心俱沦,回想起来真是羞惭无地,恨不得引为毕生第一奇耻大辱,此刻又听小丫头大言不惭,口称“我的月月”,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你的月月啊,小姨是属于什么人的么?当下踏上半步即待分说。
不料魏明湖见此势头,眼珠骨碌碌一转,忽然娇笑道:“凌葭霜,你可不要颠倒黑白,明明是我和月月同处一班,日久生情,被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本来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好不恩爱,谁知道你突然冒出来抢走我的月月,说起来,你才是第三者哦。”
“你!#¥#※……%◎!#¥”齐天月万万没想到魏明湖会唱出这么一出,差点被她气得吐了血,齐天月哆哆嗦嗦指指魏明湖,又指指凌葭霜,心中一片悲愤,老天爷,见过玩人的,没见过这么玩人的。
凌葭霜可不知道魏明湖玩的什么猫腻,闻言怒声娇吒道:“你胡说!月月从来都没提到过你,月月什么都不会瞒我的。”
魏明湖却又不愠不火地道:“是啊,什么都可以不瞒,但唯独偷情是不能不瞒的哦,否则又怎么叫偷,情呢?”她刻意将偷字咬的特别重,仿佛极为不齿似的。
齐天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好啊,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任由一介女流信口雌黄污我清白,她可忘了自己现在既没有七尺之躯,同时也自身属女流,当下对凌葭霜扬声疾道:“魏明湖,你不要信口开河,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火气攻心之下,嘴上多少失了遮拦,待得甫一说毕登时惊觉不妥,暗叫不妙。
果然凌葭霜本来听魏明湖言之凿凿说的煞有介事,不禁有些将信将疑,望向齐天月的星眸已然渐渐有了些湿气,乍听齐天月此言,简直如奉纶音,登时欢叫一声,纵身扑上,将她紧抱在怀,芳唇轻点,在她白玉般的额头啄了一口道:“霜儿就知道月月是不会那样的。”说着冲魏明湖示威似的扬了扬小脑袋,斜睨着这个假想情敌。
齐天月这个气啊,何止是气急败坏,简直是大怒欲狂,当下狠狠一挣,忿怒之下,气力大增,居然被她脱出凌葭霜怀抱,齐天月一个箭步纵到魏明湖面前,眼中噼噼啪啪火花乱冒,恨声道:“魏明湖,你好……”
齐天月本待说“你好卑鄙”四字,孰知魏明湖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着实花样百出,见微知机,不待她“卑鄙”二字出口,立时又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哀婉模样,凄声道:“我好不好都无所谓了,反正你也没必要关心我了,月月,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心里就只有她,我不会怪你的,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啦,凌葭霜,我祝你们永远幸福。”最后一句,却是用了无比黯然伤神的口气对凌葭霜说的。可怜齐天月前世堂堂全国最大帮派少主,谁敢跟他掉枪花?哪个在其面前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又哪见过魏明湖这般狡狯伎俩,这番短兵相接,一合不到,便被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小姑娘眼见情敌认输,顿时得意洋洋,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对齐天月甜声道:“月月,你也别怪她啦,一心喜欢我们月月却得不到回应,其实也蛮可怜的哦。”
齐天月被魏明湖略施小计整的焦头烂额,怒忿满膺却又偏生发作不得,直觉天下最凄惨落魄又岂有此理之事莫过于斯,一时既想抱头痛哭一气,又想仰天大笑三声,再略一沉心思忖,情知若论斗心眼,十个齐天月也不是魏明湖的对手,当下只得乖乖服输,有气无力地道:“魏明湖姐姐,求求你饶了我吧,就别再添乱啦,你到底想怎么样?”
魏明湖唱念做打半天等的就是齐天月这句话,闻言秋瞳之中立时黠意一闪,伸出三根春葱玉指,用凌葭霜听不到的声音低低道:“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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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尘絮已随流水去 花莺还傍夕阳来
更新时间2010-4-16 20:15:24 字数:5154
齐天月此刻已被魏明湖煎熬的死去活来,闻听此言,精神一振,犹如久旱之逢甘霖,大馑之得醍酪,忙问:“什么事,你说!”她也知道魏明湖要她做的事笃定不那么容易办到,但火烧眉毛,且顾眼前,赶紧封了她的口回马全力应付凌葭霜是当下头等大事,两相权衡之下,魏明湖的条件就是再苛刻,她也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
凌葭霜见两人鬼鬼祟祟交头接耳个不住,心头疑云又起,忙又复上前搂定齐天月,满脸惕然神情地盯着魏明湖道:“喂,以后可不许你偷偷去找我的月月,不然……”
齐天月翻了翻白眼,这个动作她在重生后倒是跟周围的女孩子学得惟妙惟肖,大有嗔媚之态,当下便要开口反驳凌葭霜,却又被魏明湖一个警告的眼色将口中盘旋欲出的话语打得咽了回去,她狠狠瞪了魏明湖一眼,闷了头跟凌葭霜的臂弯较起劲来。
只见魏明湖满面堆欢地对凌葭霜道:“安心啦,我说过你们会永远幸福呢,是不是啊月月,这可是我们分手后我求你的第一件事呢,你一定要答应我哦。”说着又暗中向齐天月使了个威胁的眼神,嘴上却甜甜地续道:“你要是做不到,会有好多人不开心呢,对不对?”
齐天月闻言又是一个趔趄,顷刻遍身冷汗,心知又堕入魏明湖彀中矣,倘若自己不照办,看这小魔女的意思就是要把今天的所见所闻捅了出去,换成是前世放浪不羁视名声如无物的齐少爷,这种级别的威胁,自是极其幼稚可笑,连理会的兴趣都欠奉,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而今身份变化,投鼠忌器,这威胁委实令她反抗不得,小姨令誉,岂能玷于己手?齐天月此时可把魏明湖恨的牙痒,却依旧半点违拗不得。当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魏明湖如此刁滑,只怕后两件事一件比一件难办到,只得低了头闷声不响,暗中盘算万全之策,凌葭霜见怀中少女娇颜胜火,迷目蕴水,不禁越看越爱,忍不住又要动手动脚。
魏明湖看着齐天月羞恼不堪却又无从发作的糗相,心中暗笑不已,面上却一本正经肃容道:“好啦,轻怜密爱也不用这么猴急,有时间找没人的地方好好缠绵哦,现在时间不早,还是赶紧去上课吧。”说罢回身向花房外走去。
凌葭霜一时动情忘形,被魏明湖一提醒方才醒转,忙挽了齐天月一只柔荑紧跟其后,匆匆出了花房向着教学楼便跑,齐天月心下气苦,手上用力一振,将她摔开,道:“还在学校,你不要这么嚣张好不好。”
凌葭霜也不生气,只是又笑嘻嘻上前,轻轻帮她将略微紊乱的几缕秀发捋顺,温言道:“好好好,月月说什么霜儿都会听的哦。”神情柔顺已极,活脱脱一副人畜无害的恭娴少女模样,更无半点适才问难叫阵的威风,对此齐天月也只得使劲翻翻白眼了事,秋阳依旧温暖和煦,她却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之前的惬意和舒心了。
为什么?为什么小姨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呢?
……
齐天月下意识地注视着黑板上老师手中不停移动着的粉笔,仿佛是在认真听讲,实际上此刻脑中却是一片混乱,两个声音时不时地响起,将这种混乱状态搅扰的更加扑朔迷离。
“你终于答应接受我的追求,做霜儿的爱人!”
“你要是做不到,会有好多人不开心呢,对不对?”
齐天月心中呻吟一声,愁不自胜,全乱套了,冥冥之中主宰一切的全能存在,你安排我进行这样一次重生之旅的目的究竟何在?难道就是为了应付这繁乱已极的状况么?但不管怎样,毕竟自己还是被这个时空卷进来了,将找上门的麻烦一推了之的想法不但毫不可取,而且始极为可笑的,也只能全力接受它,并改变它,全当是又一个找寻意义的拼图游戏好了,想到这,齐天月略振精神,又将那个靛蓝纸盒取了出来,拼图的话,也是需要线索的,眼下这盒中的本子说不定就记载着若干蛛丝马迹,可供她按图索骥。
小姨,轻原谅我的无礼。暗祷数次之后,齐天月心气略平,终于强抑着手指的颤动,缓缓将本子的封页揭开。
出乎意料,本子中记载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日记之类,甚至连正常点的字都没几个,除了“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几个繁体字外,绝大多数都是些奇形怪状的非真非篆的字符,笔势间架同任何朝代字体均不相类,却又繁复异常,殊难区辨,不过好在齐天月前世涉猎广博,稍加冥思,即认出了眼下这些怪字的来历,正是隋唐时代民间用以记录音乐的字谱——燕乐半字谱,亦称公尺谱,乃是华夏相当古老的一种文字乐谱。
只是认出来历并不代表所有谜题都可迎刃而解,齐天月默诵乐谱,试图按部就班地将本子中记载的乐曲还原出来,然而饶是她使尽神通,在将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音各色乐器一一尝试了个遍之后,却沮丧地发现,居然无一能同这本乐谱对榫接缝,最多奏得数拍,遍纷纷荒腔走板,曲不成调。
齐天月心头大惑不解,但瞧这乐谱被小姨珍而重之善加保藏的架势,定非寻常之物,当自有其特定意义,想必是自己何处关窍尚未悟到,以致不能融会贯通,只是世上凡事,但要心中存了一点好奇心趣,必欲尽解而后快,也是人类天性,魏明湖紧紧纠缠齐天月,亦属此情,此刻齐天月越是绞尽脑汁思索曲谱奥妙而不可得,就越是心痒难搔,当下就着尽抛外物,心无旁骛地沉浸到了解谜游戏当中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天月方被一阵哄乱声唤回心神,却见教室中夕醺流金,浓郁非常,原来已是下午放学时刻,袁静姝依旧悄悄过来,道:“走吧,回家了,天天。”齐天月点点头,却见袁静姝一副欲言又休的样子,略一思忖,即明了她是为中午凌葭霜突然叫走自己的事情烦心,不由对这小丫头暗加赞赏,瞧不出她区区十六岁年纪,便懂得不多过问他人隐私,齐天月不愿破坏小姨在她心中印象,故意道:“先等等,我中午同松班的凌葭霜闹了点矛盾,迟走一会免得在校门口碰到她。”这学校区分班级倒也别致,分别以初春,仲春,季春,初秋,仲秋,季秋六组代指初一至高三六个年级,每一组再细分桃,李,松,竹,兰,桂等各班,齐天月她们是在季秋桂班,凌葭霜则在隔壁松班。
果然袁静姝听齐天月如此说便松了口气似的笑笑,在齐天月前桌坐了下来,同她不着边际地聊着些女生话题,什么某某看样子喜欢上化学老师啦,谁谁的MP3很漂亮估计是进口原装的啦,齐天月将脑中诸般杂事一概搁置,全力应对,偶有话锋转至涉及旧事或自身方面,便不露声色地暗中代过,倒也无甚大差,反是诸多前世流行观点每每令袁静姝惊赏赞叹不已,不一刻便将原本远坐一旁的魏明湖吸引到了身边,也加入了话团。
司无邪依旧静静安坐一旁,既不离去,也不主动参与她们谈话,齐天月几次想将她拉入话团均告无果,悻悻之余,只得暂且善罢甘休,心知此女性情虚淡不同于魏明湖,当真是诸事不萦于怀,想令其敞开心扉,绝非一日之功。
聊得约莫半个小时,眼见暮色掩至,四边墨染,齐天月估计凌葭霜应已离校,便不再耽搁,叫起袁静姝三人,锁了班门,向校外走去。
哪知甫近校门,便听得一道清脆如春冰风铃的声音道:“啊哈,我的恋人来啦!”
齐天月顿时头大如斗,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凌葭霜,当下好生踟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迈步前行。
却听又一道粗厉刺耳的声音道:“在哪儿?这里半个男人都没有,你想骗谁?凌葭霜,我是认真的,你就是不同意也该仔细考虑考虑给我个面子不是?不然当着这么多兄弟,我朱大天王的面子往哪儿搁去?”
齐天月等人定睛望去,原来在校门左右,凌葭霜正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生分列对峙,男生中当先一人正自高声发话,看来便是自称朱大天王那个了,身后一帮小弟个个面相不善,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之辈。
凌葭霜却似对眼前阵势满不在意,撂下朱大天王,回身一个鱼跃,投入齐天月怀中,娇声道:“好月月,怎么才来啊,霜儿本来想去班上找你,又怕别人说闲话,只好在门口等你啦,谁知道这里这么多苍蝇,好讨厌啊。”说着不住地将身子在齐天月怀中扭来扭去,好似小猫撒娇一般,搅的齐天月麻痒难当。
袁静姝见状先是大吃一惊,随后便明白过来这是凌葭霜的脱身之计,便自坦然,齐天月见她眼中惊异神色一闪,心知不妥,待要推开凌葭霜,复见魏明湖眼中警告之意,登时将手讪讪地停在了半空,一时哭笑不得,司无邪是外甥打灯笼——照旧,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只是身形随着齐天月等人一同停了下来。
那朱大天王见了齐天月比凌葭霜尚自娇艳几分的风姿,不由一呆,随即怒不可遏,闷声道:“凌葭霜,你玩我呢?!这他妈分明是个娘们!”
凌葭霜倚在齐天月怀中,本自笑语盈盈,闻得此言,立时小脸一绷,斥道:“姓朱的,别人怕你,我凌葭霜可没把你放在眼里,敢骂我的月月,就是触了霉头,还不滚过来道歉!臭男人!”
朱大天王怒极反笑,道:“好哇,装得还他妈真像有那么回事,凌葭霜,敬酒不吃你吃罚酒,就别怪我朱大天王今天翻脸不认人!兄弟们,上!放翻这个婊子。”说罢当先虎吼一声,纵身扑出,一干马仔随即轰然应诺,紧随其后。
齐天月先是被凌葭霜一番亲昵搅得心烦意乱,又复闻听那朱大天王鄙夷地称自己为“娘们”,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腔怨气,全数转嫁在此人头上,见他扑来,手下轻轻推开凌葭霜,便要迎上,谁知尚未跨出半步,便觉左右手腕分别一紧,再一回头,却是袁静姝和司无邪分别拽住了自己。
袁静姝眼中含忧带怯,神情却是坚定无比,编贝似的玉齿紧紧咬了下唇,双手却是死死不松,说什么也不让齐天月上前,司无邪却只单手扣在齐天月脉门,仅借拇,中,无名三指之力,便将齐天月牢牢定住,余下中,小二指悠闲翘起,姿势清奇无比,齐天月只觉吃她在脉门一扣,半边身子都是酸麻欲软,心中暗暗吃惊,晓得原来司家兄妹均非易与之辈,这司无邪深藏不露,怕是也有不凡艺业,想通此节,便即安心,心知有司无邪在此,眼前这帮瘪三搅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当下收敛身形,反而退开两步,冷眼旁观起来,却不料一瞥之下发现魏明湖早已躲在自己身旁,兴奋地瞧着场中态势,一副等戏开锣的模样,不由暗骂鬼丫头滑溜的紧。
说时迟那时快,朱大天王人高步宽,几下便已冲至凌葭霜身前,箕张五指,当胸便抓,齐天月在一旁觑的分明,见他招式下流,不禁暗骂色狼,却没想到这词是以出自女生口中居多,当下再也不顾许多,毕竟眼前局面至此,自己多少也有干系,总不能见凌葭霜当面受辱,立时反手一拔,将甄陀罗箫自背后丝套中掣出,几步赶上,一招白虹贯日,玉箫白芒大盛,抡成一个极大光盘,带着悠扬乐音,径取朱大天王颈下,她自知体力堪虞,下手便不留情,力求一击奏效,人体颈部柔嫩,兼无骨骼凸显,她倒也不怕甄陀罗有损。
哪知齐天月这一箫尚未点实,便听身后凌葭霜曼声清啸,宛如鹤唳,已是后来居上,猱身抢在她前,一掌斜斜切出,姿势曼妙已极,有如微风吹絮,细雨低花,朱大天王招式用老,被她欺入内圈,不待招架,胸口紫宫上穴已着,一个干脆利落地倒飞,结结实实摔在了三尺开外,挣扎几许,犹自不得起身。
众瘪三齐齐一愕,旋即大哗,一拥而上,欲要倚多为势,制服凌葭霜。
凌葭霜凛然不惧,拉开架势,出掌如白鹤振翅,纵身如鹤翔紫盖,在圈中左右盘旋,稍沾即走,当者无不披靡,纷纷飞出倒地,鲜有一合之敌,机灵点的便抚伤呻吟不已,不复上前,鲁顿者犹自鼓勇争先,直至反复受挫力不能支。
齐天月前世于武学一道颇有浸润,否则当日深巷遇袭也不可能一招制敌,她旁观者清,听得凌葭霜邀斗之时清啸入云,再观其身法掌势轻灵飘逸,复见其落手之处不离任脉诸穴,已认出她使的是一趟南派鸣鹤掌法,鸣鹤掌法雅擅发声提劲,以形为掌,以意为神,以气催力,多以取势激烈著称,故此习练者男子居多,而今在凌葭霜手中使出,以婀娜娇躯行矫健招式,短发摇荡,长裙飞旋,说不出的和谐华美,刚柔兼济,飒爽英气,蓬勃逼人,齐天月见猎心喜,不由看得入迷。
齐天月瞧得过瘾,不时出声喝彩指点几下,凌葭霜先见她为己出头,复又受其激赏,心中且怜且羞,虽然手下招式丝毫不软,脸上却是春意盈盈,一双水汪汪妙目含情带俏,片刻不离齐天月身左,直把周围混混视若无物,齐天月见状登时一个冷战醒转,暗呼不妙,一时忘形,却叫凌葭霜误会了,只怕以后脱身更难。
场上激斗正酣,忽听有人惊声尖叫,齐天月闻声急忙回视,却见朱大天王带着三五个混混舍了凌葭霜,扑向袁静姝三人,这厮打发了性,却是势如疯狗,四处下口,齐天月见状不由大惶,待要回身欺上,已自不及。
却见司无邪单手一圈,将袁静姝和魏明湖护定身后,随即素手连扬,场中登时白光大盛,寒气激射,跟着便是一片长声惨嚎,周围混混都成了滚地葫芦,一个个捂着肩贞穴呼痛不已,齐天月知道司无邪因身后护得有人,动手不便,便使出“漫天花雨”一类手法,速战速决,以暗器将来袭众人顷刻尽数放倒,齐天月前世习武有年,眼力过人,瞧她施放暗器时,身不动,肩不耸,目不瞟,仅以肘部为圆心小范围画弧,却无不应手中的,这份功力胆识,便比较自己前世全盛之时也未遑多让,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委实潇洒已极,毫无半点拖泥带水,不由回想昨夜深巷遇敌,蒙司无己飞刀解救,那司无己的飞刀手段如何,自己当时闭目未见,但夜幕迷朦之下,六丈开外一发命中,自然是差不了,齐天月暗道只怕这司无邪的暗器功夫,也不在乃兄之下,心中佩服不已,当下脱口娇声赞道:“好厉害!”
却听身后凌葭霜轻哼一声道:“不许你夸她!难道我不厉害吗,我要和她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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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无路从容陪语笑 有时颠倒着花枝
更新时间2010-4-16 20:15:43 字数:4950
齐天月心说麻烦来了,没奈何回身望去,只见凌葭霜周围的混混七零八落倒了满地,呻吟之声此起彼伏,凌葭霜俏面微红,婷婷傲立其间,意态华美有如仙鹤剔翎,正气鼓鼓地盯着她和司无邪,见她瞧来,小手一扬,一缕银光飞出,不偏不倚射在司无邪身前三寸之地,道:“谁稀罕你帮忙,连月月都说你厉害,我偏不信,我们来比比看!”
原来适才一阵交手,凌葭霜终究是以一敌众,久斗之下,女孩儿力气不加,身形难免有些迟滞,司无邪眼光雪亮,便在自己应敌之时伺机相助了一把,替她射倒了一个准备打闷棍的混混,谁知凌葭霜心高气傲,非但不领情,还因为齐天月一句称赞,吃起味来。
齐天月也不去理她,上前将钉在地上的暗器起出,却是一口银针,入手轻盈,浑若无物,似乎风吹得起,入水不沉,此时天刚擦黑,街边路灯尚未亮起,那口银针却自晶莹生辉,流光宛转,仿佛星霞凝就,针身镂花刻纹,精美异常,只是不时有股凛冽寒气散发开来,映得人眉发欲竖,表明它是一枚犀利暗器,而非针线女红之物耳,齐天月将银针轻捻几下,只觉针尾处凸凹略增,心下微奇,就着最后一道落日余晖细加辨察,原来居然是个极其微小的阴刻篆文“无”字,花式体例,同其兄长司无己飞刀之上所镌如出一辙,只是规模相去不止千倍,有如沧海比之一粟,齐天月不禁大为惊骇,这针尾能有多大余地?而这“无”字笔画细腻清晰,一眼即可辨认无碍,居然于此玲珑逼仄之处显这等精湛技艺,这小小一口银针,实是一件巧夺天工的精巧艺术品,那刻针之人,当真神乎其技,思之令人不胜心向往之。
凌葭霜见齐天月也不来安抚劝慰自己,只是拈了那扑克脸女生的银针揣摩唏嘘不已,心中郁闷愈增,当下快步抢上,劈手夺过银针,径作峨嵋刺用,娇吒道:“看招!”疾划司无邪承浆穴,用的依然是鸣鹤掌法的底子。
司无邪森然伫立,目不交睫地盯着袭来的银针,既不避让也不招架,仿佛受攻之人不是自己。
齐天月心中不悦,甄陀罗一摆,格住了凌葭霜招式,低声道:“别闹了。”她力气有限,眼光却在,又对鸣鹤掌法熟稔于胸,趁凌葭霜旧力已尽新力未发之际相机出手,后发先至将其拦下。
凌葭霜却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被齐天月一喝阻,当即甜甜一笑,对她道:“好,霜儿听月月的,不过月月可不能再去夸她,不然霜儿真的会不高兴哦。”说罢将银针向司无邪一抛,揽了齐天月一只藕臂在怀中,螓首一歪偎在了她香肩之上,冲着司无邪做了个鬼脸,司无邪食中二指一并,将银针钳下,收入针囊,不做理会。
齐天月被这喜怒无常活力四射的青春美少女纠缠的苦不堪言,她隔着薄薄的衣衫感觉到凌葭霜坚挺有弹性的胸部,不禁又是一阵心跳脸热,暗道小姨啊小姨,你可给外甥留了个天大的麻烦,怎么你这位在妈妈口中乖巧玲珑通情达理的完美女孩,居然会做出这样无视世俗礼法的事情来呢?尝闻画虎画皮难画骨,信哉斯言,这还是她有生以来首次对小姨有了不甚恭敬的念头,但紧接着心思一转,顿觉不该亵渎心中冰玉无瑕的小姨形象,一定是自己先前猜想的那样,小姨有着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凌葭霜。
便这么一愣神,再醒过事儿的时候,齐天月发现在场众人瞅她的眼神可就没几个对劲的了,地上躺着的和没跑远不时回看的混混是如何瞠目结舌又隐含暧昧且不去说了,魏明湖的促狭揶揄和袁静姝的惊异伤心的目光绞在一起,让她直如芒刺在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场面,唯有司无邪一无所视,四下游走,将银针从各混混身上起出,不时带起一道凄厉惨嚎。
忽听脚下有人怅然若失地喃喃道:“操,他妈的晦气,还真是对儿拉拉。”正是被司无邪一并放翻的朱大天王,此言一出,袁静姝更是摇摇欲坠,珠泪盈然。
齐天月暗叫侥幸,心说还真是瞌睡给枕头啊,少爷正愁怎么脱身呢,小子你这替死鬼是作定了,死道友莫死贫道,灰灰你安息吧,立即娇喝一声道:“你乱说什么!”玉面含嗔,冷若冰霜,手臂一振挣开凌葭霜,蹿到朱大天王身前就是一脚,齐天月这一天遭凌葭霜欺凌在先,受魏明湖挟制在后,一口恶气,可憋得狠了,当下更不留情,把脚下的朱大天王当成了出气筒,专拣前世习武所知的几个痛感最强部位一一下足,但听朱大天王鬼哭狼嚎声声不竭,让人直同情他妈妈为什么生他下来。
果然一旁袁静姝心肠柔软,瞧得几眼便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拉住齐天月劝慰道:“好了天天,我们走吧,这里太乱,我不喜欢。”
齐天月踩踏一阵,也自微喘不已,见势哼了一声,趁机收蓬,用足尖点点朱大天王,恨声道:“阿姝,我们走!”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一把拉起袁静姝,当先快步离去,袁静姝先是一呆,跟着面上一红,小手微挣几下,见摆脱不掉,便也只得由她了。
久未作声的魏明湖用极疲倦的姿势伸了个懒腰,道:“好戏剧终啦,也该散场咯。”说罢朝凌葭霜司无邪二人挥挥手,也施施然地走掉了。
司无邪默立片刻,向凌葭霜扫视一眼,也随即离开。
凌葭霜适才乍见齐天月迥异平昔的激烈行为,一时诧异得没了反应,待回过神来,齐天月二人背影已然缩成路灯下两个小点,她恍然大悟地张了张檀口,急忙追出两步,却又悻悻停下,用力一跺脚,恨恨道:“我看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月月。”
齐天月拉着袁静姝一路疾行,足下不停,眼光却是悠闲得紧,不时可见袁静姝娇美的嘴唇几番翕动欲言,终于还是想到什么似的没说出来。齐天月知她心中念头,又不愿破坏小姨在她心中印象,便缓下步子,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道:“阿姝,你别多心,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凌葭霜的。”
袁静姝闻言顿时大吃一惊,小脸涨成了一张红布,忙欲盖弥彰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跟我说这些干,干什么?”
齐天月瞧着她窘迫羞赧的神情,心中感叹不已,这副百分百的纯情娇婉模样,真如日映山花,风皱春水,堪比天下任何珍宝,它有着一种强烈引发共鸣的力量,犹如一曲无弦之歌,总是在人心底最柔弱之处翼然震颤,勾起直欲燃烧般的天真烂漫的憧憬,此情此境,换在前世,几曾得见?!
只是小姑娘口不应心,未免痕迹太重,令人解颐,齐天月心中暗笑,不觉起了调侃之意思,于是面上摆出一副焦急神情,佯作奋力解释道:“阿姝,好阿姝,别生我的气啦,我只是和那凌葭霜有些误会而已,我真正喜欢的人,是,是……”说到此处齐天月故作停顿,果见袁静姝虽然依旧迈步不紊,脸上却已全然是一副侧耳倾听的专注神情,不由谑心更盛,当下缄口不言,垂了俏面,将胸前一绺秀发玩弄不休。
袁静姝屏息良久静待下文不果,强忍半晌,终是难耐心中强烈的好奇与期待,声如蚊蚋期期艾艾地问道:“是……谁呢?”
齐天月心中窃笑更盛,月牙儿般的嘴角也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忙愈加用力埋首胸前,生怕袁静姝瞧出破绽,只是闭目不答。
袁静姝见状不由有了几分焦急,当下也忘记了矜持,只得扯着齐天月一只衣袖轻轻摇晃不停,委声央求道:“好天天,快告诉阿姝,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齐天月刻意嗫嚅几下娇唇,却是仅仅摆个口形,半点声息也没发出,袁静姝无奈,只得将耳朵微微凑近齐天月檀口,想要听清她说的是谁。
齐天月见时机成熟,不再拖冗,冷不防将袁静姝娇躯一把抱住,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在她耳边发际亲了一口,娇笑道:“就是你啊,笨阿姝。”说罢不待袁静姝有何反应,又复迅捷松手,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袁静姝被齐天月蓦地抱住之时,先是一阵莫名惊骇,随即又是一阵无缘慌乱,怦怦心跳也不争气地快了许多,只觉时刻要跃出腔子似的,待到被齐天月亲吻之际,脑中已是空白一片,直到对方得手跑开良久,方才有些回过味来,登时面红如血,娇艳欲滴,她痴痴地望着齐天月,贝齿紧咬下唇,目中却是水光泫然。
齐天月跑开几步,不闻身后动静,心中讶异,回身瞧时,正见到袁静姝的楚楚可怜样子,不由微微一怔,忙又赶回,拉起袁静姝的纤纤玉手温声道:“对不起啊阿姝,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袁静姝却使劲摇摇头,两滴清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哽咽道:“我,我没有生气。”
齐天月闻言更觉费解,既然没有生气,又为什么要哭泣呢?饶是前世齐天越久历花丛,但向来都是别人曲意迎合于他,何曾有过用心猜测女孩家心思的经验?袁静姝这等青涩的小儿女情怀,更加是无从揣测,当下能做的,只有伸出春葱玉指将袁静姝面颊上的晶莹泪水拭去,可她越是擦拭,女孩的泪水就越是汹涌,委实拭不胜拭,实际上,便叫此刻袁静姝亲身来说,也是一样无法明言自己因何落泪,那是一种混合了委屈,惊讶,喜悦,羞怯,惶急,疑惧等诸多感情因素在内的复杂体验,岂是区区十六岁的如花少女所能一一品尝清楚并处之泰然的?
袁静姝泪若清泉,潺潺而下,却不发声抽泣,仅有几声压抑至极的哽咽不时击打在齐天月的眼底心房,将她的灵魂敲的隐隐作痛,我在前世,曾亲手炮制了多少张这样动人的哭泣面容?这想法令她益发手足无措,看着眼前犹如雨后兰花一般的清丽少女,齐天月叹息一声,默默将她揽入怀中,过得良久,直到感觉怀中的小动物渐渐沉静下来,方才将她松开。
当下二人俱各无话,只是沿着街道默默行走,此刻夜幕广降,都市华灯初上,穹庐明河隐现,流光溢彩中两位娇美少女各怀心事静静徜徉,仿佛悠游在琉璃星湖里的一对优雅天鹅。
过了许久,两人却仿佛心照不宣地突然同时开口。
“天天”
“阿姝”
片刻沉静后,二人声音又是同时响起。
“你先说。”
“你先说吧。”
清悦的笑声便自这时起一路延伸到了家门口,未曾有片刻停歇,笑声是那样的甘芳温馨,使人聆而忘忧。
……
齐天月守着满桌的丰盛饭肴,手里不住地捻玩着姐姐留下的条子。
“天儿,姐姐先去上班了,晚点回来,桌上有饭菜,水池中有慈恩湖菱角,自己吃,早点做作业,乖乖等我回来,心字。”
这样孤寂冷清的用餐场景对于前世的齐天越来说,可谓习以为常,商场的激荡,官场的诡谲,黑道的铁血,任何一点细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令妈妈推迟或中断就餐,偌大而空旷的餐厅,银亮而冰冷的餐具,呆板而冷漠的侍从,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零碎而连绵地穿插满在齐天越的有生记忆中。
“想不到妈妈,哦,姐姐饮食不规律的习惯在三十年前就定型了啊。”枯坐了不知多久,不无讥嘲地考量了时间长河一番后,毫无食欲的齐天月草草吃了点东西,信步走进了姐姐的闺房,她有些害怕那间既是属于小姨也是属于自己的屋子,身处那其中会令她无时无刻不在认为自己是个鸠占鹊巢的无赖,一个非法偷渡的恶客,那是属于小姨的禁地和圣地,令她有着自惭形秽的意识和俯首帖耳的冲动,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呆在姐姐闺房中,这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让她心安神宁的氛围,一如重生后被姐姐恣意爱怜,重生前被妈妈刻意保护,这里更像是一湾避风港,可供她的心灵在行将窒息之时来此休憩,复苏。
齐天月百无聊赖地躺在了姐姐的香床上,一点一滴地打量注视着整个房间的摆设布置,看得出此时的姐姐的女孩心性还是很重的,闺房通体以粉红为主色调,随处可见造型笨拙可爱的布娃木偶,一个圆鼓鼓的小猪扑满正在床头柜上笑容可掬地看着齐天月,头顶一串丁香风铃在徐徐穿堂风的摇曳下,泠然作响,发出淙淙流水般的清脆乐音。
一缕若有若无的丁香花味道慢慢地浸润了起来,齐天月轻轻呼吸几口,那是姐姐身上的女儿馨香,她不由想起了昨夜在这张床上的诱惑情景,几分暧昧迷醉之余,齐天月又回忆起了最后时刻姐姐眼中的那一抹娇艳情焰和赤裸欲望,那是一种不可束缚的占有欲望,在前世妈妈的眼中,这种欲望屡见不鲜,通常勾引其出现的都是足够诱人的商业利益,官场业绩,黑帮生意,想到这,齐天月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寒战,将绵软的枕头压在头上,想强迫自己忘掉姐姐现出那种眼神的表情,却又一次忽略了自己这个非常女性化的举动,吸引她心神的是枕下的指尖所无意中触碰到的几张纸简。
一式两份的聘用合同,还有一副画轴,齐天月翻了翻聘用合同,是一份聘用VIP广告设计师的合同,甲方署名为至仁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企业,乙方缺如,想必该是姐姐,在前世受过严格企业运作管理训练的齐天月将合同诸项草草浏览一通,有些惊异其中内容对乙方的有力倾斜程度,简直近乎偏袒了,难怪姐姐没有签订,前世妈妈动辄对自己耳提面命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等至理,看来这份机警的素质同样也是在三十年前便即扎根了,齐天月无奈地摇摇头,将剩下的一副画卷缓缓展开,入眼只见乌黑一团,宛如乌云翻瘴,浊浪击天,除了一旁妩媚又暗蕴奔放的“渴望”二字,再无可辨,齐天月研究半晌,犹是不得其法,只得闷闷不乐地将画轴再度卷妥,犹豫着是否等姐姐回来时向她承认自己随意翻动了她的东西。
可是,已经很晚了,窗外已是星斗灿然,归巢鸟儿的浮掠身影也早已匿迹,邻屋的街道上的扰攘车声更是渐渐低沉,为什么姐姐还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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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天借清歌迷夜色 月添银雾晃春光
更新时间2010-4-16 20:16:04 字数:5348
漆黑的夜幕下,繁华的城市灯火辉煌,高档酒店酒吧,会所,写字楼,商务中心,健身娱乐中心鳞次栉比,厚重的水泥森林支撑着这一片暧昧华丽,纸醉金迷,有如沉默的叹息,穿梭于此灯红酒绿之中,不需要刻意去在乎什么,留恋什么,铭记什么,诸生百态,于此不过都是带着形形色色不同面具的脆弱灵魂,一宵欢会,朝来即休,夜里,需要的只是彻底的放纵和发泄,谁又在乎酒醒了更憔悴?
走马观花地辗转了十余间大小娱乐场所之后,当齐天月步入这间名为深蓝蔷薇的酒吧时,终于见到了姐姐齐心月,吧内到处弥漫着勾人遐思的迷朦与璀璨,娇嗔,笑语,嬉闹,在光与彩的交织下,呈现着一种奇异的迷乱氛围。
齐天月正在强打精神同眼前英俊倜傥的青年虚与委蛇,青年的衣装颇为优雅得体,野驼羊毛面料西装线条简洁明朗,一气呵成,不见丝毫起皱,细微处随意可见精湛工艺,当是造价不菲的纯手工制品,配以款式简洁的深棕色卡其裤,淡淡的休闲意味便随兴勾勒而成,与之相称的,是这身行头主人温文得体的谈吐。
“抱歉,凌公子,我还要照顾其他客人,先失陪了。”
“齐小姐,请稍待片刻,可以麻烦你向我这位朋友推荐种烈度低一些的酒水么?他不是很习惯Swing的口味,另外等下还会有一些朋友过来,不知是否有幸继续请你为他们推荐适合的酒水?”语音磁性而有韵味,极富男性魅力,令人极难起意拒绝。
齐心月有些无奈而头痛地微微皱了皱她那纤长的秀眉,还是只得再度停下将欲起立的身形,她对这位名叫凌枫霜的青年倒没有太多的反感,虽然他有点缠人,在自己向他表明没有同其深入交往的意思之后,仍是几乎每晚都要来此小坐几时,点名要她推荐几样酒水,但也仅限于此了,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算是一个温和的追求者吧。
但是这凌公子身边那位姓田的客人就着实有些令人生厌了,五短身材,橘皮苦脸,还有那肆无忌惮地在齐天月全身各玲珑浮凸之处游弋不休的猥亵目光,让她有种被苍蝇在身上爬过般的烦闷恶心感觉,但是心中的厌恶不可以在脸上显露,甜美的嗓音、礼貌的话语和真诚的服务,这是她第一天加入售酒小姐这个行业便被慎而重之地谆谆告诫过了的,无论受到如何粗鄙不堪的对待,都绝对不可以同客人起直接冲突,为了那份委实殷实的薪资,齐心月也只有强自压抑内心的不畅,和颜润色地道:“那么田先生来杯CaptainMorgan白朗姆如何?这种酒的味道比较软化,应该会适合田先生。”
那田先生不接话,却又瞟了齐心月一眼,这一眼蕴含的成分很是复杂,融合了鄙夷与贪婪两种负面情绪,一闪即逝,他掩饰的很小心,没有引起身旁凌公子丝毫的怀疑与不快,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却被心中微惕的齐心月在旁捕捉了个正着,对此人的憎恶不由又增几分。
田先生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道:“有清酒么?”他的嗓音与凌公子的悦耳低沉截然相反,突兀佶屈之至,刺耳非常。
清酒?齐心月心头浮起一阵疑惑,却也顾不得理会,忙微笑回道:“抱歉田先生,清酒不在我们酒吧许可经营的酒水范围之内,或者您可以试试长颈干岜白兰地。”
齐天月第一眼看到了姐姐,第二眼便确定麻烦来了,英俊青年身旁那矮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茶楼中先是挟技耀威,却在自己出手后贬回原型,变得前倨后卑的化外国井上净琉璃剧世家代理家主——龟田太保,那被自己气到吐血的人妖琵琶法师犬养能活和那个满面谄容的胖子却都不在左近,令齐天月心下稍安,但便仅龟田太保也是个极为棘手的存在,她可以百分之一万地断定,姐姐被这个老鬼子纠缠上绝对不会有好事,况且瞧那青年对姐姐的殷勤态度,怕也是有那么点意思,只是姐姐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想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不过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让姐姐脱身呢,自己和龟田朝过相,若是贸然上前,被他认出的话,怕不又是一场风波,齐天月有些头疼眼前的局面了,下意识地游目四顾起来,试着找寻可以借助的机会,当她的眼光扫到酒吧角落的乐台上时,顿时燃起了一抹亮色。
五个男孩正略带陶醉地演绎着一曲《Takemehomecountryroads》,淡淡的忧伤情愫缓缓地在酒吧幽暗的灯光和隐约的迷雾中蔓延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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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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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月一时被婉转凄美的旋律所吸引,沉默地咀嚼着那歌词之中的苦涩,“天空中弥漫着灰尘,月色中朦胧的气味,我的眼中盈满泪水……带我回家,乡村路……”是啊,回家,可我的家在哪儿呢?是在此刻不远处的陋巷寒室?实在三十年后挺立海岸高崖的宏宇华屋?抑或两者都不是,我不过是只时光长河中朝生暮死的无根蜉蝣而已。
但很快齐天月便清醒过来了,现在可不是感事伤怀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定了定神,走向乐台最前面一个身材魁梧的吉他手——柯吉士。
柯吉士的心情不是很好,他正在为自己年少轻狂的岁月中的第一次感情而烦恼着,齐天月,齐天月,这个名字还真是妙至毫巅啊,恰如天间明月,可见而不可掇,可望而不可及,又是那样的大放光华,令自己自惭形秽,不敢逼视,要怎样才能接近你呢?天月。忧烦无状的柯吉士试图努力将自己心事的轨迹整理出一条较为清晰的脉络来,恍惚中,似乎有一道天籁般一尘不染的清悦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柯吉士,柯吉士?”
“啊”柯吉士对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天使之音的敏感程度堪称一流,便在一心二用同时弹奏和沉思之余,依然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眼前之人神采飘逸,容光腻滑,面如温玉,目似明星,正是自己为之饭茶不思的少女齐天月,忙同乐队其余诸人招呼一声,充耳不闻身后的嘲讽声和唿哨声,跳下台来。
“柯吉士,想不到你还是双枪将哪,吉他也弹的这么好。”有事相求,自然少不得先抛出一顶高帽子。
“呵呵,闲着无聊,闹着玩罢了,你的琵琶弹的才是真的棒啊。”得蒙意中人夸赞,柯吉士有点飘飘欲仙了。
“可以请你帮个忙么?”鱼儿,吞钩吧。
“什么事,你尽管说!”果然愿者上钩。
“是这样,情况有点复杂,看到那边坐着的三个人了么,那个是我姐姐,我要你……”
……
齐心月有点心力交瘁,凌公子的热烈话语和田先生的冷漠神态令她在冰火两极中每每顾此失彼,她偷偷瞄了下手表,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了,妹妹在家里一定等急了吧,齐心月暗暗心急如焚,可是,又不好强硬地拂袖而去,这凌枫霜似乎来头不小,好像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公子,是酒吧经理特意叮嘱自己不可怠慢的人物,平时看他还好,发乎情,止于理,没什么过分的言辞,可今天像是喝得有些上头,渐渐说话间也不那么有分寸了,齐心月听他言语时益逼近自己的底线,又是怄闷又是无奈又是惶恐。
就在齐天月顾盼失措的时候,忽听身旁一阵银铃似的娇声道:“达令,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去接人家,人家都等着急了。”跟着眼前一花,一位少女馨香绵软的躯体已经投入怀中,随即藕臂轻舒,牢牢地箍定了齐心月盈可一握的杨柳腰,少女娥首低垂,紧紧贴在她的酥胸之上,又兼发髻凌散,再无旁人瞧清她的面目。
“天……?!”齐心月同那少女侗体一加厮磨,马上便认出了是自己妹妹,这一气可非同小可,这丫头搞什么鬼?当下再也顾不得客人在场,便要出言斥责。
不料甫一开口,便觉齐天月双臂一紧,跟着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私语道:“别露馅,快点打发了这两个讨厌家伙。”
齐心月也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冰雪女孩,心念略一转动,便明白了齐天月的用意,想必是妹妹看出了自己对这凌枫霜的纠缠百般无奈,便想出了这么个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的法子,想到这,齐心月不禁用既是赞赏又是嗔怪的眼神狠狠剜了妹妹一样,鬼丫头,这样的主意也想的出来,不过,还真是有效呢,看对面的凌枫霜的神色,已经再也没有起先的从容自信了,尽管掩饰的很好,却依然被齐心月在他眼中察觉到了一缕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那田先生倒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死的老样子,可眼珠子却不住地往齐天月身上乱瞟,像是要看出点什么似的。
“老色棍!”齐心月在心里狠狠暗啐一口,面上却是笑靥如花,全力配合妹妹演起戏来,当下低头在妹妹耳边腻声道:“宝贝儿,别急,已经下班啦,这么一会你都忍不了啊。”
齐天月被姐姐呵出的香甜气息撩的有些难受,半真半假地像只小猫似的在齐心月怀里拱来拱去,懒洋洋地道:“快点啦,人家等你很久了哦。”
齐心月让妹妹一番挨擦厮磨,不知怎的心跳有些加快,身躯也慢慢有点发烫起来,似乎有股熊熊火焰在体内燃烧,她心神一漾,抱着妹妹的手也随之紧了一紧,但随即便醒悟过来,忙吃力地压下心头暧昧念头,当下不敢多耽,仰起脸对着凌枫霜正色道:“很抱歉凌公子,只是我真的要下班了。”
“哦,没关系没关系,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对,占用齐小姐这么多私人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改天一定郑重向你道歉。”不愧是名门之子,几句话的工夫,凌枫霜已然恢复如常,应对自如之余尚不死心地埋下了再次接触的伏笔。
齐心月这会哪有心思忖度凌枫霜话里的玄虚,勉力一笑,拉起犹自腻在怀中的妹妹,便要匆匆离去。
龟田太保从齐天月一现身起便没断了打量这位怎么看都有些熟悉的少女,此刻齐心月姊妹起身转去,齐天月小半边秀面微露,一瞥之下,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一定在什么对方见过这位少女,当下也随即起身,向齐心月姊妹跟上几步,道:“齐小姐,请留步。”
齐天月心中暗骂龟田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想来是被他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了,当下不敢迟疑,似是迫不及待地猛地搂紧姐姐一个转身,将背对了龟田太保,同时在姐姐身后向乐台上观察这边动向许久的柯吉士比了个手势,齐天月檀口微张,贴在了齐心月红晕横生的玉面,姿势便如二人正在深吻,龟田太保见状一怔,登时不便追问,只得尴尬地立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柯吉士接到信号,手指抡扫,主音吉他缓慢而伤感地展开,不久又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要迫切地牵动记忆一般,架子鼓也开始有节奏而沉稳地敲打着,在它不疾不徐的牵引下,美妙的双吉他有象潮水一样层层叠叠涌了出来,拨动着人的心弦,无限堕落和迷离的吉他声不断地吞噬着人们的五感六识,忽隐忽现,神秘诱人的雾屏陡然亮起,黑暗荒凉的高速公路,远处微弱的星点灯火,风中呢喃的教堂的钟声,诸人恍如置身于异度时空幻境之中。
……
WelcometotheHotelCalifornia
Suchalovelyplace
Suchalovelyface
Theylivin’itupattheHotelCalifornia
Whatanicesurprise,bringyouralibis
……
带着几许颓废和诡异的歌声回响着,似乎在不断媚惑着人们心底压抑已久的各式欲望,正面的,负面的,正常的,非常的,当一切发生时,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个错误的借口罢了。
齐心月被妹妹紧紧搂住,跟着面上一点清凉滑腻的感觉犹如一缕奇妙不已的闪电,迅捷无伦地传到了她的心房,周围的空气仿佛顿时凝固了一般,记忆中那些关于妹妹的温暖片断和剪影犹如快速放映似的在她脑海中纷纷闪过,直到昨夜那场香艳的嬉戏,所有的喧哗扰攘瞬间便退后到了无穷远处,惟有一片洁白晶莹的静谧包绕着她,起先死死压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一丝绮念却犹如野火燎原一样,不可遏制地疯狂辐射到了全身,怀中娇躯似火,口角氤氲如兰,不绝如缕的歌声依旧不断递入耳中,“多么可爱的地方,多么可爱的面容,他们在这里享受人生,让人多么惊奇,带给你的堕落的托辞。”
齐心月的袅娜身躯止不住地战栗起来,这样完美的妹妹,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就这么沉醉着,原本停在妹妹背后的春葱玉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游移起来,齐天月一慌,忙微微挣扎几下,然而逐渐陷于迷离的齐心月并未觉察到妹妹聊胜于无的反抗,她轻移樱唇,追逐着妹妹,捕捉着那芳香甘甜的殷红两瓣,同时玉臂微紧,制住了齐天月挣脱的冲动。
齐天月大骇,万万料不到自以为精妙无双的计划居然会演变成这样,事到如今,也只有见招拆招,她将螓首用力偏来偏去,苦苦逃避着姐姐的柔唇,却对那双在自己曼妙身躯上时而摩娑时而划拨的纤手毫无良策,几个游停下来,只觉被触摸的部位酥麻不已,生出些微奇妙难言的异样舒快,齐天月心中惶急不已,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了局,却根本无力压抑渐渐洋溢全身的香润气息,只得下意识地将檀口不断挪移,不令被姐姐马上攻占,否则只怕就要立即力气尽丧,瘫倒在齐心月怀中,饶是如此,香躯也是渐渐软化,自身的分量一丝一毫地藉着伏在姐姐香肩上的双臂转移了出去。
齐心月几番追逐芳唇不果,微微焦躁起来,一手勾住妹妹玲珑尖翘的精巧下巴,略一加劲,齐天月登时不由自主地扬起脸来,但听齐心月悄声喝道:“别动!”齐天月闻言全身都是一震,真就乖乖地不再逃避,呆呆地望着齐心月的秀面,脑中一片空白,齐心月这一声低喝,又复将她前世关于妈妈的威严印象勾了起来,习惯了对妈妈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的齐天月,对这一声的口气实在是耳熟能详了,违逆这样口气的命令是不可想像的。
齐心月美眸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望着妹妹嫣红莹润的柔唇,不禁一阵目眩神驰,心中怜,爱并生,耳畔吉他声越响越疾,似在催促着什么,当下不再多想,芳首一低,缓缓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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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更新时间2010-4-16 20:16:25 字数:4937
犹如并蒂莲般娇艳无方的两位少女一醉一痴,浑然忘我,不知身处何方,今夕何夕,灯火迷离,乐曲飘渺,人潮变幻,两张姣容愈贴愈近,堪堪便要挨上,却不料乐台上吉他声一阵疾扫繁弹后,戛然而止,雾屏幻象立时随之消失无踪,原本魖暗的空间立时大放光明,现实感又复如退潮般填回了吧台和各人的心房,毕竟梦境虽妙,终究也是要有酒醒时分。
齐心月被陡然亮起的高强度灯光灼痛了双眸,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待得重新睁开时,心中的异样念头已如烈日下的薄雪一般,融解无形,无边的羞愧,悔恨,疼惜以及自责却油然蒸腾壮大起来,不断地拷问起她的心灵来,尖锐的责难令她有种被生生剖裂的痛楚。
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天儿她是你的妹妹哪!你居然想要染指自己的妹妹?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爱护她……
别自欺欺人了,你很清楚自己心底的污秽欲望,需要提醒一下吗?你是想……
不要!我不要听,你给我走开!
灵魂仿佛被分解成了两半,彼此不断地纠缠攻讦,直指心中最软弱不堪部位的一波波攻势令齐心月几乎忍不住便要呻吟出声,但当她近乎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转到齐天月有如晶雕玉刻的面庞上时,原已被抛诸永无乡的灵智却又如同被骤然收线的风筝一般,倏忽重新夺回了思想的主导控制权。
凌公子两人早已消失不见,周围诸人各行其是,对这对明丽少女的亲昵姿态没有露出丝毫诧异和好奇,这样的夜晚,只属于堕落和麻木,齐天月却依然没有从僵呆定式中解放出来,玉颜苍白,星眸凝窒,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有若实质的虚无。
你吓到天儿了,赶快想办法哄她开心……
分道扬镳的灵魂重新被赋予了统一的意义,开始全力运转起来以解决当务之急。
“嘻嘻,吓傻啦?小坏蛋。”齐心月心思轮转,决定将错就错,她换上了一副揶揄的表情,松开妹妹,伸出手来,捏了捏她那吹弹可破的水嫩娇颜,“叫你对姐姐使坏,下次看你还敢再玩这些鬼花样。”
齐心月的话像是千里冰原上的第一丝裂隙,顷刻间便蔓延布满了齐天月本已停滞的思维程式,令她得以重新艰难地思考起来,原来,原来姐姐也只是同我闹着玩,一缕血色慢慢升起在齐天月苍白的面颊上,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终于渐渐化解掉了心灵上厚重的坚冰,逐步重归常态,她夸张地轻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苦着小脸地道:“姐姐,你这么炉火纯青的演技,不去好莱坞实在可惜了。”
“嘻,难道只许你这小坏蛋玩恶作剧,这次记住了哦,山外有山,真人平常是不会露相的哦,好啦,那两个讨厌家伙走掉了,回家喽!”
演技吗?难道此刻不是在演戏吗?向使当时便身死,一生真伪复谁知?齐心月将心头的苦笑遮蔽的滴水不漏,她伸手想要揽过妹妹肩头向外走,指尖却仿佛触及到了一堵透明无形的障壁似的凝在了半途,停顿片刻,终于轻轻垂了下来,只是牵起了齐天月的柔荑,前后不过一交瞬间,动作衔接的天衣无缝,裂痕只是存在于灵魂中。
“姐姐?”齐天月的声音依然有些怯生生的,在庞大都市霓虹闪烁浮光掠影的背景下,她娇小的身躯有如三千流云中的一点浮尘。
“什么事?”齐心月望着妹妹含羞带怯的姣容,那神情令她心动而又心痛,一如八年前爸爸妈妈去世时望着妹妹所体会到的尖锐明利,难道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一念及此,齐心月几乎又要被汹涌而至的悔恨和自责冲垮,酒吧外的夜风已经隐隐有了金秋的肃杀,她深深呼吸几番,让冷冽之意逐渐沁入心田,将自己的余躁平复下来。
“杜鹃姐姐打来电话,她很担心你,说你最近情绪不大好。”齐天月的声音迟缓低落了下来,“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最近住院,拖累了姐姐……后来我见姐姐很晚不回来,很是担心,就向杜鹃姐姐问了你可能打工的地方,一家家地找了过来,我没有听姐姐的话待在家里,姐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先自承错误,再请求宽大,这却是齐天月前世惹妈妈生气时,惯用的讨饶不二法门。
齐心月已经听不清妹妹之后的话语了,她用力攥紧了粉拳,纤长的指甲刺的手心生疼,却无法抑制心底升腾起的怒气,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来让我的妹妹担心?!你又有什么资格左右我妹妹的想法和行为!!天儿是我的妹妹,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别人来影响她!
但齐心月丝毫没有将内心的雷霆波澜形之于色,不能再让妹妹担惊受怕了,她浮出怜惜的微笑道:“姐姐不会生你的气的,永远不会的,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姐姐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先回家给你做夜宵吃。”
“可不可以不吃啊……”齐天月有些为难地抓抓头发,“晚饭吃的好饱,再吃真的会爆炸哦。”
“不行!你才刚出院,不多补养些怎么可以!”
“呜,强烈抗议暴食迫害!”
“臭丫头,别跑,被我逮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抓不到我!”
……
就在龟田太保起身追问之时,凌枫霜便紧随其后,姐妹花亲密拥吻的形象和齐心月脸上迷醉的表情被他一点不落地收入眼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龟田肩头,二人悄无声息地分开癫狂迷醉的声光色影,出了蓝色蔷薇酒吧,沿着路边街灯信步走了下去。
“凌公子。”当远离蓝色蔷薇之后,龟田太保用有些费解的语气挑起了话题,“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那么客气?凭借你的家世实力,得到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龟田先生,我们华夏国有句古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凌枫霜的声音还隐隐带着一丝苦涩无奈,但神情却是无比严肃认真,“从人格地位来说,我们都是相等的,凭借外力的加持来强行实现自己内心的真正渴求,恐怕是不会真正快乐起来,我不认为这是可取的。”
龟田却对凌枫霜的论调嗤之以鼻,“你们支那人还有句话叫做‘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想必凌公子也是耳熟能详,女人,不过是件物品罢了,是附属于男人的存在而已。”他说这话时,却忘记了仅仅二十四小时之前,他就曾在一个女子手底大败亏输,化外国人面皮之厚,若自认第二,更无敢居榜首者。
但龟田并没有继续大放厥词,而是在见到凌枫霜因听到“支那”二字而面色不豫时将话锋及时地转开了,“话说回来,凌公子,这次鄙人相求之事,请务必帮忙关照,无论如何要请将‘二十年前的追寻现在有了些眉目’这句话带与令尊,龟田感激不尽。”说着必恭必敬地向凌枫霜鞠了一躬,原来是有求于人,他不得不将嚣张收敛起来。
“好说,我一定会将龟田先生的原话带给家父,举手之劳而已,但私底下,我有句话想奉劝龟田先生,自重者人恒重之,‘支那’一词,我不希望再从先生口中听到,先生好自为之,枫霜告辞。”凌枫霜话毕,不再理会已是面色铁青的龟田太保,略一挥手示意,径自扬长而去。
龟田太保神色复杂地将凌枫霜的背影死死盯了良久,终于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八嘎,要不是‘海’那个废物打草惊蛇,我堂堂尊贵的龟田大人岂会在你这支那虫豸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说起来,这次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似乎那位大人,也很感兴趣呢,嘿嘿,就让你们狗咬狗好了,到了最后,兔子终归是属于猎人的,桀桀桀桀……”他自言自语到后来,全然已是阴森诡谲之气,目中邪光连闪,仿佛暗中窥伺着目标的狡狼。
凌枫霜自然不知道刚才还在他面前一脸卑微表情的龟田此刻已将他也列入了猎狗之流,拐过几个街角后,他在一辆漆黑轿车前停下了脚步,那是辆有着独树一帜的悬浮式车顶的轿车,强而有力的车身轮廓线条给人一种完美的流线视觉效果,再加上与延伸至车头的蚌式发动机盖所具有的城堡式外型,无不彰显着作为顶级旗舰车型的极至豪华气质,凌枫霜开门钻入车内,轿车随即几乎无声地点火发动,滑了出去,载着他在城市中不停地迅速频繁地变换着车道,在兜转了若干圈子确认没有受到跟踪后,驶上了环城高速,向着城外飞驰而去。
“资料收集的如何了?”凌枫霜从小酒柜中取出一支不倒翁式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Swing威士忌,惬意地呷了一口后,懒懒躺靠在了渗透着香料气息的真皮座椅中,漫不经心地将液晶玻璃天窗的亮度调至最低,独自沉浸在一片幽暗深邃之中。
“少爷,只怕这次有些麻烦,我们只查到有几个关键数字应该是掌握在至仁旗某些或某个高层成员手中,至于另外的数字和谱子,依然没有确切的下落。”向凌枫霜汇报的是轿车司机,大理石般冷峻的面容上,五官有如刀刻斧凿般分明。
“没什么,慢慢来,一千四百多年的秘密,哪能一蹴而就,时间我们有的是,不过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否则全玩完,至仁旗先不要去碰,我们暂时还惹不起。”说着说着,凌枫霜起初和颜润色的表情变得有些声色俱厉起来。
“是,我会让下面的人小心的,对了少爷,那个龟田老鬼子似乎也不大对劲,昨天他刚到本城,当晚阿海手下就有七八条人手失踪了,他们剧团也有一个人住院了,要不要去查一下?”
“老家伙两面三刀,是条闷声不响下死嘴的狼,阿海想要打他的主意,早晚死的连渣都不剩,不过老东西跟爸爸很有些交情,我们就不要趟这锅混水了,全力找出‘长生曲’的秘密是首要任务,毕竟做到现在,我们跟阿海那种毒品军火什么都搞的下三滥不一样,不能掉了自家身份。”凌枫霜想了想,有些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认真说起来,我们还不算真正的黑道,而是绿林道,就是所谓的盗亦有道,好了,该回去见爸爸替那老东西传话了。”
“是,少爷。”
轿车在笔直空旷的高速路上原地将车身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掉头,以至少二百码的速度逆行冲袭起来。
“再快点。”
“是,少爷。”
……
“好啦,我该进班啦,要使劲想我哦,月月。”朝阳下的凌葭霜向着齐天月使劲挥挥手,少女着米黄紧身低胸T恤,跨湖蓝修身牛仔七分裤,踏杏色蝴蝶结平跟单鞋,衬托着她的雪肤墨发,凤眼丹唇,愈加显得俏皮无比,令人望之心旷神怡。
齐天月看着凌葭霜在阳光下犹如水晶编贝般晶莹光洁的精巧玉趾,不禁心弦微颤,忙转了头不敢再看,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这几天来,她可吃够了凌葭霜的苦头,小丫头比起魏明湖,其牛皮糖能力可谓毫不逊色,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出来自己的住址,天天守在门口等着同自己一起上学,一路上摸摸抱抱几乎不停,旁若无人地当着袁静姝的面大吃豆腐,每每搞得自己酥软难当还偏生发作不得,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魏明湖和凌葭霜这两个自己最大的克星订立了攻守同盟,自己的一切反抗尽数被其弹压,当真是暗无天日啊。
惟一能令齐天月感到欣慰的是,让袁静姝相信她对凌葭霜不感兴趣并没有用多少口舌,袁静姝对于这个十六年来未曾有一日不见的伙伴的信任是全方位无条件的,只要齐天月不让她觉得委屈,凌葭霜什么态度她丝毫不以为意,两边待遇之悬殊,常令她不由心生感慨,同样是与小姨关系密切之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涅?
“月月。”眼看凌葭霜就要走进松班,齐天月正在心中暗暗得意,总算能有一上午清闲时光了,却不料小冤家又轻回螓首,一声招呼将她拉出遐想,齐天月微蹙蛾眉,眼巴巴地望着凌葭霜不做声,活像等待宣判的被告,心中念头却是翻滚不休,挨个分析着自己前世甩女孩的案例,以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破坏小姨形象。
凌葭霜巧笑倩兮地上前俯身在齐天月耳边,绵绵幽幽地道:“不许,偷,情哦。”她学那魏明湖口气,将偷情二字咬的格外重,说毕,对着齐天月耳珠轻轻吐一口气,也不去看她难过样子,自顾拖着一串春涧鸣泉般笑声,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松班。
齐天月半晌方抚平喘息,与袁静姝相对苦笑一声,各自无言进班落座,同司无邪打过招呼之后,又自呆呆托捧了香腮思忖起脱身良策来,袁静姝偷眼瞧她,但见笼烟眉将蹙未蹙,含露目似游非游,愁嗔娇痴,一时难方,不由也自暗红了脸。
“齐天月……”身边一个有些嗫嚅的声音响起,她定睛一瞧,又复颇为不耐地摆摆手,“有事么,柯吉士。”
自从那晚酒吧偶遇请这半大男孩帮了个忙之后,他就如同一头蛰伏一冬醒来急于觅食的熊瞎子,见天不离齐天月身左,千方百计想要接近讨好她,搞得齐天月烦不胜烦,却又不好意思给他硬钉子碰,怎么说也算欠他一份人情不是,只得敷衍了事。
“那个……明天……周末有时间么?申江公园有个嘉年华会,我想我们演出完了之后可以……”柯吉士憋得面红耳赤,总算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意图。
齐天月暗暗叫苦,才打发了凌葭霜,又被柯吉士纠缠,她不禁要抱怨小姨的国色天香委实太过媚惑了,当下不假颜色,敛玉精神,收花窈窕,正声道:“实在抱歉,周末的话,可能另有安排。”
柯吉士讨了个没趣,只得怏怏归座,不一刻上课铃响,班主任美女英语老师精神奕奕地步入教室。
“同学们,从今天起,又将有一位新成员加入我们这个大集体,大家鼓掌欢迎!”美女班主任话毕,将身后之人引至身前。
“哗……”原本有些许嘈杂的教室在经历了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再一次猛烈地嗡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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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 长在隅中飞白鹤 岂知天畔有红颜
更新时间2010-4-16 20:16:56 字数:5050
“大家好,我叫尚朝颜,在未来的时光中,是大家的同学,希望也可以有幸做大家的朋友。”尚朝颜语毕,有些难为情地低了头,不住地揉捏着裙上的冬樱花垂饰。
“好萌啊……”赞叹之意纷纷从教室中不同的角落汇来,发自口中,起于心间,生在眼底,最终都一一聚焦在讲台上犹如瓷娃娃般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身上,造物是何等的神奇,将天地间的钟灵毓秀采撷一空,尽数颁赐与这牵动众生的小精灵,细细辨来,近乎完璧,肌肤莹洁幼滑,触捏欲滴,嗓音柔婉柔嫩,啭胜百灵,脸庞秀气俏皮,瞳如点漆,身段却尽显青春娇嫩少女的美好婀娜,配以一身童真白色的印花连衣裙和两只扎着粉绸蝴蝶结的麻花辫,好一朵稚气犹显婷婷玉立的透亮清玉百合。
饶是齐天月前世遍览群芳,今生所见女孩又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见了尚朝颜这般娇美风情,依然不由感喟不已,无怪前贤言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任他是谁,望这俏丽无俦的少女面前一站,不觉顿生唐突佳人之感,难免暗起自惭形秽之心,尚朝颜的动人魅力较之齐天月亦是难分轩桎,齐天月有如夜月飞泉,清幽飘逸,尚朝颜宛如朝荷凝露,莹润纤华。
好在齐天月久历花丛,心性渐坚,仅只稍稍迷失一瞬,已然回神自知,待略一轮顾,但见满堂合众,未有不瞠目羡视者,不觉心中暗笑,复见袁静姝魏明湖双娇亦赫然在列,当下对尚朝颜的可爱杀伤力又多了几分直观认识,齐天月视线环转一周,最终落于同桌司无邪身左,见她依然故我,手捧课本,目不斜视,齐天月终于微微颔首,看来场中惟一能气定神闲不受蛊惑的,便只有她了,这份定力,委实不凡。
齐天月不由对司无邪越发好奇起来,究竟这个司无邪身上,埋藏着怎样的秘密呢,使得她表现出同自身年龄如此不符的沉稳和老成,一时间齐天月的心中忽然滋生出些浓浓莫名的同病相怜之情来,自己在前世,便也是这副形象吧?本应属于正常孩子各个年龄段的天真乐趣被次第剥夺,各类并非出于自愿的遭遇和目标被一一强加,最终变得内敛沉寂,如同蜗牛那厚硬的外壳,只是再如何坚强的防御,也必然有微不设防的脆弱环节,对于前世的自己,小姨和甄陀罗便是这样的存在,对于司无邪,这样的存在又会是什么呢?
美女班主任在为学生引介之前,已经充分领教过了尚朝颜无可匹敌的萝莉魅力,此刻班中学生的反应既在她意料之中,又在她估计之外,她早已猜到尚朝颜的粉墨登场必然导致惊赞潮起,可万不料自己仍是低估了这位新生相貌的冲击强度,眼见尚朝颜的自我介绍结束已经半分钟之久,却依然无人出声致词欢迎,全部都仍旧深深沉浸在其幼美风姿之中,她不得不略带提示和不满地咳嗽几声,有些妒羡地将大家从幻梦美境中点醒,“请大家鼓掌欢迎尚朝颜同学加入我们季秋桂班!”
如梦初醒的掌声大作。
“尚朝颜同学,你可以挑选一个你喜欢的位置就座。”班主任话音刚落,方始重新沉静下来的教室立时又如同滴水入沸油般地骚动起来了,一双双挟着毫不掩饰的期待目光(尤以男生居多)再一次地迎向了尚朝颜略带询求的天真秋瞳,后者好容易鼓足勇气抬眸娇视,见此阵势登时又被吓得垂下头来,只见她嫩指轻点,怯生生地道:“我想和这位姐姐坐在一起。”说罢晕生双颊,羞艳无比。
“这……”班主任觉得有些为难,难道将司无邪换开?可这个平日里沉稳寡言的女孩似乎来头不小,校长和年级组长都曾特意叮嘱过自己不要过多干涉她,但尚朝颜的要求也非满足不可,小女孩可是被校长手把手亲自送到自己办公室来的,还一再吩咐务必要满足其一应需索,显然也是个颇有背景轻易开罪不得的主,这样看来,留给自己做决定的选择便只剩惟一一个了。
“好的,柯吉士,你和班长帮尚朝颜同学把课桌放在齐天月左边。”可惜齐天月也是个女孩,不然可真是艳福无边啊,班主任在心里不无暧昧地暗自惋惜,却突然见尚朝颜抬脸朝她甜甜一笑,说不出的乖巧可爱,只是那弯成月牙儿的星眸中,隐约有些凉凉的意味。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班主任有些自嘲地一哂,随即向齐天月道:“齐天月,以后请对尚朝颜同学多加关照,她初来乍到,多少会有不习惯和不方便的地方,请让她尽快熟悉并融入到大家当中来。”
齐天月无所谓地点点头,她自己也不过“初来乍到”几天而已,论对这所学校的熟悉程度,比这个瓷娃娃尚朝颜只怕也强的有限,不过长者命,不得辞,也只有装腔作势地支应下来,正自神游物外间,尚朝颜的桌椅已经摆放安妥,小女孩几个轻灵跃动,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一股冬樱花的清香隐隐盎散,齐天月心神不由随之一振。
“姐姐,我叫尚朝颜。”尚朝颜小声地重复介绍着自己,依然是那样纯洁羞怯的动人神情。
齐天月暗叫要命,小尤物的声音娇柔嗲糯,简直要让听到的人一直酥痒到心底最深处去,看到几座之隔外魏明湖和袁静姝分别投来的嘲谑与羡慕的眼神,她有些狼狈地挤出一丝微笑,道:“我知道啊,我叫齐天月,朝颜妹妹,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啦。”
“真的吗?”尚朝颜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欣喜和期待,“姐姐没有跟朝颜开玩笑吗?”待得到齐天月肯定的眼神答复后,登时眉欢眼笑,粲然道:“太好啦!姐姐真的要和朝颜做朋友哦,朝颜喜欢姐姐,朝颜可以叫你月儿姐姐吗?”
齐天月却有些哭笑不得,我,向不假人颜色的堂堂齐少爷,居然会有被人称作姐姐的一天,却又实在不忍心让眼前这可爱精灵失望,她忍不住怜爱地轻轻摩娑着尚朝颜的麻花辫,顺滑无比的手感令她几乎以为那是一抹流霞,温声道:“当然可以啦。”
“月儿姐姐!”小女孩一头扎进齐天月怀中,幸福惬意地拱来拱去,活像只偎灶小猫。
“这……”眼前的场面是齐天月所始料未及的,这个尚朝颜无论始从动作到表情,从思维到反应,还真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娃娃,只是再怎么表现幼稚,毕竟也是和自己同岁的窈窕少女(她已经有些认同小姨的年龄也就是自己的年龄了),甫一贴身娇缠,便觉有股幽香带着难以言说的诱惑进入鼻息,肌肤磨擦的酥爽阵阵传来,稚嫩与娇艳奇妙地融合成了一种动人风致,让自己心旌不由随之摇颤起来。
齐天月不敢多耽,她必须控制自己不再心猿意马,因为她现在是众人面前的齐天月,而不是私下心底的齐天越,当下深吸一口气,轻轻将尚朝颜自怀中扶正,对兀自迷惑不已的小女孩微笑着指了指讲台。
触及到班主任老师慈爱而稍含促狭的目光,尚朝颜登时娇羞满颊,忙伏在课桌上不敢再行抬头,只是原本白皙盈洁如明玉般的脖颈和晶莹剔透的耳朵却已欲盖弥彰地变得浅红弥弥。
司无邪对身边一切变故视若无睹,娇容无波,仿佛雪玉冰雕亘古不变,又仿佛天风海雾各处无形。
班主任拍掌几记,将大家注意力重新唤回,“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大家,马上就要举行建校文化庆和运动会了,希望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积极参与,踊跃报名,有什么创意或者项目都可以先行报交文体委员那里,最后统一汇总给我,好啦,现在开始上课,Everybody,pleasepayyourpageto……”
……
“月月,她是谁?”午饭时间,餐桌上,凌葭霜板着一张俏生生的面孔,瞧着缩坐一角畏怯地牵着齐天月裙裾的尚朝颜,不无含酸拈醋地问道。
习惯了在前世被人曲意逢迎,齐天月并没有分辩除妈妈之外的人口气的能力,当下老老实实地答道:“她是我们桂班的新同学尚朝颜。”
正挟着一箸水煮白菜抬臂欲食的司无邪闻言,忽然一反平日里食不言寝不语的惯例,若有意若无意地扫了尚朝颜一眼道:“她是齐天月新认的妹妹。”
正在一旁静静用餐的袁静姝将嘴巴吃惊地张成了圆形,若非亲耳闻听,打死她也不会信这石菩萨一般的司无邪居然也有上心或者毋宁说是八卦的时候,可惜这句话说的实在不是时候,这个凌葭霜简直精力过剩的要命,除了自己这齐天月十六年来青梅竹马的伙伴和魏明湖这盟友外,其余稍有接近齐天月者,必然细加盘查,若无异兆,尚能相安无事,倘有风吹草动,定会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令齐天月和她叫苦不迭却又无计可施,眼下突然杀出一个齐天月的妹妹来,天知道会不会“龙颜”大怒,但司无邪一言既出,便如覆水难收,只得同齐天月彼此交换一个无可奈何而又听天由命的眼神,强抑心中忐忑,战战兢兢地等着风云变色。
谁料凌葭霜闻言居然咯咯一笑,明眸凝睇尚朝颜半晌,开心道:“好耶,月月是我的月月,月月的妹妹当然也就是我的妹妹喽,好可爱的小姑娘哪,小颜妹妹,我是你霜儿姐姐,叫一声姐姐来听听。”最后一句让她说的无比深婉诱惑,宛如一尾活泼泼的小金鱼。
齐天月本自心惊胆战,生怕凌葭霜不管不顾闹将起来,岂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凌葭霜非但不与追究,看情形居然还颇为喜欢尚朝颜,果然萝莉还是王道啊,当下直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酣畅淋漓之感,齐天月心中感慨,忙轻抚尚朝颜秀发,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过去。
尚朝颜得到齐天月首肯,不再畏怯,冲凌葭霜甜生生一笑,道:“霜儿姐姐好,月儿姐姐说过,霜儿姐姐最漂亮啦,现在见了真人,比月儿姐姐说的还要漂亮好多呢,小颜很喜欢霜儿姐姐。”娇娃言笑一起,满座登觉有如朝花新绽,春鸟初鸣,说不出的嫩婉可人。
凌葭霜被尚朝颜一言点到开心处,登时乐得花枝招展,起身挪坐到小女孩身边,捧起她盈洁粉嫩的小额头浅浅一吻,欢道:“妹妹也好漂亮啊,霜儿姐姐也很喜欢小颜呢。”尚朝颜羞得玉面通红,却又不敢挣扎,乖乖倚在凌葭霜怀中,活像一只小羔羊。
齐天月涉险过关,虚出了一身香汗,此时方始暗吐一口长气,一边厢在心中盘算不已,要怎么样才能不露声色地摆脱掉凌葭霜还要让魏明湖无话可说,连日来她也曾费尽心机地向凌葭霜旁敲侧击二人的前缘往事,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每每谈及关键窍要,便被她含糊其词地一带而过,有时逼问的紧了,反倒引起她的疑惑,间或反诘几句,均是犀利异常,让齐天月怵然心惊,不得不巧言令色连消带打方保无恙,这样几个回合交锋下来,依然未有寸进,齐天月心中暗暗发愁,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笑靥如花地同女孩们嬉笑打闹着,周围邻桌见她们莺莺燕燕,各擅胜场,无不欣赏赞叹。
一桌佳丽正值嬉闹,但见浅笑盈盈,时闻娇喘吁吁,却偏有不识趣之人前来搅局,“齐天月……”
事主闻言回头,却是阴魂不散的柯吉士。
齐天月修眉微蹙,有些不耐兼不悦道:“柯吉士同学,小颜妹妹还在吃饭。”言下之意便是你小子实在太没眼力架了,死缠滥打也要瞅准时机才行,当下盛了一匙粟米羹,对着尚朝颜道:“小颜乖,来张口,啊……”玩起了过家家。
尚朝颜的乖巧小脸上洋溢的满是幸福和激动,乖乖仰脸,璨眸轻合,以无限受用和惬意的神态将齐天月手上调羹抿在檀口之中,小丁香缠绕不已,袁静姝在一旁瞧在眼里,登时俏脸绯红,别了头不敢再看,这样诱惑场面,以前她和齐天月也曾有过,不过齐天月身份变施而受罢了,现下触景生情,袁静姝心里丝毫不觉妒忌,只是旖旎一片,觉得小颜妹妹煞是可爱。
妒忌的是凌葭霜,只见她薄唇一抿,瑶鼻一皱,腻声道:“好月月,也来喂人家嘛。”说着依样闭了双眸,轻启樱唇,凑过身来,齐天月但闻一股森林清香不绝如缕地从这明媚少女口中散出,心神不觉微荡,不敢多想,忙也照葫芦画瓢盛了一匙甜羹喂了她,却忘记调羹方从尚朝颜香舌皓齿间抽出,及至醒转不妥,心跳登又强了几分,只得强行将绮念压下,不去再看兀自意乱情迷的凌葭霜,对在一旁杵立半晌目瞪口呆的柯吉士正色道:“有什么事么?”
柯吉士也被方才的香艳场景刺激的心动大大过速,他本就肤色黝黑,此刻血行加快,一张面皮紫涨,在这阳光灿烂,轩敞明亮的大厅之中殊显不谐,他吭哧半晌,终于道:“那个……周末申江公园的嘉年华会,朋友帮我搞到了两张门券,我想……”
齐天月不待其将话说完已将素手一划,便待回绝,孰料凌葭霜反应比她还快还烈,俏脸一紧,娇声叱道:“该死的臭男人,下流货色,敢打月月的主意,我非……”话音未落,已然纵身而起,便要同柯吉士放对。
齐天月万不料凌葭霜如此反感男生,不由心中苦笑,暗道若是被你知道实际上我原本也是个男生的话,却又如何了局,但眼前情形却不容她多所思忖,当下长身起立,也不顾其余,先自一把搂定凌葭霜,悄声道:“霜儿别生气,我来打发他就好。”
凌葭霜娇躯吃齐天月一搂,本自蓄势待发的力道顿又松懈下来,她娇嗔万种地白了齐天月一眼,低低道声:“小冤家。”回身归座,气鼓鼓地盯死了柯吉士,眼神复又锋锐无匹,宛若实质。
齐天月对柯吉士抱歉地笑笑,道:“不好意思,周末恐怕实在没法答应你。”
柯吉士先是被凌葭霜健锐有如小母豹的气势震慑,复遭她凌厉眼神冲袭,心胆略寒,竟然有些失魂落魄,齐天月一连说了两遍,方始回过神来,待得听明意义,更是沮丧,当下垂头丧气地道声:“打扰了。”便要转身离去。
哪知迈不两步,忽听身后一人道:“等一下。”那声音乍听冰冷至极,细辨却有遏制不住的热烈探寻求索之意,有如冰雪覆盖下暗流涌动随时可能喷薄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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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 似逐春风知柳态 如随啼鸟识花情
更新时间2010-4-16 20:17:14 字数:4735
柯吉士闻言回身,发话之人乃是默默作壁上观许久的魏明湖,但见她娇眸婉转,不时透泄出一丝丝掩抑不住的兴奋神色,柯吉士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打突,他与魏明湖六载同窗,俩人天性水火,明暗交锋不知凡几,他虽屡战屡败,却也久病成医,此时稍一察言观色,已自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这鬼丫头定是在腹内暗自算计着谁了,当下有些迟疑地问道:“什么事?魏明湖。”
魏明湖狡黠一笑,道:“柯吉士,既然你佳人有约的美妙计划已经化作泡影了,这两张门券留着怕是也没用了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我好了。”
柯吉士心知当断不断,必遭其乱,忙明哲保身道:“没问题,没问题。”一边急忙将门券取出,仿佛甩烫手山芋般地交给了魏明湖,随即道声失陪,火烧火燎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魏明湖一手持券,一手捂定樱口,望着柯吉士的狼狈背影哧哧娇笑一阵,随即颜色一振,对大感莫名其妙的齐天月等人道:“好啦,碍事的家伙清除了,现在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两张门券了吧。”这后一句话,却是对齐天月单独说的。
魏明湖话毕,不待齐天月有所反应,先自将她素手一把夺过摊开,把那两张门券塞入,道:“这可是我,而不是柯吉士送你的哦,放心,不要你还人情的。”
齐天月自魏明湖阻留柯吉士起便一直没弄清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自疑惑间,却不料被她一记回马枪杀至面前,当下浑浑噩噩的不及细想,茫然道谢一声,便将手中之物放入衣袋。
魏明湖眼见齐天月不加推却,心中暗道得计,面上却不见半丝笑意,只是极其漫不经意的语气随口问道:“话说回来,门券有两张,你打算邀请谁一道游玩呢?”
此言甫一出口,齐天月登时如梦初醒,不由暗暗叫苦,再环顾同桌诸人,更是愁不自胜,凌葭霜且不消说,正自星眸含情,桃腮带俏,期待满满地望着自己,尚朝颜小丫头同自己目光略一对视,立刻嫩红满面,羞答答地垂了螓首不敢再行抬起,只是若有若无地将月儿姐姐一眼又复一眼地瞟个不休,袁静姝倒是一无异状,埋首用餐,但一匙羹汤在半空悬停良久,却依旧没能送入口中,只有司无邪依旧岿然不动,静静吃着自己的水煮白菜,齐天月审时度势,知道眼下是选谁都势必后患无穷,显然是魏明湖有心算无心,让自己又落入其隐阱中了。
此时齐天月简直连将魏明湖挫骨扬灰的心都有了,心说你这不添堵么?整这么一出三堂对薄出来,是还嫌一个凌葭霜不够我难堪怎么的,齐天月这叫一个气啊,那真是无名风吹火焰山,叫人焦头烂额,但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魏明湖能有此一问,多半是有备而来,又要算计自己什么了,眼下若要脱困,怕是还得求她,当下不敢抱怨,只是可怜巴巴地瞧着魏明湖等候下文。
果然魏明湖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神情,道:“其实呢,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啦,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保你迎刃而解哦。”说着伸出白璧般晶莹的食中二指,对齐天月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齐天月心照不宣,明白魏明湖是暗里提醒自己,这是她让自己办的第二件事,虽是郁闷不已,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不由哭笑不得地道:“魏明湖姐姐,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魏明湖释然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啦,建校文化庆不是马上就到了么,作为班上的文艺委员,我在策划一个节目,到时候可要请你不吝援手哦。”
齐天月这当口哪儿还顾得许多,忙没口子应道:“没问题没问题,一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又是一副无限驯服的神情,真是我见犹怜。
魏明湖颇谙张弛之道,闻言微微一笑,不再出言相逼,转头对桌上诸芳道:“你们谁要和月月一起去嘉年华会啊?”她这一手顺水推舟,立刻便将齐天月拉出困境,反把焦点甩给了别人。
凌葭霜登时眉飞色舞,一支藕臂扬得老高,一迭声地道:“我,我,嘻嘻,人家早想和月月一起过二人世界啦。”只是甫一话毕,却好像全部勇气也随之倾泄殆尽了似的,不由自主地飞红了玉颊,只管垂了头不住玩弄耳边一缕柔发,神情煞是娇俏无伦。
袁静姝怜惜地看了犹自六神无主的齐天月一眼,低声道:“我周末还要温书,没时间去的。”
司无邪用餐已罢,径直默坐,定定地看着穿过高大明亮落地窗的温煦阳光,满是一副诸事不萦心无挂碍的神情,诸芳知她向来如此,也不以为异。
当下大家都纷纷将企求,探询,期待的目光齐刷刷地汇向了尚朝颜,小女孩嫩颊上的红云原本自始至终就没消过,此时更是艳若桃李,但见她急促呼吸几下,鼓足勇气略抬眼帘,分别偷瞧了齐天月和凌葭霜一眼,又即慌忙垂了下来,两条漆黑乌亮的麻花辫随之微微颤抖,在在光可鉴尘的秋阳大厅中漾出些微七彩毫光,纷华四射,众人瞧了,不由心下暗赞小女孩真是无一处不是诱人到了极致。
尚朝颜犹疑半晌,终于声如蚊蚋地道:“如果是霜儿姐姐的话,小颜……愿意退出。”齐天月听得分明,又是一阵气紧难言,至于么?不就逛个嘉年华会么,犯得着这样瞻前顾后谨小慎微么,还说什么退出不退出,简直是要让自己铁证坐实,脱身无门啊。
凌葭霜大愿将偿,喜出望外,一把将尚朝颜牢牢搂住,出力紧了几紧,欢道:“小颜妹妹好可爱啊。”随即又连声向袁静姝道谢,至于司无邪,连日相处,她也摸清了对方几分脾性,自也不去节外生枝,袁静姝淡淡一笑,却悄悄同齐天月交换了一道在对方看来均是苦涩非常的眼神,猛听凌葭霜怀中小女孩呜呜有声,嗡闷至极,柔躯也自扭曲不休,好似上岸鱼儿般难过,众人方始猛省,纷纷笑道:“霜儿,要是再不让小颜透气,可就谋杀小萝莉啦。”
于是在一片嬉笑声中,我们柯吉士同学苦心孤诣地张罗到的嘉年华会门券就这样变节投敌啦。
……
“你是心月姐姐吧,嘻嘻,姐姐好漂亮哪,我是齐天月的好朋友凌葭霜,我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出去玩的,我是不是来的有点早了?”
“啊,是霜儿妹妹么,天儿有提起过你,快请进,那懒虫还赖在床上呢,你先随便坐坐,我马上叫她起来。”
“好的,谢谢心月姐姐。”
齐心月将凌葭霜让进客厅,递上一杯甜香四溢的茉莉奶茶后,招呼一声,细细看了一眼这个鲜衣亮彩,唇红齿白,玉肤漆瞳的明艳少女,不由暗赞一声好一朵娇丽玫瑰,转身匆匆进了妹妹闺房。
帘分,窗启,深秋所特有的深郁灿然阳光立时毫无阻逆地铺满了精致整洁的闺房,光照播及,有如一片温和的金色海洋,波散着慵懒惬意的暖暖味道,大海中,一盏蓝色小船静静停泊,小船中,一位无暇天使沉沉酣卧。
齐心月望着妹妹衣衫褶颓,玉肢任展的不雅睡相,不觉皱了皱纤眉,小丫头睡觉怎么这样不老实,枕头被死死压在肚子下,被子卷进了修长的藕腿间,活像一只小蛤蟆,但随即她便迅速将这一丝微弱的恙怒抛诸脑后,俯下身来,怜惜而微带不忍地低低唤道:“天儿,该起床了,有朋友来找你啦。”
齐心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伸出纤指,替妹妹将檀口边垂下的一缕晶亮涎丝小心拭去,随后却呆呆地愣住了,眼神倏忽几变,复杂难明,疏神半晌后,方下意识地将手指收至自己琼鼻之下,略带迷恋地嗅了嗅,而后带着满脸茫然痴醉的表情,缓缓探出丁香小舌,无限温柔而媚惑地舔了舔,一股甘芳弥散开来,齐心月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之极却又媚惑无限的低吟,然而这声低吟仿佛突然震响的号令枪似的,一下将齐心月从自己的迷醉幻境之中惊醒,她登时踉跄退后,面红耳赤,心头鹿撞,娇喘不已,却只不敢多想,略一平息忙又上前,轻轻将妹妹推搡一下,待要再唤。
谁知齐天月睡姿极其不稳,一推之下,应手翻转,登时玉体横陈,曼妙尽显,此时室内天光流动,映射佳人娇躯,恍惚令人有种错觉,似乎眼前这风情万种的白璧仙子便这样无所凭依地在一片温光海洋之中载沉载浮,但见莹润满目,纷华无边,既是圣洁难方,又是艳丽无比,不时还有微风拂过湖水般的涟漪微光纷散激扬,齐心月只觉一阵神摇魄荡,一股混合着膜拜和厮磨的奇异欲望渐渐升腾而起,她用力摇摇头,勉驱眼中幻象,强抑心底狂潮,鼓舞神智,又复定睛向妹妹瞧去。
莹润白皙的俏面如同被仙露浸染的明玉,修长的睫毛间或翕动一下,仿佛清晨林中嘉陵鸟振翅突飞,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凝在樱口珠唇边,似是在梦境之中遭遇着极为可心的人物情事,一阵舒爽清风穿堂而过,抚动了流水匹缎般的乌丝秀发,纷纷扇扬而起,又复一一回落,纷披在了自睡衣中隐约显露着完美曲线的滑腻香肩上,黑白玄素,两相映照,入目分明,勾人心颤,齐心月不敢多看,慌忙将目光下移,却又正见轻衫薄裾之下朦朦欲现的两点可爱嫣红,妹妹梦中转宛,睡衣凌乱,最上一扣已自松脱,酥胸半掩,坚挺饱满,婀娜乳沟玲珑毕现,粉光雪滑,齐心月心头又是一阵火热滚过,不敢再向下瞧,复又将视线上移,扫过象牙瓷般盈洁修长的玉颈,移过曼妙精致的乖巧下巴,终于还是停留在了那一抹殷红欲滴的樱唇之上。
檀口微张还合,低低的既如梦呓复如叹息之声间或可闻,如兰似麝的芬馥气息随之盎散飘忽,中人欲醉,齐心月不由又条件反射般地忆起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那个令她每每无法自拔却又不断自责的沦溺之夜,完美绝俗的妹妹,芳唇闪烁,犹在目前,任凭自己予取予求,仅有一线之隔便可将这举世无双的瑰丽珍宝据为己有,那样的诱惑是如此的强烈而真实,以致直到现在自己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心中隐隐作痛。
你想要么?想到得到这样的完美么?灵魂中的异端又在蠢蠢欲动,巧舌如簧地挑唆怂恿起来。
想……想要……不觉中,齐心月的神智又自隐约松动,她之前心关已破,再难回复澄澈无垢之境,此际少受逗诱,心魔便即复燃,不多时便已红潮满脸,香汗不绝,气息渐重,正辛苦地死死抗衡着无边欲潮,却不知只是杯水车薪,果然过不片刻,美眸之中已自不见一丝清灵,唯余暧昧一片,齐心月玉臂轻分,撑在妹妹香肩两侧,肘部略转,身子已慢慢沉了下去,眼中除了妹妹的夺目芳唇,更无所见,她樱口开合几下,丁香探出,似是极为饥渴地将自己唇珠舔舐一轮,终于克制不住,便要宛转就吻。
“妈妈……”却是梦中的齐天月呢喃出声,这一声听来既哀且烈,似乎蕴涵了无限伤心与悲婉,又似乎包藏了不尽凄恨与决绝,足令闻者宛如置身峭壁深海,便要让那无穷无尽的深郁厚重击垮压碎。
齐心月闻言全身一颤,面上血色瞬间褪得无影无踪,苍白如雪,秀目连闪,愧,惶,羞种种异色纷纷转瞬即逝,终于还是重新归为一抹深沉爱意。
“天儿,该起床了,有朋友来找你啦。”声音圆润平稳,不显半丝颓丧。
……
直到微笑着将妹妹和那个叫凌葭霜的小姑娘送出屋门,齐心月才终于不堪重负似的废然坐倒,晴秋温阳,碧空微风,都无法呼应起这娇美少女心湖半点涟漪。
不,我不能这样沉沦下去,我曾发过誓,向爸爸妈妈,向自己,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我自己也不可以!
齐心月挣扎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抢向电话。
“喂喂,凌公子吗?”
……
齐天月丝毫不知道此刻姐姐正在承受着怎样痛苦的煎熬,她正在被远逊自己前世时的地铁规模而困扰,肮脏混乱的车站,狭小拥挤的车厢,明灭不定的车灯,令身处其中的她时刻有种窒息的幻觉。
凌葭霜心疼地看着被自己全力翼蔽着的小美人,不由自责道:“好月月,都是霜儿不好,早知道我们该坐出租车去的,你是不是很不习惯地铁?”说着,温柔地伸出柔荑,怜惜地替齐天月将她光洁额头上一绺披落的青丝掠顺,齐天月今天一袭纯白衣装,素中裹俏,有如朱鹭着雪娇娆之余,不失俊爽,灵动之外,尚添英捷。
齐天月勉强冲凌葭霜笑笑,此刻她的大半心神倒不在这殊不称意的地铁上,而是在思忖如何趁此次游玩,将小姨同凌葭霜的关系探明,然后对症下药,设法解脱,因此,当她见到凌葭霜脸上露出的毫不掩饰的疼惜神色,心中的愧疚反而更甚于对方,可以说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对凌葭霜虚与委蛇,敷衍了事,而凌葭霜又性非愚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却依旧毫无怨艾之情,一如既往地温存对待自己,但瞧她对自己之外的人的风火做派,便可知道她自己心中的委屈必也不少,对不起了,凌葭霜,齐天月心下暗叹一声。
正在思前想后之际,齐天月忽觉身侧传来一阵涌动,一条身影贴了上来,跟着但觉腰间一热,似是被人抚摸上来,她先是微微一愕,随即登时怒发冲冠,不可遏制,心中一个念头电闪而过。
“性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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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 尘世难逢开口笑 菊花须插满头归
更新时间2010-4-16 20:17:31 字数:4847
齐天月惊怒交加,便是前世,她尚为男儿时,对此类专在暗里淫亵女性的电车之狼一流便已极为不齿,向来男女情恋为人之大伦,自当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方得两情相悦之妙,若舍本逐末,耽溺情欲,固非正途,何况等而下之的强人所难行为,而其中暗地阴伺,龌龊行事之徒,无疑当归于禽兽之类,是以前世齐少爷任是如何风流不羁,不尊重女性的心思,却从来不曾有过,遑论更进一步的实际行动了。
但齐天月可不是毫无经验的幼-齿,虽然恙怒,定力不失,当下强抑心中惊涛骇浪,身形略偏,让出约莫三寸余地,同时回眼扫去,凌厉目光所及,却是一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士,西装革履,金丝眼镜,颇似个道貌岸然的成功人士,谁知行止如此丑陋不堪,此时觉出齐天月避让,面上纹丝不动,只是咸湿手随之一长,又如附骨之蛆般挨了过来,依旧按定了齐天月盈盈一握的纤腰摩娑不已,晶亮镜片下,原本止水不波的眼神中,却已露出了一丝嘲弄,狞历,迷醉杂相交糅的味道。
齐天月不料此人得寸进尺,可谓无耻之尤,不禁大怒,本来此次重生成为女孩平添诸多不便已令她大感不耐不惯,此刻居然又因为自己的俏丽容貌而招来登徒子,再转念想到此人所骚扰的实质上是被自己敬若天人的小姨,几般头绪一凑,令她本已有些蛰伏的男儿气性登又勃发,当下不再行忍让,一个阴阳身换过,小蛮腰猛拧发力,左手藕臂向外翻转半个圈子,纤纤五指成凿,便是一记寸劲疾若闪电般地透点在那男子肋下天枢穴上,势若流星赶月,力如劲弩穿物,那男子受此一击,登时面色惨白一片,跟着弓腰弯身,若遭电亟,摇摇欲坠,只是齐天月手法巧妙隐蔽,无人窥见她出手,直道是这人急病突发。
齐天月前几日不断潜心思虑如何锻炼自身以便有自保之能,却每每因体力不足而废然兴叹,纵要强身健体,亦非一日之寒,短期决计无法见功,是以苦恼不已,直到那日见司无邪飞针却敌,那银针轻若柳絮,却径袭要点,登令对阵者束手受制,大是游刃有余,方始灵光一现,悟出了最适合自己当前体质的自卫功夫,便是这集全身散劲,先蓄后发,先松后紧,接近对方猝然爆发的寸劲之法,最是凶猛刁钻不过,当者难擢其锋,她力气柔弱,这寸劲以最短的时间,在最短的距离,爆发出最大杀伤力,从而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的克敌之道,虽有易发难收,久战难继等诸多弊端,却实已是当前最佳选择,向者寸劲宗师冯云祥与生平大敌鬼八卦交手者三,对手碗口粗的白蜡杆被他一触即断,寸劲之威,一至于斯。
齐天月今生这点道行,自是万难仰冯云祥项背,但那男子更不是鬼八卦,两两相较,差距只有更大,被齐天月含忿全力一击命中,差点连早饭都呕了出来,他急促喘息几下,终于还是摇摇晃晃地软倒下去,只是此时他猪手尚未得及收回,身形下坠,胡乱一抓,顿听“哧”的一声,有如裂帛,却是齐天月背负的甄陀罗箫丝套被其扯裂,玉箫连同几缕碎片吃他一抓到手,一同摔倒在地。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堪堪此刻,地铁遇站稍停,那男子身处车门近前,心知今天踢到铁板,迁延下去势必没他好果子吃,哪敢迟疑,当即踉跄挣起,蹿出车厢,冲着出站口落荒而逃,却仿佛无意似的,将手中甄陀罗箫一并带走了。
齐天月登时大惊失色,这柄玉箫乃是小姨最为钟爱之物,对她更是重逾性命,便是万死也不能易手,此刻失却,叫她如何自处?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待她进一步反应,地铁停留时间已满,微微一动,便要继续前行,当下不及多想,一个健步闪身,趁着车门将合未合,已自跃出,百忙中尚自回首叮嘱兀自不明所以的凌葭霜道:“霜儿在下一站等我。”足尖轻点间,发力向那登徒子追去,众人只见白影翩跹,姿态曼妙矫健已极,不由齐齐喝了一声,凌葭霜乍逢变故,急得只是拍打车窗,连声呼唤,俏佳人,鲜彩衣,惊急态,顿时又引来一片侧目暗赞。
齐天月对凌葭霜的呼喊丝毫不闻,此刻她全副心神便只有不断晃动漂移的甄陀罗一物,全部念头便也只有将其追回这一个,她全力狂奔,紧追不舍,车站众人但见一妙龄少女和一中年男子一追一逃,无不惊异非常,更有妄人当即便猜测莫非是哪个老总包养了二奶又始乱终弃,被追债上门了,再见了齐天月绰约不尘的神容仙貌,登又大骂那老总不是东西,这样水灵鲜嫩的姑娘也忍心糟蹋,当下车站内呵责声,斥骂声,劝慰声响作一片,犹胜闹市。
齐天月充耳不闻身外之音,一心追讨眼前玉箫,然而那男子虽然先前受创,奔逃之速却依然无比迅捷,瞧不出他至少四十年纪,体力居然不逊少年,几个呼吸间,便将同齐天月的间距拉大一截,齐天月心中愈发惶恐,几乎想要像个真正女孩子般哭出来,但转瞬便已强加克制,只是咬牙力追。
又追片刻,那男子距出站口已不过一步之遥,齐天月急怒交迸,眼中都要喷出火来,此时她正值奔经一间饮料厅,更不迟疑,顺手一抄,掣起一罐可乐,一招三环套月,便以甩发飞蝗石手法掷出,但听呜呜破空之声大作,可乐罐挟起一道红影,直奔那男子后脑而去,这一下乃是齐天月前世的得意功夫,出手中的,如臂使指,鲜有虚发。
那可乐罐飞行似缓实急,弹指间便已袭至,堪堪便要命中,不料那男子却突然像是踩到了香蕉皮一类的什么东西,一个趔趄,身子前扑,齐天月势在必得的一击顿告落空,男子摇摆几下,终于还是稳住身形,便要出站,只要叫他这一步脱身出去,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难擒获,齐天月一时心中空荡荡的,几乎所有的生趣都要随着对方这一步跨出而湮灭,隐约中,她似乎还能瞧见那男子嘴角奸诈得意的笑纹。
孰料便在此刻,场中又是突变横生,但听得一阵比适才齐天月投掷可乐还大十倍的破空之声响起,一道黑光闪过,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男子脑后,男子回身颤抖不已,面色苍白一片,满是难以置信和功败垂成之色,又复糠筛几下,便即倒地昏死过去,甄陀罗箫随之落地,铿然作响。
齐天月立时也被玉箫落地之声惊醒,急忙抢上,一把拾起捧在怀中,细细抚拭,兀自心颤不已,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忙先回转,向看傻了的饮料厅主付了可乐钱,再定睛瞧将那男子砸倒之物,却是一个公文包,此时围观众人渐渐聚拢,也分辩不出是何人出手相助。
只听身边有人低声道:“齐小姐,齐天月小姐?”
齐天月闻言回视,见是个面目呆板的中年男子,在她脑海中未有此人印象,不由微微一呆,便要出口相询。
那人不待她发言,先自抢道:“鄙人至仁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广告部经理苏半山,要替人传几句话给齐小姐,还请借一步说话。”
齐天月依稀觉得这个至仁实业有些耳熟,却又不能马上忆起,当下先不理会,反问道:“刚才是你帮我拦下这人么?”
苏半山微微颔首,随即左右扫视一眼,略露警惕神色,道:“这里人多耳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最多耽误你一两分钟。”说罢俯身拾起公文包,回头吩咐一声,当先便走,人群中随即闪出二人,将地上男子扶起照料,齐天月无奈,又兼实在好奇他要同自己说些什么,犹豫片刻,便即快步跟上。
“齐天月小姐,事情的复杂程度可能会超出你的想像,实不相瞒,我们有理由认为,你极有可能正被卷入一宗巨大的麻烦之中,鉴于多方面考虑,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不过……”
……
“月月!”看着焦喜交加飞奔而至的凌葭霜,齐天月却提不起半点兴奋来,脑中依旧盘旋着那个苏半山同她讲的话,她不知道可不可以相信他的话,可以相信多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暗中环伺的对手,是否在自己穿越重生之前便已锁定小姨,或是自己出院以来有什么异常的举止引起了他们的觊觎,齐天月默默思忖,茫然无状。
“不过事起非常,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均不明确,齐天月小姐,请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或者深居简出减少抛头露面,或者尽可能存在于大家的视线之中不给暗中窥伺的对手以可乘之机,怎样的谨慎都不过分,至少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苏半山这最后一句话很有些振聋发聩的味道,前世的妈妈也常常这样强调,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被不折不扣地贯彻实施,才使得妈妈可以一次次地化险为夷,死里逃生,这样想着,齐天月决定还是听从苏半山的这一忠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备无患一点是无论如何不会错的。
“月月!”凌葭霜跑到齐天月面前,也不多言,一把将她抱住,有些撒娇地嗔道:“月月你干什么啊,好好的突然跳下车去,害人家担心的要死。”齐天月和苏半山交谈片刻,她已换乘对开地铁折了回来,正好同苏半山打了个前后脚,却没照上面。
齐天月不便明言,只得道:“有人偷了我的甄陀罗,我急着下车追他,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对不起哦,别生气啦。”
凌葭霜问明玉箫无恙后,纤足一蹬,不依道:“我不!我偏要生气!除非……”
齐天月料定以她性情定然要趁火打劫,只得无奈苦笑道:“除非怎样?”
凌葭霜却突然飞霞上脸,流波宛转,不去再瞧齐天月,只是径将手臂一紧,箍定怀中佳人娇躯,螓首抬处,已在齐天月香颊上轻轻一啄,跟着急忙松手跑远,嘻嘻哈哈笑道:“除非这样!”
齐天月哭笑不得,却随即又有些许轻松愉悦之感,刚才同苏半山交谈所产生的压抑感也流走了大半,当下将甄陀罗向腰中斜斜一别,嬉笑着追了上去……
……
申江公园地处申江入海口,昔日盛唐即为皇家离宫别馆,王公贵族常来宴享,升斗小民,寻常百姓亦多以之为游乐之处,开玄年间,又复大治,广栽杨柳,遍植花药,入海处蓄沙为汀,楼殿参差,烟波淡荡,高崖瞰碧,飞鸟凝白,颇有胜致,一年良景,尤以正月晦日,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三节为盛,当是时,游人如织,车水马龙,陆离羽佩,杂错花钿,一派繁华气象。
齐天月和凌葭霜这次前来游玩参与的嘉年华会,其主题正是不久将至的重阳佳节,《易经》定“六”为阴,指“九”为阳,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名重阳,亦称重九,自古以之为吉,盖因“久久”谐音,九亦为数中之尊,取其长久恒远之意耳,当逢此日,每有登高祈寿,插茱赏菊之举,种种习俗,不一而足。
齐天月两人漫步江边汀洲,但见往来行人多有冠盖珠钗衣古服雅者,或簪菊持觞,或提茱登峰,却是园方招徕游人的手段,更有贩夫走卒引浆卖流,中有点心曰重阳糕亦称五色糕者,形分九层,势如宝塔,或塑双羊于其上,盖合重阳(羊)之义,或插旗点烛,取“点灯”、“吃糕”以代“登高”之意,齐天月好奇,买了一块尝来,只觉松软怡甜,齿颊留香,不觉闭目赞叹出声,她前世拘束等身,何曾有过如此悠闲逍遥的逸趣幽情,凌葭霜瞧了她憨态,大为心动,定是不依不饶地径又购来一块,闹着一口一口喂了她吃,逗得旁人羡笑不已,齐天月两世面皮,亦自微烫,凌葭霜却一概不顾,兀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婉转生娇,两人信步徜徉,触目皆古,身临其境,宛如梦回盛唐。
二人行得一阵,转过两道牌坊,顿时眼前大开生面,怡红快绿,缤纷璀璨,却是园方在组织大型菊展,重九赏菊,古以有之,魏晋陶元亮尝言:“余闲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空服九华,寄怀于言。”;唐杜子美《九日》诗云:“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南宋韩无咎《西江月》词曰:“一度难逢佳节,今年两度重阳。菊花犹折御衣黄。莫惜危亭更上。”,可见其源远流长,蔚为大观。
齐天月二人移步换景,但见无数能工巧匠将诸色菊花随意赋形,扎结绑缚成各类花鸟人物,分合点缀,野趣雅兴,相得益彰,齐天月细细辨来,但见玉盘托珠,西湖柳月,如意金钩,风凰振羽等诸般名本琳琅满目,不由暗道园方好大手笔,这些名本举世难得,居然殚精竭虑一一搜罗齐全,当真尽善尽美。
凌葭霜童心大发,将经行之处落英尽数拾起,做个簪花围,满簪了齐天月螓首,取一枝茱萸斜斜别住,齐天月几番推却不过,也只得由她,金风过处,白衣振舞,繁花摇曳,流光犹怯腰身,望之便如群蕊仙子泠然御风,齐天月被她一路撩逗至此,总算块垒暂释,当下拔出腰间玉箫,吹起一曲《蝶恋花·庭院碧苔红叶遍》,翩翩迤逦,沿着蜿蜒山路,缓缓而上,但听半空仙音飘荡,有如凤鸣鸾吭,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游人无不要身侧目,赞叹有加。
堪堪上得山顶,齐天月略一瞻视,忙收箫息音,但见眼前方圆百丈之坪,数十桌案星列其间,十余人两两对案,正襟危坐,山海森碧,天风转荡,激得诸人衣袂猎猎作响,却未有以之为异者,各自凝神注视身前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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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 红尘不厌千钟粟 白日唯消一局棋
更新时间2010-4-16 20:17:46 字数:5367
纹枰玉子,棋布错峙。纵横捭阖,不可端倪。盘中形势,袖里玄机。
齐天月一觑之下,便已瞧见坪中端坐诸人身前案几之上玄素湛然,莹润生光,正在纹枰对弈,故此住口不吹,免得搅了他人棋思,作了恶客,再复转眄,却见尚有大半棋案空空如也,惟有枰上星撒斗布,奕局依旧,不由微奇,当下插回玉箫,牵了凌葭霜柔荑,便要近前一观究竟,凌葭霜起先见她住口息音,雅乐中断,颇为不乐,此时被她主动牵手,方始重开欢颜,笑盈盈地乖乖跟来。
齐天月几步行至最近一张棋案,低头凝视,但见棋盘色泽古朴,雕纹大气,质材精美,乃是上好的楸玉枰,复观局中棋子白如脂玉,黑中透碧,晶莹剔透,色明而不炫,体坚而意柔,触手生温,也是难得的永昌云子,暗道昔者《围棋赋》即有枰设纹揪之木,子出滇南之炉之说,自己前世雅嗜此道,每闻名具,必欲得之而后快,只是眼下时光转徙,纵要遍览,亦不可得,不由略生唏嘘,她不敢多想,忙又仔细审视身下对局。
对弈一道,最是看人天分,常有穷经皓首却始终徘徊二三流者,故有谚云十三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向者大文豪东坡居士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无一不涉,却始终于这纵横十九路不得其门而入,难臻入神坐照之境,不过用智小巧便即止步不前,不免悻悻,但他气度广博,旋即自嘲道:胜固欣然输亦喜,成王败寇总寻常。只是无奈苦涩之意,已自跃然其上。齐天月前世本自天分高绝,又兼家规森严,十六岁之前几乎诸事不问,一腔灵气,尽数付与研习之物,尤于这木野狐之道甚为痴迷,闲暇之余,也曾遍邀其中好手坐隐手谈,故尔进境神速,弱冠之年,与当时一流国士聂晓昊对弈,对方已万难让其一先。
齐天月身前枰上不过寥寥十余手落子,她略一端详,便已明了是一道死活题,她前世遍览古谱,当即认出眼前题目正是出自号称围棋圣经的《玄玄集》,老子有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玄之名,即本于此,但见黑白棋子纠缠差互,乃是个玉匣藏珠势,当下不假思索,拈了白子,在五路底线扑入,正是破解这玉匣藏珠势的不二法门,她这边厢甫一落子,便听对面有人“噫”地一声,似是微觉惊讶,不由抬头望去。
对面之人危冠博带,服袂古雅,面若傅粉,唇如涂脂,玉树临风,形容潇洒,见齐天月望来,先是一阵失神,似是惊叹于她的无匹丽色,但随即便自清醒,忙笑道:“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您要参与这里的烂柯论道么?”声音却是清丽婉转,齐天月一听之下,已辨出是个妙龄少女,不觉暗笑这园方吸引眼球委实不遗余力,连这等假凤虚凰的噱头也想的出来,果然女拌男装,娇俏并生,与那一味妩媚,大有异趣。
齐天月正自出神,忽觉腰侧一阵剧痛,忙回眼一瞧,却是凌葭霜见她也不作答,只是直勾勾盯了人家小姑娘看个不休,心中吃味,当下伸出纤纤玉指,在她杨柳腰上轻拧一记,只是齐天月娇躯太过柔嫩敏感,这一下直叫她痛得倒抽凉气,凌葭霜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登又心疼起来,忙又在她痛处摩娑轻抚不休,惹得那古装少女想笑却又不敢,只得拼命强忍,把樱桃小口抿得紧紧的,好不辛苦,齐天月只觉身子酥麻难当,被这凌葭霜弄得哭笑不得,不禁又狠狠白了她一眼,随即勉力对那少女正声道:“我们随便走走,恰好转到这里,这烂柯论道,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一句时,却被凌葭霜撩拨的委实难过,声腔不由又有些打颤,忙一把打开她的小手。
古装少女敛容答道:“烂柯论道是我们至仁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为了配合申江公园这次的重阳嘉年华会,赞助举办的围棋主题文化活动,参与者在解开所有死活题后,便可两两对弈,直至决出最后胜者,可获得一万元奖金以及榧木棋墩一具,温凉玉棋子一副。”
齐天月听到至仁实业,先是一愕,心道怎么又是这个至仁实业,继而听清奖励,不由微微意动,且不说那棋盘棋子对于前世嗜之成痴的她具有何等吸引力,单说那冠军奖金,对于今生的她来说,也是不大不小一个动力,重生以来,家中一切花销用度,均是姐姐一力承担,每每念及,心下总是惴惴,虽说姐姐一再为她宽心,言道自己打工并不十分辛苦,不需要妹妹为此操心,但那晚在蓝色蔷薇的所见所闻,已令齐天月心中有了眉目,只怕真实情况并非姐姐口中那样轻松,而自己前世自十六岁时起,便不再倚靠家族养活,开始自食其力,堂堂男儿(虽说只是前世的),岂能长久托庇他人羽翼之下(虽说那人是自己姐姐)?不如姑且一试,权当消遣,反正即便不利,也一无所失,一旦得手,却是不无小补。
想通此节,齐天月不再迟疑,对那古装少女笑道:“好啊,那我就试试看咯。”
那少女见了齐天月璨若春水碧波的清俊笑靥,又是微微一呆,旋即忙又道:“那我们这就开始吧。”说罢低了头不再去瞧二人,拈起一枚黑子,贴着适才齐天月扑入之处落下,将其提去,也是玉匣藏珠势黑棋的惟一本手。
齐天月随即又是拈子一扑,她此番执白,云子晶莹,玉手纤华,两者相较,却叫人委实难辨何者更为洁润,她前世久经濡染,敲枰落子,姿势清奇,意态幽雅,有如闲云出岫,孤松立崖,枰中短兵相接,面上玉容不波,当真渊停岳峙,宠辱不惊,静到了极致,却也俏到了极致,便是凌葭霜性子跳脱,此刻却也看得痴了。
少女应手又是一提,齐天月随即义无反顾又是一扑,如是者三扑三提,正是这玉匣藏珠势的玄机所在,若稍有疏忽,不免一番苦心化为泡影,三提之后,齐天月再落一子,盘上遂成两手劫局面,白方获利良多,这玉匣藏珠势已然告破。
那少女笑道:“妹妹真好棋艺,好多人都解不开这个玉匣藏珠势呢。”
齐天月便欲抱拳敬谢,随即却又猛醒此刻自己已是身属女儿,只得苦笑作罢,拉了凌葭霜,随那少女向下一棋枰行去。
第二题黑棋缩于一隅,局促气紧,是为测奸亡秦势,齐天月略一思忆,连扳二手,便即脱困而出,解了此题,跟着游鱼入网势,野猿过水势,四门斗底势,五将争锋势,味中有味势诸般阵势源源而至,起初不过几手,至多十几手便可破解,到得后来,难度渐深,动辄须花费数十手方得建功,齐天月兵至将挡,水来土掩,心无旁骛,一一信手化解。
及至最后一题唐明皇游月宫,齐天月执黑连征一百九十七手方始大功告成,待得最后一子落定,将满盘白子几乎屠灭一空,猛听周围登时彩声潮起,忙回身四顾,只见周遭围观的游客棋手已然聚了一片,却是众人见她容俏棋精,无不叹赏,齐天月前世受众人瞩目场面历惯不惊,眼前这点规模,也自吓不倒她,当即四面各一裣衽,神态潇洒不羁,登时又引得赞声不绝,凌葭霜小姑娘笑吟吟地挨了上来,自顾腻在了齐天月肩头,齐天月拿此人却是没治,只得不作理会。
古装少女微笑问了齐天月姓名,自发髻中抽出一支精巧耳麦,对着低语起来,齐天月见她身上今古兼备,不觉有些失笑,旋即想到身边还有凌葭霜这小魔女在,忙强抑下来。
古装少女通话有顷,回到齐天月二人身旁道:“齐天月小姐,因为你解开了唐明皇游月宫,所以直接获得本赛资格,请随我来,对弈室还在别处。”言毕当先回身款款而行,齐天月和凌葭霜随即跟上。
那少女带着她们转出坪坳,沿着山径迤逦而行,但见两旁树木参天,负势竞上,互相轩邈,幽深参郁,微风温阳,轻软和煦,片片黄叶不断随风飘落,不时落在三人头顶肩端,令人忘返息心,行得一阵,于枝条交疏掩映中见一精舍,青瓦白墙,朱廊翠窗,显得十分古朴雅致,楹柱悬挂一联,上书“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字迹苍朴不失高华,雄浑兼带娟媚,齐天月不觉点头,暗赞这精舍的设计者胸中丘壑着实不凡,殊无匠气。
三人进了精舍,却是一间丈方斗室,除了一方棋枰,两罐棋子,三张蒲团,更无余物,齐天月微愕,当下问道:“我的对手呢?”
少女微露歉容,道:“抱歉齐小姐,事先没能跟您把情况完全讲明,为防止对弈双方作弊,这次烂柯论道规定在棋局结束前彼此不得见面,您的对手在精舍另一间棋室内,你们的猜双和行棋均由举办方办公人员代为。”说罢,径自在棋枰前落座。
齐天月也不多想,毕竟事已至此,半途而废可不是她的作风,即便面对的是怎样古怪的规则和对手,当下微微颔首,也随之就座,开启棋罐,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
那少女仔细凝听耳麦片刻,道:“双。”
齐天月闻言将棋子摊布枰上,两两成对划出,果然分结罄尽,而无畸余,对方猜双命中,执黑先行,双方换位,重新落座。
那少女又复倾听少时,拈起一粒黑子,敲在自己左手星位上。
齐天月开启自己这边棋罐,拈出一粒棋子,便要在对角星位落子,哪知待看清手中棋色,登时怔住了,她手中居然也是一枚黑子。
凌葭霜陪二人闷坐许久,早已不耐,见状忙道:“姐姐,棋子准备错了,怎么都是黑色的啊?”
那少女却恍若未闻,静静趺坐,闭目不答,把个凌葭霜气的小嘴嘟起老高,便要起身责问。
齐天月最初一愕过后,稍加思忖,便已明了对方用意,忙将凌葭霜按定,低声道:“这是考验棋手记忆力和判断力的一种手段,乖乖的不要吵,看我怎么赢。”言毕不再迁延,也将手中黑子落定。
凌葭霜只得又复坐定,她于棋奕一道本就一无所知,只是见齐天月兴致高昂,不忍拂逆心上人意愿,方才一路陪来,闻言又勉力坚持片刻,但见双方素手起落,玄子纷布,只觉乌云翻滚,墨龙狰狞,黑压压一片再也难辨彼此,不由头晕目眩,忙弃了棋盘不看,将齐天月秀发打散,换着花样编起了辫子,齐天月专心对弈,也顾不得喝止她的小动作,只好由她,凌葭霜自娱自乐,倒也悠哉游哉。
那少女循着耳麦指示,以三连星宇宙流布局,齐天月针锋相对应以二连星。
《棋经十三篇》合战篇有言:博弈之道,贵乎谨严。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古今棋士对此莫不耳熟能详,只是博弈一道,占据实地与获取外势两者相较,前者的风险无疑要小很多,故此宇宙流这种一反传统理论,直截了当地指向中腹的棋风,职业棋手鲜有效颦者,一则恐风险太甚,二则实力不济,画虎不成反类犬耳。倒是在业余棋手当中,不乏宇宙流的拥趸,只是多半却是为其华丽奔放的手法所吸引,虚有其表而已。
但齐天月此刻的对手显然非同泛泛之辈,一手宇宙流的运用的得心应手,元气淋漓,毫无拘谨之感,大处自然富丽堂皇,小处却又巧妙刁钻,几乎面面俱到,正大招数中偶尔奇变突出,却又充满了诡异风格,看似堂堂正正,实则机变百出,此人心机,委实深不可测,令对手一不小心便要落入其隐阱,饶是齐天月前世研习有加,更兼身负先进三十年的对弈理论,居然丝毫占不得半点上风,不由暗暗咋舌。
二人互张模样,翻滚纠缠,彼此侵消不已,一路征战下来,黑棋步调堂堂正正,抢占中腹要点,形成巨大模样,引诱齐天月打入后,再借攻击之利捞洗,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老辣阴损,齐天月暗骂这人狡猾,却也头疼如何妥善应对,长考良久,不得已还是深深打入敌阵,内侧小飞挂入右下星位,以求一决雌雄,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既已亮剑,她也只能义无反顾,奋起迎战。
当下双方强手迭发,杀伐不止,黑棋纵横奔突,矫若游龙,利如鸣镝,威风凛凛,齐天月并不直擢其锋,只是随着对方步调落子,不徐不疾,不离不弃,间或略一发力,却令黑棋招架不已,却是齐天月有些取巧,借着前世接触到的先进理念,与黑棋抗衡,当然她本身悟性棋力也自非凡,否则便如空有利刃在手,不得出鞘之法。
再缠斗数十回合,黑棋渐渐显露颓势,对方眼见不利,当机立断,施放胜负手,孤注一掷强攻齐天月一块孤棋,扳,顶,分割,立,拐,无所不用其极,招招见血,华丽绚烂之至,连自己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齐天月岿然不动,任凭对方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疯狂折腾,挡,长,粘,接,便只一路容让,战况激烈,那古装少女早已汗水满额,偷眼再瞧齐天月似乎一无所感,神情依旧,不由惊佩。
黑棋势不可回,骑虎难下,倘不一口气屠灭齐天月这块孤棋,便只能束手就擒,听任齐天月予取予求,只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此乃常理,几番冲杀,黑棋虽然形势主动,却并无实质斩获,齐天月的冷静和坚忍虽然确保自身无虞,却也一时拿黑棋无可奈何,局面一时僵持起来。
双方又自厮杀一阵,黑棋忽然觑个机会,在往中腹出头求活路的同时,利用原已被吃定的几颗残子的味道,先手将齐天月两块阵地断开,使之也处于黑棋的反包围中,齐天月不料黑棋在斗得紧时居然有胆脱先,但其剑锋所指,自己一条大龙也只剩下了一只眼,无奈两人互打几还一弃后,中央战场居然形成了一个三劫循环,此亦不得先,彼亦不得先,轮转无穷,却是围棋上罕见的和棋局面,双方大战一轮,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平分秋色,黑棋于极度不利的形势下,居然施展非常手段搅局得手,其应变之诡诈,力量之强大,齐天月也不得不叹服此人可谓枭雄。
这一场博杀历时四小时有余,中间由举办方至仁实业供应了清淡素雅却极为可口的午餐,及至奕罢,已是下午时分了。
古装少女掏出手绢抹去脸上汗珠,仔细聆听一阵耳麦,抬头便要发话,一瞥之下,却不禁笑出声来,原来凌葭霜趁齐天月行棋的功夫,将她一头秀发编了无数古怪花样,最后实在不耐,居然还趴在齐天月肩头沉沉酣睡过去,手中兀自牵着一缕青丝,口角流涎已将齐天月肩头衣衫濡湿。
齐天月对少女苦笑一声,轻轻唤醒凌葭霜,小姑娘睡眼惺忪,却发现自己的杰作被齐天月人赃并获,不觉又红了下脸,忙一口一个“好月月”娇嗔着,一边讪讪地帮齐天月将秀发重新理顺,二人随少女起身出室,去精舍中央客厅同一直未能谋面的对手会晤,齐天月心中对那执黑之人的棋艺也是颇为佩服,在她挟三十年前世积威之下兀自抗衡许久,实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不由急欲一见此人,看是何方神圣。
三人穿廊绕栋,进了客厅,已有另一位古装少女和一男一女在其中等候,想必便是那执黑棋手及其亲友了,齐天月和凌葭霜加快脚步,迎上前去,岂料一见之下,四人却齐齐惊呆了。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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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 昔日曾抛身后事 今朝还到眼前来
更新时间2010-4-16 20:18:03 字数:4804
齐天月愣愣地看着姐姐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思路有点混乱,这不就是那晚在蓝色蔷薇和那个讨厌的龟田一起纠缠姐姐的人么?什么名字来着?对了,姐姐叫他凌公子,好巧啊,这人也姓凌,只是,那天姐姐对他的态度,应该是不感兴趣吧,那么,今天……哎,女孩的心事果然奇妙啊,等等,那可是妈……哦不,那可是姐姐啊,乱想什么呢!
齐心月也自有些失态,望着妹妹和那名叫凌葭霜的漂亮小姑娘牵在一起的纤纤素手,眼神复杂难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真正令齐家姊妹吃惊的,是场中另外二人的对话。
“葭葭?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凌公子显然同凌葭霜颇为熟稔,齐家姊妹察言观色,心下明白了几分,各自不好插话,只得静观其变。
“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同样为什么会在这里喽。”凌葭霜的语气很不友善,面色也变得冷若冰霜,更无半点之前同齐天月在一起时的言笑晏晏,似乎非常不愿意同眼前这人交谈。
“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可以这样同哥哥讲话?别忘了爸爸平时要求你应当保持的素养。”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妹妹抢白,凌枫霜有些下不来台,表情变得不那么自然起来。
哪知道当凌枫霜说完这句话时,凌葭霜却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地爆发了,“住口!!不要跟我提那个人!我没有爸爸!也没有你这样的哥哥!!”小姑娘瞬间俏面通红,凤眼溜圆,显是激动已极。
齐家姊妹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张牙舞爪的愤怒小豹,茫然不明所以为什么听起来平平常常的一句责备,居然会引发这样强烈的反应。
“你……”凌枫霜显然也没料到局面会突然恶化至此,一时也不知是该上前呵责还是安慰,他讪讪地伸出手来,缓缓移向妹妹肩头,想要设法先将凌葭霜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别碰我!”便在凌枫霜将要接触到妹妹时,凌葭霜突然一跃而起,反手打开凌枫霜,转身冲出了房间,“滚开,我不要见到你!”
“霜儿!”齐天月微一失愕,迅即反应过来,忙对姐姐和凌枫霜道:“我去追她。”说罢,也自匆匆转身奔出,明亮柔滑的秀发在二人眼底画出一抹完美剪影,快到门口时,齐天月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暂停下来,转头对凌枫霜嫣然道:“凌公子,我很佩服你的棋艺。”姐姐不擅奕理,对手就只能是霜儿的哥哥了,英雄相惜,齐少爷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赞赏。
“天……”望着妹妹跃动的有如清纯天使般的洁白背影,齐心月终于将这一声混合了太多情绪的叹息般的呼喊压抑在了心底,天儿那么在乎这个女孩子吗?她们,是什么关系呢?疑忌一旦萌生,就会像冲开巨石的幼芽,不断蜿蜒攀爬,直至布满整个心房,齐心月忧忖不已,一时忘了自己今天来此的目的。
“抱歉,心月小姐,舍妹家教不严,让你见笑了。”虽然出现了不和谐的插曲,凌枫霜的兴致却并未因此大幅低落,同眼前这靓丽佳人之间关系的突破性进展足以令他忽略这小小不快,“难得心月小姐有空,或者可以有幸在接下来的时间邀请你共进一杯咖啡?”
“好啊。”兀自心不在焉的齐心月无可无不可地随口答应着。
“对了,心月小姐,刚才那个白衣女孩,是令妹吗?看起来倒是同心月小姐有八分相像哪,她的背影也十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齐心月一惊,那晚在蓝色蔷薇酒吧,同妹妹假戏真做拥吻时,这凌公子见到的,正是妹妹的背影,想到这儿,她忙抛开心事,回眸笑道:“怎么可能,你们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你不去担心自己的妹妹,尽想我妹妹做什么。”语气娇媚,却又刻意透出一丝微酸。
凌枫霜会意一笑,道:“心月小姐说得对,凌某唐突佳人了,为将功补过,还请心月小姐赏光同进一杯咖啡。”说罢极为优雅得体地挽起齐心月素手,略微交待房中两位工作人员几声,也出了精舍,却依旧若有所思地向齐天月消失的方向深深望了几眼。
……
“霜儿,霜儿!你等等我啊……”齐天月气喘吁吁地勉力追赶着凌葭霜,心中暗自抱怨不已,为何打一重生开始便不断遭遇挑战自己脆弱极限的尴尬,凌葭霜去势奇捷,真是一头穿林疾出的小豹子,让齐天月跟的极为辛苦,若非近来每日锻炼不懈,早已被她甩丢,更令齐天月暗呼郁闷的是,她全然不知凌葭霜是为什么勃然作色,这让她有些师出无名的乖谬感。
凌葭霜对身后的声声疾呼恍如未闻,只管奔行不已,齐天月再奔一阵,便觉心跳气喘,腹部隐隐作痛,不敢再开口呼喊,只得咬牙收声,发力强追,两人一前一后,迅捷无比,不一刻便双双冲下山崖,过往游客但见一朱一白两道少女身影翩翩缀行,如同穿花蛱蝶,点水蜻蜓,曼妙灵动,不由纷纷交口低赞。
凌葭霜下得山来,沿申江河岸奔行一阵,到了一座金壁辉煌的摩天轮前,当下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蹿上座台,打开转至身前的一间无人轿厢,身形一晃,已然闪入,摩天轮片刻不停,带动轿厢,冉冉升离地面。
此刻齐天月尚在五米开外,见状暗暗叫苦,更不延宕,强忍因稍微脱力而引起的周身刺痛,身子骤然一缩,跟着全力一展,借助寸劲爆发,顷刻奔至摩天轮下,复见凌葭霜所在轿厢已然升起两米有余,当下又是一缩一展,玲珑娇躯已如冲天白鹤般拔地而起,纤纤五指翻过,堪堪扣定轿厢门棂,最后再一催劲,单臂为轴,身子成弧荡起,一个空翻,终于也闪进轿厢,但听厢外唿哨之声潮起,不绝于耳,齐天月汗湿轻衫,长发散乱,一时只觉疲累欲死,腹痛如绞,只得先自坐定一角喘息不已,好半天方才略为平复,她略定一定神,转眼向一边的凌葭霜望去。
凌葭霜紧缩厢角,环臂抱膝,双目无神,身子犹自微颤不休,口中自言自语不休,只是微不可闻,齐天月凝神屏息,仅勉强辨出“不要”,“走开”寥寥数词,却无法串联推义,此刻凌葭霜再也没了平日昂扬风发的朝气,宛如一朵狂风骤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小雏菊,过得一阵,轿厢渐渐拔高,地面诸般物事人等体形渐次缩微,有如蚊蚁,凌葭霜登时如同筛糠般颤抖起来,转瞬齿牙互叩,得得有声,显是怕得厉害。
齐天月心中大奇,不知凌葭霜为何明明恐高还要上这摩天轮,但眼下却是不及细思,安抚要紧,当下展臂揽向凌葭霜,便要软语劝慰。
哪知齐天月手臂甫近,忽听凌葭霜尖叫一声道:“不要碰我!”声音凄厉痛楚,宛似鹤啼猿泣,紧接着左掌倏翻,一记华亭鹤唳,闪电拍出,正中齐天月气海穴,变起仓促,齐天月毫无戒备之下,结结实实吃了这一掌,登觉眼前一黑,小腹一阵剧痛传来,有如刀刃加身,几乎便要一口气撑不住晕过去。
那日校门混战,任是何等魁梧对手,被凌葭霜鸣鹤掌袭中,都要喘息半晌,何况齐天月蒲柳身质,哪堪凌葭霜全力一击,她若心存警惕,凭借自己前世经验和此时寸劲功夫,倒也不难制住凌葭霜,但又岂能知道适才还畏缩惊战有的小羔羊居然会暴起发难,待觉不妙,为时已晚,凌葭霜那一掌已是照单全收,若非她自重生以来习练不辍,体质略有增强,中了这一记笃定便要人事不省。
但即便如此齐天月也是痛得死去活来,几次三番吸气强忍,贝齿紧咬之下,樱唇登时血痕斑斑,原本红润晶莹的俏面此刻也是苍白一片,像是薄薄地落了一层霜花,凌葭霜一掌挥出,有如被导火索引爆的炸药包,歇斯底里一阵哭喊,手脚不停拼命舞动,似在抗拒什么,齐天月虽是痛不可耐,却依然神智不失,见状心知凌葭霜当是被某段惨痛回忆纠缠,导致失常,倘不立加安抚,难免就此严重,日后更是棘手,当下强忍剧痛,合身扑上,牢牢抱定了凌葭霜。
凌葭霜吃齐天月抱定,却也不再出手殴击,只是扭曲挣扎不休,力道大是不弱,齐天月与之较力,本就不胜,又兼伤痛在身,一时半会更是难以控制,几次便要被凌葭霜险险挣开,无奈只得再度频繁运用寸劲,在凌葭霜势头猛烈之时加以遏制,这般带伤强为,痛楚愈烈,只觉小腹如遭针刺匕刮,冷汗亦随之涔涔而下,却也无计可施,捱得一刻算一刻,同时一边不断软语安慰,盼着凌葭霜快点清醒过来。
凌葭霜哭喊挣扎半晌,势头渐熄,声音转低,动作变弱,齐天月腾出手来,将她芳首揽在胸前,不令去瞧身下物事,这一招果然大大有效,不一刻凌葭霜便已收声静气,只是低低啜泣,随即双臂展开,绕过齐天月柔若无骨的腰身,将她也牢牢抱住了,口中喃喃道:“不要离开我,月月,求你别离开我,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了,不要……”间或犹自杂以几声惊呼,却是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延迟。
齐天月心下恻然,瞧不出这有如百灵鸟一般的天真少女,居然会有令她如此痛苦不堪的经历,她揽定凌葭霜削肩,轻轻抚拍不已,口中也自柔声细语劝慰,凌葭霜之前一路狂奔猛跑,几番剧挣痛哭,消耗也是不小,再复抽噎一阵,竟又伏在齐天月怀中沉沉睡去,俏面泪痕犹在,神色已转安恬,犹如初生天使。
齐天月依旧不住抚拍,盼她多睡一会,补补心神,心中却是念头电闪,瞧适才架势,这凌葭霜必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再听她最后呓语,似已将自己当成了惟一支柱,难道小姨便是因此而答应了她的那种要求?可惜自己却无从得知,再想到平日里凌葭霜对男生向来不假颜色,不由苦笑,只怕自己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但倘真如此,自己如果离开凌葭霜,很可能会再次对她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那样却又如何是好,你也是个孤独的人呢,霜儿……齐天月忖度再三,听着凌葭霜不时发出的娇喘梦呓,一时却只举棋不定,双娇一梦一醒,时间如水流逝,摩天轮转动不休,齐天月的心情也随之载沉载浮。
如此往转数轮,凌葭霜方幽幽醒来,妙目轻睁,却已又炯炯有神,殊非方才茫然无措之态,齐天月看在眼里,知道她猛烈发作之余,记忆的自我保护机制生效,将适才一段强行抹去了,凌葭霜略一动身,立刻发现自己被齐天月轻拥在怀,登时娇羞暗喜不已,这可是齐天月自返校以来同她最亲密的主动接触了,当下只是一连串地腻声道:“好月月,好月月……”跟着小手轻转,在齐天月纤腰处细腻嫩滑的皮肤上画起圈来。
齐天月只觉一阵酥痒,片刻全身欲软,她本就伤后无力,加之不堪撩逗,凌葭霜稍一加劲,登时身子一颤,几乎便要抱不住她,忙无力喝道:“别闹了,你还记得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么?”
凌葭霜闻言修眉略皱,思忖一阵道:“我记得在山上和凌枫霜吵了一架,气得跑到了这里,月月也跟了过来,后来坐着坐着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难道你忘记啦?”说着从齐天月怀中探起了小脑袋,向下一望,齐天月见状心里咯噔一声,直怕她旧病重发。
哪知凌葭霜一瞥之下,却是欢声笑道:“好美啊,月月你快看哪。”原来二人在摩天轮上耽搁许久,已是落日披金,但见脚下申江波光粼粼,有如一条璀璨飘带,绕定海渚汀洲,夕阳掩映之下,海岸沙滩银亮一片,远处巨浪如线,无声起伏,归行游客蚁布蛇行,细若芥子,天光海容,山色落照,有如一幅浓墨重彩的西洋油画,脚下灿烂河山,眼前天真女孩,齐天月眼中不由也露出了一丝眷恋,重生所获得的意义,此刻正在向她完美地诠释着。
齐天月见凌葭霜浑不畏高,方始放下心来,却也不敢多问,生怕功亏一篑,再复想起她连凌枫霜一声哥哥都不肯叫,当真小孩心气,令人莞尔,不觉也自娇笑出声,只是笑得几笑,牵动小腹伤痛,登时哑了,只得银牙紧咬,蛾眉轻蹙,默默忍痛。
凌葭霜见状顿时着慌,忙一迭声地问道:“月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脸也转眼遍布焦急关切之色。
齐天月心中一动,暗道小姑娘对小姨还真是爱逾性命,随即想到自己眼的下伤痛还是拜她所赐,不由又是一番气苦,狠狠地白了凌葭霜一眼,凌葭霜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不住声地询问安慰,一边却又趁机大吃豆腐,一双纤纤妙手在齐天月娇躯前后上下抚摸不休,齐天月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很快全身各处暧昧感觉又是潮涌而至,意识也渐渐模糊,不由暗叫不妙,好在摩天轮堪堪一圈转罢,忙勉强起身,拉了嘟着小嘴老大不快的凌葭霜走出轿厢。
……
公园门口。
“好月月,就让霜儿送你回家吧,你看你的脸色这么差劲,霜儿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呢?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啦好啦,我答应啦,放手了啦。”齐天月一只胳膊被凌葭霜双手握定,直摇的快要散架,只得委曲求全,答应下来,“不过,这次说什么也不坐地铁了哦,万一碰到性骚扰可讨厌死了。”
“安啦安啦,霜儿记住啦,霜儿决不许臭男人碰我的月月,TAXI……”
……
出租车上。
齐天月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霜儿?”
“嗯,什么事,月月。”凌葭霜的声音也自细不可闻,隐隐压抑着些许得意和挑逗。
“我已经不那么痛了哦。”
“嗯,霜儿知道啦。”
“知道了还不收起你的爪子?!”
“嘻嘻,人家也要性骚扰月月……”
“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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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 为褥欲裁怜叶破 制裘将翦惜花分
更新时间2010-4-23 0:51:28 字数:4901
“那么,我先去上班了哦,自己在家乖乖的。”齐心月匆匆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仪容服饰,走向了房门,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是去凌公子的百生公司上班,不会回家迟到的,不要再傻乎乎地跑出来找我了啊。”
“知道啦,”齐天月有些无奈地指指挂钟,“你都跟我申明了五遍啦,呶,已经八点四十了,再不抓紧可是要迟到的哦。”
“小鬼,败给你了,拜拜。”齐心月夸张地伸出右手,比划了个开枪的动作,着看着妹妹配合地捂着肚子瘫倒在餐桌上,莞尔一笑,潇洒地转身出屋闭门。
便在房门合掩隔开妹妹目光的瞬间,齐心月的笑容倏地收敛了起来,我去那个姓凌的男人的公司上班,她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难道她一点都不担心那个凌枫霜对我有什么意思吗?算了,别多想了,这难道不是你期望出现的情形吗?你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接受那个凌枫霜的聘用吗?为什么又会为此而困扰焦虑呢?
齐心月轻轻吸了一口长气,在衣兜里用力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有个硬东西硌痛了她,那是妹妹给她买的眨眼钥匙圈,她收回手抬到面前,钥匙圈上那颗湛蓝的碧瞳里似乎充满了讥诮和怜悯。
房门阖上的一刻,齐天月努力酿造的笑容也如烈日之下的薄雪般消散无形了,她并不知道此刻姐姐的感受,但她自己的感受却同样不怎么愉快,她依旧趴在餐桌上,紧咬下唇,苦忍着小腹传来的一阵阵强烈的痛楚,昨天凌葭霜那一掌还真是要命啊,明明当时都熬过去了,哪知道回到家后居然又开始陆续发作,每次都要痛到眼冒金星,刚才吃早餐的时候又痛了起来,她生怕姐姐担心,只得竭力忍住声音的颤抖,催姐姐赶紧上班,好在姐姐不知为什么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齐天月忍得一刻钟左右,剧痛方始渐渐缓释,最终转为隐隐坠痛,她长长舒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撑起身子,望着消灭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早餐,却没了半点食欲,只得将餐桌草草拾掇利索,拖着步子回到卧室,像甩面袋一样将自己撂趴在床上,心里又暗暗把凌葭霜恨恨咒了一声。
为什么霜儿会那么反感她哥哥呢?她有着怎样的惨痛回忆呢?是什么原因让小姨接受了她呢?身体不适,反而令思绪加倍的灵活起来,齐天月默默回忆着同凌葭霜接触的点点滴滴,试图给昨天的事情拼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屡屡因为资料不足而悻悻作罢,她百无聊赖地举起皓腕素手,迎着穿窗而入的明湛阳光,玩起了手影,对面的粉墙上顷刻热闹起来,鱼龙风云,一时齐至,鹰击长空,虎啸深山,琳琅缤纷,异彩纷呈,玉手挥处,变幻俄顷,犹如一方被命运之手操纵的真实舞台。
齐天月正自玩得起兴,忽见墙上蓦地出现了另一副造影,却是只梅花鹿,谨小慎微,惟妙惟肖,她心中讶异,支起身子回头望去,窗外花坛中,一位娴静少女婷婷玉立,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双手犹还捏着造型,正是袁静姝。
见齐天月望来,袁静姝松了手诀,笑道:“傻丫头,自己一个人玩得这么开心啊,人家敲了半天门都没动静,还以为没人在家呢。”
齐天月嫩面一红,原来她触景生情,想到自己无非也是一只被冥冥中操纵的影子,一时有些神不守舍,却没听到袁静姝敲门,当下连忙打个手势,起身便去开门,将袁静姝让进客厅,安排坐定,方若无其事地问道:“有什么事么,阿姝。”
哪知她这随便一问却让袁静姝也红透了俏面,少女低头不去看她,只顾揉捏衣角,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个,昨天,昨天的嘉年华玩的开心吗?”
齐天月微觉诧异,奇怪怎么阿姝也会关心这些琐事,却也没多想,随口答道:“别提了,快被霜……凌葭霜折腾的断气啦,下次打死我也不和她一起出去玩了。”话到口边,却不知为什么将“霜儿”换成了“凌葭霜”。
袁静姝闻言秀目微微一亮,随即迅速转为了满面心疼,关切地问道:“不要紧吧?你的脸色很不好哪。”却已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齐天月身上,嘉年华和凌葭霜早已抛诸脑后。
齐天月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扫兴的事就别去说啦,说起来,阿姝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少女闻言脸上红霞更盛,扭捏一阵,终于道:“我想问问,天天可,可不可以教我弹快哉风,人家对这种用拨子的五弦琵琶很好奇。”
齐天月见状心中不由窃笑不已,心说小姑娘的面皮真是比宣纸还薄,多大个事儿,还这么吞吞吐吐的生怕被拒绝似的,当下便要脱口答应,却又眼珠骨碌碌一转,黠道:“没问题啦,不过呢,”说着看了看袁静姝小脸上露出的紧张神情,不觉又粲然一笑,“我姐姐中午不回来,阿姝你要给我做午饭。”前世齐少爷锦衣玉食,不近庖厨,虽说有时兴之所至,也偶尔亲力施为烹煎几下,却也只是作为一项可有可无的休闲乐趣罢了,真要叫她洗手做羹汤,可就要了她的命啦。
袁静姝性情娴雅,女红烹饪无一不精,闻言顿时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嫣然笑道:“好哦,一言为定,可别吃成小猪哦。”
二人嬉笑一阵,袁静姝自背上摘下快哉风,持在怀中,问道:“是这样抱法么?天天。”
齐天月修眉略颦,端详一阵,道:“大致不差,不过有几个小细节要纠正一下。”说着站起身来,绕到袁静姝背后,娇躯略俯,纤臂轻展,环定了袁静姝,手把手地校正起她的抱姿来。
袁静姝坐的是一方绣墩,了无屏碍,被齐天月这么一揽,只觉身后玲珑浮凸,滑腻嫩软,一齐都贴了上来,肌肤挨擦之下,阵阵酥麻感觉登时随之游走不定,仿佛丝丝细微电流不断汇集奔涌,少女生就敏感,不一刻袁静姝便已面红耳赤,娇喘微闻,原本笔直俏挺的身躯也一点点地变烫发软,缓缓后仰瘫倒,她无力地阖上了娇眸,奇怪为什么学琵琶会学成这个样子,不由暗啐自己没用,却提不起一丝嗔怪天天的心思来,珍珠般的精巧耳垂边,齐天月檀口开合,兀自乐此不疲地讲解着动作要领,团团如兰似麝的氤氲香气随之不断吐出,打得袁静姝一阵麻痒难过,捱得一阵,仿佛连五脏六腑也一起痒不可抑,又好像无数细小火焰跃动不已,袁静姝被这火焰灼炙得昏昏沉沉,心底却又隐隐有些旖旎,不由自主地脱口嘤吟一声,却是无比朦胧诱惑,她自己仿佛也被这撩人一声勾动心神,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瘫在齐天月怀中。
齐天月听得袁静姝呻吟,先是一呆,紧接着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便觉眼前娇躯蓦地向怀里一沉,温香软玉已然盈抱,身形随之一漾,登时无法立稳,便即向后栽倒,她脑中混乱,反应不失,忙将双臂一紧,护定了袁静姝和快哉风,不令二者受到冲击,跟着眼前一阵旋转,已经直挺挺地摔倒在地,袁静姝轻躯随附,压在了齐天月的婀娜侗体上,虽说少女身轻如燕,却又被她触及伤患,齐天月只觉下腹立时又是一股剧烈疼痛燃起,忍不住娇声轻吟出来。
袁静姝闻声顿然醒转,刹那俊面绯红,旋即遍布忧云,也不及起身,只将上半身拧转撑起,见齐天月玉容惨澹,神情委顿,不由心中大痛,忙连声道:“天天,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压疼你了?”惶急之情,溢于言表。
齐天月委实痛的不轻,却不想袁静姝内疚担心,当下强作笑颜道:“没什么,只是被你吓了一大跳。”说话间痛楚大增,不禁又是娇吟一声,顷刻香汗淋漓,有如出水芙蓉,几绺秀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了白皙俏面上。
袁静姝流波宛转,眄定了眼前娇娃,看着她蹙眉含唇的柔怯模样,心头一点理智不禁又渐渐模糊湮灭,她看得片刻,那晚齐天月为她舍身迎敌的飒爽英姿不知怎的忽又自心间电闪而过,袁静姝气息渐渐粗重起来,蓦地芳首一低,朱唇启处,柔嫩丁香探出,轻轻地舔去了齐天月滑洁额上的一滴汗珠,口中尚自不住声地梦呓般呢喃着“天天,对不起。”一边沿着齐天月完美玲珑的面部曲线蜿蜒舔吮,将她不断渗出的细密汗滴一一舐去,小舌香涎已在身下尤物的无暇玉面上划出了些许淡淡水痕。
齐天月被袁静姝的举动弄得诧异莫名,又兼腹痛如绞,一时茫然无措,成了当机状态,不多时袁静姝已将她面上汗滴舔舐净尽,樱唇转动,同齐天月柔嫩甘甜的芳唇恋恋不舍纠缠厮磨一阵,又复向下游移,挪到了她的修颈之上,已不再吮舐,代之以幽怜轻吻,齐天月只觉一阵刺激自弱而强,忍不住机伶伶打个战栗,却藉此稍稍清醒过来,眼见阿姝目光迷离,玉颜潮红,顿时忆起自己那次学校花房中同凌葭霜的缱绻情形,不由道声不妙,当下不敢怠慢,纤纤二指伸出,在袁静姝的柔嫩腰身轻轻一拧,但听袁静姝“嘤咛”呻吟出声,修眉间掠过一丝痛楚神色,眼神却已渐转清亮澄澈,随即发现自己同齐天月的暧昧姿势,登时又是娇吟一声,却是羞不可抑,慌忙弹身而起,撇下齐天月,双手紧捂俏面,贴着墙根蹲了下来。
齐天月痛楚兀自不休,索性不去管它,咬牙站起,先是将快哉风略一审视,确定无恙后,稳稳放在一边,随即走到袁静姝旁边。
袁静姝听得身边步响,不由又缩了缩身子,双手却不从面上移开,只有一丝丝被极力压抑的啜泣之声间或从中飞出。
齐天月暗叹一声,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得讪讪道:“阿姝,对不起。”却不想她这对不起缘何而发,便只五字出口,忽觉小腹更是痛不可当,再也无力站立,身子摇晃一阵,眼前一黑,也自缓缓软倒。
袁静姝听得身边动静有异,指缝微微一分,却见了齐天月死命忍痛的神情,不由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女儿情怀,连身都不起,几下膝行至齐天月身旁,一把将她抱起,不住声地惶问道:“天天,你怎么啦?!”
齐天月却再也无力出声,便连唇齿都无法扣紧,不住轻微颤抖翕动,片刻已转为雪青色,一双玲珑妙目也慢慢黯澹下来,袁静姝大恐,紧紧搂定齐天月,几次便想大哭失声,终于还是拼命忍耐,却是怕惊扰了齐天月,只是眼泪滚滚而下,一滴滴地尽数打在齐天月苍白玉面之上。
这般捱得一阵,齐天月痛苦终于又复缓缓退潮,星眸微睁,便见道袁静姝梨花带雨香兰泣露的哀婉神情,心中怜惜大起,便要开口安慰,岂料方一吸气,忽觉股间一道潮热喷涌而出,登时面色大变。
重生已半月有余,除了偶尔须应付男子纠缠外,齐天月并未对自己的女儿身份有多大的认知感,然而刻下的尴尬境地,却有如一道霹雳,倔强而严厉地提醒着这个不争的事实。
她来例假了。
齐天月一时觉得胸中空空荡荡,似乎一颗心根本不在腔子内,脑中也是木然一片,仿佛高速运行的网络被“唰”地切断了电闸,恍惚中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脱体而出,正悬浮在这具躯体之上,不断地发出嘲讽而尖刻的笑声。
你是谁呢?或者说,你所能够接受和承认的身份,是哪个呢?齐天月?还是齐天越?男?或是女?你是要自欺欺人?还是要坦呈心灵?
齐天月忽然感觉鼻子酸得厉害,眼前也模糊一片,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阿姝已经很脆弱了,我不能再哭出来吓到她,这成了她当前坚强的惟一借口,而事实上,在她心底深处,早已是泪如雨下,每当我快要骗过自己时,就会被强行拽回来啊,Tobeornottobe,还真是个讨厌的命题呢。
“阿姝。”僵持有顷,时刻滴落在齐天月脸上的少女泪水还是逼得她不得不开口了,声音却已经嘶哑不堪,像是经历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发泄,“我不要紧了,你先回去好么?”
袁静姝闻言泪眼婆娑地望着齐天月,左顾右盼片刻,却突然飞红了脸,声如蚊蚋地断断续续道:“天天,你,你,你那个……那个来了。”
齐天月闻言头皮一阵发麻,急忙垂眸一扫,不禁叫苦不迭,她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白衣,例假涔涔渗出,已自印染了一小片,齐天月呻吟一声,下意识地求助般搂紧了袁静姝的纤腰。
袁静姝晕生双颊,娇羞不已,倒似出糗的不是齐天月而是她一样,随即却又露出了怜惜而坚定的神色,她深呼吸几次,将有些过速的心跳平复下来,双手搂定齐天月纤腰玉颈,娇躯一挺,居然将她打横抱起,接着吃力喘息几下,缓缓走进齐天月卧室,搀着她躺倒在床。
袁静姝又自闭目调息片刻,俯身在齐天月耳边,温柔地道:“很难受是吗?天天,让阿姝来帮你好不好?”声音虽然依旧细不可闻,却十分坚定连贯,隐约有种不容反驳的语气。
齐天月也是心乱如麻,她还没从眼下事件的震动中恢复过来,脑中各种念头,意象,声色,剪影此起彼伏,纷至沓来,交相杂糅,如同暴雨下涟漪遍起的湖面,袁静姝的轻声细语好像一颗微不足道的雨滴,打起一个旋花儿,转瞬便又无影无踪。
袁静姝见齐天月良久不答,也不迁延,转头噔噔跑出屋子,不一刻又自转回,手中却已多了一包卫生巾和一卷卫生纸。
袁静姝重新奔回齐天月床头,却又像是碰到了极大难题似的拧紧了修眉,左右为难半晌,终于还是一咬银牙,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探向了齐天月柔若无骨的腰身,面上却已红得都要滴血,双手堪堪触及齐天月腰带,却又像是探入了透明而粘稠的沼泽似的,渐渐放缓,最后悬停在了半空,又自颤抖一阵,终于轻轻向前,搭上了齐天月的约素纤腰,玉指开合,将裤扣松开,揽定裤腰,便行缓缓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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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 姝彩下连心错落 湖光曾对月婵娟
更新时间2010-4-23 0:51:55 字数:4248
齐天月正自咻咻喘息不定,忽觉腰间一凉,跟着这片凉意便沿着双股缓缓蔓延而下,顿时回过神来,不由又急又恼,自己堂堂昂藏男儿,怎么可以被一婉怯少女扒掉裤子,齐天月不及出声,慌忙先按定了袁静姝缓褪不已的修长笋指,随后勉力压下心中杂陈百味,强提莺声道:“不要,阿姝,好丢人的。”话方出口,已先有两抹红潮涌上玉面,只恨不得钻地而入。
袁静姝眼里玉人横陈,容光娇艳,手下肌肤匀腻,珠润脂凝,鼻中暗香浮动,勾魂荡魄,也是心神激荡难当,比齐天月强不到哪儿去,闻听少女软语哀声求肯,心情既复怜爱,却又隐隐生出一缕异样的满足和渴求,几日来凌葭霜尚朝颜几女同齐天月亲昵嬉戏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逐一电闪而过,当下玉容一紧,依旧温柔却又坚决地道:“好啦,天天,乖乖的哦,阿姝来帮你。”说罢玉手略一加劲,已将齐天月的精巧小裤褪下,登时桃源花蕊,一览无余,袁静姝刻意收束气息,只觉室中陡然香熏大盛,不由露出一丝迷醉神色。
齐天月“嘤咛”一声,羞窘无地,心中不住奇怪和埋怨阿姝怎么会一反常态,作风变得这么强硬起来,只是她虽然哀怨不已,却是娇躯火烫酥软,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去阻止反抗袁静姝手下动作,只得将芳首用力别在一边,任凭大朵娇艳酡红在苍白玉颜上渲染肆虐。
袁静姝强抑芳心颤悸,要用卫生纸轻轻擦拭去齐天月下身血液,却怎么也把持不稳纤手劲道,一个疏神,登时又掠过齐天月的敏感部位,但听齐天月随之曼声娇吟,震颤婉转,有如初蕾承露,乳燕出窠,袁静姝听得分明,只觉耳根如被火炙,心底似遭无数盈洁轻软羽毛搔挠不已,暧昧情愫说什么也压抑不住,当下玉手若有意若无意又是一拨一抖,只听齐天月娇声嘤吟,声至半途,却又喑哑下来,仿佛被大团棉云腻在喉中,袁静姝心觉古怪,剪水秋瞳流波轮转,只见齐天月力绷娇容,正自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和呻吟,几缕香汗缘着新月般光洁盈滑的额头涓涓而下,已将枕巾洇湿一小块。
齐天月气息紊乱,再无平日半点静仪闲度,她眉含春色,颊似花光,瑰姿绰态说不出的撩人心旌,袁静姝瞧在眼里,又是一阵目酣神醉,却听齐天月颇为吃力地道:“好……好了么?阿姝。”她娇躯裸裎,仿佛心灵凭藉也被一并撤去,大感惶畏,这一声听来柔怯娇糯,一任妩媚,已然没有丝毫男孩情态。
这声轻询却如一记清钟,登将袁静姝心头绮念击散,使她神智重转清明,复见齐天月勉力轻启有如漆黑玛瑙般的美眸望向自己,清纯目光中全是信任和依赖,不由惶愧交加,忙低声道:“马上就好,天天你再稍稍忍耐一下。”言毕急忙收敛心神,轻轻地撕下卫生巾背面不干胶上的贴纸,展开侧翼粘在另一清洁小裤底面,帮她换弄妥帖,却不敢再看齐天月的清澈眼神,俏臀微微沾坐床边,双手扭绞不停,娇眸流动,四下游移,时而扫至床上娇娃犹自起伏不已的挺拔酥胸,便又会不由自主地迷惘沉醉进去。
齐天月喘息一阵,芳心震颤略平,凝神体会,只觉下身股间厚厚的垫入一物,略有不适,晓得那便是传说中的卫生巾了,之前有如壅溃决堤的幻觉却已被其收拢归置,至此方始心神稍安,复见袁静姝俏面殷红如血,心中不由怜惜,暗道实在难为她这样一个娴静文雅女孩为自己做这等羞人事情,当下轻探素手,握起袁静姝双手,见她猛然娇躯一颤,似是不胜惊羞,忙柔声低道:“真的要多谢你啦,阿姝。”
袁静姝心头本就愧疚不已,暗中已不知将自己刚才的龌龊念头痛斥了多少遍,却是说什么也提不起勇气来向天天坦白,此刻又被齐天月闻言轻抚,致慰道谢,一时间惶恐,内疚,自责,怜爱,各种情绪纷纷涌出,鼻尖不由一酸,眼眶登时红了,几乎又要忍不住抽泣出声,随即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哭泣,此时若说应当哭泣的人,实际是被自己侵犯过的天天,一念及此,袁静姝的心房便有种窒息洞穿的抽痛。
袁静姝不敢让齐天月瞧出破绽,连忙展开笑靥道:“没什么啦,天天,对啦,你饿吗?我去给你做午饭哦。”方才的一幕幕场景在她脑中不断盘旋闪现,仍在时时冲击和诱惑着她,使得她不敢再停留在齐天月身边,好在时近晌午,便慌忙找个借口,起身奔出。
齐天月望着袁静姝的闪烁背影和后颈那一抹潮红,心中迷惑不已,茫然不知这小姑娘为什么这般忸捏不安,可见憨人有憨福,有时知道的太多,未必便能快乐。
……
“吃饭啦,天天,这道当归生姜羊肉汤是人家特意为你做的哦,专治……专治……专治痛……”袁静姝身系围裙,臂裹袖套,花容犹带一丝烟火色,双手捧定一盏白雾氤氲的象牙瓷汤皿,俏生生地站在齐天月床头,本自兴高采烈地言之凿凿,孰料说到后来,却又是桃红满腮,支吾不迭。
齐天月打鼓听声,敲锣听音,略一思忖,已然明白袁静姝言下之意,心中虽是感激,口上却也讪讪,只得笑道:“谢谢阿姝,就放在床头柜上好了。”
袁静姝红着脸点点头,将那道当归生姜羊肉汤搁置在齐天月床头,急忙又跑回厨房,犹如蚂蚁搬家似的一趟趟将各色佳肴满满摆了齐天月一床头柜,随后上前揽定齐天月纨腰,扶她坐起,又自胸前抽出一方手帕,系在她修颈上,方才拭去额头汗水,转身提过一张椅子,也在床头坐定,提箸调匙,细心地一口口喂起了齐天月。
齐天月微微皱了皱修眉,她实在很不适应这种将自己当作重病号的无微不至的照拂,让她在无力感涌上之余,自尊也很受伤,但面对袁静姝的“柔情蜜意”,她却狠不下心来推拒,毕竟不论怎样,阿姝可是小姨最亲密的朋友啊,这么安慰着自己,齐天月乖乖地将袁静姝不断递至口边的饭菜咽了下去。
袁静姝见齐天月吃的流畅,心中喜悦,当下又仔细舀了一匙膳汤,举在嘴边,缓缓吹温,又略微一抿,确认不再烫口后,才递喂给齐天月。
齐天月瞧她战战兢兢的神情,有些好笑,又复想起日前学校餐厅她与尚朝颜和凌葭霜喂食情景,当下揶揄道:“阿姝,这样喝汤,算不算是同你间接接吻了呢?”
袁静姝闻言,登时又想到了刚才二人在地上时的不堪行状,芳心一颤,纤手几抖,几乎将一匙羹汤全又倒了回去,她生恐齐天月瞧出端倪,忙抢先嗔怪道:“臭天天,说什么呢,不喝算了。”言毕,满满又舀了一匙,却气鼓鼓地递到了自己口中。
齐天月见袁静姝神情不似作伪,自然想不到这平时端庄淑雅的少女居然也会同她耍心机,忙连声道歉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阿姝别生气啦,你再喂我好啦。”她却不知便是之前货真价实的小姨同袁静姝相互交往,也极少这般软语细言。
袁静姝心中有鬼,闻言不及细细咀嚼,隐隐还有些受宠若惊,登时回嗔作喜道:“这才乖哦,别动,让阿姝喂你。”说着重舀一匙,按部就班地吹凉试温,心念转处,又忽然笑道:“除非口对口地喂你,才算的上接吻呢。”说完却又立刻飞红了双颊,暗啐自己到底把持不定。
齐天月却是神经大条惯了的,闻言便又忘了自己身份,直以为还是风流不羁的齐少爷,当下用前世常使的慵懒而又诱惑口气道:“那你来喂我哪。”话音落定顿觉不对,暗骂自己孟浪不已,只怕这次非叫阿姝察觉不对不可。
谁知袁静姝听了她那句话,便如中了符咒一般,眼神变幻流转一阵,俏面醉霞飞动,竟痴痴道声“好”,皓腕翻过,已将匙中羹汤含入檀口,随即俯身下就,对着齐天月樱唇,一点点地凑向近前。
齐天月目瞪口呆,万不料自己一句随口惹来偌大麻烦,眼前阿姝神情迷离闪烁,混不知她是真是假,再复想起适才客厅中她的失常举动,不由周身冷汗,暗道今番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眼看袁静姝越挨越近,芬芳的栀子花香直钻自己口鼻,再也不敢耽搁,急忙道:“姐姐,你回来啦!”却是兵不厌诈之计,先躲了眼前难关再说。
果然袁静姝闻言一惊,赶忙一个后仰落回座椅,动作却有些急了,被口中羹汤呛得娇咳连连。
齐天月暗自窃笑不已,却不敢形之于色,只得闷头强忍,辛苦之下,香肩微微抽动不已,倒像是在抽泣,楚楚可怜之至。
却听卧室门口一人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咳的咳哭的哭,吃饭还吃到床头。”声音清脆明快,正是齐心月。
齐天月闻言先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只不过顺口一说,居然还弄假成真了,不由又有些后怕,刚才若没有及时阻止阿姝,眼下可就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再抬眼瞧袁静姝,却见小姑娘羞窘万端,小脑袋垂的比自己还低,齐天月不敢耽搁,生怕姐姐瞧出破绽,忙道:“谁哭啦,我在和阿姝闹着玩呢,是不是啊阿姝?”
袁静姝依旧不敢抬头,期期艾艾地道:“是,是啊,天天有点不舒服,我过来陪陪她。”
齐心月上午去凌枫霜公司报了到,领了工作,忙到中午,到底放心不下妹妹一人在家,还是赶了回来,想给齐天月做了午饭,谁知进门便瞧见二人暧昧神情,不免有些疑神疑鬼,但听得“天天有点不舒服”一句,立时顾不得其它的事了,忙上前跪在床头,急道:“天儿,你哪里不舒服,快跟姐姐说。”
齐天月大为尴尬,万万没想到甫给阿姝解了围,又把难堪搂回自己头上了,她又怎么肯说自己糗事,不由又是玉面飞霞,急道:“没什么没什么。”齐心月却哪里肯信,只是不住气地接连追问。
袁静姝休整一阵,缓过劲来,见齐天月含羞隐媚,不胜风情,心下疼惜,忙一扯齐心月袖子,指着床头的卫生巾包装道:“心月姐姐,天天她……”
齐心月应手看去,登时心中了然,不由也自红了红脸,暗啐两个小丫头人小鬼大,当下俏面一板正色道:“傻丫头,跟姐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乖乖躺着别动,姐姐去做个当归生姜羊肉汤给你补一补。”
“噗哧”却是袁静姝闻言再也绷不住矜持,倩笑出声。
“啊……”齐天月重重躺回床上,心里念叨不休,“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
“仙偶纵长生,论尘缘也不恁争。百年好占风流胜,逢时对景,增欢助情,怪伊底事反悲哽?问双星,朝朝暮暮,争似我和……”无暇玉音如敲秋竹,似戛春冰,只是隐约透出一股无奈勉强之意,稍稍败了风致。
“停停停!齐天月,我拜托你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你看看你,好好的一段黄莺儿,倒唱的像是黑鸨儿,这是在排戏,不是哭丧!”
正午时分,学校多功能大厅内光影流动,粉墨洋溢,诸人长袖宫装,越罗衫袂,葳蕤生华,望之极尽瑰丽,魏明湖却是俏脸含煞,粉面生威,秋瞳淬若利芒,直射台上衮纹龙袍,峨冠博带,冕旒垂垂,一身帝王打扮的齐天月,后者可怜兮兮地立在当场,呆若木鸡,哪儿有半点皇家威仪。
周末过完,齐天月的苦难史正式拉开序幕,刚到学校便被魏明湖告知已被选中参与班中参与本届校园文化庆的节目,这本来也就是她之前答应魏明湖的条件,当下一诺无辞,谁成料想等魏明湖把她的分工一交代,齐天月登如同五雷轰顶,魏明湖居然要她饰演昆曲《长声殿》中的杨玉环,还振振有辞地说什么她的容貌风姿简直若合符契,天造地设,不能有二。
魏明湖一通忽悠盖得齐天月差点找不着北,不过好在心中一点灵智仍在,暗道手榴弹要是一块钱六个,非先扔魏明湖一百块钱的不可,死活没松口答应,笑话,自己虽然早已不属男儿身躯,心理可还没变态,去调朱弄粉搔首弄姿演一个跟公公扒灰的女子,想想都要吐了,那当真是头可断,血可流,这份人,不能丢,好说歹说,最终魏明湖无奈,退而求其次,让她自己反串唐明皇,齐天月心知想彻底摆脱邪恶的魏明湖是不现实的,没准最后惹急了她给自己安排个高力士什么的可就得不偿失了,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哪知道魏明湖的整蛊实力实在是,相……当的高,也不知道她怎么上下嘴皮一碰,居然说动了司无邪来饰演这杨玉环,好么,你想啊,对着这样一个几乎连表情都不会做的傀儡美女,还要叫她齐天月声情并茂地唱念做打,那岂止是强人所难,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哪怕就是职业戏子也没这能耐啊,何况她齐天月前世对这戏剧本也就兴趣一般,玩票居多,当下要求换人,这次轮到魏明湖死活不答应了,直道昆曲也要推陈出新,别出心裁,来个另类杨贵妃说不定还就一鸣惊人了呢,又道有难度才有挑战,你齐天月别是想赖帐吧,她一提这茬,齐天月当即没了脾气,心里又扔了魏明湖一百块钱手榴弹后,还是粉墨登场了,于是便有了前面那一幕。
齐天月被魏明湖一顿训斥,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大袖一拂,倒还真有些凛凛生威,沉声道:“魏明湖,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说说该怎么唱?”心中郁闷,不觉又带出了前世三分桀骜,可惜虽然一身君王服饰,却俏丽依旧,声情俊爽,花枝招展柳枝扬,凤影高骞鸾影翔,台上台下诸人看在眼里,各自纷纷出神,柯吉士恍然若失,尚朝颜目眩神驰,袁静姝心旌摇曳,凌葭霜却不在近前,说是受不了她的月月同别人搂搂抱抱,打情骂俏,自己跑到校门口等着去了,惟有绿鬓素影,珠钗霓裳的司无邪神情依旧,似无所感。
魏明湖被齐天月抢白一句,乌璨璨秋瞳骨碌碌一转,陡然一亮,却是不怒反笑,娇声道:“好吧,我就牺牲一次,给你言传身教一回,快脱衣服,让给我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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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更新时间2010-4-23 0:54:23 字数:5763
齐天月重生以来,每同魏明湖交锋,莫不束手束脚被压在下风,屡屡受其要挟钳制,委实不耐已久,闻言正中下怀,嘿嘿冷笑一声,素手扬处,黄影闪动,已将衮纹龙袍卸脱,皓腕再复一振,那黄袍便如一片极大云絮冉冉飞起,稳稳落定魏明湖肩头,这份准头,已回复了前世七八分水准,当下周遭便有男女同学唿哨尖叫,起哄叫好。
魏明湖神色如常,丝毫不以齐天月略显激烈的举动为忤,自顾抖开龙袍换上,稳步拾级上了舞台,对着乐班比个手势,道:“第十九出,《絮阁》,《南双声子》”导演亲自操刀,诸人不敢怠慢,袁静姝檀杨拨子划过,快哉风淙淙妙音升起,余者管弦齐奏,檀板合拍,琤璁相应,乐声悠扬,交织回荡在大厅之中。
齐天月虽然对魏明湖有些小小成见,却也拎得出轻重缓急,当下默不做声举步便移,待去一旁观摩揣研,哪知她方抬足,便觉衣袖一紧,又被魏明湖拉住了,齐天月玉容一肃,便要出言询斥。
魏明湖不待齐天月开口,抢先低声道:“别走开,就在这里看着,仔细品味我的声腔和眼神。”
齐天月微微一怔,随即释然,心道言传不如身教,倒也不错,当即止步,玉手托肘捧腮,静待魏明湖作秀。
《长生殿》乃清人洪昇取白居易《长恨歌》中“七月七日长生殿”一句为题所作的传奇,全剧讲述了唐明皇与杨玉环爱情故事的悲欢离合,描绘了大唐天宝年间各种尖锐复杂的社会矛盾和政治斗争,表现了一代王朝由盛而衰走向没落的命运,《长生殿》曲词流畅清丽,诗情画意,色彩浓厚,典雅华丽。作者于自序中言:“然而乐极哀来,垂戒来世,意即寓焉。”可谓点睛之语,全剧场面壮丽,情节曲折,气氛随剧情的发展而变化,引人入胜,实为传奇压卷之作,魏明湖心高气傲,一心要在此次校园文化庆中大出风头,几番斟酌,方始选定这曲折缠绵又不失凝重大气的《长生殿》为杀手锏。
《长生殿》全剧长达五十出,魏明湖等自然不可能将之一一演练彩排,故而聚珠撷英,从中选取了些代表段落加以演绎,适才齐天月所唱的,便是出自其第二十二出《密誓》,魏明湖要示范的,则是第十九出《絮阁》,讲的是唐明皇私幸梅妃,被杨玉环得知,霎时推倒葡萄架,酸不自胜,追至寝宫大呷飞醋,复经高力士及宫女永新百般劝解,唐明皇好一番轻怜密爱,方始尽捐隔阂,雨过天晴,两情相悦,鱼水交融,乃是一出缱绻缠绵剧情。
魏明湖和着乐音,几个云步走过,倒真颇有些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情态,再复一套穿袖,翻袖,反折袖,便似因引得心上人拈酸吃醋而懊恼不已,徘徊不定,跟着又复一个双折袖甩过,蛾眉略蹙,檀口轻启,樱唇微分,悠悠吟道:“风流惹下风流苦,不是风流总不知。”声腔游移不定,似是蕴藏了无限烦恼懊丧,神情也是惟妙惟肖,真把个风流帝王勾勒的入木三分,诸人不由齐齐喝一声彩。
齐天月前世虽不甚耽溺梨园一道,却也是饱览名家,眼光尖新锐利之至,见了魏明湖这一套宾科,不由暗暗点头称许,心道无怪适才对自己苛责至此,果然高起点高标准,倒也怨不得她。
魏明湖一声吟罢,乐班随随繁弦急管一阵过渡,奏起了南调《双声子》的曲式。
昆曲《长生殿》的演唱形式采用南北合套,风格统一而又多样,既有北声的跌宕俊爽,又有南音的错妩婉媚,极具表现张力,这《双声子》律属南曲黄钟宫,极尽典雅缠绵,魏明湖待前奏奏罢,水袖一卷,曼声唱道:“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齐天月在旁听得分明,心头一跳,暗道好厉害,这一句甜润软媚,温柔委婉,便要令人情不自禁想要相和,再复抬眼瞧去,恰与魏明湖目光对个正着,但见她星眸璀璨,烟蛾敛略,雾髻绰约,风袖低昂,含情脉脉,不禁又是一阵恍惚,仿佛此刻便真是时空转徙,置身盛唐,却不知孰为至尊,孰为佳人。
魏明湖又复辗转趋退几步,接着唱道:“怎说到,怎说到,平白地分开了。总朕错,总朕错,请莫恼,请莫恼。”口吻既怜且爱,眉眼婉丽曲折,直勾勾地眄定了齐天月,俏面神情倏忽几变,怨,艾,迷,恋,飘忽不定,齐天月心头鹿撞,忙侧首闭目,不敢再瞧,心道此女当真是灵狐托生,狡黠之余,妩媚无双,不料她平日冷若冰霜,此刻居然艳胜桃李,这般嫩得要滴出水来亦真亦假的搞法,委实吃她不消。
当下声乐流转,丝竹盘旋,魏明湖又接口唱道:“见了你这颦眉泪眼,越样生娇。”随即一步错出,上前执定齐天月纤嫩柔荑,白道:“妃子可将钗,盒依旧收好。既是不耐看花,朕和你到西宫闲话去。”齐天月只觉她指掌冰凉,惟有手心一团火热,不禁微感诧异,螓首回处,却见魏明湖面色较诸平常还要苍白几分,只是玉颊却又各缀一抹嫣红,雪白血红,交相映衬,凄艳难方,秀目之中异彩飞射,樱口开合,娇喘咻咻,却是大异常态。
齐天月不由心生疑窦,正要出口相询,不提防肩头被人一扳,登时从魏明湖手中脱出,转头一看,竟是司无邪。
齐天月微觉尴尬,忙道:“有事么?”说来她与这司无邪搭手对练也有数日,却全无水乳-交融之感,每有生硬突兀之碍,不论如何温婉柔媚的唱词,到了二人口中,登时缠绵立销,味同嚼蜡,二人便只是照本宣科,有如一对傀儡木偶,也无怪乎魏明湖着急上火,齐天月几次三番想要入戏,也好尽早交差,奈何司无邪全无配合,只要一见到她堪媲天人却又毫无表情的面容,情绪便立刻提不上来了。
司无邪道:“门口有人找你。”说罢自顾转身,当先走开。
齐天月拿着油盐不进的司无邪委实半点脾气没有,只得对魏明湖歉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出去看一下。”
魏明湖自齐天月甫脱手时起,神色便更加委顿,喘息浊声渐剧,此刻听得齐天月言语,勉力点头一笑。
齐天月心中讶异更甚,上前一步扶住了魏明湖肩头,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魏明湖娇躯倏地一抖,忙一扭身避开了齐天月,低头道:“我没事,你快去吧。”只是声音略显式微,似是中气不足。
齐天月心知魏明湖定非自己口中说的那样自在,但囿于言语,却也不好过于关心,只得怏怏回身,下了舞台,走向门口。
忽听身后一个娇嫩童稚的声音道:“天月姐姐等等我。”齐天月应声回望,只见一身宫衣打扮的尚朝颜正张着双臂,蹦蹦跳跳地向她奔来,齐天月不禁破颜莞尔,这小丫头仿佛同她特别有缘,一有空便黏在身边,活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偏生小嘴也甜,逢人就喊“姐姐”,到得现在,俨然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精灵小公主,当下微笑着伸出双手穿在尚朝颜腋下,略一发劲,带起一道甘馥香风,尚朝颜惊声欢叫中,已被她抱了个旋儿,台上台上见状无不抿嘴而乐,小姑娘羞得玉颊飞红,埋在齐天月酥胸中,说什么也不敢抬头,齐天月无奈地搔搔头发,只得抱着她向外走去,却对身旁不时响起的吃吃窃笑充耳不闻,尚朝颜轻盈如羽,她倒半点也不觉吃力。
齐天月出得门口,略一扫视,见司无邪正背对了自己和一个面目呆板的中年男子默然对立,后者正是前日在地铁车站出手相助自己打倒那色情狂的苏半山,她心思略动,拍拍兀自赖在怀中的尚朝颜道:“小颜先自己玩哦,我跟这位大叔说点事情。”尚朝颜乖乖点点头,垫着步子迎风捉影地跑开了。
此时苏半山已然瞧见齐天月,忙迎上前来,笑道:“齐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齐天月对这人还颇有几分好感,毕竟上次承他相助方才追回甄陀罗箫,当下也蔼颜道:“苏经理,有什么事请尽管开口好了。”
苏半山拍拍掌道:“齐家姊妹果然都是直来直去,快人快语,苏某领教了。”
齐天月闻言心下一奇,忙问道:“苏经理,你同我姐姐见过么?”
苏半山笑道:“当然见过,不过令姐可没齐小姐这么好说话,给我碰了老大一个钉子呢,说起来这次来找齐小姐,还真是有事相求。”这人口上功夫甚是了得,先行送出一顶高帽,好令齐天月不便立拒他下来要提的请求。
齐天月闻言登时忆起那晚无意中发现的在姐姐压在枕下的聘用协议,随即心中雪亮,也不接招,只道:“具体什么事苏经理不妨先说说看,若是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没有特殊原因的话,我也不会推辞。”
苏半山乐道:“齐小姐果决不下须眉,既然如此,苏某就直言了,前天申江公园的烂柯论道,齐小姐你有参与的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齐天月点头承认,才又续道:“烂柯论道便是鄙部为拓展至仁实业的影响力而举办的文化活动,前天齐小姐打入了本赛,同对手下出了三劫循环,最终握手言和,后来不知为什么却又中途离去,好在我们的工作人员记住了你的名字,最终才不令奖金石沉大海。”
苏半山说着,打开随身公文包,取出一张支票,递向齐天月。
齐天月却并不接过,淡淡将支票扫了一眼后道:“苏经理,我记得当时贵公司工作人员介绍说,只有冠军才有奖励,我中途退出,奖励从何而来?”
苏半山笑道:“那是鄙公司工作人员疏忽了,实际上,并非只有冠军才有奖励,我们还设立了一个奇妙对局奖,凡是在对弈过程中走成罕见局势的棋手,都会被授予此项奖励,三劫循环在围棋史上出现的几率极小,有案可查的不过三数谱,齐小姐不必多疑,这项奖励你受之无愧。”
齐天月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又道:“如果仅仅是这么件事,恐怕也不需要苏经理亲自跑相送吧。”言外之意就是有什么话你就一块说了得了。
苏半山只得道:“当然,其实苏某此来,主要是想请齐小姐帮鄙公司一个忙。”
齐天月心道来了,当下不露声色地问道:“什么忙?”
“此前鄙公司曾冠名赞助了一场同化外国十八岁以下少年间的手谈擂台赛。”苏半山说到这里,齐天月瞧了瞧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的司无邪,心中有些奇怪,不知这苏半山为什么丝毫不避讳此人在场,但既然对方不提,她自然更无所谓,当下继续凝神倾听。
“两国各派五名少年棋手,自副先锋至主帅,依次出战,胜者成为擂主,等待对方换人攻擂。”苏半山不厌其烦地为齐天月介绍着比赛规则,却不知齐天月早已对此烂熟于心。
齐天月稍一思忆,便道:“这次擂台赛我们被对方副先锋一人直落四将,主帅告病不出,对不对?”
苏半山闻言登时一愣,主帅告病的消息,他自己这个项目发起者也不过才得知不到半日,况且说是急病突发,地球人都知道其实是怯战避缩而已,只是此事太也丢人,至此还处于严格保密的状态下,这个齐天月却又是从什么渠道获得实情的呢,他又怎能知道齐天月是自三十年后穿溯而来,生性嗜好围棋的她,自然对这当时令华夏举国上下引为奇耻大辱的特殊事件印象鲜明了。
但齐天月知道此事,反倒令苏半山的游说变得简捷明了了,“齐小姐,既然你已经掌握情况,就请恕苏某冒昧,鄙公司斗胆相请齐小姐代替原有主帅,起而应战,卫我国威。”
齐天月却不作声,她紧颦蛾眉,默思俄顷,方道:“有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找我?第二,时间紧迫,对弈之日若我记得不错,便是这周末,你们如何斡旋周转?第三,原有主帅人选怎么处理?”
苏半山虽未得到齐天月首肯,听了这三个问题却是面色越来越轻松,因为他知道齐天月这样越问越细,越问越深,便几乎代表着已经答应了,当下答道:“我先从第三个问题解释好了,原有主帅人选,既然生病了,自然就要‘养病’,这点毋须挂怀,至于时间进程等一应琐务,均由鄙公司代为磋商办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到为什么找你齐小姐,有两个原因。”
事实上齐心月最上心的便是这个问题,苏半山谈话艺术颇为高明,将这最吊胃口的问题放在了最后回答,“第一个原因,就是我们专业人员研究了你前天那盘对局,结论是较之当前顶尖国手,也不逊色,因而齐小姐你一定能够出色胜任主帅之职,第二个原因就比较复杂了,你还记得前天我们在地铁车站的谈话吗?”
齐天月心中一凛,当时苏半山提醒她有个阴谋正在接近她,告诫她最好加意防范,煞有介事,言犹在耳,如何能忘,一念及此,登觉呼吸不畅,便似眼前绚烂秋光都红得刺目,她前世历练有加,定力颇佳,当下依然淡淡道:“记得,那又怎么了。”
苏半山见她面色如常,半点涟漪不起,也不由暗暗佩服其定力,又道:“我曾建议齐小姐你或者深居简出减少抛头露面,或者尽可能存在于大家的视线之中不给暗中窥伺的对手以可乘之机,眼下挂帅出战,便是第二条策略的具体执行步骤,只要齐小姐出战,大部分时间就会处在公众视线之内,很多棘难就无形化解掉了。”
齐天月犹疑不减,继续发问道:“齐天月一介无名小卒,贵公司这样上心,委实令人费解。”
却听旁边一个平缓而毫无抑扬的声音道:“因为至仁实业的董事长是我哥哥。”说话的是自一开始便默不做声的司无邪。
齐天月闻言又是一惊,脑中不由浮出了之前同司无己的两次交往过程,那么一个似乎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在意的他,居然会一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实在有些让齐天月难以置信,她默默回忆着司无己那落寞凄凉的背影,好奇心也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当下道:“我必须要和司无己面谈。”
这次却又换成了苏半山回答:“齐小姐同董事长面谈的机会有的是,但眼下不太方便,董事长有些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坦白说吧,齐小姐,之前我们曾同令姐有过接触,想通过包装齐小姐的手段来达到保护你的目的,但由于当时不方便透露董事长的身份和有关情况,最终没能获信,不过现在事态有变,形势严峻起来了,对手蠢蠢欲动,令姐又去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似的,连声咳嗽了起来。
苏半山咳嗽一阵,又自平息下来,道:“问题是,齐小姐你愿意相信董事长和小姐吗?”他口中的小姐,自然是司无邪了,司无邪自刚才发了一回言后,又自默立一旁,仿佛齐天月和苏半山谈论的事情同她毫不相关似的。
齐天月好生为难,这司家兄妹给人的感觉都够古怪的,一个冷漠一个虚无,可话说回来,似乎也没什么证据可供怀疑,更何况那晚深巷遇敌,对手被司无己惊散,若他对自己居心不轨,当时便可予取予求,而连日来同司无邪的相处,除了少言寡语,性情略显孤僻外,也挑不出这女孩什么毛病来,那日她还出手保护阿姝和魏明湖不被混混染指,这样看来,这兄妹俩对自己应该都没有恶意,再加上此次事关国威,也不容她多所瞻前顾后。
当下齐天月修眉一挑,道:“好,我相信你们。”
苏半山闻言登时吁了一口气,道:“那样的话,苏某这就回公司复命去了,一应手续最迟明天下午便会安排妥当,齐小姐也请提前准备一下。”说罢自顾一点头示意,将支票递与司无邪,道声告辞,回身出了校门。
齐天月同司无邪无言默默对视一眼,心知眼下便有再多问题,也不是时候谈论,当下便唤尚朝颜返回大厅,岂料几声喊过,居然毫无回音。
齐天月心中微惕,同司无邪打个招呼让她先回去,自己在校园中兜转找寻起来,绕得几绕,终于在靠近校门得花房后看到了小丫头,手捧一束花烟草,麻花辫上还别了两支,秋阳弄晴,望来有股柔柔的稚嫩甜美韵味,齐天月不由失笑这小丫头也太过顽皮,使得许多花花草草倒霉,再复仔细望去,尚朝颜却是和另外一人在一起,似乎在争论什么,齐天月再定睛一瞧,不由大怒。
“混蛋!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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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 碧水心空月影在 秋山人去桂丛疏
更新时间2010-4-23 0:54:52 字数:4517
那同尚朝颜相向而立之人,白净面孔,锃亮西服,金丝镜架,居然是前天在地铁上骚扰齐天月的登徒子,此刻听得齐天月厉喝,回头一看,顿时面如土色,急忙一个回身,对尚朝颜慌道:“警……”
尚朝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有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脸上顷刻遍布蜿蜒泪痕,只听她抽抽噎噎地哭喊道:“警察来了,打死你这怪叔叔,我不要跟你去看金鱼!”声音凄婉哀切,似是受了无尽委屈。
齐天月闻言大怒欲狂,心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非狠狠给此獠一番教训不可,当下更不多言,身形展动,两下掠到二人旁边,娇声叱道:“色狼!去死吧!”猝一发劲,娇躯傲然拔地而起,左足蜷弓,右足电射而出,一记飞身箭步弹腿,迅捷无比地径取那男子肩头。
弹腿源于山东龙潭寺,武人也有称其为潭腿者,因其发腿疾速,集力于足,突发迅击,疾如弹丸,故而又名弹腿,齐天月体力有亏,足上功夫便选了依旧以瞬间爆发为主要克敌手段的弹腿,配合寸劲,相得益彰,这次含忿出击,一记临清派飞身箭步弹腿使出,迅猛威捷,兼而有之,瞧那势头,便似要将那男子肩关节一下卸脱。
那男子在齐天月飞身赶来时便已知大事不妙,当下就要发足奔逃,但齐天月来势何等快疾,未及动步,就见眼前腿影飘飘,敌袭已至,无奈只得一个顿首侧身,险险擦着齐天月足尖避过对方。
那日地铁争长,齐天月已知这男子身形刁滑,原也没指望一击奏效,此际右足落空,只是冷哂一声,毫不迟疑,身似游龙,腿如盘蛇,凌空蛮腰一拧,身躯飞旋,双足伸缩吞吐,倏忽易位,姿势清妙至极,有如微风摆柳,轻波漾荷,又是一记玲珑鸳鸯踢,连环出击,左足笔直横抡,回砸男子祖窍穴。
那男子正自庆幸避过对方杀手,哪料齐天月尚伏有二段进击,这下变生不测,反应全无,但听“啪”地一声脆响,已是照单全收,祖窍穴位处额角,虽非致命穴道,被齐天月这全力一击也自非同小可,那男子瞬间双眼翻白,额冷密布,摇得几下,终于不支倒地,不住声地闷哼呼痛,说来也是该他倒霉,两次撞见齐天月,都被打倒在地。
齐天月这几日身子不适,此番得手,也是消耗不小,手抚玉胸微微娇喘一阵,方才平复气息,见那男子犹自死狗一般赖在地上,不禁又是火起,冷哼一声便待再度上前殴击,却听一旁尚朝颜抽泣道:“天月姐姐。”声音断续轻微,既娇且怯,如同失群小鹿哀哀鸣叫。
齐天月见尚朝颜小脸挂花,泪眼婆娑,心中怜爱横生,忙将她揽入怀中,又复软语温言劝慰不已,尚朝颜骤得抚爱,哭声反而更盛,一时抽泣得连气都换不过来,芳襟染泪,斑斑点点,齐天月听她哭声之中既含愤懑惶恐之意,兼带孤独自怜之情,心中也是不禁恻然,直道自己援护来迟,当下再无心思找那男子麻烦,只是不断抚拍安慰,尚朝颜人娇气弱,哭得一阵,竟自伏在她怀中沉沉睡去,齐天月瞧着她皎若明月的天使面容不时露出忧惧之色,似乎便是在梦中也无法摆脱现实带给她的胁迫和狞历,不由又在心中暗叹一声,稳稳抱了她轻轻回转。
这么可爱的精灵,为什么会给人如此悲凄而又痛惜的感觉呢?
好想这纯洁无瑕的笑容不再褪去。
……
“什么?!不行,我不同意!”齐心月俏面含霜,娥眉微竖,有些吃惊,还有些猜疑地紧紧盯住了妹妹。
齐天月则有些心虚,还有些狼狈地垂下螓首,吱吱地吮着白玉瓷碗中的南杏仁雪梨汤,瓷质触手莹润,杏仁清甜香脆,雪梨滑腻生津,看得出姐姐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在这道汤上,姐姐,或者妈妈,你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啊,对自己关心的人无微不至,却又近乎霸道地横加干涉,你只希望他们按照你的意愿来获得最完美的结果,这么想着,齐天月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看来重生后也一样摆脱不掉宿命的安排呢。
“姐姐,我已经答应人家啦,而且我相信姐姐也一定不愿意看到那些化外鬼子趾高气扬地耀武扬威吧。”亲情路线受阻,齐天月只得抛出民族牌。
“切,不愿意又怎么样,难道你去就保证能获胜吗?人家可是满朝人马以逸待劳呢,即便这盘赢了,最后的结果百分之八十也是输,一样是输,早迟又有什么却别,何必让你去受这一轮罪。”早在前世齐天月便知道说服妈妈是一件难度不亚于挟山超海的事情,却没料到三十年前的齐心月已然这般披坚执锐,能言善辩,但眼下事态已不容她再有反复,唯今之计也只有硬着头皮全力以赴让姐姐同意了。
“姐姐……”齐天月起身绕过餐桌,挨着齐心月坐下,拉过姐姐一支藕臂,搂在怀中摇曳不止,明玉容颜上尽是哀哀求肯之色,秋水瞳仁中满注殷殷期待之意,楚楚动人之至,她发现最近姐姐特别吃这样的糖衣炮弹,基本这招一出,无不有求必应,眼下形势不乐观,齐天月当即又祭出了这一杀手锏,“求你啦,不要让我失信好不好”声音也是婉媚嗲糯,我见犹怜。
“你……”齐心月被妹妹略一挨擦厮磨,登时娇躯滚过一阵火烫,心中便似有一盏妖异而又媚惑的罂粟正冉冉绽开,异样惑动顷刻送至全身各处,呼吸也不由急促粗重了几分,再复听到耳畔细语嘤咛,吹气如兰,耳根更是火热如灼,却又酥痒不堪,触手所及,正是妹妹胸前的丰盈弹翘,柔软滑腻的感觉阵阵袭来,依稀还能觉出那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的诱惑,一时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转头一瞧,正对上了齐天月闭目哀求的娇俏模样,但见修眉浓淡相宜,长睫细密微翘,间或霎动,便荡起一轮轮妖娆难言的奇妙涟漪,瑶鼻精雕细刻,樱唇殷红夺目,欲开还合,不禁又是一阵眩晕,神智又自有些迷离,齐心月身子微微一颤,便待揽之入怀,但随即却发现手臂还被妹妹搂的牢牢的,复又瞧见妹妹的清亮眼神,总算艰难醒转,心中又愧又羞又气,手上忙微一用力,挣开妹妹。
齐心月不敢去迎妹妹的疑惑目光,忙也自顾低了头吱吱吮汤,秀发披垂,正遮住她飞红玉面,一边闷声含糊道:“还是不要了吧,那个至仁实业我信不过,除非,能让我也一起去。”
齐天月一听姐姐口气有所松动,顿时暗道有门,忙趁热打铁道:“可是,这次员额有限,恐怕不行呢,”跟着语气一转又道:“放心啦,他们董事长是我同学的哥哥呢,而且这次合同手续应有尽有,绝对不会有差池的啦,何况只去三天而已。”说罢,又自腻了上来,攀定齐心月肩头,学着尚朝颜的手段一阵厮磨,连声道:“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齐心月面对妹妹的美人计攻势真可谓是一筹莫展,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慌忙扳正齐天月娇躯,竭力用正常口吻道:“真是败给你啦,好了啦,答应你啦,不要缠我了,就这样了,我去洗澡,收拾餐桌的任务交给你了哦。”说罢匆匆起身,晃进了盥洗室,齐天月望着姐姐几乎没怎么动的晚餐,也只有搔搔头发苦笑一声。
……
温热的水液淋漓泻下,打在齐心月娇挺浮凸吹弹可破的光洁身躯上,有如露润白璧,水温稍微有点高,不一刻齐心月盈洁的肌肤便泛起朵朵潮红,并且迅即扩散,彼此交接,化成一片,遍覆全身。
齐心月丝毫没感觉到水温对她的刺激,此刻她正呆呆俏立在朦胧游幻的氤氲水雾之中,出神地踅摸着暧昧难言的心事。
为什么,为什么会对妹妹产生那样的感觉……心底传来一丝茫然又细弱的责问,有如广黯荒原上的微渺萤火。
别傻了,那不正是一直以来被你刻意压制的欲望吗,只是你从来不敢面对罢了……心灵上空一道妖艳闪电划过,殷红如血。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的……在闪电的映衬下,萤火愈加显得黯淡无光,仿佛随时可能熄灭似的。
还在逃避吗?那么,帮助你回忆起一些东西好了……闪电扭曲的形状显得无比狰狞而戏谑,诱惑而讥诮,仿佛一条阴伺环窥已久的毒蛇。
雷声滚过,画面浮现……
餐桌前娇艳的嘴唇,柔软的身躯……
睡床上晶莹的肌肤,丰盈的胸口……
酒吧里娇嗲的言语,暧昧的拥抱……
水盆边乌亮的发丝,洁白的脖颈……
以及,以及……
以及那晚医院病房外,你充满愤怒和欲望的眼神,病床中颤抖呻吟的妹妹,和,和……
和覆压纠缠着妹妹的那个女孩!
不——齐心月哆嗦着身子,倚着光硬冰冷的瓷砖墙面,死死抠着砖缝,不让自己滑坐下去。
明白了吗?你的原罪,自那晚便已释放和背负,骄傲,贪婪,迷色,嫉妒……
你是如此骄傲,以致不能承受背叛。
你是如此贪婪,以致不愿接纳分享。
你是如此迷色,以致不惜拥抱堕落。
你是如此嫉妒,以致不暇纠正沉沦。
那么,如此丑陋的你,还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可以获得救赎呢?自耽自溺吧,自暴自弃吧,就这样,让黑暗的羽翼将你包卷,让媚惑的气息将你遮蔽……
蛇只诱惑人类吞下第一枚禁果,那就足够了……
齐心月面红如血,终于还是无力地瘫倒在浴缸中,漆黑的长发波散浮动,看来有种异样的诱惑光芒,温暖的水液游移全身,那么的柔软,那么的轻盈,仿佛……天儿的侗体。
齐天月的纤长玉指下意识地在自己修洁的身躯上摩娑游走起来,朵朵火焰沿着相同的轨迹在体内被不断引燃,盎盛,欲念顷刻如雨水涨满湖面,手指此刻成了救赎的天使。
水盆边乌亮的发丝,洁白的脖颈……
天使缠绕着玉绣珠垂的晶贝小耳,几丝酸痒和难过随即冉冉升起,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泻一空,飘飘绵绵,有如桃花逐水,柳絮乘风。
睡床上晶莹的肌肤,丰盈的胸口……
天使飞上了洁白高耸的圣峰,在那嫣红凸翘的峰顶盘旋,齐心月眼神迷离不定,如雪的柔嫩肌肤敏感异常,稍稍触碰便现出红印,阵阵酥麻随着手指的动作电射全身,使她忍不住想要痉挛,扭动的娇躯将浴液掀起一波波的浪花,浪花聚起,碎散,又聚起,又碎散,齐心月的美眸也随之升腾起片片岚霭,其中的灵光一点点地黯澹,汹涌而来的是无边的情欲。
酒吧里娇嗲的言语,暧昧的拥抱……
一只天使恋恋不舍地飞离了雪峰,灵巧地沿着浮凸诱人的曲线蜿蜒而下,飞过光滑细密的平原,飞到了春潮泛滥的秘密花园,天使的羽翼略一摩娑撩拨,齐心月登时不堪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腻人娇吟,落在自己耳中,却加倍地鼓催起了心中的绮念,她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变得越来越快速,越来越激烈,呼吸也变得更加粗重,檀口开合,娇喘和嘤吟交替起伏,一缕银线沿着殷红口角悄然垂下,颤颤巍巍,却不断绝,在浴室的灯光下,晶莹生华。
餐桌前娇艳的嘴唇,柔软的身躯……
天使温柔地倾推雪峰,将那嫣红一点送入齐心月樱唇贝齿间,齐心月茫然失神地合拢双唇,吮吸研磨起来,一点快意和痛楚自口中樱桃泛散开来,她不堪忍受地摇晃着螓首,娇喘不已,旋即却又更加不堪忍受地重新寻觅,噙抿。
天儿,我的天儿,我一个人的天儿……
天使调皮地在花瓣间游走采撷良久,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拨动了那根敏锐而又脆弱的生命之弦,“嘤咛”齐心月如遭电亟,身子斗然弓起,盈可一握的纤细腰肢顿时带着万千晶莹珠光挺出水面,震颤僵持片刻,又复重重回落,拍起重重叠叠的浪花,激荡许久,终于渐渐平复。
……
齐心月环臂抱膝,孤独地坐在冰冷的浴缸中,神情岑寂而麻木。
我真是……有够低级的啊……
……
周六清晨,齐家姊妹来到机场时,苏半山已经等候良久了,看到二人出现,忙快步迎上。
“齐心月小姐,二次见面,别来无恙啊。”虽然此前被厉色斥责过,但苏半山似乎并未因此心生芥蒂,依旧和颜润色地寒暄着。
“苏经理有心了,尽管我不赞成天儿此行,但同样也不想天儿失信于你们。”齐心月的声音矜持而稳定,却又似乎隐约有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天儿的一切就有劳贵公司打点了,我希望此行全程没有半点疵漏,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我这个保证。”
“没问题没问题。”尽管听出了齐心月隐含的无奈和不悦,苏半山依旧笑容可掬,“不过是去下盘棋而已,风险什么的,几乎可以忽略啦,说起来,我们至仁实业对齐天月小姐是极为重视的,为此还特地安排了一位私人保镖全程守护,保证万无一失,呶,已经来了。”
苏半山说着,用手向齐家姊妹身后一指,二人应声回望。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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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身过花间沾湿好 醉于天上往来轻
更新时间2010-4-23 0:55:15 字数:4748
“心月小姐,中午了,工作什么的不妨先放一放,能同你一起吃午饭么?”温文尔雅的磁性男声将正自伏案埋首的齐心月唤回,她抬起头,凌枫霜完美得体的笑容映入眼帘。
“好……”相比之下,齐心月的声音则显得有些飘忽游移,似乎心不在焉,另有所系,她顺从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文件分门别类地归置妥当,方才同凌枫霜一起出了办公室。
餐厅在百生集团顶楼,通体由玻璃钢槽板嵌合而成,绝热,隔音,外部天光毫无遮阻地透射直下,使得整层餐厅显得极为明亮大气,排排桌椅摆放的井然有序,美食佳肴香气四溢,就餐人员虽多,却并不嘈杂,仅有窃窃私语和餐器接触之声不时微弱可闻。
二人找了个临窗的空桌坐下,齐心月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机械式地划拉起了餐盘,偶尔送点自己都不晓得什么的东西进口,凌枫霜在对面看得仔细,不禁有些担心地拧起了眉头,沉吟有顷,终于还是不无谨慎地挑起了话题。
“心月小姐,是不是工作上碰上了棘手的问题?毕竟你初来乍到,可能有些情况了解的还不够全面,有什么信息需要我提供的,尽管开口好了,怎么说我也算是心月小姐你的同事兼朋友嘛。”
“谢谢你了,凌公子。”齐心月闻言收回游移的思绪,勉强开颜一笑,“我并不是为了工作的事情而烦恼。”
凌枫霜暗暗赞叹,将齐心月刹那的婉艳笑靥品味琢磨片刻后,又道:“原来如此,我也就不多言了,只是心月小姐这样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令人担忧,不论你在为什么人担心,我相信对方也一定不愿意见到你这副憔悴模样的,为什么不试着振作下精神呢?”
齐心月闻言若有所思,转头凝视着窗外飘飞的云朵,默思一阵,忽然喃喃道:“天儿现在已经在札幌了吧,哪里会见到我这副样子,我也见不到她,反倒是司小姐比我幸运。”
凌枫霜不由一愕,道:“令妹齐天月去化外国了么?司小姐,司小姐……”他有些迟疑地将这个名词重复了两遍,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却终究没有问下去。
齐心月随口道:“是苏经理给她安排的随行保镖,叫司……无邪,好像。”
凌枫霜剑眉微耸,随即舒展,又笑道:“心月小姐,令妹虽然远行,却非孤身一人,苏半……那个苏经理能为她安排随行保镖,想来办事手段必然谨慎缜密,我虽然不知道令妹此行目的,但这样一位妙龄少女,几乎不可能是什么严重问题,心月小姐你是关心则乱哪。”
齐心月得到凌枫霜一番分析保证,心下稍安,不由略带感激地道:“谢谢你了,凌公子,但愿真是我多心了。”
凌枫霜微微一笑:“口舌之劳,微不足道,心月小姐,要不要尝尝这道苹果酥,口味蛮不错的。”
……
四个小时前。
飞机豪华客舱内,齐天月和司无邪径直默对,苏半山等一干随行人员在另外舱室,偌大豪华舱已被至仁实业包下,便只她们二人在内,严格说起来,这尚是二人的首次单独共处,可惜司无邪不会主动交谈,齐天月不想开口说话,二人有如土偶木梗一般,仿佛连围绕在四周的时间和空间都变得粘稠窒涩起来。
良久,齐天月喟叹一声,放弃了无谓的较劲,冲侍立一旁的空姐打了个响指,示意她过来,却随即又为自己这前世带来的有损小姨形象的做派苦笑不已。
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空姐应声上前,来到二人座旁,微微俯身,用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职业声调轻询齐天月的要求。
“一例牙买加蓝山。”核桃木,康纳利皮,天鹅绒质感,克什米尔风格,湖蓝,褚褐,腥红三色圆融,果然是顶级的座椅,置身此刻这样平轻松,舒适,和谐的环境中,前世养尊处优的贵族习性又被不知不觉地勾了出来,“再给这位小姐……”
齐天月有些尴尬地搔搔头发,讪讪地同司无邪搭腔道:“你要点什么?”
闭目养神许久的司无邪闻言睁眼,淡淡扫了旁边二人一眼,道:“冰水。”
空姐不禁愕然,不料这两位同行的千娇百媚少女的口味差距居然如此南辕北辙,她有些迟疑地将请示的目光投向了齐天月,后者苦笑一下,点点头。
香雾缭绕氤氲,骨瓷轻薄白腻,齐天月捧定咖啡在手,微微有些陶醉于这今生难得的享受,她望望自顾均匀吞咽冰水的司无邪,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真的不要尝尝么?想不到这个时候的飞机上居然也会有味道这么正的牙买加蓝山,不来一杯实在可惜了。”她说的这个时候,不是指季节,钟点什么,而是指眼下这个时代,说完不由心中暗叹,奢华的欲望,什么时候都只属于能够支付将其购买所需代价的主顾哪。
司无邪微摇螓首,似是有些兴味索然地释下手中玻璃杯,道:“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这样强烈的味道刺激,会影响到感观灵敏,从而导致反应降速,在极端情形下,可能导致不可控因素增加,使我的任务难度上升。”
齐天月博闻强记,知道司无邪第一句话出自老子《道德经》,后面还有一句却是“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想到这,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既觉这司无邪委实有些小题大做,复觉自己俨然成了俗不可耐的一介凡夫。
齐天月碰了个冷钉子,犹自心有不甘,当即追问道:“你的任务有这么重要么?难道你能摒弃所有干扰,即便真是那样,又还有什么乐趣可言,生命岂非成了一架精确校对的战车,除了最终目标,沿途的美境,一样也领略不到,难道不可惜么?”
司无邪面色如恒,道:“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最终目标,与之相比,任何事物都是无谓而渺小的,为目标而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必要且毋庸置疑的,怀疑这一行为,就动摇了存在的根本基础。”
司无邪的声音郑重而又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落入齐天月的耳中,却是无比的惊心动魄,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都有着绚烂生活的她,实在难以理解这短短几句言辞中所蕴涵着的冷酷和淡漠,她不明白是怎样的力量,使得这倾城倾国烟视媚行的绝色佳人抱有如此直接却又近乎恐怖的价值观。
但在前世扯惯了顺风帆的齐天月却不愿意就此罢手,只要有一丝交流的可能,她也要尽十分的努力,这个司无邪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当下齐天月星眸闪动几下,再度出击,道:“那么你这趟的任务是什么?”
“保护你的身心健康。”司无邪似乎有些不耐地重新拾起盛着冰水的玻璃杯,看起来她不打算将谈话进行下去了。
“这样啊……”齐天月喃喃一阵,忽然纤手一拍,俏面满是得意狡黠之色,随即拎起一只骨瓷杯,注满咖啡,递到了司无邪面前,道:“尝尝看。”
司无邪玉容无波,摇摇头道:“我说过……”
“你说过你的任务是保护我的身心健康,你要是不喝的话,我就会不高兴,我一不高兴,心理当然就不会健康了,所以现在把它喝掉就是你的任务构成之一,你不会放弃任务吧?”齐天月不待司无邪“不喝”二字出口,便已如机枪开火一般放出了她的歪理。
司无邪闻言一窒,随即换上了一副苦思冥想的皱眉神色,齐天月见状暗中自鸣得意不已,心道怎么说前世少爷我也是连续三届全国青少年辩论赛最佳辨手,对付你这一根筋的单细胞少女还不是手到擒来。
司无邪默默思忖一阵,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玻璃杯,接过了齐天月的咖啡杯,以极为机械僵硬的姿势,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旋即迅速放归托盘,皱眉闭目不言,却不知口角尚有一缕咖啡残液,更加映得秀面白皙,檀口红润,俏丽无边。
齐天月暗暗好笑,心说这哪是品味极品饮料,简直就是忍受苦口汤药,当下取出姐姐为她准备的香帕,将那一缕残液为司无邪轻轻拭去,纤纤指尖所触,但觉滑腻如脂,却是清凉如冰,司无邪也不睁眼,任她施为。
齐天月揩拭安妥,见司无邪依然反应全无,只得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好喝么?”
司无邪闻言终于睁开美眸,却全是一派茫然混乱神情,樱唇微微开合几下,编贝皓齿随之闪烁可见,终究没发出声来。
齐天月粲然一笑,又复注满一杯咖啡,便要再次递与司无邪,岂料尚未注满,便见液面一阵荡漾,随即感觉整舱也是一通震颤,虽然幅度颇为轻微,但在前世有着丰富乘机经验的齐天月却已然明了状况。
果然不一刻舱顶扬声器里传来了机长略显急促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各位乘客,这里是驾驶舱机组,飞行将会很快遇到一些颠簸气流,我们已经打开了系好安全带的信号灯。所以请您就座并系好安全带,对于给大家带来的不便,竭诚请您谅解。”
齐天月应变奇速,不待广播二次响起,拉遮阳板,调座椅靠背,系安全带已然一气呵成,正准备暗暗自诩反应不逊前世时,却沮丧地发现,司无邪居然比她完成的还快还标准,齐天月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司无邪真不是池中物啊,这么出色的应变素质,就是军人也未必能够吧。
过得半晌,飞机似已全面遭遇颠簸气流,机舱登时大为震荡,有如巨浪行舟,好在此前空姐已将琐细物件一一收起,不致飞散,齐天月二人沉默对坐,但听舱门外其它乘客的惊叫哭泣之声不时隐约透出,男女老少,在所尽有。
齐天月不由心下恻然,对司无邪苦笑一声道:“这下好了,你也不用保护我了,现在能保护我们的,也就只有老天爷了。”说罢也自闭目,脑中却是思绪翻涌,自己穿越时空,附体重生,好不容易有所适应,尚未发掘出此行的意义所在,便又将再次面对生死大关,天道无常,吞声者多。
齐天月想到这里,不由悠悠叹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言毕玉指翻扭,已将安全带解开,随即反手抽出背后甄陀罗,凑近檀口,呜呜吹了起来,但听曲声幽咽如泣,催人肝肠。
此时气流愈加猛烈,飞机有如巨大漩涡中的一片残叶,抖颤益甚,机身各处隐约传来金属吃力咔咔之声,过得一刻,舱顶机灯闪烁挣扎几下,即告熄灭,登时四下哭喊之声大作,一浪高过一浪。
杂乱声浪之中,却始终有一道箫音不被压灭,只是此时曲中哀凄之意已去,代以欢悦之声,盘旋游绕,所过之处,乱声便即随之低落,终至不闻,如此往复者三,机内已然不复有躁动失措者,仅有低低啜泣之声间或一起,箫音又奏一阵,温婉柔切之意更甚,众人只觉意兴氤氲,便似无限明媚春光现于目前,此刻便连啜泣之声都已不闻,惟有一片祝福念祷交相响起。
齐天月心无旁骛,全力催谷曲中欢快明亮之意,以压制众人心中的恐惧彷徨,正自心神沉浸,物我两忘,忽觉肩头一紧,跟着身子打横悬空,一具温暖馨香的娇躯已然贴了上来,周身各处所触无不绵软滑腻,不由微微一怔,却不敢停口,依旧吹箫不止,这样分心二用,反应终究迟了半拍,过了半晌,方才明白过来是司无邪将自己搂在怀中。
想通此节,齐天月不由大是尴尬,只觉身外少女芬芳在这一片漆黑之中若有若无地反而更加撩人心旌,自己的柔软腰肢被司无邪春葱玉手牢牢揽定,掌心热度不断传来,随着机舱的震颤,一点点酥麻欲软的感觉懒洋洋地升起,顷刻游走全身,齐天月心神一荡,箫音登时随之打了个颤,她慌忙凝神,将心思重新投在甄陀罗上,但躯体的忠诚反应却在不时地挑逗撩拨着她。
齐天月香肩所抵,正是司无邪的挺拔酥胸,玉颈却全然暴露在司无邪的甘芳吐息之下,只觉阵阵波潮,缕缕热流不断袭来,温润香艳的味道一点点增强,躯体快感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她的芳心也随之愈跳愈剧,手上劲道却是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把握不住,玉指已经几番按错音孔,箫音虽然勉强绵延不觉,却是妩媚缠绵之意大增,不复原先的清澈明亮,众人听了,均是大起爱怜之情,已有几对恋人把持不住,拥吻起来,此刻生死难料,人人心神彷徨不定,反而将平时诸多矜持顾忌抛却,率性任情而为。
齐天月心中也是绮念如潮不绝,同时却又大为纳罕,不知为何司无邪这平日不苟言笑之的清冷美女会有这般狎昵举动,自然定非面对生死定力不存,连齐天月都能把持神智,司无邪就不消说了,然而越是困惶,对媚惑的抵抗力也就越是差劲,齐天月强自又吹一阵,飞机忽然又是剧震一下,齐天月只觉身子蓦然一升,跟着司无邪双臂加劲,又将自己牢牢箍定,只是颈后一阵清凉柔嫩,还是触到了司无邪的樱唇,顿觉一阵酥痒无法遏制地直钻心尖,齐天月喉中腻哼一声,再也无力维持,纤手松软,甄陀罗脱飞落下,箫音登灭。
便在此时,舱顶机灯仿佛被人自酣睡之中叫醒似的,闪动几下,又复大放光明,扬声器中机长那干燥平稳的声音随之传出:“女士们,先生们,各位乘客,这里是驾驶舱机组,飞机已经脱离颠簸气流,我们将关闭系好安全带的信号灯。但是,根据航空公司的规定,当您就座时,必须系好安全带,谢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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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一 岂知剑气升腾处 犹是胡尘扰攘时
更新时间2010-4-23 0:55:55 字数:5032
漫步在午后笔直宽阔极具北欧风情的札幌街头,齐天月对道路两旁的烂漫斑斓有些目不暇接,深秋的魅力在这个北国城市尽展无余,红的枫树,黄的洋槐,洋洋洒洒,迤逦不绝,游目四顾,仿佛置身在一幅色调浓郁的印象画中,她将双手揣入风衣口袋,微微昂首,惬意地阖上秀目,听凭令人迷醉的金秋气息在她白腻如瓷的面庞上拂过,带起墨染玉洗的长发和猎猎翻飞的衣襟,仿佛孔雀仙子披风开屏,是啊,那有如久远黯淡的相片一样的气息,这一瞬间,她可以将所有的烦恼与困惑抛却,专一又空灵地徜徉在这安详静谧的天地韵律中,一如生前,是的,一如前生。
司无邪落后半步跟着齐天月,璨眸平视,周遭的美景与她仿佛是一个抽象的万色交织的中空漩涡,齐天月轻柔的发稍不时掠拂过她的俏面,却带不起半丝涟漪,齐天月是为了悦目怡心而逛街,她则不然,只是为了自己的任务而逛街,琳琅缤纷的快餐店,腻脂飘香的咖啡厅,流光溢彩的服装铺,古色古香的博物馆,中规中矩的写字楼,等等等等,一路行来,统统有如热刀切脂般地被她过滤掉了。
一群白鸽拖着悠扬的哨声围着她们飞落下来,咕咕地叫着,齐天月在街边一处售点买了两袋鸽食,递给司无邪一袋,后者摇摇头,没有抬手去接,她只得把它放入背包,撕开另一包,将鸽食摊置掌心,鸽子们一路咕咕地追逐着她们,不时飞起啄去鸽食,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司无邪看着她,眼神依旧清冷明澈有如春冰秋月,只是齐天月不知道那冰晶月华之下,掩盖潜藏了些什么样的情愫。
“无邪,”嗫嚅一番后,齐天月还是按捺不住,又一次主动打破了止水不波的沉寂,“在飞机上,你为什么……”说到这里,她暂时停顿了下来,仔细捉摸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感觉,诧异?暧昧?期待?抗拒?她不知道,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无法明确自己的情感,司无邪是一个独特而奇异的存在,总是莫名其妙地影响到她的判断与反应,意识到这点,齐天月不禁又有了些不甘和惶恐,她马上强迫自己勒止这方面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投回对话,“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怎样做?”司无邪茫然望向齐天月,无辜的表情令齐天月有那么一刻几乎都要以为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她急忙用力甩甩螓首,长发飞扬,熠熠生辉。
齐天月带有微微恼怒和无奈却依旧不失轻灵圆润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抱……抱我?”她自己却没察觉,这声音还掺入了一丝嗔怪和羞怯,一如常为前世的她所瞧不起的小女儿口吻。
得到明确答案的司无邪却看起来更加困惑了,“为什么?你总是问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么?我说过的,为了我的任务,目的是核心,为达成目的,当然要采用一切有效的手段,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仅此而已,虽然一旦坠机,可能结局没什么两样,但只要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存在,无论多么微渺,都要全力以赴,明白了?”
齐天月一时气结,檀口几番微微启合,却捕捉不到反诘的话语,只得恨恨作罢,将已经空了的鸽食袋往背包里胡乱一塞,闷声不响地再次踱步前行,司无邪一无所谓,施施然跟在后面。
二人不再交谈,随意翩跹,走街穿巷,不一刻行至有着札幌象征之称的大通公园,但见雕像林立,喷泉四布,中央还有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约有三丈见方,形如华夏戏台,四角立柱分挂两联,各书“海内存知己,天涯共此时。”;“覆雨翻云,四海龙腾振元气,穿林睨日,一声狮吼聚威风。”却是正宗的华夏玉柱篆书,墨迹淋漓,线条圆润,结构严谨,大有名家风范。
齐天月颇觉好奇,当下拦了游人询问,哪知接连问了几个,都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摸不到头绪,还是最后逮到一个华夏留学生,才总算弄明白情况,原来华夏传统佳节重阳将至,此地侨民和留学生自发组织了一场华夏盘龙舞狮大会,以示宇内同庆,今日正是开锣头一天,再过一阵,诸路人马便要赶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齐天月见猎心喜,当即拉着司无邪找了个清静角落坐定,专心等待盛面上演。
有顷,但听正东正西齐齐一声炮响,锣鼓之声随即隐约传来,迤逦蜿蜒,渐行渐近,再过一刻,已然可见正东数十道绚烂长影吞吐游移,盘绕不定,乃是各色盘龙,再看正西约有近百形态规模各异的五彩锦狮也自奔跃前来,两路尚有许多踩高跷,舞绣球,抖空竹,跑旱船,持旌旗,身着各式华夏传统服饰人等穿插作秀,待得双方于台上汇合,一时更是声乐喧天,光彩夺目,齐天月前世于民俗也略有浸淫,当下凝神辨认,但见台上竹龙,香龙,布龙,青狮,锦狮,金狮俱各张牙舞爪,虎虎生威,再看腾身穿尾,蝴蝶盘花,四门到底,桌上探井诸式华丽动作层出不穷,复见台下观者如堵,彩声雷动,齐天月心下欢悦,也不由雀跃叫好,司无邪依旧静坐一旁,一双清冷目光,却片刻不离齐天月身左,不时露出戒备神色。
台上再复争奇斗艳良久,又闻空中炮声三响,随即一杆长幡陡然立起,幡顶悬系一卷横轴,一叶青菜,以锦带束住,未得展开,齐天月心知到了传统盘龙舞狮的最后压轴场面“采青”,那幡顶悬系横轴青菜即为“利是”,须由龙狮采到,象征得吉获利,方始大功告成,当下场中锣鼓声乐更为紧密,众人屏息静气,等待高潮来临,但见台上龙磐狮蹲,依次垒摞,渐渐形成一道斜梯,一头如意纹吊睛醒狮顾盼睥睨,辗转逡巡,缓步登上斜梯,攀向“利是”,只待将之叼衔在口,加以抖开,整个采青便告功德圆满了。
眼看那醒狮再有几步便要叼取利是,岂知便在此刻,异变突生,但听场外一阵喧嚣,跟着一声尺八响起,又是一条漆黑长龙翻滚而来,那龙速度好快,几个眨眼,已然冲上高台,众人惊叫声中,龙尾倏分为八,对着搭梯龙狮便是一通冲袭,人力承登,本就不甚牢固,乍受猛冲,登时晃得几晃,便即摇摇欲坠,台上台下无不齐齐大惊,便有起身呵斥者,那黑龙只是不理,一味冲击斜梯,再复几个往回,斜梯终是禁受不住,轰然倒塌,好在高度本就有限,倒也无人受伤,只是场面混乱已极,一时间,喝问声,指责声,怒骂声此起彼伏,登将节日欢氛搅了个粉碎。
那黑龙对场中变化依旧置之不理,八条长尾一阵翻卷腾挪,各于尾尖亮出一字,众人串连念出,乃是“东亚病夫,支那猪犬”一句,登时场内华夏嫡民无不怒发如狂,才知道这黑龙乃是存心前来搅局的,此时华夏化外两国国力此消彼长,后者已然全盘受制,事事须仰人鼻息,只是转弱未久,国内极端势力犹是大有煽风点火之力,每每将本国国民矛头引向驻化外侨民与留学生,屡酿摩擦,虽然事后经大使馆严正交涉无不得以妥善平息,但当事人所受苦痛磨难,却是难以平复,此刻显然又是刻意寻衅滋事。
齐天月自那黑龙甫一亮相,便生警觉,待要起身上前,却被司无邪一把扣住,挣脱不得,嗣后见那黑龙裂尾成八,不由暗暗叫苦,心知今日只怕难得善了,那哪里是龙,分明便是化外民间神话中的“八歧大蛇”,世传八歧大蛇赤眼黑体,拖曳八尾,巨大无比,所过之处鸟兽绝迹,草木不毛,乃是化外国力量的化身,今番对方摆明车马,便是要同华夏正统叫阵了,再想到前世里,化外四省无不以能在亚运会开幕式上舞龙为荣,不由对这畏强凌弱的民族更生几多厌恶,及至那辱华八字出现,齐天月更是气得全身发抖,若不是司无邪出力制住,立时便要冲上放对。
大蛇耀武扬威一阵,忽然诸尾交叠,盘身而起,居然也向着幡顶利是靠近,场内登时哗声一片,若被化外蛮夷摘夺利是,合札幌一市,北海道一府,化外一国的华夏侨民尊严,便要被剥的半分不剩,这等奇耻大辱,可就永世难灭了。
齐天月急怒交迸,连连挣扎,想要上前阻止,怎奈脉门被司无邪牢牢扣定,愈是发力,身子愈是酸软不堪,到得后来,已然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倒在司无邪怀中,咻咻娇喘不定,一双妙目却是死死盯住了司无邪,便似要喷出火来,齐天月不待气息平复,便寒声问道:“无邪……你……呼呼,难道……你不……是……呼呼……华夏子孙,你……呼呼……忍心坐视国威……呼呼……如此受辱?!!”短短一句话,倒换了三口气方才说出,话音落定,更是玉颊潮红,鲜艳欲滴,幽香吐息疾若密雨,不绝如缕地喷在司无邪静默玉容之上。
司无邪别过头去,不与齐天月清澈目光对视,春黛眉梢微微搐动一下,又复淡淡地道:“我心中只有任务。”
齐天月大忿,便要张口斥骂,话到唇齿之间,却见司无邪面色似较平日显得苍白许多,心中同时电闪过适才司无邪眉梢搐动一瞬,盘旋几回,终于还是叹息呻吟一声,无力地靠定司无邪娇躯,不再理她,观察起台上事态来。
此时台上情形又有变动,华夏诸色龙狮眼见大蛇意图染指利是,惶急之下,各自纷纷抢上,轮番拉扯撕咬,待要阻止,哪知那大蛇叼取利是是假,借机生事是真,见龙狮齐齐涌至,但听于蛇身之下撑持的化外国人齐齐呐喊一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居然字正腔圆,显是训练有素,随即诸尾纷扬,八方出击,顷刻同冲上龙狮搅在一处,但见爪牙闪现,鳞毛飞扬,双方已狠狠斗在一处,齐天月暗骂化外国刁民无耻至极,分明是自己惹是生非,此刻居然反咬一口,可偏偏还难以拿捏其把柄,心中郁怒不由愈旺,但见台上明里百兽-交锋,暗地腿脚往来,不一刻已有数人受伤倒地,断龙残狮抛了满台。
原来化外恶民这番生事,乃是谋定后动,有备而来,舞蛇之人,无不身手了得,齐天月旁观者清,眼见更有不少空手道,合气道,柔道高段混杂其中,阴伺伤人,手段阴毒刁损之至,心里狂怒如沸,脑中反而沉静下来,不住盘算如何出手相助,这可是从前世妈妈那里学来的老辣沉稳了,此刻受制于人,不得不加以算计,虽是大违本性,却也无可奈何,谁叫她摊上了司无邪这么一个认死理的保镖。
眼见再斗一阵,华夏一方颓势更显,龙狮合击圈子已然不能完整,露出多处空缺,却再无生力军补上,那大蛇更是趾高气扬,动作愈加嚣张,有些龙狮站位不巧,居然被它打落台下,盘龙舞狮人员随之挣扎呻吟不已,众人拥上察看伤情,虽然至多不过脱臼错位,但此番华夏颜面大失,已是不争事实,当下无不咬牙切齿,却又苦于身手有限,无法与之争长,此刻距变乱初生已有大半个钟头,其间无数人拨打手机报警,却均如石沉大海,齐天月见状心中雪亮,知道只怕这次生事,背景不小,不由焦急愈甚,连声哀求司无邪放手相助,司无邪却只是别转面庞,不去瞧她。
便在此时,那先前本要叼衔利是的如意纹吊睛醒狮借着身前一条竹龙掩护,避过对方诸尾袭扰,一个闪身急跃,四爪攀定幡竿,又复几个起跃,登时蹿上丈高,相距利是已不到二尺,众人见状一发喝起彩来,盼它突袭得手,替华夏方扳回一城,哪料忽听幡下大蛇一声怒嘶,原本巍然不动的蛇头终于一个猛顶,正中幡基,咯喇一声响过,长幡先是小幅摇荡几下,跟着便推金山倒玉柱地一头折断,那醒狮一爪堪堪触及利是,剧晃之下,利是高高抛出,飘飞一段,落在了一根角柱顶端,那醒狮却随着断折幡竿向着台下一同倒落。
台高丈二,幡长也是丈二,醒狮这番坠落,足足跌下八米多高,众人惊叫声中,已是重重摔在地面,不偏不倚正在齐天月身前三尺之地,齐天月大惊失色,忙对司无邪道:“放开我,我去看看那人伤得如何!”这句话却是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回旋余地,倘若司无邪再不答应,便是立时破脸也说不得了,司无邪俏面明暗不定,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松开了齐天月脉门。
齐天月飞身抢上,一把将狮壳扯开,却不由一怔,那舞狮之人,居然是个极靓丽的少女,只是现在一张瓜子脸却是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杏眼之中也已茫然无神,两片薄薄樱唇翕动不已,声音却是细不可闻,齐天月急忙俯身贴耳,方始听清,原来是道:“好……好可惜……没抢……抢到利是。”虽然莺嘤鹂呖,却吃力已极,这句说完,一口血喷出,便自晕厥过去,却将齐天月胸前白衣染的尽赤。
齐天月大为惊惶,不知这少女伤势如何,正自手足无措,忽听身旁一个淡淡声音道:“让开。”居然是司无邪。
齐天月心乱如麻,未加理会,司无邪也不多言,探手入怀,取出数十口银针,蹲低身子,双手连番起伏,顷刻将银针遍插那少女手少阳三焦经,手厥阴心包络经,任脉,督脉诸处穴道,但见银光冷冽,异常夺目,那少女的面色却已多了一丝红润,原本急促微弱的呼吸也变得粗重平缓起来,这银针吊命之法原本齐天月在前世也自熟习,但她定力大大不如司无邪,情急之下,却死活想不起来,此刻见司无邪挥洒自得,不由自叹弗如。
此刻那台上华夏龙狮已然所剩无几,且多数遍体鳞伤,不过做困兽之斗罢了,那大蛇志得意满,骄声连连,八尾御敌,身躯盘转,又向着落在角柱之上的利是攀去,但听台上台下怒声如潮,却已无人有力相阻。
齐天月斜眼一撇,见司无邪犹自双手持定针尾,连施苍龟探穴,白虎摇头诸般针灸急救手段为那少女吊命,心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更不犹豫,纤手一翻,已将风衣抖脱,随即把那少女狮壳披挂在身,跟着几个急冲起落,蹿至台下,玉足点处,寸劲激发,身形陡然拔起,狮爪挥出,勾定楹柱,一个细胸巧穿云,娇躯斜斜飘出,身姿曼妙至极,众人彩声中,已然稳稳落在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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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二 若无出塞烟尘事 谁识齐天操舞人
更新时间2010-4-23 0:56:11 字数:5035
齐天月上得台来,也不耽搁,抖舞狮壳,展动身形,一套腾,挪,闪,扑,将喜,怒,哀,乐,动,静,惊,疑八态演绎得淋漓尽致,威猛刚劲毕露无遗,跟着一步跃出,挡在落有利是的角柱之前,对着那大蛇亮齿怒眦,用意再也明白不过,便是不让对方僭越采青,台下诸人泰半都对盘龙舞狮之道研习有加,但见齐天月这一组动作行云流水,神完气足,登时纷纷鼓舞叫好,眼见大败亏输之时,却又奇兵突起,顿将大家莫不心灰意冷的情绪重又调动起来,原已黯淡低沉的锣鼓也再度变得高昂热烈,声威一时大壮。
司无邪自齐天月飞身上前之时便已察觉,只是碍于双手捻针,阻拦不得,此刻见齐天月于台上叫阵,淡淡望了几眼,却不再注意,重又低头继续为那晕厥少女救治,少女经她一番施为,面色已同常人无二,呼吸均匀绵长,倒像是在酣睡一般,近前诸人见司无邪容胜天仙,技追扁鹊,惊艳之余,又俱敬重不已。
大蛇被齐天月拦住去路,顿时昂首怒视,鲜红信子倏忽几颤,便似要择人而噬一般,随即分出五尾抵御周遭龙狮,其余三尾绕卷开来,自前,左,右三路盯住了齐天月,盘旋不定,便待伺机出击,齐天月三面承力,背靠角柱,已呈四顾无路之势,众人见大蛇手段阴损无耻,莫不大骂出声,只是化外之民面厚心黑,一概置之不理,齐天月形势受制,却毫不惊惶失措,依旧将腾翻,扑跌、跳跃,蹿高诸般动作扮的惟妙惟肖,似将眼前危机半点不萦于怀。
狮蛇僵持一阵,终是大蛇按捺不住,三尾一阵摇曳,齐齐掩上,此獠自甫一出场便占尽上风,诸般鬼蜮伎俩无不马到功成,可谓志得意满,若被齐天月长时间阻逆迁延,锐气受挫不说,尚恐夜长梦多,再生异变,届时不免鸡飞蛋打,功败垂成,是以明知以刚才齐天月上台身法来看绝非等闲,但势成骑虎,已是欲罢不能,只盼倚多为胜,快些将眼前障碍翦除。
当下三尾气势汹汹,分头合击,一齐杀至齐天月身前,居左之人收缩后脚,前脚斜斜撩弹,径袭齐天月上三路,正是明镜流空手道的大威力禁技——勾踢,居右之人前脚往前拉,后脚滑步跟进,也是一记来留破流空手道杀招——回旋踢,横扫齐天月中路,当中一人左足立定,右足虚点,蓄势待发,只等齐天月有所动作,便即觑准破绽,趁虚而入,却是神梦想居合流残心一式,甫一照面,三人各出绝技,存心要将眼前之敌一合放倒,三招齐至,齐天月若是硬接,当场较力,只怕立时便要被震下台去。
齐天月冷笑一声,也不见她如何作势,便只足下一顿,已经连人带狮一同紧贴身后角柱冉冉拔起,跟着双腿反盘,箍定柱身,蛮腰拧紧,挺拔娇躯登时同柱身成直角平展悬空,齐天月双臂探出,分别在左右来敌膝弯处一搭一引,二人招数顿然不由自主地同时变向,齐齐向那居中蓄势之人转来,正是以巧破直的太极四两拨千斤功夫。
居中那人性子阴骘狡诈,本拟后发制人,待对手忙于应付左右盟友攻击之时再来落井下石,孰料转眼势逆形易,自己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大骇之下不及细思,右足倏忽电射迎上,乃是神梦想居合流威力最强的拔付一式,同右手盟友的勾踢对了个正着,但听咯喇咯喇两声响过,二人胫骨齐折,踉跄欲倒,登时惨嚎出声,却同台下彩声响成一片,听来煞是怪异,功力悉敌之下,落得两败俱伤下场原也是意料中事。
但那居中之人霉运却还没走完,几乎在他折足同时,左手盟友的回旋踢已然奔至,他左足支地,右足断折,双手高举撑持蛇尾,再无半分余力抗避,只听嘭地一声闷响,胸口早着,当下又是几根肋骨应足而折,这人却不再发声呼痛,原来已经晕厥过去。
齐天月轻描淡写一招顺水推舟便已解决三路来敌,重创其二,那负创二人支撑不住,先后栽倒,大蛇自出场亮相以来,无往不利,至此方始首度受挫,那身下化外刁民无不惊怒交加,望向齐天月的目光便有如一道道毒火,齐天月却只作不知,柳腰发力,娇躯折仰而起,双手倒扣柱身,势如一个极大“D”字,极力弓身之下,但见玉胸玲珑峭拔,蛮腰盈可一握,说不出的曼妙诱人。
那居右之人误伤盟友,正自愧疚,此刻乍见齐天月的婀娜浮凸身材,虽然螓首被狮子头罩住,不能瞧见,但便只这惊鸿一瞥,却不禁还是一呆,神为之夺,气为之短,一时愣愣地盯住了齐天月看个不休,齐天月哪管这许多,单手勾紧柱身,身子有如一盏陀螺,呼地一声横空荡起,绕得数圈,一足飞出,正中此人下颌,势随劲走,齐天月身形停落,那人吃她一记,却如同被机括弹射一般,身子直挺挺飞起,凌空有如跳芭蕾般几个旋转过后,啪地一声摔倒僵卧,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几下交锋说来累赘,实则快逾奔马,电光石火间便已尘埃落定,片刻之前围着齐天月张牙舞爪的三人已然悉数被破,先后倒地,大蛇全身环环相扣,尾端三人一倒,便有如多米诺骨牌第一链反应引发,登时将各自所属蛇尾搅得狼狈不堪,阵脚一时大乱。
齐天月不待大蛇有进一步反应,先自缘柱滑下,纤足连挑,已将倒地三尾尖端木板带至半空,跟着腾空而起,连环踢击,又是啪啪三响,无数木屑碎片凌空崩散开来,那“东亚病夫”的“东”,“病”,“夫”三字就此宣告完结,齐天月舞动狮壳徐徐落地,神采飞扬,气韵生动,场中细小木屑纷飞,有如云山雾罩,望之平添无数威势,当下众人又是轰声叫好,此时受司无邪施救的女孩方始幽幽一口气吐出,仿佛要被周围动静惊醒似的,齐天月见状松开捻针双手,收起银针,退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注视着台上情形,眼神止水不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蛇吃瘪,化外诸人不禁恼羞成怒,当下不再同其余龙狮纠缠,五尾骤缩还放,齐齐掩向齐天月,几个移形换位,登将齐天月里三层外三层裹在垓心,台下但见乌光流转,齐天月那如意纹吊睛醒狮的五彩颜色被遮的半点不剩,也不知道战况如何,纷纷大惊,当下就有多人要起身上台拆分双方,但这样一来,这盘龙舞狮盛会,便要就此被生生搅断,再无转圜余地了,是以还有老成持重之人起身劝阻,建议暂且按捺,台下一时也自乱开了锅,惟有司无邪依旧凝神静气,紧盯台上,只是眼神已然变得淬厉无比,有如干莫新发于硎,又有如鹰隼高瞰在天。
齐天月被五条蛇尾团团围住,也不慌乱,毕竟打从她上台时起便已抱定以寡击众的决心了,眼下的情形虽然不利,却也未始没有一博之机,当下紧闭门户,静待敌袭。
五条蛇尾一阵穿插变换,走位飘忽诡异,台下诸人只看得眼花缭乱,齐天月前世却是见识卓著,不消第二眼便已认出此刻敌方乃是按照金木水火土方位咬合衔接,布下了一个简陋的五行阵法,内里蕴藏生克杀机,若不识得深浅,贸然出手,立时便要陷入对方无穷无尽的连环攻击网中,辗转受袭,直至败落。
但这五行之道,追本溯源,还是起自华夏,其概念始见于《尚书》,完备于战国时期,嗣后应用遂杂,派入三教九流,包罗万象,有唐一代,流入化外,当时尚是懵懂未开的奈良王室如获至宝,珍而重之地详加揣研,分别派生出了“风林火山”兵法与伊贺甲贺两大忍术流派。
齐天月前世杂学渊博,诸子百家无不涉猎,当中自然便有阴阳五行之说,也曾潜心浸淫许久,此刻见到这些化外之民布下的东鳞西爪的五行阵,不屑之余又不禁哑然失笑,心说假李鬼碰上真李逵,这点道行也敢班门弄斧东施效颦,今天少爷若不教你们一个乖,都不知道怕字有几笔,心中计忖既定,更不迟疑,手擎狮头滴溜溜一个转身,骤然甩出,却是将之当作了流星锤,借着寸劲攻敌,她体力有限,斗到此刻已然渐感不支,情知久战不利,这下出手更是不遗余力,务求速战速决。
齐天月披挂的这一具狮壳,类属广州醒狮,狮头眉骨外撑,獠牙外露,锃亮光滑,乃是以紫铜片块焊接而成,坚硬无比,更兼额头正中突起,势如犀角,也是极为尖锐,被她一掷而出,但听风声呜呜,势头大是不弱,周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分辩不出她攻向何方,各自不敢怠慢,纷纷抬腿发足,各祭绝招应对,哪知啪的一声响过,木屑飞扬,齐天月这一记却又将一面木板击得粉碎,众人见状不觉齐齐微愕,齐天月却已抓住这片刻空暇,自原位闪开。
齐天月起先面南而立,距她最近一尾占据的乃是其背后正北水位,操尾之人一脚飞起,直觑齐天月腰肾而去,盖因肾脏五行属水,此处即水行急所之在,倒也中规中矩,但此人不料齐天月突然出手碎牌,错愕之下,去势略缓,且兼木屑障目,准头也是不免略差,待得招数用老,目标已失,当即暗叫不妙,便要收招守位。
但齐天月哪肯给他这个机会,眼下五行阵演化出现瑕疵,再不出手,更待何时?当下一个急闪至此人身后,手肘倏顶,反倒命中此人腰肾,对方立时随之闭气晕厥,身子兀自收势不住,直直向着对面正南火位操尾之人撞去,那火位之人本自发足飞踢齐天月心口火行要害,却不料齐天月闪身之下,未及攻敌,先自受攻,这下猝不及防,软肋处结结实实吃了水位盟友一脚,正中肝脏要害,登时痛得面色惨白,身子一晃,脚下招式也随之变向,却是迎向了正西金位操尾之人,那金位之人与其同病相怜,遭遇也是一般无二,受他一脚,招式失控,又自带累了正东木位之人,木位如法炮制,再将中央土位之人放倒,如此连环受制,正是五行之中一路互克变化,是为“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
大蛇五尾本待五行相生合击,将齐天月制服,哪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反被齐天月因势利导,各个击破,顷刻间便已一败涂地,但听呻吟呼痛之声响作一片,入耳不绝,至此诸尾尽数委顿在地,更无半点初一亮相之时的威风可言,蛇尾既溃,齐天月身影复现,台下见她安然无恙,反是对手七零八落倒了一地,无不欣喜若狂之余,也自骇然这娇怯美少女居然身负如此绝技,一个个都高声喝彩起来,司无邪面色如恒,诸人声浪将她衣袂带得飘翻不已,她却一无所感,目光依旧十分凌厉,倒是那先前昏厥女孩已自醒来,正扯住旁人对着台上齐天月的矫健身姿戳戳点点问个不休。
齐天月凭借胸中所学正宗五行,略施手段,将一干化外恶客杀得人仰马翻,其余身手完好的也无不木立当场,心丧若死,却不再上前纠缠,当即抖擞狮壳,又是几个莲花舞步,龙门舞步耍过,气宇轩昂地向着利是所在角柱走去,欲要再度采青,令这场盘龙舞狮盛会善始善终,但见她纵身一跃,攀定立柱,接连几蹿,已至柱头,跟着狮口轩张,便要将利是叼衔入口。
眼见利是便要得手,这场盘龙舞狮盛会也要功德圆满,哪知此时又是异变横生,但见一道黑影奔出,直扑齐天月而去,堪堪接近,乍然红芒一闪,只听“铮”地一声,似是金铁交鸣,跟着彩光一阵摇晃,落下柱来,却是齐天月被那黑影逼落,利是依旧没能到手。
众人定睛瞧去,方始看清那黑影居然便是大蛇之头,只是不知何时已自同身尾分离,被身下一人操持,适才便是此人跃起邀击,迫落了齐天月。
二人交手一式,各自落地,齐天月只觉手上一轻,一加端详,狮头尖角已然不见,唯余一处明亮切口,似是被极其锋锐之物斩断,不由心中惕然,忙又细看对手,这才发现原来那蛇口之中的血红信子居然是一柄倭刀伪装而成,但见其边缘隐隐生寒,可知必是锐利无匹,当下暗骂化外鬼子奸诈无耻,明争不胜,便施暗袭,适才这一刀,若非自己手中狮头也是紫铜造就,堪堪抵住,已是开膛穿心之祸,一念及此,不由好生踌躇,实在拿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器束手无策。
那操持蛇头之人却不给齐天月时间思忖御敌良策,双手一摆,又复抢先攻上,齐天月不敢直擢其锋,只得无奈闪身避让,对方得势不饶人,当下将那蛇口红信挥舞得滴水不漏,有如推土机一般向着齐天月威压而去,齐天月正面不敌,只是一味施展小巧身法游斗,几次想要甩脱此人径取利是完成采青,怎奈对手死缠滥打,每每功亏一篑,反倒几乎对方所乘,万不得已以狮头挡过,但闻刀声铿锵,只见铜屑飞扬,狮头又多添几道口子,有如焊割。
齐天月自上台斗到此刻,已有十余分钟,她本就体质不佳,兼之上台之前又是行走半日,受制多时,没能养精蓄锐,撑到现在,不免力竭神乏,几近强弩之末,不由暗暗叫苦,若是等闲情形,早已不顾颜面谋求脱身,但眼下身系国威,却是万万走避不得,只得强自支持,只是衰竭之下,身形不免有所窒碍,更是迭逢险状,台下不知那蛇信玄机,眼见局面古怪,纷纷聒噪起来,那舞狮少女却是修眉紧锁,紧盯齐天月身形,似是在思量着什么,过得片刻,少女回身欲问司无邪,却已不见她身影,不由一怔。
齐天月勉力再斗片刻,只觉四肢百骸无不酸软欲散,当下眼见对方又是迎头一刀斩来,便欲以八步赶蝉轻身功夫闪避,哪知体力至此实是山穷水尽,纤足一错,却只移开半个身位,迎头一刀变成了削肩一刀,居然没能全然避开,齐天月心道不妙,急忙一抖手中狮头迎上,铮地一下大声响过,顿觉双臂登时剧震,随即一轻,紫铜狮头已然被一剖为二,她气短力弱,根盘不稳,这番交手,虽是让过对方一刀之威,却承受不住随之而来的那股大力,一接之下,顿被震得接连倒退,正欲稳住身形,忽听身后众人齐齐惊呼,跟着一足退出,却未能踏及实地,娇躯一个踉跄,向后便望台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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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三 剑色吹霜天冷冽 夕阳随箫气飞沉
更新时间2010-4-23 0:56:25 字数:4658
齐天月被那蛇头逼至高台边缘,一足踏空,再难稳住,当即身形倒泻,向台下直栽,她虽明知不妙,却也万难回天,当下双眼一闭,等待坠地惨运,心中却丝毫不觉惶恐,只是酸涩愤懑一片,不意自己竭力而为,居然仍是不敌对方鬼蜮伎俩,此前台上华夏一方龙狮各已颓败,她这支奋战孤军若就此败绩,本地华人的尊严便是被践踏的点滴不存,想到此节,齐天月悲愤之余,不由又深深痛恨自己实力有限,若有笑对沧海横流,只身横刀立马之能,何至于有今日困窘,强自出头反倒自取其辱,齐天月在心中无声的咆哮着,我要变强,我要拥有随意驾驭局面的实力!
齐天月心中这许多念头电闪纷逝,也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娇躯落下尚不足尺许,忽听身侧呼地响起一道衣袂破空风声,跟着自己腰肢猛地一紧,已被箍定,她此刻全身悬空,蛮腰陡然着力,螓首玉腿登时反向垂落,齐天月急忙本能地用力一蹬,一足总算踏定台缘,另外一足却是笔直斜翘指天,同时双臂长发齐齐展伸,身躯极度弯转之下,几乎便要碰到搭定高台的足跟,堪堪形成一个曼妙圆环,态似纤弱杨柳受风,意如娴雅芙蓉出水,娇艳难方,台上台下见她身骨居然如此娇柔,一时都忘了去瞧那出手相助之人,痴痴地盯着齐天月,直以为仙子临尘。
齐天月心中却是半点快意没有,她芳首倒垂,眼见台下众人花痴一般目不交睫地盯着自己不放,心中这叫一个羞愤难当啊,众目睽睽之下出这样的大糗,岂是前世地位尊容的齐少爷能受得了的,加之血行倒逆,玉面登时飞起两朵红云,鲜艳欲滴,早已将先前的悲涩心情忘得一干二净,当下出力挣扎不已,双手乱扬,半晌方攀定对自己施援之人的肩头重新站直,转头眄去,赫然竟是司无邪。
“你?”齐天月大惑不解,浑不知为何竭力反对自己登台的司无邪会于此出头,但不过片刻便即释然,“你不是来帮我的吧,只是看到你的任务可能失败才上来救我对么?”
司无邪微微颔首,手臂依然紧搂着齐天月柔若无骨的腰身,略一加劲,齐天月登时身不由己滚入她怀中,司无邪脚下一错,便要带着她跃下台去,齐天月大急,真若就此一走了之,利是可就笃定落入化外人之手,却教一众华人如何自处?只是已然不及分说,眼看便要被司无邪带下。
岂料司无邪方一动步,斜刺里蓦地一道乌影红芒已然袭至,原来是那司控蛇头之人眼见齐天月将要脱身,心有不甘,再度出手拦截,司无邪怀抱齐天月,身法不甚便利,对手这下又是自齐天月一方攻来,令她察觉起来更是慢了半拍,这人心思狠辣奸诈,手段歹毒刁钻,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眼见红芒利刃便要加于齐天月娇躯,司无邪柳眉微轩,闲着的左手一扬,哧哧两声细响,两枚银针一先一后弹出,擦着齐天月耳际发稍,没入了那人双臂肩贞穴中,她身前隔有齐天月,却丝毫也没偏头作势瞄准,直接出手,十环正中,乃是上乘的听声辨位修为,那人不料司无邪暗器功夫如此了得,大意之下登时吃了老大苦头,只觉双臂酸麻不已,再也操持不住蛇头,但此人极是泼悍,伤痛之下犹自怒嘶一声,勉力一振,将蛇头向着齐天月二人掷去。
司无邪听得蛇信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心知有异,藕臂一带,一个铁板桥使出,登时带同怀中齐天月一起向后便倒,蛇头呼啸着擦着齐天月不过毫厘飞落台下,蛇信寒锋刮得她嫩面生疼,几绺青丝也被斩断,漫空悠扬,二人仰倒之势不止,眼看便要翻落高台,司无邪却又足下一勾,腰间一挺,登时又带动齐天月,绕着台边呼地一个极大圆弧冉冉荡起,重又立回原位,居然丝毫不差,这份拿捏胆识,真真令人心折,只是可就苦了齐天月了,最初螓首倒悬,好容易顺立,又来了这一轮迅疾起伏,更是被抡得七荤八素,只觉眼前无数小星星飞来飞去,煞是可爱。
那中针之人一击无功,发一声喊,台上身手尚自完好的化外人随即应声上前,将齐天月二人成扇形围堵在了台缘,手中兀自举着断尾去头的大蛇,瞧来甚是滑稽,只是台上形势紧张,台下谁也顾不得发笑,那舞狮少女更是双手紧紧扭绞,已然青白。
司无邪却对众人眼前视若无睹,只一手扣住齐天月下颌,将她俏面扳过,细细端详,齐天月久战脱力,又被她适才一轮摆布,此刻软绵绵地倚住了司无邪,只是咻咻娇喘不息,一双妙目凶巴巴地盯紧了她,却连发声喝止的力气都提不上来,司无邪察看片刻,略一点头,似是确认刚才那蛇信一刀没有伤及齐天月,这才举目扫视身前,化外众人同她那虚渺而又淬厉的目光一撞,不由纷纷垂下眼帘。
齐天月虽是疲累欲死,但见此刻对手咄咄逼人,当下又是前世英雄主义勃发,忙一挺身,强从司无邪怀中挣出,纤足一翻,复从地上挑起一副狮壳,披挂在身,将司无邪翼蔽身后,便要迎上,哪知身形一动,只觉狮壳却如山之重,说什么也挥之不起,却是被司无邪一手扯住了。
齐天月眼见周围众人渐渐压上,兵凶战危之际,再也不顾许多,忙回身对司无邪厉声道:“放开!碍事精。”说着连连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掉司无邪单手之力。
司无邪闻言,平淡如水的表情居然挂上了一丝莫名的颜色,似是讥诮,似是困惑,又似还隐隐有些微恙,她秋波一闪,忽然道:“你不拿到那个东西不会罢手是不是?”她不认得那是采青的利是,只得抬手向角柱顶端指去,语气倒是空前郑重。
齐天月见她神色凝重,也自一怔,道:“当然,你赶紧让开,不要碍手碍脚的!”
司无邪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再迁延,道声“明白了”,身形立展,一步上前搂定了齐天月,却不停顿,依旧迎着化外众人冲了上去,对方见她突起发难,纷纷呐喊出声,也是各使招数,冲了上来。
齐天月大惊失色,不知这司无邪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这样抱着自己迎敌,双臂俱不得动用,又与驱羊入虎口送死何异?只是她已然没有半分挣扎气力,适才作势欲上,不过凭借胸中一腔热血激情强撑罢了,眼下这一口气既泄,纵然心中万千不甘,也只有巴巴地看着司无邪发癫,心中长叹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位标新立异的保镖。
说时迟那时快,顷刻间对方已有一人当先冲至,单足高举过顶,绷得笔直,雷霆万钧地落砸而下,正是跆拳道威力最大的斧劈一式,但听风声咻咻,齐天月首当其冲,只觉面如刀割,心知若被这一记劈实,怕是当场无幸,当即少爷脾性发作,索性心一横,不去理会下场如何,回过头来,对着令自己置身此刻险境的罪魁祸首司无邪,猛一俯面,不管不顾地亲在了她的滑嫩玉颊之上,兀自含糊不清地嚅声道:“牡丹花前死,作鬼也风流。”这份无耻模样,委实真有前世几分浪迹花丛的神韵,可惜此身亦属娇艳女儿,无赖神情也是显得俏丽无比。
司无邪骤被侵犯,不禁一呆,俏目霎时溜圆,白皙细腻的面庞也掠过一缕红霞,却不过片刻之事,随即藕臂一分一转,齐天月登时身不由己地翻飞而起,那跆拳道高手一记斧劈当即落空,不待他有所变招,司无邪又是皓腕倏振,尚在空中的齐天月应手飘旋,双足受绳中墨般地一字笔直分展,衣袂转荡,秀发回舞,姿态清妙已极,宛如一盏灵动蝴蝶,足尖却已分别踢中那跆拳道高手与另外攻上一人的胸口紫宫穴,二人闷哼一声,各各退飞倒地,挣扎不起,原来司无邪竟是将齐天月当作了一件极其柔韧自如的兵器来运使却敌,此番一击得手,素手一牵,齐天月又复徐徐落回她怀中,当真挥洒自若,圆转如意。
台下众人几曾见过如此神奇功夫,个个看得心旷神怡,连喝彩都忘记了,一时台上震畏,台下惊艳,却是各自鸦雀无声,那舞狮少女更是如痴如醉,浑然忘己。
齐天月尚自不清楚司无邪使了什么手段出击,只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发现自己又软软瘫在司无邪怀中,她适才自度必死,肆无忌惮地轻薄了司无邪,此刻见对方居然不加追究,自也不敢多言,只得乖乖任其摆布,司无邪若有意若无意地瞟了怀中娇娃一眼,揽定齐天月玉颈柳腰,身形飞旋,宛如下场起舞般地再度闪入化外众人阵中,玉手扬处,又有数人中针摔倒,化外众人方始如梦初醒,又是一通咒骂唿哨,一拥而上。
司无邪凛然不惧,混若无物地带动齐天月趋退自如,身形疾若闪电,幻如迷雾,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将敌袭一一避开,但见舞步飞旋,却闻惨声接连,泠然御风间,玉手莲足银针所至,必有对敌者应之受创,化外众人愤惧交加,不住施展绝招杀手,却哪里沾得到二人一丝衣角,眼睁睁地瞧着二人有如穿花蛱蝶,点水蜻蜓,深深款款,闲庭信步般地将身周诸敌逐个击倒,只觉毛骨悚然,怀疑这二人究竟是不是什么花妖狐媚,怎地如此意态逍遥,却又偏生威力无比。
齐天月半点力气都没有,只是被动地任由司无邪带发趋转攻拒,但见时而玉手相扣,娇躯腾空飞旋之际,纤足掠处,当者长声惨嘶,时而被揽定蛮腰,轻微款摆,倒栽柳影,春葱修指点过,便有应声倒地者,复见司无邪轻灵回身之间,素手相招,银光激扬,百发百中,到得后来,已然紧张尽释,一心享受起这飘逸难方而又美妙无边的舞武之道来,斗到开心处,忍不住咯咯娇笑出声,声如银铃振谷,黄莺出林,委婉空灵,观者若不明就里,定当以为乃是一双娇艳少女在翩然起舞,哪里是同敌人殊死相搏,便连与之放对的化外众人,此刻居然也恍惚生出错觉,直道是为二人伴舞,而非争斗。
司无邪举重若轻,似缓实疾,不过描一弯眉功夫,已将绝大多数化外恶民击倒,不论是被她所操控的齐天月击倒还是直接受她飞针,无不中在檀中,关元,大椎等诸路要穴,委顿不起,若论双方下手果决狠辣,相较之下,反是司无邪胜出一筹,只是这份准头,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同日而语了,众人既溃,大蛇蛇身自然随之散乱委地,有如破绳烂麻,再复半分出场威风,又复邀斗片刻,除那原先持头之人外,化外众人已被尽数放倒,只是司无邪手法巧妙,谁也瞧不出齐天月不过是具傀儡,直道是二人联手应敌。
这人面色惨白,望着缓步踱上的两位动人少女,却是汗出如浆,有如直面天下最可怖之物,眼见齐天月二人步步逼上,足下也不由自主地接连倒退,不时被倒地同伙绊个趔趄,却死活提不起勇气转身背对二人逃开,再退丈许,已然被迫至高台边缘,眼前报,还得快,之前他将齐天月几乎迫落高台,此际却是形式逆转,轮到自己亲身感受了,堪堪又是一步退出,已有半只脚掌踩空,情知势入绝境,这人却又被激起了化外民族固有的拼死之心,当下哑嘶一声,双臂箕张,合身扑上,一副神智尽丧玉石俱焚的狰狞面容。
司无邪哪肯让他如意,玉手在齐天月丰盈胯间一托,怀中佳人登时笔直拔起,又复顺股一抹,但见白影连晃,齐天月双足纷飞踢出,先后击中那人下颌,司无邪借势发劲,既极巧妙无双,又是威力无匹,那人连受重创,身形陡然离地升起,一个后空翻过,直挺挺坠落台下,展展趴在地面,连声都没出一下,已自晕阙。
至此前来搅局的化外国民已告全军尽墨,但见满台伤员残兽,直如乱军沙场,惟有中心一对明丽少女娇傲挺立,望来风姿飒爽,有如玄素并蒂双莲迎风招展,和着周遭狼藉背景,凄艳无比。
众人如雷彩声中,司无邪将瘫软欲死的齐天月拦腰打横抱起,纤足挑过,一副狮壳登时飞飘而出,随即健步如飞,几下掠至那承有利是的角柱之下,此刻狮壳下坠,不偏不倚正将二人罩定,司无邪发足一顿,带着一人一狮飘起丈余,眼见去势将尽,身形欲沉,又复在柱身上另足一点,登又高高拔起,超出柱顶瞬间,玉指弹出,利是随即电射冲起老高,未及下落,司无邪已然一个金鸡独立,单足立定柱顶,高处风疾,吹得二人披挂的狮壳毛发猎猎展扬,此刻时近薄暮,落日熔金,将日轮之中二人身影掩映得宛如梦幻,那舞狮少女痴痴望着一览众山小的齐天月二人,眼神迷离不定,似嗔似喜。
呼呼风声响过,却是利是坠下,齐天月闻声登时强打精神,自狮口中伸出纤纤玉手,捞定利是,迎风一抖,横轴立展,“华夏天威”四字势如游龙,迎风翻飞,肃肃生威。
众人如痴如醉,半晌难醒,待得回过神来,却只见柱顶一具狮壳压定利是横轴,司无邪已抱着齐天月已然飘然远去,但听箫声隐约传来,声调铿锵,乃是《将军令》一阙,直入层霄,久久回转不绝。
舞狮少女抱定怀中齐天月先前脱下的染血雪白风衣,怅然远眺,过得片刻,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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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四 芳香熨齿冰壶酪 清冷侵肌水夜风
更新时间2010-4-23 0:56:41 字数:4589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清源围棋网站第一直播室主持‘带三个表’,欢迎大家准时上线,在线观看华化少年围棋擂台赛对局,今天出战的双方分别是攻擂方我国主帅齐天月,以及守擂方化外副先锋本因坊秀野业余三段,此前两个阶段的赛事中,本因坊秀野直落华夏四将,一路杀至主帅帐下,而今我方临阵更换主将,前途未卜,让我们拭目以待鹿死谁手,究竟是齐小姐力挽狂澜,还是本因坊小鬼子,哦,本因坊三段马到成功,好现在双方开始落子,哦!看来齐天月小姐是志在必得,第一手可谓石破天惊啊,居然落在天元位,有如君主龙视,睥睨四合,真是魄力十足,好,本因坊应以小目,对局正式开始了,下面请本网特邀嘉宾‘八茸八翅’为大家做示意图分析……”
齐心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办公桌上的液晶显示器,面色平静,只是握着鼠标的纤纤玉指因为过度用力已然有些发白。
“心月小姐,请不要担心令妹,我曾有幸同天月小姐手谈,很清楚她的实力,恐怕现役国手也没人能够稳胜,所以拿下今天这盘棋可以说是毫无悬念,请一定要对天月小姐有足够的信心。”凌枫霜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多少缓解了齐心月内心的忐忑。
“谢谢了,凌公子。”齐心月努力摆出一丝笑颜,“话是这么说,可是不知为什么自从天儿走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定,总觉得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但愿是我过敏了。”
“安啦安啦,至少到目前为止令妹不是还安然无恙嘛,何况还有保镖跟随,万无一失呢,心月小姐你一定是多虑了,正是关心则乱哪,从医学角度来讲,可是有些轻微的偏执症兆呢,呵呵,玩笑玩笑,不如一边品尝咖啡一边观赏对局吧。”
偏执么……齐心月暗自长叹一声,只怕不止如此吧,不觉中,又将口袋中的钥匙圈捏紧了。
……
“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体育快讯,最新消息,上午结束的华化少年围棋擂台赛第五局比赛中,守擂方我国副先锋本因坊秀野业余三段未能续写奇迹,执白仅八十三手便不敌华夏主帅齐天月(段位待考),中盘告负,结束了此前由他一手创造的四连胜记录,从而令比赛的最终果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以下是本台记者自比赛现场发回的采访录像。”
“本因坊君您好,我是KHN电视台记者,请问您对这盘对局的内容怎么评价?”
“没能将比赛结束在我身上真是愧对此前寄予厚望的棋迷朋友,我将削发明志,但对手所显露的实力仅仅是冰山一角,而我已竭尽全力,无论是从棋道境界的精神来说,还是从对棋艺本质的理解来说,我都是完败于齐小姐,因此只能希望我身后的诸君加倍努力,替我雪耻了。”
“好的,谢谢本因坊君,齐小姐,听说你们华夏有句老话叫做‘一鼓作气,再衰三竭’,似乎井上君的遭遇也印证了这一点,不知您对此如何理解呢?”
“呵呵,我们华夏文化博大精深,断章取义的话,可要贻笑方家,《左传》还说‘忠之属也,可以一战’,到了这种地步,以后的每一局棋都可能成为终结之局,谁更忠于自己心中的道,谁就更可能坚持下来,至于其它的,‘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谢谢。”
“这……”
宽屏闪过几闪,熄灭了,只余下静坐在黑暗中的数人。
“若林君,你确定这个女人就是那天搅局的人?”
“千真万确,大人,那脸上的傲气分毫不差,要不是她,我们早已把那个华夏龙狮大会彻底破坏了,而且早知道是她的话,属下当时哪怕不去完成任务,也要抓到她,不过当时还有一个女人同她在一起,似乎比她还要厉害,属下肩膀被她射了两针,到现在还在酸痛。”
“那是她的随行保镖,大陆至仁旗的公主司无邪。”
“哦,至仁旗公主吗?竟然也会屈尊当保镖,既然海君这么说了,那么就一定不会错了,游戏变得有趣多了呢,海君,我们在华夏的进展不是很顺利,这次好不容易摆脱至仁旗的势力范围来到化外,天赐良机,可不要错过了,否则,‘长生曲’恐怕就更难到手了。”
“当然,你我心照不宣,何必多说,我不能久留,先告辞了,合作愉快。”
被称作海君的男子起身开门,匆匆离去。
“大人,我们能完全信任这个人吗?毕竟在华夏,他就曾失手过。”
“没关系,即便这次他仍旧失手,还有我的老朋友殿后,‘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华夏文化,确实是博大精深啊,至仁旗还是高估自己的实力了,以为区区一个公主,就能护得通盘周全,哼,简直做梦!你也去忙吧,若林君,远来是客,我们也不能太小气了,好好招呼大家,别再像昨天一样光上些不成气候的小菜。”
“哈咿!”
……
齐天月可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反复盘算了一遍又一遍,此刻她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登别温泉带来的慵懒与惬意,登别距札幌不过二小时车程,往来十分便利,登别一词,原是化外国爱奴族古语中“白而浑浊的河”之意,其间温泉之盛,可见一斑,对弈既罢,她便循着前世记忆,驱车前来一偿夙愿,苏半山被她昨日大闹盘龙舞狮盛会,使尽全身解数,动用一切关系方才将事态压下,殷鉴未远,本不欲答应,但司无邪在侧,却不好出言相阻,否则便有不信任司无邪能力之嫌了,没奈何只得在得到齐天月绝不惹是生非的口头保证之后点头放行,自己则留在札幌打点善后事宜,准备回国。
齐天月选了间当地风格浓郁的小旅店来泡温泉,浴池露天而建,依山赋形,别具一格,此时已值深秋,古色古香的飞檐斗拱被周遭林木的浓金殷红竞相晕染,色调幽深寂朴,加之繁星夜幕之中,时有落叶翩旋而下,被氤氲水汽一蒸,受明灭灯幢一映,更是迷幻朦胧,令人难辨身处何方。
三名和服艺伎怀抱尺八,三味弦等化外古典乐器迤逦行来,在齐天月身旁就地散坐,略一调试,便即吹弹引吭,唱起了一首化外传统情爱长歌《都都逸》,倒也婉转缠绵,颇有风致,齐天月晓得是当地旅店招徕游客的常见手段,也不睁眼去瞧,依旧懒懒浸在池中,只将耳朵竖起,细细品味曲意,同时奇怪怎么司无邪还没冲浴妥毕,依化外国习俗,泡温泉之前,要先将身躯洗浴净爽,方得入池,她与司无邪同时更衣,现在自己已经浸浴良久,却依旧不见司无邪自浴室出来,齐天月向着浴室瞟眄数回,却被单向遮光窗户阻住视线,索性不再思忖,专心浸浴起来。
齐天月下意识地摆动着纤足,池底粗糙的鹅卵石刺激得她足心微微作痒,意识却更加昏昏欲睡,片刻便即无力支撑被水汽蒸醺得有如饱醉一般的酡红双颊,只得仰躺几分,亮丽长发被水面撑浮披散,有如一盏极大漆黑睡莲,荷叶中心莲蓬位置,是明晰如玉的剔透面容。那几名艺伎唱得半晌,忽然瞥见齐天月的神容仙姿,登时不禁齐齐窃声赞叹,曲声立生窒滞,齐天月心生查觉,微微睁眼睨来,正见一名年纪尚稚的俏丽艺伎正大了胆子缓缓伸手来触自己面颊,不由心中微奇,遂而容颜一肃,略一仰面,避开了对方。
其余两名艺伎见状,纷纷掩口轻吟浅笑,低低揶揄起来,齐天月瞧她们随意戏谑,心知当非严规艺伎,那年幼艺伎面皮薄嫩,吃得几句调笑,便即流波眄转,水汪汪地便似蕴满了珠泪,只是面上傅粉甚重,瞧不出神情如何,想来也是面红耳赤了,齐天月瞧在眼里,不禁又是前世少爷习性作怪,当下伸出纤纤玉指,将她泪水轻轻拭去,只觉触手温润,不由又是心神摇荡,回想前世中,自己曾多少次这样为女孩拭泪,而今时移势易,思之又有多少唏嘘。
正值齐天月思绪翻涌之际,受她拭泪的艺伎却突然也伸出手,将齐天月春葱柔荑轻轻握住了,齐天月一怔,未及有所反应,那艺伎纤指绕动,已在她掌心搔挠起来,齐天月只觉似有丝丝细微电流不绝如缕地自那一点缓缓蔓延传出,酥酥麻麻,娇躯忍不住机伶伶战栗一下,一股异样的躁动和欲念便似按捺不住地从心尖冉冉盎盛,一直浸浴其中的温泉水温仿佛也随之升高许多,起先盈洁晶润的肌肤也渐渐变得红艳欲滴,雾气氤氲之下,有种荡人心魄的媚惑。
齐天月原本就被水汽蒸醺得不大灵光,此刻乍受媚扰,心中不禁困惑交加,明知眼前情形似有哪里不妥,却偏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问题,复觉淡淡快意源源不绝地自被那艺伎恣意爱抚之处袭来,毕竟多少舍不得就此推却,这边厢尚未得出定论,那艺伎却已得陇望蜀,倍加小心地捧起齐天月玉手,芳唇轻启,温柔地将齐天月的修长纤指吮在口中,柔嫩丁香绕着指尖俏皮地打转划圈,一双俏目中春情如水,盈盈向齐天月望去。
齐天月只觉指端所触无不温软滑腻,不时被微微咬啮一下,那细小的刺痛反而格外清晰而舒畅,酸软欲倒的感觉顷刻便滚过脊椎,令她再也无力撑持,不由得腻声娇吟,胴体松懈,玲珑浮凸的身躯冉冉浮起在浴池液面,此刻她仅有一方毛巾裹身,曼妙晶莹的香肩与纤长洁润的玉腿展露无余,酥胸挺拔饱满的轮廓也在毛巾之下轻微而急促地起伏不已,她勉力张开妙目,却正迎上那撩逗她的艺伎的妖媚眼神,齐天月檀口微微开合几下,却除了渐次粗重的娇喘,什么都没发出来,俄顷,一道晶莹透亮的涎线缓缓滑下,眨动几下之后,齐天月又复无力地闭上了业已迷离朦胧的双眼。
一旁的另外两名艺伎此刻又复拨弦吹管,依旧是一曲《都都逸》,此刻却听来妩媚暧昧至极,高转处似呻诉,低徊处如吟泣,充满了蛊惑与挑逗的情味,齐天月于音律上造诣极深,骤然闻听,已将其中三昧一一辨出,正待细品,不料指尖突然一阵锐痛传来,忙抬眼望去,却是被那艺伎稍加用力咬啮了一下,跟着檀口轻开,螓首略低,宛如水莲花不胜晚风般娇羞地将齐天月玉指吐出,却又随即伸出娇婉香舌,绕着齐天月指端吮舐不已,神色媚得便似要滴出水来,俏面玉白,樱唇朱红,灯雾之中交相映衬,别有一种醉人风情,齐天月几乎能够远远嗅到她口中如兰似麝的甜香吐息,只觉心中似有无数细小情愫同时萌发,顷刻间遍覆全身,令她酸软不堪,齐天月既似疲倦又复稍带满足地叹息一声,不觉松开了起先捏紧毛巾扣结的手,不一刻覆身毛巾已然被浸泡松脱,方正浮起,红叶飘落其上,有如新雪初梅,原本裹挟其内的甄陀罗也随之浮起,玉箫质料奇妙,居然入水不沉,一般的雪白殷红二色,随着齐天月下意识微搐的娇躯,缓缓起伏,波荡,飘离。
那两名奏乐艺伎吹弹一阵,止弦息管,取出一对精巧嫣红瓷瓶,一盏浅底紫砂酒皿,分别自两只瓷瓶倒了些醴浆兑在一起,两只瓷瓶所盛醴浆原本一呈翠绿一呈湖蓝,夜雾之中显得妖艳无比,在那紫砂酒皿中勾兑之后,先是一阵流光溢彩幻化不停,随即缓缓黯淡褪色,最终居然清亮如水,一阵浓郁芬芳却蒸腾而起,露天微风之中,依然久久不散,一名艺伎轻轻捧起酒皿,缓缓送至齐天月樱唇边,齐天月此刻灵明略丧,不加思索便即开启檀口相就,只是玉躯仰卧,素面朝天,大半酒液倒顺着嘴角淌入了浴池,当下更是甜香大盛,熏人欲醉。
叮咚,却是甄陀罗失了束缚,任自飘荡,触碰池壁,发出一声清响,令一名艺伎闻声一愣,迟疑地探手入池,捞起了玉箫,璀璨星空之下,箫身水光流转滴落,淙淙泠泠,将一池华晕搅动,妙音灵声,沁人心脾,那艺伎不觉露出憧憬陶醉的神色,轻轻摩娑着甄陀罗,口角微动,似是在低诉着什么。
此刻齐天月耳中眼底,所触所感,无不是极尽柔魅而奇诡的异样诱惑,虽然隐约觉得不该这样,却已然无力自拔,而且自适才被喂饮了那说不上名堂的甘美酒浆之后,心中那勉强压抑的一团欲念便即愈加茁盛,令她全身都止不住燥热战栗起来,她艰难地再次睁眼,星眸之中却全然是一片茫然渴求神色,那持箫艺伎见她娇喘咻咻,芳唇有如求吻般微微翘起,不由莞尔一笑,将酒皿中剩余残酒含入口中,膝行至齐天月头顶,与之身位相逆,缓缓俯下玉颈,轻轻啄在齐天月檀口上,要将口中酒液渡入,齐天月全身火烫,情不自禁娇吟出声,便待开口相就。
忽听“咯喇”一声,似是门板抽动之声,三名艺伎齐齐一愕,各自回头,只见白光潮涌而至,带着清脆水声,跟着全身一凉,已被浇成了落汤鸡,不由纷纷惊声尖叫不已。
齐天月天人交战良久,一线清明已然到了最后崩溃边缘,却突觉周身一寒,登将欲火压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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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五 晚来风雪偏相厄 谁向人天诉此哀
更新时间2010-4-23 0:56:53 字数:4845
来人自然是司无邪,不知为何在浴室耽搁许久,此刻亮相却依旧衣冠齐整,只是秀颊晶莹鲜润,隐隐透出殷殷血色水光,长发湿漉披垂,豆蔻玉足裸裎,显是冲浴过了的,身侧各立一斗原木松桶,当是适才向诸人泼水的道具了。
齐天月与那三名艺伎被司无邪这么一横加搅扰,各自尴尬不已,司无邪却依旧淡漠无比地笔直伫立,双目平视,仿佛前方树林中有着什么特别吸引她注意力的事物似的。
三名艺伎窃窃私语几句,齐齐起身鞠一深躬,向齐天月二人道声万分抱歉,将甄陀罗轻轻递还,收起酒具乐器,低头趋步离开了。
齐天月被司无邪兜头一桶冷水浇得彻身生寒,神智却随之立刻清醒了过来,随即发现裹身毛巾松脱飘浮,自己几乎便是不着寸缕,俏面顿时腾地飞起两朵红云,慌忙按定毛巾,胡乱裹了身子,收起甄陀罗,重新坐定池中,忙完一切之后,方才期期艾艾地对已悄无声息木立半晌的司无邪道:“无……邪,刚才……那个……”
司无邪不待齐天月进一步解释,突然截口道:“为什么?”
齐天月受这一句诘问,脸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一时间前世的洒脱不羁半点不存,只有无尽的羞不可抑,好半晌方声如蚊蚋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好像她们给我喝了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我就……也可能没喝……我记不清了……”说到后来,声调越来越迟疑缓慢,似乎对自己刚才的不禁诱惑也疑窦丛生。
司无邪闻言微微皱皱修眉,瑶鼻耸动,似是想嗅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但随即放弃地摇摇头,道:“我没问你这个。”
齐天月不由愕然,茫然无辜地望着司无邪,眼神中满是不解和委屈,只盼她能多说几句让自己弄清其具体所指。
司无邪见状眉头皱得益发紧密,略一踌躇,终于还是咬咬嘴唇道:“昨天在台上……为什么?”
齐天月傻了眼,万分苦恼地搔搔头发,依旧不能明白司无邪的意思,只得再度鼓足勇气问道:“昨天在台上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亲我。”这次却是轮到司无邪声音低微了下去,不过瞬间便又起振,恢复常态。
齐天月张口结舌,这叫她怎么回答呢?难道说是自己前世无可救药的劣根性发作才导致出格的举动么?还是说因为生死彷徨,心关松动,不由自主?况且无论哪种解释,同自己目前的身份一加对照,便即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思忖半晌,只得有气无力地道:“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为什么?”司无邪紧咬不放。
“就是说,我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和目的。”齐天月万般无奈。
“没有目的……”司无邪毫无抑扬地重复一声,再次浮现出困惑的表情,“没有目标驱使的行为,岂非不是最盲目和愚蠢的吗?”
齐天月喟叹一声,自池中起身,向更衣室走去,皎洁星光下身躯有如完美宝玉般纤华四射,司无邪在极其短暂地失神之后,有些慌乱地自齐天月身上挪开目光。
“无邪,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黑白分明那样一目了然,很多东西是不能简单地套用目的论来解释的。”齐天月耐着性子解释的同时,忽然很是不齿自己的脸皮,在占了人家便宜之后,居然还要想方设法地说服她接受顺应,人啊,居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这么自嘲地想着,齐天月还是不禁有些怜悯起呆立一旁苦思冥想的司无邪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令她可以守着这样僵化的教条过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苦修,在同样的年纪,别的女孩子恐怕都在尽情享受青春的飞扬,品尝爱情的甘芬吧,本应是一个女孩子最为浪漫无瑕的时光,却终日行走在非此即彼的二元世界中,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难以想像的情形啊。
齐天月再度长叹口气,却不是为己而发了,“至少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这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牢不可破一成不变的,所以目标那种东西,在或多或少无法看清的时候,倒不如放到一边,专心于过程好了,或者就换取另一个比较合适的目标。”她忽然想起,这番道理,实质上还是司无邪的哥哥司无己同她讲过的,为什么他不同样开导下妹妹呢,齐天月甩甩头,将无解的问题抛却,开始穿衣。
但显然她的这番理论大大超出了司无邪的接受范畴,后者愣愣思索一阵,眼神闪动几下,忽然道:“为什么?昨天……”
齐天月使劲翻了翻白眼,被司无邪治得一点脾气没有,这个司无邪肯定是将她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统统搁置,只寻求当下最为简捷易行的途径来实现最近的目标,无可奈何之余,齐天月只得一边缓缓穿衣,一边小心地斟酌着能够被司无邪接受的词汇,“好的好的……昨天……嗯,昨天当时我忽然非常想亲你,所以就亲了。”既然司无邪需要一个目的,那么眼下这个回答应该勉强算的上是一个了吧。
果然司无邪闻言,原本纠结的修眉渐渐舒展,默思一阵,又待开口。
便在此刻,二人身后树林之中,忽然响起一阵弦音,似是三味弦之类乐器所发,但声调却是古怪突兀之极,入耳嘈杂,令人不忍卒听,可齐天月的神色却立刻变了,不待弦音二度响起,也不理会司无邪,便自展动身形,箭步蹿入树林,向着发声之源奔去。
那弦声正是小姨记载的古怪公尺谱上的旋律。
齐天月心神激荡,全然不顾夜间林路崎岖起伏,只是紧紧缀住那一道乐音不放,发力猛追,她听得片刻,已然明白全部乐音仅仅是小姨遗谱所记录的最初几拍,反复往转不休,但旋律分明,却是绝不会错,自她重生以来便不断追寻着小姨的痕迹,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
那诡异乐音听来便在身前不远,但饶是齐天月倾尽全身之力狂追半晌,却依旧觉得没有接近丝毫,依旧稳稳在前面百尺开外,不徐不疾地吊着自己,她奔得一阵,只觉气息紊乱,身躯摇动,玉颊香汗淋漓,知道体力已臻极限,只得放缓步速,暗自祈祷那乐音不要飘得太快,说来也怪,她奔行速度下降,那弦声飞移的速度似乎有所感应似的,也随之慢了下来,并未就此远逝,依旧若即若离地保持着同齐天月的距离,齐天月心下暗奇,故意略一提速,果然对方也随即加速,彼此间距半点没变,齐天月摸透那弦音底牌,当下不再惶急,知道对方多半是有意为之,将自己引来,当下不再奔跑,改为缓缓迤逦,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弦音。
行得一阵,天边忽然乌云掩至,顷刻墨翻浪涌,将星光压得半分不剩,齐天月足下道路已不可辨,惟有用心倾听那道弦声,不致跟脱,此时已是深秋季节,夜寒砭骨,齐天月追得慌忙,未及披上外套,不再奔行后香汗冷却,林风拂身,登时瑟瑟战栗,暗自叫苦不迭,却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跟随,又行片刻,忽觉颊上一凉,忙伸手一探,却是一瓣雪花,原来登别地处化外北地,纬度颇高,进入十一月,已是雪季,齐天月正赶上了这一年的初雪,这场雪来的好快,不一刻便已漫天盈野,弥弥扬扬,触目皆白,齐天月只得苦笑一声,裹紧单衣,继续跟行,事已至此,再跟不出个名堂来,未免太也窝心,这般顶风冒雪踽踽前行,不多时便已通身冰凉,明玉般的俏面也被冻得青白一片,头顶乌亮秀发也已遍落晶莹雪花,远望直如老妪,那弦声却依旧片刻不停,只管领着齐天月一路走下。
齐天月咬牙苦熬,堪堪便在体能耗至极点几欲僵倒之时,那乐声却忽然停下不再前进,齐天月只觉身周一暖,阳气复苏,初时尚以为是受了冻伤产生错觉,继而复见方圆十丈之地片雪未存,更有丝丝白气不断升腾涌起,忙用力一嗅,果有一股刺鼻硫磺气息,方才明了又是到了一处温泉地脉所在,地气喷薄,寒气不侵,当下游目四顾,但见丘陵涌聚,形势险恶,有若魑魅魍魉,令人毛骨悚然,却是到了登别最负盛名的地狱谷温泉,以地狱谷为名,可见环境畏怖程度,此刻天暗雪密风紧,望来更是惊怵。
那弦音在齐天月身前又盘旋鸣奏一阵,便自消散无闻,不复作声,齐天月耐心等待半晌,见对方依旧不与现身,只得提声扬气,娇喝道:“奏乐的朋友,既然将在下引来,何不露面一会?”地狱谷形势逼仄,将她清亮声音回转不休,嗡嗡作响,却依旧没有回复传出。
齐天月耐着性子又等十多分钟,仍是半点动静也无,没奈何只得道:“既然朋友不欲相见,那是在下孟浪了,就此告辞。”言毕转身,便欲出谷,却乍然发现谷口已被一排黑影遮得密不透风,将她归路隔断。
齐天月微微变色,不料对方行事居然如此诡异,千方百计将自己引至此间窄狭地势,而后布局,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当下全神戒备,再度提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那排人影木然无语,仿佛石雕。
却听身后那弦音消逝之处有人道:“齐天月小姐,天心乐派执掌齐天月小姐,好容易请你前来,这样拂袖而去,即使是客人,也未免太失礼些了吧?难得人家刚才还一心记挂着你。”声音娇嫩,语调轻佻,却隐约有些耳熟。
齐天月闻言心下惕然,思绪电转,这天心乐派,便只有那晚茶楼与井上静琉璃世家同音论技时顺口捏造提到过,而今对方道出这个名号,多半是同那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一路,自然是敌非友,只怕今夜是入了对方陷阱,当下不再回话,只是暗自凝神提气,一俟势头不对,便要发难,谋求脱身。
那声音得不到齐天月回复,也不焦急,又道:“齐小姐想必对人家刚才弹奏的《长生曲》耳熟能详了,因此人家还有个不情之请,要恳求齐小姐务必答应。”说着,一路迤逦行来,渐渐靠近了齐天月所在,当是眼见大局已定,便不再行藏头露尾。
齐天月听得身后窸窣步声,不由回头望去,却登时大吃一惊,原来来人竟是适才在温泉旅馆百般撩逗于她的那名年幼艺伎,只是此刻浓妆均释,华服尽卸,成了一身紧身黑色打扮,面容俊秀俏丽,清纯之中却隐约含有一丝残忍戾气,令齐天月心神躁动不安,那艺伎施施然走来,口中兀自不停,道:“无论如何要请齐小姐把《长生谱》全本借人家看看。”
齐天月强抑心中惊异,道:“什么《长生谱》,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是你说的什么齐执掌。”其实她已然大致猜出小姨遗留的那本古怪公尺谱多半就是这艺伎口中的什么《长生谱》了,但休说此人大有可能同龟田太保之流是为一丘之貉,单只她的化外人身份,便已叫齐天月戒备重重了,又岂肯任其摆布?
那艺伎见齐天月矢口否认,嫣然一笑道:“齐小姐这样生分,好没胸襟,人家虽然同齐小姐是初次见面,你身后的那些人,可是齐小姐你的老相识呢,是不是啊,铁君?”这后一句,却是她提声向着谷口那排人影发喊的。
但听其中一人闷声道:“风大人说的没错,我的一个兄弟还在这个姓齐的臭丫头手上吃了大亏,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声音冷峻,齐天月一听之下,已然辨出便是斗乐那晚深巷来敌之中后发制人拿住袁静姝的自称李铁之人,再看其余诸人,当晚无不在场,其中赫然还有一些昨天搅扰盘龙舞狮盛会的化外人,心中登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只怕今天是被人算计的死死的了,轻松脱身的可能已然微乎其微。
但即便只有一丝侥幸希望,也不能轻易放过,当下齐天月又道:“我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
那李铁闻言顿时桀桀阴笑一阵,道:“齐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到半个月时间,居然就能一推六二五,装的跟没事人儿一样,可惜我李铁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这双招子还亮的很,要不要提醒你一下哪?那晚你先是在茶楼跟龟田先生和犬养先生打赌,赢了他们的三河丸,然后又在东八巷给了刚子胸口老二太阳穴三下重的,后来要不是那个至仁旗的王八蛋多管闲事,你他娘的当时就得被老子搞定。”
至此齐天月总算明白那晚受袭果然是对方有的放矢,虽然目的尚不清楚,但想必是同这艺伎口中的长声曲有关,眼见不能善了,齐天月当机立断,一个回身闪上,素手一扬,纤纤两指刺出,一招二龙探珠,暴起发难,径取李铁眼目要害,便待冲破对方封锁,先自脱身,再行定夺。
那李铁见齐天月动手,冷笑一声,身形略侧,大手箕张,迎着齐天月招式撞出,欲要一力降十会,在众人面前好好露一把脸,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一招制住。
齐天月半月以来习练不辍,又兼频频出手过招,对敌实力早已突飞猛进,虽非天翻地覆,也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那李铁满以为她仍不过是当日身手,一招发出,已将齐天月视作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不再警惕,岂料齐天月居然也是冷哂一声,皓腕交错,衣袖飞扬间,便将敌招轻松避过,原来她第一记出击乃是虚招,现下引蛇出洞,方才施展真正杀手,但见裙角飘动,已然无声无息攻出一腿,那李铁叫声不好,待要避让已然不及,正中下身,登时应声倒地,痉挛不已,齐天月半月之前受此人挟制,落尽下风,一股郁闷积至此时,方始扬眉吐气。
齐天月正欲一鼓作气冲出谷口,突觉周身微一窒滞,步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场中众人此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登时参差吆喊起来,将齐天月围在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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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六 鬓向此时应有雪 天从何处即生晴
更新时间2010-4-23 0:57:32 字数:4902
齐天月警惕地盯着几步开外的被李铁称作风的女子,不知为何,打她现身以来,就一直令齐天月有种奇异的压迫感和畏惧感,打倒包括昨天在台上带头捣乱的那个化外人在内的一帮杂鱼并没有消耗太多力气,但眼前这个风显然不是倚靠堆砌数量倚多为胜的那种角色,单只看她任凭齐天月从容出手对敌,冷眼旁观一干手下被尽数搞定却依旧不动声色,便可确定她必然要比想像的更为棘手。
风倩笑一声,道:“齐小姐真是好身手呢,人家好喜欢哦。”虽是赞叹之语,腔调却是呆板平平,似乎仅仅实在陈述一件毫不相干而又微不足道之事,一边说着,一边款款上前,面上依旧笑容可掬,妩媚之至,行得几步,忽然面色一肃,顿时丽态尽敛,眼神也变得锋锐无比,但听她沉声道:“不过人家身为伊贺四御之一,使命所系,还是要自不量力,请齐小姐把《长生谱》相借,要是不肯答应,人家也只有强人所难了。”
齐天月只觉一股无形压力斗然迎面涌来,不禁身不由己地缓步退却,以便将其逐步缓释,她尽力抑制住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朗声道:“痴人说梦!别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长生谱》,就算知道或拥有这件东西,又岂能拱手相送倭寇!”她眼见这个风步步紧逼,已然几无回旋余地,当下起了鱼死网破之心,甫一话毕,足下便即发力一蹬,雪白身影电射倒飞,疾冲谷口,她不敢回身背对风,反正身后去路已自熟稔于胸,便直接倒奔,若风动手发难,便可第一时间获知,从而争取尽可能多的时机应变,但见齐天月娇躯趋转灵动,竟也不输正面飞奔,那风也不追赶,便只伫立原地,冷然漠视。
眼看齐天月堪堪便要冲出谷口,忽觉眼前一花,定睛再瞧时,风已是踪影全无,不禁心中凛然,正要再度搜寻敌迹,却蓦听身后有人道:“齐小姐,你背上的太真箫,一千四百多年来,与《长生谱》不离不弃,齐小姐下次想要骗人时,要记得先将证据消灭掉哦。”正是片刻之前还在视线之内的风的声音,也不知她使的什么身法,居然瞬间便已抄至全力疾退中的齐天月身后,兀自好整以暇地发言相谑。
齐天月心头大骇,一时也不及细思小姨的甄陀罗箫怎么还会有个太真箫的名字,急忙转身扫视,不料谷口同样空空如也,风早又移形换位了,齐天月废然沉吟,却又听得身后风的声音响起:“齐小姐,还是不要反抗挣扎了,坦白说吧,人家的实力要远远超出你所了解的常识范畴,因此还是乖乖交出《长生谱》的好,不然一不小心弄疼了你,人家可是会心痛的哦。”语意之中胁迫味道已是图穷匕见,却偏仍娇嗲无比,诱人心魄,她来去迅捷无伦,直如鬼魅,雅不负“风”之一名。
齐天月哪肯束手就擒,在她心底,无时无刻不已男儿自居,要她向女子认栽服输,岂能心甘,当下不再多言,再度奔行,她情知双方速度相差悬殊,便只不断高蹿低伏,急折逆转,盼得能藉此策略增加对方抄绕自己背后的难度,从而捕捉到对方一丝踪迹,以便对症下药,却无奈风的身法委实匪夷所思,齐天月便尽全身之力高速趋转,依然无法察觉她半点行影,只有一声复一声的浅笑低谑不住地自身后传来。
又奔几刻,齐天月见不是头,索性停下步子,背倚谷壁立定,这下风便再无法绕至她身后,也随即在她面前尺许之处款款停步,笑道:“齐小姐,捉迷藏还要继续玩下去吗?”
齐天月不去接茬,心知此番遭遇了平生仅见的大敌,反倒抛却一切侥幸心态,凝神静气,不多时灵台一片清明,当即不再拖延,跃步上前,檀口微启,清啸一声,玉手并指,笔直如刀,径切风咽喉廉泉穴,这一式华表归鹤法度谨严,去势精妙,深得鸣鹤掌法其中三昧,实无半分瑕疵,便是凌葭霜在场,也要自叹弗如。
风骤受强攻,也不慌乱,依旧笑语吟吟地道:“齐小姐,刚才在温泉旅馆中,你的温柔小手还让人家好生爱怜,怎么一转眼就舍得让人家受苦呢。”说话间流波宛转,俏面生春,全身各处依旧纹丝不动,齐天月却觉得自己一记手刀有如劈入了粘稠至极的泥淖之中,每递进一份,空气中便加一层阻力,待得迫近风雪喉一寸开外,已然潜力尽丧,生生被那无形的力道定在中途。
齐天月心头剧震,果然这个风所言非虚,这般凭空御虚的本领,实在是超出了常识范畴,几近鬼神之能,震骇之下,一时居然没了反应,呆呆立在当场。
风媚颜一笑,蓦一垂首,轻柔樱唇又在齐天月僵在半空的纤纤玉指上一印,齐天月皓腕一抖,只觉一缕燥热酥痒被点燃,有如导火索一般蜿蜒传至心房,登时又是不争气地剧烈心颤一下,不过这异样情愫一闪即逝,只是玉颊之上已然微微泛红,复见面前的风媚眼如丝,巧笑倩兮,只是偶尔递出的目光之中,全是嘲讽讥诮之意,不禁为自己定力不足而羞愤不已,忙欲抽手再度出招,却不料运劲之下,方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然都被那股无形力道紧紧束缚,动弹不得,不由暗暗叫苦,只怕这次真要大败亏输了,当下奋力挣扎,娇躯连扭,却哪里动得分毫,宛如落网美人鱼,徒自累的香汗淋漓。
风笑意盈盈地瞧着齐天月出力挣动半晌,忽又凑前一步,二人起先相距便仅半步之遥,这下登时玉体紧贴,风又刻意扭动几下,彼此柔软如鸽的酥胸一阵挨擦,俱各急促起伏不已,风的眼神一阵迷离,抽出一只素手,沿着齐天月全身紧绷的完美曲线轻缓游走不已,所过之处,齐天月只觉阵阵异常酥麻酸痒的感觉随之不断升起,气息不由得粗重了起来,她勉力提神,斥道:“你……要做……做什么?”话一出口,却将自己惊得不轻,原来不觉中已是腻声娇喘,无比撩人心旌,只是风的手法实在难熬,齐天月强忍不令自己出声,不一刻便已憋得玉面通红,香汗如雨,额上一绺秀发已被沾湿,贴在细腻莹润的肌肤之上,莹白玄黑交相映照,红霞勾染之下,天真之中,丝丝妩媚不绝如缕地荡漾在了眼角眉梢。
风听得齐天月喝问,秀目微微张开一些,却依旧紧紧倚靠着齐天月,只风情无限地瞋视一眼,夸张地耸动着瑶鼻,嗅着齐天月身上的兰麝气息,得意地看着对方不堪撩拨地狼狈掉转螓首,却又蓦一伸手,在齐天月挺拔圆润的圣女峰顶端稍稍用力一捏,齐天月登时半是痛楚半是宣泄地嘤吟一声,重又忿忿转回玉面,一双迷离水瞳尽可能地恶狠狠地盯向了风,只是秀眉似颦似展,不知心中是怨是绮。
风吃吃一笑,攀住齐天月柔若无骨的娇躯,樱唇自她玉颈一路蜿蜒而上,最终含定齐天月小巧精致的耳珠,丁香厮磨一阵,方才柔媚地道:“人家当然是要齐小姐你……的《长生谱》和太真箫啦。”说罢贝齿一紧,又将齐天月耳垂微一咬啮,齐天月登时机伶伶一个颤抖,只觉全身气力被顿然抽之一空,原本紧绷的玉躯也无力地绵软下来,只是将她周身束缚的无形力道极为怪异,此刻支撑着她与风二人重量,居然仍不溃散,也没有丝毫松动,仿佛一层通明硬壳,固定着齐天月的无瑕躯体。
风又复在齐天月香胸间摩娑一阵,竖起食,中两根纤纤玉笋,点捻交错,渐次攀升,掠过秀挺盈实的酥胸,掠过光洁如玉的脖颈,最终停在了齐天月滑腻胜脂的肩头,窸窣摸索几下,扣定了丝套中的甄陀罗,极其缓慢地将它抽出数寸,抚摩不已。
齐天月美目圆瞪,娇躯剧颤,俏面之上已然满是惶急忿郁之色,死命挣扎,几乎都要脱力,却依旧半点奈何不得那无形束缚,甄陀罗是比她性命还要宝贵的存在,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它近在咫尺地落入敌手,心中可谓百味杂陈,既是痛恨对手手段奸猾,又复懊恼自己实力低下,此刻她忽然又无比强烈地期盼着司无邪这个屡屡令自己尴尬不已的保镖在场了,只是,风这么强大,司无邪恐怕也无计可施吧。
齐天月正自这么自嘲地想着,忽听风柔声道:“你还在指望你那个同伴么?安啦安啦,她来不了的,人家两个厉害师姊早等着她啦,说起来,刚才搅散我们激情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呢,那么,无论怎样对她,都不算过分吧?嘻嘻,人家好想知道师姊们会准备什么样的好戏呢。”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埋螓首在齐天月修长光洁的玉颈之上,吮吸出声,她心思刁钻,非要将对手身心尊严一并击垮,方才觉得有趣,齐天月又被她一阵凌辱,心中无比郁闷烦躁,身上却是无边酥麻快意,两相煎熬之下,原本紧咬珠唇的玉齿不禁微颤连连,眼见再过片刻,便要被风将矜持尽数瓦解。
忽听不远处一个淡淡声音道:“你是在指望这两个么?”跟着两道红光疾射而至,径打风背后神道,至阳两穴,夜幕深沉,云翳浓厚,居然仍是精准无比。
风闻言身子一颤,立即从齐天月娇躯之上弹开转身,那两道红光变成飞袭胸前,只是方一进入她身前三尺,去势登时一窒,便同之前齐天月掌刀遭遇如出一辙,但明显劲道要大出许多,速度虽然大降,却并不停顿,只是呜呜嗡嗡颤抖作声不绝,依旧顽强地飞射而至,风不虞有此,当下媚眼一清,轻吒出声,但见那两道红光应声炸裂,变成无数细小红尘,纷纷扬扬,委落满地,齐天月同时觉得身上一松,那无形的束缚似是削弱许多,连忙转动脖颈,向风身外望去。
司无邪玉容无波,俏立不语,同风之间的地面满是碎裂的嫣红瓷片,齐天月凝神辨认,依稀认出便是适才温泉旅馆中,那另外两名艺伎携带的瓷瓶碎片,心中登时明了,那两名艺伎便当是风口中的师姊了,这三人最初在旅馆中以媚药谋算自己被司无邪破坏,便即由这风拨弦引出自己,待司无邪追出,再由另外二人加以出手拦截,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只是百密一疏,似是低估了司无邪实力,被她在紧要时刻破关闯至。
只是司无邪此刻神容也是有些狼狈,白嫩晶莹的面庞上已然添了几道浅浅血口,色泽嫣红有如胭脂,长发也自微微缭乱,尚有几绺凌散地贴面飘飞,身上鹅黄衣衫也有多处破损污痕,似是在野地剧烈翻滚过一般,个别处隐约可见殷殷血迹,最令齐天月吃惊的是她居然仍是未着鞋袜,便如最初在旅馆内一样赤着一双纤纤玉足,之上已是鲜血淋漓,想来是见自己骤然奔出,不及穿戴,一路裸足追击所致,齐天月瞧在眼里,心中颤悸不已,说不上是感动还是痛惜,司无邪的神情却依旧是那么淡漠虚无,仿佛丝毫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眼神倒是空前淬厉,与风径直对视。
风将地上瓷片扫视一眼,登时神情大变,牢牢盯住司无邪娇声叱道:“你把我师姊怎么样了!?”
司无邪微微摇首,道:“放了你身后的人。”
风冷笑一声,素手一招,齐天月登时觉得身周束缚变得紧固无比,尤其是喉间,粗如砥砺,气息不畅之下,忍不住娇咳连连,她也真是硬气,命悬一线之际,犹是怒目登时着风,可惜风与她背对,瞧她不见,风毫不怜香惜玉,又对司无邪道:“你再不说,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断气!”
司无邪默默望了齐天月一眼,道:“你杀了她,《长生谱》就永远别想到手了,不过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伊贺四御的火,山,以二对一,我杀不了她们,被我赶跑了。”
风轻哼一声,紧缚齐天月喉间的力道也应声松弛,她半窒息许久,骤然解脱,再也无力发声呵斥,便只咻咻娇喘不停。
场中三人一时俱各无言,只有地狱谷缕缕地气宣泄不停,嘶嘶微响,沉寂半晌,终是风按捺不住,沉吟有顷,对司无邪道:“你是至仁旗公主,我是伊贺四御之一,双方各自举足轻重,何必大打出手,坏了规矩,伤了和气,对彼此都没好处,不如卖我们这一次人情。”
司无邪也不接茬,只是缓步逼近,赤足踏在破碎瓷片之上,登时又有鲜血涌出,同瓷色交汇成了一片灿烂嫣红,她却连修眉都不抽动一下,淡淡重复道:“放了她。”
风被司无邪压近,也是如同方才齐天月受她压迫一般不由自主应之后退,几步退出,登时碰到了身后齐天月,她心中一凛,厉声喝道:“不要再上前了,否则我杀了她!”
司无邪闻言停步,便将明玉纤足踏在满地尖锐碎瓷之上,也不理会血流不止,道:“杀了她,你也是死。”
风娇躯一颤,寒声道:“你要怎样?!”
司无邪闭目不语,同样的要求她刚才已经重复了两遍,在齐天月与她的接触记忆中,那是绝无仅有的了。
风踌躇一阵,又道:“我能相信放了她之后,你会放我走么?”语声楚楚可怜,全然没了之前同齐天月纠缠时的娇嗲柔糯,齐天月心中大是惊异,瞧这风的实力,已然是自己难以想像的程度,此刻却对司无邪如此卑躬屈膝,难道司无邪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司无邪道:“你不放人,只有死。”
齐天月心底不由对司无邪大加赞赏,瞧不出她平日木讷寡言,此刻玩起心理战来,却是锋芒无匹,料定风不愿也不敢与自己同归于尽,因此占尽上风,大是游刃有余。
风又复忖度半晌,忽地嫣然一笑,道:“我放了她,回去也要面对刑责,不放的话,你又要杀我,还真是为难呢,不如来打个赌好了,你赢了,我就放人,输了的话,我也放人,不过你要代替她,同意吗?”
司无邪目光略一扫视憔悴不堪的齐天月,淡淡道:“同意,怎么个赌法。”
风闻言微微展容,似是松了口气,方欲开口,忽听一道喑哑低沉的嗓音道:“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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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七 此身累困怀千事 今夜无虞仗一针
更新时间2010-4-23 0:57:58 字数:4912
风不由愕然,转头向发声之处望去,居然是被束缚得一动不能动的齐天月,此刻被那无形力道压制之下,她的娇躯正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悬浮起来,头颈四肢都呈十分奇异的角度被拧向身后,反将她婀娜浮凸的曲线勾勒的无比完美曼妙,只是她此刻却是玉面如霜,星眸凝冰,死死地盯住了司无邪,眼神之中满是倔强和愤怒,“你以为你是谁?!可以随便把我当作一件道具推上赌台?!我不要被摆布,快点收回你的话!”
司无邪却望都不望齐天月一眼,齐天月冲动的话语似乎也被她自动过滤掉了,没有情绪波动的反应和表示,只是淡淡地道:“你很啰嗦,碍事精。”言毕静静地望着风,再没有有多余的举动言语。
齐天月气得要死,碍事精一词是她昨天在盘龙舞狮盛会上被司无邪阻止出手时用来讥刺司无邪的,岂料眼前报还得快,今晚就又被司无邪完璧归赵了,自己一介堂堂昂藏男儿,先是受制于娇糯女孩,然后等着另一位同样俏丽柔嫩的女孩来解救,还要被她无情奚落,真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心情激荡之下,娇小俏面霎时涨得嫣红无比,便欲要滴下血来,精巧鼻翼也急促翕张不已,咻咻娇喘不定,瞧去更是楚楚可怜,怯美难方。
风一双妙目骨碌碌转动几圈,却也不去理会齐天月,对司无邪道:“我身为伊贺四御的风,擅长的是就是‘风’,如果你能在十分钟之内用任何手段击中我,都算我输,公平吗?”
司无邪微微点头,道:“很公平。”说罢又再踏前一步,场中气势登时为之一变,仿佛无数气流漩涡在她与风之间汇聚凝合,形成一道粗大风柱,飒飒作响,二人衣袂也随之狂舞激翻,猎猎有声,齐天月本待继续出言抗辩,吃疾风一吹,登时气逆于喉,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风察觉她又有异动,玉手一拍,齐天月顿觉周身风压尽释,虽然仍是束缚未脱,却已不像刚才那样难受,她喟叹一声,心知眼前局面虽是以自己为核心赌注,实际上却没半分插言余地,只得不再出声,静观其变,心中一片哀凉,无从把握命运的空虚感阵阵袭来。
司无邪与风对峙半晌,蓦地左手一招,二缕银光飞出,疾射风双目,却没有带起平常发针飞袭时的破空之声,速度反倒快了十倍不止,但见银花拖曳,竟在浓厚夜幕中划出两溜残华,有如喷气飞机经天留痕,极为绚烂璀璨。
风伫立不变,满把青丝却冉冉悬浮飘舞不已,望之仿佛梅杜萨妖异蛇发亟欲择人而噬,司无邪两枚飞针一进她身前三尺,依旧照本宣科地去势顿挫,堪堪飞至睫前,再度生生定住,却不坠地,只是针身不住扭动摇晃,有如活物,便似拼命要突破那道无形障壁,风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毫厘的飞针,没有丝毫畏惧神色。
双针又复剧烈钻扭一阵,势头渐熄,针身却已变得通红,乃是在司无邪和风一轮斗法之下,同空气反复高速摩擦温度骤升所致。
司无邪不待双针劲道彻底消竭,又复右手一扬,这次齐天月可就什么都没能瞧见了,只听得叮叮两下细不可闻的金铁叩击之声响过,风的娇躯登如片叶受风一般,轻飘飘地倒飞而起,姿态说不出的从容写意,速度却又不可思议地迅捷无伦,自己刚才的倒奔与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有如跬步与之千里。
风退得飞快,她足不点地,身子悬空,全然不知从何借力,仿佛一具纸鸢被绳线发力疾扯般不住加速,真如御风而行,瞬间便已掠过齐天月身前,齐天月方才发现尚有两道银红光华如同附骨之蛆般紧缀她双目,只是双方速度相若,此不得脱,彼不得及,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动态僵持,原来司无邪先前两针无功,当即又发两针,却不飞袭他处,而是有如打桩一般敲在先前双针针尾,合力一点,风不能抗衡,只得飞退避其锋芒。
风顷刻飞退数丈,深吸一口气,速度陡增,上半身却蓦地一沉,向后仰倒,欲要让过紧蹑飞针,岂料司无邪原地双手虚按,飞针居然也跟着去势低降,依旧紧紧跟在风双眸前不盈寸处,丝毫没被拉开间距。
风轻哼一声,继续疾退,这四口飞针对她威胁极大,便连转身机会都没有,只得将身躯便那样与地面成三十度角尴尬地悬浮退避。
又自僵持片刻,风已然被迫至一株古树近侧,眼见便要撞上,她却有如背后生眼一般,擦着树身险险一个急转,堪堪错过,司无邪双掌合十再分,飞针一左一右绕过古树,依旧死咬不放。
风终于变了颜色,双手豆蔻玉指伸出,各自空弹一记,只听咻咻两道尖锐风声响起,跟着铮铮两响,银光四射,司无邪的飞针已被无形地击飞,射落地面,一闪即没,深深钉入土中,风击飞银针,身形立止,便那样斜斜悬停片刻,又复徐徐起正,便如一具提线木偶,与司无邪冷冷对视。
司无邪修眉一挑,道:“伊贺忍遁?!”虽是发问,却不带半点疑虑表情,倒像是在陈述一件习以为常平淡无奇的事实,果然不待风开口,便即又道:“是疾风手里剑。”这次却是斩钉截铁的判断语气了,言毕双手连招,只见场中银毫大盛,也不知她瞬间发出了多少口飞针,形成了一道银色瀑流,自她纤纤素手源源不断地泻向了风。
风依旧以疾风手里剑应对,玉指连弹,凝气成刃,与来针一一对冲撞击,两两瓦解,但司无邪发针势头愈来愈疾,飞针数量愈来愈多,渐渐有些应接不暇,起先飞针在她身前五尺之处便被击落坠地,继而减至四尺,如此退缩不断,落地银针也一路累积蜿蜒直至她立足半尺之外。
齐天月瞠目结舌地瞧着二人比拼,脑中开锅般混乱,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她重生之外第二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风凭虚御气,司无邪遥控飞针,完全颠覆了她原有的常识逻辑,令她有种置身异度空间的诡异错觉。
然而齐天月的惊异并未就此终止,眼见司无邪飞针攻势愈加凌厉,风颓相渐露,疾风手里剑的防御圈子已被几次攻破,可她身法奇奥,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惊险避过,但听哧哧裂帛之声不绝,都是司无邪飞针将风衣衫划破所致,她再勉力撑持片刻,已然难以为继,忽地垂手伫立,似是坐以待毙,司无邪暴雨梨花飞针转瞬即至,霎时已然接连不断地从她娇躯穿过,兀自去势不止,复将其后草木土石一一射穿,波波有声,劲道之猛,不逊强弩,只是风生受百针攒刺,居然身形不倒,中针处也不见半点血痕,齐天月不由又是咋舌称奇。
司无邪早已停手不发,默默注视风片刻,忽然反手一针射入身后一株古树树冠之中,只听里面一阵窸窣之声,跟着黑影一现,飘飞而出,在丈余高空扭曲腾挪不止,却仍是无法摆脱身后一缕银线追袭,赫然也是风身形,齐天月忙再定睛去瞧树下那风身影,却见其轮廓模糊晃曳不定,闪烁几下,便告消散无形,居然只是一个残像。
场中激斗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司无邪岿然站定,盈盈玉手不断结为诸般手印,如莲花,如宝剑,如璎珞,如净瓶,成方象圆,幻化如意,夜幕之下,虽然衣冠凌乱,又兼披血挂痕,却依然掩饰不住那股飘逸潇洒的出尘韵味,仿佛孤寂精灵对影自舞,空中银针也随之不断变向翻飞,直蹑敌踪,风御虚自如,转折从心,高如长虹经天,伏若微雨低花,千姿百态,不一而足,齐天月瞧得半晌,已自眼花缭乱,眩晕欲恶,但饶是风使尽神通,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身后那口飞针追缀,二人斗法却也别开生面,一极动,一极静,阴阳生灭,相映成趣。
风又自拖延稍顷,眼见飞针越迫越近,忽地轻吒一声,黑芒一闪,身影居然凌空一分为三,各自飞散,司无邪银针失了目标,于空中僵停片刻,随即再度激射,紧钉其中一道身影而去,弹指间又复追及,岂料那身影居然又是一振,再度化而为三,自顾纷飞,如是几个循环往复,风身影已然分化成了九道,彼此首尾相曳,以司无邪为圆心绕起一个极大圈子,逡巡穿梭,有如一条墨龙盘旋游动,司无邪那枚银针几度飞袭无果,被她素手一招,凌空转回,捏在左手拇,中,无名三指之间,却不再行发出,只是默立垓心,任凭身外九道身影环绕不止。
双方又复僵持片刻,齐天月忽听头顶一声断喝,居然依旧是风的声音,心中不禁一阵毛骨悚然,眼见她分身化形,一变为九,已然是诡异至极了,眼下场上九道身影奔行不止,如何头顶正上方还有她在,饶是齐天月前世涉猎广博,此刻见了这等神鬼一般的能力技艺,直觉自己有如一个懵懂婴孩。
此刻场中形势又变,那一声断喝过后,风九道分身登时消失不见,却就地化作九条裂痕,蜿蜒辗转,螺旋盘向司无邪,但见所过之处飞砂走石,土崩瓷碎,威势惊人,原来风不意司无邪如此难斗,几番都要差点被她制住,心知一味避守终究不是了局,当机立断,便行反攻,欲要司无邪穷于应对,不暇抽手再行出击,以便顺利拖过十分钟之限,眼下这一式“风遁·影分身风刃合击”实已是她压箱底的护身绝技,九道无形风刃绞杀之下,任是多强敌手,都难逃碎尸万断之厄,不免挫骨扬灰之劫。
风刃来势惊人,眨眼便已袭至司无邪身外五尺处,将她眉发服袂激得尽数猎猎翻飞,司无邪玉容如水,只是妙目中淬厉之意大盛,复见她将左手所持飞针一弹,随即银光如潮,自她身周激飞而出,声势较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远胜,齐天月只觉一股森森寒意登时源源涌至,连地狱谷中升腾不绝的热汽也被尽数压下,顿时漫天雪花又复翩翩降下,白雪银针,映得中心司无邪光华一片,凛凛生威,有如女神。
风所发九道风刃同司无邪的银光一撞,只听一阵噼噼啪啪细密响声交相接连,如同鸣鞭爆竹,跟着一阵狂暴气流凭空生发,以司无邪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咆哮排涌,齐天月苦于身形被定,首当其冲,只觉呼吸一窒,一口气险险没透过来,好在这阵气流势道虽恶,却不持久,不过瞬间便又散化,齐天月急促喘息几下,忙又去瞧司无邪情况。
却见司无邪依旧原地伫立,只是身外五尺之地被一圈圆形裂痕严严环定,形如满月,毫厘不爽,以那圆痕为界,其内平整如镜,围着那圆形裂痕,却有无数细小裂痕向外发散,另有九道较粗裂痕成螺纹状盘附,仿佛蛛网交错纵横,却没有一道能够越界穿入圆痕,内外粲若列眉,泾渭分明。
司无邪依旧结印不止,但听周遭铮铮叮叮细声不绝于耳,复见银华大盛,不知有多少飞针来往穿梭,构成了一张极大半球形针网,网中一道黑气形如鬼魅,不住急冲飞突,试图破网而出,但每每甫近银光,便被银华网面一阵如水涟漪荡漾,将其迫回,更自网面不时分起一道光华,追袭几度,将那黑气迫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却在每每即将命中之刻,被那黑气诡异一扭,或是生生一分,避让过去,光华去势不绝,又复自另一端汇归光网,重新穿梭,空中花瓣大小雪片不绝飘落,只在光网上略微一触,便告粉碎,晶光四溅,便似在光网之外,罩起一圈氤氲霞绮,夜幕之下蓝白一片,煞是夺目。
齐天月目眩神驰,全然为司无邪这一手璀璨绝技所慑服,这银针光网运转到了颠峰,已然丝毫不闻金铁叩击之声,便连锋刃破空之声也是半点全无,各自有条不紊地编织出击,轮番冲袭风,一时便只听得她咻咻喘息与时俱增,偌大一张光网运行片刻,不断分出更多线路攻击,直飞,回旋,侧掠,堵截,无所不用其极,针网本身规模却因出击部分增多而随之缩减,慢慢由五丈方圆缩为丈半方圆,范围收狭,风的腾转余地也随之递减,渐渐已然无法单凭身法避让飞针,需不时以疾风手里剑辅佐方保无恙,此刻她已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只得紧咬银牙,强自苦撑。
针网继续缩减,已然不足八尺方圆,风势如釜底游鱼,索性闭了双目,依靠自己对气流的敏感辨识,惊险万状地避过一枚枚飞针,齐天月冷眼旁观良久,忽然扬声道:“无邪,中孚转明夷,再进涣位。”原来齐天月天资何等聪颖,几眼间已认出司无邪针阵运转内里便是易经八卦的路子,虽然占尽上风,但要制住风,怎么也还得盏茶时光,届时已逾十分钟之限,反为不美,风受齐天月窥视多时,却也渐渐被她摸出一些这伊贺身法展挪的门道来,当下两相一凑,便即发声指点,反正易经方位那倭寇也是不懂,不虞她临时移形换位。
激斗二人闻言齐齐一怔,司无邪应变奇速,当即依法施为,但听风尖叫一声,满是惊惶愤懑和不甘之意,身形已被两路银针紧紧蹑住,任是如何翻滚腾闪,再也摆脱不掉,只得拼命催谷速度,以求不被射中,只是她大半精力放在这两路飞针之上,其余方位不免稍有疏忽,瞬间又听嗤的一响,发髻已被射脱,登时披头散发,更添狼狈,风眼见必败,不由迁怒于置她于险境的齐天月,当即又是尖叫一声,合身便向齐天月扑来。
司无邪目中利芒一现,手印倏忽急转,那两路飞针射速登时大增,要在风掠到齐天月身边之前,先将她杀伤。
但风情急拼命,玉齿一紧,已将舌尖咬破,一道血箭喷出,登时也是飞速激增,不待中针,瞬间便已赶至齐天月身旁咫尺,先前所喷鲜血居然尽数落在自己身上,没有半滴坠地,当下更不迟疑,素手探出,登将齐天月咽喉锁紧,跟着运劲一抡,迎向了身后飞针。
“啊——”一道娇声惨叫响起,划破了浓黑厚重的夜幕,将漫天悠扬的雪花震得颤抖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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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八 眼前春色应须惜 世上浮尘不得闲
更新时间2010-4-23 0:58:19 字数:5707
齐天月玉颜黯澹,星眸紧闭,疼痛令她有种火灼般窒息的错觉,修长睫毛也微微颤抖不休。
风却笑得极为璀璨开怀,芳唇吟吟,俏目盈盈,袅娜身躯也弱不禁风似的随着娇倩笑声不住抖动,只有紧扣齐天月柔嫩咽喉的濯濯玉手依旧稳定从容,没有丝毫松懈迹象,甚至可见豆蔻甲根因过度用力而隐约微现的苍白颜色。
风正自笑得开心,却突然全身一震,随即剧烈咳嗽喘息不定,娇躯抖得更加厉害,令人直觉若非是撑倚着齐天月,她随时都可能倒下一般,齐天月雪喉受她波及,疼痛益甚,也是随着娇咳不已,犹如一对风中瑟瑟的柔弱昙花,凋零在即。
风勉力收束气息,半晌方又撑扶着齐天月颤巍巍立定,面色已然颇为难看,冷冷地道:“司公主果然厉害,难怪我两个师姊都被你打败,居然能够绕过三次手法变换击中我,却连齐小姐一根毫毛都没伤到,真是奇妙!”语气森寒至极,更无半点先前柔婉妩媚,说罢又是一口气憋忍不住,再度咳喘连连,但见朵朵血雾不住自她身上蓬散飞起,溅得齐天月白衣满是,有如雪原鲜梅。
司无邪默立不语,原本捏诀的纤纤素手也自不知何时分离垂落,便只漠漠注视着将大半身躯都藏映在齐天月之后的风有顷,方道:“你输了。”
风玉容一紧,咬牙道:“八嘎,不要小看我啊,支那人!现在这女人在我手上,随时都可以要她的命,不许用这种嚣张的口气同我讲话。”
风这下心神激愤,扣锁齐天月咽喉的手指不由加了几分力气,齐天月登时俏面惨白,茫然睁眼,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倔强神色,努力调息片刻后,昂然道:“无邪,不要理她!就算死掉,也比受畜生胁迫强得多!”
风闻言大恙,玉指收并,齐天月娇脆嗓音登时喑哑无声,徒然开合朱唇,却已说不出任何话语。
司无邪默不做声地静观局面变动,平寂面容止水不波,待得风再度喘息略定,又道:“我也可以随时要你的命,放了她。”
风却似对此毫不挂怀,冷笑道:“你骗了我一次,难道还想骗第二次?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的话,又为什么接受我的赌斗?你的飞针虽然神奇,但是现在充分领教过的我,绝对有把握让它只是钉在这个女人身上!不信你大可试试。”
司无邪眼角骤然微缩,淬厉大盛,凛凛逼视风,后者毫不示弱,与之相向对瞪,嘴角一丝讥笑缓缓浮现,场中一时无人发言,惟有地气喷薄之声与风微微喘息之声交相起伏,于寂历夜幕之中清晰传来,有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僵持片刻,司无邪忽然二话不说,双手一分,两缕银线左右分出,各自画出一个极大圆弧分袭风左右期门穴。
风冷哼一声,素手一抄,已将齐天月打横拎起,跟着皓腕一振,齐天月玲珑娇躯登时急剧弯曲,螓首后仰,玉腿反躬,成了一个“U”形,堪堪护住风受袭两肋。
司无邪幻化手印,变宝瓶为日轮,双针于风驰电掣中一个急停,有如蛇虺般暴起上蹿,转射风左右太阳,风不敢再行险招,足跟轻顿,带着齐天月后飘丈余,双针又告落空,铮的一声撞在一处,金花银光绚烂四溅,却又二度齐齐转向,飞袭风头顶神庭,上星两穴。
风娇声怒吒,玉掌拍出,齐天月只觉一股迅疾尖锐至极的力道自后心涌入,随即剧痛如磔,眼前金星乱冒,喉头蓦地一甜,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大口鲜血喷出,身子轻飘飘飞起,迎向了司无邪的银针。
司无邪修眉倏地一剔,手印立解,银针刺破齐天月雪白酥胸半厘,便即闪电般倒退飞逝,远远遁入夜幕,带出两溜晶莹璀璨的血线,司无邪收了这两针,也是娇躯一颤,玉靥刹那雪白一片,口角一缕殷红血迹缓缓垂下,沥沥漉漉不绝滴落,片刻已将胸前濡湿浸染,虽然神色依旧恒定如常,呼吸却已时急时徐,似也伤得不轻,齐天月瞧得分明,不觉惊叫一声“无邪!”却再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风狂笑不已,仿佛见到天下最滑稽之事,全然不顾自己依旧咳血不住,两般相摧之下,身形也是摇摇欲坠,全凭撑扶齐天月勉力站定,笑得一阵,忽又柔声道:“司公主,还要掩饰吗?只要这个女人在我手中,你就没有任何胜算,收回全力发出的飞针,就算是你,也受不了吧,看看你吐的血都快比人家多啦,人家好心疼呢。”越到后来,语调就又越是温婉柔媚,有如少女怀春怨艾,说不出的魅惑,语意却是阴损刻毒,殊不相称。
司无邪玉容冷淡,只是一直紧绷的玉手却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齐天月心头百感交集,既是为自己无力把握自己命运而悲哀,又复为司无邪无奈受制而愤慨。
风又自咳喘几声,扶着齐天月缓缓站定,娇笑道:“司公主,游戏结束了,你的底牌人家都知道了,现在,该人家叫牌了。”说罢声音一冷,一字一顿地道:“现在开始,不折不扣地按我说的办,否则这个女人的安危,我可不能保证。”说着伸出细软丁香,在齐天月的滑嫩面颊上长长舔舐而过,她先前咬舌破血,激发精气,此刻这般举动,登在齐天月雪白肌肤上留下一道妖艳血痕,瞧来大是诡异。
司无邪微一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
风媚笑一声道:“人家好像见识一下公主的完美身材呢,司公主,你把衣服都脱了给人家看看好不好?记得不要落下银针哦。”她对司无邪神出鬼没的飞针忌惮极深,首先便要彻底杜绝这一心腹大患。
齐天月闻言大怒,寒声道:“风,你还是人不是?这么冷的雪夜,你想冻死无邪么!”说得一句,忍不住又是后心一痛,再度呕血,顷刻一张俏面上血痕点点,莹白嫣红汇成一片,形容憔悴可怜之至。
风自身伤势也颇沉重,当下不去理会齐天月,便只素手一紧,齐天月登时又是言语不得,随即又将森冷目光投向了司无邪。
司无邪依旧神色如恒,不待风再行催促,缓缓抬手,将襟前衣扣逐个解开,窸窸窣窣一阵绢绸摩擦声过,鹅黄外衫,长裤,衬衣,文胸,乃至小裤接连委地,不多时便已寸缕不着,婀娜姿秀的曼妙胴体展露无余,浓黑的夜幕中,少女水嫩光滑的肌肤有如被丝绸精心打磨过的羊脂美玉般白得令人目眩,挺翘圆润的酥胸娇小如鸽,其上乖巧两点浅红弥弥,仿佛朝露辉映下的含苞蓓蕾,纤美细致的腰肢盈若无骨,几可一握,笔直修长的双腿严丝合缝,齐并如剪,通体各处无不尽善尽美,散发着波波诱惑味道,只是脸上神情呆板已极,犹如面具。
齐天月匆匆瞧得一眼司无邪芙蓉般的姣丽身躯,不禁面热心跳,但不过片刻便即省得司无邪乃是为了自己而束手受辱,登时满腔苦涩,慌忙闭了俏目不敢再去亵渎司无邪,但听身后风也是急促喘息不定,似也难以抗拒司无邪的无匹魅力。
过得半晌,但听风娇喉吞咽有声,随即艰难地道:“司公主真是倾国倾城,我见犹怜呢,尤其是这双明玉般的小手,简直可爱到让人家嫉妒得要死,司公主,麻烦你把它们震断了好么?”说到底她还是对司无邪的银针心有余悸,眼见司无邪周身更无一处可堪藏针,兀自不敢懈怠,非要令司无邪双手不能施发御针,方才能够彻底心安。
齐天月惶急交迫,冷汗如涌,拼命挣扎扭动,却哪里能够从风手下挣出一个字来,惟有眼中满满全是焦急乞求目光飞向司无邪,盼她别做傻事,自毁长城,但司无邪却连望都不望她一眼,藕臂轻抬,倏忽一振,但听咯咯两声脆响,已然尽各自脱臼,软软垂下,齐天月美目圆瞪,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死死盯住了司无邪,只见她修眉半点不皱,只是几粒汗珠却在额角悄然渗出,瞬间汇流成股,缘着玲珑玉颊不绝滴落。
齐天月心乱如麻,万不料对手阴毒至此,司无邪刻板如斯,眼下势逆形易,尽入风的彀中,饶是她平素灵敏之至,此刻顷刻间便已转过数百脱身念头,却没有一条切实可行,一时无比彷徨。
风见状心始稍安,将扣锁齐天月咽喉的手松了松,又自倩笑道:“齐小姐,现在麻烦你把《长生谱》背给人家听听好吗?”
司无邪修眉一挑,似要开口发言,风立时另手一弹,两道无形风刃划过,在齐天月和司无邪玉面各添一道血口,几缕秀发也被切断,冉冉飘落,只听风娇声道:“司公主,可别再想耍什么花样哦,否则人家恐怕一下子忍不住就把这千娇百媚的齐小姐弄伤了呢,麻烦你退远一点好吗。”
司无邪依言退出几步,雪嫩赤足又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血痕,双臂随意垂在身侧,微微飘荡,齐天月瞧在眼里,心痛不已,对风已是恨之入骨,当下起了拼死之心,沉声道:“你想要《长生谱》,我背给你就好了,不过要让无邪离开,否则我宁死也不让你如愿!”她原本伤后脱力,言谈艰难,但这几句讲来却是异常流利
风将扣在齐天月嫩喉的纤手缓缓移至她吹弹可破的莹润玉面上,轻轻摩娑不已,嗲声道:“齐小姐,你这么娇滴滴的可人儿,人家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好啦,人家答应你啦,司公主,你可以走了哦,小乖乖,快背给人家听哦,让人家好好疼你。”说着娇喘几下,一直束缚着齐天月的无形力量也随即渐渐衰竭,终至消散,风受创严重,长久维持禁锢也实在吃力,正巧齐天月屈服,便趁势收劲,保存体力。
司无邪玉体裸裎,星眸闪烁,尽管齐天月连声催促,却不动步,也不穿衣,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天月失了凭峙,晃得几下,娇躯无力垂倒,风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抱定,笑道:“你的公主不肯走哦,别管她啦,小可爱,快点背给人家听。”说着螓首低伏,又在齐天月玉颈上吮舐出声。
齐天月强忍心头烦恶和背上伤痛,勉力提声,背了最初几拍,正是方才风用以引诱她追出的部分,随即娇喘咻咻,芳首自风的臂弯无力垂仰,长发已然软软及地,微漾不已。
风听到紧要处,见齐天月难以为继,不由微急,也随着齐天月再度低伏下来,想要听清她背的内容。
齐天月一见良机天赐,更不迟疑,倏地一肘撞在风咽喉要害,趁她痛楚难当,蛮腰一拧,已然脱身,跟着强自提声道:“无邪快走!”自己却不逃开,翩然回身,玉指成凿,一记鹤嘴劲直戳风的心口要害,她本不欲痛下煞手,但这个风的实力实在恐怖,加之心性残忍阴骘,若是一个手软,制她不住,自己重新陷身不说,只怕还要连累司无邪更多,当下死命忍住因连串急剧动作引发的痛楚眩晕,全力博杀,便是不逞,也要拖过一时三刻,好让司无邪趁机远遁。
司无邪却依然木立,玉眸明灭不定,并不离去。
风不料看似毫无反抗余地的齐天月居然敢同她拼命,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先是喉头受创,气息逆顶,跟着胸口一痛,顿时接连踉跄后退,齐天月一双纤纤素手攻势丝毫不缓,倏收又放,疾打她左右太阳穴,这一下若是击实,风非当场躺倒不可,她连遭重创,反应不免稍缓,待要应变,已自不及,当先双眼一闭,等待命运降临。
谁知齐天月堪堪便要命中之际,忽地剧颤一下,一口鲜血咳出,双手登时随着娇躯无力地软了下来,她强忍伤痛动手,竟然在最后关头油尽灯枯,功败垂成。
风死里逃生,不禁对险险丧命于实力不及自己万一的齐天月之手这一事实恼羞成怒,纤手一扬,一道风刃斩向齐天月香肩,这下含忿出手,誓要将冒犯于她的手臂切断。
便在此刻,远处双臂俱损,手无寸铁的司无邪猛地一个转身,秀发飞扬之际,一道银光分出,刹那即至,登将风咽喉射穿,风娇躯一僵,风刃立时消散,她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喉头咯咯响得几声,终于缓缓仰倒,齐天月早因束缚消失倒地,司无邪发了那一针后,也再撑持不住,步二人后尘,软倒在地,一时场中剧变横生,更无一人站立。
齐天月不过是失去撑凭摔倒,自顾调息一阵,忍了痛楚,呼呼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伏在地上喘息不止的司无邪走去。
此刻的司无邪看起来也远不如平时淡定矜持,娇躯一丝不挂,白皙如玉的肌肤之上血痕泥污触目可见,洁秽相映,反倒有种奇异的妖艳魔力,乌黑秀发狼狈披散,半遮半掩之下,轻盈挺俏的酥胸急剧起伏颤抖不休,有如红宝石般明艳两点随之不断划出若隐若现的销魂痕迹,平坦光滑的小腹之下,是那无限诱惑暧昧的花园禁地,齐天月不禁有些口干舌燥,慌忙而艰难地移开目光,却正迎上了司无邪清澈如水的眼神,明静之中,似乎还隐约勾勒着一丝异样情愫,但齐天月此刻神不守舍,也不暇分辩,只是忙温声道:“别动,我先帮你接上关节,有些痛,你忍忍。”
齐天月说罢不敢多耽,轻柔抬扶起司无邪左手藕臂,低头慢慢摸索至脱节处,猝一发力,咯的一声脆响便已接上,司无邪应声闷哼一记,顷刻又是细汗满额,清亮眼神却未曾有片刻自齐天月俊俏侧面上挪开,齐天月如法炮制,又将司无邪右手接妥,方才长吁口气,抬头对司无邪展颜一笑,刹那有如云开霁散,月起星明,娇艳璀璨。
司无邪眼神随即一阵混沌迷离,自顾惘然片刻,忽地一扬手,啪地给了齐天月结结实实一记耳光。
齐天月顿觉眼前天旋地转,一阵眩晕欲倒,光润玉面瞬间浮起五道红痕,热辣辣灼痛不已,她秋瞳之中满是不解委屈之意,巴巴地盯住了司无邪。
司无邪却对齐天月楚楚可怜的神情视若无睹,寒声道:“你刚才让我离开是什么意思!?”
司无邪依旧裸裎,曼妙毕现,心情激荡之下,雪颈玉胸都泛起了淡淡粉红,辗转间光华流淌,阵阵馥华悄然盎散,锲而不舍地丝丝钻入齐天月的琼口瑶鼻,她不敢多看,只觉心跳有如鹿撞,连无端受责都顾不上计较了,忙道:“无邪你先穿上衣服,其它的完了再说。”声音却是细如蚊蚋。
司无邪一怔,眼中又是一阵幻彩迷朦,忽地一探玉手,勾住了齐天月精致完美的下颌,用力抬起,紧紧盯住她的湛湛星眸,森然道:“如果再敢妨碍我的任务,我就杀了你。”
齐天月只觉一阵前所未有的强烈荒谬感汹涌袭来,令她直有种置身世界尽头冷酷异境的错觉,随即便是无可遏制的怒气喷薄激发,脑中轰的一声,几乎便是下意识地,也是素手一扬,啪地还了司无邪一记耳光。
司无邪也不避让,生生受了这一记耳光,本就披血挂痕的雪嫩俊面也登又泛起一团红晕,却不再作声,只是用复杂难明的目光将齐天月看了又看。
齐天月一掌挥出,不禁大为懊悔,直觉自己堂堂男儿,居然出手殴击女孩,委实过分,但司无邪的说法实在太令她不能接受,当下沉声道:“什么任务!你当时要是死了,还完成什么垃圾任务,难道你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么!你的任务是要保护我的安全,可你的生命就不值得保护了么?!这种以命换命的做法,休想得到我的认同,你还是痛痛快快现在就杀了我干脆,不然下次我肯定还是一样做法!任务也好,目标也好,离开了生命,它的意义又怎么体现!?”齐天月死里逃生,穿越时空,对生死轮常的体悟,远胜常人,因此更加无法认同司无邪死板教条的目的论,令她这番话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此时她俏生生含嗔带怒,那宛若神祗的秀丽面容之下,仿佛有朵朵金色火焰在不断结花绽放,炫耀难方。
司无邪呆呆望着齐天月,神情变幻不定,一时间,怨,嗔,惑盘旋轮转,将她一双秀目化为两口五光十色而又深不可测的幽潭,齐天月本自理直气壮地指摘于她,见她这副往昔从未有过的怜怯神情,不禁又是一震,飞红上颊,原本滔滔不绝的言辞也自中断,好半晌方才平复心神,正欲开口提醒她先穿上衣服再说,却忽见司无邪面色一变,跟着身后尖锐风声登时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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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九 岁中唯有今宵好 天上无如此月晴
更新时间2010-4-23 0:58:31 字数:4820
齐天月心头一凛,心知有敌来袭,当即不假思索地全力一把推出,将司无邪身形送开三尺有余,跟着便觉后心伤处一热,又是一道凌厉锋锐至极的力道迅捷切入,一阵轻微刺痛过后,却是大片的麻痹之感逐渐扩散开来,跟着肩头一紧,娇躯顿时止不住后仰,一只芊芊玉手再度出现在她颈下,赫然又是已被司无邪射倒的风。
司无邪虽然早过齐天月一步发现风发难,却不料齐天月居然再度做出了愚蠢到无可救药的的举动,又一次奋不顾身想要救她,将她推离险境,自己却以身代受,猝不及防之下,又被风将齐天月制住,一役之中,居然两度失手,司无邪面色微紧,先前的一点娇俏早已消散无形,有如内里涛澜惊骇的涟漪湖面。
风虽然制住齐天月,情形却也极为恶劣,先前光彩点滴无存,但见她面色苍白,娇咳连连,喉中咝咝有声,朵朵血雾不断绽出,身形摇颤不止,有如秋风中随时可能落枝的败叶,喘息好一阵后,方始稍宁。
司无邪面沉如水,缓缓抬起一只素手,探入如水如玉的秀发中,拈出一枚银针,遥遥对准了风,作势欲弹,她赤裸胴体各处也是晃抖不已,惟有银针玉手稳若磐石,分毫不移。
风见得司无邪举动,神色顿然一变,满是惕然骇然之意,随即又是一阵剧咳,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她连番受创,最后一针更是几近致命,若不是伊贺忍遁颇有挪生化死之能,早已僵毙多时,现下虽然出其不意再度扣住了齐天月,但伤势已令自己到了崩溃边缘,更兼之前求功心切,下了辣手令齐天月伤上加伤,眼见这绝代佳人在自己怀中每捱一刻,气息便即削弱一分,眼神也随之黯淡一丝,只怕一时三刻,还要先自己一步驾鹤仙游,届时便再无凭峙可以要挟尚有一博之力的司无邪,处境大是堪虞。
风心思阴狠奸猾之至,如何肯与齐天月同归于尽,眼见齐天月性命只在呼吸之间,随时都会断绝,瞬间当机立断,揽定齐天月螓首,俯面分唇,软软印上了齐天月淡薄如雪的樱口,跟着蓦地一吸,齐天月登觉全身各处残余精力霎时被源源不绝地自口中倾泻欲空,一阵异常慵懒之感随即腾起,困恹恹的直欲就此大睡一场,只是气息却一刻比一刻紧张短促,堪堪便要倒不过气来,两般熬煎之下,俏脸刹那一片惨然,几无生气可言,檀口不住急速翕张,却极难吸入一丝空气,秀容片刻便即更加憔悴,倒似体内元气依然不绝如缕地汩汩泻出。
风的面颊却好似初春觉醒的蓓蕾一样骤然昂盛起两团红润,娇艳难方,她咯咯一笑,将齐天月弃如敝屐地随手抛下,肆无忌惮直面着司无邪手中针锋,媚声道;“司公主,你的娇滴滴小美人儿中了我的‘风遁·化髓’,最多还有五分钟好活,抓紧时间收听遗言哦。”言毕又是倩笑不止。
司无邪闻言秋瞳乍地一缩,纤手翻过,银针尖鸣飞射,再度直透风娇躯而出,但见风欢容不敛,身影有如受风香灰一般逐渐扬逝分散,笑声已在十丈开外,却是她借着化髓抽来的齐天月的精力,再度施展幻术逃之夭夭了,不过齐天月垂死之身,所得有限,支撑难久,若司无邪不计后果追来,她依然不免,故而留下了齐天月最后一口气在,借以争取时间,全力逃遁。
齐天月被风抛掷在地,只觉窒息一阵紧似一阵,倦乏也是一波强过一波,缕缕气息仿佛仍被不断自口鼻牵出体外,到得后来,咽喉一阵麻痒,忍不住娇咳出声,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化髓忍术好生霸道,咳不几声,又是一口血喷出,如同开了闸门一般,鲜血就此涓涓不断地随着气息流溢而出,顷刻染得周遭地面殷红刺目,却没有任何血腥气味,只有一阵清爽甘芬熏蒸而起,连地狱谷浓重刺鼻的硫磺气息也被压下冲散。
司无邪发足举步,极其缓慢地挪到了齐天月身旁,漠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齐天月原本璀璨之极的星眸此刻已是黯淡一片,她听得身旁步响,万分吃力地抬转芳首,咻咻娇喘挣扎着将惨澹俏面迎向了司无邪,眼神中却满是空洞茫然,再无半点神采,齐天月苦笑一下,咻咻娇喘着,虚弱至极地道:“无邪,是……是你……是你么?我看不……看不见了,对……对不起,又……又妨碍……了你的……你的任务,不过……这……这是……最……最后一次了,原……原谅我,好么?”声音虽然低微细弱之至,却依然袅啭清丽,直如天籁。
司无邪玉躯一颤,眼神一阵游幻迷离,樱唇翕动几下,却没有出声,齐天月瞧不见她,依然自顾说了下去:“不过……不过可不可以……请……请你以后……试着多欣赏……欣赏下沿途的风景,算……算是我……最后一个……请求……可不可以?相……相信……相信我哦,我的……我的经历……告诉我,那样会……会更悠闲……悠闲的,我……希望你……更……快乐一……一点,还有……昨天……我是……真的……想……想……亲亲你,你……真的……好美。”说着又自露出一丝微笑,在染血娇靥上显得分外凄艳,随即便又咳血不止,夜幕中馥郁清芬大盛,仿佛春日幽谷。
司无邪默默蹲下身形,紧紧扣定齐天月香肩,将她娇躯揽起,用斩钉截铁而又略显烦躁的口气道:“没有人能妨碍我的任务。”跟着又细不可闻地添了一句“你不会死的。”声音幽邃而朦胧,仿佛叹息,又仿佛饮泣,随即轻轻将耳边一丝乱发掠顺,神色变幻一阵,蓦一俯首,吻上了齐天月冰凉雪青的樱唇。
齐天月神智已然含混,木木的也不加反应,只是叹气一般地不断咳血,呛得司无邪满口满脸,她却丝毫不加躲闪,四片柔软芳唇有如磁石般紧粘不分,跟着柔嫩丁香伸出,顶住了齐天月的细玉编贝般的皓齿,微一用劲,便即撬开牙关,灵巧探入,一边同齐天月翻卷纠缠,一边用舌尖抵住了她的上颚。
齐天月浑浑噩噩之际,丝毫不辨置身何人怀中,只觉全身精力不住流失的同时,似乎又从某处源源不断地补充了进来,隐约还有一丝震颤的媚惑随之不断在口腔游走撩逗,她此前中了伊贺三御极其霸道的媚药,如无专门解药,药效几可长达一天,当时虽然被司无邪一桶冰水浇醒,却只是将药性暂时压下而已,此际迭受重创,体力定力均各大损,再也压它不住,媚性顿告复萌,只觉温香软玉满怀,当即下意识地嘤咛一声,粉臂回圈,环定了司无邪的娟俏蜂腰,玉足勾盘,又将司无邪的修长纤盈的双腿缠绕住了,跟着手足加劲,登将司无邪牢牢搂定,同时温润滑腻的香舌也渐渐不安分地渴求勾引起司无邪来。
司无邪连番剧战之余,也自受伤不轻,又兼为齐天月导气疗伤,消耗匪浅,也早已力竭神乏,不过强撑不倒而已,哪里提防齐天月忽然动情,变起仓促之下,娇躯一麻,便已压着齐天月扑了下去,她急忙用力一拧蛮腰,将齐天月翻在身上,不令她再有损伤,双姝纠缠倒地,却依然拥吻不休,齐天月华衣胜雪,司无邪娇躯如玉,朵朵嫣红桃花恣意点缀之下,合着深远夜幕中漫天悠扬似曲,轻盈若羽的润洁,无比凄艳动人。
不一刻二人已因气息紧促而各自咻咻娇喘不息,齐天月瑶鼻翕动,妙目开阖,娇喉中更是发出了不堪的腻吟,恍惚中,视线又一点点地清亮了起来,依稀可见眼前之人粉雕玉琢的天使面容,白皙之外,满布酡红,眼角眉梢微漾不已,氤氲俏目之中,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充溢,却又朦朦胧胧辨认不真,她不暇细思,前世种种欢爱场景一一闪回,渐茁的情欲又一次将原就黯淡不已的理智冲垮。
齐天月皓腕悠转,玉手翻扬,已将司无邪光滑翘丽的骄傲突起握定,摩娑着细腻纤嫩的肌肤,拇食二指圈定燃烧宝石般的蓓蕾,余指一阵揉捏,这却是她前世深烙于心近乎本能的挑情手法了,洁白乳鸽不断地变换着形状,时而凹陷,时而弹起,不一刻樱珠便已悄然挺立,司无邪娇躯剧颤,美目圆睁,凶狠而无奈地瞪了压伏在自己身上的齐天月良久,终于还是微哼一声,继续深吻下去,只是波波红潮不断在莹润全身各处生发盎散,愈演愈烈,眼神却同齐天月相反,逐渐由清亮转为了迷离。
齐天月肆虐一阵,另只素手犹嫌不足地按上了司无邪修长润盈的玉腿,触手无不滑如凝脂,吹弹得破,齐天月酡颜若醉,璨眸似幻,纤指轻摩慢娑之下,司无邪的婀娜身肢登时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齐天月载游载停,堪堪移至曼妙花谷,不过略一捻拢,司无邪便即娇躯大震,跟着娇吟一声,却是无比生涩,有如新婴初啼,气息也变得比齐天月更加浊重,原本死按着齐天月香肩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为了轻拥,又不露痕迹地化作了紧抱,她极力克制着玉体的颤动,只是依旧将柔软灵舌牢牢砥舐着齐天月的温润口腔。
齐天月眼神之中仍是迷茫居多,玉手逡巡一阵,慢慢游移向了司无邪致命要害,钩挑抹按之下,司无邪战栗如潮,很快便虚弱地阖上了俏目,但不一刻便又失神地张开,如此循环往复令她有点难以为继,一直以来密合的四瓣柔唇也自有些动摇,她四肢绵软,慌忙用力吮吸住了齐天月樱桃小口,不使输气通道断绝,齐天月居高俯就,缕缕滑腻香涎随之不绝流落,避无可避之下,司无邪只得一一费力吞咽,齐天月如兰似麝的绵甜气息和血液清香接连不断地被司无邪渐趋升高的体温熨帖得益加浓郁,有如纯醴,中人欲醉。
很快司无邪浮凸娇躯的颤栗便再也无法压抑,她檀口被封,呼吸极是艰难,强力忍得齐天月两三波灵活撩逗,终于不得不松开齐天月,自喉中发出一声低沉至极,却也诱惑至极,既似歌吟,复似泣叹的含混娇音,芳唇虽分,一条绵长银线却兀自如桥,将彼此依旧勾连,漆黑夜幕之下,显得益发迷乱。
齐天月加持既失,痴痴地盯着身下妙人片刻,美目之中一阵幻彩迷离,随即逐渐黯淡,化为无边的空洞倦怠,跟着芳首一垂,无力地伏在司无邪酥胸间,眼帘也自缓缓垂降,竟沉沉睡去,呼吸却已不再急促起伏,变得平稳绵长。
反倒是司无邪的气息不住驳杂变幻,咻咻娇喘之下,带动玉胸颤曳不已,齐天月的酣畅睡容也随之起伏不定,良久,司无邪娇肤之上弥弥浅红方始褪尽,目光中暧昧迷离也渐渐清散,代之以一片复杂难明,有顷,司无邪缓伸芊芊素手,替齐天月将漆亮秀发拢顺,扳过齐天月螓首,轻轻放在一旁,极其缓慢地起身,穿衣,复将齐天月拦腰抱起,迎着谷外愈来愈密的雪花,踏着碎琼乱玉,极其缓慢地迤逦行去,夜深似墨,顷刻二人身影便已融入天际,惟有散发着不尽沉沦气息的地狱谷,依旧横亘如故。
……
金色的晨曦无拘无束地倾洒在有如神祗般完美的面孔上,齐天月修眉微蹙,有些不耐地翻过身去,想要继续沉溺回美梦之中。
“小姐,还不可以叫醒齐小姐吗?”耳边却总有一个声音盘绕不定,如同蚊蝇,搅得人不得安宁,齐天月百无聊赖地举手一挥,似要驱赶,却蓦听“啪”的一声,似是击中了一片软软东西,齐天月一惊,妙目立睁,已自醒来。
苏半山揉着面颊,苦笑着站在一旁,道:“齐小姐,你总算醒了,连上飞机你都没醒来,要不是至仁实业有些关系,还真走不成呢,你这温泉泡得可够到位的啊,小姐也是,偏不让喊你……”
苏半山口才便给,滔滔不绝本待继续分说表功,却听一侧一道淡淡的声音道:“苏经理,现在天月醒来了,可以回自己舱室了吧?”
苏半山闻言立时尴尬住口,歉意一笑道:“对不起,打扰了。”随即起身离去。
天月?她叫我天月?以前都是直呼全名的啊,还有,飞机?齐天月初醒未久,脑中依旧一片混沌,但听周遭微微嗡动,再往身左一望,舷窗之外红日若丸,白云如海,碧天似玉,果然是在天上,正自懵懂间,忽闻一阵浓郁芳香自鼻端传来,低头再看,纤手细腻,瓷杯莹润,咖啡滚烫,细腻香甜而稍具辛辣,正是极品牙买加蓝山,齐天月的目光缘着擎杯素手一路蜿蜒,玉臂,素肩,俏面,司无邪正自伫立身旁,气韵生动,神采凝练,有如清谨峻秀的晚唐雕塑。
“你……一直都在睡觉,没有……”司无邪的话语在齐天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似乎少了些平素习惯的腔调,却又多了些前所未有的味道。
齐天月依旧没能回忆起自己上飞机之前的经历,只得微笑道谢,自说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些发呆的司无邪手中接过咖啡,一边小口辍饮,一边继续皱眉苦思。
下棋,开车,泡浴……然后……然后……
似是大堤壅溃,记忆闸门猛然开启,一连串的回醒登时接踵而至。
“啊!”惊叫出声。
“嗤”滚热咖啡呛了满口满鼻。
“咳咳……”齐天月忍不住呛喘连连,心中暗叫要命,司无邪如果要秋后算帐的话,昨晚最后那些行为,虽然自己只记得一小部分,怕也是足够碎尸万断了。
正自惴惴不安之际,一方纤净的鹅黄手帕悄然递至,齐天月不敢去接,受自己小姨女孩身份的潜移默化,只是怯生生地觑了司无邪一眼。
玉容依旧不见半点涟漪,静穆异常,可是,可是,哪里有点不对……
是了,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像是春日冰湖,有些东西被遮掩其下,盘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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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鬓影衣香如昨日 容色情态能几时
更新时间2010-4-23 0:58:45 字数:4783
齐天月困惑又心虚地望着司无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或者说是……狡辩?
司无邪也不作声,见齐天月没有反应,纤手微抬,极为笨拙生涩地替她将溅染的咖啡揩去,又自沉默半晌,忽道:“你是认真的么?”
“当然了。”齐天月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这可是她前世应对女孩的不二法门,凡是原则性问题,务必要让对方彻底心安,况且直到在下定决心同她们分手之前,这答案本也就货真价实。
然而此时此刻,齐天月却立刻醒悟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首先自己顶着这么一个女孩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回答,其次,即便退一步真要作答,自己当时……恐怕也只能说是原始状态居多吧,再次,就算以上两个问题全部都可以绕开,但是,凌葭霜呢?她怎么办?从各种迹象分析,她对自己,可是千真万确的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那,那不全乱套了……
一念及此,齐天月顿时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可怜巴巴地望着司无邪,期期艾艾地道:“那个……我是说,首先要谢谢救了我,可是……当时,咳咳,我是说当时,我……哎,算了!总之都是我不对,无论你怎么责罚我,我都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司无邪闻言先是疑惑地皱了皱几可入鬓的修长细眉,随即像是明白过什么似的一颤,两抹红潮迅速掠过白皙玉颊,但不过片刻便即重又宁定,淡淡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我是问,你昨晚说的话,是认真的么?”
齐天月再次被司无邪直捷简单的语言风格逗了个大喘气,不由哭笑不得,有气无力地道:“无邪,拜托你以后讲话不要只说半截好不好,引起一些歧义的话,有时后果可是相——当的严重哪,哦,对了,说起来,你指的是我昨晚具体哪一句话呢?”
“就是你说的关于欣赏沿途风景,会很悠闲什么的,是完全认真的么?”司无邪微微翘首,颦眉苦思,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只是口吻便似在描述一件极其陌生的事物,满是生硬之感。
齐天月暗暗吁了口气,只要不是那件事,就怎么都好办,当下轻轻伸出双手揽住司无邪肩头,司无邪娇躯一僵,却并不挣动,齐天月无比郑重地定视着司无邪空洞而微带慌乱的璨眸,一动不动,舷窗之外云蒸霞蔚,光彩万千,将她娇丽身影辉映的无比绚烂,仿佛金色天使,司无邪有些难以承受似的用力偏过螓首,压抑下稍显急促的气息,不去再看齐天月。
“我不知道。”齐天月摆酷半晌,居然石破天惊地甩出这么一句来。
司无邪玉容无波,只是眼神中一丝黯淡和郁怒飞快闪过,她缓缓垂下头去,不让齐天月看到自己的神色,“那么,你是在骗我么?”
“我也不知道。”齐天月有些苦恼莫名地紧蹙起新月弯眉,良久又懊丧地摇摇芳首,道:“我只觉得,那一瞬间,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以致现在已无法再百分之百地回味起来,但我可以保证,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
司无邪默然不语,出神地盯着齐天月的雪白衣角,不知在踅摸着什么心思。
齐天月喟叹一声,又道:“况且,假如我言之凿凿地地将当时话语完全咬定,那不是又变相地证明了,只有最终目标才是惟一值得关注和付出的对象么?那样的话,岂不是成了要万能的上帝制造自己也无力负荷的重石这样的悖论了么。”
齐天月停顿片刻,见司无邪惘然举首,目光之中除却非常见的迷茫困惑之外,尚有些许探询期待之色隐约闪动,瞧来虔诚端庄,纯粹无瑕,不由心中暗赞,又道:“我曾经历过常人无法想像的诡异变故,也曾长久不知所措,老实说直到现在,也不能完全开脱,但那又怎么样呢,律令的运转,不以个人好恶而稍作妥协,所以何不自得其乐,在冰冷苦涩的旅程中,主动地发现一些力所能及的意义来聊以自遣呢?万事万物,既然存在,就难免彼此交涉投影,试着观察,体验,或者会领略到截然不同的景色,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当时的心情了吧,我希望你更快乐一些,无邪。”
听到最后一句,司无邪的目光一阵变幻朦胧,似是穿过了厚重的时光浓雾,努力追溯着什么,良久,方缓缓开口道:“快乐,对我来说,只是个概念,我从未体验过那种感觉,同样,悲哀,愤怒,恐惧,都不过是些字眼罢了,我一样都不清楚,就连对这些概念的好奇,也从来没有过,从最一开始到最后,我所能接触和理解的,就是被不断授予任务,标识目的,竖立终极意义,仅此而已,你说要我多体会下这些之外的事物,令我非常的困惑不解。”
齐天月不觉黯然,光是试着想像一下被剥夺了全部乐趣后作为一架高效机器来不断运使这一遭遇,便已令人极度不适难耐,而司无邪居然安之若素地长年累月承受了下来,没有成为自闭症患者,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了,她捉起司无邪一只芊芊玉手,压制着对方的轻微挣扎,将之按在了自己胸口,均匀安稳的韵律缓缓波散传出,齐天月另手轻轻盖住司无邪剪水秋瞳,温声道:“那天在盘龙舞狮盛会上,我也能感觉到你压抑着的情绪,试着回忆一下,还有,我的性命是你分赐的,感受一下,除去完成任务的成就感之外,是不是还有一种从内心深处生发的由衷喜悦?”说得几句,但觉胸前炙热升起,已自玉颊绯红,心如鹿撞,怦怦愈烈。
司无邪目不视物,口不开言,只是印在齐天月柔腻酥胸上的纤掌颤动幅度和频率渐次升高,气息也随之浊重急促起来,不一刻便已俏面生晕,喘息咻咻可闻,到得后来,整个娇躯都无法遏制地微微战栗起来,她几次想要抽回手来,却总是力道微弱不堪,被齐天月加劲按住,过得几回,不由颤抖得愈发厉害,软软倚住了座椅靠背。
齐天月也好过不到哪儿去,随着司无邪玉手的不断震颤温慰,终于又是娇躯火烫,有如岸上小鱼一般吹气如兰地娇喘不已,但她仍旧固执地按定了司无邪的纤嫩玉手,不令滑开,炯炯妙目之中,却未见半点情欲,全然一片似悲似怜神情,只是随着司无邪气息的逐渐浊重,她钟灵毓秀的浮凸玉躯也愈加无力,酸软欲倒。
眼看齐天月便要坚持不住,蓦地一阵剧痛又自后心传来,势道好不汹涌,齐天月只觉这道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全身肌脉便似给无数蝼蚁啮咬,情知昨夜伤势仍未全愈,不过心神微漾,便已将其牵发,猝不及防之下,齐天月登时俏面惨白,忍不住嘤地一声娇吟出来,按盖司无邪的素手也双双无力地松垂下来,身子晃得一晃,便要软倒。
几乎同时司无邪也是娇躯一颤,目光却霎时一清,她反应奇速,不待齐天月倒下,一个箭步跨上,牢牢揽定她蜂腰雪颈,四瓣嫣红芳唇婉转相就,已自吻在一起,跟着滑腻灵舌探出,不费吹灰之力便即穿过齐天月编贝玉齿破关而入,抵住了她的温嫩上颚。
齐天月心痛欲死,正自难捱,忽觉一股冰凉蓬勃的气韵自司无邪柔软丁香上不绝传来,瞬间游走全身,所到之处,痛楚随即一一平复,不多时便告无妨。
前一夜齐天月受司无邪导气疗伤时,神智混沌,并未多加注意,此次却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受治,但见司无邪晶莹星眸之中,九分九是专注,却还有一丝既似忧虑又似关切的情愫闪烁挑动,心中大是感激,那伊贺三御的媚药好不厉害,过了十二小时之久,依然残留一缕药效在齐天月身上,先前同司无邪一阵挨擦厮磨,已然将其挑动,只是齐天月心无杂念,感应不深,此刻伤痛缠磨之下,定力顿灭,只觉玉颊火烫,心跳不已,同时香舌轻轻蠕动,拨云撩雨,一点点地同司无邪厮磨缠绕起来。
司无邪心无旁骛地为齐天月导引气机,全然没有留意到齐天月玩的小花招,直到齐天月一时忘形,竟将她的小舌自上颚分开,方才发现自己又被齐天月趁机轻薄了,登时美眸圆睁,死死瞪住了齐天月,手上微一加力,似要拉开怀中可人儿,却不知为何又自僵持住了,勉立不多刻,便即娇躯一软,登时压着齐天月一同滚入了座椅。
齐天月作法自毙,被她精巧下颌抵上锁骨,好不生疼,忍不住闷哼一声,声音虽低,却仍将二人各自惊醒,司无邪一瞥之下,却见齐天月双臂高展过顶,全然一副不堪承受的可怜姿势,俏面不由暗自一红,慌忙撇下齐天月,起身坐回自己位置。
齐天月手抚胸颈雪雪呼痛,司无邪额抵舷窗痴痴看云,二人自顾出神,一时却也不去与对方搭讪,僵持一阵,终是齐天月按捺不住,直起身子,率先开口道:“无邪,对不起……”
司无邪恍如未闻,身姿纹丝不动,有若蜡像,只是漆亮秀发掩映之下,白玉一般的耳廓隐然有些浅红透出。
齐天月见状无奈,暗骂自己把持不定,却又不得不再次挑起话题,以期打破沉闷气氛。
“无邪,《长生谱》是什么东西?我小……我的玉箫怎么被她称作太真箫?伊贺四御又是什么来历?”这些疑云在她脑中盘桓许久,若非方才一心为司无邪打开心结,早已脱口相询。
岂料司无邪依然连头都不回,稳稳抵住舷窗向外遥望,淡淡道:“我没有资格告诉你这些,下了飞机后自然会有人向你解释一切。”
齐天月无可奈何地翻翻白眼,郁闷地栽回椅背,她素知司无邪说一不二,眼下如此分说,便是再问也属多余,只得怏怏作罢,她闭目思忖一阵,忽又睁眼道:“风遁·化髓是什么功夫?”她为风这手邪术所伤,饱受荼毒,险险命丧黄泉,思之不由毛骨悚然,但前世的桀骜少爷脾气决定了她绝不会就此畏缩,只是若再次放对,毕竟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当下便即开始收集起资料来。
司无邪闻言总算坐直回身子,却不马上作答,一双妙目中莫名流波不定,将齐天月全身上下反反复复转眄不休,齐天月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正要再度相问,却听司无邪道:“化髓不是忍遁,不过披个虚名而已,是一种效果很强的搜精聚气的术法,可以把受者的元气瞬间传给施者,一般来说中人无救。”
齐天月茫然瞠目,如坐云雾,先是震惊于“中人无救”四字,又复对司无邪的淡漠语气哭笑不得,当即赶忙又问道:“既然这样,你又是怎么救回我来的?”
司无邪再度钳口不言,便只一味用着惝恍迷离的眼神盯视齐天月许久,齐天月微觉诧异,忽见司无邪眼眶似乎微微一红,但转瞬即逝,待要再瞧,司无邪已又缓缓道:“我没有救回你来,化髓的效力还在你身上。”
齐天月心下微沉,但她几经大变,涵养有素,并不追询,只是平心静气地看着司无邪,等待下文,果然司无邪轻咬下唇片刻,又道:“我只是把它暂时中和掉了。”
齐天月心念电转,若干头绪纷至沓来,渐渐绘出一点脉络,却立时将她惊得跳起,她望着司无邪,满是莫可置信的神情,结结巴巴地道:“难道……你……你把自己……的……,分……分给了……我?”
司无邪点点头,道:“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化髓的效力迟早会慢慢消失,发作的间隔也会越来越久,每次的程度也会越来越轻,我……不会麻烦你很长时间的。”说到最后一句,螓首娇音却一齐低了下去。
齐天月苦笑一声,道:“恐怕是我在麻烦你吧,我……有点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总是要谢谢你了。”言中一股苦涩无奈之意油然泛起,先是离窍弃舍的穿越,而今连这条命都是借来的了,我还有什么是自己的?
司无邪低眉敛目,轻声道:“没必要谢我,要不是你推开我替我捱那一下,也不会中了化髓。”
齐天月却对此置若罔闻,自怜自艾片刻,猛省一事,登又为司无邪担心起来了,赶忙问道:“那个,你总是这样帮我,对自己恐怕也很危险吧?”
司无邪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我同一般人不一样,这种程度消耗威胁不到我。”
齐天月闻言默然,眼见虽然说的轻松,但她察言观色,已看出司无邪较之平昔大见憔悴,肌肤如雪苍白,娇躯病气萦绕,望之有若浮絮因风,残荷披霜,少了三分英挺,多了几许清艳,别有一番柔弱风情,想来纵然资质超人,也必损耗匪浅,只是司无邪矢口否认,她也不好再问,只得装聋作哑。
齐天月前世的少爷脾气倔强异常,越是境遇不利,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当即又展颜笑道:“不想那么多啦,就算是沿途一道别致的风景吧,也不是不堪把玩欣赏呢,这回,我可是认真的哦。”她不愿再流露负面情绪影响司无邪,千方百计要开心起来。
司无邪默默看了齐天月半晌,忽道:“那之后的事情,你都记得,并且也是认真的,对吧?”
“当然啦……啊,不是不是,咳咳……”齐天月心思飘摇,再度受制,心中叫苦不迭,暗道那之后的事情,可真是羞于启齿,自己都说不上来当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这司无邪居然百无禁忌,问了出来,自己一个没留神,可就又闯祸了,她狼狈不已,妙目中满是尴尬和乞求之色,却正迎上了司无邪清澈无瑕却又隐含丝许暧昧的目光,不禁心头一荡,竟然鬼使神差,微不可见地轻轻顿了下螓首。
司无邪俏面微微一霁,一溜光彩自璨眸掠过,正待开言,却蓦地神情一震,沉声道:“有人要劫机。”
四一 盘空鹤影惊挥剑 委地花魂恨满箫
更新时间2010-4-23 0:59:06 字数:4715
齐天月心头一凛,忙道:“你怎么知道?”此次回程,依旧是由苏半山将豪华客舱全部包下,便只她和司无邪二人乘坐,一应言行自也不用避人耳目。
司无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凝视着舱室尾部的隔门,精巧鼻翼不时耸动,微微作势,嗅了几次,道:“是枪械的味道,绝不会错,分散在经济舱各处,不过无法确定具体人数和位置。”
齐天月想起昨夜在温泉旅馆也曾见过司无邪这样探嗅,心知她能力奇异,当是有着过人的五感六识,能够分辩出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小异状,当下不再追问,只是无声地苦笑几度,好么,来的时候是颠簸气流,已经够惊骇的了,回去的这趟更是夸张,连劫机这种六合彩都抓中了,看来自己同飞机是生性相克啊。
只是牢骚归牢骚,眼下的问题还是刻不容缓亟待应对的,她颦眉苦思,只觉棘手异常,对方的人数,装备,目的一概不清楚,何时发难也不得而知,处境极为尴尬被动,齐天月一时也是不知计将安出,她前世屡经变故,早有处变不惊的定力和谋划如常的素质,此前虽几番受制于人,但那一则多是对方猝起发难,二则每同自己念兹在兹的小姨有关,令她处处束手束脚,当此之时,她却不再受这二者拘禁,稳稳沉心思忖对策。
司无邪默坐片刻,忽道:“我可以试试用飞针同时制住他们。”
齐天月闻言精神一振,忙问道:“就是你昨夜对付风的那种功夫么?”当时司无邪隔空御针,以一控百,宛转灵动,如臂使指,要是用来对付劫匪,未始不能收到奇效。
哪知司无邪却摇摇头道:“非常手段不允许对普通人使用,况且属于无差别攻击,难以区分敌我。”
齐天月闻言不由微觉沮丧,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那风怎么可以对我这个普通人使用那些非常技能?”
司无邪深深看了齐天月一眼,一板一眼地道:“第一,化外人不可以用道德伦常约束,第二,你也不是普通人。”
什么?我不是普通人,难道说,她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了么?可……怎么可能?但是,见识过昨夜的诡异场面,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齐天月一时惘然若失,连身处险境这一事实都暂行忘却了,只是神不守舍地苦苦追寻着各条扑朔迷离的思绪。
好在齐天月到底还是悬挂着刻下局面,不过出神一阵,便自醒过劲来,又向司无邪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干?”
司无邪的如画春眉微不可测地一耸,道:“没什么打算,直接出手,一次解决,用普通的暗器手法,有六成以上把握,应该足够了。”
“不行不行!”齐天月被吓了一大跳,说来说去,可是满满一机三百多条人命啊,对方又是干冒奇险的亡命之徒,哪儿能对高达百分之四十的失败率视而不见,身后经济舱随时可能狰狞毕露的劫匪就有如一枚枚拉开引信的炸弹,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便极有可能酿成机毁人亡的尘寰惨剧,想到这儿,齐天月光洁如瓷的额头上不禁又是细汗密布。
司无邪遭到反驳,不再言语,倨身坐定,璨璨星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天月,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见她小腰秀颈,朱颜如稚,明眸皓齿,宜哂宜嗔,日霞映照之下,端的艳丽不可方物,司无邪瞧得片刻,又用力偏头,重新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齐天月却丝毫没察觉到司无邪大异往常的神态,只是一心一意地思度着如何方能万无一失地化解迫在眉睫的危机,全力苦思之下,一条条计策不断浮现脑海,却又被她苦笑着逐一否决,不能出一丁点纰漏,务必要获全胜,这个目标还真是有点遥不可及啊,总是在自以为稳操全算的时候,又突然发现计划中某处不起眼而又致命的漏洞,令她沮丧不已,到得后来,谋略渐窘,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直骂双方地位太也不够对等,劫匪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自己却要瞻前顾后,生恐一个疏忽导致重大遗憾,混蛋啊,为什么我不是劫匪呢。
嗯?等等,好像抓住了一丝端倪,齐天月星眸骤然一亮,急忙将最近思绪匆匆梳理一遍,几个念头轮流闪过后,突然自座椅中一跃而起,俏面上满是兴奋之色,跟着像是生怕有人听到似的,略一垂身,将朱唇附在司无邪细致贝耳近侧,窃窃私语一番,然后一脸雀跃期待地望着司无邪。
哪知司无邪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齐天月的窈窕纤姿,一缕嫣红从白如象牙的耳轮慢慢生出,渐渐攀爬上了明丽秀靥。
齐天月哪知司无邪在动什么古怪心思,见她半晌无言,不由微急,纤纤素手伸出,在她光腻玉颊上轻拍几下,道:“哎,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司无邪俏面一红,慌忙闭了妙目,急促喘息几下,方又盈盈睁眼,垂了螓首,细声道:“对不起,我没听明白,请你再说一遍。”
齐天月使劲翻翻白眼,全然不明白素来矫捷干练的司无邪怎么会变得如此夹缠,自早上醒来后就总是觉得她常常神思不属的,言辞也是含混暧昧,让她哭笑不得之余又自一筹莫展,难道,难道她问我是不是认真什么的,真是,真是……齐天月不愿意再想下去了,急忙收束思路,清咳一声道:“听好哦,我只说这一遍了哦。”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看到司无邪缓慢而坚定地顿了下螓首,方又嫣然一笑,续道:“我的计划是……”
……
“您好,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吗?”秀丽高挑的空姐挂着完美无瑕的职业笑容,望着按铃将她招来的齐天月,心中暗暗感叹世上居然能有如此皎皎璧人,直如中天明月,令人惟生艳赞,难动亵念。
齐天月也自微微一笑,娇靥有如朝荷沐露,璀璨明艳,“很抱歉,有个坏消息不得不告诉你,飞机上混入了恐怖分子,预谋劫机。”
“啊……”齐天月的话语令正自对她的明媚笑容有些迷失的空姐霎时一惊,不禁低呼出声,她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用极为压抑的嗓音道:“小姐,再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不然你将会被指控恐吓的。”她还待再劝几句,却蓦地惊恐万状地发现,自己喉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模样虽然小巧玲珑,刃口却是银光激灿,森寒砭骨的修长小刀,刺痛之下,似乎已然入肉,随时可能一掠而过,登时魂飞魄散,将后面的话吓得尽数咽了回去,一双美眸露出了哀求惊惶的神色,望着冷然持刀的司无邪,瑟瑟颤抖不已。
齐天月灿然一笑,又道:“别害怕,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反抗,就不会受半点伤害哦,好啦,现在,带我们去驾驶舱。”
……
五官分明,面容冷峻,俨然大理石雕的机长望着面前两位仙姿玉貌的出尘少女,沉毅眼神不由掠过一丝讶异,正声道:“两位小姐,你们强行挟持了我的机组人员得以进入驾驶舱,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是要劫机?”
齐天月抱歉地笑了笑,柔声道:“少废话!我们要……”
……
经济舱内,一位相貌衣着入时的摩登少年不露声色地向过道另端一位风衣立领,戴帽曳镜,倚座假寐的男子比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那男子随即起身,向着走廊尽头连接卫生间的隔门一摇三晃地踱去,身影一晃后,已然消失在门背后。
机舱整体分为三层,最上层为豪华舱,其余二层为经济舱,机首是驾驶舱,卫生间便位于四者结合部,那风衣男子甫一进入卫生间,便立即收敛了颓态,墨镜之下不时射出机警枭戾的目光,身形也变得极为矫捷敏健,几个快步跨过,已自转上了豪华舱,只见两位少女埋首酣睡,秀发悠然,披散在俏面之上,二人睡的极沉,也不伸手撩开,那男子见状不觉在嘴角露出了一丝阴森微笑,轻轻探手入怀,却不取出,便这样揣手向前,慢慢地逼近对方。
堪堪行至贴身之距,男子却狐疑地望着犹自酣睡的两位少女,陡然停下了步子,当他目光掠过二人肩头时,不禁神色一变,急忙想将揣在怀中的手掏出,只听耳边一道银铃般清脆动听的声音道:“看样子你好像是在找一支玉箫?”
男子措手无及之下,本能地点了下头,但随即便明白过来,登时大骇,手臂一抖,已然自怀中掏出无声手枪,连转头瞄准的动作都没做,向着发声之处就要开火,只听砰得一声,却是被人骤然踢中腕部,跟着咯咯几声细响,八块腕骨尽数粉碎,这一枪尚未触到扳机,便已飞出落地。
男子手腕被废,痛得奇惨,忍不住便要张口喊叫,对方却似早已料及,不待他痛呼出声,先前一脚尚未落地,便又腾空而起,另一脚横掠而出,踢在了他喉部天突穴上,生生将他一声长嚎压成了一丝闷哼,男子受此重击,气息逆顶,当即晕厥在地。
便在男子消失十分钟后,经济舱中那摩登少年再度抛个眼色,一名腰圆膀阔的魁梧大汉随即起身,吹着口哨,也向卫生间挤去,进门之后,向着豪华舱方向一阵觑探,只见一人风衣罩身,墨镜遮面,手执一管乳白玉箫对他略一示意,不由得意一笑,口哨不停,却已回头走向驾驶舱的密封门。
大汉走到密封门前,口哨兀自不休,一边从袖筒取出一粒蚕豆大小的米黄色胶状物,对着门板一拍,便即黏着其上,跟着转身一个箭步蹿出三米多远,只听一道极其沉闷的爆破声响起,厚可盈寸的钢芯装甲密封门顿时现出一人大小空洞,驾驶舱一应情形随之显露无遗。
大汉蓦地吹起几个花哨高音,大摇大摆地穿过空洞,双手一分,嗤的一声上衣中裂,露出一身虬结肌肉与狰狞刺青,还有遍覆上身的**炸药,无数导线分出,最终汇于左手内侧一盏小小黑匣,正是臭名昭著的自杀式炸弹,大汉作秀完毕,对着面色不善的机组成员大咧咧地道:“劫机,有漂亮妞儿就顺道劫个色。”跟着只觉背心神道穴一阵尖锐刺痛钻心而至,眼前一黑,便即趴倒,结束了他极其短暂的威风史。
……
飞机继续平稳飞行,不一刻,舱顶扬声器传来了一曲轻缓悠扬的《春之声》,众人本自昏昏欲睡,听得妙音,不觉精神一振,然而机长稍显紧张的声音随即传出:“女士们,先生们,各位乘客,这里是驾驶舱机组,很遗憾通知大家,本次航班已遭不明恐怖分子劫持,我们承诺将尽最大努力避免任何损失,同时也请大家保持镇静,以免造成不必要紧张局面,谢谢合作。”
经济舱内顿时炸了锅,哭喊者有之,祈祷者有之,咒骂者有之,众生百态,不一而足,混着妙曲灵音,说不出的烦杂,那摩登少年闭目微笑听得一阵,蓦地睁眼起立,轻飘飘一个舞步回旋至一位尖叫不休的年迈老妪跟前,面上笑意盎然,灿若春花,跟着左手一挥,噗地一声轻响,那妇女声息登绝,软软倒在过道,额头正中一个血洞宛然,红白之物顷刻淌得一地都是,一股浓烈腥气随即弥漫整个机舱。
众人猝不及防,瞬间鸦雀无声,呆呆望着那清秀少年,一时没了反应。
那少年不待骚乱二次发作,先自灿烂一笑,笑容中满是诚挚温和,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只听他柔声道:“不想跟她作伴的话,就别发出任何声音,不然……”他没将话说完,只是举起手枪,塞入自己口中,微一戳动,翻了个极其夸张的白眼,言外之意自是一目了然,跟着打个响指,又有六七人自座椅起立,亮出各色枪械,作势扫瞄,耀武扬威。
果然众人不敢再行声张,个个屏息静气,生恐一个控制不住,送了自己性命,少年恐吓见效,不再理会众人,却在机舱过道和着犹自不绝的圆舞曲声顾影翩翩轮舞起来,情形古怪已极,忽听一阵淅淅沥沥细音响起,众人相觑骇然,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一位娇小少女惊惶之下,小溺失禁,此刻她一张柔美小脸已然刷白,嘴唇青紫,哆嗦不已,目中全是惊恐之色。
少年听得声响,转头望去,随即一怔,作势嗅嗅,不禁眉头微皱,几个回旋舞步飘过,来到那少女身前,俯下身子,柔声道:“你很害怕吗?”
少女泪珠簌簌而下,死命压抑着哽咽点了点头,便这一下,牙关松动,玉齿互叩,得得作响,她慌忙又紧紧咬住下唇,不令发声,情急之下,只咬得满口鲜血。
少年微微一笑,又道:“其实你没必要害怕的,因为……”说到这里,却突然将温和笑容瞬间抹杀,冷冷地道:“死了就没有任何可怕的啦!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跟着左手闪电一扬,又是噗地轻音响过,少女咽喉处登时鲜血飞射,却是被他打断了颈大动脉,强大的体内压强作用之下,血柱溅起一米多高,将他衣衫面目尽数染得殷红无比,少女痉挛片刻,喉头咯咯有声,终于死死地瞪住了少年,眼神满是不甘和惶惧,就此香销玉陨。
少年全身浴血,色如鬼魅,面带奇诡微笑,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夜叉,却依然轮舞不休,姿态优雅之至,却也瘆怖之至,合舱之人,无不噤若寒蝉,便连他的同伙,也纷纷转过视线,不去瞧他。
少年正自浸淫陶醉,忽听一阵叮咚叩击之声自卫生间传来,登时收势转视,却见一截白玉细管乍现又收,少年面色顿时一变,平端手枪,向着卫生间隔门小心翼翼地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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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一向破除愁不尽 百方回避难须来
更新时间2010-4-23 0:59:24 字数:5005
少年渐渐接近隔门,握枪的手指也慢慢自尖端变得青白,堪堪便要伸手去转动门钮,门却悄无声息地自动滑开了。
一位出水芙蓉般清丽无俦的绝色少女顿时映入众人眼帘,明星秋瞳,初雪玉面,小竹蛮腰,有如巫女洛神,令人直觉便是多瞧一眼也是亵渎。
然而这秀丽少女俏面之上却全是一派惶恐神情,在她身后,一人被黑衣玄帽墨镜裹得严严实实,正用一把手枪逼住了她的后心,黑衣人另一手中,握着适才落地发声惊动少年的那管如雪玉箫。
摩登少年见状,面上的紧张神色渐渐褪去,侧头用下巴示意黑衣人将少女带到舱尾去。
却听舱中一人惊呼道:“齐小姐!”少年闻声回头,目光一闪,牢牢地钉在了一时震惊,失声站起的苏半山身上,后者只觉两道森冷寒流拂过,登时彻身生僵,如入冰窖,舷窗之外朝阳镏金,辉煌晨曦撒播在少年身上,却没有半点暖意生发,他先前谈笑屠戮,有如闲庭信步,已然令人心胆皆碎,此刻不动声色,更显狰狞,苏半山平素阅人颇众,无不从容自如,此刻却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不与之对视,近前一名劫机者跃步上前,扬起枪托冲他额角便是一下,顿时令他战栗不已地软回了座椅。
便在少年转头一霎那,齐天月全然不顾身后枪管威胁,锐步飞出,玉足倏起,精准无比地踢中了少年握枪的手腕,顿将手枪高高击飞,少年一惊,迅速回身,一拳便向齐天月尖挺玉胸挥出,齐天月俊面飞起一缕忿红,后足发劲,轻盈柔躯有如受风荷花般翩然振起,凌空蛮腰发力,玉足连环踢出,春潮一般攻向少年,少年双手轮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稳稳退步,有条不紊地将齐天月的攻势一分分化解,退出一箭之地后,齐天月潜力垂尽,娇躯一阵摇晃,落下地来,少年嘴角泛起一丝狞笑,一步跨上,向着齐天月小腹曲骨穴飞起一脚,仍是阴损下流之至。
哪知齐天月却是不怒反笑,欢靥粲然,少年不禁看得一怔,足下却丝毫不缓,疾袭齐天月,忽见白芒闪动,自齐天月背后蹿起空中,正是甄陀罗玉箫,少年登时颜色大变,不及攻敌,先自变势跃起,探手捞向玉箫,却听噗的一声沉响,少年应声闷哼,颓然落地,手腕血如泉涌,已经中了一枪,开火之人,却是先前挟持齐天月的黑衣人,玉箫呼呼落下,齐天月身形几乎与少年同时长起,纤手轻探,动如脱兔,将之闪电接过,英姿矫健,风神飒爽,有如飞天仙女,随即冉冉落地,另手一翻,一只熠熠生辉的玲珑小刀已经比在了少年喉头,整个过程兔起鹄落,行云流水,前后不过三五秒光景,已将敌首制住,一干匪众虽欲开火助阵,怎奈齐天月自始至终都与首领贴身短打,投鼠忌器,终于先机尽失,眼睁睁地看着主动易手。
一时间舱中无人出声,便只听得少年手腕伤处血液沥沥低落地毯,有如叹息,良久,那少年方才长叹一声,众人闻声心头一松,只道他要忍输服软,却不料他忽然面色一冷,厉声喝道:“开火!”
但听噗噗之声不绝响起,却是齐齐向着那先前开枪偷袭少年的黑衣人射去,黑衣人原地一个急旋,身姿敏健,妙味委婉,风衣登时鼓鼓荡起,顷刻间也不知道中了多少枪,身后的卫生间隔门已然弹痕斑驳。
众匪狂射一气,方才渐次停火,只见那袭黑衣已是筚路蓝缕,悬持片刻,便告悠悠委地,宛如一片极大败叶,却是中空内虚,其下之人不知何时已经脱身遁去,众匪慌忙环顾四视,却见不知何时少年身前又添了一人,冰雪面目,兰竹气息,藻玉精神,居然也是个极美少女,只是神情殊为淡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杨柳腰间环着一圈**,数条导线引出,被她操在手中,随时都可能引爆,大惊之下,众匪登时不敢再行造次,纷纷凝枪作势,引而不发。
这位少女,自然便是齐天月的保镖司无邪了,在取得机长信任之后,她按照齐天月计策潜伏在驾驶舱内,将自杀式劫匪击晕,同在豪华舱内利用两名空姐迷惑对方击晕黑衣人的齐天月汇合后,借助机长的配合,猝然发难,果然擒贼擒王,一举建功,只是齐天月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少年如此残虐变态,在她们出门之前片刻间便已收割两条人命。
齐天月皓目眄转,看到先前被少年枪杀的二人尸体,登时玉面一寒,二话不说,手起掌落,噼噼啪啪给了少年四记结实耳光,这几下劲道好足,直震得她自己纤手也隐隐作痛,少年一张清秀面容顷刻便肿胀成了猪头。
齐天月一抡手中甄陀罗,恨声道:“就为这个,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她从先前那黑衣人和方才少年的反应已然判断出了对方的目的,虽然明知对方所图甚大,故尔才不惜几番大费周章,甚至辣手行凶,但此刻直面血淋淋的杀戮,心中仍是难免义愤填膺,同时又隐隐有一缕痛悔生出,这二人本自无辜,却因不巧同自己搭乘同一航班,便落得横死惨境,或多或少也是自己的责任,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愤懑酸涩难名,忍不住又是几记耳光挥出。
少年静静将之一一承受,待得齐天月收手,方才懒懒一笑,用只有齐天月和司无邪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别傻了,齐小姐,你问问你身后的司公主,看看这些人……”说着他下巴昂出,将整个机舱连带自己同伙一并扫过,续道:“同蚂蚁有什么区别,在《长生曲》的价值面前,他们又算的了什么,同一千四百年来,为了长生曲而送掉的性命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你完全不了解《长生曲》对于渴望它的人的真正意义,为了它,别说杀个把个陌生人,就是让我杀父弑母,奸淫掳掠,或是潦倒落魄,为奴作伥,都不会有半点犹豫!”说到这里,他脸上本已凝结的紫黑血迹仿佛又变得殷红大作,身躯也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似是兴奋已极。
少年急促喘息几回,又自渐渐平复,有些抱歉地优雅一笑,道:“抱歉,一时失态,让齐小姐你受惊了,不过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至仁旗司无己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是不是哦,司公主?”说罢露出一丝极端不屑和挑衅的神情,盯了盯司无邪,随后便又旁若无人地随着犹自奏鸣不休的圆舞曲摇摆起了身子,仿佛完全没将抵喉利刃当成一回事。
司无邪玉容不波,恍若未闻,只是一步上前,用枪抵住了少年太阳穴,将齐天月替下,翼蔽身后。
少年任由司无邪施为,再不反抗或下令攻击,直到她换位完毕,方又道:“司公主,你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齐小姐的,这个世界上,惟一拥有《长生谱》并且知道正确演奏方法的,就只有齐小姐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次又是你们赢了,我们开枪的话,只怕你立刻就会引爆炸弹的吧,那样的话,《长生曲》就要永久地湮灭在已经流淌了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长河里了,你明知我们宁可任务失败统统去吃牢饭也不敢伤害齐小姐一根毫毛的,却还这么做,实在是多此一举,和你平素冷静的传闻大大不符哦,真是令人奇怪呢。”
齐天月听得分明,不禁蛾眉紧蹙,她已经多次听过长生谱,可实际上却根本连其一点门径都摸窥不到,那是属于小姨的东西,自己鸠占鹊巢,虽说想尽办法要将小姨的角色继续饰演下去,却每每被这类情形打击的丢盔弃甲,我不过是一枚赝品棋子啊,在这个时空中,什么都做不到,哪儿也去不成,齐天月明玉雕琢般的嘴角不禁再度露出一弯自嘲的苦笑。
司无邪听到最后,修眉一挑,骤一扬膝,重重撞在少年小腹,少年登时面色惨白,冷汗滚滚而下,身子躬成了一枚虾米,只是脸上恍然之色与讥诮之情却更加明显了。
司无邪却不理他痛楚,又冷冷问道:“谁是你的老板?是凌百生还是海?”
少年也真倔强,居然毫不理会司无邪逼问,只是强忍剧痛,勉力仰首道:“司公主,难道你对……”
司无邪这次不待少年把话讲完,便又一膝疾顶他胸口檀中要穴,这下若是顶实,少年当即便得闭气昏厥,自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她这下出手,却不似平常那般迅疾准确,待到击出,已然错过一拍,少年却低吒一声,并指如刀,疾切司无邪用来控制附身炸弹的操线手腕,势道又狠又准,志在必得,分明比适才同齐天月放对时还要快几分,哪里像是负痛出击,只要这下被他得手,令司无邪失去引爆炸弹这张讹诈王牌,局势便又要逆转,届时齐天月和司无邪也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了。
但司无邪是何等样人,岂容他这等雕虫小技得逞,当下冷哼一声,单手反转身后,扣定齐天月细软蛮腰,另手一扬,竟将手枪抛去,跟着玉指连弹,银光如水,纷纷飞针疾射少年胸腹诸处要害,二人相隔不过半尺,举手抬足可说眨眼便至,司无邪却依然能连续发针袭敌,去势分明,井井有条,丝毫不紊。
那少年既为匪首,身手自也不差,仓促间生生将身躯一侧,让过大半飞针,余下一小半却都钉在了他切出的臂掌之上,诸穴受制,登时软软垂下,司无邪却并不就此罢休,玉掌依样切出,咯喇喇数声,将他肱骨,尺骨,桡骨一并击碎,彻底废了少年这条臂膀。
少年额上豆大汗珠源源渗出,面上却依旧慵笑不止,滴溜溜一步滑出,让过司无邪正面锋芒,先前中枪之手探出,仍是抓向她控线玉手,司无邪秀眉一扬,纤细身形旋起,带动齐天月有如两只交颈仙鹤剔翎梳羽一般冉冉转身,少年那一抓登又落空,双姝秀丽长发交相纠缠飞扬,浮凸娇躯彼此错合贴靠,有如轻盈共舞,曼妙无边,哪里能让人相信是在同恶敌生死相博。
司无邪得势不饶人,玉掌再切,又是咯喇喇数响,登又将少年这只胳膊也完全废掉。
少年清秀面庞一阵痉挛,笑容已然有些勉强,却仍一足飞出,还是不离不弃地攻向司无邪操线之手,司无邪如法炮制,又将他肱骨,胫骨,踝骨逐一击碎。
少年顷刻三肢俱残,但他意志也真够顽强,竟然单足在地面一撑,合身扑上,张口露出齐齐白牙,依然对着司无邪盈盈玉手锲而不舍地咬了过来,只是再也无法保持优容笑颜,面上已然不见半点神智,满是狂热狞历之色,似是除了当下目标,再无半点留恋之物,目光火热之至,中人如灼,齐天月自司无邪香肩后探出螓首,瞧得分明,不禁心中长声喟叹,她实在想不通,《长生曲》究竟有何等神奇魔力,能令人如此舍生忘死,赴汤蹈火都这般趋之若骛。
司无邪丝毫不为所动,手起掌落,又将少年锁骨斩断,把他生生劈落在地,但见他身形犹自不断蠕动,仅靠下颌撑持前移,居然又挪出尺许,似是全不知痛,仍欲抢上,但重伤之下,力气衰竭,挣得几下,终于晕厥过去。
这番交锋不过三四照面,情形却是惨烈无比,众人瞠目结舌地瞧着二人动手过招,无不心胆欲丧,好半晌都醒不过神儿来。
齐天月见不是头,忙自司无邪身后绕出,玉躯挺立,扬声提气,对兀自首鼠两端的劫匪娇声喝道:“抛下武器,你们已经彻底没机会了,不要做傻事!炸弹一响,大家全要同归于尽!”她前世屡历险境,自知这种关键时刻,首务攻心,双方斗的便是气势,只要稍微露出一丁半点怯态,便再极难翻身,当下不敢怠慢,秀目轮转,玉雪般眼神逐一扫视过去,神情冷冽有如亘古冰川,众匪同她女神般凛然不可轻犯的目光一加触碰,无不纷纷披靡,低下头去,不一刻便已再无敢与之对视者。
齐天月再度深吸口气,骤然喝道:“抛下武器!!”这一声清肃严正,直如鹤唳九霄,一名神经较为脆弱的劫匪闻声不禁身躯一颤,手指抖处,枪械铿然落地,跟着便有如急病传染一般,哗啦啦抛枪之声响成一片,瞬间便无负隅顽抗之徒,早有义愤乘客上前,一通拳打脚踢,瞬间将他们打倒。
众乘客担惊受怕许久,至此方才阴霾尽释,不禁泣笑交加,,有为劫后余生额手相庆者,有为痛失亲友号啕恸哭者,舱内一时乱作一团。
齐天月木然不语,依旧沉浸在牵连无辜之人受累送命的惶疚之中,难道这就是我重生后的宿命么?无法摆脱无穷无尽的不知所谓的算计,还要不断给别人带来厄运,齐天月在心底呻吟一声,抬起晶润洁白有如明玉的双手,呆呆定视,我是个只能带来不幸的怪物么?无所谓名字,无所谓身份,无所谓意义,无所谓道路,无所谓灵魂……这么想着,不禁心口剧痛,鼻息紧促,玉颊之上血色刹那褪得干干净净,变得一片雪白,娇躯一晃,软软向后倒去,落入早已守护在身后的司无邪温暖柔腻的怀中。
司无邪环定齐天月秀颈蛮腰,螓首俯就,同她樱唇叠印,香舌伸出,轻轻叩探齐天月紧闭玉齿,齐天月心知适才剧斗长恨又再度引动伤痛发作,当下乖乖勉力开启贝齿牙关,放司无邪滑腻丁香进得自己檀口,她之前消耗匪浅,此刻斜斜倚在司无邪玉臂环圈之中,素手自垂,芳首略仰,却无力挣回,只得任凭司无邪用典型的男式姿态拥吻自己,天哪,好像真是一对情侣那样,可是,为什么我并没有太多反感?齐天月心思烦乱多端,星眸茫然眨动几下,缓缓阖上,修长睫毛不住颤抖,仿佛受惊小鹿一般。
司无邪本自专心致志地为齐天月渡气镇伤,此刻齐天月娇弱无助神态乍现,她瞧得片刻,却似被灼伤一般也紧紧闭了剪水秋瞳,白皙晶莹的玉颊上却隐约有些霞光透出,攀揽齐天月纤秀双肩的芊芊素手也自稍晃,带得齐天月笔直垂下的如瀑墨发一阵涟漪,同时齐天月只觉对方输送的气息强度大增,流速却时缓时疾,莫可名状。
盍舱众人呆呆地瞧着眼前一对珠玉蝴蝶般的明艳少女闭目紧拥深吻,天光流韵,云气蔚影,有如一副完美无暇的天使油画,却没注意她们身后舱门中,一道黑影隐约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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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生死不堪无限意 艰危深仗一时才
更新时间2010-4-23 0:59:38 字数:4718
良久……唇分,齐天月与司无邪各自睁眼,水雾玉眸之中均是暧昧难言,似浅嗔,似暗喜,似委屈,似痴迷,流转不定,相向无言,偶有对视,却又急忙错开。
终于还是齐天月先自举步,全然不加理会窃窃私语的身旁众人和讪讪上前殷勤献媚的苏半山,直直走到那陨命少女身前跪下,望着她犹带着一丝对生的留恋和对死的恐惧的大大瞳子,良久不语,末了轻轻伸出素手,拂过那双神色复杂的秀目,替她阖上眼帘,无限疲倦地叹息一声,也不回头,便对跟来的司无邪道:“无邪,人们兜兜转转,来来往往,最终仍是生生死死,却又究竟期望着什么?!”
却听身后有人道:“当然是期望着各自心中的极致愿景,为之付出各种代价都在所不惜,财富,自由,感情,乃至生命!比如我现在所期望的,就是你的太真箫和《长生曲》,齐天月小姐!”声音冷峻坚毅,仿佛大理石雕无懈可击。
齐天月闻言娇躯一震,愕然回首,赫然竟是先前力排众议毅然支持她们的机长,此刻依旧紧绷着刀刻斧凿般的五官,不苟言笑地望着她们,好像一块万年化石,手中不住地抛玩着一把的银亮手枪,那手枪镂花刻纹,冗饰繁彩,倒像是件精美工艺品,另一手却牢牢捏着一团米黄色塑胶炸弹。
众人甫脱虎口,又入狼群,前车之鉴犹在,眼见局势不善,当即各自无比自觉地乖乖坐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齐天月冷冷地盯着机长,忽道:“这个人——”她一指晕倒在地的摩登少年,“恐怕和你不是一伙的吧?你应该原本是想在他得手之后再杀出来架横梁吃现成的吧,他是什么来历,你又是什么路数?区区一架飞机上居然会有两起劫机者,《长生曲》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样劳师动众,前仆后继?”
齐天月审时度势,便已判断出这机长当同客舱劫机者不是一路,否则大可趁少年同自己二人放对时伺机下手偷袭司无邪,想来是应是顾忌他孤身一人无法与少年众多手下抗衡,故尔顺水推舟,借力打力,让自己二人同少年先行拚斗,然后不论结局如何再出来坐收渔利,端的是老辣阴险之至。
机长听齐天月问到后来,毫无情绪的眸子中,不禁淌过一丝奇异色彩,他将手枪捏紧,比划几下,道:“作为持有太真箫的天韵灵童,居然说自己不知道《长生曲》的来历,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不过我不介意你究竟耍什么花样,其实单听听名字也知道那是怎样的东西了,现在,废话时间结束,请把太真箫和《长生谱》交给我。”
司无邪身形急转,将齐天月娇躯护定身后,与机长默然对视,二人神情气质如出一辙,一般的冰冷淡漠,对峙有顷,方听司无邪若无其事地道:“太真箫和灵童都在这里,还有上百吨TNT当量的炸药,你如果用强,大不了一拍两散,什么也得不到。”
“哦?”机长丝毫不为司无邪的威胁言辞所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收敛起了冷漠表情,以一种怪有趣的目光越过司无邪香肩,迎上了正冷盯着他的齐天月潜蕴恍惚忧虑的眼神,“同归于尽?呵呵,好啊,我一点都不反感这样的结局,反正人生在世,苦多乐少,早点解脱,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得不到长生,那么什么时候下场,也不过是个时间游戏而已,只是这样一来,齐小姐当然也会一起送命,你身为齐小姐的随护,却将任务弄得惨淡收场,会甘心么?何况这满满一舱三百多条性命,可就也随着我们一起陪葬了,对齐小姐来说,这样也无所谓吗?”说着将手中塑胶炸弹画个圈子,作势一比。
机长老奸巨猾,心思缜密远非那少年拍马能及,丝毫不以司无邪的反要挟为意,寥寥几句话便将齐天月与司无邪的七寸各自击中,同她们比起了无赖,看谁更不在乎鸡飞蛋打。
司无邪闻言肩头微微一耸,环护齐天月的藕臂也暗自一紧,机长眼光锐利,见状忙道:“请不要乱动,司公主,否则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手指一抖不小心引爆。”司无邪低哼一声,却也停了动作。
齐天月姣容幽寂,有如森寒玄潭,注视机长良久,却并不作声,机长和司无邪亦各不言,一时机舱之中鸦默雀静,只有轻微嗡动清晰入耳,令人窒息,就连穿窗而入的灿烂阳光仿佛也要被凝冻成片再纷纷崩解碎裂。
终于还是机长率先打破沉默,这次他的口气不再自信笃定,也变得有些困惑起来,“齐小姐,你很明智,并没有对我的暗示表态,那么既然言辞无法摸清你的真实意图,就该让位给行动来证实了,很不幸,这场游戏,谁的牵挂越少,谁的胜算越高,而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哦,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屈服,这个人就会没命!”言毕握枪之手一挥,随意指住了身旁贴近过道相坐之人的头颅,乃是一名中一名粉团玉琢的可爱孩童,惊恐万分之下,竟然傻住了,呆呆地瞧着眼前黑洞洞枪口,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
齐天月一缕秀发无风自扬,撩过眼帘,留下一片暗影,舱中众人各自费力吞咽一口唾液,紧张兮兮地死死盯住了齐天月的紧抿檀口。
“二!”
忽然“哇”地一声幼稚哭喊蓦地暴发,那孩童死命抱住了身旁一位妇女的胳膊,连唤道:“妈妈,娜娜好怕,娜娜不要死!”声情哀切无比,令人不忍卒视,齐天月秀目眼角微不可测地收缩些微,却被机长一点不落地瞧了去。
“三!”
“等一下!请不要开枪!”就在机长手指堪堪扣上扳机一刻,齐天月终于再也无法保持缄默,被迫开口低头,她已经眼见两条无辜生命因她而丧,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都是鲜活的,有着各自悲欢离合的生命啊,机长闻言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当即收起手枪,那对母女死里逃生,不禁抱头痛哭失声。
机长玩味地打量玉面之上满溢无奈和愤怒的齐天月良久,方才悠然道:“齐小姐,真的很难想像你就是这一代的天韵灵童,居然会对蝼蚁一般的存在怀有恻隐之心,说实话要不是我刚才亲眼看到你一系列悲天悯人的可笑言行,是绝对不会想到以这种无聊手段来威胁你的,果然妇人之仁祸患无穷啊。”齐天月听到这里不禁柔躯剧震,司无邪觉出她有异常,再度反手将她环护,藕臂略紧,齐天月方才得以重行镇静。
机长瞧在眼里,讥嘲一笑,又道:“司公主,想必你现在对齐小姐的决定也是困惑愤怒不已吧。”说着居然对着司无邪扮了个鬼脸,一直以来他都是容色庄严,这下大是诡异,看来凡是对《长生曲》存有觊觎之人,精神多少都已有些不正常。
司无邪缓缓拧转芳首,同齐天月对视一眼,见到齐天月露出的浓浓歉意,不禁一怔,却并不开言,只是将手中甄陀罗轻轻递至她手中,若有意若无意地将齐天月冰冷柔荑握了一握,随即回过头去,眼芒淬厉,摄住了机长。
齐天月极其缓慢地趋步上前,越过司无邪时低低道:“对不起,无邪,又让你失望了。”司无邪用几乎不可目见的幅度微一摇首,惕厉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机长身左。
机长强抑不耐,道:“齐小姐,请把太真箫交给我,等下还要麻烦你录一份《长生谱》及其具体奏法。”
齐天月应言上前行得几步,忽然面色一变,盯着机长身后道:“那是谁?”
机长惯历风浪,岂会将齐天月这等拙劣的声东击西手法所乘,当下连头都不回,宽容一笑道:“齐小姐,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不过还是不要玩这种……”以下小孩把戏四字还未及说出,忽觉拿捏炸弹的手猛地一震,塑胶炸弹登时飞出,画过长长一道抛物线,被司无邪扬手接下。
机长怒吼一声,却不回身应敌,足下发力,一步跨出,抓向齐天月手中玉箫,齐天月素手一翻,避让开来,跟着腾身而起,踏在他伸出手臂之上,纤足倏点,正中机长祖窍穴,登时将他踢得血流涔涔,摇摇欲坠,机长负隅顽抗,勉力举起手枪,作势瞄准齐天月,便要一扣扳机,却被对面司无邪一根银针射入枪口,当即哑了火,他心思残忍狠辣,齐天月远远不及,于这拳脚功夫却大是有限,当下又被齐天月飞起一足踢中玉堂穴,软软倒地。
那偷袭机长将威胁最大的塑胶炸弹击飞之人,却是苏半山,他先前曾飞包相助齐天月击倒过一名登徒子,那时齐天月已知他也是身手不弱,司无己既派他随行,自有根据分寸,苏半山老成持重,先前少年劫机时,对方人多势众,自问无能将之一举制服,便即隐忍不发,等待良机,后来齐天月突出奇兵,将危机从容化解,他也就得以继续隐藏实力,此后在机长与二人对峙之时,他便蓄势待发,待得齐天月受挟上前,他也悄然掩上,发出信号,齐天月心领神会,一招欲擒故纵,果然将刁钻无比的机长也诳了进去,被苏半山一击得手。
众人两度生死逆折,此刻再次转危为安,各自瘫倒,已然无力呼泣。
齐天月玉躯一挺,又自跃下,俯低身子,凑近机长娇声喝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前面那起人又是什么来头?”
机长却不作答,眼神满是讥诮之色,冷然低声道:“你知道这些也没用了,我的任务失败,就让大家为我陪葬吧,飞机高度只要降低到海拔五百米以下就会四分五裂,趁还有燃料,抓紧时间写遗书吧。”
齐天月闻言不禁怒发如狂,狠狠一揪机长制服领口,将他提至面前,寒声道:“那么你之前都是在骗我了么?明知道全机人都要送命,还敢那样威胁我?!你这个禽兽,三百多条生命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一堆数字!?”前世一言既出,便被奉为圭臬的齐少爷几时让人这样掉过花枪,还是人命关天如此举足轻重之事,当下齐天月只觉脑中嗡嗡一片,恨不得将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撕碎。
机长闭目不答,头颅却软软耷拉了下来,不一刻连吐白沫,皮肤也随之变作了诡异的樱桃红色,身子一阵痉挛,即告断气,一股苦杏仁味道弥漫开来,当是咬碎口中含有氰化物的假牙自尽了。
齐天月心乱如麻,厌恶地将机长尸体重重放脱,起身一把推开作势欲问的苏半山,疾步走向驾驶舱,司无邪一言不发,紧随其后,留下一舱众人面面相觑,浑然不知齐天月为何明明已经脱困还这般如临大敌。
齐天月没有心思理会一拥而上道谢不已的机组人员,扬气提声道:“请保持飞行高度在海拔五百米以上,飞机可能被安放了航高感应炸弹,情报还无法得到确切证实,大家请严格保密,不要将恐慌扩散!”此刻她俏面生寒,玉颊凝霜,星眸含冰,娇躯上下仿佛有丝丝冷气不断散发,众人一瞥之下,无不凛然,复又想到她两番用计使强折服强敌,举重若轻,大是行有余力,便是须眉男儿,也不能过,不由更是肃然起敬,当即唯唯诺诺,连声答应。
齐天月心下略安,又问道:“燃料还可以支撑多久?”
驾驶员瞅了仪表盘一眼,忧心忡忡地答道:“很快就要飞抵目的地,最多还能维持两个小时,就会因为燃料短缺而必须尽快下降着陆。”
齐天月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沉声道:“请先不要脱离海域,同时启动非常状况应急预案,我去客舱安抚一下乘客。”说罢拉起司无邪匆匆转身离去。
客舱之中已是一片杂声鼎沸,众人均是诚惶诚恐,不知之前齐天月的气急败坏主何凶吉,越是前途未卜,越是忐忑不安,短短一阵便已谣言纷起,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更有甚者还猜测齐天月可能是另一起劫匪,在扮猪吃老虎,待得齐天月二人再度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望向她们的目光已然形形色色五味杂陈了,感激者有之,敬佩者有之,畏惧者有之,憎恨者有之,却无一人胆敢出声,便只静静瞧着两位花容玉貌的娇娆少女,一时鸦雀无声。
齐天月勉力压抑下激荡的心绪,粲然笑道:“大家请不要惊慌,飞机被恐怖分子做了些小破坏,正在积极抢修,可能会耽误大家一些时间,不过我向大家保证可以安全着陆的,请相信我,在下来的时间里还要烦请大家保持镇静。”边说边将晶莹秋眸在各人面上逐一缓缓扫过,玉颜沉静,不起半点涟漪,神情无比恬和安详,有如沐光浴荣的至高天使,众人只觉一阵光洁无瑕的祥和氛围自她看似柔怯的玲珑娇躯上氤氲而生,丝丝沁入心田,不知不觉中已将烦杂不安的负面情绪一一平复压下,当下个个沉稳静坐,不再聒噪。
齐天月又复恬然一哂,轻轻自舱尾收回目光,意态有如行云流水,挥洒从容,只是在扫视过一处舷窗时,轻盈娇躯不禁微微一震,握着司无邪的春葱柔荑也忽地变得极为冰凉,冷汗源源不绝渗出,不一刻已将二人玉手一并濡湿,司无邪淡淡看她一眼,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无数担忧,询问,惊惶,安慰各自纷纷依稀闪过,不过片刻便即各自无形,齐天月微微侧首示意,司无邪缘着她精巧玉颌望去,但见舷窗之外的洁白机翼上,一处极不起眼的米黄色突起隐约可见。
司无邪默默审视片刻,又同齐天月对视一眼,二人低低地异口同声道:“航高感应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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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天光尽入新诗卷 云海闲开美画图
更新时间2010-4-23 0:59:51 字数:4768
豪华客舱内,天色如水,将各式物件器皿无不映得金碧辉煌,齐天月略显疲态地倚窗而坐,纤白玉手相互扣绞不休,华胜春松的修颀身材被浓郁而又清冽的阳光一加映衬,愈发的晶莹澄澈,皓质芳泽毕展无余,只是瑰艳娇颜却如水岑寂,明星妙目紧阖,新月蛾眉微蹙,似是有着无限难解的心结。
司无邪与齐天月相向而坐,却并不去瞧对方,只是芳首暗垂,出神地盯住了齐天月映在地面上轻盈飘逸的倩影,淡淡云絮不时掠过窗外,那点绰约素影便随之一阵幻化迷离,恍如清音飞挂,无迹可寻,司无邪望得一阵,明亮眼神也一点一点渐渐销化溶解,氤氲水意渐次浮泛而起,越转越浓,最初的清凉却点滴消褪,几欲不存,细若瓷玉的白皙秀颊之上酡红朵朵,鲜妍欲滴,婀娜浮凸的娇躯也自微微摇曳震颤,仿佛不胜陶醉。
便在此际,齐天月蓦地呻吟一声,却是满蕴苦涩无奈之意,听来大是心酸,司无邪听得分明,身躯一震,闪电般地倏抬螓首,站起身来,却正迎上了齐天月无助愧疚的哀切眼神,不禁一呆,俏面闪过几许暧昧慌乱,却也不过是片刻间事,刹那又即恢复常态,道:“伤势发作了么?”语调虽然依旧平淡如水,却似被春风拂过一般,依稀有了丝微涟漪波动,不复再是天心月圆的无瑕之境了。
齐天月却丝毫没听出司无邪的异样声腔,无力感和挫败感正不断冲击袭扰着她的灵魂底线,听司无邪询问,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口应道:“不是。”司无邪闻言不再追问,自行归座,星眸之中异彩闪烁,似是轻松,又似失落。
齐天月依旧对司无邪的异状视而不见,她推开司无邪默默递上的牙买加蓝山,别转螓首,痴痴望着窗外纤尘不染的浩瀚云海,自顾喃喃叹道:“这就是终点站之前的最后一道风景么?果真妙丽无双,令人心颤神摇。”
司无邪静静听着齐天月呢喃自语,齐天月说到最后一道风景时,她却并未追随齐天月的视线,而是一直目不转瞬地瞧着眼前丽质天成的明玉佳人,待得心颤神摇四字入耳,不觉娇躯一颤,气息不由急促了几分,随即又极为用力地别过头去,不再去看齐天月。
齐天月眺望半晌,又自凄然一笑,回头对司无邪道:“无邪,看来我们这次没有好运可走啦,我实在想不出怎么在五百米以上海拔高度去拆除安放在机外的炸弹,恐怕我们最多也就只有一个多小时好活了,只是……”说到这里她轻舒嫩滑柔荑,将司无邪纤纤素手合于掌中,司无邪微一颤缩,却没能抽出,便即不再挣动,齐天月一双盈盈秋瞳璨若晨星,幽若夜昙,牢牢地摄住了司无邪的晶莹玉面,柔声道:“你后悔么?”
司无邪若有意若无意地逃避着齐天月的明冽流波,目光跃动片刻,最终停留在了齐天月开合不已的丹蔻樱口上,嫩唇皓齿有如鲜花细玉,朱素交绕,天光流转,益发各自显得莹润纤洁,司无邪星眸之中又现片刻迷惘,随即道:“后悔这种情绪,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齐天月苦笑一声,道:“是了,是我忘记了。”她檀口翕张,似欲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出口。
司无邪自齐天月精致如雕的口角唇间收回视线,重新垂下芳首,低声道:“你呢,后悔答应苏半山参加擂台赛么?如果后悔的话,又是怎样一种感觉呢?”语气怅然若失,浑不似平素的淡定空无。
齐天月闻言默然,一点都不后悔么?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她迭逢大变,几遭逆折,对于生命的敬畏和眷恋,又岂是寥寥“不后悔”三字所能轻易抹杀得掉的?且不论前世如何意气风发,裘马扬扬,便是今生,箫心剑胆,飞觞醉月,时日虽促,也足堪品味把玩,更何况她托体化形,借小姨躯壳重生,每于心底思及,不免惴惴惶疚,只觉自己鸠占鹊巢已属万般亵渎,若再自保不得,令小姨娇躯香销玉陨,可就更加万死难辞其咎了,纵然齐天越可以不惜身畏死,她却不能狠心对齐天月这般不加怜惜,这条性命,是小姨赐给她的,她没有权力放弃,也绝不愿放弃。
想到这里,齐天月心痛如沸,便是千万不舍,却又如何,此刻身陷绝境,便是大罗金仙,怕也回天乏术,看来小姨这皎洁如玉的完美身躯,注定是要在这碧空云海之上化作香灰一缕了,事到如今,辗转回眸,齐天月心头一片惘然,重生以来历历往事有如默片电影般不断自脑海中闪现浮动,说不上是悔是惜,昔者弘一大师坐化前夕,手书“悲欣交集”四字,齐天月刻下心情,却也相去不远,只是她本就性子倨傲,加之屡历异数,久而弥坚,纵然心中天风海雨,面上却不肯露出半点端倪,当即浅浅一笑,道:“反正都要过去了,谈不上后悔不后悔的,细想一下,有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倾城佳人生死相随,还有什么后悔的呢?”她前世虽非轻狂成性,但此际生死彷徨,约束大减,不禁又自开口调笑,话一出口便暗骂自己孟浪,司无邪刻板教条,只怕是自讨没趣。
果然司无邪并不接茬,只也将点漆一般的晶莹妙目牢牢盯住齐天月光华玉面,异彩不时闪跃,仿佛夜幕下无边草原中的星星之火,齐天月微觉诧异,正待相问,却听司无邪低低地道:“我们要死了么?”
齐天月苦笑着点点头,道:“恐怕是的。”
司无邪又自沉默一阵,忽道:“我从未体味过那些复杂的感觉,既然是你赋予我体会它们的机会,我也只能以你作为参照,这样说起来,我……”她略一踌躇,编贝玉齿一咬鲜润唇瓣,终于缓慢而决绝地道:“我也不后悔。”
齐天月心头突地一跳,司无邪素性淡薄,与她一路接触,均觉难以捉摸之至,眼下这般坚定复含柔怯的情态,实所未见,只是心下虽觉奇异,眼中却见妩媚,司无邪相貌本就娇艳明丽无比,只是平日多为淡漠神情所掩,令人难生亲近,此刻浮饰尽去,顿觉烟视媚行,眼角眉梢,春光融暖,举手投足,顾盼生姿,齐天月不觉有些目眩神驰,又复转念想到昨夜最后的疯狂缱绻,不禁玉颊生晕,有如绚烂云霞,但随即便又喟叹不已,红颜韶华,转瞬便要成为过眼烟云了,天道如何?吞恨者多。
齐天月默默抽出甄陀罗,凑近口边,芳兰气息灌入,明媚清音泠泠而发,她心境凄苦,曲调却是加意的婉转柔和,直如好鸟鸣涧,锦鱼跃潭,一齐凑发,众妙毕备,两位娇丽少女一奏一聆,俱各沉坐,惟有灵曲妙音缠绵不绝,司无邪痴痴地瞧着齐天月的专注容颜,玉眸之中不时泛起阵阵五色涟漪,奇妙难言。
齐天月心无旁骛,全力回忆此生种种欢快片断,越吹越是温婉柔媚,过得片刻,渐渐忆及近前,霎时两具僵硬尸身和一管乌黑枪口在脑海中一闪即逝,蓦地娇躯一僵,乐音顿止,甄陀罗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司无邪反应如电,当即跃起,玉臂分合,便将齐天月纤腰秀颈箍定,跟着便要吻定柔唇,为齐天月渡气,哪知齐天月螓首连摇,连连出力挣扎,累的俏面绯红,娇喘咻咻,好歹避开司无邪明艳绛唇,方才长出一口气,道:“无邪,我不——”阵阵馥华气息顿时随之醺腾,不绝如缕地钻入了司无邪近在眉睫的琼口瑶鼻。
齐天月本待要说“我不是伤势发作”,哪料“我不”二字方一出口,便见司无邪星眸一阵迷离朦胧,似有无数莫名情愫纷逝而过,有诧异,有委屈,有懊恼,有愤怒,有凶狠,还有一点呼之欲出的……跟着玉容乍低,不管不顾地吻住了齐天月的柔嫩芳唇,力道之大,撞得她唇齿一阵隐隐作痛,后面的真正意图更是来不及说出,齐天月心中顿时乱作一团,茫然无措之至,既是惊异,又复震骇,混不知平素内敛守静的司无邪怎么此刻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司无邪吻定齐天月,更不迟延,檀口微张,清香四溢,灵舌已悄然分开齐天月鲜艳丽唇,不住叩击起她的细玉牙关来,齐天月只觉阵阵滑软细腻的奇妙感觉连绵不绝地自唇瓣齿龈间递来,眼前司无邪目中已然不见一丝澄澈明净,纯然一片惬意沉醉,不由更是惶急,忙使力挣扎几下,想要脱出司无邪怀抱,但她身陷座椅,正面被司无邪牢牢搂定,哪里挣得出来?
司无邪觉出身下娇娃意欲脱身,粉臂一紧,登将齐天月玲珑玉躯紧收怀中,跟着修长美腿轻分,已然跨坐在齐天月身上,将她牢牢夹定,两具袅娜娇躯紧密贴合,彼此更无半点间隙,司无邪濯濯素手隔着齐天月单薄衣衫摩娑不已,手法虽是生涩拙劣无比,却是无处不至,光润香肩,平滑细背,柔弱纤腰,广被遍覆,齐天月强抑娇躯各处的麻痒感觉,不令自己震颤起来,司无邪滚烫气息不绝喷在她吹弹可破的白皙秀颊上,所到之处登即泛起团团红云,娇妍鲜莹,宛若朱砂。
齐天月心中惴惴,已然觉出司无邪有些不大对头,忙乖乖分开编贝玉齿,放她滑腻丁香进来,盼得为自己渡气之后,能以清醒过来,谁知她方将银牙开启一道细缝,司无邪的灵巧小舌便已迫不及待地生生挤入,仿佛窒息许久终得解脱一般,从雪喉中发出一声荡人心魂的腻吟后,却不像之前几次那样去抵住齐天月上颚,而是纠缠着她的香舌翻卷撩拨起来。
齐天月避无可避,只觉一阵香润绵甜的感觉迅速将她袭裹,连丝毫抵抗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接连不断地缠绕,挑动,吮吸,她登时傻了眼,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疗伤,居然演变到了这种地步,猝不及防之下,她已是樊篱尽释,任凭司无邪予取予求,便这样足足失神半分钟之久,齐天月方才有了反应,忙将螓首一仰,想要让开司无邪的侵犯,却忘了自己身后尚有椅背,不过一挣,便又受阻,然而这个轻微的举动却像是又强烈地刺激到了司无邪,但见她秀容沐火,媚眼画丝,用力一搂齐天月,登将二人娇躯倩影带起,一起滚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舱内金郁阳光原本灿烂无比,此刻却也显得旖旎难方,双姝高飞云巅,窗外莹白碧蓝,有如仙境,窗内腻粉嫣红,仿佛欲天。
两位绝色佳丽一阵翻滚缠绕,交替上下,直到抵住一处桌角方始停下,四瓣芳香鲜唇却依旧紧紧密合,齐天月只觉身上的司无邪的兰麝气息不住打在自己耳垂上,每一次都像是有一道暗昧,短暂而强烈的电流滚过自己心尖,令她难以承受却又依稀有些恋恋不舍,司无邪玉躯火烫,熨帖在自己身上,便似有丝丝热流不断走入,不多时便已游遍周身,不禁酥酸欲软,她强忍至此,实已竭尽所能,这下活色生香盈怀满抱,登时再也支持不住,嘤咛一声,原本紧绷的娇躯顿时泄气般地绵瘫了下来,一直同司无邪挨擦厮磨的圆润酥胸却同对方一样昂然欲挺,隔着薄衣轻衫,清晰感受着彼此那两点娇艳蓓蕾的骄傲。
齐天月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小腹之中一股火热腾地升起,顷刻透入四肢百骸,眼前佳人热情如火,娇颜滴水,一缕甘甜香津正自顺着二人不住炙烈摩擦的柔软樱口缓缓渡下,齐天月全身酸软无力,连转动一下玉颈的力气都提不上来,只得一口口尽数吞下,也是六月债还得快,昨夜司无邪被迫无奈吃她香涎,而今不过半日,便要让她身偿,齐天月雪喉间唔唔有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司无邪唤得清醒。
司无邪小舌每每主动出击,却总被齐天月辗转腾避好久方才捕捉得到,及至纠缠片刻,尚未来得及从容体味一下那滑腻香甜销魂夺魄的无边诱惑,却又被她逃开,司无邪食髓知味,几轮输攻墨守下来,心火大盛,越是急切想要一亲芳泽,越似遥不可及,不禁嘤吟一声,分出一只芊芊玉手,捏定齐天月精巧下颌,略一加劲,登时令她动弹不得,跟着皓齿乍分又合,不轻不重地在她花瓣般鲜嫩光润的纤唇上啮噬了一口。
齐天月登时“呀”地痛吟失声,修眉紧颦,妙目微张,滑溜溜香舌却一个闪避不及,被司无邪发力一吸,引入自己温润滑腻的檀口之中,随即樱唇紧抿,说什么也不放她回去了,司无邪巧舌如簧,肆无忌惮地不断凶猛冲击着齐天月丰富而敏感的香腻柔软,齐天月被她一路侵犯袭扰,早已力倦神乏,这下登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狼狈不堪地任由司无邪品尝采摘,只觉阵阵媚惑不住从身上少女甘芳口腔传来,浑身上下如同浸泡在无边温泉中一般,暖融融懒洋洋,一点一滴的力气都无法凝聚起来。
司无邪吮吻半晌,勾定齐天月的纤纤素手已自移开,学着对方昨夜的手法,缘着齐天月曲线玲珑的娇盈身材蜿蜒而下,一路揉捏捻拧不止,她于挑情一道极是幼稚,只弄得齐天月酸痛连连,却又有种狂野的魅力自她玉笋指尖波波扩散开来,虽然勉力强抑,却终是克制不住娇吟出来,一声声落入司无邪耳中,却仿佛更加助长了她的情致,当即玉指分张,将齐天月耸翘坚挺的酥胸牢牢握住,跟着稍稍用力一揉,齐天月腻哼一声,乏倦欲死,一时彷徨无计,生死大关已迫在眉睫,难道司无邪自分必死,故而行状大异,将深压心底的念头不加克制地释放了出来?如今被她牢牢缠住不得脱身,怎么办?这样下去,时间真的要不够用了,齐天月扫了一眼墙上挂钟。
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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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君定安危碧空里 我分生死白云中
更新时间2010-4-23 1:00:06 字数:5431
司无邪,为什么会这样?齐天月大惑不解,心烦意乱,娇躯各处不断传来的潮水般的微痛轻麻轮番冲击着她脆弱不已的理智防线,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齐天月死死忍住被身前明艳少女和体内残余媚药挑动的滔天情欲,艰难地思忖着尽快结束目前窘境的可能方案,只是司无邪无师自通,手法越来越娴熟巧妙,时紧时松,时急时徐,在她嫩滑敏感的雪肤花貌上无所不用其极,几次都令她忍不住颤声呻吟叹息,却被司无邪的火热樱唇封堵下来,兰麝气息团团窒滞在喉,不多时便即玉颜酡红,娇妍如醉,种种变化点滴不余地落入司无邪的璀璨玉眸,又是一阵秋波迷乱,其中跃动的异彩更加茁壮了几分,手下也愈加恣肆放纵,齐天月伤势在身,又兼药性未除,哪里是她的对手,眼看便即周身酸软,完全缴械。
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齐天月吹弹得破的娇嫩酥胸在司无邪芊芊素手的任意揉搓下不住地变形扭曲,即便隔着一层薄衫,她也能清晰地觉察到那强烈而又狂野的痛楚和诱惑,她先前挣扎脱力,此刻丝毫反抗不得,被司无邪多端挑逗下,胸前那两点鲜艳蓓蕾早已羞人盎盛,司无邪有些好奇地分出两根玉指,将之捻住,一阵撩拨,齐天月娇躯登时随之不可遏制地剧颤起来,她明眸长闭,修眉紧蹙,从二人牢牢吮吻的娇艳唇瓣中发出一声饱含痛楚和舒快的难以言说的含混呻吟,却随即又羞愧不已,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即便体质对抗不了,难道要连意志也一并沦陷掉么?你可是男生啊,不要像个小女儿那样柔弱不堪!齐天越!
还有一小时。
司无邪的侵犯并未就此打住,将齐天月玉胸狎玩一阵后,修长纤手又不安分地一寸一寸向下挪移起来,一边还生涩地施展着昨晚齐天月对她使用的伎俩,一路摩娑划绕,慢慢经过齐天月不断微颤的平坦滑润小腹,纤细柔弱楚腰,灵活一缩一探,齐天月只觉下身一凉,司无邪已占领了她股间幽香四溢的秘密花园,拙劣而缓慢地拢捻玩弄起来,齐天月顿时惊惶失色,极力收缩着娇躯,想要躲开司无邪,可她被司无邪合身压定,肢股缠叠,又哪里避让得开。
还有五十分钟。
致命要害被人控制,齐天月有再高的道行也是枉然,司无邪手法无比稚嫩生疏,却一样可以为她制造潮水般源源不绝的酥爽战栗,齐天月面颊胜火,口眼生春,不住地从被司无邪深吻的樱唇雪喉间嘶吟出声,气息急促而又热烈,将二人散披秀发不住吹射扬起,掠过晶莹剔透如同琉璃脂玉的纤嫩肌肤,几乎要将胸口一股沸腾热血生生自精巧檀口勾出,齐天月心中既是哀怨,又复缱绻,最终混作一片无可奈何,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女孩儿逼入绝境,实在太丢人了,可惜,昨晚受伤太重,不然只要能使出寸劲,也说不定可以推开她,只是,会舍得那样么……
还有四十分钟。
司无邪媚态天成,不过几回拨弄,便已掌握了令齐天月酥软难耐的窍门,连番划绕撩逗之下,齐天月只觉股间很快便即有了让她羞不可支的湿润滑腻,甚至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淫糜的气息正在一层层地将司无邪的纤纤玉指包裹缠绕起来,司无邪对此不加理会,只是专心致志地回忆和应用着昨夜齐天月的手法,锲而不舍地进攻之下,齐天月只觉身下仿佛成了一座随时可能喷涌的火山,酸麻不堪的感觉愈积愈烈,无边舒爽也随之水涨船高,她再也无力维持最后一丝矜持,随着司无邪一次次的勾挑,她的螓首不住狂乱摇曳,终于摆脱了司无邪的温柔朱唇,嘤吟娇喘,连绵不已,司无邪兀自懵懂不解,手下加劲,又是灵巧一抹,这下子登时要了身下娇娃的命,齐天月曼声长吟,嘤嘤清悦,听来无比撩人心旌,仿佛空谷灵音,辗转徘徊,又如层巅浮云,缥缈缭绕,同时蛮腰一拧,娇躯骤挺,居然将司无邪一并带高半尺有余,僵持剧颤片刻,又告重重落下,砸得地毯嘭地一声闷响,齐天月剧喘不息,樱口开合,星眸迷茫,娇躯上下散溢蒸醺着阵阵清爽甘芬,充盈了整个舱室,司无邪本能地停下手来,静静伏在齐天月急促起伏不已的酥胸之上,呆呆地瞧着她细若瓷玉的雪颈之上的浅浅红潮。
还有三十分钟。
齐天月玉躯余潮久久方退,犹是娇喘不定,流波宛转朦胧,不住地茫然扫视,每每同司无邪复杂难明的目光一加接触,后者便情不自禁地将美眸阖闭,像是怕被她灼伤似的,半晌,却听司无邪道:“是这样来体会么?我是学着昨晚你的方法,是不是弄痛了你了?可是时间不多了,我想尽快尽多的学会它。”声音既含歉疚,复兼迟疑,尚自带着一缕若隐若现勾魂夺魄的天生妩媚。
齐天月登时心头一清,不禁哭笑不得,这个司无邪实在太实心眼了,自己虽然说过要她多分出些心思来领略身外的风景,却偏偏好死不死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唱了这么一出,这算哪儿和哪儿啊,只是她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是自己非礼在先,现在人家有样学样,把自己连本带利赚了回来,还振振有辞,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无上绝学,这个哑巴亏也只有咽下去了,再行分说,徒惹头绪,而且,再回味起刚才那销魂蚀骨的过程,齐天月只觉心中似乎不但对司无邪一点反感都提不起来,反倒隐约有些亲昵,难道,不知不觉中,我有点喜欢她了么?齐天月心中一惊,忙用力甩甩螓首,将这个自己暂时不敢面对的问题丢开。
当下齐天月勉力长吸口气,提起几分精神,道:“无邪,我要你帮我,等下我就去拆弹。”
司无邪秀眉一挑,齐天月急忙摇摇手,道:“你先听我说完,昨夜你跟那个风御使作战时,她控制气流的手法被你一一破解,你肯定对此也些浸淫,一会我通知驾驶舱把高度降至临界点,尽量减小压差,然后破开舷窗出去拆弹,你就马上不论用什么方法也好,将开口封住,保持机内气压,直到我拆弹结束,飞机平稳降落为止,你能做的的,对吧?”说罢,一双晶莹妙目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司无邪。
司无邪眉峰略紧,思忖有顷,冷冰冰地道:“愚蠢的想法,你成功的几率不到百分之十,很可能刚出机舱就被吹落,我不同意你冒这个险。”语气虽然淡定依旧,却隐隐有一丝焦灼和坚定在内。
齐天月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太过异想天开,但眼下祸在眉睫,再不行险,难免魂飞魄散,当即又道:“我在札幌买了一双强力粘性鞋,本来是为去见晴山徒手攀岩准备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不去尝试的话,所有人生存的概率都是零,那样的话,你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这也无所谓么?”她同司无邪几番交流,自然对她的死穴一摸就中,还有一个理由她没说出来,全机人所以命悬一线,都是因为她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天韵灵童身份和甄陀罗箫的缘故,如果坐而待毙,同自己亲手杀掉这些人也没多大分别,她又怎么会允许不论是小姨还是自己背负上这样的命债?
果然司无邪垂首不语,只是披垂在俏面之前的秀发微微荡漾不已,显是内心正在不断激烈冲突,齐天月心急如沸,不由又向挂钟扫视一眼。
还有二十分钟。
齐天月知道若不说服司无邪,一切都成画饼,当即又一顿足,道:“不这样的话,到时候你也会死,那样就再也无法体会我跟你描绘的风景啦。”
司无邪骤抬螓首,玉眸之中诸色纷然,幻化不定,最终一清,缓慢地点了下头。
……
驾驶舱内,机组人员听了齐天月的计划,个个目瞪口呆,直以为在听天方夜谭,然而当他们亲眼目睹了司无邪轻巧地操纵一根银针在空中进退自如地穿绕,停顿,旋转之后,方才不得不相信了齐天月的话,只是个人情知只怕照这如花少女所说,由她出机拆弹,九成九是个死,可若不一博,也是一死,然而恋生惜身,向为人之常情,纵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她居然有此大胆魄大毅力从容面对九死一生境地,这份气度,等闲须眉也难及其万一,当下众人又是慨叹,又是感佩,又是惋惜,不知不觉中,已不再将齐天月视作一介娇怯女子,纷纷毕恭毕敬地祝愿道谢。
驾驶员想了一想,道:“齐小姐,其实可以让这位具备异能的司小姐陪您一同出舱拆弹,海拔五百米的话,如果减慢航速,凭豪华客舱的密封性和坚固性,即便有所缺损,对整机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司无邪闻言转头凝视着齐天月,眼神中压抑着一缕询问和期待。
齐天月凝重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能在五百米的高度拆弹,那样太危险,没有缓冲高度,一旦出现意外,比如需要抛下炸弹的情况,炸弹会因为低于临界高度而立刻起爆,近在咫尺的爆炸气浪对飞机的冲击也是致命的,至少也要保持在七百米高度,而且无邪留在舱内,还能随时应付不测。”她见众人连同司无邪还待开言,忙一挥手道:“时间紧促,就这么定了!”这下却是前世的少主威仪了,语气虽然依旧淡定,却没了转圜余地,众人只觉不容反对,只得默然应允。
……
已被严密封锁的豪华客舱中,司无邪持拈银针,闭目养神,忽而妙目一睁,素手招扬,一道白光稳稳钉在舷窗正中,起初毫无任何异状,但紧接着便有一阵肉耳难辨的琐细声音不断响起,以银针为中心现出了一道道一圈圈的白色细小裂痕,裂痕迅速扩散,绽裂声也随之愈加响亮,霎时整面舷窗一片斑驳陆离,有如冬日窗花,跟着乒地一声炸响便即四分五裂,散成满地圆滑颗粒。
仿佛有一张看不见巨口猛地一吸,首当其冲的司无邪身形一晃,束发银环铮地飞脱,一蓬秀发瞬间笔直横空,指向缺口,但见她玉手相互叩合,捏了个狮子印诀,风声登时消止,飞舞青丝也自披垂于肩。
司无邪向一旁等待多时的齐天月略一顿首,示意已经做好准备。
齐天月嫣然一笑,向着玉颜明灭不定的司无邪凝视片刻,随即轻步上前,将有些发呆的她拥住,在她冰凉香唇上轻轻一印,司无邪神情一滞,又复一震,只听齐天月柔声道:“乖乖等我回来一起看风景。”随即一个潇洒转身,长发轻轻拂过司无邪玉面,若舞飞扬,身形展动,舷窗缺口处的通明空气一阵朦胧涟漪晃过,已然跨出舱外,齐天月踏定机翼,不再回首,吃力地稳住娇躯,向着炸弹挪去,留给俏面之上满是暧昧难明的司无邪一个完美背影。
还有十分钟。
齐天月甫一出舱,便觉一阵极强力道汹涌而至,猝不及防之下,双足虽已换上强力粘性鞋,也自一阵震颤,不禁身形连摇,几乎便要被它卷挟而起,大骇之下忙使个千斤坠手段,全身精气神瞬间沉过膝部,总算勉强定住,终风且暴,着面如割,齐天月吹弹得破的俊俏玉面只觉辣辣生疼,似是连一丝肌肉都牵动不得,其上雪肤也仿佛被不断挤压变形,还好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这时丑态,这么自嘲地想着,齐天月极其缓慢地将玉足一丝一毫地向前蹭出,那速度便是乌龟蜗牛也要比她快上几分,但也别无良策,只得这般锲而不舍地寸进不已。
劲风不止,将齐天月墨染玉洗的漆亮长发吹得狂舞不已,一袭白衣也自迎风招展,猎猎翻飞,登将她曼妙玲珑的婀娜身材惟妙惟肖地勾勒出来,天光如水,云霞时过,齐天月素衣玄发,迥立碧天云海之中,上下皆是无限虚空,惟其一人迎风傲立,意态飘逸超卓,风神潇洒绰约,笔墨委实难言,司无邪在舱内痴痴瞧得一阵,突地玉面一红,手印登解,狂飚随即涌入,好在她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绝,当即忙又轮转纤指,重行结印,方始再度稳住舱内气流,只是这次芳首低垂,几可触及自己挺翘酥胸,说什么也不再抬起,便只不时瞟上齐天月一眼。
还有五分钟。
齐天月缓之又缓地向着炸弹不断挪蹭,只觉每近一分一厘都要消耗莫大心神体力,她高空悬身,毫无凭峙,单以一己之力对抗无穷天威,委实艰苦异常,加之伤势未痊,之前还与司无邪一番缠绵,也自劳累不轻,炸弹距她一丈有余,若在寻常路面,可说眨眼便至,然而此刻齐天月堪堪挪移不足一半,便即心跳气喘,眼前金星乱冒,几有心力交瘁之感,勉力再挪尺许,更觉乏倦欲死,不禁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上,她怕身后司无邪担心,忙死命压忍而下,却再也无力站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恰巧司无邪抬眼瞧来,见她无力憔悴模样,不禁又是一颤,手印几乎又要瓦解,这次她却死死忍在原地维持气障,编贝玉齿紧咬之下,绛珠樱唇顿时鲜血淋漓。
还有三分钟。
齐天月无力站起,索性全身趴伏在机翼之上,手足并用,继续向炸弹匍匐挪去,此刻她心中便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持着她绝不放弃,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身后这么多无辜生命因为自己而命丧黄泉,这是自己的责任,更是义务,同时也是债务,机翼粗糙不堪,挪得一阵,膝肘衣衫尽被磨穿,娇嫩似水的肌肤不多时也随之皮开肉绽,在身后洁白机翼上留下四道长长殷红血痕,只是却毫不停留中断,一直向着目标炸弹延伸而去,司无邪瞧得分明,眼角蓦地一跳,几根微细血管骤然炸裂,丝丝鲜血涌出,顷刻将黑白分明的玉眸染得血红。
还有一分钟。
齐天月竭尽全力,总算挪至炸弹跟前,膝肘已经连疼痛都已感觉不到,她努力调息片刻,不敢再行迁延,忙探手而出,几把撕扯开覆盖炸弹的粘胶,一枚鸡卵大小的漆黑炸弹登时显露出来,却没有大片中常见的计时器,而是连着一支晶莹的细玻璃管,其中贮满水银,齐天月一眼便即认出那是一架简便的汞柱气压计,只要水银液面上悬浮的引信降过临界刻度,便会引爆炸弹,当下不敢怠慢,双手齐出,将炸弹同气压计一并小心翼翼地托起,恰巧一阵强猛气流吹飞而至,登将她轻盈娇躯摇动,连带手中气压计一连几晃,洒了少许水银出来,齐天月大惊失色,水银损失,液面必然随之下降,一旦超过触发高度,可就前功尽弃了,当下不及细思,素手一扬,便将炸弹向着后下方全力掷出!
“轰隆”炸弹飞出百米开外后,凌空绽成一朵灿烂百合,形态优美,硝烟素淡,几乎让人觉得那是一件精美工艺品,而不是狰狞的索命无常。
时间到,飞机燃料到了极限,开始渐渐下降高度。
齐天月勉力回身,冲着司无邪开颜一笑,素手招扬,也不顾自己衣衫褴褛,长风猛烈之下,多处露光,心中只有喜悦和骄傲。
司无邪定定地看着齐天月的璀璨笑靥,玉眸之中眼神流转不定,欢欣,庆幸,无奈似乎一一显现,几乎令齐天月以为那不再是素来淡薄虚静的司无邪。
齐天月豪赌得手,狂喜之余也不禁后怕不已,再一鸟瞰身下悠悠碧空,朵朵白云,不禁一阵神摇魄荡,不敢再行耽搁,便要转返机舱,谁知方一挪动,忽然心口剧痛大起,如遭电亟,跟着眼前一黑,檀口翕张,鲜血登时喷出,只觉心神一松,娇躯随即无力软倒,天风猛烈,顷刻便将她刮离机翼,向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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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侬去不知云有态 卿来唯觉海多情
更新时间2010-4-23 1:00:45 字数:4810
碧天如洗,白云似练,耳畔风声呼呼不止,身子轻盈如羽,在浩荡虚空中飘摇转荡,有如无边瀚海中一叶轻舟。
第二次坠落了呢,不知道这一次还有没有运气重生,这么想着,齐天月不由自主地探手自腰间拔出甄陀罗箫,忍着咳血的冲动,将其凑在口边,她坠落的速度似乎格外缓慢,区区一千米不到的高度,居然在将这一系列动作从容完成之后,依旧没有到头。
身下是横无涯际波光嶙峋的蔚蓝海域,齐天月试着调整了下身姿,没费多大劲便在空中恢复了站立态势,螓首低过,依稀可见海面五颜六色的舢板风帆,迎风映日,生趣盎然,只是,这样的灿烂景致,再过片刻,便再也不能为我所见了吧。
悠悠箫声响彻天际,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箫声容与渡淮去,海上魂须七日招。不旋踵间,此身便将托魂化海,春日碧潮生,秋时华月满,便这样年年岁岁逡巡翱翔在这净若琉璃,澄若翡翠的汪洋之中吧,海上可有那虚无飘渺的仙山?海中可有那玲珑勾回的楼阁?供我一缕残魂在彷徨失路,四顾无依之际休憩喘息?默数斗转星移,细看涛生云灭,就让这沉默的,永恒的,虚无的蔚蓝,将我的灵魂不分昼夜地荡涤下去吧。
有或许这次重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意外地延续了小姨本该完美谢幕的生命,拙劣不堪地饰演着本没有资格扮演的角色,将小姨的无瑕一点一滴地玷染,再一次地,齐天月快速回顾了重生以来经历的幕幕场景,张张面孔,桩桩情事,不是不带任何主观色彩的单纯省视,而是近乎叹息般的颤抖触摸。
阿姝,清凉如水,温柔如水,可惜,无法再领略品鉴你的晶莹情怀了。
霜儿,热烈如火,活泼如火,可惜,无法再承受回应你的蓬勃朝气了。
明湖,狡黠如狐,媚惑如狐,可惜,无法再招架玩味你的另类趣味了。
小颜,窈窕如花,鲜嫩如花,可惜,无法再欣赏照顾你的纯洁萌动了。
姐姐,华美如月,盈缺如月,可惜,无法再畅享报答你的深沉爱意了。
还有柯吉士,苏经理,小荷,或多或少欠了你们一些什么,只有等下次登场的时候偿还了,还有……
无邪……想到这个名字,齐天月不由有些分外黯然,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这样令我牵挂了呢?是在颠簸气流中的黑暗相拥?是在龙狮盛会上的飒爽英姿?是在登别雪夜里的生死依存?是在刚才飞机上的暧昧亲昵?恐怕在她眼里,我只是个除了碍手碍脚不断添乱之外一无是处的头令她痛的存在吧?总是身不由己地给她带来一个个越来越大的麻烦和困扰,可是,她一次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呢,总能一次次地应手化解,尽管……有时要付出相当巨大的代价,可她却从来都是那样义无反顾,毫无怨言地承受下来,一次次地为我的任性买单,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习惯了有她陪伴的感觉了啊,我们都是这么孤独,无可倾诉,又都那么骄傲,从不低头,有一个同类的感觉,真的好亲切,死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可是,最后一刻,无邪不在我身边,还真是有些寂寞呀……
呼呼风声自耳畔掠过。
无邪,不羁如风,岑寂如风……
无邪……
齐天月箫声渐转哀凉,拖曳着无尽的喟叹和遗憾,一丝的眷恋与思念,悠悠下落,一缕殷红自她樱口溢出,不绝汇入玉箫吹口那一点艳痕,阳光浓郁,将其映照的无比璀璨耀目,齐天月轻闭秋瞳,重生之后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泪水盈夺而出,洒入广阔天际,格外晶莹剔透,纤尘不染,仿佛一串圆润盈洁的通明珍珠,熠熠生辉,令人心悸而又心碎,那是甜蜜,也是哀愁,是美丽,也是寂灭。
无邪……
齐天月下坠不停,闭目静待最后时刻的降临,心中却呻吟般地叹息不绝,泪水也盈盈不断地渗溢而出,恍惚中,只觉一根纤细清凉的手指轻轻触过自己面庞,勾走了新近淌出的一滴泪水,跟着蜂腰一紧,已被人牢牢揽住,一具温软滑腻的躯体随即贴靠了上来,将自己严严搂定。
齐天月疑惑地抖动几下修睫,却并不睁眼,湮灭顷刻即至,怕是临死之前的幻觉吧,随它去了好了。
哪知幻觉不但不消失,反而愈演愈烈,那只纤纤素手为齐天月拭泪一阵,又缓缓移下,将甄陀罗轻轻拨开一边,跟着她只觉樱唇上一片温润软腻,一条灵动香甜的小舌,正在不住挑动她的牙关,那感觉是如此的熟稔,仿佛横亘在她全部的记忆天空当中,又仿佛清晰如昨日夕阳晚霞,那温柔,坚定,此刻令她泪落心碎的感觉。
齐天月颤抖地微微张开星眸,司无邪娇艳无瑕的俏面登时印入眼帘,见她睁眼,静若春湖的瞳子中不禁掠过一丝欣喜与娇羞,却再没有任何掩饰,如此的直截了当,灼灼生辉,似乎蕴涵了无限思绪,白玉双颊上也随之泛起一阵浅浅红晕,小舌却更加欢快用力地叩击起齐天月的贝玉牙关来,一边细语呢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齐天月第一个反应是糟糕,飞机没了司无邪镇压,气流拥入,怕是凶多吉少,然而螓首抬望,但见其依旧平稳滑行,方始心下略定,知道高度有限,兼之密封得法,这一机三百多条生命算是保住了,自己临死之前,还算是免了一桩大大杀孽。
齐天月随即感觉便是无尽的欣慰和欢喜奔涌流泻出来,令她不能自已,无邪,太好了!又看到你了,无论怎样,还是不想品尝分离的滋味啊,能在死前再见你一眼,我真的很知足了……
然而齐天月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随即升起的判断击得粉碎,无邪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会死,那么她也……傻瓜,傻瓜!你这是送死啊,我不想你死!齐天月狠狠地瞪向了司无邪,然而刚一撞到对方那盈若琉璃,璨若星月的深深玉眸,接触到那丝丝盎溢出来的难言情愫,登时又让她泄了气,无边的苦涩随即升起,无邪,你是为了任务和目标而跳下来呢?还是为了我呢?恐怕在你眼中,依旧是目标最为重要吧?以致不惜以生命为祭品来维护它,只是,你眼中那我看不懂的光彩,可是为我而燃起的么?我们,是一对傻瓜啊……
这么想着,齐天月忘情地舒展藕臂,也紧紧地搂定了司无邪,她颤抖着松开樱口,将司无邪的香腻甜润放入,依旧是温存抵在上颚,清凉蓬勃的生机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镇压下了适才发作的伤痛,然而齐天月却不再矜持,雪喉间腻人嘤吟一声,灵舌一搅,激烈地渴求撩逗起来,我们就要死了,就在死前放纵一回吧,世俗此刻已遥遥退去,天海澄澈,我心亦然,无邪……
司无邪怀抱佳人,对方鲜花般娇嫩,火焰般灼热的唇瓣上的阵阵企求分毫不差地传给了她同样香润莹腻的双唇,随即齐天月一阵摩擦卷绕,登将她的娇舌自上颚纠缠下来,开始了绵绵不断地温柔进攻,司无邪先是一怔,跟着玉瞳清亮渐失,若隐若现的羞涩水意略起,她同齐天月几次三番接吻,次次体会不同,惟有此次,是齐天月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出击,但司无邪逆来顺受的失神并未持续多久,此前在飞机上已经有过主动经验的她很快便轻车熟路地学着齐天月的方式回应起对方的撩逗来,二人的滑腻甜芬彼此进退趋守,打起了香艳的舌仗。
这是她们首次水乳-交融地沟通,这恐怕也是无邪最后一次体会目标之外的风景了吧,齐天月心中喟叹不已,也凄艳不已,情动之下,香舌吮舐更是激烈,缕缕甜津在双姝檀口间转来渡去,不时被其中一人咽下雪喉,唧唧有声,却谁也不肯认输放过对方,各自强忍着彼此兰麝气息的蒸醺,压抑着胸腔中炸裂般的窒息,好像憋着劲要让对方更加燥动难耐,很快两具袅娜娇躯便剧烈地潮热战栗起来,两张原本细若瓷玉的精致娇靥此刻也双双通红滚烫,如同火灼一般,一道道撩人心旌的腻声哼吟不时响起,却再也分不出是谁所发,呻吟在长空瀚海间很快便被拉伸如丝,却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未曾有片刻中断。
远远望去,鹅衫雪裳,猎猎交翻,墨发玉肤,相互映澄,花颜月貌,对照生辉,蓝天,碧海,白云之中,两位明媚少女便有如姑射仙子一般御空乘风,又有如巫洛神女一般瑰姿艳逸,端端是飘渺绝尘,不可方物,流光溢彩,超凡绝俗。
双娇动情拥吻,浑然忘我,丝毫没意识到她们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已经大大超过了下坠应有的极限,从旁观视角看来,与其说她们是在下坠,倒不如说是在极其缓慢地飘移,往往一柱香时间,二人下落丈许,就能飘出数十丈,便这样拖曳着斜长轨迹,徐徐翩飞。
这样过得良久,司无邪像是终于意识倒有什么不对了,忙连摇芳首,想要摆脱齐天月的抵死纠缠,齐天月哪里肯放,樱桃小口牢牢吮吸定了怀中俏佳人,香舌不住缠绕拨弄之下,司无邪本就久战乏力,这口气一泄,顿时玉躯酥软,无力地瘫倒在齐天月怀中,螓首埋在齐天月挺拔丰盈的酥胸之间,倒也总算是逃离了她的唇舌撩逗,司无邪娇喘吁吁,吐气如兰,听来异常急促密集,齐天月暗自啧啧称奇,之前便是应对劲敌,封锁气流,司无邪也未曾像这般不胜负荷,眼见她醉眼迷离,茫然失神地张望不已,却始终不能聚焦一处,精巧鼻翼连连起伏翕动,檀口珠唇也随之开合不断,其中的细玉白齿隐约可见,似是不胜喘息,却又偏生媚惑无边。
齐天月见状怜惜大起,忙将玉臂分展,护定了司无邪娇躯,身形转动之下,却也随即发现了二人运行状态的古怪,不由弯眉凝黛,大惑不解,眼下这般下坠方式,怕是要过上个把小时,才能飘完剩下的高度,然而齐天月自昨晚见识过了司无邪与伊贺御使的离奇本事之后,心理承受能力已是大为加强,当下试着挪移几步,发现完全无法控制去势之后,便不再尝试,心道这般飞法,怕是可以死里逃生也未可知,她情知必有蹊跷,但既然于己无害,现在便完全没有心思去忖度其中要窍,尽人事,安天命好了。
司无邪自失定力不过片刻,便即醒转,发现自己有如小猫般地依偎在齐天月温软怀抱中时,不禁又是玉面一红,好在齐天月还在打量四方情形,并未注意到怀中佳人窘态,司无邪忙咬牙挣起,略一匆匆扫视,也便明了局面,当下也不出言,只是抱紧齐天月娇躯,免得一不小心彼此吹散,又要大费周章找寻。
齐天月察觉到司无邪动静,知道她已经缓过劲来,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怜爱地伸手轻轻摩娑着她水磨脂玉一般滑嫩的俊俏面容,娇声问道:“为什么跳下来?”
司无邪流波宛转,深深注视着眼前之人的专著神情,目光幻化不定,半晌,方低声道:“任务也好,体会也好,我都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她性子纯稚,言辞间也是全无忌讳,此刻未脱险境,死字依旧张口便出,毫无挂碍。
齐天月自然不会为此不快,相反闻言反倒心中一阵欣悦,二人仍然生死难料,司无邪在如此关头依然不忘她的嘱托,可知自己还是在她心中有着很重要的地位的,之前的努力有了成效,尽管未克全功,也是殊为难得得了。
司无邪秀眉紧颦,思度一番后又道:“刚才你坠落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空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一点重量,却总有一个念头跟我说,我宁可掉下去的是自己,也不想是天月,可是这种想法却一点没有从任务目标的角度生出,那是你所说的情感的一种么?”
齐天月芳心一颤,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终只是依旧将司无邪俏面揽进自己怀中,轻轻摩娑着她匹缎般丝滑的秀发,暗暗叹息不已,这么青春娇艳的少女,却是怎样孤独灰涩地成长起来的啊,以致最终连自己的情感都分辨不出,当下不及多想,温声道:“我想,这种情感,最起码也可以说是‘喜欢’了吧。”
司无邪却不依不饶地继续盯住了齐天月,接着问道:“最起码?是同任务的最低完成限度一样的定义吧?那么,比它再高些的,是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却连自己都不知不觉地在齐天月的盈软楚腰间画起了圈子。
齐天月微觉难过,却又不忍心拒绝司无邪,只得强抑战栗,勉力道:“那……那个……,是……一个……一个字。”说到这里气息已然不纯,被迫中断,长长娇喘一声,心下不住抱怨小姨身躯实在太过敏感。
司无邪用心听到关键处,却不料齐天月突然卡壳,还以为她又是伤势发作,忙又将她拥紧,作势欲吻,齐天月急忙一偏芳首,道:“没有发作。”她生恐重蹈机上覆辙,再被司无邪赚了去,因此只得简明扼要地开门见山,岂知转头一瞥之下,登时愣住了,司无邪见她神情有异,也顺着她目光望去,不禁也是一怔。
一朵宝光流动的七彩云霞,正向二人徐徐飘来,她们乘风滑翔,这彩云却是逆风而至,速度大是不慢,顷刻便来到身前。
那彩云仿佛甚有灵性,绕着二人一阵盘旋氤氲,似是见礼,随即逐渐膨胀,一点点地将齐天月和司无邪包绕了进去,齐天月修眉一皱,忙示意司无邪一同闭了呼吸,司无邪略一思索,自怀中取出一枚银针,却见流光熠熠,并未变色,当下对齐天月点点头,二人方才放下心来,重新吐息。
那彩云仿佛有形有质之物,卷托着二人,便如一团极其坚韧柔软的棉花糖,一点点地向着正西海岸线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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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谁信乱离花不见 只应惆怅水东流
更新时间2010-4-23 1:01:00 字数:4892
齐天月二人被那彩云托带,悠悠向下飘沉,清风徐来,泠然善也,只是心中讶异,混不知眼前异像是何来历,恍惚间但听一阵古朴乐声自身下海面飘来,声调沉郁苍凉,雄浑肃穆,齐天月乍闻之下,不禁一怔,随即又是一惊,登时忆起,此刻这阵乐音,便是半月之前,自己出院后的首个清晨,在浓雾之中出力相助自己对抗那凄切筝声的陶埙之音,上次邂逅,是友非敌,此际重逢,更显扑朔迷离。
齐天月沉心静听,只觉埙声颇为坦荡正大,有如星垂平野,月映长河,中庸守正,令人心头宁静平和,纯是一派大家风范,并未掺杂一丝敌意,当下稍稍心安,侧目去瞧司无邪,见她也是一副坦然神情,未现戒备之色,便又安定几分,再过稍顷,齐天月小心翼翼地轻轻松开司无邪,果然那彩云甚是韧密,依旧稳稳托住二人,漂移不断。
齐天月见状心头大定,朗笑一声,提气扬声道:“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焉。”随即抽出甄陀罗箫,凑近檀口,略一酝酿,便即合着对方音腔,按宫随商,应和起来,箫音柔婉,埙声浩荡,二者应答不已,阴阳吞吐,动静相生,竟是说不出的谐和悦耳,时如岿巍绝顶缭绕生风,时如潺淙细流辗转击石,时如云散皓月当空,时如水空明珠浮海。
空海澄澈,云霞蒸蔚,曲如天韵,人似风鸾,便这样载飘载奏,渐渐高度愈降愈低,透过身下云朵宝华彩光,已隐约可见一座微型岛屿,此时已值深秋,那岛上却依旧树木葱茏,峰峦叠嶂,云烟横曳,鸥鸟蹁跹,有如世外桃源,齐天月凝神索听,依稀辨出那埙声起自岛中最高一处丘峦,此刻身下彩云去向亦是彼处。
再飞一刻,彩云高度益发降低,埙声曳更加清晰嘹亮,已然可见山颠一座古典亭阁,檐角翼然,形致典雅,其中陈列一案四凳,俱是白玉雕就,一人青衫广袖,正襟危坐于内,手中捧持一具紫砂陶埙,犹自鼓吹不已,山风徐徐,带动丝丝云雾自亭间,案上,衣角,埙孔不断穿绕萦纡,恍若仙境,只是吹埙之人身影望来极是凄凉落寞,不免略有肃杀之感。
彩云冉冉降低,终于载着齐天月和司无邪稳稳落于亭中,随即缩成尺许方圆,在亭中游弋不定,齐天月早已屡历奇变,已是见惯不惊,当下收了箫音,便要上前与青衫人搭话,岂料一视之下,不禁惊愕不已,“怎么是你?”
那人颀长身材,面目俊雅,只是颇有愁苦忧郁之色,赫然便是至仁实业的董事长,司无邪的兄长,司无己。
齐天月茫然望向司无邪,却见她玉容无波,当是早已知道眼前情形的来龙去脉,当下更是疑虑迭起,便要开口相询。
司无己缓缓放下陶埙,略一点头,示意二人坐下叙话,随即一振长袖,那团七彩云霞登时如同活物一般,凝成一束,几个摇晃,钻入他袖中去了,司无己再一拂袖,掠过白玉案面,三只带托青釉莲花纹茶盏便即凭空浮现出来,这下手法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几近魔术。
齐天月定睛细瞧,那茶盏青釉满饰,底心露胎,釉层匀净,开片密布,心知当是汝窑珍品,暗道这司无己果真不凡,这小岛荒无人烟,却能如此挪移造化,她也不动声色,再复举盏,只见袅袅茶烟浮泛而出,望之叶片鲜绿,聚立盏底,汤汁橙黄,嗅之清润入肺,气韵高爽,也是上品君山银针,当即微一啜饮,甘醇入口,登将烦乱逐一压下,情知诸多谜底揭晓在即,遂静心等待司无己下文,盏中茶水虽经饮用,却丝毫不见减损,依旧保持八分高度,兼且滚沸如新。
司无己也自啜饮一口,终于开口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声音依旧喑哑疲倦不堪,直如风中残烛。
齐天月一时犯了难,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争先恐后地喷薄而出,却不知第一个该问什么,踌躇之际,不禁将甄陀罗箫轻轻摩娑不已,随即再一沉吟,将之举起,道:“这支玉箫,有什么神奇,为什么招来那么多人的觊觎?”
司无己放下茶盏,接过甄陀罗,把玩两下,忽地高举过顶,对着足下青砖猛力一砸而下,齐天月大惊失色,待要阻拦,却哪里来得及,但听波地一声脆响,一块坚硬愈钢的青砖应声粉碎,司无己手中晶光盈然,玉韵圆润,甄陀罗居然丝毫未损。
司无己收起玉箫,随手递回给怒不可遏便欲兴兵问罪的齐天月,摆摆手道:“不要担心,太真箫,哦,你管它叫甄陀罗箫,是昆山鸾玉磨制,坚硬无比,自有唐一代出现,就是历代天韵灵童的贴身灵物之一,入水火不侵,遇刀兵不损,过了一千四百多年,还是这样剔透如初,只是历代保有它的主人,却都各自凋零,委土红尘。”
司无己顿了顿,又自抿口清茶,续道:“太……甄陀罗箫,是复现《长生曲谱》的关键器物之一,缺了它,《长生曲》绝不可能再度奏响,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势力处心积虑地要谋夺它。”
齐天月如坠云里雾里,心头疑窦不减反增,又问道:“《长生曲》是什么东西?”
司无己没有立时作答,而是微微仰头,稍闭眼帘,似是沉浸在什么回忆当中,良久,当齐天月耐着性子喝下第三盏茶(按量计算,因为杯子总是满的)后,几乎按捺不住便要再度发问时,司无己方才悠悠道:“《长生曲》,顾名思义,就是拥有让人长生不老魔力的神奇曲子,看来你出了一场车祸,把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齐天月呼地站起,动作之剧烈,连自一开始便即默坐一旁的司无邪都惊动了,司无邪静静扬起脸,看着她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俏面,眸子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紧张,却被一旁不动声色的司无己抓了个正着。
齐天月极力压抑下将手中价值连城的茶盏掷向司无己的念头,闭目急促娇喘几下,方重新睁眼紧盯着司无己,沉声道:“司先生,我们现在进行的难道不是很严肃的话题么?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开玩笑呢?哪有长生这么荒谬的事情!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出过车祸?!”
司无己依旧端坐如山,反诘道:“那么你是不是认为腾云驾雾这种事情也很荒谬呢?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出过车祸,等下自然会跟你解释。”
齐天月不禁哑口无言,毕竟适才她就亲身经历了这等离奇现象,既然如此,长生的可能真的存在怕也说不定,默默思索一阵,不禁修眉紧蹙,重又归座,出神不已,也不再发问。
司无己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待齐天月有所反应,又道:“如同你亲身经历了腾云驾雾这一事实一样,我本人,就是一个亲身体验长生的例子。”
齐天月只觉眩晕之感阵阵袭来,眼前司无己接连几句话,将她两世的固有世界观击得粉碎,欲待不信,之前几起活生生的例子记忆犹新,若说要信,却又太过匪夷所思,心中一时无比彷徨迷乱,几番思忖之下,伤痛又发,登时俏面煞白,娇躯连晃,便欲软倒,一旁司无邪忙上前为她镇压伤势。
司无己静静看着在他眼前彼此拥吻的两位少女,眼中闪过一片奇异神色,却没说什么。
齐天月痛楚略定,当即自司无邪怀中挣起,又向司无己道:“究竟《长生曲》和天韵灵童是怎么一回事,请详细解释给我听。”她最为牵挂的,便是小姨的身份与安危,这一连串事件下来,始终令她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被动感觉,无论如何不能释怀。
司无己点点头道:“好的,我从头说起,大唐开玄年间,天子唐明皇与妃子杨玉环贪恋,不理朝政,纲纪糜烂,导致渔阳兵起,天下板荡,就是史上所称的‘安史之乱’了,战乱初发之际,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入帝京,唐明皇挟了百官爱妃,仓惶出逃,到了陕西境内的马嵬坡这个地方,士卒哗变,扬言清君侧,诛国贼,先把杨玉环的胞兄杨国忠乱刀分尸,还不泄愤,硬要逼着唐明皇把他最为宠爱的贵妃杨玉环一同处死,唐明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为了锦绣江山,舍弃生死挚爱,命人将杨玉环缢死,就是所谓‘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了。”
说到这里司无己稍微停了停,见齐天月专心听解,并无不耐,便又续了下去:“后来安史之乱平定,唐明皇已经是年逾古稀的风烛老人了,皇位又被儿子夺去,心境凄凉,越发思念平生爱人,于是命人前往马嵬,想将爱妃遗骨起出,郑重迁葬,哪知道掘开墓穴,竟然发现除了一只香囊外,再没有任何东西在内,唐明皇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尽起奇人异士,广奔四海,想要找寻出端倪来。”
齐天月前世博闻强记,于这些稗官野史无不烂熟于心,但此刻却没有丝毫厌倦之意,专心地听司无己讲解,事关小姨身世安危,她不敢有一丝马虎,便连向来无所萦怀的司无邪,见她一副认真神情,也不觉暗暗留上了心,只是表情如常疏淡,恍若未闻。
只听司无己续道:“后来有位方士,史称临邛道士,这人神通广大,一直漂洋过海,到了扶桑,也就是而今的化外国,终于找到了大难不死被人救渡到那里的杨玉环,原来马嵬当时,缢死的是杨玉环一个替身丫鬟,她本人却被一干心腹死士暗中护送到了扶桑,并在那里隐居起来,唐明皇闻讯惊喜交加,立刻前往与爱妃重逢,二人之前曾有生死誓言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唐明皇就命临邛道士为他寻找能与杨玉环长相厮守的方法,那临邛道士也实在非同小可,排空驭气,升天入地之下,居然还真被他找到了那个方法。”
司无己再度停顿片刻,对一脸专注的齐天月意味深长地笑笑道:“想必你也猜到了,临邛道士找到的,就是《长生曲》,当年秦始皇遣方士徐芾率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寻觅长生之术,沧海渺茫,杳无音信,实际上徐芾就是到了东海之中的扶桑,方丈,蓬壶三座仙山,并得到了那长生之术,却不回转,就此定居,让手下童男童女两相婚配,繁衍成为化外一族,临邛道士误打误撞之下,居然被他找到了徐芾真人,那长生妙术,也就由此传授给他了,长生曲名含义有二,第一当然就是字面意思,第二则是因为李杨二人的命誓是在长生殿发下,这曲子本来另有名字,到了临邛道士手中,就改称《长生曲》了,而且一直沿用至今。”
齐天月渐渐接近真相,一颗芳心不禁怦怦乱跳,忙强抑心绪,继续听司无己分说,司无邪淡淡看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探出手去,握住了她的冰雪柔荑,齐天月只觉手心一阵温凉,极是受用,紧张也渐渐缓释,却不禁俏面一红,微微一挣,没能甩脱司无邪,又生怕漏掉司无己讲述的重要内容,也只得由她了。
当下司无己又道:“姑且不论《长生曲》来历如何,即便它有着移生化死的莫大力量,演奏的条件却也极其苛刻,乐器必须是那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也就是你从井上世家赢来的那架化外名为三河丸,被你改名快哉风的琵琶,杨玉环国色天香,妙擅雅乐,入宫之时就是以一架琵琶,一曲《霓裳羽衣舞》,令唐明皇青眼有加,激赏之下,就赐给她这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世传‘其槽以逻逤檀为之,温润如玉,光辉可鉴,有金缕红纹蹙成双凤’,的确是李杨二人心爱之物,它被李杨二人命誓牵绊,故尔有了非同寻常的命力,可以用来演奏《长生曲》。”
“杨玉环自缢时,唐明皇感念旧情,命人以此殉葬,却被死里逃生的杨玉环阴差阳错之下携去扶桑,此后变故频仍,终于流落化外民间,几经辗转,到了明治时期,落入井上世家手中,化外国上流阶层内故老相传,这琵琶牵涉着一个令人长生不死的大秘密,故此井上世家历代主臣,无不穷心竭力地孜孜探索,只是这琵琶根源本在华夏,井上世家在化外穷隅摸索三百多年,终于在近前想到前来华夏一探究竟,哪知龟田太保嚣张跋扈,犬养能活败事有余,居然被你将快哉风用计得去,铩羽而归,连本钱都输了个干净。”
齐天月听到这里,方始恍然大悟为何当时龟田二人死活不愿交出快哉风了,想不到背后居然还有如此曲折复杂的缘故,然而再一思忖,不禁噗哧笑出声来,已而越笑越欢,直如花枝乱颤,到得后来,竟自支持不住,软软倚定了司无邪,直嚷肚子疼,一边兀自笑个不停,一边语不成调地道:“那……那两个……两个笨蛋,这么……这么重要的……任务在身,居……居然……还敢……还敢胡闹,笑……笑死我了啦。”
司无邪乍听“任务”二字,平静星眸登时光彩大盛,像是鹰隼发现猎物一般淬厉,随后听得齐天月信口调笑,眼神遂渐转平和,最后竟然也泛起一丝忍俊不禁之色,刀刻玉石般的冷静嘴角也不觉有些微微上翘,司无己瞧在眼里,也自露出一丝笑容,却非嬉笑之意,而是包含了另类深意。
司无己静静等待齐天月笑声歇止,方始又道:“龟田二人被你一顿同音论技,搅的灰头土脸,犬养能活还被气到吐血,当晚就进了急救病房,这种奇耻大辱,哪里忍受得了,而且二人再一回忆,想起了你手中的甄陀罗箫似乎就是同《长生曲》息息相关的太真箫,这太真箫又和记载了《长生曲》的曲谱从来形影不离,这下确定了你的天韵灵童身份,知道了你是关键人物,更是心急,于是勾结盘踞在本市的控制着全国东南一带地下势力的总扛把子‘海’,想要劫持灵童,抢夺灵物,却不料我也注意居心叵测的井上世家很久,于是黄雀在后,顺便出手,打发了他们。”
齐天月听到这里,脸色渐渐凝重,忽又问道:“海是什么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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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长得忆来犹有喟 可堪逢处更难询
更新时间2010-4-23 1:01:16 字数:5057
司无己闻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齐天月与他正面接触三次,尚是首度见他露出疑难神情,只听司无己道:“海这个人身份很神秘,道上大多称呼他海爷,这人手段阴损狠辣,贩毒,走私,营妓,设赌,几乎没有他不沾手的,崛起不到十年,东南沿海的地下势力已经被他收编的差不多了,不过他平时深居简出,似乎除了贴身几个人外,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比较识时务,从来不招惹我们至仁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上次他也觊觎长生,和化外人勾结,我为了你这一代天韵灵童出头,双方才第一次正面冲突,此后有关对他的反应,我都交给替我打理至仁旗日常事务的苏半山了,不过那之后他也很老实,基本没再去找你的麻烦,一直忍到了这次你去化外。”
齐天月将信息快速地梳理一遍,发现疑点依然不少,只得先挑认为最重要的问道:“天韵灵童又是什么概念?”说到这里,想起司无邪明知自己身份却坚不吐露,非要等到下了飞机,哪知飞机是下了,却是这样惊世骇俗的方式,当下感喟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禁下意识地瞋了司无邪一个白眼,她重生日久,对自己身份的体认日益模糊,不觉中,这记卫生眼抛得已是既娇且嗲,大见妩媚风情,司无邪玉手不由一颤,却依旧握着齐天月柔荑不放,俏面先是一白,瞬间便又浅红,忙用力掉转芳首不去看她,峰顶云气缭绕,木叶葱茏,双姝身影朦胧摇曳,望去直如窈窕山灵。
司无己瞥了全无觉察的妹妹一眼,再度沉吟不答,将手中茶盏上的青釉莲花纹摩娑良久,方才缓缓道:“《长生曲》演奏的必要条件除了快哉风之外,就是天韵灵童了,天韵灵童,就是临邛道士为了演奏《长生曲》特地广寻天下找来的灵性超常的少女,只有完璧无瑕的天韵灵童,才能成功完整地奏响《长生曲》而不致有所异变,历代天韵灵童都是由《长生曲》的引子太真箫选择认定的,现在太真箫,也就是甄陀罗箫在你手中,你就是这一代的天韵灵童,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势力对你趋之若骛。”
齐天月听到“完璧无瑕”四字,登时心头大颤,好笑,懊恼,无奈,窘迫,羞涩齐齐涌至,一时哭笑不得,再看司无邪虽然螓首不转,妙目流动之间,总是若有意若无意地向着自己扫来,其中蕴涵情思,颇为玩味,当下更是难堪,忙转移话题道:“太真箫是什么来历?”
司无己饶有兴味地将齐天月上下打量一番,仿佛像是在判断她是否还属无瑕完璧似的,直看得后者如坐针毡,最后实在忍受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惊动了司无邪,向他疑惑而微含不悦地望来,才悠然道:“杨玉环心爱的乐器是快哉风,唐明皇就是这支太真箫了,因为杨玉环曾做过女冠(就是女道士,有唐一代,多入风流),法号太真,故尔得名,唐明皇多才多艺,雅乐俗曲都有涉猎,箫艺更是出类拔萃,就是当时蜚声天下的宫廷箫师李谟,也对他心悦诚服,李杨二人在承平之时,常常拨弦吹管相互唱答,唐明皇还曾亲自吹箫为杨玉环伴奏起舞,这两件乐器,都是倾注了二人极大命誓,彼此有了呼应灵性,说不定那晚茶楼之中,龟田几人同你相遇,也有这个缘故。”
说到这里,司无己低头呢喃几句,似是喟叹,又似自嘲,齐天月不便失礼去问,只得安坐静待,片刻后司无己又道:“《长生曲》由徐芾传给临邛道士时,并不完善,其中最大缺陷就是无法找到适合弹奏的人选和方法,临邛道士呕心沥血,终于靠着两件乐器的灵性,弥补了这个问题,就是先凭借太真箫来认定天韵灵童,再用快哉风演奏,至于如何一加演化,就能使人长生,其中机理奥妙,却没人清楚是怎样的了,此后时日漂移,二者隔海相望,一千四百多年来,《长生曲》再也没有奏响过,但是曲谱却随着太真箫一道,不断地辗转易主,直到最后归于你手。”
齐天月不敢再问甄陀罗箫究竟是怎样落入自己手中的,生怕露出破绽,当下再度转换话题道:“《长生谱》我倒是有,可是曲调极为古怪,宫商角徵羽都是走音窜板,大违乐理,根本无法演奏。”
司无己淡淡一笑,眉梢嘴角顿时大见沧桑,道:“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长生曲》第一次演奏,就出了大问题,李杨二人当场陨命,灰飞烟灭,就连临邛道士也险些不保,他本想立刻《长生谱》毁掉,可最终也没狠下心来,还是把它录下了,不过却把正确曲序加以颠倒打乱,当然不成曲调,想要恢复原貌,还要靠太真箫和临邛道士留下的几个莫名其妙的数字,至于怎样恢复,却始终是个谜,这个秘密,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历代天韵灵童,无不都是冰雪聪明的奇女子,因为不晓得这里面的玄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绝世红颜日见憔悴,最后郁郁而终。”
齐天月默然不语,长生不老,本来就近乎痴人说梦,那些天韵灵童一辈子空守宝山却一无所获,纵有万般不甘,也都落得个含恨撒手的凄凉结局,而且终生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连谈情说爱,婚配嫁娶都要强行放弃,那又是怎样漫长而痛苦的煎熬,可是又有哪个女子肯放过使自己青春永驻的诱惑呢?就连我,不也万分珍惜此刻这具躯体么?小姨,如果是你的话,会做怎样的选择呢?真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指点啊……
齐天月单手托颐,怔怔出神,茶盏中的水汽袅袅熏溢,将她欺霜胜雪的绰约容颜映得更加迷朦氤氲,恍惚中,似觉总有一点灵感在脑海里盘桓不休,却怎么都抓它不住,不禁有些苦恼,又自盯着司无己发呆少顷,忽地眼中一亮,沉声道:“你说自己就是长生者,却又说《长生曲》除了第一次失败的演奏之外,再也没有奏响过,这,又怎么解释?”她对司无邪虽然芳心暗可,不免对她的兄长也就有些爱屋及乌,却并没有完全顺着对方思路走,略一审查,便即发现司无己言语之中的矛盾。
司无己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神情无比倦怠,依旧喑哑着嗓子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长生曲》第一次演奏失败了?”
齐天月一怔,方才司无己言道《长生曲》首次演奏便让李杨二人送命,怎么此刻居然矢口否认演奏失败,一时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也不追诘,只是沉心等待司无己下文,看他如何分说。
司无己见齐天月皱眉不答,不再躁动,而是一副潜心思虑的神情,幽邃深瞳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随即又用同样的目光扫了司无邪一眼,道:“你的眼光很优秀,选择了这样一位有才貌双全的对象来保护。”
司无邪玉容无波,只是握着齐天月的玉手微微一紧,随即渐生潮热,齐天月心中暗自有些暧昧,不敢去瞧她,只得连声催问司无己其中缘故。
司无己点点头道:“《长生曲》第一次演奏,的确出了极大纰漏,导致李杨二人和第一代天韵灵童当场横死,可却不是全没效果,长生的因果,转嫁到了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个人身上,也正因为如此,临邛道士才没有舍得将《长生谱》毁掉,尽管他也揣摩不出为什么会是这样结局,那两个人中,就有一个我,你不必问我当时为什么会在场,这同你无关,我也不会说。”
齐天月闻言不由大感茫然,按照司无己的说法,他就应该是从唐代活到现在的一千多岁的人了,只是,他,还算是人么?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虚,此刻正用无比温软小手握着自己的司无邪,难道也是这样的人么?
司无邪像是猜透了齐天月的心事似的,忽然淡淡道:“我是他在十六年前收养的弃婴,因为长生的缘故,他的相貌总是这样,现在就与我兄妹相称了。”
齐天月不禁粉脸一红,心道谁要你说这个啦,羞窘之下,也不便追问他兄妹二人的事了,只是漆黑秋瞳骨碌碌转眄不休,随即一眼扫到了司无己手边的紫砂陶埙,登时想起一事,忙又问道:“那天早晨,在雾中弹筝算计我的人,是谁?”
司无己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天我赶去时,你快已经被那人拖垮,只好先帮你稳住阵脚,等到形势有了起色,那人却狡猾的很,提前一步脱身,我也一直没瞧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想来也是海或者化外人派来的吧。”
齐天月闻言,心中大是不甘,那人手段阴毒狠辣,心机也是深沉诡谲,那日被其见机不妙,先行遁去,只怕下次出手更是难以招架,但既然司无己这么说,却也无可奈何,当下缄默一阵,又道:“那么你后来叫我照顾无邪,只怕也是为了保护我而说的托词吧?这一路来,倒是我不断被她照拂。”言毕又自苦笑一声,喃喃道:“连命都是她分我的……”
司无邪修眉略颦,似是不愿齐天月再提此事,当下望了她一眼,齐天月与她连日相处,同生共死,不觉中心意隐然有些相通,忙又道:“在化外曾有个自称伊贺风御使的人出手袭击过我,另外还有火,山两名御使同无邪交过手,难道她们也是井上世家的人么?单听伊贺一词,应当是忍者一流吧?看她和无邪的交手过程,好像不是普通人,是不是也同《长生曲》有什么瓜葛?”
有唐一代,兵书之祖《孙子兵法》和阴阳五行学说流入化外,被化外一族苏我马子和圣德太子两位忍派先驱详加揣研,派生出忍术一道,其中圣德太子手下一支服部氏族便是后来名扬四岛的伊贺忍派前身,齐天月虽然心中已有判断,奈何司无己口中爆出的猛料总是一次次地推翻她的旧有逻辑框架,到了现在,跟司无己交谈时,齐天月简直无法绝对确定或否定什么了。
“伊贺?”司无己没有立即回答齐天月的问题,而是再度仰首皱眉,冥思起来。
“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化外人,那人在杨玉环东渡扶桑之后就一直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第一代天韵灵童也是……也是由这个人找到的。”说到这里,司无己的神色忽然起了一阵很奇怪的波动,犹如一潭寂寞泓光被投入一粒石子,显得幽邃而又岑寂,却泛着点点追溯涟漪,他轻轻摇摇头,道:“那个化外人,就姓服部,现在回忆起来,很可能就是伊贺忍派的开山鼻祖了,《长生曲》效力奇妙,我这个幸存者除了获得长生能力之外,也同时获得很多奇异能力,我想那人也同样获得了一些异能吧,这种能力,是可以自由转嫁给他人的,无邪异能的就是由我转嫁的,所以我才能感应到你们遇险,提前守在这里营救,那几个御使的异能,恐怕就是那个人转嫁的,只是我没想到,千年之下,伊贺一派对《长生曲》居然还不死心。”
齐天月默一盘算,已将风御使出现的原因揣测了个八九不离十,想必井上世家和海见在国内司无己对自己的保护无懈可击,正好又有擂台赛这个良机,当下改弦更张,想趁自己远离华夏,司无己鞭长莫及,入手《长生曲》,所以不惜又勾结了对《长生曲》也垂涎已久伊贺忍派,说服伊贺高手出动,将自己手到擒来,却没算到司无邪的实力高出他们估计不止一筹,终于还是被她险胜,再度挫败对手。
想到这里,齐天月不由又感激而惭愧地看了一眼司无邪,却没再出言道谢,那实属多余,只是轻轻拉过对方纤手,合于掌中,柔声道:“以后都一起看风景好不好?”
司无邪细若瓷玉的耳根稍稍泛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螓首,却分辨不出是点是摇。
齐天月微微一笑,又向司无己道:“还有几个问题。”
司无己徐徐颔首,端起茶盏啜饮一口,静心等待齐天月发问。
齐天月思忖一阵,伸出一根春葱玉指,道:“第一,凌百生是什么人?”方才飞机上司无邪向那劫机少年喝问时曾提到过这个名字,齐天月心思灵敏,当即几下,再复想到姐姐在凌枫霜那里工作的公司名字似乎就叫百生实业,心中不禁惴惴。
司无己道:“百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年过半百,主要贸易渠道大多数同化外国有关,有人怀疑他同黑道有染,不过从没任何证据,当然,我也怀疑。”这次他倒不再东拉西扯,回答的异常干脆利索。
齐天月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又问道:“霜……凌葭霜和凌枫霜兄妹是他的儿女么?”她“霜”字方一出口,便觉手中司无邪柔荑微微一颤,随即冰凉,忙又改了口,道了全名,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司无己深深瞧了妹妹和齐天月一眼,看得齐天月不禁有些紧张,这次他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齐天月心中无端地有些烦乱,难道霜儿接近小姨,也是为了《长生曲》么?可是那天申江公园中,她同凌枫霜的冲突,也不似作伪,她会是凌百生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么?霜儿啊霜儿,你也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精灵呢。
司无己再次猜中了齐天月的心事,道:“一直以来,凌家一家关系都很和谐,凌葭霜也一直在替父兄打理百生实业,她眼光敏锐,手段超卓,连凌枫霜都远远不如,百生实业能有现在的规模,有八成的功劳都是这个女孩子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一阵子似乎同家里闹了很大的矛盾,那之后都一直没在回过家,一直自己住在城郊另一所别墅,凌家父子也很反常地不去过问,父女兄妹形同陌路。”
齐天月心下黯然,良久不语,这样看来,霜儿真的受了什么委屈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那日她同凌枫霜的冲突,境况之激烈,犹如昨日,真是难为她一个小姑娘家整天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跟自己亲近欢谑,还千方百计地哄自己开心,可是实际上她心中恐怕也是有着深深伤痕的吧,相比之下,自己倒像是个动辄任性赌气的娃娃,说起来,难道自己在无邪面前不也是这样么?一念及此,齐天月的冷汗不禁涔涔而下,司无邪默视半晌,依旧像在飞机上一般,掏出一方鹅黄手帕,将她汗滴轻轻拭去。
齐天月勉力向司无邪开颜一笑,又对司无己竖起一根晶莹纤指,道:“第二,为什么要保护我?你这样做,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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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天上且开新曲韵 世间无复旧尘埃
更新时间2010-4-23 1:02:24 字数:5211
司无己闻言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他将紫砂陶埙凑在口边,随意吹了几个没有任何旋律可言的音节便又放下,随手一指在一旁静坐的司无邪,道:“这个孩子,双亲在十六年前带她从产院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当时我就近在咫尺,亲眼看着那辆前一刻还在和煦春风中银光熠熠的轿车腾空飞起,从盘山公路上一路翻滚到了山脚,变成一团黝黑废铁,前一刻还满脸幸福言笑晏晏的两个年轻人转眼间就全身是血,前一刻还充沛到流淌四溢的活力转眼间就变得奄奄一息,随时可能断气,只有那个婴儿被他们俩一直紧紧护在怀中,整个坠落过程毫发无伤,不大不小算是个奇迹,轿车燃烧导致油漆融化的吱吱声,年轻夫妇垂死挣扎的痛苦呻吟声,稚嫩婴儿不知所措的惶恐哭泣声,就在那个灿烂明媚的春日里,伴着柔和的风声,响成一片。”
齐天月不料司无己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却挑出了司无邪的身世,不禁有些尴尬,再听到司无己的描述,更是苦涩难言,生命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这样脆弱不堪,司无邪双亲如此,我也是如此,小姨也不例外,她有些担心地偷眼瞧了瞧司无邪,却发现她依然端坐故我,玉颜沉静,不见一丝阴霾,星眸明净,满是无边澹荡,似乎是在听一个同自己没有丝毫相关的故事,不禁心下黯然,这个孩子,从出生不久就被剥夺了天伦情感了啊,这么想着,齐天月像是安慰似的将司无邪素手轻轻抚摸几下,司无邪回首看她一眼,这次却格外的宁定,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似乎瑰丽湖面再次封冻,将一切涟漪涛澜压下。
司无己没有理会二人神情反应,继续说道:“当时她夷然无损,但是她的双亲很快就不行了,我悬身在他们上空,等待了一小时又二十一分钟,看着他们的抽搐越来越微弱,瞳色越来越黯淡,血流越来越稀薄,呻吟越来越低落,最后抽搐变为凝固,瞳色变为虚无,血流变为干涸,呻吟变为岑寂,就这样死掉了,深幽的山林间就只有燃烧过后的袅袅青烟和婴儿已经有气无力的啜泣,本来我完全有能力将他们三人一起救下来的,可我什么都没有做,至少在那两个大人断气之前,就那样细致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耐心地等到了他们的终结。”
齐天月闻言顿时大怒欲狂,这个人还有人性可言么?他的做法简直比那个机长还要恶劣百倍,那是对生命的一种极度无视,仿佛死去的不是自己的同类,齐天月秀发无风自扬,俏面滚烫,秀目溜圆,牢牢地盯住了司无己,眼光凶狠异常,好似随时可能作势而起,却听她淡淡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们,生命在你眼中,难道还比不上一小时的无聊空虚?!”声音虽然轻微,却压抑不住丝丝颤抖,如同暗火涌动的熔岩口,一触即发,司无邪倒不像她这么激动,依旧安坐不言,只是望向齐天月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淡淡的迷惑和难以言明的淡淡情愫。
司无己侧头沉思有顷,道:“为什么呢?不为什么吧。”他的口气倒像是在自问自答,“在我获得长生后的第一个五百年,因为一些前尘琐事,决心忘情去爱,立志要以这具有用之身来除魔卫道,行侠仗义,五百年中,我不知多少次为了心中的信念和理想,挥金如土,杀人如麻,我曾裘马轻肥,周旋于达官贵人间,我曾衣衫褴褛,混迹于鸡鸣狗盗中,我曾扬尘提剑,纵横于边疆沙场上,我曾陈词述志,激昂于金阁紫阶前,但无论是怎样的行为,最终却总令我迷惑不已,因为我总是不断地发现,所有我曾为之奋斗奔波的目标,所有我曾为之斡旋捭阖的意义,都在漫长的时光中,一一凋零萎谢,今天奉为圭臬的,明天就可能弃若敝屣,今天不屑一顾的,明天又可能趋之若骛,随着人事代谢,循环轮回不已,这难道不是很讽刺么?”
司无己忽然口若悬河地滔滔陈词起来,语句虽然极为奔放,口气却是苍凉倦乏如故,仿佛这股气质已经深深镌刻在了他的灵魂中。
齐天月一时无言以对,她饱读史书,自然知道司无己所言非虚,但印象和经历毕竟不是一回事,司无己淡淡几句话,蕴涵着怎样惊心动魄的人和事,就不是她能想像得到的了,更何况史书的记载,也未必就是完全真实客观的,在这个人面前,历史是透明的,又是混浊的,是漫长的,又是短暂的,这么想着,齐天月心中的怒火逐渐被疑惑和敬畏取代了。
司无己端起茶盏抿呷一口,又道:“在我获得长生后的第二个五百年,为了驱除心中迷惑,我抛弃了一切既成的信仰,道义,律令,而只依靠心中的意愿和准则行事,我不再信任任何事物和言语,我只想凭借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来得出真正属于自己的结论和定义,从而体现属于我的价值,那五百年中,这成了我惟一为之努力求索的目标,我曾尔虞我诈,我曾色厉内荏,我曾痛哭长歌,我曾浅斟低唱,可最终我的所有付出依旧成了镜花水月,徒劳无功,身历目睹了无数江山兴废,人事悲欢之后,我再一次陷入了更大的迷惑当中,时光有如一条浩淼无际的长河,无数浪花泡沫瞬间生成,又在下一个瞬间湮灭,整个过程不留丝毫痕迹,只有奔腾镗嗒的态势依然如故,没有人能够看清在这一瞬间无数的浪花泡沫的走向趋势,即便看清,又很可能在下一个瞬间被推翻的一干二净,更加无法从中领悟一丝半点的意义出来,观察的时间越长,混乱之熵就会越庞大。”
司无己自嘲般地摇摇头,山风吹过,他消瘦的身材仿佛快要融入无尽的云海烟涛中,齐天月被从他身上源源波散的疲倦气息压的几乎有些窒息起来。
“五百年的追索,五百年的叩寻,换来一道轻飘飘的迷失与落寂,梦想始于追寻,终于失落……拥有再强的力量,再长的生命,也都是时光手中一具比较特别些的提线木偶。”司无己低声呢喃道,像是叹息,又像呓语,时值正午,灿烂笔直的阳光洒落下来,却在他头上仿佛水过礁石似的自动四散分开,没有一丝一毫照拂到他,有如一口凭空矗立的幽井。
齐天月有些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涩声问道:“那后来……?”
“没有后来,在我获得长生一千年之后,我明白了,意义那种东西,不应在考虑范围之内,还记得我曾这么跟你说过吧?在漫长的存在中,所谓意义是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东西,或者说根本不存在意义这东西,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利用自己的存在,去尽可能地找寻自己所定义的意义这东西罢了,于是下来的时光中,我信手给自己订立一些目标意义,又在不旋踵间将之完成或证伪,这成为我漫长的生命中的一项消遣,不会以人间的任何法令准则为依据,也不会有心中道德自省的束缚,出于这样的立场,我仔细观察了无邪父母丧命的过程,因为那是我在那两个小时内给自己订立的临时目标,我随手救下并培养她,不断将她塑造成为一位出色的杀手,却除了无穷的任务之外,不再向她展示任何东西,我一手打造至仁旗这样的地下势力,也是给自己订立的一些比较耗时的目标罢了,我所参与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游戏。”
司无己侃侃而谈,齐天月却只觉阵阵寒意不绝袭来,晴秋的阳光也失去了应有的温暖和煦,这个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精神状态又如此诡异,居然没把现实世界搅个天翻地覆,实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也委实令她无从捉摸,她不禁怜爱地看了一眼司无邪,难道这个女孩子就是在这样的人的抚养下成长了十六年么?同一个毫无理解可能的人一起生活十六年?光想想都要打寒战了,无邪能有这样的精神状态,简直可说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司无邪感受到了齐天月饱含怜悯和爱怜的目光,轻抬螓首同她对视一眼,微微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齐天月心头烦乱无边,既不能认同司无己的生存态度,又无从批驳于他,一阵无力而荒谬的感觉不断袭上心头,她强力抑制片刻,又向司无己问道:“那么你帮助我,也只是出于这样的游戏心态么?”此刻她对此人先前的一点好感已经点滴无存,而代之以深深的畏惧,这还是除了前世妈妈之外第二个能令她心生惧怕之情的人,若不是还有一些疑窦亟待他解答,实在不想同他再交谈一句。
司无己对齐天月话里话外流露的种种负面情绪丝毫不以为意,依旧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陶埙,淡淡地道:“你有些不同。毕竟是天韵灵童,说起来,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出过车祸么?”
齐天月不去接他话茬,俏目中却闪过一丝戒备和敌意,仿佛领地被侵犯的小兽,握着司无邪的纤纤玉手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司无邪向她扫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挪动几下,稍稍远离了司无己,向她靠紧了一些。
果然司无己又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来,“因为那起车祸本来就是我策划实施的,我当然一清二楚。”
齐天月和司无邪同时秋瞳一寒,后者不动声色地轻轻探手入怀,前者则是暗中攥紧了甄陀罗。
司无己用一种怪有趣的目光将二人打量良久,忽然疲倦一笑,道:“放心,我已经没有杀你的意思了。”他不待齐天月再度发问,径自道:“出于某种原因,我在获得长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作为一种惯性,都在静静观察着历代天韵灵童的所作所为,看着她们怎样由最初知道《长生曲》时的欣喜若狂,到了后来求之不得的寝食不安,再到恼羞成怒的歇斯底里,最后心如死灰地太息而终,在我看来这是一场有趣而不会落幕的独角悲喜剧,不过是主角在不断更替而已,它可以为我无尽而无聊的生涯中渲染几抹奇异的色彩。”
齐天月苦笑一声,司无己的话令她很无奈,历来所有被奉行过的准则道义在这个人面前一概有如一缕轻烟,同他讲那些滔滔大义是毫无意义的白痴行为,当下只得不去费神思索那些自己一时无法理解接受的说法,追问道:“这样做同你想杀我不是矛盾的么?杀掉我,还怎么观察我?”
司无己摇摇头道:“太……甄陀罗自然会选择下一任天韵灵童,不过那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我所以要杀你,是因为,”说到这里他很奇怪地停顿了一下,再度细细地将齐天月审视良久,又莫名其妙地点点头,齐天月瞧在眼里,微觉奇怪,司无己这个表情给她的感觉似乎是隐瞒了什么似的,司无己接着道:“是因为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厌倦了这样看戏了,心里想着,差不多是时候让它落幕了吧,就真的这么做了,于是安排人开车去撞你姐姐了。”
“为什么是我姐姐!?”齐天月心中一紧,自己已经牵连了很多无辜的人倒霉遭殃了,要是相依为命的姐姐再有什么闪失,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然而她很快便即想通了其中关窍,“直接撞我的话,倒在车轮下的就该是推开我的姐姐了吧?你还真是算无遗策啊,看准我们姊妹都会为了对方安危而不顾一切,我是该佩服你呢?还是该斥责你?”
她话语中虽仍满是嘲讽不屑,口气却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出事的不是姐姐,太好了,可是,小姨……想到这里,稍稍有些转晴的俏面不觉又黯淡了下来,究竟我在这场疯狂而诡异的游戏中,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呢?何造化之多端兮,播群形于万类,动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顺理,与物无患,却又谈何容易……齐天月轻仰螓首,赤日绚烂,白云连绵,清风激穆,她却如同天地间一片转徙无根的白羽,被看得见看不见的种种力量拨转玩弄,丝毫也反抗不得。
司无己毫不理会齐天月的感伤情怀,又道:“我本意是想等你死后将甄陀罗收回,从此斩断天韵灵童的流脉,将这场我已经看厌了的独角戏结束掉,却没想到你居然能从那么严重的伤势中很快恢复回来,可能是天韵灵童的能力觉醒了吧,这样一来,我又改变主意了,我有了一个更好的剧本,我将告诉你我所能告诉你的一切,使你成为史上第二个完全掌握了《长生曲》来龙去脉的天韵灵童,然后看你如何在这样复杂纷乱的棋局中把握自己,不被或明或暗的浪潮吞噬,最终上演出一出与众不同的剧目来,这样不是更有趣一些么?你是棋盘上的重要棋子,我当然不会让你提前下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保护你的原因,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无趣。”司无己的声音到了后来,不由地洋溢出一丝虽然淡淡却很明显的期待意味,仿佛一个百无聊赖的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具。
齐天月顿觉有些不寒而栗,自己的命运,和实验室中的小白鼠相比,恐怕也强不到哪儿去了,弄人的造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样折磨小姨,还有,还有我?成为天韵灵童,实在不值得庆贺,漫说获得长生势比登天,便是最终机关算尽得偿所愿,最终也只会像司无己一样,在漫长的时光之河中,被量子化的无序浪潮将自身所属的一切标的逐个侵蚀掉,最后成为一具没有任何目标,无法确认任何意义的行尸走肉,我该怎么办?屈服于命运或是司无己?还是宁折不弯,干脆玉碎?不,两者都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齐天月一时茫然无措,天海空阔,她却只觉逼仄不堪,司无己是时光手中的提线木偶,自己又何尝不是他手中的木偶?齐天月妙目一阵迷惘变幻,终于还是闭上了,跟着仿佛瞬间全身力气都被抽泻一空,娇躯一软,缓缓地倒在了一旁司无邪怀中,这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在外人面前露出颓态。
司无邪僵硬地抱着齐天月的温腻柔躯,姿势生涩无比,仿佛抱着的是一座冰冷玉雕,一向凝定的眼神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几丝像是尴尬,又像是怜惜的暗流,她有些迟疑地缓缓抬起一只素手,悬停一阵,终于还是轻轻地按在了齐天月微颤不已的娇弱纤肩上,齐天月一阵战栗,俏面上显出了渴望与倔强交缠的矛盾神情,嫣红一片,同她雪白秀颈相映生辉,她扭动几下,司无邪也随之相应加力,始终没能脱出怀抱,整个过程中,齐天月一直星眸长闭,月眉紧蹙,檀口微张,如同病中西子般楚楚可怜。
司无己毫无表情地观察着齐天月里里外外的挣扎,幽深的眼神如同居高临下鸟瞰众生的神祗,他沉默有顷,忽道:“你也不必那么悲观,天韵灵童的力量还是很强的,说不定你也可以借助它跳出棋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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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四海岂无腾跃力 一家长有别离情
更新时间2010-4-23 1:03:00 字数:5140
说罢,司无己忽地将手一扬,陶埙呜呜作声飞出,化作一团紫影,向着齐天月奔袭而去。
齐天月玉容无波,依旧星眸紧闭,对身边变化置若罔闻,她现在心绪烦乱不堪,直想找个地方先什么都不管痛痛快快睡上一觉再去面对所有棘手的问题,况且司无己既然将自己视作一个重要角色,就绝对不会轻易伤害自己,故此半点反应也没作出。
当即有了反应的是司无邪,司无己甫一动手,她便玉眸骤缩,平静眼神立刻变得淬厉无边,她一手搂定齐天月盈可一握的纤纤楚腰,另手几乎与司无己同时一扬,一缕银光立时变线纷飞,正面截击在陶埙之上,只是“叮”地一声细响之后,便被远远震开,陶埙势道丝毫不减,依旧原路飞袭。
司无邪俏眉一挑,纤手再抖,这次却射出了数十枚飞针,但见银光如水流转,已在齐天月身前构成一面小小针网,随意赋形,方圆轮化,盘旋变幻不定,正是昨夜同风御使赌斗时最后使出的压箱绝技,不过规模要小得多了。
陶埙疾射而至,一头撞入针网,速度立减,原本平滑如镜的针面却也顺势凹陷了进去,但听铮铮淙淙细微叩击之声连绵不绝,有如密雨,那针面也愈凹愈深,几欲成为一个梨形,再过有顷,便如一只大茧将陶埙严缠紧裹了起来,陶埙紫色已然半点不留,司无邪单手捏印,变化不休,越换越快,剪水秋瞳虽是冷静如常,玉面之上的神情却已越来越肃穆郑重,不一刻小巧瑶鼻上便渗出了细密汗珠。
此刻银针已然穿梭编织成为一个浑圆球形,将陶埙死死定在半空,只听嗡嗡之声不住地从银色光球之中散发出来,似是陶埙在左冲右突,司无己依旧慵懒坐定,也不见他如何施法作势,只是间或将食中二指弹叩一下面前茶盏的青釉莲花纹,便有一阵氤氲水汽自茶面升腾而起,空中光球便每每随之凸起一处,司无邪纤手便也是一震,面色也更凝重吃力一分,原本挺若春松的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只是旋即银牙紧咬,再度催力,登又将球面凸起重行压下。
双方动手极快,司无邪自不待言,纤指轮转之下,几如一团玉白迷雾,司无己态极悠闲,却如名家唱板,章节分明,自交锋到僵持不过三五秒之事,其间已自对冲不下数十回,司无己似是没有兴趣同司无邪多做纠缠,再次双指一敲,只见盏中白雾大起,顷刻茶水已然蒸发的涓滴无存,只余几片干枯茶叶,与此同时只听被银针逼困住的陶埙一声炸裂脆响,原本捏印换诀的司无邪登时低哼一声,娇躯猛颤,藕臂无力垂下。
一直在空中轮转不休的光球也蓦地银华一清,根根飞针方向各异地齐齐停住,诡异地固定片刻后,忽然一起转向,向着司无邪怀中的齐天月纷飞而至,原本光球中心的位置,却见一抔琐细的紫色陶土迎风飞扬。
全部过程有如电光石火,弹指间司无邪便告不敌,眼见自己银针反戈倒射,她更不迟疑,紧紧搂定齐天月蜂腰鹤颈,一个倒踩七星步,二人已如穿花蝴蝶般足不点地的翩翩掠出亭阁,奈何银针射速委实太快,眨眼便到面前,司无邪当机立断,蛮腰一拧,已用自己身躯将齐天月严严护定,便要替她将飞针尽数挡下。
司家兄妹甫一斗法,齐天月便已察觉睁眼,只是眼前二人实力实在太过非同小可,她半点插不下手去,正自惶急间,司无邪已然败北,跟着便要替她抵挡飞针,齐天月只觉一股热血陡地自心间喷涌而出,堂堂男儿,岂能让心仪的女孩为自己涉险蹈难,当下再不考虑身手远逊,用力一挣娇躯,司无邪不料她在此关头会有异动,兼之泰半心神还在飞针之上,居然被她挣脱出来,不由一怔。
齐天月乍得自由,更不耽搁,身形抢上,反将司无邪翼蔽身后,随即一把掣出甄陀罗箫,对着漫天银光便是一通磕砸,她也不傻,知道司无己出手,自己万万接不下来,但此刻惟一的念头便是绝不能再让无邪为自己受伤,两相权衡,眼前针雨就是再密再猛十倍,她也得义无反顾地迎上去,当下俏目一闭,等着被射成刺猬的下场。
哪知但听一阵叮叮细响之后,齐天月却没感觉半点针锋破体的痛楚,只是手中甄陀罗似乎分量略有增加,不觉心中讶异,忙睁眼一瞧,却见司无己兀自好整以暇地正襟危坐,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见她睁眼,便即指指她手中玉箫,齐天月不明就里,顺着他所指略一轮视,不禁吃了一惊。
莹白剔透的箫身上,一圈圈井然有序地附著着数十枚银针,密密匝匝地将玉管遮了个严实,在正午高阳的映照下,熠熠生光,倒像是一支银箫,齐天月心下惊奇不已,一时沉吟不语,秀眉紧攒,不住推敲中关窍,身后司无邪默默上前,一双柔嫩素手在她娇躯东捏西探,不断地核实着她有没有受伤,齐天月却一反常态地未觉酸痒,兀自狐疑地望着闪闪银箫和自己握着箫管的盈盈玉手,连上前呵责司无己都忘记了。
司无己自齐天月身上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瞥了司无邪一眼,道:“你的力量弱了许多,只有平常的三分之一不到,是挪移精元的缘故么?”
司无邪不露声色地扫了下身边暗中支楞起耳朵的齐天月,漠然道:“不关你的事。”口气生硬之至,根本不像是对兄长讲话的口气。
齐天月知道司无邪不会作伪撒谎,眼下这般说辞,实在难为她了,当下暗喟一声,伸出雪藕似的纤臂,环定司无邪盈盈细腰,紧了一紧,却不知该作何说辞,司无邪吃她一搂,身形不禁一僵,随即却微颤不已,肌肤挨擦之处渐次灼热起来。
司无己再度深深注视二人片刻,忽向齐天月像是会心一笑,道:“天韵灵童身边的人,只要不为她所真正厌恶,几乎都不能抗拒她的魅力,这也是你的能力之一,不要小看这项能力。”说着又若有意若无意地瞄了司无邪一眼,司无邪盈洁玉面蓦地微红,一撮秀发披垂而下,秋瞳微转,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司无己的视线。
齐天月却是瞬间俏脸通红,窘得不成样子,暗啐有什么能力不好,偏偏是这么个花痴能力,尴尬之下,玉手微抖,但听铮铮一片细声响过,附在箫管之上的银针纷纷落地,方才觉醒适才势道无比猛恶的一簇飞针居然没能伤到自己分毫,不禁惊异又起,当即再度询视司无己。
司无己将手一招,满地银针紫砂便如同被一阵旋风吹席卷似的盘旋而起,如同先前那道七彩云霞一样,流水一般地奔泻入了他的大袖之中,随即百无聊赖地拍拍手,对齐天月道:“看来首先复苏的是这种类似吸星拿月的能力,你能在机外拆弹,而没有一出机舱就被吹飞,也是靠了这种能力。”
齐天月脑中又是一片浑浑噩噩,她还道自己运气特好,加上有强力粘性鞋之助,方能涉险拆弹成功,岂料居然凭借的是不知何时甦醒的所谓的天韵灵童的能力,而司无己这寥寥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又实在不小,当下忙发问道:“你说首先复苏是什么意思?天韵灵童有很多能力么?”
司无己点点头,示意二人坐下,又道:“历代天韵灵童不能谈情嫁人,天道轮回,自然会有相应的补偿给她们,就是种种奇异的能力,每一代的灵童能力各不相同,她们的能力都会被甄陀罗复制下来,等灵童寂灭,玉箫易主,就可能将之前复制的能力转录到新一代的灵童身上,只是灵童资质不同,能够有多少能力复苏,就不好说了,但灵童的能力一代比一代强大是总的趋势,因为每代都会有全新的独属的能力,所以甄陀罗记录的能力也越来越多,下一代灵童所继承的也随之越多,到了你这一代,如果全部能力甦醒,加上属于你的独特能力,能够同我抗衡也说不定,现在看来,已经有至少两种后天能力在你身上复苏了,第一就是刚才你展示的吸星拿月一类能力,多多运用,应该会熟能生巧,第二是你的躯体自愈能力,注意到你的血液气味与众不同了么?你应该也发现不久前受的外伤都已经全部愈合了吧。”
司无己说着一指齐天月肘膝衣衫破损之处,果然适才在机翼上砥磨出的累累伤痕已然全无踪影,雪肤玉肌润洁滑腻,隐隐生辉,齐天月俏面一红,忙向司无邪身上一靠,将露光各处尽数遮掩,司无己千年生涯,自然不受半点影响,当下又道:“当然化髓那样的能力伤害,你还应付不了,所以还需要无邪帮你镇压伤势。”
司无己停顿片刻,见齐天月脸上大半还是茫然,又道:“不过你的处境有些特别,还没有哪一代灵童像你这样被多方环伺,如果要等足以自保的能力复苏,恐怕早就被人得手了,而且你的能力的获得,还是要支付一定的代价的,至于是什么代价就不清楚了,司无邪为你挪移精元续命,看样子还要维持一阵子,期间她的战斗力会很低下,我也不好公开抛头露面保护你,这段时间里,如果再有伊贺四御那样的高手来袭,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好在除了甄陀罗箫之外,还有一件保护历代天韵灵童的灵物。”说着大袖一扬,一道七彩霞光自中飞出,落在了玉案之上,正是先前托扶齐天月二人逃出生天的那团彩云。
那彩云落在案上,一阵氤氲流动,随即渐渐凝缩收敛,成了一条带状,弯曲盘绕不定,有如活物一般,再过一阵,已然缩成有如齐天月一指粗细,甄陀罗长短的一段,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但见它表面鳞纹宛然,光滑细腻,不住地吞吸着一条细细红信,眼珠漆亮,炯炯有神,有如两粒墨晶,居然是一条七彩小蛇,正怯生生地瞅着齐天月,一副进退维谷的为难样子。
齐天月男生胆气,自然不会害怕蛇虫,何况之前司无己又道这是守护历代灵童的灵物,更是毫无顾忌,眼见这小蛇乖巧可爱,不禁心喜,轻轻伸出素手,在它身上摩娑几下,只觉冰滑沁人,煞是舒适,全无鳞角粗砺之感,那小蛇见齐天月同自己亲昵,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只将软软信子不住吮舐齐天月温润玉手,齐天月只觉阵阵酥痒传来,不禁咯咯娇笑出声,岂知那小蛇也随着张口啾啾清吟一声,声如敲冰溅玉,说不出的流丽悦耳,齐天月大感惊奇,不料这小蛇居然也会发声鸣叫,但见它将身一扭,一阵淡淡七彩云烟腾过,居然陡地悬升而起,绕着齐天月,像是讨她欢心似的,不住画出种种奇妙造型,片刻不停,清冽秋阳照射在它有如明玉一般的薄细鳞片之上,折射出缕缕七彩光华,当真瑰丽不可方物。
司无己清咳一声,将被那小蛇吸引了全部心神齐天月唤醒回来,道:“这条腾蛇,名叫橘嘉,是临邛道士招来守护历代天韵灵童的灵蛇,《韩非子》中提到:‘蜚龙乘云,腾蛇游雾’,说的就是它腾云驾雾的本领了,不过它的本事可不止这一样,同灵童一样,每次主人换代,它的能力也会增加变强,具体现在有多强我也不清楚,上代灵童入灭时,将它托付给我,要我帮它找寻下一代主人,现在我把它正式交递给你,有它在,任意一个伊贺御使应该都拿你没办法,说不定还要被它搞定。”
齐天月随口应对一声,便不再理会司无己,掉转芳首,柔声道:“橘嘉,过来。”橘嘉欢鸣一声,似是回应,随即柔软长躯一收一展,如同分波开浪一般凌空游移而至,盘绕在了齐天月雪嫩藕臂上,旋缠一阵,竟然顺着齐天月衣衫缺损之处,蜿蜒游进,与她贴身厮磨。
齐天月只觉一道冰凉丝丝沁入,随着橘嘉在全身游走不定,镇得心头一片清明,不禁暗自赞叹果然这条小蛇灵异,但随即见司无邪望向自己的眼神隐约有些古怪,依稀还有些酸意,登时暗呼不妥,忙娇声连唤橘嘉出来,岂料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次任是她怎么呼唤,橘嘉却死活不肯从她身上离开了,还自顾在她柔若无骨的纤腰上舒舒服服地盘绕定了,得意鸣叫不已。
齐天月哭笑不得,不料小小一尾腾蛇居然也如此惫赖,却直束手无策,也只得由它去了。
司无己待齐天月安定下来,又道:“好了,全部王牌都交给你了,剧本你也大致清楚了,以后的时间,就是你的SHOW-TIME了,不知道你会上演怎样的场面出来,多少有点期待。”声音重又变得喑哑倦怠不堪,似是完成了一件很艰巨的任务。
齐天月闻言登时将一点欢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刻意压下的苦涩和无奈再次汹涌浮泛起来,她为什么会穿越重生司无己没有交待,看样子他也不知道,齐天月当然也不会主动说起,只是,我真的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么?即便能够保护自己,又能一起蔽护得了身边的人不受池鱼之殃么?飞机上惨遭横死的两人空洞茫然的眼神再度掠过齐天月心头,令她不禁有种干呕的烦恶,她不敢想像这样的命运如果降临在阿姝,霜儿,小颜,无邪,甚至姐姐身上时,自己会是怎样的绝望和自责,都是这个天韵灵童!齐天月不禁万分懊恼地伏在玉案之上。
可是,我这是在责怪小姨么?还是在自我逃避?无论是小姨也好,我也好,成为这一代的天韵灵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哪怕自己不去面对,这铁般冰冷沉重的事实还是一样横亘在自己面前,风暴之前,作一只将头颅埋进沙丘的鸵鸟,就能逃避掉即将来临的厄运么?齐天月暗暗攥紧了甄陀罗,小姨的遗物中,似乎有股汩汩绵绵的气息不绝注入心田。
无邪为了我元气大伤,现在没人可以依靠,指望司无己想都不要想,惟一能保护小姨和阿姝,无邪她们的,就只有我了……不论我愿意与否,实际上我都已经退到了悬崖尽头,再避让半步,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还要连累不知多少无辜的人,齐天月缓缓抬起螓首,深深吁了口气,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就先不去想好了,太阳每日照旧升起,眼下最需要的,是面对的勇气,怀中橘嘉似是感应到了齐天月酥胸急促起伏下压抑的决心,也自助威一般脆鸣几声。
齐天月玉颜轻绽,对司无己兄妹淡淡一笑,道:“走吧。”
“去哪里?”
“回家,梦开始的地方。”
《涅槃之旅》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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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一 异日见花空寂寞 长河闻乐自凄凉
更新时间2010-5-14 22:42:12 字数:5870
静室虚然,光尘迷散,榧木棋墩纹理微妙,气味怡人,温玉棋子色泽悦目,质地莹润,玄者有如瀚海,素者仿佛明星,分列湛然,愈加显得漆黑雪白,熠熠相映。
每当枰子相叩,“咯嗒”一声响起,就如同幽深寒潭中被投入一粒细玉,溅起层层通明涟漪,带得整间棋室的光线都翕动波荡起来,落子之手更是莹润纤洁,曼妙灵动,几乎比那白子还要剔透几分。
一只纤纤素手自棋枰一端盈盈探出,拈子姿势清奇俏雅,轻轻叩下,黑子将白势强硬扳住。
另一只润洁小手怯生生探出,居然是同先前执黑之手出自棋枰同一侧,小手在盘面上游移踅摸一阵,犹豫了好大一阵子,终于还是避让地虎过,没有同黑棋强硬气合。
黑棋得势不饶人,穷追打吃,白棋再行避让,老实接上,如此折冲几度,双方终于重归均势。
“小颜,你的风格太软弱了啦,为什么总是逃避作战呢?虽然这里局部并没吃亏,可总是一味避战怎么能折服对手呢?”微斥之声响起,却是清丽明媚,仿佛春风丝雨,不沾半点红尘烟火气。
“可是,月儿姐姐,小颜好怕,作战的话,不是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吗,我好怕会变得立刻什么都没有了呢……”小女孩声音嫩嫩的,低低的,怯怯的,一边说着,一边还将娇小玲珑的身躯又使劲往齐天月怀中拱了拱,然后惬意地躺在了月儿姐姐那酥软温暖的润玉双峰之间,仰起秀丽小脸,俏生生地眨着一双水灵灵的清亮秋瞳,痴痴地望着齐天月堪媲天人浅嗔佯怒的无瑕面容。
齐天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瞧着坐在自己双腿上柔若无骨娇怯可人的尚朝颜,一时不知是该先纠正她畏缩犹疑的棋风,小小年纪就这么患得患失怎么得了,还是先让她稍微坐端正一点,自打她在华化少年擂台赛上仅凭八十三手便击败此前隳突不可一世的本因坊秀野,一战扬名,回来之后,尚朝颜原本看她的眼神中,羡爱之外,更添了无数崇拜,嚷嚷着要跟她学围棋,口口声声说要学得像月儿姐姐一样厉害,齐天月前世少主习性,几曾被小女孩这般形影不离地痴缠过,教室里也说,餐厅里也说,闲下来也说,忙起来也说,几天下来把个齐天月整的是焦头烂额,只得“从了”她,好在齐天月将上次烂柯论道的奖品贡献给了学校,换来了一间空荡教室,每日中午聚餐后,赶在《长生殿》排练之前,便来此草草教她几手了事。
哪知尚朝颜还真是有对弈天赋,几天下来便已掌握了全部的基本概念和简单定式,领悟力之惊人,直令齐天月暗暗咋舌不已,只是小家伙从来不肯安安份份地坐在棋枰前学棋,非要腻在齐天月身上才肯乖乖听讲,眼看她棋艺日长,对齐天月这名义上的老师也是越来越没规没矩,最初只要相互依偎着就心满意足了,慢慢地开始不是咬咬齐天月耳朵,就是贴贴齐天月脸蛋,弄得齐天月哭笑不得,暗道瞧不出这小颜人前一副乖巧玲珑模样,私下里居然也是这般胆大任性,这难道就是所谓天韵灵童的能力的效果么。
到了现在,授棋时要是齐天月不将尚朝颜舒舒服服抱定,小家伙是断断不依的,只要小嘴一瘪,晶莹闪光的泪珠可是说来就来,那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模样,看了直叫人心疼难耐,连齐天月也觉得拒绝这么一位可爱娇俏的少女的要求,实在是罪不可赦,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屈服”,任她上下其手,只是可就可怜了橘嘉这条小小腾蛇了,与齐天月贴身依存的它,常被尚朝颜的肆虐小手撵的东游西蹿,好不尴尬,有时气苦的紧了,便小咬齐天月一口出气,它虽非当真出力,却也每令雪肤玉肌的齐天月吃痛不已,只是不敢声张,便暗咬银牙,略颦黛眉,隐忍过去。
亏得这教室也就她和尚朝颜二人在内授受,如此难堪情态,不致落入第三者之眼,只是每当饭后她和尚朝颜提前告退时,魏明湖的狡黠眼神与凌葭霜的幽怨神色,以及袁静姝的恬静目光,却总令她有如芒刺在背,而司无邪虽然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态,但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她们的关系并非像初识那般的清亮澄澈,已然平添了无数旖旎粉橙了,只是一来司无邪性子沈静,二来齐天月还没想好如何回绝凌葭霜,故此依旧在表面上保持了最初的清静态势,一种微妙的平衡正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可能。
眼下尚朝颜软绵绵地瘫在齐天月怀中,一点自主撑持都没有,全凭齐天月搂抱固定,此际已值深秋,虽说地处南国,到底气温也降,单衣薄衫已然不能抵挡丝丝寒意,尚朝颜却依然仅著一件长袖雪纺衫,一条莱卡棉七分裤,两段嫩藕似的白皙小腿尚自悠哉游哉地踢荡不已,齐天月偶尔一觑,总是见她雪润冰莹的鲜丽肤光在眼中跃动不已,每每勾引得她有些微微的心猿意马,却又不得不狼狈而慌忙地收敛心思,齐天月阖上美眸,轻摇螓首,长吁口气,试图将纷纷杂念驱逐脑外,蓦觉口鼻之处毛茸茸酸痒不堪,急一睁目,却见尚朝颜正攀了自己一根麻花小辫,逗弄于她,见她睁眼,小脸上满是乖巧迷人的笑意。
齐天月暗道不妙,眼看数日以来,她与小颜教授时刻愈短,嬉闹光景渐多,只怕再过几日,便连片刻正经功夫都要不存,可就失了当初来此的本意了,当下忙将俏面一板,正声道:“小颜,别闹了,大斜定式号称千变,非常反复纷杂,很多人都在这里栽跟头,你既然要学,就认真一点,不然将来可别输了棋跑来老师这里哭鼻子哦。”说着伸出一根春葱玉指,怜爱地在尚朝颜精致瑶鼻上轻轻一刮。
尚朝颜闻言顿如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娇声道:“小颜知道啦,月儿姐姐,你继续教小颜吧,小颜不淘气了。”言毕当真不再撩逗齐天月,乖乖揽定她的左臂,仿佛小猫一般眯着眼睛重新盯住了棋枰。
齐天月心头略定,粲然一笑,奖励地拍拍尚朝颜的小脑瓜,清咳一声,重拾思路,继续讲解道:“大斜这个定式,本来是化外国四大围棋世家之首本因坊世家的压箱底绝技,是这一门向以攻击力著称的十二代目(即十二世家主),史称‘后圣’的本因坊丈和九段手创出来,丈和心机深沉阴骘,这大斜也是招招罗网,步步陷阱,非常凶险繁杂,对手一不小心就会全面崩溃,只有推枰认负的下场,后来文政年间,四大世家中与本因坊一族争雄不休的井上世家,出了一位惊才艳绝的十一代目,井上幻庵因硕八段,他与本因坊丈和棋逢对手,号称一时瑜亮,幻庵为争夺名人棋所,几番同丈和手谈较技,可惜时不我与,总是铩羽而归,不过他也是用心良苦,为了知己知彼,击败丈和,穷心竭力地把这个大斜定式钻研的透彻无比,进一步加以阐发光大,反倒青出于蓝,成了他井上世家的杀手锏了,挟此横行,无往不利。”
说到这里齐天月心中不禁一阵热血奔涌,前人奇技,荷戟彷徨,思之令人不胜心神向往,恨不能当即便与之手谈一局,聊慰斗志,可叹造化飞光,不假人寿,任是多高贤能,多大本事,终归不过黄土一抔,又或者只有长生,才能弥补这一缺憾?转念及此,想起司无己那空洞失神的目光,不由又是暗喟一声,腰间橘嘉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迷惘忧郁,轻吐灵信,舔舐几下,一阵清凉之意升起,登将齐天月自沉溺感伤中重新拉回,随即却又心头微微一动,暗道怎么如此巧法,那化外国净琉璃剧世家也是称姓井上,当下不及细思,便欲继续为尚朝颜讲解大斜的种种变化。
忽听门口笃笃几声,一道清脆安恬的声音随即响起:“天天,还在教小颜围棋吗?《长生殿》快要开始排练了,我进来了哦。”
敲门声甫一响起,登时将尚朝颜唬得娇躯一颤,险险从齐天月身上跌下,待到听清是阿姝姐姐后,方才不再慌张,跟着乌黑秋瞳骨碌一转,反而越发哼哼唧唧地腻在齐天月怀中,齐天月苦笑一声,却顾不上再加呵斥,转头望向门口。
袁静姝婷婷伫立,盈盈浅笑,明蓝绸衫同洁白肌肤相映生辉,有如雪峰湖光,清澈澄明,拂照自如,见了齐天月和尚朝颜二人的狎昵情态,袁静姝秀目微微一黯,却又随即莹润如常,笑道:“小东西,又在做坏事欺负你月儿姐姐了。”
尚朝颜小脸微红,嗫嗫嚅嚅地分辩道:“人家喜欢月儿姐姐嘛。”她倒是有话直说,末了又自怯生生地问道:“阿姝姐姐,小颜做错了吗,你千万别告诉霜儿姐姐呀。”
齐天月闻言,不待袁静姝作答,便即好气又好笑地在尚朝颜脑瓜上轻轻叩凿一记,忍俊道:“小东西,胡说什么呢,有错没错你自己还不清楚么,又为什么不敢让霜儿姐姐知道?”
尚朝颜闻言大赧,原本微微飞霞的俊秀娇靥登时嫣红迭起,灵动俏目中满是丝丝迷离水意,索性不再分说,小脑瓜蓦地一沉,埋首在齐天月柔润胸前,不依不饶地拧身扭动起来,口中尚自唔唔嗯嗯不清地娇声连道:“月儿姐姐坏,月儿姐姐又训小颜啦。”
可怜的橘嘉在小颜的全方位攻袭下节节败退,毫无抗力,只得将舒适惬意的盘踞之所拱“首”相让,委委屈曲地游到了齐天月藕臂,悲哀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齐天月的雪嫩肌肤。
齐天月只觉怀中小颜娇躯有如一团跃动不已的尖新电火,不绝如缕地滚过自己身躯,将她撩拨得酸软难过不堪,几番心跳气急,不觉中白腻玉面已然尽染朱彤,无奈于小姨敏感体质之余,不禁惊异小颜何以媚惑至此,重生以来,她与各色花貌女孩亲昵接触,还未尝像同小颜这般难以把持,好在不容她多想,橘嘉的冰凉舔舐已自帮她稳定心神,只是这冰火两重天的交替煎熬,令她委实难受。
齐天月生怕迁延下去要忍不住露怯,当下不敢多耽,忙道:“走吧阿姝,明湖她们在等着我们了。”说罢不待其余二人有何反应,先自抱起尚朝颜轻盈如羽的玲珑娇躯,起身向门口走去。
袁静姝却没立刻跟上,只是立在原地,微露痴迷而又略带疑惑地瞧着齐天月的娟秀背影,直到对方步出教室,发觉她还在出神,不得不再度招呼时,方才如梦初醒,忙一低头,匆匆举步,墨深漆亮的刘海如云披垂,将她眼神严严遮盖,没有半点讯息走泻出来。
……
这一天排练的是《闻铃》一出,为唐明皇避难出奔,取道入蜀,霖雨弥旬,剑阁闻铃,悬忆佳人,不胜哀思的一阙,世传《雨霖铃》词牌(又作《雨淋铃》)便是唐明皇于此草创,因剧情至此杨玉环已殁,故而没有司无邪戏份,她也并未到场,台上便只齐天月与饰演高力士的柯吉士二人。
柯吉士吊眉圆眼,鼻梁扑了好大一块豆腐白,一副十足的奴才相,望之令人不由解颐,他雅擅琵琶,原本当为乐者,但一则已有袁静姝持快哉风稳居其位,不得擢锋,二则出饰高力士尚可时不时接着剧情一近齐天月芳泽,权衡几番,还是一咬牙答应了魏明湖来担纲这一无人问津的高难度角色,殊不知魏明湖正是号准了他的脉络,吃定他不会放过同齐天月接近的机会才不作第二人想,而暗地里,这狡黠女子已将冷眼旁观柯吉士如何在舞台上尴尬地顶着一个阉人身份同齐天月对手视作一项乐不可支的消遣了。
柯吉士干咳一声,将云帚一拂,上前凑近冕旒衮袍的齐天月,捏着嗓子慢声细气地道:“万岁爷,途路风霜,十分劳顿。请自排遣,勿致过伤。”
要柯吉士扮饰一个太监,实在是大违本性,但此刻他见齐天月容情肃穆凄迷,目光游移飘忽,倒似真入戏一般,不由有些担心牵挂,反倒戏词之中那份憔悴忧主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魏明湖端坐台下,本自敛容静气一丝不苟地揣摩观研,乍见柯吉士这般言行,不禁像是颇为得意地抿了抿绛珠樱唇,一旁的凌葭霜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冰镌玉雕般的嘴角,而尚朝颜却不在座中,当是独自跑到哪里嬉戏去了。
依凌葭霜本意,原是要趁午间这短短闲暇同她的宝贝月月好好厮磨熨帖才对,岂料天不从人意,一段时间来,月月又是出国打擂,又是登台排戏,她空有满腔缱念,却只能郁积累压,再加上月月这次回来后,似乎总在若有意若无意地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反倒同司无邪的神态亲昵了许多,再一想到她的月月同那容貌身手丝毫不逊于己的司无邪戏里戏外朝夕相对,越发的芳心难安,终于还是打定主意躬身观视,以防不妥,此刻眼见柯吉士一副殷勤情态,情知他有些假戏真做,却因对月月的眼光放心得很,也不往深里思量追究了,只是轮转丹凤妙目,重又款款凝视定了她的月月,心无旁骛地赞叹欣赏起来。
台上的齐天月却丝毫没察觉身外诸人的各般心思,而是芳眉紧颦,潜心忖度着戏文曲词中那股苦涩凝重之意,“遥听隔山隔树,战合风雨,高响低鸣。一点一滴又一声,一点一滴又一声,和愁人血泪交相迸。对这伤情处,转自忆荒茔。”李杨二人十载恩爱,不过时空长河瞬息浪涡,欢会既绝,随之而来便只有如同这响彻空山茫无涯际的幽幽铃声,在至能至高的时光之前,一切都是浅薄和不可体认的,除了永恒之外,再没有任何永恒的事物,除了改变,一切都在改变,恐怕司无己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得出任何意义都是虚无这样的观点吧。
柯吉士见齐天月不去接词,只是自顾窃声呢喃,不禁愈加担心,忙又上前一步,低声道:“万岁爷?”一边轻轻推了推齐天月。
齐天月猛地惊觉,略一转眄,只见诸人众目睽睽,齐齐望向自己,不禁暗暗叫苦,与此同时,她娇躯一颤,俏面有些发白,忙道:“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言毕不待魏明湖应允,连戏服也不及除去,便即匆匆转身,疾步下台出门。
凌葭霜乌黑秋瞳骨碌碌一转,也赶忙起身,一边娇声连唤道:“月月,月月,等等霜儿陪你一起去啦。”
这边厢凌葭霜正要追蹑,冷不防一旁魏明湖忽然轻轻一扯她衣袖,吃吃笑道:“怎么,等不及要跟你小情人去亲热啦?”
凌葭霜本已跨出半步,吃魏明湖一拉,身形生生顿住,她极其不耐地回头道:“是啊,人家就是等不及嘛,你拉我做什么。”说着螓首一昂,略带示威地睨视着魏明湖,乌黑墨发在迷朦阳光中五彩幻化,无比的莹泽悦目,仿佛一头骄傲的小凤凰展翅亮羽。
魏明湖抿口笑而不答,灵动俏目中满是促狭之意,凌葭霜莫名其妙地瞪了她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忙再回身一瞧,却哪里见得齐天月身影,不由又气又急,忿忿一跺纤足,瞥了魏明湖一个大大的卫生眼,气哼哼地郁闷归座了。
魏明湖依旧恍若未见,只是低了芳首,象牙瓷般的白皙俏面上几缕脆弱嫣红益发鲜妍欲滴。
齐天月不住地同过往同学打着招呼寒暄,自她越洋攻擂,一战扬威,在学校中的原本就不低的知名度更是如日中天,在这校园中与人擦肩而过,十有八九都要被人认出,虽然尽是称颂赞溢之辞,但要依着她前世的少主习性,哪有这许多耐性一一和颜相应,只是怕坏了小姨风评,不得不强打精神支撑,暗中却早已叫苦不迭。
齐天月好不容易摆脱了众多有心同学的“围追堵截”,闪身进了卫生间,滑洁细腻的额头已然隐隐见汗,忙先倚定门背四下一加轮视,不见有人,方才急促娇喘几下,苦笑一声,跟着收敛颓相,缓缓上前走近一扇隔间门板,学校创卫出色,斗室方圆,池镜明净,窗墙清爽,空气微微迷漫着一股茉莉清香,倒像是间盥洗室。
堪堪行至一步之外处,门扇却蓦地自行开启,从中探出一支纤纤玉手,捉定齐天月娇细皓腕,一把将她扯入,齐天月登时立足不稳,腾云驾雾般地跌入一具温软的怀抱中,秀颈细腰同时一紧,被对方牢牢揽定,浮凸娇躯各处曼妙立刻同其紧密契合,依稀还能觉出隔着彼此微薄衣衫透出的火烫,跟着只觉口鼻外阵阵清淡幽香和着团团急促的炽热气息不绝如缕地丝丝沁入,娇唇随即一片滑腻嫩柔,摇颤不已,已被对方索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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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二 九国路岐犹记月 一朝花绽不知霜
更新时间2010-5-14 22:43:18 字数:5382
将齐天月拉入之人,自然是司无邪了,她身材修颀,略长齐天月少许,此刻双姝紧拥,司无邪螓首微低俯就,齐天月随之玉面略扬承受,在周遭冰净瓷光映照之下,莹谧无瑕,仿佛一对交颈相缠的洁白天鹅,所不同者,在于齐天月秀颊稍透一缕憔悴苍白之意,星眸紧闭,扇子般的纤长睫毛震颤不已,司无邪俏面上却是红霞赤潮流转变幻不定,呆呆定视身下佳人的眼神之中明暗交替,似是期待,又似彷徨,还似怜惜,复又包含一丝暧昧。
齐天月心痛难抑,那日长谈之后,司无己助她将化髓伤势压住,只在午间发作一次,不致每有手足无措之虞,却是将几番苦楚累加一处,较之初时也不遑多让,适才她一时出神,忘记了发作时刻,待到及身,几乎便要当场软倒,只得强自支撑,照着同司无邪的事先约定,来到了最近的隐蔽场所与她会合,为己镇伤。
司无邪的小巧灵舌将齐天月樱唇贝齿一一分开,轻车熟路地叩关而入,为齐天月疏导气机,压制伤痛,此时距齐天月当初受荼已一周有余,化髓的霸道锋芒也渐渐磨砺消熄,往常需要数分钟之久的挪移精元现下不过一分钟便即告成,齐天月很快便觉脱力乏痛被那熟稔之极的蓬勃凉意次第平复,短促急骤的喘息也随之重又渐渐弥长平和起来,她轻轻松了口气,便欲同司无邪分开。
但司无邪并未将自己的滑腻丁香就此抽回,只是松开齐天月温润下颚,随即有模有样地同齐天月纠缠撩逗起来,她居高临下,齐天月却是娇躯反仰,一双藕臂被司无邪齐齐箍定,发力大是不便,虽也挣动几番,但司无邪随之加力,依旧无法抗拒,齐天月暗自哭笑不得,自那次飞机之上二人有过狎昵归来之后,司无邪仿佛食髓知味,每次为她镇伤,总是有意无意地借机“揩油”,她性子直捷单纯,根本不理齐天月是否抗拒或是哀告,况且齐天月原先就一再希望她能对单纯任务目的之外的事物多些挂心体验,虽然看来司无邪的一根筋思维模式是将这种亲昵视作此道不二法门,未免有些偏颇,但由于齐天月本就对她暗倾情愫,因此上每次无论如何也坚决不起来,反倒像是半推半就欲迎还拒,徒令司无邪更加理直气壮,更加肆无忌惮,到了现在,齐天月前世的威风凛凛颐指气使半点不剩,倒真像是个饱受调戏忍气吞声的小女生了,重生对她性格身份那份潜移默化的重塑,远比她所能想像到的要深远得多。
齐天月情知无法安生让过司无邪这一关,再想到她为了能为自己第一时间镇伤,便长时间孤零零地躲在这狭小的隔间中,虽说司无邪性子孤寂,但在齐天月看来,也委实委屈,一念及此,不由怜惜大盛,索性芳心一横,一双纤纤玉手挣扎着环定了司无邪盈可一握的约素楚腰,用力将对方拥紧,同时滑润小舌灵动一探,已将司无邪牢牢卷挟,热烈地回应对方起来,芬芳香涎在二人檀口中渡递不已,津津有声,在空无一人的室中,显得清晰无比,一股糜糜的粉红气息自两位明艳少女洁白细腻欺霜胜雪的俏面上蒸醺而起,大是馥郁,在此刻齐天月心中,反正事已至此,与其被动承受,直到脆弱敏感的身躯彻底无力缴械,任凭司无邪肆伐取求,徒自迁延时间,还不如彻底放开顾忌,主动逢迎,尽快满足彼此,还要干脆利落一些,何况在自己心底最深处,又何尝不是有着隐忍压抑不住的缱绻欲念?
司无邪按部就班地将自齐天月那里学来的舌技逐一施展,勾,挑,吮,绕,花样繁复,不一而足,可怜齐天月虽然心知肚明对方要出什么招数,只是小姨的体质无比敏感,依旧无可奈何地一一中招,但觉一阵天旋地转,阵阵遏制不住的暧昧快意自舌尖口中波散开来,如同静水涟漪,渐渐漾及全身,一分一毫地将全身气力抽丝剥茧般地压榨一空,而二人婀娜娇躯也自厮磨挨擦已久,丝丝触电似的酸麻刺激正自不安分地在齐天月吹弹得破的娇嫩肌肤下以光速游奔积蓄着,不断撩拨着她本已摇颤不已的心旌。
不一刻齐天月便即全身酸软,玉颊如火,乖乖地倚停在司无邪臂弯之中,原本恢复平静的兰麝气息却又再度急促浊重起来,咻咻不定,不时还夹杂着一声自鼻翼中传出微不可闻的腻声娇吟,细如蚊蚋,却婉转妩媚之至,听来令人止不住地魄荡神摇,此刻她已全然无力招架司无邪潮水般的持续攻势,只能任凭对方予取予求,司无邪不愧是司无己这千年怪物挑中的人才,领悟能力大是不凡,不过区区几日,便已于这调情一道反客为主,将齐天月两世积厚打的丢盔卸甲。
司无邪同齐天月柔唇香舌纠缠一阵,兀自意犹未尽,环着齐天月蜂腰的纤长玉臂一个轻巧探转,便即分开齐天月戏服薄襟,灵动素手贴着她背部有如被丝绸悉心打磨过的明玉般晶莹肌肤摩娑拢捻起来,齐天月登时柔躯剧颤一下,司无邪的曼妙笋尖取次经行,若即若离,所到之处便有如一团明亮金火将她不住炙烤煎熬,远胜二人隔衣厮磨的强大快感一点一滴地沿途汇聚,她心中暧昧,又时时担心有人闯入,撞破她与司无邪的好事,患得患失之下,定力也随之微茫,愈来愈难以压制颤抖战栗和呻吟叹息的冲动,残存的神智清明也行将剥蚀罄尽,火样狂野,水样迷离,风样飘忽的眼神渐渐在她原本璀璨清明的玉眸之中蔓延充溢,交织成了一片柔媚,只是秀目眯合,仅余一线,殊难辨认,一双修长黛眉也随着司无邪时徐时疾的动作手法忽展忽蹙,若哂若嗔,仿佛欢欣无限,又仿佛痛楚不已。
灵蛇橘嘉又一次被司无邪的动作驱离了齐天月温润酥软的玉躯,无奈地游到齐天月如云秀发间,眨巴着一双漆亮眼睛,无比困惑和委屈地注视着意乱情迷中的娇艳双姝。
司无邪将齐天月恣意把玩摩娑一阵,玉手再度游移,转战齐天月雪嫩酥胸,几下拨弄,已然挑开文胸,将对方盈润秀实的挺翘白鸽控在掌中,缕缕热力透入,齐天月玉面嫣红如血,娇艳欲滴,秀颈雪喉间止不住地传出极力压抑的喑哑嘤吟,星眸急速开合不已,目光却端的迷惘无助,也不知是在渴望还是求肯,司无邪倒停了素手动作,不再加撩逗,反将螓首一抬,将二人一直密合无间的芬芳樱瓣暂行分启,低声问道:“舒服么?”一道黏长的水晶涎线兀自将二人精致檀口彼此勾挂,颤颤不绝,丝丝淫糜闪光不时亮起。
齐天月登时大窘,心中暗啐不已,这句话,还是她在几日前挑逗司无邪时占尽上风时问对方的,哪知现下时移势易,不几日她已主动尽丧,被对方剑及履及反攻倒算,实在丢脸到家,当下羞惶无边,慌慌一偏俏面,不敢再与司无邪对视,二人口间银丝也随之断裂飘落,挂在她光洁剔透的珠颌雪颈间,更是娇丽难方。
司无邪当日被齐天月问及,可没她这样花活,老老实实地答道舒服,还委实令齐天月小得意了一阵子,眼下齐天月如此矜持作态,却让她不禁一愕,像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当下不再发问,只是继续回忆着齐天月的手段,逐一应用,芳首再度低俯,却没再同齐天月接吻,而是亲吻上了她滑若凝脂的纤细脖颈,缓慢挪移,轻灵舔舐,弥弥酡红便随之在雪白肤光上一路升腾浮现,同时纤指乍分还合,已将齐天月敏感樱粒捉定,熟极而流地捻拨逗弄起来。
司无邪同齐天月连番狎昵,对方的弱点自是一清二楚,双管齐下,齐天月果然抵挡不住,螓首不停地用力扭来掉去,晃得盘绕在秀发间的橘嘉一阵不满尖鸣,但见齐天月娇喘益发剧烈散乱,如同在死死抗拒什么一般,一声声扬起,却又偏生婉媚无边,司无邪听在耳中,半是懵懂半是好奇的眼神中,也逐渐泛起丝丝旖旎,她再度抬首,低声问道:“舒服么?”声音更加地温柔错妩,极具魅惑。
齐天月已被司无邪一通折磨下来,早已力竭神乏,倦怠欲死,当下不敢再行抗拒,免得更吃苦头,便要乖乖出言服软认输,不料却听橘嘉一声尖鸣,忽地自行从她纠结云发间飞腾而出,在半空盘旋不休,鲜红信子也探缩不已,一副全神戒备模样。
齐天月心中一凛,橘嘉自跟她以来,也曾遭遇几起海的手下前来寻衅滋事,它却从未现身露面,单只自己和司无邪便将对手摆平,今次尚是首度露出如临大敌的警戒态势,对手想必非同小可,她自知虽然司无己说自己是什么有着无比潜力的天韵灵童,但一来自己身份混淆不清,难说是齐天月还是齐天越,这灵童身份能否坐实,大须推敲,二来即便自己便是货真价实的灵童,单靠目前觉醒的一个半灵半不灵的吸星拿月能力,对上司无邪或是伊贺御使一级水准的对手,依然是脆弱无比,当下不敢怠慢,将询问的目光扫向了司无邪。
司无邪早已收敛了同齐天月私下独处之时的勾人媚态,将齐天月牢牢揽定护在胸间,容情虽是淡定依旧,玉眸中却已渐有惕然神色,正紧紧地盯住了隔间对面洗手池上方一面光洁平滑的镜子,原本撩逗齐天月的芊芊玉手也不知在何时抽出,拇,中,无名三指拈定一枚闪亮银针,遥遥对准镜心,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橘嘉也不再盘旋,只是悬停空中,对着镜子亮齿尖鸣不已,声调铿锵明丽,仿佛跳珠溅玉,却隐然有股威压之势,只听嚓嚓数声细响,平整镜面应声现出数条细密裂痕。
齐天月前世今生屡历险境,神经早已坚韧无比,心知对方既然找上门来,断无善了之局,当下不再傻等,将甄陀罗自腰间缓缓抽出,这柄玉箫坚逾精钢,轻若鸿毛,那日司无己出力击打,将历古青砖叩为齑粉,甄陀罗却夷然无损,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护身妙品,大可用以应敌,司无邪淡淡将她垂视一眼,修眉微蹙,却没说什么。
齐天月透过镜像将司无邪的举止神情点滴不露地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行为又同她恪守的任务至上信条起了冲突,但既然没有明言制止,当是自己的同她每每的潜移默化已见成效,司无己十六年中对她施加的冷漠残酷影响正在渐渐消弭,不禁芳心窃喜不已,她自然更不会甘于托庇他手,无论是出于自尊或是对司无邪的珍爱,又自静待片刻,眼见周遭仍无异动,不由屏息沉声道:“镜中朋友,既然来莅,何不现身一叙,一味藏头露尾,不是光明之举。”
却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身为伊贺一员,当然是在暗中行事,本来就是每一个忍者的首要戒条,我本来想趁二位心动耳热时再出手,却没想到这条小蛇居然可以看破我的行藏,华夏神奇,实在不能管窥蠡测,我对此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人声腔格色异常,殊难辨别男女老幼,倒如同电脑合成音似的。
橘嘉像是能够听懂对方言语一般,曼长身躯一阵盘转游绕,又自轻鸣几声,仿佛嗤笑,大有鄙夷不屑之意,像是嘲讽那人孤陋寡闻,实在是个无见识奴。
齐天月闻言,细白俏面骤然一红,心知自己和司无邪不堪情态已然尽落此人眼底,不禁大是羞恼,暗中撇了司无邪一道轻飘飘的白眼,随即心中又是一紧,看来那化外国井上世家和伊贺忍宗数番铩羽,犹自贼心不死,只怕从此往后,除了需要应付明里海的势力进逼之外,还需不时提防漂洋过海而来的暗箭。
司无邪余光通过镜面扫见齐天月的嗔怪神色,只是将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戒备目光却无半点涣散。
却见镜中齐天月影像忽地诡异一笑,跟着镜面一阵波澜涟漪,齐天月镜像渐转模糊,时高时低,时明时暗,变幻不定,最终化作一团三尺多高的魖黑虚影,依稀可看出是个人形,同样无法辨认身份性别。
虚影一阵朦胧晃动,慢慢自镜中向外踱出,仿佛一团有形无质的浓烟,最终有如出水般地跨出镜面,在房间当心翻卷浮动不定,再看镜中,只余司无邪和橘嘉镜像,齐天月站立之处,却是空空如也。
伴随虚影一同脱离镜面的,还有悬浮在他周围的数十尺寸各异的圆形小镜面,随着虚影烟雾升腾而鱼贯轮转不休,如同一圈极大华轮,不住地将穿窗而入的清冽阳光反照各处,明亮异常,逼人眼目。
一直没有出言的司无邪忽然道:“伊贺四御?林?”
虚影一阵沉默,终于还是道:“正是,我的三位同仁先后败在你手上,今天就由我,林,代她们同司公主你来个了断,看究竟是你华夏至仁旗强劲,还是我化外伊贺忍宗高明。”
司无邪纤眉微不可见地一挑,淡淡道声:“好。”不再多言,三指骤分,银针电射而出,直取虚影正中。
虚影伫立不动,身前空气一阵朦胧变幻,又有一块镜面凭空生成,正迎上了司无邪飞针,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间一瞬,二者已然短兵相接,却见银针有如热刀切油一般,立时便刺入了镜面,毫光一现,已然没体而入,只是却如泥牛入海,再无声息,更不见其透镜穿出,倒好像是被镜面吞噬了似的,稍顷,镜面内各类倒像之中,隐约显现一根悬空银针,微微颤动不已,司无邪玉容无波,只是手上连换印诀,却无法再令飞针自镜面禁锢中脱出。
虚影再度沉默半晌,又道:“司公主,很难想像你凭借这种实力就能击败我的三位同仁,我看你还是不要藏私,有什么绝招都赶快使出来吧,天韵灵童我虽然不能杀,但是其他人可就随心所欲了,不认真的话,你真的会死的。”
齐天月听得黛眉大皱,这些日子司无邪不断为她镇压化髓伤势,精元大耗,果真便如司无己所说,实力剩下不足三成,眼前这位伊贺忍者,身居风林火山四御高位之一,想来手段同那晚风御使相比,当是伯仲之间,若司无邪精力无懈,自然手到擒来,但此刻状态,却只怕万万不是这个“林”的对手了,她又哪里肯让司无邪为她锐身犯险。
当下齐天月不再迟疑,猛地自司无邪怀中挣出,唿哨一声,断喝道:“橘嘉!”只见空中悬盘的七彩腾蛇应声发一尖鸣,随即一个俯冲,势若鱼鹰入水,迅疾无比,径袭林面颈部位。
与此同时齐天月手中甄陀罗一抡,蓦地击向林胸前的镜面,闲着的左手一招,原本盘绕林身影轮转不休的镜面华轮登时一阵闪烁抖动,大现窒滞,几块镜面嗡嗡响动不休,便欲脱圈飞出,却是被齐天月用吸星拿月的能力遥加一击,吃了个暗亏,她虽然不知道这个镜面华轮有何异处,却可肯定必然是林的一种厉害手段,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立下重手施袭,存心要在它发挥效用之前,先行将其毁去。
司无邪实力大打折扣,应变却依旧是一流一的水准,眼见良机突至,哪会放过,双手一分,数十道银线作弧翩飞而出,却纷纷与林擦身而过,司无邪再行结印捏诀,只见飞针各各急转盘旋,却齐齐向林背后射至。
一时间,林乍受四路攻袭,宛处暴风中心,岌岌可危。
稍顷,但听乒乒嗤嗤,镜面碎裂声同针芒破体声交替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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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 蛇影参差绕华月 镜光历乱照纤尘
更新时间2010-5-14 22:43:57 字数:4994
齐天月一箫挥出,林全然不以为意,听凭胸前镜面被甄陀罗狠狠咂上,将齐天月这一击照单全收,乒得一声过后,镜面已被击得蛛痕密布,却依然稳稳定在空中,毫无溃散之迹,将甄陀罗的去势牢牢阻住。
橘嘉飞扑而至,身在中途已然化作一团淡淡七彩烟霞,随即散化无痕,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齐天月虽觉古怪,却不暇细思,只是不停催谷左手吸力,要将林身周镜面华轮运转之势破坏。
林像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似的,半点也不迁延,随意举手一挥,身后再度凭空生成一块圆形镜面,几乎同时司无邪飞针袭至,与这镜面碰个正着,却还是重蹈覆辙,齐齐陷入,就此声息全无,林仿佛很不屑地耸耸肩,悬浮在身侧正对着司无邪的另一镜面忽然华彩大盛,随即白光一长,数十银针暴射而出,正是司无邪先前所发被她收去之物,此刻却反戈一击,径去逆袭司无邪,只是去势凌厉异常,较之司无邪全盛状态倾力施为也不遑多让。
司无邪俏面沉静,有如幽潭不见半丝波澜,既不避让,也不抵抗,只待飞针迫近,将一直捏着的印诀一松,飞射而至的银针阵形登时一阵凌乱,仿佛被种无形力道暗中搅拨一般,不复一往无前之利,随即愈来愈溃不成军,终于先后散落于地,有若枯松败叶。
林冷哼一声,胸前阻挡甄陀罗的镜面应声光华陡壮,跟着啪地炸裂开来,齐天月只觉甄陀罗蓦地剧震,几欲脱手,忙将虎口一紧,重行握定,却已被对方炸力弹回。
镜面炸开,化作无数细小银色液滴,凭空悬浮,吃阳光一照,无比的晶莹璀璨,熠熠生辉,跟着四散飘游开来,一一溶入其余各个镜面,了无痕迹,而原先镜面之中禁锢着的司无邪最先所发一针的影像倏忽闪现,再度奔袭原主,这下子却势逾雷霆奔马,较之上一波更加迅猛了十倍不止,这林御使心思阴骘狠辣,情知急切奈何司无邪不得,故尔先以首波佯攻遮人耳目,等待对方松懈之后,这一针才是精粹所在,犀利无比,务求建功。
司无邪依旧玉容无波,一瞬不瞬地盯着来针,只是满把云墨秀发无风自杨,跟着纤纤素手悠然探出,势若拈花拂露,曼妙备至,瞬间食中两根春葱玉指已将飞针准准挟住,当真是快准奇清四美兼具,出尘之极,银针吃她制住,却并未随之安定,反而一阵剧烈扭摆,仿佛被钳中七寸的蛇虺在拼命挣扎,司无邪秀面也随之阵阵苍白,僵持片刻,终于闷哼一声,玉手微不可见地一颤,银针登时脱困飞出,继续射她心田要害。
齐天月大骇,无意间左手上一直同镜面华轮较量不休的吸力陡然大增,将各个镜面带得一阵波纹涟漪,仿佛古井生晕,华轮运转愈加窒涩,几欲停顿,林对此始料未及,不禁微微“噫”了一声,便这心神一分,射袭司无邪的飞针去势登缓,司无邪略一侧身,嗤嗤响过,针芒穿衣破体,但已失却初始目标,却是钉在了她藕臂之上。
司无邪芳眉平展如恒,不见半点负痛之色,仿佛那几乎没体的一针所伤之人不是她似的,她更不迟缓,纵身鱼跃,闪电般地将齐天月严严实实揽入怀中,只听又是乒的一声,却在司无邪背上响起,不知何处凭空生成的一道镜面疾拍而至,本是直奔齐天月心胸要处,却被司无邪觑机在先,合身挡了下来。
只是这一击势道好不凌厉,司无邪片刻连遭二创,虽然目光淬厉依旧,却终于忍耐不住,低哼一声,娇躯一软,但瞬间便又紧绷振作,只是一缕血线却已缘着精致嘴角沥漉不绝滴下,热辣辣地一点一滴落在齐天月滑腻晶莹的秀颈间,殷红洁白,灿然相映,分外刺目。
齐天月又惊又痛,紧紧抱住了司无邪袅娜身躯,仿佛一松手便将失去她似的,自那日空中生死相随以来,眼前这样貌娇柔却又英健,内心坚强却又稚嫩的女孩,已成为她重生穿越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有着强烈共鸣感的慰籍和希望,司无邪面对诡谲难测的态势时的镇定机警,面对信念教条的冲击时的茫然无助,早已深深烙入齐天月记忆之中,成为珍逾一切不可替代的存在,令她心旌摇颤,既哀悯,又自伤,最终归于欣爱,每当她被重生这一变故折磨的辗转反侧时,只要转念想到无邪,就如同一个孤独的溺水之人遭遇了另一个同样孤独的同伴,可以与之携手并肩共抗风浪,那种心灵上的籍慰,是当下这个世界中无论何人都无法同样给予的,她强烈企盼与之相依相偎的人,就是这个坚毅而脆弱的女孩。
然而同样是这个女孩,也曾一次又一次地为了护全她的安危而将自身安危置于极端险境,累累替她承受一切打击,默默为她化解一切危难,可向以男儿自居的齐天月却只能每每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一次次为自己出生入死,连半点插手承担的余地都没有,仿佛任凭无常拨弄的一具提线木偶,一时间,对自身无能的羞惭和不甘,对挚爱丧失的猜臆和恐惧,对命运摆布的郁闷和愤怒,轮番不息地潮涌而至,冲击着齐天月本已混乱不堪的神智。
当下齐天月全身血热如沸,用力一挣,便要摆脱司无邪蔽护同林舍命相拼,却听林嗤笑一声,喑哑道:“司公主,你这样掩护天韵灵童的行为,是该说你糊涂呢,还是该说你果断。”齐天月本自蓄势待发,闻听此言,不禁一愕,一时没明白林意欲所指。
林一言既罢,又自上前逼近两步,悠哉游哉地道:“我一开始已经说过,天韵灵童我是不能杀的,那么刚才攻击齐小姐的这一下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你应该很清楚我是在试探你的底线,很可能会在最后时刻收住,可你却无论如何不敢赌一把,宁愿自己挨这一下子,也不让齐小姐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遇险,齐小姐对你而言究竟重要到了什么程度?我还真有点好奇了。”
司无邪先自不言,只是将齐天月搂紧护定,不令她有半点暴露在林的攻击范围之内,随后不动声色地将她乜扫一眼,方才轻回螓首,对林淡淡地道:“我的任务是保护她,多余的一切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包括你说的那些废话。”
齐天月心中暗暗苦笑,无邪,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脆弱,那么无助,就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击碎的瓷娃娃么?还是你不想让林的话刺激到我已经脆弱到极限的神经?在笨拙而固执地替我维护着最后一点自尊?
林可不管齐天月两人在动什么念头,哑哑难听地一笑之后,又道:“那么,废话时间结束,司公主,接下来我会更不顾一切地攻击齐小姐,当然,你大可不理我的虚张声势,但我可不能保证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手那么一滑。”说罢桀桀阴笑不止。
齐天月垂头不语,匹练飞瀑似的秀发笔直垂落,有如一道浓黑帘幕,遮住了她玉面神情,叫人无从揣测是悲是怒,仅从不时微颤的发稍泄漏一丝端倪,握着甄陀罗的纤洁修指已然一紧再紧,苍白如雪,司无邪修眉一颦,单臂加劲,登将齐天月的挣扎尽数压下,反倒将她转至身后,护得更紧,同时深吸口气,娇躯挺起,闲着的素手凭空一晃,又复拈针蓄势,准备迎击随时可能降临的攻势。
林将二人举动点滴不落地瞧在眼中,却丝毫不以为意,口中调侃不停,继续缓步逼近,司无邪的眼神也随之愈来愈淬厉明亮,仿佛劲弓张弦,渐如满月,齐天月却不再挣动,似乎业已认命。
林又自踏上一步,距司无邪已不过尺许之遥,正待出手,忽觉一阵强猛吸力陡然加身,猝不及防之下,不禁被带前一步,但随即便要运力定住身形,兀自嘲道:“齐小姐,事不过三……”说到这里却突然话音陡断,变作一声凄厉尖叫,满是愤怒惶恐之意。
室中陡然七色华彩大盛,将林身周镜面华轮晶光压的黯淡不已,林以手抚颈,骇然飞退,随即躬身弯腰,咳呛喘息不止,起先立身之处却有一条修长斑斓的小蛇盘空悬浮,正自幻化不定,时而散若烟霞,时而凝若匹练,清鸣曼吟,如梦如乐,鲜信吞吐,点点血珠自口角垂落降下,赤彤夺目,正是腾蛇橘嘉。
蛇为虫豸之尊,其性最是冷血黠智不过,更何况千年灵蛇,橘嘉雅擅暗袭伏击,先前齐天月命它攻敌,当即敛去行迹,寄身虚空,静伺良机,齐天月虽然数番折冲不利,却无伤损之虞,橘嘉受命于临邛道士,拱护历代灵童,便只以齐天月安危为要,至于司无邪是死是活,它根本不做理会,是以先前司无邪迭受伤创,它也丝毫不为所动,犹自阴窥不发,直到林自认大局已定,警惕略松,方才借着齐天月再度出手使林身形微微不稳之际暴起发难,果然令其当堂受挫。
若不是林起先见橘嘉居然能够看破自己镜中行藏,心中先自存了三分顾忌,一直暗暗提防于它,刚才这一下吃的亏还要更大,饶是如此,亦是大受摧折,负创易势不说,身周镜面华轮上的未知手段也受池鱼之殃,尚未得以施展,转动便已窒滞不堪,载运载停,一副不堪重荷模样,平整滑洁的镜面也被一层朦朦彩雾遮掩,光华大减,却不知道是被橘嘉用什么手段压制了。
橘嘉一击得手,志得意满,清鸣连连,盘转游近齐天月,同她依偎挨擦不已,一副邀宠撒娇的痴憨神态,全然不管一旁的林犹自努力调息,暗中蓄力,意图反扑。
齐天月却对橘嘉全无嘉奖之色,只告诫道:“橘嘉,下次不要要让无邪姐姐受伤了。”说着将司无邪揽护她的手臂怜惜地轻抚几下,司无邪娇躯微微一颤,却并未阻止,依旧紧紧盯住了林,防备对方情急拼命,齐天月声音腔调虽然平淡,却压抑着深深的苦涩,不能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居然还要托庇于一条小蛇,对于前世心高气傲的齐天月来说,不啻是场极深折磨,却也不必细说。
橘嘉满心要听主人夸赞,却不料齐天月便只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禁大是沮丧,小脑袋也随之耷拉了下来,跟着轻鸣几声,似是对齐天月的命令大惑不解兼且不以为然,在为自己的立场鼓勇分辩。
却听林费力苦笑一声,断断续续地道:“好……好厉害的腾……腾蛇,应……应该就是……是从一千……一千四百多年前起就……就一直守护着天韵灵童的……橘嘉了吧,想不到居然还活着,可惜,半藏大人曾提醒我要小心它,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果然让它钻了空子。”他起初言语虽然吃力无比,但一口气却是越说越畅,到得后来,声腔已然恢复正常,当是将伤势压了下去。
林口中的半藏,即是伊贺忍宗首领名号,伊贺隶属服部氏族,这服部半藏之名随着历代首领更易而传延不绝,却是一个泛称。
齐天月默然不答,暗自凝神戒备,司无邪容色淡定,伫立依旧,仿佛冰雕玉像,亘古如一,惟有橘嘉闻言大感得意,耀武扬威地啁啾鸣叫不休。
林也不管二人一蛇是何反应,自顾又道:“这条腾蛇,给我的麻烦不小,不过你们要是以为能靠它反败为胜就未免太天真了。”语毕扬手一招,身周盘旋流转不定的镜面华轮登时各自飞散,分别贴上了地板屋顶以及四周墙壁。
林甫一动手,齐天月立时应变,一声唿哨,橘嘉便即电射而出,长尾一挥,便将数块镜面击得粉碎,只是依旧化作银色液滴,汇入了其余镜面,随之附上斗室边面。
这些镜面一与墙面贴合,便迅速蔓延伸张,所过之处也随即化作晶莹整洁的镜面,不一刻已然边角契合,混成一体,将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镜像空间,连窗户也没落下,封的严丝合缝,不见半点破绽,窗外灿烂清亮的阳光已然无法透入,整个空间闪动着一阵阵压抑异常的水银灯光,被六方镜面纷纷反射,愈加令人气闷难当。
司无邪秋瞳轻闭,拈针一划,带起一道锐风,疾袭向林,林顺势一退,再次藏入身后镜中,锐风切上镜面,登时没入,再无声息。
齐天月同司无邪对视一眼,俱不言语,她们几番相随出生入死,心意已隐然相通,便只一个流波眼神转换,已然知晓对方均不清楚这镜像空间的路数,当下各自敛息静气,默查处境。
却听林在镜中阴恻恻地冷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齐小姐,司公主,我这个万像结界虽然被那条腾蛇污染了,运转有了破绽,可也不是你们能打破的。”果然随着他话语起落,缕缕隐约七彩光华在六方镜面中来回游移不定,晃得镜中影像一阵氤氲模糊,本来数镜对照,必然成像无穷,久而视之,辄令人眩晕欲恶,定力衡平均要大受影响,这也是林的万像结界妙用之一,但现在万像结界被这阵彩光反复搅扰,经行之处,纷繁影像便即逐一消弭,复还清亮,仿佛沸汤泼雪,只是彩光游走无方,却仅能将一隅廓清,每每前脚方过,后脚便又有重重影像复生,它无法遍覆整个结界,作用也是有限。
橘嘉似是对这万像结界极为厌恶,纵声长鸣不休,忽地将嘴一张,又是一道七彩光芒激射而出,斜斜命中对面镜壁,岂料一击之下,镜面光滑故我,那道光芒非但没有对其造成任何损毁,反倒其蓦地增亮,居然沿着对称角度反弹飞出,随即如此在结界内折返不停,全然无从判定把握,更是敌我不分,一次甚至将齐天月半幅衣袖射裂,好在橘嘉见势不妙,又复张嘴一吸,重又将那光华纳入腹中,二人一蛇方始安定下来。
林被眼前齐天月等窘态逗的乐不可支,谑笑一阵后,又道:“看到了吧,在结界里贸然出击,最后受伤的很可能是自己,顺便说一下,任何形式的攻击下场都是一样,司公主,不怕误伤你的宝贝齐小姐就尽管出手吧,不过即便你不出手,我也可以帮你,就像这样。”
林说着在镜中将手一扬,一道白光飞出镜面,随即聿聿大响,却并未瞄准齐天月等,而是径自射向空间一角,果然白光与边界一加接触便即对向弹射,几个往复之后,蓦地迅捷无论地射向了齐天月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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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四 只留皎月当层汉 并送浮云出四维
更新时间2010-5-14 22:44:20 字数:4925
司无邪纤手一紧,将齐天月扯开一步,白光于齐天月肩上不盈寸处呼啸而过,迅即击中对面镜壁,重又跳射波折,瞬间数次碰壁之后,向着司无邪后心直射而来,那白光被镜面几番反射加速,势道愈发猛烈,司无邪听得风声有异,待要闪避,身形方展,却又蓦地一顿,反倒了下来,白光笔直射至,司无邪反手一捞,嗤的一声轻响,光芒立灭,却见鲜红血液不住地从司无邪白玉般的紧并指缝间溢出。
林所发的是一枚手里剑,为忍者惯用暗器,作一星形,四角生刃,异常锋锐,虽然司无邪手法巧妙,捏准了镖身正中,但因其在此之前已是几经加速,却不能将它完全制住,强大的惯性还是令锋刃一角深深切入了她的掌心。
林没料到司无邪非但不行躲闪,反去硬接他的手里剑,但他毕竟心思诡诈阴损,略一思忖便即明白了司无邪的用意,当下笑道:“司公主,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在担心你的宝贝齐小姐吗,一次两次你可以替她挡,十次八次我看你怎么挡。”原来适才司无邪心念电转,料定若自己再加避让,手里剑弹射不休,对于齐天月始终是个威胁,故尔当机立断,趁着自己还有余力,将其截下,先将眼前的危机消除了,至于下一步会怎样,她却不会去多做考虑。
齐天月也是冰雪聪明,眼前情状同林口中话语两相一凑,也立时明白了司无邪心思,登时心中又是一阵五味杂陈,悲苦,惭愧,怜爱接踵而至,望向司无邪的璀璨秋瞳之中,眼神也随之迷离变幻不已,如怨如慕,欲泣欲嗔,风情婉转,凄艳难方。
司无邪与齐天月对视一眼,娇躯不由一震,洁若瓷玉的俏面上隐约红潮一闪即逝,忽地低低道:“我没事。”便又凝若冰霜,冷然注视着同样冰冷镜面之后的林。
齐天月知道司无邪不擅表情达意,心下只是暗暗喟叹痛惜,颤抖着伸出纤手,替她将手里剑起出,司无邪随着她的轻柔动作也自微摆不已,不知是否疼痛所致,齐天月看在眼中,手下不禁更是加意小心呵护。
林轻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不忘卿卿我我,司公主,你还真是多情哪!”双方交锋以来,他尚是首度露出焦躁郁闷之意,当下更不多言,身形如鱼,在各个镜面中穿梭游弋不止,不时施放几枚手里剑,不一刻整个结界已被锋刃破空之声和耀目白光充满,咄咄逼人之至。
橘嘉纵身摆尾,彩光流转过处,将射向齐天月的手里剑一一击得粉碎,但林手下施放不停,到得后来,攻击线路和度数之中,死角越来越少,已令它渐有应接不暇之势,不得已只得清鸣一声,再度幻化散形,变作一蓬七彩云雾,将齐天月牢牢裹在垓心,各方飞至的手里剑一经射中彩云,不论此前经历几度增势加速,一律有如陷于棉团泥淖,力道顿减,最多只消进得寸许,便纷纷委落在地,复又沉入如水镜面,被林收回,在下一轮再次发射出来,虽然奈何不了橘嘉,但迫得它不敢凝聚形态,也就没了种种让林深为忌惮的反击手段,这样一来,双方一者全无后顾之忧,放手猛攻,一者稳居不胜之地,出力撑持,高下立判。
司无邪没有彩雾庇护,形势却不容乐观,总算她眼见齐天月一时再无伤损之忧,心胆略放,不再硬接林的手里剑,只是用小巧身法辗转腾挪,这下她不用牵挂齐天月安危,倾力施为,矫捷英姿终于得以全部展现,但见她修长娇躯丽丽腾转,纤尘不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蹑虚太玄,俯仰自得,疾时堪媲雷霆震怒,舒时犹逾江海凝光,周遭刀光闪烁,镜面晶莹,接连叩击,叮叮有声,中心袂影飘翻,发丝悠扬,偶一摩娑,猎猎成韵,共同交汇化为一阙艳绝红尘的无上飞天妙舞。
齐天月眼见司无邪迭逢奇险,不禁大凛,当下全然不顾自己能力低微,便要出手襄助司无邪,却被橘嘉幻化的有若实质般浓郁的彩雾牢牢裹定,丝毫挣脱不得,虽是连声呵斥,橘嘉却只作不闻,她心下气苦难言,惟有连连顿足,忧虑重重地看着司无邪的灵动身姿,几次见得情势危急,都险险惊呼出声,却又生怕惊扰到了司无邪,终于强自忍耐下来。
只是齐天月观看一阵,却发现林攻势虽然急骤繁密,司无邪却总能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容避让,令对方攻击走空,方始心下稍安,便这样渐渐忧心渐去,逸情暗起,末了竟然全部心神都被司无邪的清拔身姿所吸引,只觉如观仙子凌波,心旷神怡之至,齐天月玉面之上惊骇犹疑之色也随之渐渐弭散无痕,取代升起一片陶醉赞叹神情,依稀还混杂着一丝恋慕骄傲之意,似是在为心上人自豪不已,更不时与司无邪四目交投,缱绻慰籍,款款曲曲,鸿来雁往,竟于这凌厉杀阵之中,生出一缕温馨氤氲之意。
只是这样情态落入镜中林的眼底,却是可谓嘲讽至极了,他怒嘶一声,恨声道:“贱人,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声音本就喑哑含混之极,此刻口出秽言,更是嘲哳刺耳,只是两军交锋,各出奇变,也是情理中事,他如此暴跳如雷,却是实在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之至。
林语音方落,双掌一拍,场中形势立时又生变化,这万像结界生成伊始,便将外部一应光源尽数隔绝,仅在内里幻出一点水银灯光,也是涣散黯淡得紧,不过将可视物罢了,此刻被林一加牵引,却是光明大作,灿若烈日,四散光芒经结界轮番反映,愈加炽郁,结界之内华彩急剧攀升,虽有彩雾隔护,齐天月依旧觉得秋瞳一阵眩晕酸涩,只得阖闭眼帘,暂避锋芒。
光芒郁盛,飞刃破空之声却渐渐消熄收敛,到得后来,虽然依旧迅捷无伦,却再无半点分割气流的动静,起初司无邪也闭了剪水玉眸,耳听八方,依然应付裕如,但随着林暗施阴着,抹去了手里剑劈空镝鸣之声,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她俏容如水,波澜不惊,当即改弦更张,拢住伶俐身形,不再预判闪避,而是静待手里剑极为迫近时方才小幅腾转娇躯,逐一躲让,这样删繁就简,免除了诸多无谓消耗,可说是当前形势最佳对策,司无邪身处极其不利处境,依旧冷静如恒,见招拆招,从容自若,这份镇定功夫,委实难能可贵,只是如此避让,将自身回圜余地压至底线,惊险程度可就骤升十倍不止,稍有察觉不足,立时便是锋芒加身之祸,她虽身手超凡脱俗,但在这极端被动情势之下,也是一筹莫展,渐渐被压在了下风,屡屡险象环生。
齐天月目不能视,只得用心侧耳倾听场中动静,但闻手里剑息声敛迹,司无邪衣袂翻飞之声却陡地大转剧烈,情知形势不容乐观,她心中惶急,当下再不客气,低声疾道:“橘嘉,去护住了无邪!我是天韵灵童,这个化外人不敢伤我的。”语音已大为威严凌厉,不复半点儿女娇怯情态,一如在前世指挥命令下属,当真斩钉截铁,不容违拗,林闻言默然良久,又复轻哼一声,满是郁闷之意,隐然还似有股莫名惆怅,却不再出言讥讽。
彩雾一阵抖动,传出几声委委屈曲的清鸣,似是在无力地抗辩着什么,齐天月心急如焚,惟恐司无邪一个撑持不住,受伤负创,以林手段之毒,端是非同小可,当下哪顾橘嘉如何鸣辩,忙又提声愠道:“快去!”说着一顿莲足,纤眉紧拧,俏目圆睁,竭力作出一副凛凛神情,可依然不可遏制地流露出了娇婉柔媚的楚楚容情,却又透着一股清傲出尘的逸气,林在镜中觑得分明,居然也不禁一阵恍惚,本自蓄势待发的一枚手里剑也随之迟了片刻方才放出。
橘嘉被齐天月厉声呵责,不敢再行违抗,只得尖鸣一声,彩雾登时如水漾开,渐转稀薄,随即乍缩再绽,有如优昙开放,已将司无邪裹了个风雨不透,司无邪自闭五感六识,耳目皆不动用,只凭感应接招,一时也未察觉异状,只是静静伫立,等待敌袭,齐天月护身樊篱却被橘嘉撤得一干二净,它能力所限,无法同时蔽护二人周全,这一转换,登将齐天月置于风口浪尖,危如累卵。
齐天月骤脱橘嘉翼蔽,连忙闭目,却仍觉眼前炽白万端,透过紧阖的稚嫩眼皮将她玉眸刺得生疼,心知自己已无凭峙,虽然林声称不会伤害于她,但激斗之中,走势实所难测,当即不敢怠慢,把甄陀罗一摆,孔雀开屏般带起道道残影,将自身要害团团护定,她可没司无邪那般神奇的辨识本领,自然学不来她以静制动的闪避方式,惟有全面遮护,以面对点,进行广泛撒网式的无差别格挡,同时将吸拿能力透过甄陀罗鼓催到极点,偶有手里剑成为漏网之鱼,也被玉箫捕捉,不致再度反弹为患,一时倒也问题不大。
但听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片刻间齐天月只觉手中玉箫分量自三两而斤余,自斤余而斤半,不住递增,随着一枚枚手里剑黏附上来,舞动之时已越来越是弊涩,手臂也益渐困乏,她重生之后,体质娇柔怯弱,万难望前世项背,故尔从来都是扬长避短,走瞬间爆发克敌制胜的路子,眼下这般持久消耗,正是她的最大软肋,又再格挡一阵,更觉肩臂酸困欲软,光洁莹润的额头已是满布细密汗珠,氤氲气息也随之渐转急浊,娇喘之声不时响起,咻咻不定,但她却没有半点惊急惶恐之意,只是默默咬住一绺飘落在口角的秀发,秀眉微蹙,尽力撑持。
司无邪久候敌袭不至,伫立一阵,又将五感六识逐一升起打开,齐天月的险状立时映入眼底,她一直止水不波的皎静玉颜当即大震,仿佛冰湖解冻,将一丝焦灼惶急抛洒泄漏了出来,司无邪檀口急速张合几度,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仿佛都凝噎在了玉颈雪喉间,跟着猛然一振,便欲合身扑上为齐天月挡劫解难,却被橘嘉所化彩雾牢牢箍定,分毫动弹不得,腾蛇性极忠耿,主人命令便是最高律则,齐天月命橘嘉护定司无邪,它就要不折不扣地将之执行,当下将司无邪一应挣动尽数化解,以免她脱离蔽护,意外受伤,司无邪几番出力,摆脱不得,眼见齐天月形势愈加危殆,俏面不禁越来越苍白如雪,待到见得一枚手里剑将齐天月发夹剖裂,满把如云秀发登时纷纷飘扬披散,望来大是狼狈,司无邪终于忍耐不住,娇躯一颤,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林在侧冷眼旁观,见到司无邪首度失却镇静,露出怯态弱势,顿时大感兴奋,嘿嘿冷笑不止。
齐天月不能像司无邪那般闭了五感六识心无旁骛地应对敌势,她耳力聪灵,于这金玉连绵相击脆响之中,依然将司无邪这一声痛吟听得一清二楚,她定力本就不如司无邪,加之当前形势严峻之际,心上人忽生不测,饶是两世修为,也自阵脚大乱,便只惊声道得:“无邪”二字,已被一枚手里剑拦腰击中甄陀罗,素手一震,登时脱飞而出,跟着数枚手里剑紧蹑而至,霜刃锋芒激得她娇嫩玉面刺痛难当,她情知无幸,暗自长声喟叹,索性不再招架闪避,垂手肃立,静待末路,只是牵挂心痛下一刻司无邪会是怎样难过。
林在镜中见了齐天月声情举动,冷哼一声,忽地双掌一拍,场中纵横飞突的手里剑顿时势道齐齐一滞,随即次第回转,没入镜面,被他逐一收起。
齐天月转危为安,只道对方顾忌自己灵童身份,当下心头大定,橘嘉护定无邪,对方又不敢对自己使强,便成僵持之局,愈是拖延,便对己方愈是有利,她暗中掐算时间,自己告退已半小时有余,想来魏明湖也该发觉蹊跷,只要一加找寻,林不敢惊动外人,非得撤退不可。
却听林冷然道:“越……越是危急,你们倒还越是倾心,真是可笑,既然这样,我就给齐小姐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走出我这个幻象结界,我这一次就放过你们,再让你们恩爱缠绵一段时间好了。”他声音本来喑哑无比,令人难耐,此刻腔调忽转低沉,反倒悦耳得多。
林一语既毕,举手虚空画个圈子,齐天月面前镜壁光芒闪烁,一阵盘旋流转后,现出一个漆黑空洞,阴森深邃,仿佛亟欲择人而噬的洪荒野兽巨口。
齐天月心念轮转,不禁冷笑一声,森然道:“御使阁下,有什么卑劣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不过休想花言巧语骗我听从你任意摆布,退一步说,即便你说的是真话,我又有什么理由服从?!”
林被齐天月一轮抢白,又自急促咳喘几下,方道:“这个结界内部的时间流逝是独立的,就算等上一万年,在外界而言,也不过一秒长短,你还是趁早死了等待外援的心思吧,不愿意相信的话就尽管等下去好了,我虽然不能伤你,你的……你的冷美人情人刚才可是吐血了呢,你就不担心长久拖延对她伤势不利吗?”他心思灵便刁钻,眼见齐天月宁折不弯,当即转换阵形,从二人牵绊旁敲侧击起来。
齐天月底牌被林戳穿,芳心微微一沉,待得林后半句话语入耳,不禁好生沉吟踌躇,眼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待要不信,却不由顾虑万一对方所言属实,徒自贻误时机,欲待屈服,却是万般不甘,然而齐天月的彷徨失据便只维持了短短数秒,当她流波婉转,扫见司无邪苍白如纸的俏面时,当即银牙一咬,昂然道:“好!就照你说的办。”说罢俯身拾起甄陀罗,莲步趋移,走向面前黑洞。
司无邪俏眉一挑,便欲出言,哪知林又复将手一扬,万像结界一阵光影交织,瞬间便将她和橘嘉同齐天月分隔开来,彼此再不能见,跟着手里剑如雨倾泻,又将她们死死困住。
齐天月玉容无波,沉着迈入镜壁开出的黑洞之中,临进入之前,若有意若无意地睇眄星眸,向四下微一轮视,随即屈起纤纤玉指,将甄陀罗叩弹一记,一声跳珠溅玉的清响过后,婀娜身影便即没入漆黑之中,转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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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五 星海雾昏逐潮浪 青春气暖动丝弦
更新时间2010-5-14 22:45:08 字数:4856
星海是深繁浩瀚的,是璀璨迷离的,是神秘威严的,它俯仰周圜,无所不在,置身其间,一切赖以体认自身的标的统统化作了虚无,便连个人意志也仿佛要融入那一片漫无涯际的深邃沉寂之中。
齐天月茫然地注视着将自己团团包绕的广袤星空,心头满是迷惘混乱,她试着挪了挪脚步,足下轻飘飘的,却又很坚实,不像是凭虚御空的感觉,亿万星辰围绕着她盘旋流转,仿佛向着亘古之王瞻仰俯拜,光韵化生,点缀于漆黑夜幕之中,如同粒粒晶莹珍珠。
星河的流速既似极快,又似极慢,带给齐天月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她凝神观察,只见流波之中,隐约有无数海市蜃楼般的奇异景象生成,又复瞬间散化,当真有如长河浪花,乍生还灭,却无一能够觑得分明,齐天月用力摇摇螓首,丝发轻舞飞扬,想要努力认清那种种华彩异相,却总是力不从心,只觉一阵眼花缭乱,生,死,爱,怨,泪滴,笑靥,呐喊,呻吟,长相思,远别离,山盟海誓,地老天荒。一一生发演化,构成一副万色斑斓的壮阔时光画轴,令她不由自主便欲迷失其中。
我这是在做梦么?身入幻境,心思也随之受其蛊惑,意志判断都大幅削弱,一时间齐天月浑浑噩噩,全然不知此身安在,今夕何夕。
“天天!”一道安恬祥适的声音自齐天月背后响起,她连忙回视,一扇晶亮明晰有如琉璃的镜面中,一位少女白衣飘飘,婷婷玉立,怀中一架五弦琵琶螺钿紫檀,古朴苍然,正是快哉风,佳人静谧秋瞳之中,涟漪隐现,似乎强自压抑着几许欣悦和暧昧。
“阿姝?”齐天月不禁微微吃惊,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也在?太多的疑窦在她脑海中此起彼伏,令她有些懵懂无措,只是呆呆望着袁静姝,精致完美的俏面之上,也随之浮现出了犹疑,迷惑,询问诸般神色。
袁静姝粲然一笑,神情错婉迷离,大异平昔沉静之风,随即唤道:“天天,过来。”声音也是娇柔嗲糯,透着一股朦胧至极的勾人媚惑。
齐天月芳心讶然,不知为何此刻的阿姝与往常全然不同,正自沉吟,袁静姝已然微微不悦,小嘴一撇,哀声道:“求你啦,天天,快过来嘛,人家好想你呢。”说着便即举步前行,似要走出镜面,却被剔透隔壁一撞,不禁低低惊呼一声,玲珑娇躯缓缓软倒,只是眼神却依旧紧紧锁住了齐天月的清莹星瞳,饱含凄楚求肯之色。
齐天月慌忙一步抢上,踏入了镜面之中,将袁静姝莞素纤腰牢牢揽定,却忽觉眼前景象一变,偌大星海光潮瞬间消褪的无影无踪,但见眼底雪岭云巅,缥缈幻化,身前碧草清湖,葱郁晶莹,耳中莺燕啁啾,婉转明丽,纯然一派春野生机,欣欣可爱,令人心旷神怡。
齐天月大惑不解,不由再度出神凝思,忽觉身躯一轻,却是袁静姝趁她不防,反将她揽入怀中,跟着微一发力,两位明艳少女登时一齐仰倒在清可鉴影的渌水潭边,袁静姝动作奇快,不待齐天月有所反应,已抢先起身跪坐,跟着盈盈素手轻柔捧起齐天月芳首,稳稳放在自己膝上,同她四目交投,款款凝视,白皙如瓷的秀颈俏面上微微泛起一丝潮红。
齐天月讶异更增,正待出言相询,哪知袁静姝又是垂眸娇媚一笑,伸出一根芊芊玉指,柔柔比在齐天月嫣红洁白的丹唇皓齿间,示意她先不要出声,跟着抄起快哉风,叮叮淙淙地调了调弦,便即檀口轻启,和着曼妙曲声,嘤嘤呖呖地吟唱了起来。
“湾头见小怜,请上琵琶弦。破得春风恨,今朝值几钱。”曲乐既极尽欢媚,唱咏之人也是娇娆艳丽,不可方物。
袁静姝唱罢收声,媚眼如丝,自然而然地垂下明玉素手,轻轻地把玩摩娑起了齐天月嫩生生的娇俏耳垂。
齐天月仰在袁静姝身下,妙目所触,正是随着歌声微微起伏不已的挺翘酥胸,清澈目光不禁有些恍惚,嗓子也自一阵发紧,此刻敏感部位忽受撩拨,机伶伶一个寒颤过后,不禁酸软不堪,茫然张了张樱唇,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来,再一想到曲中所咏小怜,可谓史上有名的尤物,义山诗云“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便是名此,而此刻自己娇躯任卧,也是相去不远,当下绮念,窘念,羞念交织而来,细若瓷玉的秀面登时绯红如霞,她心中隐约觉得似乎何处极为不妥,却无论如何抓不到半点端倪,又不忍生硬拒绝阿姝,令她难堪,只得强捱,耳际不断滚过的道道酥麻热流却执着地冲击着她的神智,不觉已是面红如火,气息渐急。
正值齐天月彷徨无计时,袁静姝怀中的快哉风五弦忽然无风自动,流韵天生,只是叮叮咚咚一阵反复鸣奏,曲调却极其不谐生涩,正是《长生曲》的初始几拍,那日伊贺风御使用以诱出齐天月的断简残篇,但齐天月此刻为幻境所困,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却无力细加辨认。
袁静姝听得一阵,蓦地螓首一低,将温热朱唇凑在齐天月精巧玉耳旁边,腻声问道:“后面该怎么弹呢?”缕缕香热气息吹出,拂过齐天月耳际,令她不禁更是酥麻难当,只觉分分秒秒间,自己的气力有如抽丝剥茧般地逐渐销蚀欲尽,身子软绵绵仿佛被无边无际的棉絮云朵包围着,慢慢随着阿姝越来越放肆的游走抚弄而渐次升温,不由自主地反复挺扭,有如一尾落在岸上急切盼望滋润的鱼儿,她一面下意识而徒劳地闪避着袁静姝的撩逗,一面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拱挺腰肢,本能地迎合起对方来了。
然而袁静姝的问话落入齐天月耳中,却还是让她多少生出些许莫可名状的不宁,当下螓首一偏,甩起碧云般丝发,将面上红晕,眼中疑惑尽数遮掩,一边有些气紧地低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袁静姝见了齐天月负隅顽抗的糗样,不禁莞尔,也不再问,只是檀口微张,轻柔地将含住了齐天月的温腻耳垂,贝齿香舌稍一研磨,齐天月顿时俏目圆睁,“啊”地一声娇吟出来,一缕潮红自她被袁静姝含在口中的肌肤迅猛发散开来,汇入了滑若凝脂般的玉面飞霞中,伴随一起的,还有顷刻拂掠全身的酥麻美感电流,齐天月娇躯一阵战栗痉挛,星眸又告长闭,柳眉随之紧颦,似是极为辛苦地抵御着什么痛楚。
袁静姝挑逗不休,一面含混不清地嗲声道:“告诉人家该怎么弹嘛。”她不过噙住齐天月微小一处,却能每每凭借口中一记轻巧吮舐,便令怀中娇娃的修颀浮凸身躯为之腾转翻扭不已,齐天月每一敷衍抵赖,袁静姝便用口舌略一逗弄,齐天月就登时再也出声不得,随之而来的只是一阵急促的娇喘和剧颤,到得后来,齐天月“不知道”三个字每次出口,已是越来越软弱,越来越低落,越来越含糊,最后直如蚊蚋,化作一声在雪喉樱唇间压抑良久的嘤吟。
袁静姝又复相问,齐天月却已无力睁眼出声,只是轻轻咬住下唇,虚弱地将螓首摇摆少许,娇怯之态,仿佛行将萎谢的盛丽菡萏。
袁静姝柔声嗔道:“天天,你不诚实哦,人家要罚你。”说着春笋般修指缘着齐天月修长秀颈蜿蜒而下,拂过她丝绸浓乳般顺滑光腻的晶莹肌肤,轻轻分开齐天月衣襟,探了进去,一路划着细小圆圈,不断地瓦解着她的抵抗意志,慢慢地逼近了她坚挺盈实的圣女峰。
“不要,阿姝。”虽然依旧无法恢复常时神智,齐天月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妥,身体上的阵阵愉悦冲击还没有到了让她崩溃的程度,之前阿姝的行为怎么说也只是稍微过火而已,但现在这种情形,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毕竟她齐天月喜欢的人,是司无邪,再放任事态发展的话,可真说不好要“出墙”了,再怕伤害阿姝也要阻止她了,齐天月慌忙睁开俏目,一把按定轻薄衣衫之下袁静姝的轻薄玉手,竭力忍着身体的羞人反应,勉强提声求肯对方手下留情。
袁静姝动作受阻,玉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怒,但齐天月意乱情迷,半点也未察觉,只觉眼前场景陡然一变,远山层云登时隐匿无踪,鸟啭水流也自悄无声息,跟着一阵流光溢彩,无数浓郁清新的馨香扑鼻而至,齐天月勉力微一侧首,却见周遭一片姹紫嫣红,繁花如海,争奇斗艳,诸妙纷呈,同时天上明媚阳光也随之变作迷朦游幻之色,一座半球形玻璃穹顶不知何时已悄然显现,将她和阿姝罩在这剔透花房之中,等等,她不是阿姝,她是……
“好月月,真的不要吗?”声音清脆伶俐有如琉璃敲玉,隐隐透出一股黠意,这不是阿姝的声音,眼前之人碎发覆额,墨雪玄素,清俊潇洒,相得益彰,瑶鼻娇俏,梨涡轻浅,丹凤眼角微微上翘,熠熠生辉,正自得意地抿着薄翕鲜亮的樱唇,揶揄地望着齐天月。
齐天月吃惊地张圆了小口,“霜……霜儿?”身外的场景已经转为她同凌葭霜首度暧昧接触时的花房,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本就不甚清醒的神智更加的混乱不堪,一时没了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唤着对方的名字。
凌葭霜噗哧一笑,道:“干什么这么吃惊啊,不认识霜儿啦?小冤家。”说着将手自齐天月温软双峰间轻轻抽回,屈起修长食指,勾定齐天月精致玉颌,稍一用力,便将她螓首微微挑起,一边用略带挑衅勾引的眼神故作轻佻地在齐天月娇躯上下扫视不定,一边娇声道:“霜儿生气了,月月居然假装不认识霜儿。”
幻境的蛊惑力再度奏效,齐天月也觉得凌葭霜在此替换掉了袁静姝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旋即又自暗暗叫苦,心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凌葭霜可没袁静姝那么好说话,当初齐天月百般抗拒,却还是被她吃的死死的,半点反抗不得,强行作了凌葭霜的“小情人”,终日饱受撩拨挑逗,真可谓苦不堪言,齐天月自与司无邪欢好,归来之后,总是尽力躲着凌葭霜,加之长生曲可能也在被凌百生觊觎着的缘故,只是头痛着该如何在不触发魏明湖反对的情况下同她交底,最终“和平分手”,哪知此刻居然又糊里糊涂地被对方黏上身来。
凌葭霜见齐天月痴痴不答,俏面之上纯然一片神不守舍,不禁小嘴一撅,她历来都是风风火火的行动派,当下不再顾及许多,手上加劲,捏住了齐天月弧度优美至极的小巧下巴,另手抄至齐天月雪颈之后,以防她挣扎逃脱,跟着螓首蓦低,已同齐天月唇瓣厮磨,吻作一处。
齐天月芳心一慌,忙想侧首避让,但凌葭霜藕臂微紧,登时令她无法抗拒,只得紧闭牙关,不放对方灵动丁香进入,凌葭霜索吻有顷,见齐天月全无配合,不由气苦,分出起先勾挑齐天月下颌的纤长玉指,捏住了齐天月的薄翕鼻翼,齐天月无力将她挣开,强自忍耐片刻,终于还是不得不乖乖开启檀口,凌葭霜目中闪过自得和满意的黠光,香舌迫不及待地伸入了齐天月的温润口腔,急急游弋巡视一周后,便灵活地挑动缠绕起齐天月的香甜小舌来,一边还贪婪地吮吸不休。
齐天月被凌葭霜的蜜吻攻势打得溃不成军,白旗高举,兰息急促有如密雨,柳躯绵软仿佛轻絮,若非本就躺在对方怀中,早已撑持不住,即令如此,也是难以为继,凌葭霜听她喘息越来越紧,知道她快要完了,便恋恋不舍地松开齐天月,好让她回气调息,齐天月乍得解脱,不禁半是感激半是嗔怪地瞧了凌葭霜一眼,赶忙深深呼吸半晌,方才定住神思。
但不一刻齐天月便无可奈何地看着凌葭霜涎笑着再度猴上身来,将她牢牢抱定,仿佛搂着一个大号宠物抱枕,凑在她嫩滑俏面边腻声哼道:“好月月,刚才阿姝跟你说什么来?”
齐天月闻言,登时如被雪水浇顶,脑中一道闪电滚过,原本残留缠绕的丝许绮念随即褪得干干净净,她一骨碌爬起身来,暗暗攥紧了甄陀罗,将凌葭霜细致打量一番,忽地冷然一笑,沉声道:“林御使真好本事,居然肯费这么大功夫揣研齐某身侧之人,这番伪装实在可以以假乱真,佩服佩服。”
齐天月话毕,本自巧笑倩兮的凌葭霜当即神情一呆,随即化作一片冷漠木然,却听空中一道喑哑声音道:“齐小姐过奖了,我本来就是一名傀儡师,这点障眼法还不算为难。”随着他的话语,凌葭霜的玲珑娇躯逐渐淡薄瓦解,最终如同沙砾般散化无形,周遭环境也一阵旋转变幻,再度还原成为了起初了浩瀚星空,在齐天月的正前方,却多出了一扇凭空悬浮的镜面,林魖黑模糊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二人默对半晌,终于还是林先自按捺不住,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齐天月俊俏玉面上登时绯红大起,却死活不肯回答,她当然知道凌葭霜生性好胜,绝不可能亲见她同袁静姝亲昵狎戏后还安之若素,只是这等羞人情事,如何足于外人提起,当下只得装聋作哑,道:“我已经破解了你的幻象结界,该你履行承诺了。”
林嘿嘿冷笑几声,道:“齐小姐,你太天真了,换成是你,你会平白放虎归山吗?这样吧,只要你交出《长生谱》,我就放你和你的爱人出去,至于太真箫和三河丸,就等下次再取好了。”
齐天月不料林无耻至斯,耍赖也耍得这么种堂而皇,当下被他气得火冒三丈,娇躯连颤,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呵斥。
便在此时,异变又生,忽听乒乒数响,林藏身的镜面深处,自他背后飞出几道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当场射穿,尚自余势不息,连带将他身前镜面隔壁一并射裂。
随着林一声惨嘶,镜面砰然炸碎,漫天星光顿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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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六 有幻有真皆是梦 为卿为我亦成空
更新时间2010-5-14 22:45:41 字数:5152
幻象结界如潮水般渐次褪去降落,连同林的黯黑身影以及外层的万像结界也随之一起逐渐销蚀微弱,原本无比辉煌耀目的水银灯光一阵模糊摇晃,终于诸般景象事物一并湮灭,残秋初冬清冷而明晰的阳光重新穿窗而入,披洒在伫立当心,细喘微微的司无邪俏丽佳躯上。
全身浸润沐浴在明亮光海中的司无邪此刻看来,神采中除了凛然英矫之外,还多了几分神秘和朦胧,但齐天月很快便即无心继续赞叹欣赏或是疑惑感喟了,她的心上人身形几个踉跄,若不是扶住了一扇隔板,便要狼狈摔倒。
齐天月急忙快步抢上,将司无邪一把攀定擎住,此时方才瞧清她俊面苍白,几如霜雪,便连一向亮彩蔻丹的鲜丽樱唇也隐隐透出一股灰败之意,仿佛一座外观整饬优雅却无法掩饰内里却剥蚀倾坏的华丽栋宇,总算目光神情还淡定素静如常,多多少少带给了齐天月一些慰籍和镇定。
齐天月强自压抑着颤抖,替司无邪将一绺玄鬓乱发归拢妥顺,柔唇分合数次,却终于没能说出半个字,在司无邪宁静如水,清亮如水的通明眼神前,她空有满腹痛惜,蜜爱,轻斥,却只化作一声饱含无奈和不胜感喟的简单叹息。
齐天月不言,司无邪更不会主动出声,二人便这样痴痴对视,过了良久,终究还是齐天月先灵醒过来,司无邪的憔悴形容令她心中揪揪作痛,当下柔声道:“感觉怎么样,很难过么?要不要我抱着你?”说罢,不待司无邪作答,雪臂轻舒,已将言语付诸行动,拥扶住了她。
司无邪目不交睫地注视着齐天月近在咫尺的关切神情,目光流动,渐渐掺入了一丝生涩的娇羞和欣喜,有如风皱春湖,毂纹暗生,不复起先的净澈分明,但随即又像不堪承受齐天月的炽热情愫的灼炙一般偏过螓首,却仿佛发现什么似的,低声问道:“太真箫呢?”
齐天月一怔,旋即笑道:“在这里。”说着分出素手,在背后斜斜一抽,将玉箫掣出,她身着戏服,不便携挎容箫丝套,便将其反插在戏服束腰之中,戏服宽大,将之通体遮掩,除了动手时取出应敌之外,若非自背后观察,的确瞧不出半点端倪。
齐天月拔箫在手,对怀中佳人作势一比,道:“仔细看好哦。”言毕忽地星眸骤寒,蓦地一箫搠出,迅捷无伦地将她戳了个对穿。
司无邪吃齐天月一箫戳穿,却没有半点负痛之色,只是面容一震,跟着齐天月只觉怀中的身躯渐渐变轻变硬,再无分毫少女的温润酥软,仿佛一具土偶木俑。
却听空中一声怒嘶,一道古怪铿锵的声音响起:“你……你又是怎么发现的!”正是阴魂不散的伊贺林御使,但已尽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没了半点最初的故作从容。
齐天月昂然扬起芳首,望着镜中黑影,却只是不屑地冷冷一笑,并不作答,同时春葱纤指轮掐不休,似在计算着什么似的,怀中那具化形司无邪的傀儡在这短短片刻,又自如同前一具凌葭霜傀儡一般,散成无数细小银色微砾,四下飘开。
虽然司无己受千年积习影响,并不习惯用甄陀罗,快哉风这两个名字称呼齐天月手中的两件灵器,但司无邪却全盘照收,从来提起,都不会以太真箫或三河丸相称,林身为化外之人,自然不会知道这只有齐天月,袁静姝,司氏兄妹,魏明湖和柯吉士区区数人才明晓的这一隐秘名称,他御使驱幻赋形的本事纵然巧夺天工,只是无法一一顾及到齐天月周遭的诸多微小细节,故尔被其一而再,再而三地识破,不过齐天月虽然心中有数,却断没有将自己底牌亮给对手的道理。
林匿身镜中,曲臂支颐,犹自苦苦推敲,一时无心再去施展伎俩。
齐天月可也没闲着,又复侧耳倾听一阵,忽将螓首自顾轻点几下,又复倏地一转,盯着一处空旷所在,娇声叱道:“橘嘉!”适才那假司无邪现身,橘嘉却未伴随身侧,也是一个老大破绽,想来林拟人的功力虽高,拟物却是不擅,齐天月最初的些微疑惑,便是缘此。
却见那方处所一阵彩光流溢,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惊骇惶恐至极的长嘶,又是一扇镜面凭空现形,内里彩雾氤氲,将一道黑影团团困住,正是林的本尊,黑影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挣脱彩雾束缚,而先前齐天月面对的那一块林亮身其中的镜面,早已消匿无踪,仿佛蒸发掉一般。
林徒劳挣扎激突半晌,眼见脱身不得,只得沉寂下来,跟着废然问道:“我认输了,齐小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真实位置的?真难以置信,你这个能力觉醒不足十分之一的灵童,居然会有这么强大的洞察力和实力。”
林心机诡诈,狡兔三窟,每每于镜中现身亮相,都不过是个投射幻影,齐天月见他之前以此镜收取司无邪飞针,却以彼镜放出,便即暗暗留上了心,凭着临进入幻象结界之前对甄陀罗那一记叩击,留下了一道音相,在各个镜面间反复波弹不休,她身为天韵灵童,于音色一道禀赋早已到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超凡脱俗之境,便凭着这道音相来回弹射间的细微蛛丝马迹,详加推演,终于锁定了林的真实位置,橘嘉之前对林的那次偷袭,将他万像结界“污染”,掺入了自己的一丝力量,便是镜中那道彩雾,此刻困住林的手段,蛇性黠猾多端,橘嘉当时不动声色,暗中却借着同灵童主人天生即可建立的心灵契合,互通款曲,遵照齐天月的指令,故作暴躁之态迷惑对手,终于一主一仆于幻象结界内外通力协作,将这机变百出的林一举困住。
齐天月哪肯与他多言,黛眉紧蹙,不住思量着破解林的两个结界的法门,她心知眼前这间房屋,也不过是处在双层结界中的一重幻境罢了,而真正的司无邪置身其中的洗手间,依旧是被林的万像结界闭锁,应当仍是银亮如炙,绝非此刻阳光明亮微风清爽这副场景。
然而这次齐天月并没有伤太久脑筋,同之前幻象遭遇如出一辙,数枚银针自林藏身镜面深处射出,瞬间将他连同镜面一并射穿,同样的一声负痛惨嘶,同样的退潮般的光影销蚀,所不同者,这次却是真实的景象,而非林的操演了,他被橘嘉锁制,无法再透出气息操控结界,司无邪所受围攻有如釜底抽薪,自动瓦解,当即腾出手来,循着橘嘉指示,轻而易举地重创了林。
林的那声惨叫落入齐天月耳中,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味道,只道是之前听过一次之故,也不再去想。
却见镜面碎片不再化作液滴,而是委落满地,其中各有一条林的幽暗身影在不住地模糊分飞,而空中被橘嘉彩雾困锁之处,已是空无一物,司无邪出手一击,橘嘉为她开通一条攻击线路,却被这刁滑无比的林藉此拼着身受重伤逃蹿掉了。
林一阵剧烈咳呛,忽又哑然失笑道:“齐……齐小姐,你真是……很出……出色,作为……作为回馈礼物,告……告诉你……一个……一个秘密好……好了,幻象……幻象结界中……中的人形,虽然……虽然是假象,却也……也能够同……同本体建立……部……部分联系的,你问……问问司公主,刚才……刚才她有……有没有感……感受到你……你的温柔呢,咳咳,好好……好好想……想想怎么……怎么面对……面对之前的……人哦。”他这次再也无法压制伤势,一番话下来,气息越来越散乱虚弱,齐天月闻言,俏面苍白嫣红纷纷轮转不定,不知是羞是恼,却点滴不落地落入了一旁司无邪眼中,当下林又复阴恻恻一笑,便即在各个碎片中微缩成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残留满地亮银碎晶,吃阳光一照,有如炉上清冰一般,纷纷气化无形。
……
真实的金黄阳光泻入,映照着齐天月和司无邪清雪明玉般的绝世容颜,点亮了她们各自投向对方的眼神,几许欣悦,几许迷离,交织纷呈,奇妙难言,良久,还是悬在空中的橘嘉不满地清鸣一声,老大不乐意地插身进来,隔断了她们的沉默交流,随即舒舒服服地贴着齐天月雪白秀颈,游回自己的安乐窝去了。
齐天月如梦初醒,她心悬司无邪伤势,不欲多耽,讪讪清咳一声,道:“不早了,该赶紧回去了。”说着上前轻轻牵起司无邪琳琅珠玉小手,当先向门口走去,岂料一扯之下,司无邪全然不动,齐天月心下微觉讶异,不由回头询视。
司无邪眼波流转,纷繁不定,见齐天月望来,蓦地俏面掠过一丝红晕,随即深低螓首,不与齐天月对视,只轻声道:“前面……前面的人是谁?”声如蚊蚋,艰涩异常,仿佛是从紧咬的上齿下唇间挤压出来似的。
齐天月闻言先是一阵困惑,但马上想到林临逃遁前的那番言辞,登时明白司无邪话意所指,想来那幻象结界最后一幕中,已同司无邪建立了些微感应,不由又是恼恨林手段龌龊,又是窘迫自己遭遇尴尬,但她对司无邪可谓几乎毫无保留隐瞒之心,苦笑一声后,还是回身攀定司无邪修肩,坦然答道:“是阿姝和霜儿。”
司无邪低头依旧,无法瞧清她脸上表情,前世惯历花间的齐天月虽然多是被形形色色的佳妙女孩曲意逢迎,甚少去用心忖度对方的缱绻情怀,但此刻情形,心下却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当下将司无邪轻轻拥入怀中,用心感受着透过对方挺翘浮凸娇躯传来的隐约颤抖,柔声怜道:“你在生我的气么?”
司无邪此刻已无适才对敌放对时的半点英凛,只是自顾将小脑瓜埋在齐天月的坚挺酥胸间,听得齐天月询问,微微晃动一下,却并不抬起,便那样闷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这种心情是不是在生气,可是……可是很不舒服,胸口又闷又疼,这难道也是你所说的沿途风光么?它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美妙么?”音色之中,除了平常的淡泊之外,还多了几丝失落,迷惘,和疲倦,仿佛一个贪玩迷路的孩子发出的无助呓语。
齐天月听得心中一酸,心中怜惜温柔大起,不由地将这个和自己同样孤独,同样乖离的孩子拥得更紧了,冥冥造化之中,塑造了这样相似而凄迷的你我,无邪,我们不去彼此怜爱温存,还能有谁会真正理解我们,进而真正关怀我们呢,齐天月芳心摇颤,一种痛哭涕零的冲动在不断将她包绕吞噬,但现在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刻,她怀中还有一位比她更加不知所措,更加亟待安抚的可人儿。
当下齐天月深吸口气,将心头涛澜努力平抑下来,她稍稍掂起脚跟,好让身材略低的自己顺利地将樱唇贝齿凑在司无邪的璧玉耳轮边,随即温声道:“无邪,一路走来,沿途风光不可能一成不变,有鲜花青山,就会有枯草荒原,有晴云彩霞,就会有苦雨终风,我们不能抱怨那些凋敝景致,就如同我们不必感谢那些优美物象一样,外在是瞬息万端,变换不定,无法为我们所操控掌握的,我们可以做的,也只需做的,就是用心来承受,感受,而不论它是欢悦也好,苦涩也罢,把握自己的内心,冶炼自己的灵魂,使之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而不被纷乱物流役使,自我迷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司无邪象牙瓷般的细白耳廓随着齐天月的阵阵温香气息不住吹拂,渐渐变得娇红如血,她吃力地将螓首微微抬起,重与齐天月对视,剪水秋瞳中,又添了几分懵懂和迷惘,反倒更似天真婴童了,她沉默片刻,又道:“你在幻象结界里,和她们做了什么?”虽然竭力压抑,却还是透出一丝淡淡的异样情愫来。
齐天月顿时张口结舌,秀颊如火,羞窘无地,可见孩童虽然纯洁无瑕,却往往可以本能地触摸到问题的本质所在,司无邪性情纯任自然,对于齐天月讲的那些她似懂非懂的道理,可以暂时放却,反倒一个移形换位,一把攥住了齐天月的致命要害。
齐天月有如丝绸打磨过的羊脂玉般的光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珠粒细汗,鲜丽檀口几番张合,却除了几个支支吾吾的我字之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眼见司无邪的眼色一点一滴地如同那日机上求欢被她拒绝之后变得渐渐委屈,懊恼,乃至凶狠起来,齐天月芳心既是慌乱,却又隐约生出丝许甜蜜来,无邪,是在为我吃味么?
司无邪默待半晌,见齐天月只是语焉不详,玉眸之中郁积愈甚,当下不肯再问,却是蓦地双臂一分,反客为主,将齐天月倒揽入怀,箍定了她的素腰秀颈,跟着螓首乍低,带着几分狂野和威胁,狠狠吻上了她。
齐天月哭笑不得,心说为什么少爷我碰到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凶狠,都是霸王硬上弓的主儿,这司无邪刚才还使那般茫然无助,仿佛纯洁羔羊,谁料此刻却如此强势,忙试着用力一挣,但她的修为道行,哪是司无邪的对手,对方觉出她不肯老实相从,又是忽地一搡,将她牢牢按定在身后墙上,玉腿轻抬,登将齐天月修长双腿一并盘紧,可怜齐天月抬首仰胸,腰肢拱挺,双臂反背,流波迷乱,娇喘咻咻,那模样说多难堪便多难堪,她心下虽是惶急不已,却被司无邪死死压住,分毫动弹不得。
二人四瓣樱唇厮磨不休,司无邪兀自闷声道:“告诉我。”
齐天月见了司无邪这般冲动举止,哪敢跟她分说适才幻境之中的旖旎情节,只是红着脸摇摇头。
司无邪不再追问,却忽地将编贝皓齿一分,在齐天月柔嫩丹唇上重重咬啮一下,齐天月只觉唇上一阵剧痛,登时连眼泪都呛了出来,不由“嘤”地娇吟出声,哪料她檀口方开,司无邪的丁香小舌已然趁虚而入,带着一阵齐天月血液特有的清淡甘芬,占据了她温润柔软的口腔,空前凶狠地冲撞起来。
齐天月心中又气又爱,又嗔又怜,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有时任性无比的俏佳人怎么办,休说眼下无法抗拒,便是能够挣脱,她也委实硬不起心肠令司无邪伤心,只得迁就地屈从在司无邪“淫威”之下,齐天月心中暗叹冤家冤家,闭了星眸,将反抗念头彻底放下,究竟心中怨艾稍存,细密修睫轻颤不休,似在无声“泣诉”。
灵蛇橘嘉早就又一次被司无邪的大幅动作赶离了齐天月的盈实娇躯,无比郁闷地盘在齐天月墨染玉洗的如云秀发中,努力昏昏入睡,连看两人一眼的兴致都欠奉。
双姝情动如火,司无邪动作也愈来愈放肆挑逗,齐天月一概佯作不知,秋瞳长闭,任她为所欲为,眼看堪堪便要抵受不住嘤吟出声时,却听门声骤响,一人迈步而入,跟着便是“啊”地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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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 花色绝知春意好 湖光最奈客愁何
更新时间2010-5-14 22:46:05 字数:5347
齐天月芳心咯噔一沉,情欲全消,也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丝力气,拼命一挣,居然摆脱了兀自痴迷沉醉的司无邪的柔唇香舌,当下不及从隐约闪过委屈和不满的司无邪怀中脱出,忙先扭转螓首,向着发声之处望去。
尚朝颜木立当堂,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见齐天月望来,慌忙将雪嫩双手一抬,盖住了自己水汪汪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连声道:“小颜什么都没看见,小颜什么都没看见。”话虽如此,一边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骨碌碌眄转秋瞳,好奇而谨慎地将齐天月和司无邪紧密厮磨的如玉酥胸瞄了一眼又一眼。
尚朝颜那点小动作哪里能逃出齐天月眼神,当下不禁玉面酡红,却不是情动所致了,而是羞不可抑,她慌忙连连挣动,想从司无邪怀中脱身出来,司无邪既不出力制止,也不松劲放开,就那样保持着同齐天月肢股纠缠的姿势,只是花颜玉颈间的弥弥桃红一点一滴地消褪下去,迷乱狂野的目光也随之迅速收敛,重又披拾起了平素惯有的水静雪清,呆呆瞧着身下佳人。
齐天月伤发在先,剧战在后,缠绵骥附,委实力竭神乏,她精力本就极其浅薄,此刻用尽气力,也无法自司无邪怀中睁开,徒自累得娇喘吁吁,不得已又倒伏在司无邪修匀香肩上,一边有气无力地吩咐尚朝颜道:“不……不要看,小颜。”
尚朝颜“唔”地应承一声,又将小手遮严几分,到底还是留了些许缝隙窥视,只是她极其面嫩,眼前香艳场景瞧不得两眼,已自同齐天月一般的绯霞拂面,连白皙耳根也染得嫣红如玫。
齐天月摆平尚朝颜一头,忙向司无邪低声下气地耳语道:“无邪,先让我起来,我没有做让你不舒服的事情,相信我。”她终究心中有鬼,虽然自己在幻境不是主动出击,却也没有强硬拒绝袁静姝和凌葭霜,当下说辞之中也不敢太过斩钉截铁,林曾说那幻象结界又勾通虚实之能,万一日后袁凌两女露出忸捏缱绻痕迹,依旧够她喝一壶的,但火烧眉毛,且顾眼前,怎么想办法封住尚朝颜的小嘴,以免带起更大波澜才是她的当务之急。
司无邪对齐天月的哀告求肯置若罔闻,只是用清亮目光痴痴望着她出神不已,也不知在转些什么难言心思,直到齐天月无奈地重复到第六遍上,方才如梦初醒,眸中暧昧羞意一闪而过,终于缓缓挺起将齐天月压覆许久的袅娜娇躯,垂头让在一边。
齐天月苦笑一声,将褶皱不堪的戏服略一整捋,又将见有人来早已匿身秀发之中的橘嘉隐蔽而快速地纳入怀中(可怜的橘嘉,遭受如此非“蛇道”待遇,连个申诉的地方都找不到-_-!),方才匆匆行至尚朝颜身前,头疼着该怎么向她解释她刚才看到的一切。
尚朝颜听得齐天月细碎步声,娇小身躯微微一震,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便被盥洗池挡住,气息不由又急促了几分,咻咻有声,却依旧不敢放下遮目纤手。
“小颜……”齐天月几番盘算,总是无从掩饰,索性不再伤脑筋,先问问小家伙究竟什么态度再说,当下讷讷道:“刚才……”
孰料齐天月尚未来及发问,便听尚朝颜颤声哀叫起来,连声道:“刚才小颜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小颜什么都不知道,月儿姐姐不要惩罚小颜,求求你啦。”到得后面,竟然隐隐带了哭腔。
齐天月心中大凛,混不知为何小颜这般剧烈反应,当下回首同司无邪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茫然眼神之后,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眼见尚朝颜声音越发喑哑断续,含泣带啜,当下别无他法,只得将之温柔抱起,轻声道:“不要怕小颜,姐……姐姐没有要责怪小颜的意思。”她虽心性变移颇多,但每每以女性化称呼自称时,终究不免略觉为难,齐天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替尚朝颜将她俏皮可爱的小麻花辫掠顺,尚朝颜样貌体态,行为心智,无一不若天真儿童,齐天月倒也不担心司无邪见她俩亲昵而不快,果然司无邪依旧默然伫立,仿佛与境同化,分毫不见适才吃味时的激动神色。
尚朝颜孩童心性,得齐天月数言抚慰,便即不再惊惧,却将漆黑瞳子滴溜溜一转,在齐天月酥软怀中扬起小脸,欢声道:“月儿姐姐,你和无邪姐姐刚才,是在接吻吗?”
齐天月闻言娇躯一颤,险险一把没抱住尚朝颜便要将之抛出,她心说哪是接吻啊,分明是被逼吻哪,但这些羞人情事,又如何能对外人说起,当下俊面生晕,吭吭哧哧,一副吃瘪糗相,却依旧风神曼丽,别具情味,齐天月左顾右盼半晌,眼见尚朝颜兀自满脸期待企盼,心知无法搪塞过去,没奈何正欲点头承认,却听一旁倚墙而立的司无邪淡淡道:“是接吻。”
齐天月不禁大窘,直拿司无邪的通直性子没辙,总能在关键时刻带给她无限惊喜,正待急忙叮嘱小颜几句,尚朝颜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自拍手欢笑道:“我知道啦,月儿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无邪姐姐?”
齐天月心中暗骂尚朝颜人小鬼大,当着司无邪的面问的如此刁钻,叫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不料司无邪又立时从旁接道:“她说过她喜欢我。”语中淡定之外,又添了些许不容置疑的焦灼味道。
尚朝颜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大眼睛将兴奋之色眨巴的都快要溢出来了,也不去理会满脸赧急羞窘的齐天月,伸长了纤秀雪颈,自齐天月臂弯中探出小脑瓜来,又向司无邪问道:“那,无邪姐姐你喜欢月儿姐姐吗?”
司无邪这次却没有立刻流利作答,而是沉默片刻后,方才带着些迟疑道:“喜……喜欢,我希望她一直开心,愿意随时无条件地,牺牲一切地替她争取她所希冀的,扫除她所厌弃的,在她欢欣时与她共舞,在她疲倦时供她休憩,只要她,有她,我就可以忘却一切,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因为我什么都有了,我……喜欢她。”当中这几句,是她有次问及齐天月什么是喜欢时,对方随口应对的,却被她牢牢记在心间,想来是惟恐失却,时时念兹在兹,身体力行,此刻尚朝颜问及,虽然言辞流畅,并无磕绊,但却是微微蹙眉地一句一顿,似是在确认自己的的确确做到之后,方才进行下一条标准核对一般,司无邪说罢,又将业已笔直仿佛春松般的修颀身躯挺了一挺,随即流波盈盈地望定了齐天月,不再移开。
齐天月和尚朝颜一齐默然,各自沉浸在忽而甜蜜,忽而辛酸,忽而艳羡,忽而惆怅的无边迷思当中,过了良久,方听尚朝颜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胜心向神往地悠然道:“真好啊,能有这样时刻关心自己的人,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感觉呢。”说到后来,遐思之外,却又掺入了几许酸涩。
齐天月不禁被尚朝颜天真而单纯的念头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忙对小家伙道:“小颜,答应月儿姐姐,今天看到的事情,不能跟别人说哦,尤其是不能告诉你霜儿姐姐。”她虽然已经决心同凌葭霜摊牌,但却对她那风风火火的执拗性情头痛不已,加上随时还可能有魏明湖跳出添乱,在没有万全之策前,实在不能不瞻前顾后。
哪知尚朝颜闻言甜甜一笑,用腻得化不开的声音道:“难道月儿姐姐做错了什么吗,又为什么不敢让霜儿姐姐知道。”
齐天月登时哭笑不得,尚朝颜回应她的言辞,正是方才对局室中,二人狎昵被袁静姝撞破时她用以教训尚朝颜的,现下报应不爽,这么快就回到自己头上了,不禁暗叹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连小颜这么乖巧玲珑的宝贝儿,都敢对自己调侃无忌,自己这前世少主的威风,可见是半点不存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啊。
好在齐天月对尚朝颜这本质上的乖乖女的脉还是把得准的,当下用力将她抱紧,柔声道:“好了啦,月儿姐姐以后不会再训小颜啦,小颜就答应姐姐这一次哦。”
尚朝颜被齐天月抱的密不透风,一口气转不过来,不禁娇咳连连,慌忙高举白旗,连道:“小颜知道啦,咳咳,小颜知道啦,月儿姐姐松手了啦,好难受,咳咳……”
齐天月搞定了尚朝颜,心下稍安,随即又为司无邪的伤势悬心起来,忙将小颜轻轻放下,回身扯过司无邪素手,便待为她包扎被手里剑切伤之处,岂料触目之处,却见肌肤莹润,毫无瑕疵,不禁一愕,司无邪与她心有灵犀,用极低声音道:“你的血。”说着一指齐天月樱唇。
齐天月心领神会,知道是适才二人接吻时,自己血液中的奇异能力将司无邪所受伤势治愈了,但随即想起一事,顿时暗叫不妙,忙转身对镜自照,果然纤嫩娇唇上,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编贝细玉般的齿痕,瞧来错妩宛然,大具媚态,正是司无邪的杰作,想来这宝贝情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被她一啮之下,以自己的奇特体质,居然不能立时痊愈。
齐天月哭笑不得,心说这下麻烦大了去了,还一心想要瞒过旁人,现下只怕单单打个照面,便要当场露馅,一念及此,再复想到凌葭霜,不禁苦恼万分,可是眼下别无良策,说不得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齐天月打起精神,向尚朝颜问道:“小颜,怎么会跑到这里?”
尚朝颜“啊”了一声,露出了忸捏神色,小声道:“小颜到多功能厅找月儿姐姐玩,明湖姐姐说你去洗手间很久了,她等得心急,就让小颜来找找你,可小颜不知道月儿姐姐是在和无邪姐姐偷……偷……那个……”她嗫嚅半天,小脸臊得彤红一片,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偷情两字。
齐天月不料尚朝颜如此夹缠不清,先是接吻,再是喜欢,到现在连偷情都快说出来了,心下大是尴尬,只得怏怏缄口不再发问,正自彷徨间,忽听清亮铃声蓦地振响,不禁一惊,想不到自己已经耽搁这许久功夫,居然连上课都迟到了,当下不愿再行延宕,忙向司无邪二人道:“你们先去上课,我换了衣服马上来。”说罢不待对方作答,先自疾步出门,匆匆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她借换衣同司无邪错开回班时间,可以不那么引人注目,但一桌三人齐齐迟到,只怕无论如何也算是个异象。
……
齐天月屈肘抱头,废然趴在课桌上,全然无视讲台上美女班主任紧颦的黛眉,周遭同学诧异的目光,适才进班归座,经过袁静姝身旁时,这一向文静端庄的女孩儿忽地晕生粉颊,水起玉眸,慌慌瞥了她一眼后,忙将螓首深俯,一副不胜羞怯的楚楚娇姿,齐天月本就因林御使有言在先,心中有鬼,见了阿姝的婉媚风情,心头蓦地一凉,暗道果然来了,不禁好生忧愁。
好在齐天月前世今生两世为人,除了要害关节,其余方面都是大条惯了,此际辗转一阵,只是不知计将安出,索性强自开脱,只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至于这债是情债还是孽债,只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当下不再挂怀,又在课桌中摩娑着那个记录着《长生谱》的淡蓝色本子,默背起来,一边不时在心中应节吟唱。
这《长生谱》齐天月自归来后,已不知反复推敲了多少遍,几乎倒背如流,也曾试验了无数解码手段,顺捋逆推,隔拍跳节,凡是能想到的方法通统没有落下,却都均告无功,不由令她好生郁闷,将手中曲谱翻得飞快。
“三,三十三……”这两个数字在齐天月脑海中交替盘旋起伏,却无论如何也揣研不出它们同《长生谱》有何联系,这是司无己手中保留的临邛道士留下关于解码《长生谱》的几个关键数字之二,那日长谈之后,司无己也将之一并告诉了齐天月,但一来信息量实在太少,而来本身也不完整,任是齐天月绞尽脑汁,试了不下千种排列嵌入方式,结果一律俩字:没戏。
齐天月对《长生曲》倒没有什么觊觎之念,毕竟对于几曾出生入死的她来说,与其像司无己那样行尸走肉般苟活千年,到得头来,人性泯灭,沦为草木同类,反倒不如同司无邪这样的自己真爱两情相悦,厮守一生足矣,但好奇是人的天性之一,越是百思不解,越亟欲尽知其密,齐天月虽禀性过人,于此也概莫能外。
齐天月苦思冥想,喃喃不已,一副神不守舍的痴迷神情,浑没注意到左边尚朝颜正自呆呆地定视着她,眼中满是崇拜羡慕,小女生显然又在发花痴,以为齐天月在为不知那位心上人牵肠挂肚呢,而右侧司无邪虽是笔直默坐,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她手中的《长生谱》,微露惕然戒备神情,再远一点,柯吉士掩饰的笨拙无比的“秋波”,魏明湖若有所思的奇异眼神,袁静姝不时睇眄的躲闪目光,也每每汇集在她身上。
美女班主任将各人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委实气得不轻,这三人齐刷刷迟到暂且不论,此刻在课堂上几乎全桂班同学都在或明或暗地关注着齐天月,真真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但齐天月一没睡觉,二没说话,让她颇有些无从出手的尴尬,况且齐天月成绩出类拔萃,用刁钻题目为难的路子也行不通,除了心中狠狠咒骂一声小妖精外,别无泄恨良方。
且不提台上老师如何郁闷,这边厢齐天月尚自懵懂不已,苦恼莫名,忽听身前有人低声道:“万岁爷,万岁爷?”
齐天月连日扮饰唐明皇,在台上常被如此称呼,当下条件反射地应道:“何事?”话方出口,顿时醒觉,定睛瞧去,却是斜对面座上的柯吉士,此刻见她回应,将手一挥,抛过一枚纸弹。
齐天月修眉微紧,对柯吉士的不知进退委实有些不耐,却还是压着性子收起纸弹,正欲拆展阅视,却听台上美女班主任肃声道:“齐天月,柯吉士,这里课堂,收敛一些,你们两个,放学后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口气之中除严峻外,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得意,她正愁没有理由收拾这千娇百媚的小妖精,柯吉士就给她送了这么一个贴心枕头,可谓惬意至极。
齐天月狠狠剜了把自己拖下水的柯吉士一眼,顶着全班同学望向他们的异样目光,怏怏地应了班主任一声,没精打采地展开了手中纸条。
“不想嘴唇上的破绽被人发现的话,就在放学后独自来多功能厅一趟,湖。”
魏明湖?齐天月登时头大如斗,做梦也没想到这纸条是魏明湖递来的,她刚才趁着换衣之机,破天荒大违本性地敷了些唇彩,好掩饰被司无邪咬出的齿痕,倒也没人瞧出,却偏偏好死不死,被这要命的魏明湖看穿了,齐天月心中一阵发紧,不知道什么样的炮制手段在等着自己,她茫然抬起螓首,望向端坐一角正在无比认真地听讲的魏明湖,对方却连一个回视都没有,只是用媚惑绝伦的神情,咬了咬珠玉般的光润下唇,湖水般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倩笑涟漪,荡漾着每每令齐天月心悸不已的揶揄毂纹。
这下完蛋了,齐天月在心中暗暗哀鸣一声,就连腰间橘嘉也感应到了她的心情,有气无力地舔了舔主人,似是同情,又似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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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 玉管莫吹残月夜 花心长叹故人春
更新时间2010-5-14 22:46:29 字数:5228
“这次又是什么事?”齐天月俏面上神色有些黯淡疲倦,望向魏明湖的眼神也不那么和善了,先是因为纸条事件被班主任借题发挥,做了半个多小时的洗脑工作,出来后还要费尽心思逐一应付猴急的凌葭霜,粘人的尚朝颜,刻板的司无邪,羞赧的袁静姝,告诉她们自己还有事,不用等了,承受着她们各自气恼,委屈,暧昧,慌乱的反应,一趟下来,不啻又是一场心灵折磨,让齐天月有种内外交悴的深重乏怠。
“这个……是谁呢?”魏明湖纤白如玉的手指在齐天月唇上蜻蜓点水地轻戳一下,多情善变的瞳子中,腾光幻彩,叫人无从揣测她的真实念头。
齐天月不悦地将春黛眉梢颦紧了几分,有气无力地道:“这同你有关系么?我不想回答可不可以。”她身边之人,顶数魏明湖第一难缠,每次同她打交道,斗嘴斗智,无不占尽下风,齐天月心底,总是对她又气又怕,避之则吉。
“当然可以,不过……”魏明湖也不在意齐天月稍显无理的口气,依旧笑语吟吟地道:“我好像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情哦,我想想该让你做点什么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托肘支颐,螓首侧过,秀目连闪,似在用心比对算计着。
齐天月心中一阵发紧,她对魏明湖的整蛊实力可是深有体会,要做报告估计能在两万字以上,眼下这形势,只怕会出个天大难题给自己,想到这里,只得强打精神赶紧截住话头道:“好啦好啦,我说我说。”
魏明湖闻言收了架势,依旧微笑望着齐天月,眼中却满是调皮揶揄之意,似是在嘲笑齐天月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齐天月可怜巴巴地盯了魏明湖好一阵子,最后秀面一低,轻声道:“是司无邪。”
魏明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你们三个一齐迟到,小颜中午还曾特地找你来着,我猜也只能是司无邪了,你还真能沾花惹草啊,还好总算不是男生。”她声调平板依旧,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最后一句却显得异常突兀古怪,大乖常伦。
齐天月听得魏明湖语意微露嘲讽,心中郁闷,兼之精力不济,此刻便只急于脱身,也无暇思忖魏明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道:“现在你都知道啦,该满意了吧,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欲转身离去,却不料魏明湖又将她唤住了。
“那……你打算怎么面对霜儿呢?”果不其然,魏明湖还是问出了这个齐天月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跟她直说呗,还能怎么面对?”齐天月皱眉咬唇,不住把玩着胸前一绺乌亮秀发,苦思半晌,这之前她也曾无数遍自问,但始终想不出两全其美任何人都不伤害的办法,现在被魏明湖再次提及,辗转反复,依旧毫无良策,索性芳心一横,顺口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同女孩子分手的惯用伎俩,反正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难免,那就来的利索些好了,然而当话真正出口后,齐天月还是感到了一阵汹涌的无奈和愧疚,对不起了,霜儿,对不起了,小姨,我真的不是一个好演员。
“你……这是什么胡话,不行不行!”让齐天月大跌眼镜的是,魏明湖居然为这么一件完全于己无关的事情露出了殊不相称的惊急神色,这种怪异的态度和武断的口气,让她很不舒服。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不可以,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吧。”耐心渐渐销蚀将尽,齐天月的口气也不知不觉地强硬起来了。
“……”魏明湖不料同她交锋一向处于弱势的齐天月居然会这么生硬地顶撞她,一时有点发懵,但她心思灵便,迅即又道:“你忘记了你答应过我的哦。”
她不提还罢,现下提起这个茬儿,齐天月的火气登时噌地蹿了起来,当下高声道:“那是你逼我的,要不是怕小……”她本待说“要不是怕小姨名声受影响,谁会答应你。”总算生生忍住,又自镇定一下情绪,续道:“何况我喜欢的就是无邪,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先后道理好讲。”说罢闷闷不乐地低头将甄陀罗摩娑把玩不休,她同凌葭霜的关系,纯是小姨遗债,让她每每想要妥善处理时,总是有种漫无头绪,难以下手的郁闷烦躁,同时各种顾忌又时不时提醒她不能任性胡为,实在令她烦闷难当,眼下一通发泄,积郁吐出不少,却更觉疲累,只想找张床倒头就睡,再也不想这些头痛心事。
怀中橘嘉似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倦怠,轻轻将清凉小舌舔舔她,助她稍抑心火。
魏明湖连遭齐天月抢白,也不生气,只是秀面愈加苍白,妙目中异彩闪烁,也不知在踅摸什么难言心事,静默良久,忽又理直气壮地道:“那……霜儿喜欢的就是你,你就可以这么绝情?”
齐天月只觉此刻的魏明湖可谓莫名其妙,无可理喻之至,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又道:“第一,她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也没办法。”说到这里,她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通,将责任一股脑推给一个女孩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同时又将那该死的的灵童的媚惑能力狠狠诅咒了一百遍,喘口气再道:“第二,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么?”说到这里,齐天月也不禁强烈地好奇起来,为什么魏明湖会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呢,难道小姨之前同她还有什么自己尚且不知的瓜葛,天,不要,千万不要,这么想着,齐天月望向魏明湖的目光不由就有了几分晦涩难言的内容。
魏明湖苍白玉面陡地一红,也不知是羞是恼,俏目圆睁,用力瞪了齐天月一眼,却又急急逃开目光,齐天月心说反正也得罪过了,当下也不再行避让,就那么静静端视着对方,暗叹这个重生后的世界实在视有够颠覆的了,长生不老,特异能力,都让自己碰上了,此刻又被一个俏丽女孩不断追诘自己同另外两个花玉佳人的暧昧关系,全乱套了,齐天月在心中长长呻吟一声。
但同时更多涌上齐天月心头的,却是突如其来的沛然莫能御之的孤独,这孤独是如此的强烈和明显,一如笼中驯兽突然向她亮出狰狞爪牙,这孤独既有面向宇宙命运对自身渺小的感喟,又有面对芸芸众生对谐振共鸣的渴求,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几乎没人能够看清的异类罢了,齐天月在心底将这个苦涩的念头反复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深秋日短,两人相对默然一阵,厅内光影游移,纤尘迷漫,终于一点一点被浓黑所吞噬罄尽。
魏明湖忽地幽幽叹了口气,将满室深邃挑起一角,只听她道:“齐天月,你是不是曾有这样一种感觉,孑然行走在大限无边之中,身边有无穷无尽的人时刻擦肩而过,却从没有任何一个向你看过来,搭腔什么的更加没有,而脚下的路又越来越窄,你却半点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终点越来越近。”黑暗之中,魏明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淡漠,仿佛一眼极寒深泉,几乎要冷到骨子里去。
齐天月不明白魏明湖为什么会突然转换话题,但对方流泻出来的荒芜气息却蓦地同她适才在内心深处翻涌起的极其隐讳的焦灼和恐慌猛烈地契合起来,将她深深浸染了,恍惚中,她仿佛又体验到了之前两次坠落瞬间升起的强烈荒谬和错位感,齐天月用了极其缓慢凝涩的声音答道:“有,事实上一直就不曾真正摆脱过,只是不知道真正异化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外部。”
天色已彻底全黑,没有灯光亮起,两人俨然凝铸塑像般伫立原地。
魏明湖又自沉默片刻,低声道:“司无邪,是你赖以对抗孤独的慰籍和救赎么?”
齐天月许久不言,试着在心中将她同司无邪的交集编辑出一副大致的脉络来,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刻板,固执,淡漠,却又隐隐带了一丝莫名落寂的女孩子就进驻她的心扉了呢?她默默回忆着两人相识以来的共处光景,初见的惊愕,理念的差异,应敌的沉稳,身世的凄凉,究竟是哪一点在顽强地吸引着自己为之义无反顾,为之心神俱醉,为之珍逾拱璧?
在前世有着同形形色色女孩交往经验的齐天月,从未像此刻这样郑重得近乎虔诚地思考着她同对方关系的本质,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字斟句酌地剖析着:“出于某种荒诞不经的原因,我认为在眼下这个世界中,我是个格格不入的无序存在,我刚才说不知异化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外部,绝不是夸大其词,可我这一无序存在,也不过是被种种可见或不可见,正常或非正常的因素任意牵弄的一具人偶罢了,对此我既无法抗拒,也不能摆脱,虽然难以承受,却更加无处倾诉,只有孤独地被丝线牵引,不停舞动。”
齐天月稍稍停顿片刻,润了润干燥龟裂的双唇,一股空旷荒漠般的枯寂苦味在口中渐渐发酵蔓延开来,“无邪也一样,是在无限的纷乱可能之中,凭借一份极其荒谬的或然存在固定下来,虽然有时看起来她似乎有着明确的指向和彼岸,但一旦将视角延伸放大,也就不免成为丧失初衷的熵,我可以,也只有我可以,触摸到她的无可救药的孤独,而她,也只愿意和允许我来触摸,大概是因为我也有着同样的孤独和惶惑,所不同者,在于我是明确体认到了这种孤独,她……可能还很懵懂。”
说到最后一句齐天月有少许气短,一个连自身意义和位置都难以确定的人,是否有资格以此判断和评价他人,她不禁迟疑了那么几秒,但也就仅仅是几秒而已,旋即又道:“我们在这个冷酷世界因相似的轨迹而彼此相遇,也不知是彼此的幸运,还是更大的无奈,但至少是彼此无可替代的,我守护她的寂寞与倔强,她支撑我的愤怒与惶恐,这样的慰籍和救赎,对于我这么一个相对整个世界的异端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念我茕茕魂谁求兮,仆夫慌悴散若流兮。”
齐天月以一句伤感不已的《九叹》结束了她既似呢喃自语又似无意倾诉的话语,摸黑将甄陀罗凑在口边,缓缓吹奏起来,调子是半首《玉楼春》“杏花红处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今宵谁肯远相随,唯有寂寥孤馆月。”只是吹得几拍,波波数声,却喑哑下来,她身为天韵灵童,尚是首次曲不成调,当下不再吹演,默默收起玉箫,依旧穆立。
魏明湖不再发问,无边的夜息将她缠绕包围,令齐天月依稀有种面对纯粹虚无的错觉,她静心敛气等待一阵,见魏明湖依旧不言不语,又转了口气,诚挚地道:“明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但是我还是要说抱歉,实在无法按照你的期望进行,很多时候我可能非常软弱,想想也蛮痛恨自己的,所以决定努力改正。”她说到后来,不觉有了些自嘲和调侃的口气,想起亦真亦幻的几次暧昧,俏面又有些发烫。
然而魏明湖却依旧没有当即回应齐天月,却也不再沉默,只是如同祈祷一般反复低声地重复道:“守护,支撑,慰籍,救赎……”音调若有所思,渐转消沉低落,仿佛万吨巨轮行将没顶。
齐天月微觉讶然,稍稍上前一步,素手伸出,攀定魏明湖削瘦纤肩,轻轻摇动几下,道:“明湖?你不舒服么?”联想到上次排戏时魏明湖的病态面色,齐天月心中隐忧不由愈甚。
魏明湖娇躯有如触电般倏地一颤,当即从齐天月手下挣脱,又自退后两步,方才带着点微喘道:“天月,你……会因为这件事情怨我么?”
齐天月微一沉吟,淡淡一笑道:“起先是有点,觉得你很多事,可是现在不了。”
“为什么?”魏明湖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带着点兴奋,还有点隐隐的莫名情绪。
“因为我觉得你能理解的啊,你刚才描述的孤独的感觉,让我有这种感觉,你一定可以真实了解并最终认同我们的。”
齐天月的这个答案落入魏明湖耳中,她也不知是默认还是腹诽地清笑一声,又道:“那么我作为你的半个知音,求你一件事情,总该卖个面子吧?”看来她已迅速调整了情绪,语气中重又渗入了一丝揶揄。
齐天月顿时又是大感头疼,不知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又会出什么难题给她,不敢当即作答,先避重就轻道:“这,算不算你让我做的第三件事呢?”
“当然……不算。”魏明湖的口吻斩钉截铁到了理所当然的地步,“这件事,是人家求你的,不能混淆的哦。”她虽是口称相求,却没半点下位低姿态,倒仿佛齐天月在求她似的。
齐天月对被魏明湖的精打细算既感五体投地,又复哭笑不得,当下只得含混道:“你说说看。”
“那你就是答应咯?”漆黑之中,魏明湖的玉瞳黠光闪耀。
“唔……”齐天月顿觉不妥,忙想出言纠正。
“其实也很简单啦,就是你暂时不要直接同霜儿摊牌,等将来时机比较合适了,再说不迟。”魏明湖却不肯给齐天月机会,当即一口气将意图抖出。
“那怎么成!”齐天月一惊,这几天她过得好不辛苦,又瞒又哄,心力交瘁,实在是难以为继,万一不小心露了马脚,被凌葭霜自行看破,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你听我说,霜儿的脾气你应该很清楚,冒冒失失跟她说,她一生气的话,后果有多严重,不用我说了吧?”魏明湖同样很清楚齐天月的软肋,轻巧巧一句话,顿时让她又郁闷了起来,眼见说服成功一半,魏明湖抿嘴一笑,又道:“这样吧,这个周末,上次演出托你的福,我们凤凰于飞大出风头,你回国前有人联系了那家茶阁点名要听我们演出,茶阁经理跟我说了一下,我看报酬还蛮不错,就做主答应了,到时候叫上霜儿,我帮你一起做她的工作,这总可以了吧?”
齐天月狐疑地望着魏明湖所在方向的浓黑虚无,有点吃不准她的心思,但想想横竖也没两天,咬咬牙坚持一下问题还应该不大,而魏明湖肯帮忙劝说凌葭霜的话,妥善处理的把握又要高很多,当下默默点点头,随即又想到对方看不见,只得道:“好吧,不过你别指望我会改变主意,这点先跟你说清楚。”
“安啦安啦,我你还信不过么!”魏明湖煞有介事地拍拍纤巧酥胸,一副颇有担当的口气。
“信得过信得过……”事已至此,齐天月也懒得再揣测魏明湖的意图,只是却在心中暗暗添道:“……才怪。”
二人又调侃了几句很没营养的废话之后,终于相偕走出大厅,台上的厚密帏幕随即一阵窸窸窣窣抖动,现出一道苗条婀娜的身影,这身影双臂环肩,似是要极力遏制全身的战栗,最终就那样颤抖着蹲了下来,缩成黯淡而渺小的一团,而帘幕上方,尚有一双止水不波的眸子,正淡淡向下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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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九 野火方起秋已尽 星辰早没夜初长
更新时间2010-5-14 22:48:42 字数:5194
一灯如橘,昏黄幽邃,同周遭深重浓厚的夜色一加映衬,益发显得黯弱,倘将视角稍稍向外拉伸,辄会很快汇入满城纷繁,泯然无迹。
齐心月双手支膝托颊,寂坐在宽大冰凉的窗台上,清冷夜风将她的墨发云裳吹得翻飞不已,俏容却如水岑静,定定呆呆地望着空中,一瞬不瞬,云翳翻覆,月色朦胧,若隐若现,忽近忽远,时可一见,仿佛探手可及,又仿佛广渺无边。
月华间或自深重夜云间微露轻泻片刻,齐心月便在这样的瞬间化作一尊全身上下闪发着丰澹光明的华美玉像,洁白莹润,耀丽万端,惟有胸前一点湛蓝宝光明灭如眸,闪烁不已。
齐心月默默地将系在心口的钥匙扣拈起,碧蓝瞳仁在天上清明的月色和人间繁冗的灯火交相辉照之下,也随之不住变幻光泽,仿佛花绽三春的佳人俏目,又仿佛鸟瞰六道的神祗慧眼,嗔喜怜艾,讥诮悲悯,瞬息百态。
你是在同情我,还是在嘲笑我?齐心月纤掌合拢,将这件妹妹相赠的她所珍逾性命的精美饰品轻轻捧定,怅然地将昨夜的场景像电影重播一遍遍回放不已。
……
昨夜齐心月是被妹妹的梦话声惊醒的,妹妹有说梦话的毛病,她是知道的,但最多不过低低呓语几句,像这样隔着彼此房门依然隐约传来,就有点不寻常了,齐心月不禁担心起来,匆匆披衣起床,来到了妹妹的房间。
沉睡中的齐天月容姿单看眉眼以下半边匀脸,极其酣甜,瑶鼻咻咻,梨涡浅浅,令人心旌摇曳,不胜欣爱,然而倘将视线上移,那之前的种种娇艳风姿顿时都将被紧阖纠结的星眸羽眉绞碎,眼角眉梢间的忧虑烦郁,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显然齐天月正在被某种令她极不开心的梦魇纠缠不放,但此刻却已不发一言,只是俊面上一片潮红,璨若蒸霞。
齐心月静静立在妹妹床头,也不将妹妹自梦中唤醒,眼神游移迷离,似悲似喜,眼前这个人,真是同自己朝夕相依了十六载的妹妹么?还是一位谪适凡尘的化羽神子?齐天月望着妹妹雪原朱鹭般的灵动姣容,不禁升起阵阵无力困惑,人间底事堪疑处,惟有兹疑不可疑,然而齐心月很快便放掉了这点疑惑,即便是不开心的妹妹,依旧是那样的完美无暇,有着一种另类的魅惑,齐心月微微舔润一下干燥樱唇,长长吸了口气,随即缓缓伸出明玉纤手,轻轻抚按在妹妹光纤滑洁的额头上。
一阵绸缎般温润细腻的触感传来,齐心月颤抖着低低呻吟了一声,太多的内蕴包含在一声呻吟当中,几多追寻,几多失落,几多沉沦,几多嗟叹,她用力阖上酸热的玉眸,依旧颤抖着将芊芊玉手缘着妹妹面部玲珑精致的曲线轻慢摩娑了下去,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几乎称得上是虔诚了,仿佛手下触及的不是一位活生生的姣丽少女,而是一件饱历风雨却依旧光莹如新的脆弱瓷璧名具。
齐心月舒缓如羽的动作渐渐抚平了齐天月的苦楚容颜,令她重又安恬下来,兰麝气息也自急促紊乱变得悠长和谐,只是纤长睫毛依旧轻颤不休,不知妹妹现在梦中,是羞,是怕?这么想着,齐心月有些吃力地将略呈暧昧旖旎的心潮收拢起来,好让自己稳定如恒,不致惊扰到妹妹。
齐天月的睡相一向很不安稳,今晚也不例外,齐心月玉手游移,很快便一一拂过妹妹的香嫩秀颈,雪润纤肩,妹妹微薄的睡衣第一粒扣子依旧没能系紧,便只轻轻一触,虚掩的襟口顿如一朵羞怯百合般盎绽,吐露出了映藏其中花蕊般的滑腻洁白,在深夜昏暗的天光之中,格外晶莹耀目,隐约一阵馥郁蒸醺,纯如醴醪,勾人欲醉,齐心月俏目紧密关阖依旧,饱满坚挺的酥胸却急骤起伏不已,仿佛承受爱抚的人儿不是妹妹而是她一样,随着一缕奇妙嫣红自她细若瓷玉的秀面升腾并迅速波散全身,齐心月按抚在妹妹娇躯上的纤手终于无法控制地剧颤了一下。
“嘤咛”这一声呻吟却不是齐心月发出的了,而是出自正被姐姐恣意爱怜的齐天月檀口中,即便是在梦中,她依旧清晰而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体的暧昧厮磨,却只是迷惑地攒紧修眉,似是依旧没能挣脱梦境,随即再次呓语出声,“不要!……”跟着很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个名字,齐天月玉颊如火,虽然星眸紧闭,却依旧不可遏抑地流露出了楚楚可怜之色,纤纤玉手牢牢按住了姐姐,似是在哀恳,又似在嗔怒。
齐心月闻声登时如遭电亟,慌忙抽回手来,俏面阵红阵白,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见妹妹并未醒转,方又轻俯玉躯,替她将被子掖好,然后却不起身,便那样呆呆盯着身下娇娃,眼神变幻不定,痴怨难清,良久终于一咬丹唇,在妹妹微微开启的幽香檀口上轻轻一挨,跟着玉面红霞大盛,璀璨难方,她缓缓直起娇躯,也不转身,便那样恋恋不舍地盯着妹妹均匀起伏翕动的胸口,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出身后房门。
躺回自己床上的齐心月却无论如何不能像妹妹那般沉卧酣眠,她辗转反侧,忧疑不定,在心中反复揣测着妹妹那一声梦呓说出的名字主人的性别相貌,却又每每被自己无比烦躁郁闷的心绪搅乱,自齐天月攻擂回国后,她便觉出妹妹有些不大对劲,常常会独自皱眉凝思,时而又会蓦地倩笑出声,齐心月旁观者清,依稀可从妹妹言行举止间察觉出几许蛛丝马迹,然后便被自己的种种出神揣测搅扰得镇日心绪不宁,这一夜齐心月便依旧担着这样或那样的心事,熬煎到了天亮,其间每当她偶有倦意,阖眼欲睡时,又总是被一副妹妹同一个面目不清之人紧拥亲昵的画面重新惊醒,作孽,作孽……齐心月暗喟不断,却依旧无法压制排遣心中的暧昧郁结。
……
团团乌云掩抑上来,将清亮月光罩得涓滴无存,齐心月手中的碧瞳钥匙扣也随之黯淡下来,有如一位看了太多人间沧桑的疲倦老者,齐心月枯坐在无边魖黯之中,肩头漆黑发丝和身上湖蓝衣衫透折着一抹妖娆,一抹倦怠,仿佛深涧中独自盎盛太久的夜合花,纵然国色天香,丽质难掩,终究不得真正怜香之人问津,徒然自开自谢。
几声温和而短促的鸣笛将齐心月从自我沉溺中拉出,她转动一下僵持太久有些酸涩的秀颈,向不远处比个手势,随即跃身下地,锁了房门出来。
凌枫霜衣冠楚楚地立在巷口,神态儒雅温煦,笑容从容淡定,见齐心月出来,略一颔首,便即匀步迎上,“抱歉,有些琐事耽搁了一阵,不过应该还能赶上。”
齐心月勉力报以开颜一笑,也不多言,默默同凌枫霜并肩向着他的旗舰式轿车走去,凌枫霜微一踌躇,想要去牵身旁佳人的纤纤玉手,却被齐心月不动声色一个侧身让开了。
“凌公子,你换司机了?”齐心月看着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垂手恭立在车门边的斯文男子,稍觉诧异,“似乎以前是位扮相很酷,表情很硬的先生。”一边说着,齐心月一边嫌恶地将目光避开了那斯文司机的谄媚笑容,不再正眼瞧他。
凌枫霜微微一笑,耸耸肩道:“心月眼光果然厉害,那位司机就只在上次申江公园嘉年华时载过我们一次,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位是小崔。”他口中夸赞,却并未怎么接齐心月的话茬。
齐心月听得自己在对方口中称呼由原先的“齐小姐”变作了“心月”,不禁神情一黯,随即又是纤眉一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略一俯身,自小崔殷勤开启的车门上了车,凌枫霜随即跟入,小崔待二人坐定,方始疾步走回架势座,打火发动,轿车仿佛风中轻叶般平稳滑出,没有一丝震动。
“这位是……?”齐心月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同她隔桌对坐的皓首老者,向身边的凌枫霜求助地问道。
“心月,这位是家严,我们百生的董事长,生性喜好传统国艺,听说令妹乐技出类拔萃,今晚将要一展风姿,心下不胜神往,也就一同前来了。”凌枫霜附首在齐心月耳边,不愠不火地代为引介。
外界风传凌百生不过年过半百,然而此刻同真人咫尺对坐,齐心月却觉得此人怕不有古稀年岁了,不但须发纯白如银,就连两撇寿眉,也尽被雪染,老先生面如冠玉,身着一袭月白无扣结缨、大襟右衽交领的广袖绸袍,腰间悬挂一枚浅浮雕阴刻如意云龙纹玉璧,通体晶莹光腻,当是历古名器,此刻正被凌百生漫不经意地用修剪的圆润无瑕的指甲轻轻叩击着,发出淙淙如水清音,望去颇有几分洒脱出尘的韵味,倒是一双细长丹凤眼总是似阖似睁,此刻听得对面人语,方始微微一张,齐心月只觉似有几星炽烈火花在凌百生眸中一闪即逝,待到定睛细瞧,却只看到老人穆穆慈蔼的温和笑容。
齐心月缩了缩丰盈玉躯,稍稍避让开了耳边的温热气息,对凌百生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道:“董事长,您好。”同时又借机细细地打量了这个虽然削瘦却很矍铄的老者一眼。
“齐小姐,常听阿枫提起你,你们年轻人应该很熟了,对我老头子也不必那么拘束咯,不介意的话,喊声伯父就好。”凌百生的嗓音同儿子如出一辙,低沉悦耳,有种奇异磁性,但听到这里齐心月的春黛修眉还是微不可见地颦了颦,凌百生却也不再深入,又自不露声色地将话题引开,“说起来,令妹齐天月小姐于雅乐一道造诣委实不凡,听阿枫说,就连前阵子代表化外国来访的井上静琉璃世家都望尘莫及,偏偏我老头子越是快要咽气,越是对咱们华夏的传统文化牵挂热心,所以今晚就腆着老脸跟你们年轻人凑一起喽,不过你们尽管谈你们的,玩你们的,我老头子不会太碍事的,呵呵呵……”
齐心月被凌百生无论于公于私都显然算是折节的亲切态度弄得有些发懵,好在基本礼仪对于久经历练的她来说,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般的下意识本能了,当即忙小心陪笑道:“您说笑了,我对古典民乐可是知之甚少,正好有机会向您请教,是我给您添麻烦才对。”她不但巧妙地回避了对方关于称谓的要求,同时也暗示自己同凌枫霜交情不过泛泛,没有什么亲近之意,以免对方对她产生不必要的猜疑。
凌百生哈哈一笑,不再打趣,却真的同齐心月和儿子就国画技法的曹衣出水描和高古游丝描高谈阔论起来,三人引经据典,不时笑语飞声,看来相谈甚欢。
轿车向着将重生后的齐天月命运首次拨转之地疾驰而去。
……
齐天月此刻却还没赶到目的地,原因很简单,她和袁静姝在路上被缠住了,面对突然冒出,正牢牢吊在自己秀颈香肩上,满脸欢悦的凌葭霜,齐天月在同袁静姝相互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之后,大感束手无策,只得轻抬皓腕素手,试着推开紧黏不放的小魔女,数番无果之后,便也不再尝试,只是问凌葭霜怎么不按照之前同魏明湖一起说好的先去茶阁,而在这里出现。
凌葭霜将小巧瑶鼻得意地皱皱,绵绵幽幽道:“哼,月月好坏,撇下人家不管,却跟别人在一起。”说着分别轻轻巧巧地给了齐天月和袁静姝一个卫生眼,只是前者娇嗲痴媚,后者耀武扬威,大相径庭。
齐天月忙递给袁静姝一个安慰眼神,方对凌葭霜没好气地道:“我哪有,阿姝和我是邻居嘛,一起过来也没什么好奇怪抱怨的吧。”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凌葭霜将小脑瓜一通猛摇,好似一面拨浪鼓,末了见齐天月只是黛眉轻皱,也不上来哄劝安慰她,可就真的有了几分生气啦,当下狠狠一跺纤足,娇声叱道:“月月!”
“怎么了啦。”齐天月因为同魏明湖提前定了大政方针,说好今天同凌葭霜摊牌分手,此刻不免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感,对凌葭霜也就有了些许应付了事,回答起来也是恹恹的有气无力,只是落入一旁袁静姝耳中,却令这文静少女不觉浅笑微生。
“吻我!”凌葭霜的刁蛮脾气被齐天月的不合作态度激发了出来,双臂一展,便将她紧紧揽定,跟着嫣红樱唇微微一努,贴近了齐天月俏面,她存心要给冷眼旁观的袁静姝一个下马威看看。
“不要啦。”齐天月哭笑不得地将螓首略一后仰,避开了凌葭霜的火热攻势,“万一被别人看到就糟啦。”
虽是入夜,三人身处也属僻静街道,但齐天月的借口不过是个托辞罢了,真实的原因是她不想继续同凌葭霜纠缠牵绊下去,徒令情孽加深。
哪知凌葭霜闻听此言,却未现出半点沮丧失望神色,只是娇哼一声,妙目中纯是心照不宣的黠猾,只听她腻声道:“月月总是这样,每次都说不要,上次在人家梦里也是……”说到这里,却忽然像是反应过什么似的,慌忙住口,然而却已令三人同时玉面腾霞,有如夕醺酒酡。
那日伊贺林御使以幻象结界困住齐天月,先后幻出袁静姝,凌葭霜和司无邪的虚像以声色迷惑于她,虽然接连受挫,但因为结界的特性,却仍将结界内的旖旎风情烙入诸人心田,其中司无邪是齐天月至爱,倒也无谓,阿姝性情温顺腼腆,又哪里敢同齐天月声张,只得强压绮念,不去多想,惟有这凌葭霜心性直快无忌,眼见她的宝贝月月又在假撇清,当下便不假思索地捅了出来,待到出口,方觉羞人,一时三人俱各心中有鬼,齐齐缄口。
到底还是凌葭霜心中念头最盛,当先醒转,眼见怀中月月依旧耳热心跳,用力拧首不敢看她,娇羞之态也是曼妙万千,明丽难方,不禁越看越爱,眼见四下无人经过,忽地纤手一垂,偷偷分开齐天月单薄衣襟,钻了进去,当下更不迟疑,一把扣定可人儿胸前细腻温软的小巧白鸽,隔着文胸在她樱粒上迅疾拨绕一番,不待齐天月惊呼出声,已然抽手出来,在鼻端故作轻薄地一嗅,娇笑道:“好香!”
齐天月气急败坏,尖声质道:“霜儿你做什么啊。”
凌葭霜媚眼如丝,巧笑倩兮,复将齐天月轻轻揽定,顾左右而言他道:“月月你看,月亮好大好亮啊。”
这晚长风猛烈,墨云四集,几乎将漫天星月遮得半点不露,凌葭霜的李代桃僵之计实在不怎么高明,不过她根本不在乎,变本加厉地又将齐天月薄翕剔透的耳垂含入樱口,不住地吮舐研磨。
齐天月只觉一丝丝的酥麻不住传来,不禁机伶伶打个冷战,险险又要如凌葭霜所愿软倒在她怀中,慌忙将凌葭霜撑开,却实在拿这无赖美少女毫无办法,当下狠狠瞪她一眼,闷闷地道:“什么嘛,我看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一阵冷风应声吹过,云翳攒动,转眼将最后一丝星光月华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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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谁家独夜回灯影 何处空楼掩月明
更新时间2010-5-14 22:49:10 字数:4882
春风夜雨阁,齐天月上次来去匆忙,今天方始瞧清这间茶阁名字,她凝视着这间建筑古色古香的斗拱飞檐,以及高悬在透雕门楣上牌匾正中所书的苍劲流畅,奔放凝重的“春风夜雨”四个草字,暗自揣测着是否出自前贤诗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不禁有些微微怅然出神,直到大堂领班将她同袁静姝以及凌葭霜毕恭毕敬地迎进。
临进门前齐天月最后扫视了一眼停车场,一辆造型豪华的旗舰型轿车很是夺目地停在当中,便以她来自三十年后的眼光来看,也属相当奢华,不由多看了几眼,当她目光穿过摇下半截的车窗落入驾驶座时,不由微微皱了皱画眉,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司机侧影依稀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
凌葭霜本已进门,见齐天月并未跟上,又自蹦蹦跳跳转出,轻轻将她一推,嗔道:“小傻瓜,发什么呆呢?”但当她顺着齐天月视线看到了那辆轿车后,神色顿时变得比前者还要不自然,当即俏面满挂寒霜,璨眸暗茁烈焰,重重地哼了一声。
齐天月被凌葭霜一推,登时回过神来,正待解释,却见了凌葭霜的含怒神情,不由一怔,忙道:“怎么了?霜儿。”
凌葭霜悻悻地一把扯起齐天月纤嫩柔荑,拽着她向茶阁中走去,一边恨声道:“凌枫霜那浑蛋也来了。”
齐天月心中一动,不及再去推敲那司机路数,却想起了上次和凌葭霜在申江公园嘉年华上同姐姐与凌枫霜短暂的不快会面,不由对这兄妹二人的纠葛芥蒂之深暗暗咋舌,却也不敢去问,惟恐之前凌葭霜曾同小姨提及,难免穿帮,两位明丽少女俱各无言,同先前进入大厅默默等候的袁静姝会合一处。
时近酉戌,天色浓黯,大厅内宫灯明烛熠熠生辉,悬花结彩,清香芬馥,诸人经行过处,重影交叠,仿佛游弋在一片虚幻而璀璨的光海当中,只是厅堂虽阔,却是人影稀疏,仅有寥寥数位茶客零散落座在个别边角不起眼处,便连侍者也没几个,齐天月生恐凌家兄妹相见,当场冲突起来,四下扫视一圈,只是灯烛耀目,也瞧不分明,当即略微心安,广大空间,弥满光尘,寂寥声响,交织出一阵奇异的气氛,领班一边解释道是今日贵宾已将绝大多数茶桌定下,以免人多嘈杂,有碍聆乐,一边带着三人几个趋转,来到了一处以天然竹水划出的清幽雅座之前,领班言道贵宾未至,奉上一壶翠绿清高的太极翠螺后,道声打扰,便即恭声告退。
已有一对少年男女在座,少年膀阔腰圆,虎视顾盼,是柯吉士,少女紫裙曳地,玉颜苍白,是魏明湖,大家略一寒暄,各自就座,齐天月先自贴着魏明湖坐下,以便等下问策定计,凌葭霜见状,忙碎步抢上贴在了齐天月身边坐定,一边笑吟吟地展臂搂住了齐天月纤修如竹的小蛮腰,将曲线玲珑的玉颌软软地搭在了齐天月的削松云肩上,像牛皮糖一样牢牢地黏住了她,一边还调皮地用另只濯濯素手拨弄着齐天月垂在鬓边的一绺乌亮长发,剩下了袁静姝,微露苦涩地瞧了二人极其短暂的一眼后,低了芳首走到对面坐了下来。
齐天月无奈地对袁静姝抱歉一笑,随即将告诫和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魏明湖,她眼看同凌葭霜分手在即,一则不愿另起波澜,二则多少心存歉疚,有些不忍再对她拿搪,况且她天性本就不甚果毅,只得由着凌葭霜肆意轻薄,好在只要一想到马上便可解脱,芳心便又平衡些许。
灯火转烁,幻化迷离,映得齐天月似雪白衣如云墨发生彩射毫,晔华温莹,隐隐有股姽婳气韵不住在她笼烟眉黛,剪水瞳眸,点绛唇瓣间氤氲流丽,此刻珊珊一笑,更是皎若明月舒其光,妙采万方,妩媚无边,登时对面的柯吉士目直口呆,袁静姝晕生双颊,一左一右的凌葭霜和魏明湖也各自目眩神驰,心旌摇荡,凌葭霜更是越看越爱,忍不住吃吃坏笑着握起她一只柔若无骨的温玉小手轻轻摩娑起来,齐天月灵童能力渐次觉醒茁壮,当日纵音索敌,此刻颠倒众生,都是佐证,只是她自己尚且懵懂无察,旁人更是不明就里,只觉这明艳少女日益娇美难言,勾人心魄,令人实难自持。
齐天月望向魏明湖,便待与她低声商量等下如何与凌葭霜启齿,却见对方目光痴醉有异,只是不言,不由暗暗纳闷,这平素向来精明机灵的刁俏女孩自那日二人长谈之后便举止大异,不知都在转些什么心思,当下清咳一声,将她唤醒,魏明湖闻声神情一清,玉容先是陡然一红,迅即便又苍白不已,纤盈妙躯轻颤几下,带得紫绮襦裙随之一阵光韵律动,她平素装饰简约,气质清峻,今晚却衣彩佩玉,大见娇娆,齐天月心神不属,却也没加注意,反是对面袁静姝瞧得清楚,不由将赞羡目光在齐天月和魏明湖之间来回逡巡几遍,若有所思。
魏明湖不待齐天月发话,抢先低声问道:“无邪没来么?”
齐天月未及作答,却听凌葭霜轻哼一声道:“月月来这里关她什么事,月月只要由我陪着就够了啦。”
魏明湖抿颜一笑,不去睬她,却转头打趣道:“柯吉士,难得有机会同美女这么接近,机会难得,好好珍惜把握哦。”她也不明言美女是谁,反正一桌四位少女各具芳姿,凌葭霜也不能说她什么。
柯吉士自齐天月甫一落座便不断偷眼去瞧她,却总被凌葭霜的凶狠目光逼回,此刻吃魏明湖一逗,借机再觑一眼,却又被齐天月瞋视逼回,好不郁闷,低了头将茶杯抿得吱吱作响,实在大煞特煞风景之至,逗得一旁袁静姝暗自掩口娇笑。
齐天月无可奈何地忍受着诸人或是得意或是促狭或是幽怨的目光,只觉如坐针毡,已经在心底怀疑此行是否能够顺利达成目的了,况且她提前对司无邪说了无数好话,方始让对方勉强同意她长时间单独抛头露面,倘若此次无功而返,能不能再有机会避开司无邪予以解决尚在两说,一时间齐天月烦乱不堪,只顾踅摸心事,凌葭霜几番同她搭讪,却是全无反应,气得小姑娘朱唇撅成了花骨朵,贴在齐天月身上扭动不休。
正值此际,领班又复上前,温言告知诸人贵宾已至,当下除凌葭霜外其余四人尽数起身,便要前去演奏,凌葭霜可怜巴巴地望着齐天月,嗲声求道:“好月月,快点回来哦,霜儿一个人好闷的。”
齐天月点点头道:“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我等下有话跟你说。”
凌葭霜闻言萎靡神情登时一振,笑靥如花,连忙点头答应不迭,仿佛小鸡啄米一般。
当下齐天月一行四人在领班引领之下,穿花绕灯,直过了大半个灯火通明的寂静厅堂,来到了一扇紫檀镶玉嵌金银屏风之前,那屏风上绘有《韩熙载夜宴图》“观舞”一段,世传南唐名士韩熙载眼见君王耽溺声色,国事糜烂不堪,为之忧心竭虑,却受疑遭忌,不得已纵情长夜欢宴,以求避祸,是以图中夜宴诸人虽然狎妓聆乐,极尽奢享,却各带一股沉郁寡欢神情,同那靡靡场景格格不入,欢历无常,造化辄至,世间诸事,无不如此。
齐天月观图暗喟,那领班转过屏风,一声通禀,又自转出,对几人道:“抱歉,请几位隔着屏风演奏好了,客人有些不便,还请多多体谅。”
那屏风之后寂然不响,却似无人一般,齐天月先是微觉诧异,忽又心中一动,修眉略皱,只觉自屏风后传来一阵古怪感觉,不禁暗自沉吟,魏明湖瞟她一眼,登时又浮现出了饶有兴味的神色,却又迅即消逝,面色重又变得苍白如雪。
齐天月心神游移,袁静姝性情温和,魏明湖敏于颜色,当下三人对领班话语并无异议,惟有柯吉士闻言浓眉一皱,低哼一声,但见余人均未发作,只得压抑不快,悻悻就座,厅堂沉寂,这一声轻哼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屏风之后,却依旧没有半点应答传回。
一旁侍者呈上诸般乐器,四人各取其一,袁静姝古筝,魏明湖二胡,柯吉士琵琶,齐天月却取了一枝竹笛,并未抽出身后甄陀罗,她上次得知小姨在乐队中司掌为此,现下自然循例而为,四人一阵调试,交相微一颔首,便即拨弦吹管,鸣奏起来。
他们所奏的是一曲《二泉映月》,为民乐圣手华彦钧毕生呕心沥血之作,华彦钧一生坎坷艰辛,遍历世情,将满腔深沉激扬尽数化入其中,是以曲调常于婉转优美之外显露苍凉沉郁之情,却又潜藏一股隐隐桀骜之气,可谓绚烂至极,归于平实,此曲以二胡为君,余者为臣辅,自然就是以魏明湖为主导了。
魏明湖垂首敛容,控弦推弓,但听连绵幽音如水涓涓流泻,带着一股深沉凉意,游走在偌大厅堂之中,所过之处,那通明灯火的微黄光芒仿佛也随之逐渐转为霜白,便似要生生冷凝起来,齐天月心下赞叹,对魏明湖的造诣也自钦服,当下心无旁骛,同着袁静姝和柯吉士用心伴奏。
柯吉士脾性浮躁,先前因那贵宾藏头露尾暗生闷气,他技艺未臻圆融,琵琶弦上不时带出几丝火气,但魏明湖手下溅冰澡雪,过不多时便将浮音燥声化解,令四音偕奏,清冷之意更盛。
大厅僻静一角,凌家父子与齐心月原本各自端坐倾听,此时齐心月却纤眉微皱,先前凌公子的妹妹对天儿的亲昵举动已令她颇为不快,但见凌家父子恍如未见,只得强自压抑下来,此刻二胡曲声凄哀过浓,直欲引人泣下,心头更是不畅,不由长长吁了口气,借以舒缓胸中烦郁。
凌百生见状,忽道:“齐小姐,不舒服吗?要不叫阿枫先送你回去吧。”
齐心月摇摇头,勉力一笑,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曲子太低沉了些,听得很压抑。”
凌百生也淡淡一笑,道:“人生具七情六欲,适逢其会,心有所感,也是难免。”
凌枫霜应声道:“就是这样,这个乐手能够奏出这样感人至深的乐曲,想必也是有着自己心中的极致愿景,心月,实在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出去稍稍透口气好了。”说着手臂微举,似欲搭上齐心月云肩。
齐心月玉躯一颤,忙又微微一侧,避开凌枫霜来势,慌道:“我没事了,还是继续听下去好了。”说罢对凌枫霜歉然一笑。
凌枫霜也不尴尬,泰然自若地收回落空之手,欣道:“没事就好。”
凌百生早已重又闭目,仿佛一切未见。
《二泉映月》一曲之中,主题复现者凡五,其一至其四,节节拔高,有如层浪叠涌,魏明湖浸心拉奏,玉靥也随之渐益苍白,初时其上还有几缕浮渺血色,几转之后,已是纯如素净宣纸,仿佛全部活力都输入了手下一弓双弦当中,但见她佳容憔悴,病气萦绕曼回,惹人怜惜之至。
齐天月身为天韵灵童,于音律一道造诣大是不凡,至此已然察觉情形渐有不妥,心知魏明湖沉溺过甚,违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乐理,倘一味往而不复,久不转回,瞧她支离态度,多半不妙,不由心下甚是惊异何以一向冷静克制的魏明湖此刻却会镇静全无,这般入魔似的催谷哀调,又过片刻,但听魏明湖弦上决绝之意渐强,隐然有股义无反顾的凄怆意味,不由惊怵益甚,当下不及详细推敲,只得硬起头皮,檀口轻吹,玉指轮按,挑起一线生动活泼音相,略为一阻魏明湖颓丧去势。
齐天月甫一变腔,袁静姝当即察觉,她同齐天月发小相知,对方无论举止表情稍有微异,均是立生感应,当下不加思索,下意识地筝声一转,骥附其后,同齐天月汇合一处,共同对抑魏明湖的反常调式。
三人音相一加冲突,登将原本协谐流畅的合奏态势搅乱,这点些微扰乱,外行丝毫分辨不出,但落入内行耳中,却无异巨钟大鼓,厅中诸人连同齐心月在内,大半对此无动于衷,凌家父子却交换了一个玩味眼神,望向了齐天月等人。
此时店门转动,一道颀长削瘦身影和另一道略低些许却颇为婀娜浮凸的身影相并走入,行至一角僻落,默默落座,凌家父子瞧在眼中,又复对视一眼,随即不再有何举动,重新闭目认真品鉴起来。
凌葭霜穷极无聊,居然倚定椅背睡着了,漆黑碎发纷披,映得她的雪白面颊和樱红唇瓣煞是动人。
齐天月运使的是一枝南派班笛,声色和润清越,却稍显单薄纤弱,不若北派梆笛高亢亮丽,加之齐天月顾忌魏明湖心神不稳,不敢放手施为,致有刚则易催之患,不免束手束脚,有些回圜不开,反倒稍处下风,但袁静姝的古筝却是高华开阖,悠扬深长之物,堪堪遏住魏明湖二胡的正面奔流之势,二人合力,魏明湖二胡便受压制,不再持续走低,一时双方僵持不下。
然而僵持不过片刻,筝声却陡然一变,居然不再针对二胡,反而倒戈一击,同二胡分进合击,齐齐切入了笛声阵中,齐天月不虞有此变数,措手不及,声势登时一滞,只听啪地一声细响,手中竹笛已然抵受不住,生出无数细小裂纹,乐曲流势也随之声销风止,她不禁大吃一惊,却见袁静姝也是满面错愕惶急之色,心中微微一沉,忙一凝神分听,果然筝声已然一化为二,一道起自袁静姝手下十三弦,此刻她香汗满额,运指如风,兀自苦苦困守孤隅,独力抵御着二胡与另一道筝声的征剿讨伐,只是已然颓势尽显,显然难能久荷,柯吉士早已目瞪口呆,停手不奏,傻傻地望着场中三女,另一道筝声,却是起自屏风背后,居然是那神秘贵宾所奏,落入齐天月耳中,再一用心倾听,直如一个霹雳炸雷,登时惊怒交加,怀中橘嘉也突然柔躯紧绷,似是兴奋难抑,又似惧畏暗生。
这道筝声,正是那日清晨迷雾中蛊惑于她在先,争长于司无己在后,让她刻骨铭心的那一抹神秘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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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海外蛮夷来一曲 人间旧事隔千年
更新时间2010-5-14 22:49:28 字数:4863
齐天月蓦遇宿敌,怒气有如烈火烹油,几难遏抑,但几拍之后,终究镇定下来,心知事有缓急,对方何以明目张胆地叫阵放对,事后再行推敲不迟,眼下第一要务,却是将魏明湖和袁静姝自漩涡中挽回,力保无虞。
方针既定,齐天月不再犹豫,将手中残缺竹笛抛下,一反手掣出肩头灵箫甄陀罗,凑近豆蔻丹唇,芳馨气息灌入,低低挑起一条温润和煦的生机,同那筝声纠缠抗衡起来。
当日雾中斗法,齐天月灵童能力尚未觉醒,筝声已是不能力抗,但却极擅审时度势,批亢捣虚,便只旁敲侧击,煽风点火,行那蛊惑伎俩,齐天月大意失察之下,几番险些为其所乘,赖有司无己出声匡助,终是有惊无险,未遭荼毒,但对那弹筝之人的阴骘狡狯,也是悚然不已,引为生平仅见的大敌,此际二度交锋,更是没有丝毫轻敌之意。
当下齐天月不敢怠慢,全力沉心吹奏,将那一轮箫音鼓舞得圆润无暇,直如幽涧清风,华巅明月,绵绵恬和之意仿佛毂毂涟漪,层层荡漾开来,先将自身一应破绽缺漏尽数弼补竟尽,方始不徐不疾地微一提声作气,稍整声势,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正面迎敌,虽难一蹴而就,却绝少失陷之虑。
当日那弹筝者真正实力远所不及齐天月,不过倚仗天时地利人和,凭借小巧机变,方收出其不意之功,现下相隔月余,双方再行攻拒,齐天月固然今非昔比,却亦惊觉对方居然也是一进千里,虽然立时便被压于下风,却也守得坚韧之极,迥难一击即溃,她心中讶然,暗道自己是天韵灵童,于这音律一道的造诣,无时不在突飞猛进,当世已然鲜有抗手,便连司无己千载道行,现今也要被自己稳压一头,前番较量,这筝声虽然诡变百出,却也暴露了其拙于角力的缺陷,怎地这番重逢,居然犹是这般难斗。
但眼下显然不是品评消长时机,齐天月越迟一刻攻破对方筝声,袁静姝还好,毕竟不曾沉溺,索性无伤大雅,魏明湖的情形可就越要坏上一分了,眼见她玉颜几近惨白,隐隐可见其下走行的淡青静脉,委实再难久持,她生性玲珑多智,一但着相,心魔尤盛,任其迁延,当真不堪设想。
齐天月一念及此,不觉忧心如焚,恙怒微生,明玉双颊也顿时腾起了两朵红云,娇艳不已,倘若对方的鬼蜮伎俩是对她施展,那么纵然不敌,最多自艾技不如人,但眼下将无辜的魏明湖卷入,令她投鼠忌器之余,不禁暗骂对方实在龌龊已极,无耻之尤,没的辱没了这等清弦妙音,好在她虽心绪波荡,神智不乱,依旧锲而不舍地凭借自己的上位实力,一点一滴地同筝声争夺着对二胡的掌控地位,只是神色凝重桀骜已极,既似鄙夷对手,又似颇为自信。
齐心月兀自不知妹妹已然身陷极大棘手困境,只见她弃笛易箫,垂首吹鸣,随即白衣黑发一齐飞扬,满堂灯火辉映之下,钟灵毓秀,恍若明河仙子,端的流丽不可方物,像极了自己之前创作的那件名为‘渴望’的创意画面,齐心月痴痴望着妹妹,不觉已是玉颊潮红,迷目蕴水,兰麝气息也自随着坚挺酥胸的急骤起伏,紧促粗重了许多。
凌百生依旧不动声色地闭目端坐,仿佛除了曲声之外,再无任何值得他关注的事物,凌枫霜大半精神都在倾听场中宫商变换,却又不时若有所思地望上齐心月一眼,间或微一颔首。
最后进厅的两道幽暗身影对坐如恒,便似与场中一切无涉。
此外尚有一人独坐一处僻静角落,本在齐天月进入之前便静静伏案,未曾一动,待得齐天月改弦更张,吹响玉箫,却蓦然抬首,紧紧地盯住了她,低低地“啊”了一声,同时怀中“喵”地一声轻啼,原来居然还抱着一只小猫。
齐天月又同对方折冲一阵,暗自叫苦不迭,她悬心魏明湖安危,业已不顾己身凶吉,反复正奇互变,诱敌深入,但对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任凭她如何示弱逞强,只是一味固守,并不犯险出击,牢牢地将二胡控掌其中,当真稳若泰山,水火不进,形势格禁又令她不能索性直接出手,当下不禁有种一筹莫展的无奈,虽然对方被自己不住抽丝剥茧地削弱,但偷眼去瞧魏明湖气色,已然虚萎之至,便连素来鲜丽异常的两瓣樱唇,此刻也灰暗如尘,只怕等不及自己将筝声击破,便会不支,这场拉锯赛跑,自己多半要输。
齐天月正自踌躇,忽觉怀中橘嘉一阵躁动,将冰滑柔躯攀定了她,未几,已然游移到了她胸前,跟着齐天月只觉心口微微一痛,似是被橘嘉啮将上来,当下忍不住纤眉一颦,几乎便要呼痛出声,总算醒及犹在斗法,生生压了下来,不待她再转念蹊跷,便觉一道尖锐气息自伤处迅即侵入身躯,激冲而至檀中,随后势头大减,似是被什么坚韧屏障阻住了,那锐利气息又复强行突进寸许,终于消散无形。
与此同时齐天月只觉一缕冰凉蓬勃之意便如穿孔气球泄气一般,不断地自橘嘉气息消逝处源源泄出,顷刻便已游走全身,清凉凉的好不受用,四肢百骸便似被明玉加意温养过一般精力迷漫,耳目也自聪灵许多,她心知橘嘉此举必是大有深意,却也无暇细加揣测,依旧全力吹奏玉箫,同那筝声争长不已。
箫音筝声僵持已久,之前齐天月虽是占尽上风,却无能将之一举降伏,然而此时箫音却忽地长声振作,啾若昆岗凤鸣,腾如紫微龙吟,清丽严妙,无不俱足,筝声勉力抗拮几拍,已是左支右绌,败相毕露,双方处境相较片刻之前,判然两别,实难同日而语。
齐天月微觉惊喜,依旧吹鸣不休,只觉一轮轮的声波音相在空气中带出的涟漪痕迹都仿佛一目了然,触手可及,无微不至,无远弗届,那种真如妙境,委实只可意会,难以言表,而对方自屏风之后盘绕出的筝声轨迹也是清晰无比,有如烛照,当下微一意动,催谷箫音轮相,将筝声轨迹根部一一除灭,果然得心应手,无往不利。
大厅之中原本灯火熠熠,有若幻海,此刻纷纷光芒却万流归宗一般汇涌向了齐天月,一时间雪衣披彩,墨发挥影,绛唇生毫,绚丽万端,齐心月痴痴望着妹妹,浑不知是真耶幻耶,天上人间,今夕何夕,只是娇喘难捺,妙目早已失却清凉,变得绵郁如火。
凌家父子再度交换一道眼神,便又变得和那两道对坐身影一样无动于衷,寂然端坐。
袁静姝同齐心月神情相似,所不同的是望向齐天月的目光中,少了几分炽热,多了几分欢爱。
那抱猫身影却仿佛对眼前异状视而不见,只是牢牢地盯住了齐天月。
柯吉士也似乎一无所感,只是自顾弹奏,倒是魏明湖的剪水瞳仁中燃起一抹亮色,将层层云翳刺穿,虽然凄声依旧不觉发出,却已多少回复了一些生气。
凌葭霜沉睡依旧。
光华流聚,顷刻将齐天月映照得仿佛月光公主,便连无形无质的箫音,也像是被镀染得色彩斑斓,宫商角徵羽变徵变宫正同赤橙黄绿青蓝紫逐一对应,在空中凝结成一道道波动晶莹的旋律,缓缓流荡不休,将筝声次第压下,再过片刻,但听筝声戛然而止,声息顿敛。
魏明湖不受拐带,毫无反抗余地地被齐天月扳回正途,眼神中的决绝凄怆之色也得以渐次融解分化,只是流波婉转,偶尔偷眼去瞄齐天月,目光却是纷杂暧昧难言,难辨喜忧,终究是缓缓奏完一曲。
漫空玲珑闪烁的光明箫音又自辉映一阵,渐渐黯淡消散,终至于无,便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魏明湖蓦地娇躯一晃,似是再难撑持,便欲软倒,斜刺里袁静姝连忙将她一把扶住,只见她洁额之上冷汗涔涔,不绝渗出,不禁大感惊惶,求助地望向了齐天月。
齐天月侧过身子,将三根修纤玉指飞快地在魏明湖素腕一搭,蛾眉稍展,螓首微颔,低声道:“不碍事,阿姝你先带明湖下去休息一下。”
魏明湖苍一瞬不瞬地盯着齐天月,苍玉般的俏面上神情瞬息几变,琼口翕张几回,却终于没能说些什么。
袁静姝对齐天月从来言听计从,当下揽定魏明湖,对屏风道声:“抱歉。”方始相偕归座,她家教严规有素,生性柔和雍容,虽然明知魏明湖的不适多半同那屏风之后的筝声有关,却依然不缺礼数。
齐天月一拍兀自出神的柯吉士,道:“《阳春白雪》”
前次在蓝色蔷薇酒吧,为助姐姐从凌枫霜和龟田太保那里脱困,齐天月已同柯吉士通力合作过一次,此刻她一言既出,柯吉士当即领会,十指一抡,奏起了齐天月点的曲子,顾名思义,《阳春白雪》描述的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生机重现的初春景象,故尔全曲清新流畅,活泼轻快,几拍奏过,登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不安掩盖下去,自《二泉映月》消歇至《阳春白雪》奏响,不过描一弯眉功夫,除当事人外,未有以为异者。
齐天月强抑如沸心绪,仍将甄陀罗一摆,再度吹起,同柯吉士偕奏无瑕,一面却运用起刚才获得的能力,分出一缕细音,逼束成线,避开余人耳目,将自己的质问递入屏风背后,“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知对方极有可能是冲着她这天韵灵童和《长生曲》而来,但总没有自己交老底问人家是不是为这些来的道理。
屏风后的筝声被压下之后,便再无异动,此刻齐天月聚音成线,逼问过来,方听弦声一响,一人道:“小姐,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人委实奸猾之至,不但没有吐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甚至谨慎到了连齐天月的姓氏都不加称呼的地步,叫齐天月无从推研他的半点底细,声音也是平板呆直,性别年龄均极难辨,同样凝聚如丝,只落入齐天月耳中,近在咫尺的柯吉士一无所感,自顾弹奏不休。
齐天月闻言半晌不再发问,又默默随着柯吉士偕奏一阵,白皙俏面之上红云流动,如玉酥胸急骤起伏,委实娇娆难方,她拧眉有顷,忽道:“林,随便你怎么对付我,我都无所谓,栽在你手上也不会有半句不服,但你要记住,如果你胆敢用我身边的亲友安危来胁迫我的话。”
说到这里齐天月不禁担忧地向不远处已经恢复精神同袁静姝和醒来的凌葭霜说笑不已的魏明湖飞觑一眼,方沉声道:“那我们就是不死不休!”说到这里,语气已是斩钉截铁,不留任何转圜余地。
齐天月先被对方的无耻手段激得大怒欲狂,又兼魏明湖处境不妙,更是郁忿难已,然而待得见到魏明湖安然无恙,心头怒气也就稍平,烦躁既去,清明更生,微一思忖,便将屏风背后之人的平板音调同那日林的突兀口音联系起来,只觉二者虽然相去甚远,但其中具体而微各处,却极其类似,林既然身为傀儡师,操偶千万,抑或化身千万,想来当非难事,变音易声,更是举手之劳,当即不加思索,叫破了对方来路,又复忆及早在一月之前,对方便已对自己觑机下手,彼时若无司无己,定然不免,不由对此人的深沉隐忍又自惕然几分,只是对方今夜何以在大庭广众之中径去偷袭魏明湖,而非针对自己发难,她却犹自摸不着头脑。
齐天月重生以来,屡历奇变,兼之自身莫名因素,已将前世桀骜脾性消磨大半,甚至变得有些柔懦,但此刻被对方逼入绝境,倘不奋起抗争,自己蹈难不说,瞧对手志在必得的态度,势必牵连身边无辜之人,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想到阿姝,霜儿,小颜,明湖这些青春靓丽的女孩因为自己的牵连而倒在血泊中辗转呻吟的惨状,齐天月便只立觉有一股冰凉之意灌顶至踵,令她艰于呼吸视听,几难复常,更遑论同自己两世相依为命的至亲姐姐也有可能遭受荼毒连累,这一点齐天月简直连想的勇气都提不起半点来,只消稍微一动念头,便有种眩晕软倒的感觉。
故尔适才那一番铿锵言辞被齐天月说来,直是掷地有声,凛然生威,却也不难理解,便是弱如猫犬,倘若遭受极大胁迫又无法摆脱,也必然蜷躯耸毛,怒视低嘶,无他,鱼死网破之际,别无选择罢了。
至于司无邪,齐天月却不再多虑,她们彼此已成为对方惟一的至高存在,一人不测,另一人自然生死相随,倒令她省心许多。
那人闻言,不由笑道:“你多虑了,其实你只要交出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立刻收手,不再插手。”他狡诈谨慎,依然不吐露半点讯息,便连齐天月对于他身份的判断也回避过去,当真奸猾至极。
齐天月冷笑一声,道:“说的好听,你们想要的,怕是还有我这个人吧,难道要我束手就擒,闭眼等死?”
那人这次沉吟片刻,方道:“这点你不必担心,我们只要东西,对你这个人,不是很感兴趣。”
齐天月心下微奇,不禁问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底细么?”
那人哑然失笑,道:“知道是知道,不过还是有些怀疑,先是曾经在飞机上为了无关人的生命甘愿屈服,刚才我出手测试,你又为亲朋过多担心,这不太符合你应有的身份,或者是另有其人。”
齐天月心中突地一跳,暗道原来你暗算魏明湖的目的还是在于我,总算被我抓住一次,同时又觉对方言语闪烁,应有不尽不实之处,当下怫然道:“看来你很清楚我回国前的那次劫机遭遇了?”那次劫机,先后共有两波不相干的劫匪,齐天月至今不能猜出他们各自来历,索性用来试探这人口风,纵然一无所得,却也不虞有甚弊端。
那人似是自知失言,不再接茬,齐天月静心等待一阵,同柯吉士一曲《阳春白雪》堪堪演尽,却依然不得回复,不由心中微觉诧异,当下分出一道无形音相,绕过屏风,向发声之处探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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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别后自疑曾是梦 归来谁谓不成言
更新时间2010-5-14 22:49:47 字数:4609
齐天月小心翼翼地操控那一道细微音相,盘转曲折,顷刻便将屏风背后探寻遍尽,只觉波荡之间,可察觉一几一椅,却无活人气息,方知对方当是已然退去,心中不禁一松,随即又复一紧,她于声音变化体察入微,竟没有听到对方离去时的半点动静,其匿迹之能,的的耸人听闻,对方若非顾忌公开场所不便明火执仗动手,只怕早已发难,纵然届时自己可用毁损《长生谱》等诸多破釜沉舟法子脱身,却难免殃及旁人。
一念及此,齐天月在犹自谑笑不已的袁静姝,凌葭霜,魏明湖三女面上扫视一周,不禁冷汗泉涌,妙目之中忧思关切接连闪过,却被一直注视着她的齐心月和那抱猫黑影点滴不落地看在眼里。
领班见二人不再演奏,上前询问,齐天月略一盘问,得知来宾遮掩甚严,难辨男女老幼,当下再无心思理他,懒懒一摆手,告知来宾业已离去,便同了柯吉士起身返座,剩下领班兀自在原地百思不解,思忖着贵宾是如何离开的。
凌葭霜见齐天月回来,璨璨秀目弯成了两道月牙,双手俏生生向齐天月递伸过来,懒洋洋地道:“好月月,霜儿一直在等你呢,你不是有话对霜儿说吗?”言毕笑吟吟地又将她拉坐在自己身旁,秋波款款,却舍不得从齐天月玉面上离开了。
齐天月忧虑重重,心不在焉地竖起羊脂玉般纤白的食指,替凌葭霜将方才酣睡时在口角拖出的一道涎迹拭去,却又在无意识中,顺理成章一般,递入自己檀口,吮舐了几下,这是她前世修炼到近乎本能的调情方法,一经出手,鲜有不中,果然登时令凌葭霜这素来无法无天的小魔女也绯红了白腻玉靥,灵动秋瞳之中,且喜且羞,滴溜溜乱转,不时望上齐天月一眼,却又立刻急慌慌逃开,声如蚊蚋地连声呢喃道:“月月,月月……”
袁静姝早已惊羞得连忙掉首,魏明湖却直直望着二人的旖旎情态,霜雪般苍白的容颜之上,随之浮起一丝古怪神情,似是苦笑,又似叹息,隐约还似惆怅与懊恼。
齐天月被凌葭霜连声唤醒,不禁也自晕染双颊,忙对一旁看直了眼的柯吉士斥道:“看什么!”唬得柯吉士倒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慌忙低头喝茶。
前后一闹,齐天月一时却也没了心情同凌葭霜摊牌,况且还有袁静姝柯吉士在侧,当下只想单独清静一阵,思索几个紧要问题,她勉力开颜一笑,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说罢不待诸人回复,便急急起身,快步出了店门,留下袁静姝魏明湖面面相觑,凌葭霜一句呼唤被齐天月一个背影挡回雪喉,赌气一顿莲足,将心中委屈尽数发泄在桌上杯盏,叮叮敲个不停。
最后进厅对坐的二人此刻方始略一转头,目送齐天月出了大厅,尔后又复归于寂然,只是灯烛映照之下,二人的身影似乎黯淡了一些。
……
郁郁灯火,寂寂繁城,身侧车水马龙,耳中弦管笙歌,在这个浓黑的夜晚,人间的诸相幻化,反倒胜过了深邃幽寂,不见星月的天空。
齐天月无语昂首,直视着凝墨铸铁般的厚重云翳夜空,心思沉郁,一般无二。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会是我来承荷这近乎刑罚般的重生,这令我心灵时刻惶惑不堪,不得靠泊的重生。
齐天月高举双臂,便似在同藏身虚空的大能神祗当面对质,道旁人来人往,无不侧目,不知这生动美丽的少女为何如此痛苦,但见她盈盈而立,神容凄美,那飘滑不断的莫名忧郁气质,有如古典雕塑一般具体而微,便似要将周遭一切固化凝结起来,令人忍不住便要为之一同潸然泪下。
小姨,纯洁无瑕的小姨,聚珠撷英的小姨,你在哪里,齐天月彷徨无措,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茫茫宇宙,你孤独的魂魄此刻又洎走何方?可曾回首顾视你短暂而乖异的命程?可曾垂怜你这顾盼失据的外甥?又是为了什么,让我来接承你这巧夺天工的完美躯壳,以及……你所背负的沉重命运?
小姨,你可知道,因为你留下的甄陀罗和《长生谱》,已彻底将你生前的平静生活打碎,此刻内外明暗,也不知有多少势力垂涎觊觎,令我快要无法坚持下去,小姨……成天生活在杯弓蛇影之中,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那种朝不知夕,夕不知朝的无尽惶恐,实在是世间第一苛刑。
不,小姨,我不是怕死,毕竟,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处世若大梦,入梦惊梦,瞬如蝴蝶翕翼,焉知孰生孰死,更有何惧,又有何妨?只是……胡为劳其生?我此刻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又是什么呢?是延续?是承受?是替代?还是量子化的刹那闪耀,之后便是永恒的虚无空寂?倘真如此,那才是比死更加令我不堪忍受的结局……那样的话,我又怎么兑现和无邪的承诺?
无邪……这个名字浮上心头,登又令齐天月一阵窒息难耐,被无常随手播撒的我们,偶然因逢,难道也预注了我们的终章?总归不过是渺渺夜海中这一瞬间有缘同时生成的两朵并蒂浪花,孕育生发之后,便又各自摇落无踪,纵然再历无量量劫,也难有重逢时刻,这样说来,造化,还真是个最大的闹剧。
齐天月瑟缩着收回了被夜气久久浸润的冰凉玉臂,抱住了自己的春云削肩,太多的疑惑和悲伤在她心中起伏荡漾,令她再难撑持,她身形一阵摇晃,随即将甄陀罗望地上一撑,好歹没有倒下,只是咻咻娇喘不定,神情颇为狼狈,怀中橘嘉似是察觉出了主人深入骨髓的厌倦疲惫,默不做声地将柔躯伸展,在齐天月纤盈腰腹盘绕几周,登将她绵软身肢箍定,不再松垮欲倒。
橘嘉,谢谢你了,齐天月苦笑地隔着单薄衣衫摩娑着小蛇,说起来,你也曾在一千多年里追随了许多主人,她们都是怎样待你的呢?她们又都是什么样的人呢,在永生长青的诱惑前,她们又都作何想法举止呢?也闻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又为什么会有惯历不灭坐享长生这样的离奇事件?
齐天月心思轮转,至此不禁又有些忍俊,无数人为了长生为之神魂颠倒,为之寝食难安,为之忍受无边的孤寂苦痛,却尽如水中捞月,终成画饼,千载之下,不过司无己和另外一人如愿而已,只是,千载之下,他们心中的标尺初衷,怕是早已被时光长河冲蚀殆尽了吧?一应悲欢,慷慨,低回,乃至情爱,还能残留几许呢?这样的长生,同自己的重生,哪一样更残酷些,齐天月一时倒也分辨不来。
一只温润的柔荑自背后搭在了齐天月修肩上,将她奔走的思绪暂时打断了,随即一道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娇糯嗓音在身后响起:“天儿妹妹?”
齐天月茫然回首,夜风长劲,将她满把秀发吹得如云飞舞,大半遮在粉面之前,透过纷动发丝,隐约可见一条纤细玲珑的身影立在眼前,女孩星眸樱唇,口角盈盈,娇憨天成,俨然碧玉花信,怀中一只纯白小暹罗猫,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齐天月使劲眨了眨秋水瞳仁,终于确信没有看错,她收起了全部愁容,娇媚一笑,温声道:“好久不见了,小荷姐姐。”
……
“你还好吗?”
“你还好么?”
几乎同时,一句简单至极却包蕴了无尽含义的问候自二人雪喉樱唇间流出,嘤嘤呖呖,有如泉鸣空谷,久久回响,却又将两人再次齐齐拖入沉默。
“我……”
“我……”
又是同发齐止。
“你先说吧。”
“你先说好了。”
第三次不约而同,两人都忍不住轻声浅笑起来。
终究是齐天月心思灵便一些,当先抢上,牵过小荷柔嫩素手,道:“还是小荷姐姐先说了啦。”
小荷俊面飞红,一时却是千头万绪无从说起,倒是怀中小猫察觉到橘嘉气息,吓得毛发皆竖,拼命后缩,惹得橘嘉暗暗得意不已,若不是被齐天月牢牢按定,早已飞将出来,耀武扬威。
小荷不明所以,只得将小猫轻声慢语摩娑抚慰不住,过得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终于抬首对齐天月道:“身体全好了吗?你提前出院,大家都很担心你。”说着忽地眼圈一红,目光变得有些晶莹婆娑起来。
齐天月讪讪地挠挠头发,低声道:“全好了,小荷姐姐你挂心了。”她同小荷曾经有过一次暧昧纠缠,此际重逢,多少不免有些尴尬,又一时不知道小荷想法,只能先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
小荷闻言,先是自嘲般地摇摇头,随即又像是低声自语般地道:“我就是愿意记挂着你,只要闲下来,就会情不自禁想起你,想起你那小猫一样的骄傲表情,刚才在茶阁里,我听到你的箫声,还不大敢肯定,可只抬头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只能是你啦,那样的表情,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了,那么惹人怜惜,我本来因为很想念你,独自到这里打发时间,哪知道竟能真的遇到你。”说到这里她话音不禁又有些发颤,当下将怀中小猫捧在双手掌心,递到齐天月面前,柔声道:“她叫月寒,发起小脾气来,那种冷冷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齐天月听得心中一酸,伸出纤手轻轻摩娑着月寒的雪亮皮毛,待要说什么,却先哑了声音,半晌终于勉力强道:“小荷姐姐,我……”
齐天月自当日出院,便接踵落入化外井上世家,伊贺忍宗,华夏海爷,乃至司无己以及或有或无暗势力的重重窥伺之中,就此屡历诡谲风波,几番险些无幸,至今虽然不过一月有余,然则偶一回顾,却已有不胜唏嘘之感,换作任何常人,似此迭逢大变,怕是均要心力交瘁,齐天月也概莫能外,虽有至亲如姐姐,挚爱如无邪等人不时为她提供勇气力量,但齐天月内心深处的真正彷徨,却始终未曾对她们详细提及,反倒是与眼前的小荷姐姐,在出院前夕曾有一番关于灵魂真我的问答,现下忆及,却是重生以来最为亲切的慰籍了。
而就在刚才,齐天月又亲历一场不见刀光剑影但是艰辛异常的暗斗,虽然最后总算胜出,却并非一帆风顺,若不是橘嘉那莫名其妙的一咬助力,只怕又是凶多吉少,似此风波,以后还不知要经历几多,眼下面对曾无微不至地照料过自己的小荷姐姐,齐天月只觉全身庞大压力仿佛忽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当下嗫嚅几声“小荷姐姐”,忽然展臂上前,将对方牢牢抱住了,秀目紧闭,修睫轻颤,口中兀自含混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如泣如诉,终于第一次主动露出了软弱姿态。
小荷一手托住天儿环定齐天月纤腰,一手不住地轻轻抚弄着她的乌亮青丝,口中轻声安慰不休,神情欣慰怜爱至极,这一瞬间,仿佛有无穷光彩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将她的形象辉映得圣洁无比。
齐天月一时忘情失态,不过片刻便即醒转,顿时微觉不妥,忙想自小荷怀中挣出,却不料小荷反倒微微发力,将她抱定了。
齐天月微感彷徨,道:“小荷姐姐?”
小荷同齐天月花面交贴,彼此不见对方神情,只低声求肯道:“别动好吗,让我再这样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不会让你太为难的,我只想抱抱你,就像……就像那天一样,抱紧你,呵护你。”
齐天月闻言不禁羞惭齐至,自打同小荷重逢,她一直在潜意识中有些逃避对方,说到底,还是对那次非常接触太过在意,却忽略全然了小荷口吻里,已经没有了茁动的情欲,只有深深的眷顾怜惜,一如一位真正的姐姐,一念及此,齐天月不由地也紧紧回抱了小荷,同她一起沉浸在浓浓的欢欣平静之中。
良久,二人方才在小猫不满的连声呜鸣下,意犹未尽地分开,齐天月望了小猫一眼,不禁噗哧笑出声来,小东西正死死霸占住了小荷的温软怀抱,凶巴巴地望着她,似乎在宣布自己的领土主权,它刚才被连面都不曾露的橘嘉吓得要死,一转眼却又露出了这副惫赖本色。
小荷也忍俊不禁,忙道:“你出来很久了,你的朋友们怕是要等急了,我们回去吧。”她并不出口询问齐天月究竟为何烦恼,令后者倍觉轻松,在齐天月前世,人们大都懂得要留给别人私人空间的道理,小荷此举,大有超前风范,其实她不过是相信齐天月必然能够自行解决,故此缄口不问,倒不是齐天月想像那样。
当下齐天月附和点头,二人转身,向着店门走去。
行不数步,齐天月蓦觉一股非常熟悉的淡淡感觉掠过心头,却也一时捉摸不透,腰间橘嘉也是微微一绷,不知是凶是吉,她心知自己能力逐渐觉醒,无形中感应也随之增强许多,一些往昔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也渐渐能够体察,当下心中暗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举步如恒,迈向店门。
小荷可没齐天月那般灵敏感知本事,只是懵懵懂懂地前行不止。
不过片刻二人来到店前,小荷心无挂碍,微微领先,当先迈过店门,却不禁猛地一怔。
齐天月同小荷前后脚赶至,也随之俏面一寒。
店门内外场景,居然一模一样,站在门槛正中,左顾右盼,一般的长街光景,有若对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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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薄梦旋醒寒彻夜 好花虚谢月知秋
更新时间2010-5-14 22:50:02 字数:5215
片刻之前熙熙攘攘的车流人龙仿佛瞬间蒸发掉似的,鸣笛喧哗之声也随之尽敛,唯余一片霓虹闪烁,姹紫嫣红,在这个漆黑而冷冽的夜晚,在这个对称而死寂的城市,显得分外妖艳。
小荷的芙蓉俊脸已然惨白如霜,一双清婉俏目也因紧张而大大圆睁,满含惶恐地不住扫视着身侧的两个诡异世界,怀中小猫虽然不能像主人一样分辨异状,却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焦躁地低叫不已。
齐天月反倒舒了一口气,对方既已发动,也就不必战战兢兢地时刻悬心了,眼下只要想法化解即可,只是身旁小荷毫无自保之能,却又令她颇感头痛,唯今之计,只得先行唤出橘嘉,护定小荷,再同对手尽力周旋。
方针既定,齐天月不再耽搁,“小荷姐姐,等一下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想办法镇定下来,时间紧张,没空细说,等一切结束后,我再跟你解释好么?”她虽然用了祈求的句式,语气也很温和,其内容却是坚决不容反驳的。
小荷一时还无法从现实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闻言费力地吞咽了口口水,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齐天月见状不再多言,娇吒一声道:“橘嘉!”藕臂轻扬,雪白衣袖中飞出一道七彩光华,凌空稍一盘旋,便化作一团彩雾,将小荷一人一猫牢牢罩定,光韵氤氲流转不定,仿佛一只极大彩蛋,妙丽异常,灵蛇性极聪敏,有了前次受命匡护司无邪的经验,此刻不需齐天月口头发号,只略一瞧她颜色,便即心领神会。
小荷低低惊呼一声,随即又慌忙自行掩住小巧樱口,玉眸中难以置信之色渐浓,却将惊惧冲淡不少。
齐天月甫见对手伎俩,便已断定十有八九又是伊贺林御使的镜像结界,忆及此人种种阴毒狠辣之处,大是惴惴,惟恐其猝然发难,不免难以照拂小荷周全,哪知直至此刻安排停当,居然始终不见对手露面,眼见小荷情形无忧,齐天月芳心稍安,复将甄陀罗掣于素手,微昂螓首,对着厚重夜空,也不出言搦战,只是一双剪水秋瞳之中,戒意甚浓。
偌大空城,寂历依旧,如同亘古残垣,历劫沙场,反倒更加令人有种心悸的不安,空中乌云海聚墨压,随着长风呼啸吹拂,形态变幻万千,恰如地狱业火,狰狞暴戾。
齐天月玉容无波,丝毫不为周遭恶景所动,只是将灵妙玉眸向八方缓缓扫视不已,同时空着的如玉左手轮掐不绝,反复推演对手真实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不停流逝,场中情形却始终如恒,气氛凝重得几乎要结成实质,虽然隔着护身彩雾,小荷依然觉得呼吸越来越不畅,几欲窒息,然而她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担忧不已地紧紧盯着齐天月,神情既紧张又哀凄,仿佛是在看着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被人推上赌桌,却半点也无能为力,源源冷汗也在她白腻如瓷的额头不住生成低落,不一刻已将怀中小猫皮毛濡湿一片。
就在小荷的紧绷的精神摇摇欲坠行将崩溃的临界时刻,终于从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隐约拨弦之音,音调凄楚哀切,旋律荒凉寂寞,正是同齐天月两番交手的筝声。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筝声响起,隐隐还有人作歌相和,那歌声飘忽不定,断断续续,在浓重夜色之下反复盘转,便如一缕游魂,辅以满城闪烁灯火,益发显得鬼气森森,但听那歌者唱道:“浩瀚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那歌词凄婉迷离,歌声听来非男非女,冰冷异常,了无生趣,直砭人骨,小荷听得几声,登时忍不住玉齿互叩,得得微响,她惟恐齐天月分心,慌忙用力咬阖檀口,不再出声,只是娇躯微颤不断,却无论如何也遏制不住,只得用力抱紧小猫,聊以自慰。
齐天月收敛气息,惕守玄关,已对来敌身份了然于胸,对方所唱的乃是化外名曲《荒城之月》,其来路自是昭然若揭,自己所料不差,正是伊贺忍宗。
空城寂寂,曲意戚戚,溶成一片,四顾萧然,也不知是歌声助长了凄凉,还是景色深化了物哀。
齐天月从旁觑得真切,眼见小荷玉颜黯澹,心知她身无长技,无法抵御对方幻音,橘嘉虽能抵御一应物理手段,对此却也鞭长莫及,当下齐天月无奈,只得放弃固守,扬声娇喝道:“化外宵小,一味含沙射影,令人不齿。”话毕将甄陀罗一摆,凑近朱唇,发力一吹,一道尖厉箫音响起,带着一抹绚烂紫色,直冲半空。
齐天月于音律一道得天独厚,此番救人情急,全力出击,对方虽然身处自己结界之中,依然不能力抗,漫天幻音登被划破,那道尖锐箫音冲散敌阵,余势不歇,宛如有形有质的利器一般,竟将厚重乌云洞穿,一缕清亮月华随即透射而出,继而便如星火燎原一般,迅速扩大蔓延,片刻间便将乌云扫得分毫不剩,但见皓月当空,圆满如轮,大放光华,满城灯火却不知何时已然熄灭罄尽,惟有月光如水,照得遍地皆白,只是那光华弥漫夜下,浓郁欲凝,隐隐有种古怪律动。
只听高空一人幽然叹道:“无阴的心之月刚一冒头,便渐渐驱散了人世间的黑夜”,正是先前歌者,那声音听来广远浮渺,竟是从圆月之中传出的,他吟诵的这一句是化外名将伊达政宗的辞世歌,史上伊贺忍宗一度改头换面以黑胫巾组之名依附伊达,此刻此人居高颂出此句,隐然有以上位者自况的意味。
那人诵罢,只见天心无瑕圆月正中现出一团黑斑,倏尔幻化成一人形,正是伊贺四御中最爱藏头露尾的林御使。
林现身月镜之中,幻月随之沉降下压,初时不过橘柚大小,继而盈涨如盘,末了竟有数丈方圆,瞧来距地已不过里许,小荷一夜之间,接连耳闻目睹诸多不可思议情景,到了此时,居然连惧骇都忘记了,只是张圆了小口,呆呆看着那巨大的月轮。
月镜兀自沉降不停,光华也越来越亮,小荷首先抵受不住,闭了秋瞳,低了螓首,犹觉耀目难耐,只是无法,惟有强忍。
齐天月心中冷笑,暗道我名天月(不是天越了),你这厮居然装神弄鬼,以此欺我,着实猖狂,索性要等对方耍什么花招,这般扰人眼目伎俩,上次交手,对方也曾运用,眼下二度祭出,她自是夷然不惧,只将玉眸轻阖,静待敌袭。
月镜堪堪再降百数十丈,离地已不过丈许,但听叮的一声清脆炸响,偌大华轮应声破碎成千亿片屑,顿时光芒大盛,广披泽被,照得荒城恍如白昼,只是这阵强光持续时间极其短暂,连一秒都不到,便即湮灭消散,全场登又漆黑一片,难见五指。
齐天月在脆响伊始便已全神戒备,虽然闭目依旧,但她极擅辨音,倒也无甚不便,只听伴随明月破碎之声,电光石火间同时飞来一道锐声,径袭自己心口,当即一抡玉箫封迎,铮地一声响过,同对方撞个正着,顿时虎口剧震,忙又出力拿定甄陀罗,却觉面上陡然一凉,跟着热辣辣一痛,似已被对方所伤。
齐天月心中暗凛,借力后跃,抬起素手一拭,睁眼急觑,果然满掌鲜血,殷红湛然,不禁惊愕林究竟用的是什么兵刃,古怪如斯。
林一击退敌,不给齐天月丝毫喘息之机,又复抡刃急攻,齐天月至此方始瞧清他运使的是一把长可二尺七八寸的太刀,形如菖蒲,通体血红,却是那日化外国盘龙舞狮大会上,伪装成八歧大蛇蛇信的利刃,齐天月心念急闪,已然猜到多半便是同八尺镜、八尺琼曲玉并称化外三大神器之一的天业云剑,亦称草薙。
齐天月不禁好生踌躇,世传草薙出自八歧大蛇体内,锋锐无匹,适才齐天月明明封住了林的攻势,却依旧伤在它无形锋刃之下,她生恐再次硬磕会将甄陀罗损毁,不免愧对小姨在天之灵,但此刻林势如疯虎,挥刀又至,已不容她多有权衡,只得咬紧银牙,举箫招架。
箫剑二度相交,又是铮地一声轻响,火花四溅,草薙应声止势,但无形锋刃依旧越过甄陀罗,急冲齐天月印堂,尚未袭至,已然寒冽逼人,刺得她眉心一阵生疼,总算先有玉箫一挡,来势略减,百忙中一个凤点头避让过去,却将先前伤处鲜血甩溅开来,有若点点朱梅盎绽在雪白衣襟之上,艳丽异常。
小荷在二人甫一交手便即睁眼,紧张惶恐地盯着场中厮杀,虽然此刻天上地下再无光源,但兵刃相交火花飞溅的瞬间,已足够令她看清形势,待到看见齐天月负伤,她不知道仅是轻创,只见齐天月胸前多处殷红,不禁大骇,啊地惊呼出声。
齐天月同林齐齐一怔,齐天月忙转头一瞧,瞥见小荷安然无恙,方始放心,忙柔声安慰道:“别怕,小荷姐姐,不要紧的。”
林在齐天月转头之际却未继续放手进攻,待到此刻,方才冷哼一声,并不发话,举刀又斩。
齐天月无奈,再度掣箫一封,二人第三次对抗,齐天月却觉草薙一震,反被甄陀罗荡开,不禁诧异林怎地如此虎头蛇尾,不过两招便锐气尽丧,但剧斗之余,不容她细思忖度,手下片刻不停,趁势进招,玉箫行云流水般地倏点林的咽喉。
林下身稳如磐石,上身疾向后仰,使个大铁板桥,避过齐天月招数,跟着足下一顿,一阵银色镜光掠起,带得他远远遁开,这份速度,虽尚不及同为四御之一的风御使,却已令齐天月望尘莫及。
齐天月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当下欲待追击,但随即登又醒悟不妥,然而橘嘉与她戚戚相通,电光石火间,真可谓是心至意至,笼罩小荷的彩雾登时随念凝如匹练,化作一道彩光,向林急追而去。
与此同时,场中突生大变。
便在橘嘉飞出同时,一蓬赤红火光突然自地下腾出,只一呼吸间,便将小荷严严罩定,随即陡地一暗,迅又大亮,小荷立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便倒地不起,不住拼命挣扎滚动,但那火光便如附骨之蛆一般,任是小荷如何发力,始终无法摆脱。
齐天月目眦欲裂,再也不顾其它,疾步奔向小荷,火光炽烈,尚在三尺之外,便将她衣角发梢灼炙蜷曲,齐天月如疯如痴,全然不顾,合身扑上,便要抱定小荷,为她灭火。
却见七彩光华一转,橘嘉已然抢先折回,绕着小荷一阵光雾弥漫,那火光猛然抖动几下,顿时黯淡不堪,随即有如流水,自小荷身上奔泻出来,就地聚成一团,依稀可辨是个人形。
那火焰人形一阵扭曲喘息,光华微渺,不住有细小火苗自身上滴落在地,将水泥路面炙烤得嗤嗤有声,随即烧开孔洞,沉降下去。
小荷身上火光尽褪,她外表依旧奇迹般地毫发无损,只是一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玉瞳已然涣散无光,气息也变得微弱之至,若非留神细听,实在难辨。
齐天月箭步上前跪倒在地,将小荷一把揽入怀中,只觉她全身寒冷异常,仿佛冰雕,再一探她脉息,登时如遭雷亟,呆在当堂。
却听林嘎声道:“这个女孩没救了,火御使手下没有活口。”橘嘉在同他追逐半途弃阵,折回灭火,他也尾蹑而返,和那火人并立一处,与橘嘉相向对峙,此刻见了齐天月诸般举动,当即出言。
齐天月心如刀割,悲愤莫名,娇躯不住颤抖抽搐,星眸中蕴满泪水,只是拼命忍住,不在敌人面前落下,怀中小荷本已奄奄一息,此刻觉出她有异状,空洞涣散的眸子转动几下,随即吃力地抬起纤手,轻轻抚在她脸上,替她将眼角泪滴拭去,娇喘吁吁地道:“天……天儿妹妹,求……求你不……不要哭,我……我不能……不能忍受……你……你悲……悲伤的表……情。”
齐天月再也忍耐不住,嘶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她!!你们有尽管冲我来,为什么要……”说到后来喉嗓忽噎,登时无声,心里却已恨极了自己,若不是她心念波转,橘嘉又怎么会弃小荷于不顾,酿成大祸,也恨极了对手,使用如此卑劣无耻手段,暗杀一位同他们毫无仇眦的妙龄女子,实在是丧心病狂。
齐天月也不待对方作答,一手搂定小荷,另手一扬,一股远胜平常的绝大吸力已将林火二人罩定,二人身不由己向前踉跄几步,林伸手一指,身后现一椭圆镜面,将他纳入,只听咔咔几声,镜面被齐天月强力扯出无数裂痕,却终究抵挡住了,并未破碎。
火御使却没那么幸运了,她先前险被橘嘉灭杀,负创不轻,几番想要定住身形,却始终有力未逮,吃齐天月一路吸扯而去,跟着波地一声轻响,已被甄陀罗将胸口戳了个对穿。
火御使惨嚎一声,身上火光顿灭,现出本相,果然是那日媚惑齐天月的三名艺伎之一,齐天月又复将甄陀罗一拔,赤红火光随之从她心口飞射而出,飞至半途,已然化作鲜血,溅了齐天月满身满脸,望之直如地狱药叉,连手中甄陀罗也被染得通体血红。
火御使既丧,有如一段朽木,嗵地一声倒地。
林对火的陨命无动于衷,依旧在镜中慢条斯理地道:“月……月,你还不明白么?这就是天韵灵童的宿命,你面对的,是同所有知晓这个秘密而又渴望长生的人的战争,这不是过家家,不高兴就可以不玩,也不是游戏,可以不断存档提档,你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就只有失败这惟一的下场,而既然是战争,死人也是免不了的,无论你有多么舍不得那人,与她是怎样的亲密关系,你的小荷姐姐是如此,火也是如此,再不意识到它的残酷性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被它剥夺掉所有宝贵的东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海,百……那样的话,实在是生不如死,趁早觉悟吧。”
齐天月毙掉火之后便呆若木鸡,只是将小荷越搂越紧,像是惟恐她飞走似的,林的言语不绝落入她耳中,却除了眼角一点细微收缩外,没有任何反应。
林还待再说,却又忽地定住了,跟着身前镜面又是咔咔数响,裂痕愈加深广,他轻哂一声,道:“看来有人发现了,那么,下次打扰之前,请多保重,齐小姐。”语调竟似也吁了口气,显得颇为轻松。
林说罢,在镜中向犹自呆呆发愣的齐天月深鞠一躬,道声贵安,椭圆镜面闪烁几下,便如一只巨大瞳仁似的阖闭起来,空气一阵扭曲涟漪,旋即恢复如常。
一阵风过,火御使尸身随之化作无数灰烬,纷扬消逝。
结界并未消失,偌大天地,空旷一城,只剩下苍白如纸的小荷以及遍身浴血抱着她跪倒在地的齐天月。
半空之中,凄婉迷离的弦歌再度回响,随风远逝,“浩瀚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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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一霎冷风生穹幕 几回疏雨滴清荷
更新时间2010-5-14 22:50:22 字数:5236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生离死别,尤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
小荷玉颜如水,苍白而宁静,黯淡无华的眸子已被不堪疲惫的眼睑遮盖,反倒显得不那么凄楚,薄翘芳唇也青如玄霜,不见一丝血色,夜风拂过她的冰凉娇躯,将抱着她的齐天月也浸得一阵阵寒意升涌。
小荷的气息微弱如缕,却依旧执着而艰难地伸手勾住了齐天月的秀颈,另手在她姣容上轻轻摩娑,点点笑意也随之在小荷脸上盛漾,仿佛天国神宠般静谧甜美。
“天儿妹妹,我快要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小荷语气出奇的平稳柔和,临终前的回光返照,让她可以屏蔽一切苦痛,清晰地表述,“真的好舍不得……”
“不……”齐天月只挤出一个字,便又被巨大的自责和悲哀压迫的快要窒息,她将小荷的蜂腰雪颈揽紧扶起,将二人的明玉秀颊反复挨擦着,几点泪滴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小荷冰凉的唇上,璨若明珠,在这个没有一丝光亮的深夜荒城中,显得格外晶莹剔透,齐天月玉喉哽咽,仿佛塞着一团巨大的棉花,“小荷姐姐,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也不许哭。”小荷努力挣起几分,柔柔地替齐天月将泪珠逐一吻干,只是声音却越加倦乏低落,“我害怕见到你伤心的样子,害怕听到你悲伤的声音,你不快乐的时候,我的心就抽疼的厉害。”
齐天月用力摇摇螓首,拼命将泪水忍了下去。
“乖。”小荷面上笑容更加温馨灿烂,“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对你撒谎了,才会受惩罚。”
“小荷姐姐……”齐天月心恸欲死,直道小荷命在顷刻,连神智都不能保持清醒了。
“其实,我……”小荷的声音稍稍中断了一下,脸上浮起了苦涩和幸福交织的神情,“我一直……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那个晚上,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喜欢的,对吧?”一抹嫣红微微显现,将她苍白俏面映得素丽无双。
“我……”齐天月芳心一片紊乱,不知该怎么对小荷开口,那一晚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一半的起因是自己冒失莽撞,另一半的原因,恐怕还是那个无聊的灵童能力,然而无论她再对小荷怎样怜惜,齐天月心中却非常清楚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她,可她又实在不忍心打击这个垂死的女孩,一时张口结舌,既痛且怜,无辞以对。
“不要说。”小荷企求地将齐天月丹唇轻轻遮按,“我不愿意你为难,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克制不住要想你,有时在梦里相遇,却总在最快乐的时候惊醒,那时候就觉得胸口好像被大石头死死压着一样,痛得无法呼吸,我曾好多次流着泪发誓不再想你,却又总被这样的梦境把所有的勇气粉碎,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我喜欢看到你倔强骄傲的表情,也害怕看到它,你住院的时候,我总想守护你,不让这表情出现,却又总忍不住被它深深吸引,我还真是个差劲的人呢。”
齐天月娇躯再次无法遏制地瑟瑟颤抖起来,滚烫晶亮的泪珠点滴滑落,仿佛一颗颗破碎的水晶心,在这个异化的世界,这种纤尘不染的关怀对她的意义,实在胜过绝大多数事物,而这关怀的发出者,又是一位因为自己的大意疏忽而濒临死亡的妙龄少女,齐天月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无数利刃不停削割,痛不可言。
“你又不乖了,不要哭,你一哭我的心就好疼。”小荷努力维持着甜美的微笑,轻抬素手,再度替齐天月将泪水拭去,她急促地娇喘几声,又道:“可是,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呢,我早就知道的,刚才在台下独自等你的短头发女孩,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吧,她好漂亮,骄傲起来的表情,也和你差不多呢。”
小荷指的是凌葭霜,齐天月却也无心分辩,只觉怀中娇娃的身躯一刻冷过一刻,气息也一刻弱过一刻,她心下惶急,忙道:“先别说了,小荷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们以后再说这些。”
小荷浅浅一哂,嗔道:“傻姑娘,我自己就是护士,难道还不知道自己不行了吗,不,不要哭,其实我好高兴的,最后的时间,是和你在一起单独度过的,没有任何干扰,多么纯净,多么完美,可是,我又好舍不得这一刻,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到了那时,你还会……还会记得我叫小荷吗,我……我……我还会……还会……记得……记得你叫天儿吗。”她不住劝慰齐天月不要哭,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自己却也情不自禁哽咽了,两道泪水从她紧阖的玉瞳渗出,迅速划过脸庞,滴落下去。
小荷长吸口气,又道:“天儿妹妹,最后为我吹一回箫吧,为我送行,在你怀里先走一步,真是我最大的幸运,至少不用在以后的岁月里,绝望地忍受失去最爱的痛苦,是的,我爱你……我爱你啊,我爱你那时的倔强,也爱你现在的脆弱,爱你那时的骄傲,也爱你现在的温柔……”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有如自语呢喃,俏面神情也越来越欣悦安恬。
齐天月只觉身上寒透入骨,心中凄酸如绞,一时悲愤莫名,一时又沮丧欲死,却终于隔着小荷身躯取过甄陀罗,呜呜吹奏起来。
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箫声容与渡淮去,海上魂须七日招。
箫声婉转,说不尽的缠绵悱恻,诉不完的刻骨铭心,上穷碧落,下抵黄泉,腾越之间,便是万丈红尘,顾盼逡巡,幻化无数海市蜃楼,恩情爱恨,有如白莲盎绽,青鸟啁啾,纷纷闪现消逝,又如大洋浮沤,长空飘蓬,历久不衰,洋洋洒洒,渐转渐奇。
小荷笑靥如荷,娇躯如玉,盈盈婷婷,数不清的万彩旋律将她层层包绕,将她映照得仿佛极乐净土之中的无瑕安琪儿,悦耳柔和的箫声令她慵懒不已,勾着齐天月雪嫩秀颈的藕臂也渐渐无力,一分一毫地滑落下来,终于完全脱离,静静垂下。
箫声顿灭。
“小荷姐姐?”齐天月低低询诉一声,这一次,再没有棉花糖般娇糯甜美的声音应答。
甄陀罗自齐天月手中叮当落地,清音有如细玉击潭,涟漪款款,齐天月默默扶起小荷身躯,凝视着她恬静平和的隐隐浅笑,木然不语,半晌,缓缓俯下芳首,将颤抖樱唇轻轻印在少女细腻如瓷的洁白额上,就此凝固,再无任何细微动静,仿佛二人齐齐化作了惟妙惟肖的剔透玉雕。
天地黯淡,星月无光,荒城如海,佳人似璧,整个世界和时间仿佛都死掉了,无数的黑暗有如浓墨铸铁,将她们紧紧裹挟,却始终无法将其吞噬湮没,恰似炼狱中的最后一片白羽。
……
春风夜雨阁中,贵宾既去,弦管止歇,众人无事,各自攀谈。
惟有最后进来的二人仍旧长相对坐,片语不发,他们端坐最僻一角,无人能够觑见,倒也不会引人注目,二人身影在烛火照映之下,较之适才,更加恍惚黯淡,几乎只剩一圈隐约轮廓,一阵轻风穿堂而过,他们身影同灯烛一起摇曳几下,忽如两个气泡炸裂一般,砰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结界之内,齐天月萧然寂坐,怀中小荷身躯已经彻底冰冷,她却一无所感,目光呆滞,定定出神,似乎再无任何事物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浓黑的虚空之中,传来一阵咔咔碎裂之声,由远及近,连绵不绝,直道齐天月身前三尺方始停下,跟着那里夜色扭曲转动几下,现出一个深邃洞口,两道身影从中穿出,走到齐天月面前站定。
司无己和司无邪。
齐天月缓缓抬首,向司无己淡淡扫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移向司无邪,同她静静对视。
司无己望了齐天月怀中小荷一眼,耸耸肩道:“这是你车祸住院期间的特护吧,应该伊贺御使的手段。”
这一句话仿佛一点火星,登时将齐天月点燃了,她猛然掉转螓首,狠狠地盯住了司无己,沉声道:“如果没有你策划的那场车祸,她就不会……不会……”说来说去,却无论如何不忍心将那个死字吐出,仿佛小荷尚未真正断气,只有说出,才会香销玉陨似的。
司无己点点头,淡淡道:“没错,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介意。”
齐天月一时哑然语塞,不意司无己如此直承不讳,她倒宁愿他反驳抵赖,此刻满腔郁怒盘转不断,却死活找不到宣泄的路子,几欲令她窒息,她抱着小荷急促喘息一阵,总算压抑下来,又喑哑着嗓子道:“你以为她是什么?她是不久前还是一个温柔可爱的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爱恨欢愁的人!”
司无邪伫立旁听至此,玉眸中闪过一道奇异亮彩,寒夜之中,熠熠荧荧,璀璨清丽。
司无己侧耳静听,末了又复微一颔首,道:“话是这样没错,但她总归是要死的,百年之后再看,又有什么分别?”他长生不老,动辄口称百年,丝毫也不以为意。
齐天月闻言废然,并非是同意司无己的观点,但却想到对方早已摒弃七情六欲,直如草木砂石,同他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一念及此,不禁大感颓凉,轻抚小荷冰冷而恬静的容颜,不禁又掉下泪来。
司无己默默看她良久,忽道:“你在自责还是在怨恨?”
齐天月缄口不答,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确司无己是造成小荷惨死的根本原因,但是直接原因呢?却是自己麻痹失察所致,严格说起来,小荷是死在司无己,火御使和她三人手中的,而此刻在她齐天月中,对司无己的仇视已经退居次要地位了,不断翻涌着的,的确是深沉广渺有如无边瀚海般的的自责,这自责的强度是如此猛烈,令她心口剧痛难当,如受万针攒刺。
恍惚中,林御使临走之前的话语又在齐天月脑海中渐渐浮起,隆隆作响。
“这就是天韵灵童的宿命,你面对的,是同所有知晓这个秘密而又渴望长生的人的战争……”
“不识到它的残酷性的话,总有一天,会被它剥夺掉所有宝贵的东西,生不如死……”
司无己半晌不见齐天月开口,又道:“其实,这个女孩会死,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如果不是今天她死在这里,那么就可能是明天你的另外什么亲友死在别处,归根到底,是你的身份连累了他们,只要对手的目的没有达到,他们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出各种阴险的手段来对付你,叫你防不胜防。”
齐天月娇躯一颤,司无己这番话狠狠击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要害,将她推入了无底的恐怖深渊,她缓缓垂首,低声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嘲笑我的么。”
司无己闻言不禁莞尔一笑,道:“当然不是,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看热闹,以及清理善后,其实即使不进入这个结界,我也一样能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我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同你交谈,是因为无邪。”说着他略一停顿,向司无邪宁静如水的玉面扫视一眼,续道:“她从你们困入结界时起就全力要破解它,直道刚才才成功,事情就是这样,最后,赠送一条忠告: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你还是应该尽量和无邪在一起。”
齐天月心潮翻涌,一时烦恶欲倒,她强抑不适,颤声道:“这么说你很早就到了,打破这个结界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叠,你却袖手旁观,眼看着这个孩子被杀?!”
司无邪此刻清亮秋瞳中闪过一丝愧疚歉然,似是自责,又似怜惜,樱唇翕动几下,终于欲言又止。
司无己点点头,道:“当然,可是那样的事情不在我的游戏范围之内,我没有必要去做。”
齐天月只觉无穷无尽的荒谬乖离铺天盖地地朝她压来,胸中却又升起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无力感,两下夹攻,心口登时剧痛如椎,她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双手撒开,软软后倒。
司无邪一个箭步抢上将齐天月扶住,冷漠而短暂地盯了司无己一眼,潜流暗涌,如同面对生死大敌,随即螓首急低,已将齐天月柔嫩樱唇噙住,灵舌分开齐天月玉齿牙关,抵住她温润上颚,为她渡气镇伤。
司无己微微一笑,举手招扬几下,登将林留下的结界有如擦黑板似的消抹干净,跟着再一招手,小荷尸身连同齐天月衣上血迹也被他抹去,最后向自身摆摆手,就此消失无踪,只剩下声音在夜中回荡“我超越于生死之上,如果你的表演足够赏心悦目,或许我会给你一些奖励,你是聪明人,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齐天月娇躯猛然一震,挣扎着想要推开司无邪,却被对方牢牢按定,不让她檀口脱离,随即疲倦感越来越重,终于沉沉睡去。
都市闪烁的霓虹和喧嚣的车流重又充斥在齐天月周围,她却没有受到半点惊扰。
齐天月俏颜惨白,被司无邪紧紧揽定,已然人事不省,只是虽在昏迷中,也依旧紧锁黛眉,似被无数哀伤追逐,司无邪原本专心致志地为她镇压伤势,待瞧得她几眼,却有一抹嫣红悄然上腮,流波婉转间,且怜且爱,且瞋且哂,只是再无旁人窥见。
凌家父子同齐心月畅谈许久,早已瞧出她有些心神不宁,却只作不知,一味东拉西扯,说古道今,旁征博引,两人都是学富五车之辈,也没有话题枯竭之虞,只是齐心月见妹妹外出久久不回,早已坐立不安,当下只是敷衍塞责,暗忖要不要找个借口出去瞧瞧。
此刻那仪表斯文的司机小崔上前,对凌百生耳语几句,便又躬身退下,凌枫霜同父亲对视一眼,对齐心月笑道:“心月,看来今晚的演奏不大可能继续了,不如出去找个地方吃些消夜好了。”
此语正中齐心月下怀,当即一诺无辞,凌枫霜着小崔会了茶钞,三人于是起身,出了店门,猛然间齐心月娇躯剧震,俏面之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死死地盯住了正前方,一瞬不瞬。
天儿?你……
望着被司无邪紧紧拥吻的妹妹,齐心月只觉高远深邃的夜空有如一堵厚重无比的漆黑墙壁,将她压得气都透不过来,天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啊,齐心月彻底痴掉了,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不停打转:妹妹在和别人接吻,在和一个女孩子陶醉地深吻,她连有过一面之缘的司无邪都没能认出。
凌家父子稍后齐心月半步,静待片刻,凌枫霜长叹口气,似欲说些什么,凌百生轻轻拍拍他肩头,当先走开,进了另辆轿车,车子随即点火发动,平稳滑出,瞬间汇入车流,飞驰而去。
凌枫霜缓缓上前,道:“心月,有什么事下来再说,现在不要让天月小姐看到你似乎好一些。”
齐心月摇摇头,却不说什么,神色一片凄然。
凌枫霜目光闪烁几下,叹了口气,又道:“那么,我先避让一下好了,就在车里等你,一会送你回家。”说罢也轻轻拍拍齐心月肩头,随后走开,进了自己轿车。
司机小崔借后视镜将木然不语的齐心月观察片刻,眼神中闪过一道异彩,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司无邪和齐天月拥吻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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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红垂野岸樱还熟 绿染回汀草又芳
更新时间2010-5-14 22:51:13 字数:5129
凌百生微闭眼帘,静静仰坐,身下真皮座椅中缓缓传来的脉冲式振动使他处于一种将疲劳不断缓释的惬意之中。
上了年纪,就不免贪图安逸,即令自己当年有着怎样的锐气,激情,经过三十年的覆雨翻云,纵横捭阖,也差不多要销蚀殆尽了,回眼望去,百生实业由开张伊始的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发展至今一跃成为睥睨华夏,除至仁实业外再无抗手的庞大企业,所经历的甘辛荣辱,又岂仅一言难尽,然而……
又能证明什么呢?
凌百生自嘲般地敲击着腰间玉佩,相比起现在自己手中的拉风权柄,耀目财势,身后那不可知的黑暗与冷寂就愈发令他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凌百生默默咀嚼着化外老友龟田常常吟诵的这首俳句,咀嚼着满蕴其中的遗憾,不甘,与无奈。
车窗外流光溢彩,这样的世界繁华而生动,其中的人生灿烂而可爱,倘若能将之长久拥有,该是多么妙不可言的事情,长生,就意味着仙福永享。
想到这里,凌百生雪白的眉梢微不可见地跳动几下,带起眼角细密皱纹一阵波漾,他已经老了,虽然竭力保养调理,但在同那个强大到面面俱到,几乎无懈可击的同至仁实业殚精竭虑,倾心周旋的三十年中,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和年华,使得现下不过知天命岁数的他,相貌看去却更加衰飒,殊不相称,凌百生自知自事,这半年来,他的食欲胃口,睡眠质量,甚至生理欲望都掉到了历史最次水平,因为,一直代他打理企业一应事务的人,他昔日的掌上明珠,他膝下承欢的乖巧女儿,他儿子凌枫霜的妹妹,葭葭,已经永远离开他了,不论是现实中还是心灵上。
凌百生暗自苦笑,葭葭,有这样父亲,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我给予了你生命,也给予了你五光十色的最初十六年人生,然而同样是我这个你最信赖和依仗的父亲,却又亲手将你对这个世界一切美好的体认击碎,在你最需要我拉扶的时刻,我却由于自身的贪念,没有给予你最渴望的拯救,就那么残忍地视若无睹,任由无情的事实将你娇美飞扬的心灵变成一抔槁木死灰,想必终你一生,也不会原谅我了吧,而只怕终你一生,也无法抹去这道深及心底的伤痕吧。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莫名低落,凌百生依旧紧闭双眼,只是长长呼了口气,似乎要把胸中烦郁一吐而快,我已经赌上了一个父亲的尊严和资格,就不在乎付出更多,长生,在揽你入怀之前,究竟还要经历怎样的砥砺?
只顾闭目出神的凌百生丝毫没察觉不知何时起身旁已经多出一人,但当以不低于九十码速度驾车的司机无意从观后镜中觑到那人仿佛凭空闪现一般的登场方式时,不禁森寒遍体,几乎连方向盘都把捏不定,轿车登时猛一打横,伴随着一道刺耳尖利的刹车长音,停了下来。
凌百生自车体甫有异动便即睁眼,却平心静气地等到司机竭尽全力将车子停稳,方才挥挥手将兀自战战兢兢汗出如浆的他打发下车,其间始终不发一言,便这么同那人并列静坐,俨然两株经年死木,只是不时将目光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
三十年的明争暗斗,折冲樽俎,都无法帮助凌百生了解此刻同他近在咫尺的这个对手,司无己面容清癯,须发乌亮,衣冠整洁,望之犹似三十许人,然而便是这副平常至极的中年样貌,却令凌百生心潮起伏,酸涩难言,谁敢相信,这三十年来,他和同司无己每一次的接触,相比起最初一面印象的误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是这个人,已经掌握了长生的秘密,恐怕升天入地也无所不能,我宁愿面对百生实业瞬间崩盘,让我重新变成三十年前那个一贫如洗,连挚爱妻子被人强取豪夺的无名渣滓,也不愿同这个不曾露出一丝破绽,让我至今寝食难安的人正面作对,凌百生不无放纵和嘲讽地想着,但龟田老友是不会欺骗自己的,这个人,手上至少有着两把解开《长生曲》关键的密钥,凌百生盘算不休,却无论如何也不想主动开口。
“到了今晚,你总该可以放心了吧,那的确是只有天韵灵童才能发挥真实作用的太真箫,你对玉器的鉴别水平,在界内也算独领风骚,即便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动不动就被师父师兄喝五吆六拳打脚踢还要强装笑脸,暗自发愤苦学的下贱伙计,但那毕竟是你靠向自己作坊对头出卖老婆才学来的发家手段,怎么说也不该荒疏了才对,加上你对《长生曲》的狂热,要确定齐天月的身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司无己侃侃而谈,大揭凌百生阴私,毫无丝毫谦和风度。
凌百生安之若素,稳坐如钟,仿佛司无己口中言语同他半点无涉。
“三十年前你抛弃前妻换来一身荣华富贵,三十年后你又舍弃女儿想要长生不老,你的这股狠劲韧劲,和那些化外人也差不多了。”
听到这里凌百生终是不禁变了颜色,目光中惶恐阴骘瞬间并现,又立刻消散无痕,嘴角抽动几下,却不敢随意开口,他不知道司无己究竟对他的计划和底细了解多少,只得继续保持缄默,以免不慎落入对方彀中,吐露详情。
司无己漫不经意地扫瞥一眼,忽然笑了,“放松,我今天找你没有敌意。”
凌百生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口中的今天二字,心头不禁更加沉重,可能的话,他永远不愿这个人对他产生敌意,人,要知道敬畏,才会懂得进退,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他凌百生已经赌上了全部,哪怕后退半寸,也是瞬间万劫不复的下场,想到这里,再想到上次劫机策划中,自己尽遣手下精锐,却被对方手下一个走卒司无邪反手轻松压灭的前车之鉴,自己最得意的部下更是落得个三肢残疾的凄凉结局,凌百生只觉全世界的荒谬和无力都狠狠倾泻在了他头上。
然而很快凌百生就顾不上盘算了,司无己下面的话更加令他动容。
“我今天找你的的目的,是要给你一样你记挂了很久的东西。”司无己似乎对这场由自己单方面充任主角的谈话感到了厌倦,经过了漫长的千多年岁月,对什么事物保持恒久的兴趣,其可能性已经变得越来越微渺了,他不再出言,默默递给凌百生一张雪白纸笺,随即打开车门,披着远处司机俨然端详怪物的眼神,施施然踱入了无穷夜幕。
凌百生用力压抑着手指的颤动,拆开了手中便笺,“三,三十三。”他反复低低呢喃,仿佛在审视一件价值连城的名贵玉器,过了良久,方才如梦初醒地提起了车载电话。
“阿枫么,刚才司无己来找过我了……不是的,不要紧张,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数字……对,就是关系到解码《长生曲》的数字之一……是十三……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他不会骗我,我能感觉得到,再说他本身就是长生之人,这个数据对他来说,用处并不大……总之目的既然达到了,我们也该展开下一步行动了,想办法从苏半山和司无邪手里把灵童的控制权争夺过来好了,要小心这两人,他们一个把持着至仁旗的全部地下势力,另一个单枪匹马就斗倒了我的侍组……你明白就好,那就这样吧。”
凌百生如释重负地将话筒放下,又自端坐一阵,面色阴晴不定,不见平昔半点儒雅风范,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话筒再度提起。
“老朋友,我得到了一个数字……”
……
凌枫霜隔着车窗扫了仍在痴痴瞧着司无邪将齐天月抱走方向的齐心月一眼,目光也不禁变得柔和万端。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心月大概不会想到会有正面妹妹背叛的一天吧,”凌枫霜很玩味地用上了背叛这个词,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朦胧游离,无比厌倦疲惫,“崔,你说我们在世上,究竟能够相信什么?谁又知道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被自己的至亲挚爱伤害得鲜血淋漓。”
小崔轻轻推了推因为几次撞击而显得有些宽松的金丝眼镜,却一言不发,他很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开口,否则,那半月之前不知何故消声匿迹的冷酷前任就是榜样。
……
“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体育快讯,最新消息,上午结束的华化少年围棋擂台赛第六局比赛中,攻擂方我国棋手高铃广重业余五段冲击未果,执黑仅弈七十二手便不敌华夏主帅齐天月(段位不详),中盘告负,继上盘之后,齐天月依旧第一手落子天元,解说对局的名人远阪仓寿对白方的强烈求战欲望和犀利攻击手段大加赞赏,称其为灿若流星般的战斗樱花,至此齐天月已取得二连胜的战绩,以下是本台记者自比赛现场发回的采访录像。”
“高铃君您好,我是KHN电视台记者,请问您对这盘对局如何看待?”
“这盘棋刷新了我有史以来的最短对局纪录,是我毕生的耻辱,尽管作为战败者已经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力,但我仍想提醒一下我身后的战友,支那……哦,华夏主帅的绞杀腕力很强大,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请尽量不要逼迫她正面作战。”
“好的,谢谢高铃君,齐小姐,请问……哎,请留步,齐小姐,齐小姐……八嘎(低声地)”
“抱歉,齐小姐身体不大舒服,先走一步,我是此次擂台赛主办方负责人,至仁实业广告部经理苏半山,任何事务性问题都可以直接向我质询。”
“好的,苏先生,请问……”
远在万里之遥化外国的漆黑暗室中,荧屏熄灭良久,方有一道百无聊赖的声音低低响起:“诸君,似乎都低估了齐天月这个还没有完全觉醒的灵童了呢,同时对抗两位御使,格杀一人,第二天还有精力迅速折服枰上对手,实在有点看不透她。”
“半藏大人,请务必放心,赌上井上世家的全部名誉,我们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长生曲》,昨天我在华夏的盟友得到了一个关键数字,连同我们自己的两个,就只差最后一个了,距离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而且,我们好像已经发现这一代灵童的弱点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功告成。”
“好的,说起来,井上一族追随伊贺也有三百多年了,一直以来的宿愿,快要实现了啊……”
呢喃的声音愈加低沉,几近消熄,一想到这个伊贺最高首领,继承了服部半藏名号之人,也同自己老友的宿敌司无己一样,已经度过了一千四百余载光阴,龟田太保就感觉同这个人相比,自己的心思就如同幼稚园的孩子一般可笑,已经长生的半藏大人,为什么还会对《长生曲》这么上心呢?一阵阵阴冷压抑的气息不断扑面而来,龟田太保不禁打了个寒噤。
半藏似乎是察觉到了龟田的惶恐,低低笑了起来,“龟田君,你首先是伊贺的一员,其次才是别的什么,你在担心林御使无法完成任务吗?”
“没有那回事,半藏大人。”龟田慌忙辩解,作为林的直系上司,他可不愿意落个鞭策不力的口实,“就像您所说的,林也首先是伊贺的一员,其次才是井上世家的人,这次火御使意外身亡,我已经狠狠责备过林了,但却实实在在是个意外,起先本以为只有那条腾蛇棘手一些,没想到灵童的能力会突然大幅觉醒,我保证下次无论如何不会再失手了。”
“大概是那条腾蛇对她动了什么手脚,让她的能力加速觉醒了吧,不管怎么说,放手去干就是,作战的话,不死人不是也太难以置信了么,我会加派风和山协助林的,不过你们最好记住高铃广重的话,‘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请尽量不要逼迫她正面作战。’”
“哈咿!”
“哈咿!”
“哈咿!”
寂暗之中,众人恭声应答,还伴随着一道奇异的咝咝声。
……
“不要!月儿姐姐。”尚朝颜玉眸圆睁,珠泪满盈,可怜巴巴地盯着齐天月拈子欲落的纤纤素手,哀声企求着。
枰上矶子犬牙差互,翻滚纠缠,尚朝颜黑棋的一尾巨龙薄味显露,已被齐天月死死咬住,尚朝颜连番施救,踉踉跄跄,却有如抱薪救火,非但不能逃出生天,反倒更添许多炮灰,眼见齐天月再靠一手,便将愤死,小姑娘心下有如小鼓急敲,竟然讨饶起来。
齐天月俏容岑寂,有如月罩寒霜,仿佛根本没听到尚朝颜娇声求肯,咯嗒一声,已自落子,黑龙登告寿终正寝。
尚朝颜小嘴一瘪,似欲涕泣,冷不丁却听齐天月道:“不许哭。”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行撒娇,低了小脑瓜不住地揉搓起衣角来,却又不时偷觑齐天月一眼。
齐天月不再去瞧尚朝颜,慢慢将死子逐一拈起归置,愣了会神,又将螓首仰起,自顾盯着天花板,沉声道:“小颜,对弈也是战争,你不去杀别人,别人也要来杀你,恐吓哀求什么的,通统没用,只要你还在局中,就免不了应战或者屈服。”说到后来,眼帘轻阖,似是颇为倦怠。
尚朝颜静静凝听,红润娇靥渐渐变得苍白起来,不知何时牢牢盯住齐天月的秋瞳之中,莫名地现出了一丝怜惜,一丝惶惑。
齐天月看不到尚朝颜的神情,她的五感六识已经全部内缩了起来,事实上这几天来,她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麻痹自己,不停地试图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填充自己,役使自己,想要告诉自己,那晚的事情不是真的,小荷姐姐依然巧笑倩兮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一角落,那个不过是个晦黯苦涩的恶梦罢了,但苏半山每每有关小荷的资料递送和处理请示,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拉回铁样冰冷坚硬的现实。
应战或屈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因为我的彷徨和无能,害死了小荷姐姐,自责如同一条有着锋锐尖牙的毒蛇,不断噬咬着摇摇欲坠的心神,齐天月俏面惨澹,精致唇角微微勾出一抹暧昧苦涩,千年的重负,堆压在这样一位花容颜,玉精神的窈窕少女的娇嫩肩头,委实令她艰于呼吸视听。
尚朝颜痴痴呆呆地望着一身憔悴,躯肢任展的齐天月,小脸上怜爱惶惑愈盛,却又渐渐渲彤染朱,如被红霞,她怯生生地低叫一声月儿姐姐,见齐天月仍不作答,便悄然起身,绕过棋枰,低吟一声,仿佛喟叹,又像安慰,还似欢爱,她平素心思单纯洁净,此刻这一声,却是说不出的柔媚入骨,藕臂张处,似欲抱住齐天月,却又奇怪地僵停在了半途,只是明亮瞳仁中流波闪动,爱怨怜艾,不一而足。
齐天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哀疚心海之中,没有觉察身外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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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骤雨飘风何飒飒 落花飞雪暂茫茫
更新时间2010-5-14 22:52:45 字数:5802
静室空阔,温润的正午秋光透窗而入,均匀地洒染在浮空细尘上,闪动出莫名的暧昧与妩媚,仿佛迷蒙氤氲的咖啡。两位纤窈少女沐光静驻其间,一者浅颦淡蹙,一者轻怜微嗔,恬美中夹着丝丝靡丽,煞是惹怜勾爱。
尚朝颜星瞳流波,原本尚算澄澈的目光在齐天月的玲珑唇珠与姣秀颈项逡巡数回之后,已然被迷离朦茫充溢,樱口芳息渐促,细喘微闻,似乎忍耐,又似渴求。尚朝颜身材娇小,虽然齐天月并未离座,她却也得踮足提臀,方才勉力探着对方俏颊,触手处滑匀软腻,真如温软水玉。尚朝颜雪喉间响起一声说不清是欢愉还是苦闷的长长叹息,精致白皙的小脸泛过一抹潮红,她偷眼悄窥,见齐天月依然愣愣地自顾出神,未作任何反应,修巧眉月间的惴惴便不禁渐渐消弭,悻悻却是丝丝凝聚,须臾终于微一轻哼,蓦地素腕环扣,搂住了齐天月延颈,跟着蛮腰挺耸,轻轻巧巧地跨坐上了齐天月膝头,不管不顾地将螓首埋入齐天月柔美酥软的双峰之间,如丝妙目眯得只余一线,巴掌大的小脸满是安心和满足,不停地蹭来蹭去,嘴角一抹浅笑既俏且娇。
齐天月激灵灵一个寒战,被胸前猝然袭来的波波酥麻和针刺电激般的暗妙美感生生拽回了现实,禁不住“啊”地呻吟出声,声音分外糯软娇媚,前世不计其数的经历形成的本能此刻又强势地控制住了她,下意识地就将待纤臂舒分,要将怀中可人儿抱紧,然而瞬间便自醒觉,登时晕染双颊,灿若彤霞,同时急忙止势,一双芊芊玉手无力地垂在尚朝颜肩头,只是似开未开的绛唇间荡出的一声娇吟再也收不回去,起初婉转清扬,继而细不可闻,反倒更增魅惑。
腻吟入耳,尚朝颜娇小妙躯益加酥软无力,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松鼠,死死地钻在齐天月柔软香氲的怀中,小脸埋得分毫不见,只露出一对几乎快要笔直翘起的云墨羊角辫,以及被沁入丝丝粉红的羊脂玉般的莹润耳垂。
齐天月勉力拍拍怀中小人儿,低声安慰道:“好了,小颜,姐姐刚才走神了,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尚朝颜并不出声,只是柔躯仿佛发条般拧动几下,无端又惹得齐天月一阵心慌气紧,近来耐受力大增的橘嘉终于也抵挡不住,委委屈屈又恋恋不舍地从原本定居的柔嫩雪乳间没头没脑地游了开去,它动作轻细,倒也不虞尚朝颜觉察。
尚朝颜的清灵甜润的声音被闷在齐天月纯美胸口,变得有些捉摸不定,有如泉濯瀑激,水意盎然,“月儿姐姐……好香……好软……好温暖……好像妈妈……”适意之外,又有数分眷恋。
齐天月微感诧异,尚朝颜素来乖婉可心,此刻却很有些痴缠,但眼下她心中实在诸多烦倦,疑窦亦仅一晃而过,只是怔怔地下意识低声问道:“小颜的妈妈?”话甫出口,便觉怀中少女妙躯似乎受惊的小鹿骤然一抽一僵,一双环绕着自己的纤秀手臂也同时紧了数分,箍得她险些出声惊呀,而尚朝颜一颗小脑袋仿佛小鸡啄米般拱了几拱,埋得更加深了,却不再作声。
齐天月无声微喟,猜想自己可能无意触到了尚朝颜不愿提及的话题,看来任是怎样天真无忧的人儿也会有自己的阴霾啊,她在心底叹息一回,搭在尚朝颜削肩的素手轻缓下落,将她拥揽入怀,疲惫地关阖明眸,纤长晶丽的睫毛不时微颤,仿佛不堪承露的嫩叶。一时间两人均自缄口不言,氛围却悄然由起初粉色的绮靡转向了白色的安馨。
然而煞风景的人总是无所不在的,“喂喂,姐姐大人和乖乖宝宝,我可不是故意破坏你们的郎情妾意哦,可是排练快开始了啦。”
齐天月微微一惊,匆忙睁眼,正见魏明湖抱肘当胸,俏生生地立在两人近前,彼此间距尚不盈尺,却不知道她无声无息地蹿进来多久了,此刻妙颜紧肃,竭力作出一幅不苟言笑的端庄神情,然而璀璨星瞳中秋水波转,止不住地将潜藏的黠慧与促狭丝丝泄露了出来。
尚朝颜也同时被近在耳边咫尺的声音惊到,“咿呀”娇呼出声,怕怕地回身一瞥,又急忙重新埋首齐天月香怀。
齐天月暗暗头痛不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被魏明湖抓包,当下不暇多想,索性不去理睬魏明湖,再度轻拍怀中尚朝颜,柔声劝道:“小颜,起来啦,明湖姐姐在看着呢。”然而尚朝颜丝毫也不买账,闻言只是不作声,反而全身紧缩,如同一只遭逢天敌的小刺猬。
齐天月见状,仿佛玉雕般的玲珑嘴角不禁有气无力地抽搐几下,正待再行筹词劝慰,被晾在一旁的魏明湖却已陡然逼前一步,紧紧贴上了齐天月,也不管尚朝颜被挤闷得唔唔有声,就这么隔着小萝莉,俯低曼躯,居高临下、目不转瞬地盯着她,仿佛古井般澄澈而又深邃的眸子中却再没了哪怕一丝的戏谑,显得莫名空灵,甚至有些空洞,仔细审视,却又像有无数窥觎的焦点在不停扫绕刺探。
两张昳丽面孔相距不过寸许,齐天月被迫用力抬头,润莹秀发经过透窗阳光的照射,如同镏金液体般地越过椅背直泻而下,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空寂却充满张力的目光——那当中蕴藏着什么,齐天月看不出来——以及缕缕略带湿润,带有淡淡酴醾香味的温热气息一一打在自己面上,不由得有点心旌摇曳,只得被魏明湖逼得不住地一点点后仰。她微感惶惑,一时无所适从,窈窕的眉月稍稍皱拢,洁皙的脸颊飞过一缕彤霞,在不经意间写就着别样风情,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声询问时,魏明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喑缓慢,仿佛耳语呢喃,或是梦呓彷徨。
“真的是很迷人呢……为什么……”
话很短促,齐天月还未及反应,魏明湖的波段却已调换了回来,她笑靥如花地张开双臂,将齐天月连着尚朝颜一并抱紧并摇来摇去,声音也变得甜腻不尽:“呐,呐,该去排练啦,排练啦,排练……”齐天月的乌亮长发散垂在椅背外,随着魏明湖的动作不断荡漾起伏,时而扇开,时而笔束,如同孔雀亮羽。
齐天月被调戏得眼前金星大冒,耳中也是一阵嗡鸣,气息变成了一片紧密鼓点儿,急忙连声答应:“……唔……好啦好啦……呀……我知道啦……我错啦……啊——马、马上就要去、去啦……”然而魏明湖却置若罔闻,依旧像对待一只吉娃娃般地将她玩弄不休,明丽玉瞳中兴奋与好奇的色彩越来越浓,很显然她正对眼前的这项恶作剧乐此不疲。
这下子尚朝颜终于受不了了,被两具婀娜浮凸躯体的前后夹攻,窒息的痛苦当即上升了一倍,落入了同之前橘嘉一样的尴尬当中,不多刻原本莹洁光净的脖颈便赤霞尽染,她吃力地挪蹭着小小身躯,娇喘咻咻地从两名少女联组而成的温腻陷阱中拔了出来,咚的一声跳下地板。
尚朝颜慌慌张张地向如梦初醒,明颊酡红的齐天月和魏明湖鞠了一个折腰大躬,声音吃吃艾艾:“小、小颜先、先回教室了,两、两位姐姐再、再见!”说罢不待回复便急转娇躯,俏脸低垂,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却没留神小膝盖正碰在了门框上,不由得“啊呜”痛呼出声。
尚朝颜的动静将齐天月从些微的意乱情迷中拽醒,她长长喘了一口香气,正在试着努力平复疑惑,就看到了尚朝颜出糗,她的一句“小心!”没来得及出口便被被牢牢地卡在了嗓子眼中。
只见尚朝颜委委屈屈地回过头来,两只嫩藕般的小手按着痛处,湿莹的泪花在大杏仁眼眶中汪汪溜转,小嘴撅成了喇叭花,却还是像个乖宝宝似的道:“小颜没有事,月儿姐姐不要担心。”说完还很体贴地替两名少女将教师门轻轻阖上,走廊随即中响起一串颇富规律的跳动声,“噔噔噔”的,仿佛被露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竭力挣飞,声音渐次远去,终至不闻。
齐天月料想定是尚朝颜吃痛,用了金鸡跳的方式离去,想像小丫头龇牙咧嘴地蹦跳的样子,不禁哭笑不得,总觉得有根什么东西啪地断掉了。齐天月皓腕加劲分了几分,只是无力将魏明湖挣推开去,只得没好气地冲天花板翻了个卫生球,低声嗔责:“还不起来啊,你们大的小的都是搂抱魔……”声音依旧清丽,却也隐含几分烦闷,越来越多的莫名头绪令她实在有些心力交瘁。
魏明湖原本盯着被尚朝颜关上的门扇微微愣神,娥眉略颦,若有所思,听到齐天月出声,秋瞳回抹,将齐天月无瑕姱容飞速扫视一圈,忽地嗤地莞尔一笑,亲昵却又冒昧地用瑶玉鼻尖点了点对方明月般华洁纤匀的额头,却不等齐天月发作,便咯咯地笑着从她身上轻盈跃起,有如翩跹浮空的曼陀罗花悠悠落地,笑吟吟地望着齐天月。
齐天月轻叹一声,不再同魏明湖纠缠,径自袅袅起身,垂下眼帘,气息很快重又悠漫。她略略平整了下皲皱的衣褶,随后将几上散落的提劫棋子一一拾起,缓缓归入棋笥,滑硬的云子同脆薄透光的卅瓣玛瑙雨花笥时而相互叩击,叮叮有声,振得阖室清亮。
魏明湖嫣然一笑,吐了吐丁香粉舌,也上前漫不经心地一起收拾棋具,不料随意垂眸瞥去,动作便倏地一停。
“这一手断得好凶狠喔……”魏明湖修长笋指轻抚过黑白明界的玉楸棋枰,如同点检着尘埃落定的沙场上的残剑碎铠。盘面上黑子有两条长龙张牙舞爪,翻滚盘旋,各自蕴藏了数十个极其复杂的变化,彼此呼应,对着中腹一块白子虎视眈眈,恍惚中几乎能够听到黑阵之中萧萧剑气四下纵横的飒然破空之声,白势瞧来岌岌可危,然而一枚白子孤兀地异军突起,形单影只地切入黑阵,傲然伫立,大有刺破青天锷未残的风骨。只一子,便将黑势的一应杀机尽数瓦解,更追亡逐北,将两处黑子的环护邀进之态分断无遗,仿佛一柄坚利神兵,牢牢地钉死了狰狞凶暴的黑龙,随后抬手斩杀,又似中流砥柱,听凭周遭黑潮山呼海啸,浊浪拍天,只是岿然不动。
齐天月略一扫视棋枰,随手拂乱了棋盘,淡淡道:“当断不断,反遭其乱。”伸出两根纤秀玉指,拈起那枚白子,依然不加停留地“叮”的投入棋笥,连原本虚无烁动的阳光都似乎蓦然一顿,仿佛要被这声脆响凝为森寒不尽又坚硬无比的大块冰晶。
魏明湖闻言,俏丽娥眉几不可见地攒了攒,妙目急转,檀口微张,待要再问,齐天月已将最后一枚棋子归毕,道声“走吧”,盈盈转身,快步出了教室。
短暂的门扇开合引动起一阵迅快的穿堂风,大幅的白纱窗帘被掀扬而起,遮住了魏明湖的视线。纱帘如羽徐落,齐天月已然素影无痕。魏明湖的清澄鲜活的眼神似乎也被绵柔的纱帘拂中,变得有些困惑哀愁,然而下一刻她紧紧地抿了抿薄唇,是那样地用力,连细碎的贝齿都要透过唇瓣隐约地浮现出形状来。随后,她也匆匆跟出。
轻风吹过此刻空空如也的沉默棋枰,又寂静消散。
……
今天的排练明显要比往常顺利得多,齐天月很快便拿捏到了角色的状态,唱念作莫不行云流水,将所扮饰的唐明皇得意时的高华倜傥,伤心处的衰飒颓唐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板一眼略无滞涩,饶有些前世偶然兴发玩票时文武昆不挡的当行本色。
惟独在排至《冥追》一出时,根据剧情,此出没有唐明皇戏份,讲述杨玉环被马嵬哗兵迫缢而亡,与唐明皇阴阳永隔,杨玉环一缕香魂孤苦地徘徊在古驿荒原之上,哀唱自悼。台上扮饰杨玉环的司无邪颈系白绫,清瞳无神,僵步游移往复,却并不开腔,只是不时将婉转目光扫向齐天月,毫无悲戚场效,在旁监督的魏明湖螓首直摇,连声催她唱词,才应景似地唱道“早则五更梦,瞥眼醒南柯”。
众人听得纷纷摇头,均道唱音生硬,做科呆板,味同嚼蜡,惟独端坐台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齐天月,却有那么一个瞬间深深地低下了头,乌黑秀发将她面容尽掩,不露丝毫表情。
而后排至《闻铃》一出,讲述唐明皇避雨剑阁,闻铃恸怀。齐天月木然危坐,素颜清寂,丹唇微绽之际,“此际孤魂凄冷,鬼火光寒,草间湿乱萤”一句徐徐低吟浅唱,若不可闻,真如萧萧冷雨骤然飘至,打得人心头一片凄迷彷徨,正在拨弦伴奏的袁静姝更是玉手一颤,几乎抱不住快哉风,随即眼睑攀红,丽目莹然,便要滚下泪来,还好身旁的凌葭霜尚能克制,急忙一拍她修肩,终又生生忍住。
……
齐天月从未想过原来暮色也可以用氤氲这个词来形容。她独自坐在黄昏时的家中,入秋之后的天黑得很快,前一刻尚有片缕夕曛停浮,不旋踵间便已如风中残烛似地缩伸不已,仿佛随时会被更加深邃的幽黯吞噬殆尽。悠长的黯影交织着微弱的昏光四处流淌,瞬间填满所有角落,窗下的城市随之变得摇曳不定,楼层林立,车影蚁汇,灯光棋布,一切都显得略微失真,如同存放久远的模糊相片。齐天月没有开灯,就这么仿佛一尊玉像般地敛容静坐,依稀有种错觉,好像随着暮色浸润回转,无尽的疲倦和抑郁都自体内被缓慢不绝地释放扩散开来,被夕辉大幕一丝丝地吸纳包容了去,令她心底升起慵懒,身周陷入松软,一时间恍惚若处温泉。这一味薄暮,不像浓夜那样萧杀和寒冷,带着些许温柔,些许慰藉,些许弛懈,却又隐约有些荒芜和欺诈的况味。
逢魔之刻(注一)。齐天月想起在这个化外国流传的黄昏别称,一个非常不吉利的说法。
不过好像已经遇到了许多妖魔呢。有些自嘲地想着,齐天月探出一只纤洁玉指,轻轻勾弄了下怀中快哉风的夕弦(注二),五条丝弦中的最粗沉者发出幽深的“仙翁”之音,荡漾在昏闇之中,真如游弋在暮色中的精魅在失神吟唱。
紧靠夕弦的是玉弦,反映昏辉的莹润晶甲划过,乐音柔和雅正,恂恂如也,确实有若阳春日暖,良玉生烟,一如这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稍早时的主人——袁静姝。齐天月回忆着下午要回快哉风时,对方那欲言又止的姣嫩菱唇,以及毫不掩饰关切和担忧的绵丽目光,最后是似乎潜匿其中的丝微不明暧昧,那意味着什么,齐天月不知道,或者姑且说不想知道。
不知道也是一种快乐,阿姝,你应该是幸福而快乐的,而我,不过是个卑下怯懦的冒名者而已。齐天月收起叹息,修指拨向第三根鸾弦,音色活泼灵动了许多,新莺出谷,乳燕归巢,这种感觉,有点像凌葭霜那丫头呢,清拔聪慧,却又偏偏如同雏鸟般天真无疑,当自己同她说起要暂行离去,觅地推敲棋艺时,除了口口声声的不依和挨挨亲亲抱抱的痴缠外,竟没有起半点疑心,当然要说服和摆脱她也很不容易就是了。
只是,能够从容面对绝对信任自己的人撒下谎言,我只怕已经变得像前世一样不堪了吧,就像司无己手下那个诡谋层出的经理苏半山,事实上,今天惟独同他打交道时是最为轻省的,这或者正证明我已经玷污了小姨,从本质上变得浑浊了。齐天月有点想苦笑,但仅仅是琉璃镌刻般的嘴角略微勾动,便很快摇摇芳首,波摆的墨发打散了遐思。剩余的海弦与秋弦呼应鸣动,略显静谧清凉的乐音将屋中近乎凝滞的琥珀般微光再次撩漾。
人如果能像琴弦那样该多好,只需固守自己的位置,听凭运命引商刻羽,各安其位,不需僭越,不需欺凌,不需妄想,简单而美好……我是哪一条弦呢?无邪,你又是哪一条弦?还有……
门锁响起,惊动了齐天月,原本敛阖的贝叶长睫有如小扇般地翕霎几下,缓缓升起,透出如梦的秋水淡瞳。
姐姐齐心月回来了。
注一:逢魔之刻:亦称大祸时。通常指黎明前及黄昏时,处于夜晚与白昼间的模糊交接时段。为最容易看到异世界生物之时,也是最不吉利的时间。
注二:常规琵琶之四弦依其音色,自高而沉分别名为子弦、中弦、老弦、缠弦,五弦琵琶则增辅子弦一根。文中各弦名称均为笔者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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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几处折花惊蝶梦 一杯留醉待卿眠
更新时间2010-5-14 22:54:13 字数:7500
齐心月缓缓夹起一筷灯影牛肉,垂眸注视,色泽红艳欲燃,形制薄可鉴光,仿佛一小簇跃动的迷离火焰。
真是完美无瑕的造型,齐心月微微叹息和踌躇之后,将菜递入口中,仰首阖眸,用心品尝起来。
酥爽、细脆,口感同样尽善尽美,无可挑剔。然而,更加令齐心月有种落泪冲动的,却是那瞬间在口腔中猛烈窜动起来的有如熔岩淌过般的灼痛……
太辣了太辣了太辣了!!!
齐心月不得不暂时抛却一贯的淑静和沉雅风度,用迅猛到几乎是凶恶的方式灌了一大口红酒,想要压灭口腔中蔓延的火险。名为朱颜的红酒味道香郁丰满,不但有效地削弱了侵掠如火的破坏力,更在她白玉般洁皙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嫣然惊艳。
得救了,这么想着,齐心月丽唇微启,吁了一口长气。然而秋波一转,桌上诸如麻婆豆腐、宫保鸡丁、玉兰杂拌这些一色儿泛着炙盛焰芒的菜点纷纷跃入眼帘,不禁又从心底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挺拔的削肩也有了些弛软。
齐天月原本只是姣面轻斜地在一旁娴嫚端坐,一双灵俏云瞳一霎不霎地凝视着姐姐,此刻不禁有点没底,鼓起勇气问道:“姐姐,是不是很难吃?”
齐心月温柔地望着妹妹,宠溺地摇头一笑,“怎么会,只要是天儿做的,姐姐就最爱吃。”她却只是说爱吃,顿了一顿后,又略带疑惑地问道:“姐姐只是有点儿奇怪,你为什么会想起要做川菜?还做得这么丰富,这么地道?”
齐天月檀口轻圆,低低“啊”了一声,有些恍然和懊悔。在她前世时,齐心月身为黑.道魁首,折冲沉毅,杀伐果决,性格刚强之至,就连饮食口味也是偏好醇浓鲜辣的川菜,齐天月自然深铭于心。但在当下的时光中,齐心月虽也颇为明睿强信,大体上终归还只是一位芳华少女,口味恐怕也未见得就与前世重合,可早已习惯了无论是前世妈妈还是今生姐姐的强势的齐天月却疏忽了这点,运用最近觉醒的灵童能力整治出了满桌的经典川菜,甚至还细致地依照前世齐心月的偏好,想方设法通过苏半山购到了一支名贵红酒——朱颜,本想与姐姐共进一次让双方都难以忘怀的最后晚餐,却又被自己的粗枝大叶搞砸了。这两个问题,她一个都无法回答,一时瓠犀微攒,婧瞳空淡,有些茫然无措。
但齐天月很快便重又摄定心情,粲然开颜道:“姐姐总是很辛苦的样子嘛,天儿只是想为你用心做些什么啦。”蓦然心思又是一动,芳瞳圆睁,瞬间便有雾痕洇起,眼神和口吻一变而为极其懵懂无辜,“姐姐不喜欢吗?”声音细微低小,玉竹般皎洁清爽的目光也游动了起来,活像一只惶恐不安的小松鼠,真正楚楚可怜。这是她上一世儿时赖以向齐心月装痴使性的得意伎俩,发则必中,总能令齐心月苦笑摇头。
哪知此刻的齐心月俏颊闪电般地滚过一片嫣红,狠狠地剜了妹妹一记白眼,啐道:“鬼丫头,要发嗲去找你的小情人啦!”说着撒气似地扬首,又将余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只是喝得急了,不由樱唇半开,微微喘息,霎时面上红潮迭涌,娇艳欲滴。
齐天月被姐姐抢白得一阵大窘和微怅,忙垂了矫首,为齐心月斟酒布菜,不再开腔。齐心月似乎也自觉失言,已如丹砂的婳容更盛数分,不胜蛊魅。双姝默然进点,只是或口味不合,或心思不属,饭菜都没多动,一支朱颜红酒却被分酌欲罄,一时间仿佛阖室生春,姊妹俱都酡颜迷离,娇美难方。
齐心月欲待起身收拾,恰巧酒意茁伸,眼前五彩幻色空花转瞬即逝,修躯略一娉婷摇颤,已被齐天月抢先将她轻轻按住,俯首柔声道:“姐姐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让天儿来服侍姐姐。”
齐心月渐觉醺然,突地吃吃低笑几声,吹气若麝地对近前的齐天月耳语道:“好。”虽只一字,听来却隐约有许多婉腻暧昧。
齐心月被姐姐有些灼热的芳息薰在腮边,瓷玉无瑕的耳珠渐次飞红,她不敢多耽,勉力挣起,将最后一杯红酒斟了递给姐姐,便低着头迅速收拾起餐桌来。此时她的能力渐次觉醒,身段敏利许多,用于厅堂实是牛刀割鸡,不几刻便将房间拾掇得井井有条。
齐心月手托酒盏,不时啜饮,凤目流连,见齐天月如此精干,心头不由又是一阵惊奇,随即转为欢喜、惆怅,终于连自己都无比莫名难言。
齐心月思绪飘炫,待得回神,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斜坐床沿,身前是翩翩跪坐的妹妹,正在为她轻柔地除鞋脱袜,捧起赤裸双足,缓缓送入一盆热水。
齐心月的纤秀莲足适可盈握,被齐天月葇荑托定,水光漾过,真如两片羊脂美玉,难较轩轾,十枚润泽的蔻甲瑰丽耀艳,如同碧黛深海中的粉嫩美人鱼鳞,别具一番媚诱风情。
齐天月轻抚齐心月玉足,温柔濯洗,感觉姐姐起初十趾敛扣,足弓紧绷,似乎十分羞窘不惯,但随着轻徐的抚摩揉按,终于逐渐松弛舒张开来,齐天月心中欣悦,愈加用心,动作益发谨慎微顺,不觉间璧玉鼻尖已有细汗沁出。然而想到这触手满溢的匀净滑嫩,马上便将步入自己离去之后的孤寂空漠,甚至可能转为自己前世时的雷厉风行,便又不胜酸楚。
齐心月只觉妹妹双手柔若无骨,如同世上最轻软的丝纱,细致熨帖地将她双足慢慢抚遍,阵阵酸软酥麻不断滋生,仿佛电流,自足心沿着后脊一路攀滚过头顶,舒惬已极,忍不住轻轻一哼。整日打工积下的深浓疲怠,便随着这天使一般的曼妙手法源源不断地宣泄了出去,惟一有些不妥的是,原本已被酒精燃烧得所余无几的精力,似乎也被一并丝丝缕缕地勾漏了出去。她努力支起娇躯,将仍持在手的半盏红酒微饮些许,有些迷朦的目光一瞥之下,见到妹妹滑缎般的秀发覆过琢额,遮住了璨楚花颜,只有伴着起伏动作不时飘出的细碎喘息隐约可闻,幽香随之逸散。
齐心月不禁心疼起来,想要起身唤妹妹停下,却又有些依微不舍,踌躇间将酒盏换手交过,徐徐曲身探手,轻轻触上齐天月如象牙瓷般细腻的水嫩秀颊。
齐天月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后仰少许,随即像是惊觉什么似的,又骤然停下,她缓缓抬额,并未作声,只是向着齐心月嫣然一笑,虽然温馨无限,但眼角顾盼之中,依稀又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妖娆,只是皎净玉瞳中却依稀透出了丝微的赧涩和惶惑。
齐天月静静看了姐姐片刻,又自抿嘴垂首,依旧温顺柔怯地服侍起姐姐来。齐心月莫名地芳心怦然,沉默地摩挲良久,才温声低道:“谢谢天儿。有你陪我真是太幸运了。”
齐天月动作骤然微僵,心际却已百味杂陈,惊诧、犹疑、酸苦、爱怜、惆怅、惶恐……纷至沓来,无时或歇,这许多的强烈情绪仿佛粗大而沉重的链锁,绑得她一个字也吐不出,又像被微薄地壳封印的滚烫熔岩,蠢蠢欲动地要随时喷射出来,一时顿觉眼眶涩涩的,热热的。
齐天月急忙稍侧螓首,却又不敢脱开姐姐的手指,这一滴泪终究还是倏地滴在了齐心月素掌当中,竟烫得她微微一缩。
齐天月暗呼糟糕,她可不想让姐姐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只得先发制人,轻轻地打开姐姐玉手,半是娇叱半是腻嗔地道:“干什么啦姐姐,给我老实一点啊,你这样人家还怎么洗啦。”却不敢抬头,生怕被齐心月看到婆娑水眸。
好在齐心月喝了不少酒,思路已然开始散乱,加上被妹妹微加呵责,也不仅有些发窘,并未察觉齐天月的异状,闻言俏面飞红,撅了小嘴悄声咕哝道:“好稀罕喔。”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收手支颐,一双深丽晶瞳有些痴痴地凝视着妹妹,出起神来。
齐天月有些心烦意乱,一时不再注意姐姐的情状,只是修长十指在继续下意识地按捏推摩着,一边在脑中过电影似地,不断重现着分别处在前世今生里的齐心月影像,渐渐地,那个断决如流的会社首脑和这个玉润冰清的姐姐都变得朦胧绰约起来,似要水乳.交融,又似欲烟消云散。
也许不论是姐姐还是我,尽快忘记对方是唯一免于痛苦的方式吧,齐天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但随即齐天月的思绪就被姐姐的一声甜腻的嘤咛打断了,这一声中满是勾魂和婉魅,风情分外撩人。
齐天月一怔,视线所及,姐姐的皓洁无瑕的足踝正诡异而迅速地升起了浅浅弥红,她只得抬起头来,瞧向姐姐。
齐心月丽靥火染,媚眼如丝,转眄流波,眼神中几乎能汪出水来,带着一抹酒红润泽的樱唇反复翕阖,娇喘不定,见齐天月望来,妩媚地向她乜斜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咬唇骂道:“坏东西,真会折磨姐姐!”神情痴醉摇曳,与平素大异其趣,仿佛娇花盎绽,明艳万端,惹人恣意爱怜。
齐天月目瞪口呆,心中已把自己骂了万遍不止,她心神不定,没留意为姐姐按摩时,竟然熟极而流地换成了前世与女子欢好时再拿手不过的调情技法。
齐天月自然知道这技法的门道,若是心定神清还好,但要是有丁点绮念,可就难免惹火烧身。
十八岁的齐心月只是一个对风月韵趣丝毫无涉的璧玉少女,却偏偏将一缕情丝若有若无地粘在了妹妹身上,只是素日里总以绝大毅力勉强压抑而已。但今晚姊妹情洽萌动,不同平昔,她又饮了许多红酒,虽然度数不高,未致醺然,终也定性大减。加之丝毫不会堤防齐天月弄鬼,一来二去已被齐天月挑弄得眼饧骨软。
齐心月只觉缕缕热气不绝地随着妹妹的素手动作袅袅升起,一路冉冉蔓延,越过玲珑足踝、修长小腿、精巧膝弯,终于在平滑小腹中停住,就此盘旋萦绕,仿佛狂风始终无法吹熄的火苗,那火苗蠢蠢欲动,每每随着妹妹微乎其微的动作而蓬然大盛,舔舐灼痛少女那激烈跃动的心房,将她烤得口干舌燥,连喘气也十分困难。
纵然没有镜子,齐心月也知道自己定然已是霞飞桃腮,她心中娇羞懊恼莫名,却已无力气启齿申斥齐天月,却又莫名地有种暧昧的冲动。
齐天月不敢再生枝节,匆匆收拾心情,帮齐心月揩净,端了水盆退去,只盼姐姐能借机冷静下来。然而待她倒了水转回时,却不由得轻叹口气。
齐心月斜斜倚在床头,俏脸潮红,秀娥微蹙,妙目迷离,若瞋若喜,手中酒盏空空如也,正在有些吃力地举着朱颜酒瓶续酒。纤秀若贝的檀口微翕,不时略微开阖,仿佛黎明前离水太久的美人鱼儿在痛苦娇喘,那不绝如缕的馨香非兰非麝,一味令人色授魂与。
此时的齐心月,如同万色霓华映照下的婀娜优昙,娇美而妩媚。齐天月出神地打量了姐姐片刻,蓦地面红耳赤,像是躲避什么似的急忙低了螓首。
少女挺翘修美的胸口剧烈起伏一阵,齐天月压下深呼吸,上前轻轻取下姐姐手中的酒瓶酒盏,放在床头柜上,将她扶起,垂首低声道:“该休息了,姐姐。”声音出奇地细微低隐,像是从雪喉深处艰难挤出。
两人稍一接触,齐心月便如触电般地打了个机灵,随后却变得更加绵软,如同一条无骨小蛇般紧紧地挂在了齐天月肩头,她茫然将美眸逡巡一回,唇瓣微启,却没能说什么,瑶鼻犀齿间的滚烫气息如波波潮水,打在了齐天月纤细白皙的脖颈上。
齐天月本就嫣红胜花的秀颊顿又艳丽数分,仿佛鲜嫩欲滴的宝石樱桃,原本稳稳扶着姐姐的修曼藕臂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力气正被一点一滴地抽空。
齐天月定了定心神,努力抑下越来越响的怦怦心跳,轻柔俯下云躯,地将醉眼流离齐心月放倒在床上,自己却歪着芳首呆呆跪在床头,蹙着柳眉苦恼了好一阵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伸出芊芊素手,探向姐姐高耸轻颤的丰挺酥胸。
齐心月虽然酒意翻涌,却还没全醉,本能地一把攥住妹妹滑嫩小手,啐道:“小色女!吃姐姐的豆腐吗!?”可语气中却没半点责备意味,反倒格外的婉媚幻惑。
齐天月清晰地感受到姐姐掌心跳动的火热,不知怎么芳心陡然大大地慌张了一下,不旋踵却又恼羞成怒,有些委屈地叫道:“想、想什么啊,不脱衣服怎么休息啊!?真是的!”说着扭动一下,却提不起力气脱离齐心月的掌握。
齐心月闻言也是酡颜益盛,有些羞赧畏怯地低低“哦”了一声,没了姐姐的架子,倒像只胆小的兔子,她悄悄松开了手,心中有些安定,却似乎更感到同手中一样的空落。
齐天月也悄悄喘了一口长气,仿佛通过了一道难关。接下来虽然依旧丽靥如火,修长十指却灵动而迅速,叭叭轻响之间,已经赌气似的接连为齐心月解开了三粒衣扣。
齐心月今天的穿着是高领百合褶衬衣配湖蓝色抹胸式连衣裙,此时门户尽开,酥滑圆润的玉洁双峰宛如解放般地傲然耸立,嚣张地侵入齐天月眼帘。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难堪处境,齐心月本能地有些畏缩,不敢再同妹妹的视线交汇,竭力扭转延颈,侧过了绯红玉颊,娇喘着,失神地死死盯住了旁边无辜的小熊维尼抱枕。
好美!齐天月一时被震慑得有些木讷,全部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只是目不交睫地注视着那对粉嫩莹润的精致玉兔,隔着镂花的半透明抹胸,顶端的两点迷人红艳似乎要将周边的温热馥郁都统统点燃,又像深渊魅魔朦胧流幻的双瞳,在暧昧稠密的夜色中熠熠生辉,散发出禁忌果实那种甜美却又邪恶的芬芳。
在前世,无论是哪一个女孩子都比不上姐姐美丽诱人,正在本能地进行习惯性的品评,齐天月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与亵渎,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面前的人可是亲姐姐啊!
然而来不及再谴责自己,一道触电似的酥麻感瞬间袭过娇躯,齐天月无力支持,柔若无骨地俯身软倒,虽然勉力撑住了手臂,满把乌亮曼丽的长发却不受控制地飘落下来,若有似无地扫过齐心月正在急速翕张的小巧鼻翼,以及她滚烫殷红的脸颊。
藏身齐天月长发间的橘嘉忍无可忍,只得轻轻地打了一个响咻,一摆细腰,化作一道常人难觉的彩光,飞出了屋外。
“姐姐……”齐天月近乎游梦离魂般地轻声低唤,却连自己也弄不明白在做什么,声音怯怯的,更像是在呻吟。
齐心月立刻感受到了妹妹的突如其来的迷茫和莫可名状的畏惧,这让她稍有些缱绻的心思稍稍平抑了下来。齐心月转回螓首,仰视着妹妹如渊潭般深邃、冰川般纯粹,却又如海洋般迷乱的丽色瞳子。
“怎,怎么了,天儿?”强忍着被齐天月柔润发梢撩起的骚动和欲念,齐心月艰难地发问。
然而齐天月的情形比她更糟糕,嫣红胜血的脸颊仿佛更加吹弹得破,只是用编贝般的碎玉皓齿紧紧咬住光泽下唇,声如蚊蚋地呜了一声,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于是瀑布般笔直垂下的墨玉长发再度泛起几道涟漪,遮没了姐妹各自的姣容。
齐心月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修长双臂,环住了齐天月的雪白脖颈,稍一用力,便瓦解了她最后的苦苦支持,将这娇莹可人的少女缓缓拥入怀中。
窈窕曼妙的迷人曲线彼此合拢,宛若两根清越合鸣的琴弦。默默体认着对方的耸翘、柔嫩,以及暖热。姐妹俩的芳心不约而同地怦然急跳,像是在传递什么隐秘靡嫚的讯息。清新幽深的体香融洽无间,隐约汇成丝丝缕缕的旖旎,酝酿蛰伏在没有月光的房间。
齐心月再度叹了口气,充溢满足而又饱含克制,“以前你经常这样来抱我,天儿。”她的声音同样变得低隐细微,似乎不尽怀念。
齐心月垂下眼眸看着早已放弃抵抗而一动不动地依偎在自己胸口的妹妹,目光中尽是宠溺怜爱,但随即闪过一丝苦涩和痛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天儿开始躲避起我了呢?”
齐天月依旧在急促地喘息,姐姐甜美动听的声音飘忽不定,一会儿近在咫尺,一会儿却又远在天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福音书中天使的吟唱,又如同深林中精灵的呢喃,让她无法辨清那些具体的语句,然而,其中的伤感和羁绊却是能够实实在在触摸得到的。
齐天月没有作声,默默享受着身下少女的包容与呵爱,并通过同样的方式送出自己的依恋和不安,这令她有种明知虚假的宁定和舒惬。此时此刻,对方是妈妈抑或姐姐都不重要了,“哪怕只有这一瞬间……这种安谧和温暖……”齐天月在心中祝祷。
然而真的就只有一瞬间,几乎是在同时,齐天月闷哼一声,一阵酸软难奈的战栗快感在她明玉般的耳珠上猛烈爆发开来,这处丝毫不曾设防的玲珑所在已经被齐心月的檀口牢牢地叼噙住了,姐姐的湿丽星眸中有三分促狭,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致。
“不乖的孩子就该好好惩罚!”因为含着妹妹的耳垂,齐心月的声音含混不清,霸道地宣告主动权的同时,香舌贝齿还有意无意地尝试着舔舐噬咬,技法虽然生涩不堪,却有种奇异的疏野魅力。
齐天月嘤咛一声,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抗拒,只觉得电光石火间,那一点火热便从被姐姐蹂躏的部位爬遍了全身。她原本清亮凝萃的星瞳立刻就被打散了,化作一片迷离混沌。齐天月疲倦得像是要在姐姐身上化开似的,任凭身下人儿予取予求,略带温馨和慵懒的难言快美蒸薰着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奇怪了。
齐心月的剪水冰眸中,喜悦和彷徨在同时跃动,然而很快就完全划一了。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只素手,沿着妹妹凝霜般光洁无瑕的背部摩挲下去,动作轻柔至极,像是生怕惊醒怀中的小妖精。虽然隔着一层衣纱,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不断纳入掌心的滑润与细嫩,只是这微小的触感,就能令她感慨和满足不已。
齐天月被姐姐恣意玩弄,心中羞愧仓皇难抑,然而每每勉强提起力气想要反抗时,齐心月却总能够心有灵犀地加强口舌的动作,借助一波波快感的潮水冲毁她辛苦构筑的一道道理智的堤坝,悲哀地任由齐心月剑及履及,贪婪索取。
齐心月的纤纤玉手缠绵而下,终于停在齐天月的挺翘臀际,却不离开,只是不断缓缓游移,不时停顿下来,削葱般的修长指尖略加拢捻,齐天月的娇躯便会不由得随之骤紧旋弛,同时发出苦闷的哀鸣,她哀求地扬起俏面瞧向姐姐,齐心月却躲避似的合了春水烟瞳。
终于,齐心月的纤手移到了齐天月的裙腰侧缝,修长手指几个灵巧动作,便将裙扣逐一解开,连半点声音都没有,技法可比刚才齐天月的高明太多。
然而这个动作似乎终于彻底惊醒了本已有些意乱情迷的齐天月,欺霜赛雪的莹润肌肤还未及被齐心月触摸到,齐天月便仿佛受惊的小兔子般,以匪夷所思的敏捷弹起身来,跪坐在了床头,樱桃小口完全没有淑女风度地剧烈开阖,娇喘咻咻,一双姣好丽目带着数分惊疑,望着齐心月。
“怎么了?天儿”齐心月的声音出奇地稳定柔和,目光中也只有清澈的关爱,一如平时那个对妹妹呵护备至的完美姐姐。
“没,没什么……”姐姐的正常表现打消了齐天月本就难以确定的疑惑和惶恐,刚才肯定是在做梦,或,或者是我在妄想,姐姐怎么可能……然而一想到那些栩栩如生的尴尬画面,齐天月的秀丽脸庞就宛如被火烧云笼罩一般灼热难当,身体中残留的丝丝媚意也无可遏止地荡漾蔓延开来,让少女的心房燥热无比,“我,我只是有些口渴。”
齐天月不敢再同姐姐对视,生怕眼中的滟滟波光被发现,匆匆转身,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只半满杯子,将盛放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朦胧摇曳的眩晕感随即迅猛升起,“糟,糟了,这一杯,是刚才姐姐倒的红酒……”朱颜虽然度数不高,但这样的喝法,显然不是酒量极浅的齐天月所能承受的,五秒钟都不到,齐天月便感觉自己变成了大头娃娃,仿佛小鸡啄米般地不断顿首,一缕殷红酒液沿着精致如画的嘴角淹留而下。
齐天月还在暗暗叫苦,然而她勉力撑持的娇憨模样却逗得齐心月忍俊不禁,“酒都喝到嘴巴外边啦,天儿,你好可爱!”
“啊?!”齐天月慌忙抬手想要擦嘴,却被已经起身的齐心月轻轻捉住了皓腕。
“姐,姐姐?”不知为什么,看着齐心月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目,齐天月又有些慌张了起来。
齐心月不再同妹妹搭腔,只是手底轻轻加劲,将齐天月轻而易举地按倒在床,眼波流转之间娇躯略移,便跨坐在了妹妹身上,同先前相较,主客已然完全颠倒。
齐天月的修直秀发仿佛黝黑羽翼遍铺开来,洁白曼妙的无暇少女被黑翼映衬,显得益发无助。
“姐,姐姐?姐——呜”然而无论齐天月如何努力,她娇嫩的樱唇很快就再无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来了,那上面,是齐心月同样动人却狂热贪婪的嫩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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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更新时间2010-6-4 19:47:55 字数:8898
齐天月有生以来——从个体意义上来说这一词汇所构筑的时光阁廊远较常人悠长深邃,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如现在这般不知所措和惘然若失过。
无论是前世里明毅孤高的秋霜女郎,还是今生中温煦雍雅的春水丽人,都与此刻在她眼前、怀中、唇上,那如同烈日般强势地散发出惊人炙热的痴腻云娃迥异其态。
那热力是如此的灼耀,它摧枯拉朽地焚毁了齐天月所有可能的理性反应,一时间任凭姐姐贪婪地予取予求——她却依旧悬停在天堑也似的反差对岸。
齐天月精巧挺翘的琼鼻不再翕张抿阖,一如退潮后幽夜沙滩上的沉默珠贝,平素璨丽宝润的鉴影冰眸早已变得一片浑朦涣散,找不到任何焦点凝聚其间,许久方才黏着迟滞地间或一霎,似乎即将干涸的水辙中艰难喘息的开阖鱼吻。也惟有这一星痕迹,显示出少女些微的存在。
齐心月的气息却极为纷杂紊乱,若断若续,时快时慢,缭绕着有别于平昔清凉隐约的暧昧馥郁,阵阵喷打在齐天月吹弹得破、红霞渐晕的明玉双颊上,令她更加目眩神迷。
虽然娇喘难抑,齐心月却仍不舍得从妹妹的柔美娇唇上移开樱口,反而加意地痴吻着身下的可人儿,润滑的丁香小舌笨拙又有些迟疑地轻递而出,略加挑探,灵活地撬开了齐天月的贝齿牙关,排闼而入,不几下便捕到了妹妹甜润凉滑的香舌,啾啾数声之间,软腻柔滑的触感几乎在瞬间便闪电般地自舌尖冲上头顶,掠过颈脊,几乎连灵魂都要颤抖起来,让她舒服到忍不住想要呻吟,但终究只是婉媚如泣地轻嘤数声,一直撑持着的窈窕身姿却终于无力维系,仿佛月落虹散,虚弱地瘫软在了妹妹紧致腻润的绝美娇躯上,于是姐妹俩仿佛两尾柔曼的人鱼般地盘绕纠缠起来。
齐天月的雪簇花靥早已丹枫尽染,却仍然没有半丝神情勾抹其上,宛如精致完美的寂漠瓷俑。她盈堪一搦的通犀竹腰被齐心月的纤修美腿紧紧盘箍,皓玉双腕先是左右分张,随即又被拢束过顶,齐心月一只手便将之牢牢按锁,另只手则沿着妹妹婀娜曼妙的身型曲线蜿蜒下游,眼花缭乱的几个变幻之后,便长驱直入,将一只酥嫩挺翘的雪峰揽入纤掌,用羽毛飘空般轻盈的动作摩捻着。
齐天月半点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任由姐姐源源不绝地汲取抚弄。在温柔却又凶猛的连绵攻势下,她很快便气窒不已,瑶鼻轻咻,酥胸剧颤,芳喉间呜嗯有声,不堪伐挞,一直凝滞的星瞳也自如梦初醒地升起薄薄雾气,散开淡淡水光。
“姐,姐姐!?”近乎窒息的灼痛令齐天月的僵涩已久的思绪重又艰难转动起来,“为什么!?”第二个念头又几乎被姐姐甜美芳香的津涎和气息掩没,“好难受!不行了!”短暂而紧张的思索戛然而止。
在齐心月如痴如醉的忘情吮吸下,齐天月终于再也无法坚持,袅娜颀躯仿佛一张被绷到极限后骤然释放的雕弧小弓,蓦地以惊人的弹性猛烈颤抖一下,藉此辛苦地摆脱了姐姐,她呜咽着别过螓首,吃力地娇咳出声,雪瓷鹅颈间际全然变为一片瑰红,望去姽艳惊心。
姐妹俩一直交相黏腻着的四片嫩菱朱唇也分离开来,却有一线晶莹银泽兀自藕断丝连,在四下的阒谧中,被透窗照入的洁湛月华映染上来,那抹迷人的熠熠辉光不停地颤荡游走,却偏不断掉,妖异明媚,惝恍迷离,仿佛天使堕落时的泪水轨迹,挽负承载着某种深沉厚重的羁绊,或是罪孽。
齐天月的光润椒乳已是藩篱尽撤,一只仍被齐心月素手掌握,另一只则裸裎在流溢着水样凉意的暗夜之中,顶部一点樱红反射着银寒的月光,显得格外稚嫩娇艳。
齐心月略一迟滞,随即埋首妹妹胸颈之间,冰凉的涎丝沾上羊脂玉般的洁嫩娇肤,姐妹俩不禁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如瀑秀发倒泻下来,将齐心月姣容遮得分毫不见,只是急促湿热的气息不断排打上来,让妹妹酸软难抑,却同时也被勾起一丝丝暧昧的快意,她的娇喘不由得又剧烈了数分,原本稍稍凝定的心神又不可遏抑地慌乱起来。
齐天月勉强压下怦怦心跳,曼声叫道:“姐姐,你怎么啦!?”虽然依旧莺嘤鹂呖,却止不住透出点滴颤动。
齐心月娇躯随之一颤,却又旋即僵顿。
齐天月又是惶恐又是困惑,她试着活动一下,意识到自己依旧保持着双手过顶、任由玩弄的羞人姿势,面上又是一热,连忙挣动起来,却惊讶地发觉姐姐的遏制力量居然也当即加强了。
齐天月心神陡然沉坠,仿佛被巨大漩涡拖入深不可测海底的小舟,她终于真正担心起来,姐姐的表现实在太古怪反常了,甚至让她还有些恐惧,出于一种晦涩微妙的心理,她没有再作声,只是一点点地不断增强挣扎的力量,想要脱出齐心月的掌控,她衣衫半解,紧致冶丽的胴体随着动作起伏,不时泻出片片炫目的洁白明润,妩媚魅惑陡然大盛。
齐心月也在不动声色地相应加大钳制妹妹的力度,两位妖娆少女就这样沉默地纠缠撕扯起来,黯淡暧昧的夜色中,只有呼咻的口舌喘息声和窸窣的衣物摩擦声交错响起,却意外地悦耳,偶然还会夹杂若干布料崩解的裂帛声,衣扣迸脱的扑扑声,以及极力压低的啊啊惊呼,尤其心悸。
齐天月时而雪胸高挺,时而鸾腰乍拧,时而螓首乱摇,活像一条落网的小鱼,虽然拼命摇肢摆尾,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而且越是挣扎就越是适得其反,给了姐姐更多可资攻击的把柄和漏洞。不多时她便已香汗淋漓,云裳涣散,更多通明酥腻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幅度而纤毫毕现,原本光滑直顺的墨玉秀发也都披散纠结,甚至有几绺不知何时溅入丹唇皓齿之间,慌乱中被自己一口噙住,竟忘了松开。
齐心月依旧不曾抬头,但看她匀净白皙的肌肤上泛起的隐隐青络便不难得知,她也在非常辛苦地压制着妹妹,她的喘息更加激烈短促,听来竟有些像受了伤的野兽嘶嗥,充满了暴躁的攻击性。她一边剧喘着,一边再次开始活动掌握着妹妹软弹白鸽的的纤纤柔荑,恣意揉捏抓握起来。
“不——啊嗯……”齐天月知道不妙,刚刚提起一丝气力想要出声讨饶,却又骤然芳泽断悠,被突然而至的偷袭击溃了所有矜持与支撑。她修盈的身姿宛如电亟般地骤然拔起,连齐心月也被一并托升,然而不过僵直刹那,便又颓然松散,重重摔回床笫。齐天月的喘息也变得同姐姐一样粗浓了,她死死咬着一声呜咽,娇躯剧颤不已,勉力强行镇定,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齐天月惊叫出声时,齐心月的动作也略为一顿,待得对方再次沉默反抗时,便又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挑逗侵犯。她再次伸出细嫩滑腻的舌尖,却用与之全然不相称狂野与粗暴舔舐着妹妹的如雪鹤颈,所过之处滋唧有声,留下缕缕芳津,那甜蜜与潮润便不断地酥化着齐天月肌肤与意识,令她娇俏的琼鼻急速地翕张着,片片迷惘的潮红涌过雪肤冰肌,不肯褪去。
齐心月终于抬起芳首,沿着妹妹颈际颌间的姣好曲线,一路吮吸亲吻上来,她的动作仍然非常急躁快捷,如饥似渴地寻求着那对香嫩樱唇,然而齐天月不给她这个机会,少女剧烈地摇晃着,苦苦逃避着那魔火般的滚烫软嫩。
“醒过来啊,姐姐!!”齐天月已经无法出声,只能默默哀叫和祈求,频繁大幅的动作急剧地消耗了她本就不算充沛的体力,单单强忍着心中的惶恐和身上的酥快,去抵抗姐姐一波波凶猛的冲击,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难以为继了,眼饧骨软之际,她偶尔甚至想干脆就此放弃算了,然而这念头不旋踵便会被强按下来,踞压在她身上的丽人不是司无邪,不是小荷(想到这个名字,她依旧心痛如绞),甚至不是凌葭霜,而是她的亲姐姐——齐心月。
虽然频频被妹妹避开,齐心月却依然执而不化地追逐着对方,动作依然强势而猛力,但也并未变本加厉,这让齐天月多多少少安心一点。
但是从被挑逗之处盎盛的酥软快感波波扩散,不算快却坚定地一点点吞噬齐天月仅余的体力,她香躯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心中的困惑、痛苦以及绝望等种种负面情绪却愈加沉重,这种灵肉悖反的窒闷感觉比起单纯生理上的不堪要难以承受得多,她就如被逼入死角的无助小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目露凶诡的大蛇冉冉游近,却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何以身处绝境。
“姐姐……”齐天月在心底幽幽呻吟一声,大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瞬间填满了她的璀璨星瞳,晶泽朦胧中,姐姐的无瑕姱容缓缓贴近,从上床伊始直至此刻,姐妹俩的眸光才首次相交,然而弹指之间齐心月便转开了视线,她秀容无波,轻轻拨开妹妹已经濡湿的秀发,执着而专注地吻上了那玉软花柔的唇瓣。
“姐姐!”虽然仅有一瞬的对视,齐天月却如坠冰窖地彻底呆住了,那是怎样满含着苦痛的一双眸子啊,同样是饱蕴盈盈泪光,不同的是,姐姐的幽邃烟瞳中杂糅着更多的无奈、不甘、渴望、迷惑、郁楚、嫉妒与愤怒。电光石火的一霎交眄,就如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齐天月心房,一个念头骤然升起,如同滚滚雷声碾过她的脑海——“姐姐……都知道了!”
仿佛冰川春解,雪岭昼销,被牢牢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一个接一个地浮涌上来——住院时病房外的匆迅身影——与无邪一同出国登机前投来的复杂眼神——春风夜雨阁外的凌乱呼声……齐天月芳心一片轻惘清愁,只有“姐姐早已全都知道了!”这个念头被她辗转思忖不休,借以掩压另一个更加令她不敢稍触的疑惑:“可是……为、为什么?难、难道……”
齐天月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只能掩耳盗铃地麻痹自己,乍然觉得全部心神都如同碎落在地的水银珠子,无助地被未知外力拨来弄去,只能拼命想要收缩内敛,隔绝同外部的一切交互流通,虽然晶莹亮丽,却冰凉森冷,没有任何温度。她虚弱至极地呻吟了半声,终于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冰眸无神地越过身上的佳人,呆呆注视着空洞寡淡的天花板。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妹妹的放弃,齐心月也微妙地不再试图控制她,姐姐的动作变得柔曼而熨帖起来,她灵巧地捕捉到了妹妹的香舌,用堪比琉璃流淌的空灵态度小心翼翼地抚慰牵绊着对方。
双姝的气息渐渐平和下来,这一刻,她们只是在轻盈地拥吻,清淡的月光隔着迷烟似的窗纱播洒下来,为她们罩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清丽辉光,如同一双并蒂莲花,梅幽乳甜,馥郁婉丽,盛者烟视媚行,风华绝代,稚者顾影自怜,颠倒众生。又如一对自伊甸园堕下的双生天使,面容昳丽,身姿绰约,在浩繁浮世中纤尘不染,毓秀如初,便连古希腊伊瑞克提翁神庙飘逸雍娴的少女柱也远所不及。
俯就的天使丽靥胜火,芬息如麝,水银般的两丸妙目紧紧阖拢,惟有小扇似的长睫时而霎动,泄露出丝微彷徨与紧张,但她毕竟是在认真又执拗地爱着身下的人儿啦,她的芊芊素手缓慢地在另一位天使完美无瑕的玉体上向下摸索游弋,像是在不胜怜爱地拨奏着珍异钟爱的乐器,那诱人悦耳的乐音便在天使的冰玉芳喉间盘旋回绕,柔腻婉转,高蹈红尘一切缱绻旖旎;又像是在无比斟酌地描绘着憧憬膜拜的釉画,那触目惊心的色调便在天使的瓷绸香肌上绽放扩散,绮丽魅惑,远胜大千任何俗艳靡丽。音符越过雪峰,峰峦耸动,颜彩漫过桃园,桃浆洚泞。室中馨香大盛。
仰承的天使春山眉颦,秋水瞳淡,原本璧丽晶莹的肌肤不断泛起一朵朵的弥弥嫣红,又交相晕染成片,衬与她虽极力压抑却仍渐次短促沉重的气息,以及徐徐盎盛的温热幽香,望去听来嗅之,便交汇成一种奇妙的妖靡氛围,令人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心中蠢蠢欲动,即将破茧而出,遍及全身。她像是也察觉到了这点,似乎想要逃避和压抑似的,极其难过而无力地地挣扭了数下,但却无济于事,随即便被更加汹涌的喘息以及另一位天使的唇舌和指尖拖到了意识深层,不堪地腻吟起来,声音若断若续,却又尖巧入微,让两位天使的心神俱是一荡。
高处的天使悄悄弓起婧腰,又柔柔落下,与同伴若合符契地彼此贴磨。天使们肢股纠缠,以一种奇妙和舒缓的节奏律动起来,那节奏古老而又新鲜,激烈而又缠绵,苦痛而又欢愉,犹如万物之初的蓬勃胎动,为之伴奏的,是天使们自身如泣如诉的吟唱。
高处天使的吟唱是温腻婉媚的,仿佛满足的喟叹,又如失落的呢喃;低处天使的吟唱是跌宕缱绻的,近乎梦忆的唵呓,又似苦楚的咿呀,她也阖了明睛,澹烟黛眉攒得更紧了些,吃力地拢回皎洁双臂,像是想要护卫什么伤痛似的,颤抖着摆出了一个想要捧心的姿势,但随着身上天使律动的不断加强,却怎么也无法将手臂合拢,她用瓠犀贝齿死死咬住淡然无色的唇瓣,俊俏花容有些微微扭曲,已然无法分辨痛苦和愉悦究竟何者更盛。
窸窣声和滋唧声不断升高加快,包裹着天使们的洁白羽毛随之逐一凋落萎谢,只余下两具清澈通明的胴体裸裎在包容一切的温柔月华中,仰面的天使像是认命般地松懈了双臂,任其无力地摊展,她的神色同俯身的天使一般迷离承欢了,仅有的一丝痛苦被驱赶到了娥眉深梢,淡不可辨。
俯身的天使突然全无征兆地剧烈哆嗦起来,她压抑地嘶泣着,喘息着。支撑身躯的玉臂像是被抽去了全部力气,她便如一只无助的羔羊,绵软地落入了身下天使温润洁皙的怀抱当中,只有那奇妙的律动却还在勉为其难地坚持着。
仰面的天使有些迟疑地再度伸出皎洁双臂,轻轻将同伴揽拢在怀,这是她的第一个迎合对方的动作——此前她只是在抵死承受,她又僵持了更长时间,秾丽娇靥上神情宛如华灯般明灭不定,犹豫、痛苦、怜爱、眷念、欢悦、恍惚,终于化作一片淡然,她微不可闻地短促叹息一声,作出了第二个迎合的动作,略略拱起柳腰,晕染双颊地磨动了一下。
俯身的天使发出一声销魂荡魄的媚惑尖叫,几乎连渺远天际的明月璨星都要应声坠落,大片的晶莹液光从她们紧紧纠合的肢体下蔓延涌出,她蓦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惊人弧度从身下天使的怀中耸翘起身,乌丽长发扫出一道完美圆扇,比夜色还要浓郁暧昧,挺拔酥胸带着晶晶水渍,托着顶端娇艳的玫瑰花蕾,在如霜月华中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似乎下一刻便要傲人绽放。
然而仅仅一瞬之后,这位天使便又精疲力竭地垂卧下去,她用最后一丝力气睇视向同伴——这是她们第二眼对望——没有了种种不安与苦闷,只剩下浓浓的偎依眷恋,就这样与身下的天使对视了一刹那后,她终于暂时斩断了所有痛楚,带着沉沉的倦意与惬意,甜美地坠入了梦的花园,那水晶镌刻般的精致嘴角兀自带着一丝浅淡笑意。
惟一清醒的天使紧紧环抱着对方,细心地将对方缭乱的秀发一一理顺,她摩挲着对方宛若绸缎打磨过的明玉容颜,就这样一遍遍地痴望着,像是要将此刻此景深深刻入芳心,永志不忘。
参横月落,夜幕凝悒,无边魖黑弥漫过静谧的房间,像要吞没一切无常,一声轻叹幽幽响起:
“永劫回归……”
……
天还没有透亮时,齐心月便醒了,鸟儿的啁啾如同一声声轻柔的呼唤,穿过街圃披金点红的扶疏秋林,穿过屋外瓣萎香销的残艳花丛,穿过佳人瀑泻玉研的如云秀发,递入无梦的眠国,将这油画般静谧安娴的人儿缓缓拉回常世。
齐心月纤手掩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以一种挣扎的姿势将娇躯一节节地撑起,似乎万般不愿离开宽敞软盈的床笫,但当她真正坐起时,所有的懒散和惺忪就如被魔术师扫进高筒帽的兔子一样,瞬间便不翼而飞了。
“好嘞!”她用力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窗帘,还有些昏淡的天光便照了进来,有那么一瞬,她有些疑惑,自己昨夜为什么会阖上平时总是开启的窗帘,但这点遐思很快也被抛诸脑后了。齐心月望着窗外天际的一点鱼白微曦,轻松左右活动了一下修颀柔韧的身躯,便马不停蹄地开了每天清晨的例行公事。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奶盒和一只鲜蛋,将鲜蛋丢进加好水的煮蛋器,向量杯倒入500毫升鲜奶,放入微波炉,设置好加热和保温,再来检查前晚定好时的面包机。金黄饱满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骄傲得如同一只小萝莉,还在喊着“快点来把我吃掉吧!”,齐心月不由得为这个奇异的想法而失笑了。她再次估测了一下,差不多100克,正好是自己晨练冲浴后的饭量,不欠缺也不浪费,她对自己做面包的眼光和手法是愈加佩服了,不过想到从前动辄会做出足够撑死两个人的份量,到如今能够十拿九稳完美地喂饱自己,这个过程所花费的时光和资源,那点得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换下宽松舒爽的睡衣(昨晚可睡得真糟糕,睡衣系带都没结,而且这件隐约小了一圈的纯白蕾丝吊带式的睡衣又是什么时候买的,那件常穿的月蓝色镂花分体式的去了哪儿呢?啊,不想了……),套上利落干练的晨练服,装好钥匙(那钥匙扣很诡异的是一只碧蓝眼瞳的造型,忘记是哪里买的了,她却很是喜欢),齐心月脚步轻盈地走出屋门,准备开始晨练。
深秋的清晨清冽而俊爽,凉风拂过,高大的凤凰树摇曳着鲜红的伞冠,向更加高远静谧的天空致意。一些红叶翩跹飘落,在空中变幻出曼妙的轨迹,为彼此奉上华丽的谢幕,旋即织入满地叶毯,泯然于众。依旧翠绿的草坪上凝结着无数晶亮露珠,不时被逐渐逸响的鸟声惊坠,各自碎散,溅起点点星辉,没有任何两滴相同。
因为是海滨城市,空气中沁着缕缕滑润潮湿的水意,齐心月仰首闭目,深深地呼吸了几回,让全身都感受着这种明澈莹滋,将仅余的一点惰倦也驱出体外,顿时更加精神焕发(看来昨晚真的睡得很香呢,不过可惜没有做个好梦呢)。东方穹间绽出几道金辉,一时间万物都被镀上了天堂般的耀眼光泽,真是个响晴舒闲的早晨啊,这么想着,齐心月踮着足尖,轻灵地跃动几下,愉快地向刚露面的邻家小妹打了个招呼后,便迈动修长细直的双腿,仿佛英姿飒爽的小鹿一般,恣意奔跑起来。
她跑得很快,不多时便穿过了霓虹缤纷却尚在沉睡的市区,穿过了雾霭萦回而渐欲觉醒的郊区,沿着一条藤蔓纠结,人迹罕至的窄径跑上了山腰,最后在一片广袤幽深的水杉林中停下了脚步,这处晨练的终点一直令她有些莫名的怀恋和眷念的感触。她轻轻喘息着,随意做着一些在常人看来难度极高的拉伸和延展动作,明净温凉的阳光透过已经有些稀疏的金黄枝叶,在她娇润的秀颊和苗条的柔躯上聚成一点点的绚烂光斑,使她看起来有些又像一只精力弥漫的矫健母豹,不过林鸟并不怕她,依旧婉转欢悦地啁鸣着,如同叩击心灵的轻歌。
齐心月真的听到了歌声,那歌声空灵剔透,宛如真珠映月,皎润淡泊,歌声发自云盘岚徊的山巅,起初隐隐约约,缥缈缭绕,随即向着水杉林一路盘旋折下,便一点点地清晰起来,虽然还听不真切,却有种安详从容的魔力,原本各自喧啾的百鸟都渐渐歇音,与那清歌曼声相和,甚至一一扑飞而起,扎入乳样浓稠的雾霭中,呼唤和迎接对方的到来。
齐心月有些惊异和好奇地看着鸟儿们乖巧与肃静兼具的仪仗,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个角落飘忽不定又无时不在,就像那穿云遏流的歌声一样,让她有些奇怪的怀念与感伤,现在她听清楚了,那歌声唱的是一首古诗: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随着歌声由里许而数丈,最终至于咫尺,唱歌的人儿也走出了深浓密邃的雾障,在五颜六色的鸟儿的环绕下,施施踱到了齐心月面前。
她白衣飘举胜雪,乌发盘逸如云,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楚楚弦腰款摆,嫩嫩莲足裸裎,一路走来点尘不惊,宛如踏水凌波。她蛾眉斜飞,烟瞳流眄,神情鸾姿凤态,渺惘不定,既似吸风饮露的姑射仙子,又似怀幽守寂的广寒素女,还似含睇宜笑的逍遥山鬼,冶丽英秀兼而有之。她住了歌声,手拈花篮,腰悬玉箫,盈盈行至齐心月面前,有些俏皮地微微歪了下螓首,粲然地莞尔一笑,如同彩虹屏开,刹那间光丽无边。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齐心月见到了一个绰约而奇异的女孩子。
……
齐心月完全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风华天成的绝美女孩,淡绯芳唇徒劳无功地翕颤了下,环成了精巧的微圆,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像是身体中某个隐秘的闸门被骤然开启,反应力、行动力、思考力都源源不绝地顺着那处缺漏,迅电流光般地飞泻而去了。齐心月化作一尊亘古永恒的冰冷大理石雕像,默然地伫立当地。
如同潮骚平静后露出海面的魖黑坚礁,斑驳、芜杂、浮浅的无谓乱绪褪去之后,齐心月依稀能够品鉴到仅存的几种情感,那是淡淡的温馨,是深深的怜惜,是纯纯的眷恋,以及最终返潮般席卷吞噬一切的浓浓哀伤。
齐心月望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妩秀少女,蓦然有种潸然泪下的强烈欲望。她甚至有种自己都感到荒谬绝伦的错觉,似乎这个女孩取走了自己最珍逾拱璧的宝物,然而她却叫不出那无上珍宝的名字,关于那宝物的所有一切都如烟雨迷茫中的翩跹迷蝶,柔弱地挥着虚幻朦胧的彩翼,从她肩头鬓边盈盈升起,不胜流连却终究无可奈何地彻底远逝了,只在她柔软易痛的心床上留下一朵凄艳迷离的虚影。
女孩轻抬素手,一盏精雕细琢的花篮随之升起,那是用青翠欲滴的嫩竹编成。竹不开花,开花即死。花篮中嫣红迷漫,支支花冠仿佛张张孤伞,各自怀着寂寞逸趣地开放着,艳者若挺拔高烛,黯者若摇曳残灯,莫不触目灼痛。
“忘忧草……(注一)”齐心月细不可闻地喃喃着,下意识地也伸出了柔荑。
“就是忘忧草哦。”女孩的声音空淡轻灵,似乎极高天穹降下的缥缈铃声,透着一股空虚迷幻的味道,“送给姐姐哦。”她笑吟吟地将花篮交到了齐心月白玉般的苍洁掌心。
齐心月有些迷惘地顺着女孩的动作接过了花篮,明明是获得馈赠,内心却莫名其妙地隐约感到一种剧烈到窒息的割裂痛楚,如同倒入了一坛醺浓滚烫的鸩酒,凶猛地荼毒起来。齐心月晶雕玉镂的精致嘴角微微颤动着,她缩回了手臂,怕冷般地环合在雪嫩胸间,好缓解一些剧痛。
女孩春山般明媚的眉月也微不可查地颦蹙起来,她像是感同身受一样轻抚着胸口,但旋即便敛了愀容,再度绽露出那神祗般完美无瑕的笑靥。她伸出纤指,细心地替齐心月将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秀丽发丝一一捋顺,最后有些顽皮地拍了拍她冰凉滑腻的秀颊,温柔得有若秋水不波,轻盈得如同春梦无痕。明净澄澈的秋晖中,她们仿佛两座相对无言的妩媚青峰,堪破一瞬,渡遍万劫。
齐心月痴痴地承受了女孩略带促狭的爱抚,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她甚至有些恋恋不舍地追视着女孩收回的秀洁玉指,那手指莹然生辉,像是迎着怅然俏立的齐心月,又像是迎着高天的流离朝云,缓慢地自左而右地轻轻挥摆了几回。
“再见啦……”女孩的声音越发的空淡通透,丝微勾连着的惝恍哀艾也几乎完全湮灭了。浓郁稠密的乳白雾气再度涌至,将她的罗带、裙裾、手足都如洇水的写意水墨国画般地一点点融解了,最后雾色攀上了女孩香温玉润的笑靥,往来飘忽数息后,也将之一并掩去了,唯有绸滑乳腻的雾岚缭绕起伏,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参差愁绪。
齐心月笔直地站立在重岚浓雾当中,恍如一株千秋遗世独立的挺秀孤枫,她将花篮缓缓放了下来,彤艳的忘忧草似乎也要被那无远弗届,无微不至的冷漠雾气洗得褪色了。
“再见……”她说,声音空洞幽深,像是从遥远的冰川世纪传来。
轻灵淡逸的歌声又一次在雾中响了起来: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那歌声隔着絮重的雾霭,渐渐迤逦飘远,转过一道山梁之后,传出最后几个依稀音节,便消失了。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齐心月见到了一个绰约而奇异的女孩子,也许是的。
注一:忘忧草,学名萱草,英文名为虎百合(TigerLily),别名“疗愁”、“鹿箭”,百合目百合科,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每花仅放一天。花语为忘忧、妩媚、隐藏的心情、肉体的快感,以及遗忘的爱。
十九 歧路有时迷月影 浮尘向日似波流
更新时间2010-6-13 23:16:45 字数:13761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袁静姝的心情却意外地有些郁忧空落。虽然表面上力持镇定,但实际上昨天下午面对突然跑来要还快哉风的天天时,她的心儿着实不争气地慌张了好几下呢,她想问天天关于前阵子那个古怪而蛊惑的绮梦是怎么回事,想问天天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原因,以至于会急急忙忙地要回快哉风,想问天天为什么要送给她一只毛色出奇雪亮,脾气却也出奇孤僻的小猫,虽然小家伙生起气来,仰着小脑瓜的姿势和天天简直如出一辙,也很可爱就是啦。
只是这一切,在天天那双夜海一样包蕴着种种难言不舍意绪的斑斓瞳子前,却通通丧失了出声的勇气,她还是欲言又止,只是淡淡微笑着将快哉风交给天天。那一瞬间,她很奇怪地强烈感觉到天天似乎就要上前与她拥抱了,不禁脸上有些发烫,心中还在暗啐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害臊了,然而天天却只是站在自己对面,薄犀般通明淡泊的菱唇难察地翕动几下,绽出一抹依旧妙丽俨然的微笑,就那么深深注视了她大概一分钟,终究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天天,你想说什么呢?为什么又不说出来呢?你可知道,无论你说什么,阿姝都愿意笑着倾听的?真的,无论什么……因为,你可知道,你的欢乐与哀愁,也就是阿姝的欢乐与哀愁啊……可阿姝是不是真的很没用,阿姝读不懂你眼神中的牵挂和羁绊,阿姝只知道那牵挂和羁绊的对象恐怕不会是阿姝,可是那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放松和解脱,阿姝什么都愿意听你说,什么都会为你做,因为,阿姝就只能这样……这样……这样喜欢着你,可是天天,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袁静姝难以理解天天离开自己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心悸感觉,她压抑着种种不安,独自熬受了整夜,未曾间断地责备着自己的懦弱,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决定一大早就去天天家问问清楚。然而那个平时总是和蔼稳重的心月姐姐,居然在她只来得及说出“天天”两字时,就大咧咧地甩下一句“天天锻炼身体好哦!”后,便一道烟地跑开了,真是少见的有精神呢。
袁静姝茫然地望着天天家关锁的房门,这么早天天去了哪里呢?她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怀中的小猫,月寒不耐烦地喵了一声,轻轻咬了她一小口。袁静姝啊地低呼出声,敛眸看到月寒被自己拨弄得乱糟糟的脊毛,俏脸顿时一红。
算啦,天天可能提前去上学了吧(虽然这个想法还是让她感到很失落——天天居然没有等自己一起去学校),说不定是急着去见小霜呢。那也真是个好有意思的女孩呢,居然说自己是天天的爱人,还……还骚……骚扰天天……(脸颊更加发烧了),天天真的是很“怕”她呢……想到这儿,袁静姝俏面飞霞,吃吃地低笑了起来,然而没过多久,那笑声便化为了一声深长忧郁的叹息。
……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凌葭霜却一点也无法体会秋高气爽的畅快感,只感到无比恐慌和焦躁。她强自压抑着,拨通了兄长凌枫霜的可视电话,牢牢地盯着对方,气息不觉变得粗重短促。
“月月呢!?你们把她掳到哪里去了!!?”
凌枫霜明显有些错愕,他当即端正了有些随意的坐姿,神情也由漫不经心变得专注凝神,“你说什么?你是在说齐天月么?齐心月的妹妹吗?她怎么了!?”虽然尽量控制了神色的变化,但在说到“齐心月”三个字时,他的声音终也不那么平稳了。
凌葭霜心头的怒气登时暴涨了起来,“你真虚伪,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要说,你完全不知道凌百生那混蛋的想法,不知道他是怎样不择手段地要挟你的好妹妹,去接近天儿,去骗取她的信任!?算了,反正我什么也不在乎了,你们愿意公开曝光我的私生女身份也好,正式声明剥夺我的继承权也好,都无所谓了,可是月月……”
她的声音原本是越来越高亢尖利的,然而到了最后一句,却戛然地喑哑低沉了,完全没有了平常的明丽清脆,只有不尽的空虚和战栗。有那么一瞬间,她一向明锐剔透的凤目颓然地关阖上了,似乎漫长夜空中两粒燃烧太久而摇摇欲坠的黯星。
凌枫霜苦笑一下,随即将双肘支于桌面,十指彼此对顶呈宝塔状,遮隐了大部分面容与表情,惟有双眸间或一霎,就这么若有所思地默默打量了妹妹好一阵之后,才轻轻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爸爸?不论你信不信,我到现在确实还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齐天月最近的确凿情报。”
凌葭霜长出口气,似乎想把胸中的郁闷和憎恶通通吐散,象牙瓷似的秀颊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她冷漠一笑,声音虽然平缓许多,却连之前那种愤恨而狂躁的热量都倾泻一空了,只剩下满满的鄙夷和厌倦,“我只是觉得他太恶心了而已。我好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女儿!我好脏!”她有些神经质地用力绞扭着白玉兰瓣纤指,浑然不觉它们已然近乎透明。
凌枫霜俊逸的双眉也攒了起来,他放下双手,似乎想插说什么,但却被凌葭霜抢住了话头——她的语气再次变得亢奋起来,却又带着些空渺,像是告解室中渴求救赎和慰藉的孤独灵魂。
“其实我刚接近月月时,她就已经知道一切了,她就像天使一样,既不会厌恶我,也不会鄙视我,她所做的,就只是原谅我、安慰我,作我的朋友,她从来都是那么的温柔和善良,哪怕我对她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凌葭霜的有如霜罩般的俏丽芳容微微松缓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怜爱与怀恋,秀瞳却射出了狂热到近乎偏执的眼神,二者殊不相称,她喘息了下,讥诮地一笑,“而且——你不妨告诉凌百生,他念念不忘的,又不敢公然在司家眼皮下出手抢夺的《长生谱》,在月月认识我的第一天,就可以送给我的。可惜我没有要哦。现在《长生谱》可是在小公主手里呢。”她忽然有些快意地轻笑出声。
凌枫霜的英俊面孔蓦地变得苍白如雪,他失神地望着似乎骤然间变得陌生无比的妹妹,目光中含混着震惊、疑乱、惶恐、担忧,以及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却终究没说什么。
凌葭霜的笑意似乎又充满着自嘲,“我不在乎你和凌百生那王八蛋怎么对付我,反正我跟你们那个肮脏透顶的百生集团已经一刀两断,早就是敌人了。但是,你们要是敢把主意再打到我的月月身上,我保证司无己马上会多出上百种让你们身败名裂的手段,你们以为这十年来究竟是谁在替你们打理集团,坐地分赃,掩盖把柄?”
凌枫霜的目光已经化作一片怜悯,他看着妹妹,用微乎其微的动作缓缓摇了下头。凌葭霜却毫不在乎,“月月在昨夜失踪了,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别让我发现是你或者那个人渣干的,否则的话——”她的声音变得出奇镇定,却也彻底寒寂,“要试试鱼死网破么?”
不待对方答复,凌葭霜便挂断了通话,与此同时,她似乎被抽空了最后一点支撑的精力,虚脱般地瘫回座中,用纤秀的双手捂住了明丽面孔,就如同挂在网罟上奄奄待毙的羸鱼,娇柔的佳躯微微颤抖不休。
天儿,天儿!你究竟在哪里?是霜儿害了你吗?你说过不要霜儿再提过去的事,你会帮霜儿摆脱所有的阴影,可那恶毒的阴影是会伤害到你的啊!你真是太天真了啊,你真是太……善良了啊!可偏偏我就是爱着这样天真善良的你啊,我们……真是一对无可救药的傻瓜……
凌葭霜的十指深深地插入了乌泽晶丽的短发,晶莹明润的泪水从手掌下缓缓渗出,她竭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泣出声,只是用无比撕痛地发出了一声哀痛彷徨的叹息。
……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凌枫霜的心情却宛如彤云密布的冬霾,他面无表情仰靠在椅背上,斜斜望着上方的天花板,晶质的秋日晨光钉射在淡蓝色的墙面,泛起像是要冻结的光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于是从保湿箱中信手提起一支百灵达雪茄,用一把精致的艾迪布尔雪茄剪切去了密封端,却并不点燃,而是心不在焉地继续开阖着剪刀,直到将那支百灵达化作一堆深褐片屑,方才心事重重地起身出了房间。
凌枫霜走到了书房门口,在深呼吸几次后轻轻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这个平时有些畏避的房间。
书房非常敞阔,差不多有上百平米,地面铺着绵软的孔雀蓝绒毯,处处纤尘不染,却逼仄地摆满了高大的书橱和多宝格,琳琅满目的黄旧典籍和珍异古玩排列点布其中,熏檀和腐败的气息奇异地共存,混成了一种难明的浊香,凌枫霜不由得又用力呼了几次气。狭长的落地窗被墨绿色的厚呢布帘遮得密不透光,靠窗安放着色泽沉黯的红木写字台,台上有一只鎏金水晶笔架,搁着四五支长长短短的紫毫湖笔,一锭明万历清谨堂乐女墨用去了大半,斜斜倚在潭柘紫石砚上,数张玉版洒金熟宣零散地铺在台上,纸面密密地写满了羲之小楷,凌枫霜匆匆瞥了一眼,依稀看到几个数字。
凌百生躺在写字台后的紫藤木椅上闭目养神,膝上搭着一张雪白的虎皮毯,他的皮肤苍白透亮,如同一层稀薄的蛋清般包裹着清晰可见的深青色血管脉络,他看来更加地清瘦苍迈了,老人没有睁眼起身,似乎并未觉察凌枫霜的到来,几乎令人觉得他是一尊错综根雕。
沉默令凌枫霜更加觉得压抑,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尽早脱离这个稠滞黑暗的房间,“爸爸,齐天月失踪了,小草有些失控,威胁说要和司无己联手对付我们,我担心我们……”
“我们不会怎样,你真的是不够了解她,”老人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微微有些不耐地截断了儿子的话头,这个嫡子的大局观甚至不如那个杂种,说起来,以前他疼爱她也是因为那是一枚顺手的棋子么?这念头使得他的声音显示出一种与身材殊不相称的病态响亮,“都是虚张声势,只要齐天月的去向暧昧不定,她就绝对不敢破釜沉舟。我们即便万一失败,也还可以有很多机会,可她过去在百生集团的底细只要让齐天月知道百分之一,就会彻底失去她。除非齐天月确实死了,否则没什么好担心的。”
凌枫霜徒然地张了几次口,终于还是说出了最沮丧的情报:“小草说《长生谱》落在公主手里了。”
凌百生总算抬起眼皮盯了凌枫霜一眼,却又旋即阖上了,宛如利刃的短暂眸光刺得后者不禁一缩,“我们还有其他工具,你知道该怎么做。”他不再发出指示,呼吸平静均匀,似乎睡着了。
凌枫霜悄悄擦了下额头,“是的,爸爸。”他恭顺地退出了书房,轻轻掩上了房门。
幽森黯淡的房间中,响起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魏明湖却无从体味这份高爽澄澈,只有一阵阵的疲惫不堪和心烦意乱。她木然挂断电话,心不在焉地将一丝乱发掠过耳际,起身来到了厨房。
这里并没有一般庖肆那种常有的烟熏火燎气息,灶台和橱柜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却不见半点油腻污渍。案板上分门别类地码着切好的姜丁、荠菜和肉末,虽然只是些常见货色,刀工却十分匀细齐整。墙角竖着一台不起眼的气灶,细小的火苗不断舔着一只样式陈旧的汤镬,锅中的白粥已经沸腾,滑腻晶润,翻滚绽发着稻米的清香。
魏明湖用汤匙划着圈子,推了下锅底,然后用菜刀依次抄起姜丁和肉末,麻利地投入锅中,最后是荠菜。做完这一切后,她擦了擦手,将灶火调小,有些吃力地踮起足尖,从头顶的橱柜中取出一只托盘,托起桌上一杯晾得微温的开水出了厨房。
她走进一间狭小的卧室,屋内的陈设同样简陋而齐净,干净却黯淡的木床上躺着一位妇人,身上压着与清秋时节全不相称的厚重棉被。她面色苍白,双目微翕,神情却柔和安详,呼吸也是轻漫平稳,略显斑白的鬓角一丝不乱,显然是时常梳理照料的结果。
魏明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接连拿起数只造型精致的药瓶,全神贯注地将形制不一的药锭倒入一只洁亮的瓷勺,然后将手慢慢抄入妇人脖颈与枕间的空隙,轻柔地把她扶坐起来,用雪瓷般光洁的额头试了试对方的体温,“妈妈,要吃药了。”
妇人缓缓张开眸子,她的眼神十分透亮明净,完全没有患者的憔悴与浑浊,她微微一笑,细密的鱼尾纹也显得非常雅致,“谢谢淼儿。”她的声音同样低柔悦耳,透着淡淡的书卷气。
魏明湖没有再说什么,她一粒粒地数着将药锭送入妇人口中,小心翼翼地喂了妇人三口水,不多不少,正好7.5毫升。确定妇人服下药锭后,魏明湖抽过一张纸巾,一点点地为她揩干嘴角,又将她慢慢送回枕中,细心地掖好被角。
“早饭十分钟后就好,今天做的是荠菜粥,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解手?”
“谢谢,我很好。”妇人微笑地注视着女儿,目光充满慈爱和怜惜,“能陪我说会儿话吗,淼儿?”
魏明湖乖巧地点点螓首,在床前的一只马扎上坐了下来,姣秀下颌轻盈地抵着带有轻微消毒水气息的洁白床单,一双淡丽婧瞳静静地望着母亲。
妇人努力想将一只手从被中伸出,魏明湖觉察到了她的意图,轻轻撩起棉被,将她羸弱枯瘦的手牵出,合在掌中,挨上了自己滑嫩俏丽的面颊。
妇人宠溺地摩挲着女儿,似乎在斟酌了一阵后才开口:“最近的药跟以前不一样了。”
魏明湖微微一僵,却仍保持沉默。
妇人似乎料到女儿不会接话,她叹了口气,便继续说了下去:“你爸爸他……”
“魏德森。”魏明湖淡淡地插了一句。
妇人苦笑一下,“好,魏德森他知道我的病情后就消失了,家里的积蓄也一起……我自己就是医生,虽然辩明和治愈了那么多患者,却从没没认清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人,也永远没法弥合这个人带给我仅剩的亲人的痛苦,尽管我能理解他的做法,可你实在是太辛苦了啊,淼儿。我这个妈妈不但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庭,一份平静的生活,还逼得你这么早就面对生活的残酷的繁琐,你可是连续三年的全国奥赛冠军呢,本来还要参加二胡专业考试,现在恐怕都顾不上了……”
魏明湖的明润薄唇被咬出一道细密齿痕,芊芊玉手极轻微地紧了一下。
妇人立刻敏感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的女儿永远是最出色的,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你美丽、聪明,又坚强,而且知道什么不能够妥协,一直是妈妈最大的骄傲。”她原本止水不波的瞳影泛起了亮丽的光采,有些微微气喘起来。
魏明湖霍地站起,用如同掬水捧月般的柔曼动作轻抚着妇人胸臆,“妈妈,你累了。”
妇人努力笑笑,“没关系,再有几句就好,淼儿,你知道我是医生,这阵子我用的这些药比以前昂贵得多,不过妈妈不会追问你什么,因为你是妈妈的骄傲,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你眼里的光彩一直都那么明亮,从来没变过,你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淼儿。”她怜爱地看着突然跪在床头的女儿,抬起枯细的拇指,温柔地拭了下她用力昂起的润泽眼角,“好啦,现在去吧,粥要干咯。”
魏明湖轻轻低下螓首,一绺秀发垂下,将有些闪烁的丽瞳遮隐,她将妇人已有些凉意的手臂拢回被窝,再次掖好被角,又试了下她的温度,“早饭马上就好,妈妈。”
妇人不再出声,只是微笑地轻一点头,似乎刚才的那番话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她就这么恬然地笑着目送女儿轻轻带上房门。
魏明湖倚着门板,虚弱至极地滑坐在地,纤秀匀直的双腿难堪地摆成了M字,向来端仪伶俐的她此时却无力纠正,她闭着晶莹妙目,纤薄的眼皮变得微微潮红,不停地轻跳着,仿佛永夜中辗转欲熄的烛火,然而不旋踵便再度睁开,绽出冷静淡漠的目光。
她重新站起,稳步走到电话台前,熟极而流地拨出一串号码,平静地聆听着等待接通的枯燥忙音,却丝毫未曾听见门后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林御使却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烦躁不安,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近来的行动,并未盘查出什么破绽,于是心头的警觉更加浓重了,仿佛化作一块铅沉云翳,沉甸甸地压了上来。在他充满诡诈与杀戮的生涯中,这种直觉曾不止一次地将他从逆境中惊醒,绝境中挽回,并让最终他倚此超越绝大多数庸才,成为了伊贺组的最高上忍干部之一。
林摇了摇头,决定静候事变。他招一招手,一道迷朦灿烁的银亮镜光闪过,将座敷间(注一)面向庭院虚闭的樟子分开,放入了清冽高澄的金秋,带着些微芒刺感的锐利晨曦洒落,炬燵上的越窑瓜棱云纹梅瓶被照得晶莹润泽,明丽不可方物,那是一件难得的古玩珍品,是这个国度的盟友凌百生的赠礼。
林随手取过一束粉妆素裹的染井吉野(注二),虽已时近孟冬,这束樱花却被伊贺秘法催生得依然盎盛繁茂,秾艳妙丽,宛若置身虚空阳春。
林略一沉吟,併指成剪,簌簌细响不断生灭,点点落英犹如瓣瓣细雪,缤纷染满桌面,染井吉野在他手中不断虬递、转圜、伸展,似乎一条承受着蜕皮的痛苦与愉悦的艳丽长蛇。林用的是在江户时代被称作“生花”的古花道手法,染井吉野最终分作截然三支,天枝昂然,地枝泰然,人枝悠然,交相呼应借势,彼此映照生辉,宛若一座袖珍春山。
林挥袖一掷,染井吉野不偏不倚地落入桌上梅瓶当心,刹那光华益盛,虚实闪烁,座敷间内四壁萧然,别无长物,便只这一桌、一瓶、一花,即有着浓浓的莫名幽玄充溢其间,却不知是古玩的苍朴提携了嫩枝的纤巧,还是的嫩枝鲜活点化了古玩的凝重。
林将那瑰丽瓶花端详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虚空中一道透着些许费解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您的花道技艺堪称完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那是从不暴露于任何光线或视线下,恪守隐秘的暗部忍者。
“太短暂了啊,准一,”林拍了拍手,从座敷团上缓缓长身而起,踱到缘侧,庭院中灿艳绚烂的秋光尽收眼底,虽然身处华夏,这里却被他细心地设计成了化外的茶庭风格,聊以稍慰长久去国离乡的浓郁哀愁。
惊鹿(注三)一次次地接满清凉幽森的泉水,笃笃地敲点着手钵,一泓镜水幽谧地卧在庭心,碎散倒映着天光云影,曲折玲珑的赤漆之字桥外环铺着洁白紧致的役石,几盏妙心寺形石灯点缀其中,茶梅、樱花、五角枫、方竹、五针松各色花木触目可见,星罗棋布,嫣红丽金,风动华晕,珊珊可爱,然而再过几个月,这里就将变成荒冷死寂的不毛严冬。
“与这枚从五代时便熠熠生辉的梅瓶相比,樱花的生命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螟蛉蜉蝣罢了。然而一为死物,一属生命,若不能尽情绽放自己,千年光阴也只是僵死的一刹那,时光就是如此的矛盾而美丽。人间五十年,如梦亦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乎?或许这就是长生的最大诱惑吧,又有谁能忍心拒绝与那近乎致命的美感永远相随呢?”越到后来,林的声音就越发希渺低微了。
准一却不为所动:“对于准一来说,生命的怒放只需要一次,那是在为大小姐,为井上本家抛弃生命,浇灌出血色樱花的时刻,那是准一最灿烂的光华瞬间,恕我愚笨,井上准一毕生的意义只在于此。”
“说得好,准一。”林赞许地回顾了隐形的部下一眼,“在片刻的夺目艳丽中达到人生的顶峰,如夏花般浪漫谢幕,这是我化外的精魂所在啊。”但随后他的声音蓦地低落了下去,仿佛秋虫呢喃,准一却没听到,“只是值得我为之绽放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林再次呆呆注视着桌上的花枝,脑中浮现出《源氏物语》中的一支俳句:何日不思春殿乐,插花时节应重来(注四)。那是光源氏见放于千里异域之外,痴念既是姐姐又是情人的桐壶院时的凄然吟哦。林心中闪过一抹倩影,却又被他马上擦灭了。
那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幻泡影罢了,我还有着不可推卸的沉重使命。
单调的铃声打断了林的思绪,他回身穿过座敷间,来到窄廊,按下免提键。
“有话请快讲,我不想无谓地浪费时间,我已经错过了富士山的白雪,错过了明治神宫的流镝马,错过了八幡宫的银杏黄叶,就连芦湖的夕雾也快要错过了(注五),我想我在这异乡实在是淹留得太久了。”
“正好,我也赶时间,早饭快要烧糊了。”
对方的轻佻口吻让阴中随行的准一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几次欲待开口,却都被林接二连三地挥止了。
“不知道博闻多通的阁下有何明以教我?”想到对方对化外国隐晦却坚定的抵触态度,林隐隐后悔不该在通话伊始便露出烦郁之意,只怕这次又会被敲一笔大大的竹杠,他不由有些头痛。
“素闻伊贺忍派雅擅秘谍刺探,怎么会需要我这浅薄女子班门弄斧呢?”对方果然开始好整以暇地秋后算账了。
三八,说那么多,早饭糊掉算了,林不无恶意地腹诽着,但是考虑到从未在这个黠慧惊人的女子面前占据过上风,他的表面却益见从容温润了,“见笑了,伊贺组能为虽大,这里终究不是化外而是华夏,何况还有至仁旗这样的猛龙坐镇,又有谁能搞风搞雨?”
见林服软认低,对方也就不为已甚,似乎没有听出他隐含的矜持和自负,转而继续谈生意,“两则情报,第一则老价钱,第二则十倍,还价就挂机。”
错愕于条件的悬殊,林略觉踌躇,他并非甘受对方的漫天要价,但正如适才所言,在至仁旗强势无比的打压下,孤悬异域的伊贺组想采取任何动作都不得不谨小慎微地斟酌再三,衡量是否能够承受万一触怒对方的后果,从而不致令全盘大计土崩瓦解,不免显得缚手缚脚,处处失先,这种处境下,对方的情报无疑是值得期待的,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用意。
像是猜到了林的盘忖,对方又轻笑着加了一句,“是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哦。”
这句话打消了林的些微权衡,他点点头,“好的,成交,希望阁下的情报对得起伊贺组的友谊。”
“首先,凌枫霜说,他认为《长生谱》已经落在公主手里。”
林摇了摇头,但随即意识到对方并不能看见,“何必遮遮掩掩呢?这种浮光掠影,伊贺组花点心思还是能够获知的,我们需要的是你立足自己的特殊身份,进行通盘分析之后所得出的结论。价钱上我们一向都是很痛快的,不是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我认为凌枫霜未必不清楚凌百生的心思。”
一个莫名其妙的答复,林却出乎意料地认可了,“好的,那么第二则情报是?”他的神情又专注了几分。
“你知道‘永劫回归’吗?”
林露出略觉意外的表情,他皱起眉头,视线也随之上抬,一幅努力思索的样子,“你是指eternalreturn?记得米兰·昆德拉提到过这个概念,好像叶慈对此也有个称呼——‘回圈’,gyre。它的定义——我想想,尼采在《权力意志》里是这么说的,‘既没有意义也没有目标,由无出发又回到无,是不可避免的回归,永远如此,即永劫回归——dieewigeWiederkhr’。”他侃侃而谈,涉及到专门词汇时,英语德语无不信手拈来,流利已极,“但是这同我想要的情报有什么关系呢?”
“佩服,佩服,果然博学多闻。”话机传出沉闷的打击声,似乎对方正在心悦诚服地鼓掌,“多么美妙的字眼啊。”完全没有察觉林的渐次不耐,对方的口气依旧那么不徐不疾、从容雅致,“很凄艳的审美观,不是么?无常的苦海不断回溯,众生浮沉其中,永不得脱,只能一遍遍地咀嚼各自的悲哀与苦痛,并且无人知晓。”到了最后,他似乎也被自己的描述感染了,语气变得有些无奈空虚起来。
林同样无奈地清咳一声,试图将话题拉回,对方却已先自拔。
“不过我提到的永劫回归可不是哲学命题,而是一种内指性的幻化能力,受术者会根据施术者的意愿,变幻部分乃至全数记忆。并非简单的忘却,那是一种‘心劫’。”对方有些特意地强调了这个词汇,“每当接触到禁忌记忆相关的事物时,就会自发形成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的冗余概念,并机械性地予以回应。”
林思忖着,轻轻敲了敲桌面,“我还是不太清楚,请尽可能地讲得浅白一些,不是人人都有你那高达230的变态智商。”
“我举个刚刚发生的案例好了,昨天下午在百生超市,有位女孩子偷窃化妆品时被施术者发现,并对她施放了针对此事的永劫回归,过后我去质问那个女孩,她很羞愧地哭泣,并且哀求我不要告发她,然而在我离开之后,施术者再次出现,并问起她哭泣的理由,她却用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搪塞了过去,这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永劫回归。当与禁忌记忆直接相关刺激出现时,受术者会虚假回应却没有自觉,并且下意识地回避间接线索。比如如果你被施放关于长生谱的永劫回归,那么每当有人同你提起长生谱时,这个劫就会自动抽调你的相关印象回应,然而这一切都不经过你的意识流,实际上你主观上听到的询问,也许关于午餐的口味意见征求,也许是对天气的抱怨或赞叹,你的回答在自己听来也同样是这类内容的相关回应,也就是说,劫接管了关于禁忌内容的记忆与意识,并且在必要时,无论激活的条件是对话还是阅读、回忆,劫都会强行切入主体和外在的信息回路,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套没有主见的独立系统。”
林默默思索了一阵,“我想我勉强理解了,不过这种能力必然应有它的极限,外部刺激达到一个阈值后,它应该就会崩解。”
“没错,但它确实很有用,现在——”对方的语气变得饶有兴味起来,“想知道昨天是谁对那个试验品施放了永劫回归吗?”
林的瞳仁骤然缩成了两枚针尖,“难道……”
“没错,海那边传来消息,齐天月在离开前,拥有了这种新能力,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情报。”
林的呼吸无法遏制地变得紧促急密起来,“什么!?月……她离开了?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离开?要去哪里?有谁同她一起吗?”他的问题又多又急,仿佛连珠箭矢相衔攒射,一直优容有加的平稳神态不觉间已荡然无存。林用力按着电话桌,双手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紧紧地盯着话机,似乎想要将对方从中一把揪出问个明白。
回答他的却只是一阵银铃般的咯咯轻笑,“这些情报我暂时还不想出售呢,而且你们化外国的伊贺组能耐那么大,虽然不太方便,也迟早会查出来的嘛。再见啦,慷慨聪慧的井上朝颜大小姐,祝你诸事顺遂哦。”她刚才果然还是听出了林的言外之意。
井上朝颜宛如水玉冰瓷般的精致小脸失控般地扭曲了一下,却又瞬间恢复,“再见,朝秦暮楚的魏明湖小姐,但愿你平安健康。”她几乎是一字字地道,“也但愿你的早饭还没有糊掉。”
“亏你还记得呀,不过我是逗你玩啦,通话前就端下灶了呢,嘻嘻嘻,再见啦。”
挂机的忙音响起,井上朝颜姱容阴凝,怔怔地出了片刻神之后,方才伸出一根修长莹白的手指,缓缓而有力地关掉了免提,“准一,立刻去查那人的下落,我要在一小时后知道一切。”
“大小姐,请恕我多口,这里是在华夏,司无己的力量既多又强,我们……”
井上朝颜光润纤洁的额面蓦地掠起一片潮红,隐隐有青络浮现,她倏地回身,幼美双瞳平静得有如两抹幽邃深潭,却似乎有猎猎业火不断飞腾而出,“照我说的做,找到她,否则死。谁来碍事的话,就统统杀掉好了。”起初清灵娇糯的嗓音变得出奇的低细疏慢,似乎长蛇游动时鳞片在不断摩擦。
“哈伊!”忠心耿耿的死士迅速奉令离去。
井上朝心不在焉地拨开樟子,回到了座敷间,明顺光滑的振袖(注六)伴着她往往复复的踱步而不时窸窣作响,只有独处时,那张俏嫩丽靥上的面具才终于撤去,她的神情晦涩难明,似乎郁怒,似乎惆怅,似乎嫉妒,更还匪夷所思地似乎有些爱恋。她的步履有些紊乱,终于还是按着炬燵,毫无气质地斜坐在了自己的毓秀双腿上,随手拾起了那枚越窑瓜棱云纹梅瓶,端详几眼之后,就听噗的一声轻响,坚硬的瓷瓶已经化作一堆细密粉尘,从她光洁如玉的手心连绵泻下,悠长得有若一声饱含嘲意的叹息。
……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柯吉士却半点都没感到神清气爽,反是天昏地暗,仿佛置身一个光怪陆离的鬼魅梦境当中。
他只不过抱着万一的指望是来约准女友(自认为)齐天月上学而已,哪知道刚来到费尽千辛万苦才打听出的这个地址(没办法,无论是去问男生还是女生,绝大多数回应都是鄙夷和敌视,连沉静温和的袁静姝都给了他好几个白眼),就感到眼前骤然昏暗,万物皆隐,然后便是一阵类似裂素破帛的嗤嗤声响过,依稀仿佛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惊叫和咒骂,听来佶屈聱牙,殊非华夏正声,倒有些类似化外蛮语,随后大量潮湿温热的铁锈气息汹涌恣肆地钻入了柯吉士的鼻腔,让他不禁顿觉反胃。
然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他的后颈一冰一紧,重达八十公斤的身躯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跃而起,耳中风声呼呼不断,强大的气压令他举目维艰,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线,然而下一瞬间便魂飞魄散地瞪得溜圆。
自己正被那个冷若冰霜的同班同学司无邪只手拎提,奔纵在一条坡度极陡的山道上,瞧她的落脚点,不是嶙峋高啄的岩石,就是峭拔直竖的树木,兔起鹘落、鹰飞猱攀,不停地画着完全不属正常概念的移动轨迹,他粗大的身材在司无邪的纤巧素手中轻若鸿毛,还不如一条稻草。
我一定是在做梦,看着不时迎面扑至的崖壁沟壑,柯吉士觉得更加有必要强化这一信念,在如愿以偿地再度昏睡之前,他咂吧着嘴,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
在这个响晴舒闲的秋晨,环绕在司无邪周遭的气息却无比萧杀惨酷,她默然立在幕布般的浓郁血泊当中,紧俏修长的玄黑色百褶裙被强劲的山风吹得旋漾不休,如同一株孤立于地狱中的黑郁金香。
溪流般的鲜血在她脚下肆无忌惮地奔纵交汇,犹自泛着汩汩的热气,血液在凝固之前,完全没有那种死沉的铁褐色,而在拼命地洋溢着近乎嚣张的活力,殊不知这新鲜激越的活力正是因了被它们不断从主人身上抽出,而终将归于永寂。
若干具毫无生气的躯体横七竖八地杂陈在血湖周边,他们的喉管都诡谲地绽开了一处缺口,起先猛浪奔冲似的出血量已经衰弱得忽微难计,血色映在他们失神的空洞眸中,奇怪地浮现着戈壁蜃景般的迷幻、凄艳,却非常世。
然而这抹魅彩没有半点映入司无邪眼帘,她微微昂首,淡如冰川的瞳子仿佛穿越一切时空似的,隔着与她对立的数人,投向了远处的山腰,那里长满了高大水杉,仿佛参天浮图,倨傲肃穆,拒人千里,隐约似乎还有轻淡呗唱飘出。
准一暗地摇了摇头,情报出现误差,原以为司公主因为天韵灵童化髓伤势的拖累,笃定会被己方拔除,但……他叹息着望向远处地上人事不省的那个高大男生,难以置信刚才司公主就是提着这么沉重的累赘将己方的数名中忍轻描淡写地抹杀了。
准一紧了紧手中长不盈尺的忍者刀,如果草薙在手就好了,说不定就有希望摆脱司公主,去完成大小姐的命令了,不过死士不需要瞻前顾后,只是工具而已。他压下无聊的想法,眼眶微乎其微地眯缩一下,准备从隐身的虚空扑出,发动最后一次冲袭,部下都已明了他的作战意图,会尽最大努力绊住司公主,好让他有机会摆脱对方的控制,继续追蹑天韵灵童,他不是怕死,他们也不会怨怼,只是工具而已。
“可以了,准一。”充满威严又有些诘屈的声音响起,银光闪过,林从镜中跨出,黑色斗篷将他裹得如同一座化石,“司公主,这方圆一公里内已经集中了一百五十名以上的狙击手,个个百步穿杨,武器型号FR-F1,口径7.62毫米,射速每分钟13发,你确定要阻挡我么?”
司无邪没有理会他,清峻冷淡的秀颜止水不波,连飘向山间的视线都不曾收回,她缓缓抬起一只春葱般洁嫩的纤手,陡地屈指轻弹。两缕银光擦着林的双肩飞过,又将两名中忍的喉管切开,他们发出像母鸡般的咯咯低鸣,抽搐着瘫倒在地。
林冷哼一声,比了个快速纵切的手势,迅即仿佛时节倒转,无数夏雷炸响,朵朵电火闪瞬,潜伏的狙击手同时开火。
但紧接着林的眼角也剧烈地抖动收缩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场中,到了他这个程度,常人的极限早已超越得七七八八,他就清晰无比地看着百余发数倍于音速的狙击弹呼啸而至,在司无邪身外密密麻麻地织成一片间不容发的弹幕,而后又如泥牛入海般地陡然消失,悄无声息,诡异莫名。
林长吸口气,一寸寸地将宝剑草薙拔出,摆出一个慎之又慎的防御姿态,“司无己?”他盯着那道在司无邪身边朦胧显现,闪烁不定的淡影,声音更加嘎然。
林身上的镜光益发炽烈炫目,照得虚影腾起一阵青气,司无己点点头,“化外国的蛮寇,总是不懂作客的道理。”他随意地挥了下手,登时无数哀嚎仿佛雨后春笋般地绽满大地。
林也发出了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嘶,草薙剑脱手掉落,他双手抱头,抽搐着在地面蜷成了一个圈形,如同一架残破的鼓风机般喘息不止。顷刻间,那百多名狙击手有的扭曲如麻花,有的炸裂如爆竹,有的腰斩,有的断首,已然全军尽墨,却没有任何两人死法是相同的。而这些人的毙命的惨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操纵,流星赶月一般在林眼中风驰电逝而过,庞大的视觉冲击立刻瓦解了他的行动能力。
“大小姐!”准一和其余的中忍犹如离弦之箭般地射向司无己,然而刚一动作,就像是触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仿佛胶片丢帧般地一帧帧地没入了虚空,弹指间踪影全无。
没有樱华般的血色绽放。
“你……不可以杀我……”林的喘息依旧密如急鼓,“那些狙击手是海和百生集团安排的……我没有违反游戏规则……”他的思维反应并未与身体状态一并崩溃。
司无己淡淡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转向司无邪,“去吧,还来得及告别。”
司无邪冷冷瞅了他一眼,并不回应——从春风夜雨阁那晚之后,他们就单向地中断了语言交流——她又望向了仍然昏迷不醒的柯吉士。
司无己耸耸肩,摇曳明灭的虚影将他面容遮得晦暗不明,不过似乎是无声地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居然也变得这么细心了,你替她考虑得越多,她的依赖性就越大,可别妨碍了我的游戏哪。”
话虽是这么说着,司无己却还是微微抬手,一缕素淡无华的光线射向了柯吉士,“永劫回归,这下你没什么可担……”他望着星丸跳掷般地缩成远方烟点的司无邪,收了语声。
林颤抖着将草薙剑拾起归鞘,孱弱地倚剑而立,“你居然会插手凡间的事情,为什么?”他的镇定功夫并未因眼前之人不可理喻的强大而丧失。
司无己稍有兴味地看着林,须臾再次点了下头,“你很不错。”虽是夸赞,语气却和陈述日出于东没于西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两样,“应该不难猜出原因的。”
林真的默默思索了起来,很快他便抬起了头,欲言又止,但司无己却兴味索然地中断了把戏,“是的,她猜到了我的身份和目的,她身上有着空前的可能帮我实现目的,棋子总要用顺手的嘛。”他的声音重新变得空洞枯燥,仿佛一片白矮星系。
林唔了一声,又思忖了片刻,苦涩地开口:“天韵灵童消失,凌百生、海,还有伊贺组的手段全被掐断,威胁如果看不到,也就不是威胁了,而且如果过头的话,你还是要出面的吧?”
司无己却顾左右而言他,“告诉你的主人,她的机会不多了。”
他转过头,视线破开浓稠的雾霭,穿过茂密的树木,一直望向数十公里之外,看着那茕然踯躅的白色身影,看着那疾风般追蹑而至的黑色身影将前者有些蛮横地揽入怀中,不顾她无力的捶打挣扎,两点螓首旋即贴合,看着白色身影的推拒抵抗渐渐软化变形,成为忘情的环抱,看着两道身影仿佛凝固的琥珀般静立轻拥,看着白色身影如梦初醒般地将黑色身影骤然推开,恋恋不舍地丢下最后一抹回眸,逃离般地转身径直离去,看着黑色身影仿佛被伐落的孤松踉跄倒地,他知道那是无视极限而过度镇压化髓的代价。
司无己收回视线,林还没有离开,他微微出了下神,“棋子终究无法决定棋局,我给你一个机会。”他看着对方因兴奋而骤然紧缩的身躯,随着强劲凛冽的山风,吐出一声百无聊赖的叹息。
注一:以下均为化外国各类居室设置。座敷间(ぎしき):化外传统建筑物中格局最高的房间,只有矮桌和坐垫,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樟子(しゃうじ):化外隔间的一种格子纸窗门,具有采光或遮阳效用;炬燵(こたつ):即暖桌,形制为矮桌形方格木框下固定取暖器材,上方铺以方形棉被;座敷团(ざぶとん):座敷间中的坐垫,尺寸刚好够一人跪坐或盘坐;缘侧(えんがお):化外国房间与庭院间的半露天走廊。
注二:染井吉野(ソメイヨシノ),江户时代末期江户染井村的吉野樱中的一支品种,长势强健,开花丽而不媚,是化外樱花里除冲绳和北海道地区以外的最最常见品种。
注三:惊鹿(そうみず):化外国庭院中一种用于净手的接水竹器,容纳一定水量后会自动倾泻。
注四:出自《源氏物语》第十二章《须磨》
注五:以上均为化外国风俗或景致,赏玩时间跨度从七月至十一月。
注六:振袖(ふりそで):化外国未婚女性的一种传统服装,“振袖”即长袖,往往长达1米左右,垂至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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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参差时节心同碧 零落江山雪欲红
更新时间2010-6-20 21:22:21 字数:11254
浓云似墨、似铁,浊浪如蛟、如山,繁雪若烟、若烬。小雪时节的申江中游,完全是一片萧飒景象。
这一地域,古时是兵家所必争的鹿鼎中原,不知有多少场尸山枕藉、血流漂杵的惊天大战曾在此地上演,也不知有多少烦冤啁啾、悲怒嘶嚎的孤魂野鬼曾在此地徘徊。此刻万物凋衰,群英零落,纵目所及尽是灰颓混沌的岩壑草木,不见一丝生气与活力。惟有素颜冷结的迷漫大雪,被呼啸呜咽如鬼泣的料峭冲风裹挟,纷纷扬扬地从天而落,仿佛秉承造化意志的无情大军浩荡而至,要将这古战场的一切抹杀净化。
天光渐转渐沉,暗夜即将降临,无穷的悒郁肃杀之气充塞乾坤,将之炼为一座死酷冰狱。
纷繁密集的风雪之中,一条纤丽的莹白身影孑然踽踽而行,却与苍白惨淡的朔雪泾渭分明,树叶大小的雪片落于其上便自动崩散,蓬然洒落,如同一朵朵的小型冰晶礼花,乐此不疲地玩着前仆后继的游戏。广袤的雪幕,浩瀚的夜海,那身影便如一道纯粹光芒,运行在这森密与简厉之中。
齐天月有些茫然地停下了脚步,左右环视了几次,幅员百里之内,看不到大型建筑群落的轮廓,这里,也许安全。她轻摆修臂,丈许方圆的凝冻积雪应势从一方平整突兀的巨岩上四散溅开,齐天月赤足走上岩面,将姣好颀长的双腿如剪刀般叠并,斜身侧坐了下来,衬着巨大沉黯的岩石,好像无尽暗牢中一片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剔透白羽。
这方巨岩倚天背水,后方便是是滚滚遽流,轰隆奔哮的水声仿佛太古时代便厮杀不休的千军万马,在这暗夜笼罩的古战场中,透着格外惊心动魄的气势。然而只有这样看去险厄万分的环境,才能让齐天月稍微松弛一下始终紧绷的神经。
可能潜在的刺窥死角被开阔的地形压缩至极小;四下杳无人烟,一旦爆发争斗,也不会招来好奇者或波及无辜者;而自身的生气已经被严格甚至苛刻地压制在了最低潮,与周遭混茫的死静纯然划一,单凭能力来感应的话,即便追索者与她贴面对立,也会如盲瞽般视而不见。
齐天月娇靥略昂,微微出神地怔视着繁雪朔夜,半晌,才伸出纤手将一小捧尚未着地的晶莹雪花吸在掌心。她稍稍侧身,避过了暴风,先用粉嫩小舌试探地舔舐一下,随即小口小口地将雪花噬咽下去。
一线酷寒沿着喉际,以凝滞般的沉重速度蜿蜒到了全身。为了避免被监察到生理热污染带,齐天月已将体温控制在了零度左右,冰水的温度大体也是这个水平,然而她还是呻吟般地轻嘤了半声。她阖上淡眸,秀俏修长的黑睫微颤着霎动几下,这种落寂的森冷似乎要将心脏和灵魂全部冻裂。
齐天月细细地幽叹口气,随手抖散雪花。还没有到极限,下次再摄入必要给养好了,但孤挺清拔的身姿却无可掩饰地隐隐弯出了一丝疲态。
橘嘉从她胸前灵巧地探出头来,晶黑湛亮的深瞳有些恼怒地盯着茫无涯际的雪幕,轻轻鸣叫一声后,便转回身来可怜巴巴地望着齐天月。蛇类都是冷血动物,要在这种严酷天气中克服冬眠的强烈欲望,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无尽折磨,即便是神通广大的千年腾蛇,滋味也极不好受。
齐天月微微苦笑,怜爱地轻抚了下橘嘉玲珑的小脑袋,柔声安慰着她:“真是对不起啦,橘嘉,连累你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陪着我。”
橘嘉伸出嫣红光嫩的小舌,殷勤快活地舔舐着齐天月的明晰柔荑,再次鸣叫起来,她的声音变得温和绵长,似乎既得意又担心,一边竭力向主人保证她可什么都不怕,一边还在反过来安慰主人千万不要气馁自责。
齐天月剔透明幻的清颜泛起丝微彤韵,“谢谢啦,橘嘉。”她轻轻用力,将还想与她亲昵的橘嘉压回衣下,“风雪很大呢,别乱动啦。”
橘嘉听话地乖乖停在了主人胸间,不再动作。
齐天月默立有顷,将双手枕在脑后,仰面躺倒,参差缭乱的雪点在她清亮如鉴的琉璃瞳面上一一照影见形,织出变化莫测的轨迹网线,仿佛无数宣告六道无常的冥蝶在翩翩起舞,她却恍若未查,一瞬不瞬,只是专注地凝视着莽莽虚空。
渐渐地,一点点的雪晶如同受到无形丝线的牵引,在齐天月面前尺半位置不停地旋转起伏着,不一刻便排列成了一张团扇大小,薄如蚕绢,流光荡漾的朦胧镜面。镜面中影影绰绰,似乎映照着什么物事。随着波动程度的渐次微弱,镜面最终稳定了下来,其中的影像也如积尘尽揩,变得清楚明晰。
……
广厦群立的入夜都市,好像一座植满了摩天怪树,光怪陆离的逼仄森林,种种冷漠的、暧昧的、沉沦的、缥缈的光芒交织成了一片真幻朦胧的迷离罗网。红尘众生纠缠其间,在有形无形的目光下,演绎种种欢乐趣、别离苦,孽海浮沉,永劫回归。
齐心月在宽敞通净的落地玻璃窗边长身玉立,透过自己栖所的这一方微小自在,悠然而默然地打量着身外无数僵然而井然的明亮窗格,它们是如此的了无生趣,千篇一律,如同上帝码好的整齐纸牌。
但永远没有人能探知自己的牌面,望着自己被苍白日光灯光映照在窗面的明灭镜像,齐心月有些讥诮地想着,合上了手中厚重的书本,瓷实的木封发出幽沉的叹息,愈发衬出办公室的空阔岑寂,但紧接着一阵柔和的敲门声搅乱了这片安谧,仿佛打碎幽静湖面的涟漪。
望着眼前气韵清凝的逸静丽人,凌枫霜不禁略觉失神,那个为御寒而收紧高耸领口的动作动也那么的纯任自然,绰态宛成。为了不令对方反感,他很快便自对方的雪颈纤手收回了流连的视线,温煦地开口:“心月,很晚了,早就可以下班了,有你这个秘书,我可太省心了,也太堕落了,都快成撒手掌柜了,搞不好以后轮到你作总裁,我当秘书呢。”
“抱歉,我很快就走,打扰您了,总裁。”齐心月浅淡一笑,秀面微露歉意。
凌枫霜心头滚过一波无奈与苦涩,却还是提起笑容回应对方:“工作时间外,叫我名字就好,我不就这么称呼你的嘛。”他尽量若无其事。
齐心月依然报以盈盈浅笑,并不回应,清澈眸中则纯然是公事化的恭谨礼仪。
凌枫霜当然读得懂这种委婉却凝决的眼神,暗喟更甚,但出于自己的私心,他还是装作没有看出来,“天很冷了,你这么晚回家我还真不放心呢,正好我的司机有事不在,要不我们先去吃些宵夜,然后我送你回家?”
齐心月细微地吐了口气,笑着淡淡摇首,“真是多谢了,不过不用麻烦您了,我收拾一下就回去了。”看到凌枫霜犹不息心似的张口欲言,她又轻愧地补上一句:“等下我还有些私事,抱歉了。”语气轻柔似羽,却又坚明如冰。
凌枫霜怏怏废语,正想寻些自我解嘲的辞句,齐心月却又安恬地追加了最后一击:“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说,做完这周,我就要辞职了,总裁。”
凌枫霜一贯文质彬彬的俊俏面庞顿然潮红,颇有些狼狈不堪,“为什么!?”他语气中郁闷焦灼的程度甚至还要超过错愕疑惑,甚至隐隐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暴躁,“是对待遇不满意吗?如果是那样,你尽管提就是,我……”
“不是的,总裁。”齐心月看着首次在自己面前失态的凌枫霜,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自己都奇怪当初来百生集团的原因,我以为是因为优渥的薪酬,但我好像其实并不需要那些,我需要的是……”说到这里她住了口,纤长修眉困惑地攒了起来,目光中奇异地泛起了一阵微弱素淡的光华,也许是因为霓虹灯光的照射。
不过凌枫霜似乎并未留意到,他冲动地踏前一步,眼神中的激躁再没有半点蔼然掩饰,“是什么!?”饶富磁性的嗓音也变得低哑粗砺,他有些忘形了,但马上就在齐心月微惕暗戒的审视下清醒了过来,露出了懊悔的神情,“算了,你再认真认真考虑一下吧,我们明天工作时再讨论好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心月一眼,这次很快便离开了,房门轻轻带上时的咔嗒声宣告了寂廖的再临。
我需要的是什么呢?齐心月转过莹莹妙目,鸟瞰着足下川流不息的烁亮车龙,一时有些痴然。
但仿佛有股无形的意志不愿她触及这个问题,清悠的手机铃声将齐心月再次拽回现实,她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杜鹃两字,好整以暇地提起接通。
“啊——要死了~心儿姐姐救命~”学妹的声音听起来软趴趴、懒洋洋的,似乎极度疲累,或极度颓丧。
“怎么啦,小丫头?”想像着这个小猫般的女孩眼巴巴可怜兮兮的表情,齐心月的精巧嘴角就不禁有向月牙转化的趋势,看来这次真的是大麻烦呢,连一向死也不愿叫的姐姐都出口了,上次被这么称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还真有种无比怀念的感觉呢。
“心儿姐姐,人事管理课的社会调查作业我忘记做了啦~怎么办啊,明天就要交了啦~老师说这次不过关学分就要泡汤的啦~”杜鹃越说越沮丧,最后就只有喘气的份儿,简直要缩化为无了。
我就知道……齐心月郁闷又无奈地伸出一根纤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杜鹃,我一直有提醒你啊,三天前还说过的呢。”听着小姑娘惶急的喘息,她不禁好气又好笑,“而且你都翘课一星期啦,恐怕不等你的学科挂红灯,校纪办也要给你发劝退通知喽?而且啊,你有时间在社会上鬼混,就没时间做社会调查啊。何况现在火烧眉毛,我也救不了你啊。”居然絮絮叨叨了这么一长串,自己是不是有点八婆呢?
“能救的能救的~”没想到一听出齐心月的口气有松动,杜鹃就立刻来了精神,“心儿姐姐你不是在百生集团作秘书的嘛~只要调阅一下公司卷宗,随便剖析几起案例,就能救我了啦~”
小丫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齐天月迅捷无伦地翻了个白眼,“你想都别想,这些资料都被百生集团划为企业机密,你是想要我被当作商业间谍抓去坐牢啊。”
“唔——哈~”杜鹃的声音又变得苦闷而短促。
“怕了你啦!”齐心月心思莫名其妙地一软,不再同杜鹃逗闷子,口气变得宠溺起来,“你这个妹妹还真不让人省心呢,就知道你肯定会忘记做作业,早就替你做好啦。小丫头连邮箱都不检查,是什么人这么有魅力啊?迷得你颠三倒四,光知道有情人,早把我这个姐姐忘到九霄云外了,抓差时才想得起来。”
“啊?”杜鹃的声音又转为了惊喜而迷离,“就知道心儿姐姐对我最好啦,谢谢姐姐啦~啊——”
本在开心地眯着粲眸,享受可爱学妹的恭维的齐心月,却被杜鹃最后那有点颤抖的叫声搞得莫名其妙,“杜鹃?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事啦……心儿姐姐……”杜鹃的声音此刻听来既慌张又暧昧,根本不像没事的情形。
齐心月蹙着修妩眉月,正待追问,杜鹃却陡然“呀——”地再度尖叫出声,虽然立刻就被辛苦地压抑了下来,但其中的欢媚快美之意却已被齐心月听得清清楚楚。
齐心月顿时晕染秀颊,仿佛丹朱溅雪,心中对电话那边的勾当已然了若指掌。她狠狠啐了一口,恼怒地低喊了一声“杜鹃!”后,便全力按下了挂机键。
……
杜鹃有些慌乱惶恐地放下手机,嗔怪地瞪着伏在自己赤裸胴体上的男子,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肌上气愤地推了一把,却弄痛了自己的手,“都是你不好!害心儿生气啦!”此刻的称呼已没有姐姐二字。
男子若有所思地撑起身子,凝视着女孩儿,但很快便自嘲地摇摇头,“你不喜欢么?”他问。
“啊——”再次猝不及防地被突然袭击,杜鹃终于肆无忌惮地娇吟出声,柔腴的身躯淫靡地抽搐着,“我喜欢你啊,崔……崔哥哥,你那么帅,开的车也那、那么棒,啊……可我也喜……喜欢心儿嘛,总、总之都怪你啦,要不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要心儿去、去调卷宗,啊——我早、早就挂机啦,也就不会被心、心儿发现了……啊~~”她痛快淋漓地剧烈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小崔嘲讽地望着陷入失神状态的杜鹃,心情没来由地一阵烦郁。好像不大顺利……他甩甩头,将念头抛开,低吼一声,发泄似的再次动了起来……
……
齐心月闭着秋水丽瞳,疲惫地倚在落地玻璃上,尘世的喧嚣扰攘尽数搁浅身后。
她的气息还未完全均匀,羊脂玉般明腻的娇靥秀颈上,依然勾留着依稀的浅浅殷红,心情也同样颇不平静。
杜鹃那声靡艳冶荡的尖叫便如一只尖锐的楔子,粗暴地刺破了她静若处子的淡泊心防,让许多朦胧迷幻的思绪,或者忆想,都裸裎活泛了起来。她似乎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一个泡影般的绮梦,在那个五色斑斓的梦中,她极欢愉,也极悲苦,极奔放,也极惶怯,极餍足,也极贪恹……那梦境远胜过杜鹃的媚声,也满溢着暧昧靡嫚,不断蒸醺着她,熬煎着她,笞打着她。
齐心月难过地绞扭了下修长颀秀的双腿,挣扎着想要将那梦境体味得更深些,然而它却如同被无情风雨送还的残春酴醾,渐渐失色黯淡,终于杳然远逝,去了她不知的所在,顺便带走了那一丝充实感,仅剩一缕令她无由怅然,却又遍触不及的浅暗馨香。
我究竟是缺少了什么?齐心月叹了口气,将手中《梦的解析》锁入办公桌,套上风衣,离开了房间。
……
齐心月徐步踱出灯火通明、高达百层的百生总部大厦,不由自主地又紧了紧风衣扣,纵然这座人口规模在千万以上的都市的夜氛是如何花锦秾丽,却也完全无法中和——哪怕只有半点——那森冬的入骨阴浥。她仰起脸,像是确认什么似的注视着有如灰絮般沉滞厚重的夜空,那种肮脏曲郁的处所,无法飘下爽洁无瑕的雪花。
几缕阴湿的气息擦着齐心月同样明洁不染的秀容掠过,她疑惑地张大如月清瞳,缓缓环视了一回,依然只见怪枭般狰狞伫立的高楼广厦和流光溢彩的迷离灯火。
齐心月自嘲地撇下嘴角,最近总有点杯弓蛇影呢,也许是因为凌枫霜越来越露骨的追求?看来辞职是一定的了,然后找一份轻松点的工作吧,记得至仁公司的广告部经理——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苏半山,曾邀请自己作他们的设计师,还许诺工作时间机动,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真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挣钱,简直像个心力交瘁的单身妈妈。
脂玉般的面靥绽放一抹俏纹,齐心月这下是真的被自己无稽的想法逗笑了,她摇摇螓首,流丽长发潇洒扬起,仿佛一蓬迷朦的乌黑细雨,要将三千烦恼尽数洗空。她迈起了轻盈明快的步伐,昏黄却冷漠的路灯将她的秀丽身影反复拉长又收短,居高俯看,如同徒劳挣扎在无边苦海中的一叶孤帆。
……
司无邪立在百生集团总部大厦楼顶的一块广告牌上,静静俯看着齐心月在迷乱光雨中渐行渐远,高空的迅疾浊风吹得她衣袂翻飞不已,却丝毫无法撼动她那有如标枪一样笔直锐利的缄默身影,连吞噬包卷一切的夜幕也不得不在她面前恭顺地分开,半点也不能玷染于她。此时的她,就如云巅雪峰,孤高而冷漠。
更多的阴湿气息扩散洒落,将地面蚀出斑斑黯痕,如果齐心月此刻未走,她一定不会再认为是幻觉,并且可以很肯定地找到那气息的发源地——数具躯体以各种不自然的形态嵌在司无邪栖身的那块广告牌面上,如同抽象主义风格的浮雕,他们是如此扭曲,以至于连究竟属何物种都无从判别,淡绿色的LED投光灯照射上来,使得环溅在躯体周边,不时滴落的半凝血渍呈现出一种诡谲凄厉的色调,衬得将他们固定的无数银针越发熠熠萤烁。
司无邪蓦地一动,以鱼跃姿势利箭般地刺入了凝重夜空,几乎在同一瞬间,噗的一声轻响过后,她原先的立足处已经爆散为一堆片屑,如雪纷扬。
司无己没有掠阵,她不能无视狙击枪的威力。
司无邪凌空翩翻,玄黑的衣摆如羽翼大展,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扑攫目标的沉猛夜隼,又如悄无声息的隐秘蝙蝠,她滑翔的终点是与百生总部相距百步外的一幢漆黑大厦。
那大厦中一扇魖黑窗中,炫目火舌一闪即逝,司无邪素手倏扬,银针射出,清脆炸响在她身前不足三尺处爆发,无数璨光应声陡然爆散,如同繁雪流星般飘零摇落,她拦截了对手仅余的一次狙击。
下一弹指间,坚硬的钢化玻璃轰然粉碎,狙击手矫然跃出,宛若壁虎般贴着光滑无比的玻璃楼面轻盈下滑,同时双手连扬,沉闷的嗤嗤破空声随即向兀自浮空的司无邪射去——他不止擅长远程狙击。
司无邪修颀柔躯骤然一紧,以匪夷所思的惊人韧度曲折起来,擦身而过的的弹痕炙焦了她的发丝,射穿了她的衣褶,却无法真正伤害到她。但她的掠势却因为急遽的规避动作而出现失控,向着寒光闪烁的锋锐玻璃断面撞去。她伸出一根纤细匀长的手指,屈指一弹,乒然脆响,玻璃化成齑粉,她已重获稳定,并借势再次加速,截住了狙击手。
顺着笔直的玻璃墙面蜿蜒而下,两道黑影仿佛无尽深渊中凶残暴虐的双头蛇,以鬼魅都相形见绌的速度不断缠绕攻击着对方,足踢膝顶,掌劈肘撞,无所不用其极,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足以致命的武器,连串的残影被蛮横地撕为缕缕碎片。如果恰有行人经过抬头,也会一无所见,只是会疑惑于为什么本应通明的玻璃会变得有些灰蒙蒙不透亮了。
火花暴绽,银线迸射,划破凝窒夜色,那是两人格击之余贴身攒狙,或尖利或低沉的破空声此起彼伏,不断将对方的立足点击碎,但他们早已或蹴或弹,或跨或攀,远远抛开这些临时羁障,却仍紧紧相互蹑咬。
间或有促迫铿锵的金属交击声铮然炸开,在万籁阒静中尤为惊心动魄,那是两人在密集互射中寻隙突施的白刃进袭,但似乎总是很难奏效。他们就像两尾迤逦翻滚的怒龙,盘旋对峙在绝对垂直的峭壁上,偶尔亮出隐蔽而致命的爪牙。不时会有一人腾身而起,彻底悬空,做出令人矫舌难下的连串空翻侧滚后,再如枯叶般贴附回落,以此暂避对方密不透风的如潮锋芒。两人都在下临不测之深的悬崖边上搏命,却恍若无视一应力学法则。
再陡的峭崖也有穷尽,再烈的炫光也会凋谢。两人从离地两百余米的虚渺高度开始相杀,近半分钟后,终于重新踏足凝实稳重的大地。遽迫惨酷的战势也随之戛然而止,他们维持着落地姿态,倏地僵停下来。
司无邪因为疾风而如大丽花般层层蓬张的裙褶悠缓拢合,她的气息也由略微急促变得舒徐有致,只是本就如明玉般洁皙的妍容更加苍白数分。她英眉略颦,试着挥动了下左臂,一线鲜血应势洒下。她抬起右手,将青笋般的食中二指回圈,略一发力,便嗤地刺入左肩,一阵牙碜的滋唧轻响后,锃亮的弹头被她随手抛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仍然玉容如水。
狙击手则寂然无为,对我行我素地处理伤势的司无邪完全听之任之,没有半点发难的征兆。他唯一的动静是一种细微的汩汩声,声音从遍布他全身密如繁星的无数细小银芒上发出。仿佛涓涓细流终汇于海,声音越响越大,由汩汩而哗哗,又由哗哗而哧哧。随着弹头落地的清响,仿佛合上了什么开关,狙击手从化石变为了喷泉,迷朦蓬散的血雨骤然溅射,沙沙响过几秒后,丈许方圆已被染得一片猩红。他的躯体有如雪崩般地溃散开来,发肤、肌肉、脉络、浆髓、骨骼、脏腑……通通变得支离破碎,仿佛一口面袋的底线被拆解,零零散散地洒落在血泊当中。
一阵单调的蜂鸣信号音响起,事先飘远的司无邪有如一朵黑云般踅了回来,俯身从狙击手红白相间的残骸中捞起一只纽扣大小的通讯器,素手一振,上面附着的血污渣滓便退得无影无踪。
“应该结束了吧,虽然是国际want榜上的家伙,可毕竟不是顶尖人士。”清润明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辛苦了,今晚的布置就到此为止。下次对齐心月有动作之前我会另行通知你……”
“酬金明天至仁旗会打给你。”得到了确凿信息的司无邪淡淡打断了对方,将通讯器重又掷回原处,转身几个起落,便融入了沉沉夜幕。
“我就知道……”通讯器中苦笑一声,变成了杂乱无章的电流声。
司无己皱着眉头从虚空中踱出,有些厌恶地看了看地面与大厦顶部,不耐地挥下手,抹去了一切痕迹。均势还可以维持很久,他耸耸肩,清道夫也要做很久……或许值得。
……
镜面一阵颤动,影像又重新变得模糊起来,齐天月伸出手,将它搅散。借来的能力总有着种种缺陷,但知道她们眼下都平安,齐天月就已经非常满足欣慰了,尽管司无邪中弹时她的心脏几乎要抽搐成一团。
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痛惜,橘嘉从她怀中警觉地游出,不断探伸着细长的信子,焦灼地对着主人低鸣着。
齐天月就如同被牵扯的提线人偶,身姿笔直,以足踵为圆心呼地画了小半个圈子,脆生生立起,旋即娇躯一缩一展,仿佛一缕白烟腾变,顷刻无踪,数息之间,已然藏身百丈外一株高树顶端。而劲风掠过,她原先躺卧处周匝的积雪扬起,又复悠悠落定,将残余痕迹尽数湮灭。
极远处有几点黑影鱼贯出现在茫茫雪界中,踏着碎琼乱玉迤逦疾行,不一刻便来到了巨岩边。
“失礼了,犬养阁下,请稍微休息一下吧,这该死的天气简直比青森(注一)的深冬还要冷,让人的骨头都要变成冰块。”一阵化外语响起,说话的是一名黑巾覆面,只露出双眼的黑衣男子,隔着橘嘉所化的玄雾,齐天月能够清晰地辨认出他的护额上的三つ藤巴图案(注二),是一名伊贺下忍。而他搭话的对象面目姣秀,隐隐透出些许妖异,则是先前与曾与齐天月同音论技,却大败亏输,失却了快哉风的井上世家琵琶法师犬养能活。其余众人与发话之人同样装束,这是一支八人的伊贺下忍中队。
犬养能活不怿地咂了下嘴,悻悻一点头,当先大喇喇地坐下,旁若无人地闭目养神起来。巧的是他选择的正是齐天月原先躺卧的位置,齐天月大为郁闷,将苍白下唇咬出一痕血线。
橘嘉觉察到主人的难过,玄雾变得更加紧致柔和,轻抚着齐天月的胸臆。
下忍们四下巡视一回,未见异常,留下二人警戒,余人归回犬养周遭,各自默然盘膝坐下。先前发话的下忍取出火具,燃起一簇篝火,火光在风雪飘飖之中明灭不定,映得众人眸中一径变幻流离,犬养能活的脸色更是时而苍白,时而铁青。
“长谷川君,其他人情况怎么样。”犬养能活睁开眼睛,转向刚才提议稍息的下忍,开口打破了僵局,但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显然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
长谷川啪地坐直身子,缓缓摇了摇头,“真是万分抱歉,犬养阁下,除了四位大人和主人大人可以由上而下发号施令,各组间是无法横向联络的。”
犬养能活嘿然不语,不再相询,他何尝不明白当前境况,但一想到自己之所以不得不在这样恶劣天气中辗转跋涉在这样低贱的国度,全都是拜那个天仙容颜,恶魔手段的娇娃齐天月所赐,再想起连三河丸这等重器也是她从自己手中夺去,就有一股莫名邪火充塞心间,恨不得马上就将她擒获,用尽全部手段凌辱于她,方才称心快意。频繁跃动的篝火令他更加烦躁,他索性起身行至岩边,望着身下噌吰镗鞳的滚滚江水,竭力压束意气。场面再度陷入死寂。
但齐天月却已满意,长谷川的那句话令她获得了一条非常珍贵的信息,对她嗣后行止计划裨益莫大。现在,剩下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齐天月并膝倚坐,瞑目支颐,劲风吹过树巅,枝条伏跃,带得少女纤巧身形在茫茫朔雪中载浮载沉,衬着腾蛇光雾,无比迷幻朦胧,但树下众人却一无所察。沉思少顷后,她自腰间解下玉箫甄陀罗,将吹口凑近唇瓣,嫣红玉质反较少女颜色更为活艳。
齐天月反弓螓首,摆出一个问天姿态,莹洁箫管斜指沉窒灰穹,乌亮发丝散萦剔透白雪,天人之间有种奇妙的呼应肃穆。她抿唇呼气,音相在空气中泛起圈圈涟漪,又被橘嘉所化的玄雾一一转折递送,去了远处。
犬养能活蓦地神色一动,露出警惕目光,仔细地侧耳倾听起来。长谷川心知这位琵琶法师听力过人,见状开轻声相询:“失礼了,犬养阁下,有什么问题么?”
犬养能活伸长脖颈,皱眉不语,似乎陷入什么诡谲难明的疑窦之中。长谷川心中疑惴,还待再问,执行警戒的下忍已传来两声唿哨,长谷川陡然动作僵止,撩起面罩深嗅了口气,目光也是一冷。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均各察觉远处冲来一飙猛恶腥风,隐约还有无数蹄爪之声窸窣杂沓,自三方急速拥近,说时迟那时快,已将他们合围在这方江边巨岩之上。
犬养能活面色阴晴不定,薄唇翕颤,他究竟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面临未知而巨大的险境,镇定功夫的缺陷暴露无遗。
长谷川沉着地拍了拍手,将在外圈警戒的两名下忍召回,八人将犬养能活与火堆拥在垓心,相互背倚,各挺兵刃,构成了一个环状防御阵型。
几点星芒划破了沉暗如腐尸的夜色,渐渐星芒越亮越多,连成了一片密合无间的罗网,那星光却是森惨的青绿色,挟着无数低沉咆哮,震动河谷。
“狼!”犬养能活的声音既惊惶失措又气急败坏,“八嘎,上千只狼!”
伊贺下忍们的瞳孔也不禁缩成了针芒,他们都是从地狱般严酷的训练中脱颖而出的狠毅之士,不拘人兽,格杀早已不知凡几,区区豺狼自不在话下。但此刻冲来的狼群压压滚滚,弥望无尽,恐怕犬养能活的千数还是估得少了,只见一头头恶狼碧眼利牙,死死盯住众人,目光中种种赤裸裸的贪婪、凶暴、饥渴、疯狂宛若刀匕,不由得他们不头皮发炸,胆寒心悸。
仿佛被犬养能活的惊叫提醒,十余头硕壮凶狼一阵嗷嗷沉嗥,竟然不惧猎猎明火,向着九人扑噬而去。
长谷川当机立断,顾不得上下有别,提气暴喝:“手里剑!”
八名下忍纷纷扬臂,八方、六角、十字、三棱、卍型等各式手里剑骤发如雨。狼性凶顽懵懂,丝毫不懂闪避,当即死伤惨重,攻势登被压回,抛下横七竖八满地狼尸,退入狼群。
伊贺暗器喂有剧毒,有的巨狼伤非致命,但退下后药性发作,莫不痛苦万状,竟对同类疯狂咬噬,刹那间血血红、雪雪白,遍地鬼哭狼嚎,杂着此起彼落的格格啮嚼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狼群遭受迎头痛击,一时疑惧,阵脚乱相丛生。一名凶悍下忍瞧出便宜,大吼一声,提刀冲入狼阵,左斩右斫,群狼挡者披靡,一时间热血残肢漫空飞舞,竟被他冲出一箭之地。
犬养能活回惧作喜,大声吆喝,为那下忍鼓劲加油,长谷川等却深深蹙眉,翘首张望,悬心不已。
齐天月冷眼静觑,待那下忍又复斩杀了十余头恶狼之后,疲态略显,欲待回转时,方才撮唇吹振玉箫,她藏身的大树早被狼群簇拥,已不需再掩饰声相。甄陀罗发出一声沉厉短啸,充满威严肃杀,殊无乐韵,只与狼嗥别无二致。
长谷川闻声面色一变,欲待招呼同伴,场中形势却已骤变。
群狼吃那勇悍忍者冲杀,本已胆气略沮,但被甄陀罗的凝重啸声一催,顿又狂焰暴涨,个个悍不畏死地冲向敌人,虽然依旧一触即毙,但在叠潮般的攻势之下,不数合便已在那忍者身上撕咬出几处伤势。
那忍者起先尚呼痛快,鼓动余勇,一记燕返又斩死数头巨狼,猛觉狼群气势陡盛,死死扼住他的退路,任他如何杀戮,却只抵死不退,这才惊惶起来,急忙拼命想要重回本阵。但他勇志一落,威势便即大弱,兼之体力耗损巨大,却不得片刻喘息,实属强弩之末。勉力退得十余丈,终于刀光突滞,随即长声哭嚎,连向同伴喊叫“救我!”,但呼声须臾便即断绝,狼群影影幢幢,一拥而上,将他彻底淹没,只有令人亡魂皆冒的咔哧咔哧的啃咬之声闷然传出。
长谷川目眦欲裂,嘶声大叫:“幸村!”回答他的却是一只骨碌碌滚至众人脚边的惨白髑髅,片刻工夫,那名叫幸村的下忍已然死无全尸,剧烈的冲击令众人轰然起伏的斥骂瞬间停顿。
群狼冷冷注视着剩余八人,却不再嗥叫咆哮,只有一道不怒自威的啸声不时响起,策动狼群穿插补位,徐徐前压,将垓心围得滴水不漏。
长谷川万念俱灰,回身向犬养能活恭恭敬敬深鞠一躬,废然颓声:“万分抱歉,犬养阁下,狼群的狼王实在太奸诈阴鸷了,没有奇迹出现的话,恐怕我们今晚都要成佛了,您需要介错吗(注三)?”
犬养能活崩溃了,俊美的容颜扭曲成了一片狰狞,“八嘎!本大爷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要死你们这群废物去死好了,快送我离开啊!”
护身的玄雾一阵颤动,橘嘉用特有的方式提醒主人,远处有不明身份之人接近。齐天月不再浪费时间,冷冷吹出数声厉啸,狼群长嗥应和,亮出闪着森寒光芒的尖牙利爪,向众人一拥而上……
地下是血肉横飞的修罗杀场,空中是服袂翩翻的天龙佳人,乖张诡谲的场面却有种异样的完美和谐。
……
犬养能活披头散发,魂飞魄散地狂奔在凛厉雪原上,狂风暴雪将他视野搅得全然迷朦。他手中紧紧握着一面琵琶,紫檀龟甲、丹桐鹿颈、白藤龙尾,是与三河丸齐名的无上珍品“玄象”。正是凭借玄象的乐音冲攻狼王嗥声,他才得以在部下殉死罄尽的刹那冲出了狼群。
犬养能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重积雪夺路逃窜,他的靴子早已不知去向,膝部以下也变得麻木不仁,但他的心情却是激荡而炙热的,“齐天月!”他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全是因为你!都是你害得本大爷到这个地步!我要抓到你!要把你……”
犬养能活的念头陡然化作一片空白,一双阴柔狭目中尽是狂热和冲动,直直瞪视着前方的姽婳人影。这人儿白衣飘翻,光华如雪,仿佛是晶莹冰玉研成的嫚穆雕像,两丸兰瞳湛清如泓,与嘴角一抹若诮若傲的笑意相得益彰,气质若有若无,似乎是云峰雾海中亦真亦幻的山鬼人鱼。
犬养能活失魂落魄,喉头上下滚动,他抛下玄象,大张双臂,跌跌撞撞地迎上前去,“啊……你这妖精……”他狠戾执怨的神色仿佛沸汤泼雪般地消弭无踪,代之以迷乱和艳慕,他又加快踏上几步,便被无尽的温暖柔和包围了……
……
“大小姐,非常遗憾,菊组在前方三公里处遭遇狼群,全军覆没,本家的犬养大人失足落水,也成佛了,这是他的遗物玄象。”
“狼群吗?……我记得三天前,竹组丧身于雪崩;一周前,松组误入了沼泽……”
“哈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还真是长生的造物主天衣无缝的谋杀啊。”
“大小姐?”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要小心这苍天、这大地,还有在这天地当中的生灵们,这个国度不欢迎我们哪……”
“哈依!”
“走吧,半藏大人会看着我们的。”
“哈依!”
注一:青森市,化外国本州岛最北端的城市,与北海道岛仅相隔一道津轻海峡,冬季气候寒酷,曾出现过超过两米的积雪天气。
注二:三つ藤巴,伊贺氏的家纹图案。
注三:介错,化外国切腹仪式中,为切腹自杀者执行斩首之人,意在使切腹者快速死亡,免除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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