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盘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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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涅盘之旅》通过齐天越和他母亲齐心月的故事,展现了一段关于跨性别和自我认知的探寻旅程。文本开头描绘了一个清新的秋日山林,齐天越在悼念已故的小姨,情感复杂,既有对亲人的怀念,也充满了对生活的思考。在一次伏击事件中,齐天越因保护母亲受伤,再次唤起往昔的记忆与人物的身份危机,逐渐揭示出他与小姨齐天月之间的神秘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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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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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2010-03-17 |
Tags | 跨性别, 自我探索, 性别认同, 变身小说, 情感纠葛, 亲情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涅盘之旅
〇一 此生已是蹉跎去 每事应从卤莽休
更新时间2010-3-17 2:33:30 字数:4873
任谁步入这片秋后的山林,都会立即被身外悠悠呈现着的奇异气氛所包裹,清冽的山风,湛蓝的高空,凝定的云朵,飘旋的黄叶,一切显得那么静谧与安详。
一道婉转的箫声在山林中冉冉升起,与林周丝丝凉雾缓缓地融沁,徜徉,箫声是那样的空灵清越,以致于丝毫没破坏掉山林的寂静,仿佛亘古以来它就盘旋在那儿似的,便这样过了许久,当夕阳的辉芒逐渐浓郁起来时,箫声方袅袅消散。
齐天越有些意犹未尽地将玉箫自嘴角移开,目光掠到吹口处那一痕殷红,一时有些恍惚。
小姨的唇,便也这样夺目。这样想着,又抬眼凝视起身前墓碑上的相片来。
沧桑天威,黯淡天光,使得相片中少女的容颜有点模糊了,但那宛如姑射仙人般清丽脱俗的风姿,却是风雨无论如何所不能洗刷抹煞掉的,她站在那里,白衣胜雪,纤足如玉,目中晶莹温润,神情若颦若哂,姿态淡定从容,一如周遭这片秋林的和谐静谧。妈妈年少时的相片当然也很动人,单看容貌,也有小姨七八分,但那股悠然素雅的味道,却是只属于小姨的。
齐天越轻轻摩娑着温暖光滑的玉箫,箫身上时有轻柔的微光随着他的动作流泻而出。也只有小姨那样冰清玉洁的妙人,才配拥有这样的灵物吧,如今小姨香销玉陨,执掌这管玉箫的,却是自己这样一个浊男子,只怕也是一种亵渎,讽刺的是,两任主人,居然素未谋面,除过一张相纸,一管玉箫,再无任何联系,一念及此,总是不免郁郁。
齐心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儿子略显迟滞的举动,知道他又沉浸在妹妹的风神中了,不能怪他没自控力,妹妹好像一泓幽潭,什么人靠近陷入都难以自拔,自己……也是一样。
意识到情绪有些莫名,齐心月用力清咳几声,将儿子与自己同时拉回现实。
“该走了,天儿。”默立良久,加上思绪飘忽,齐心月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她取出墨镜戴上,碑身上小妹齐天月之墓的字样变得幽邃,宛如穿越时空的划痕。齐心月不再淹留,回身走向林外等候的车队。
“是,妈妈。”在妈妈面前,齐天越永远是恭顺温雅的,妈妈喜欢他这样,因为据妈妈说,小姨便是如此,从不违背妈妈的意愿,永远都是那样不愠不火。齐天越最后深深注视碑上的小姨一眼,转身快步追至妈妈身后,搀起妈妈手臂,钻入轿车。漆黑的车队有条不紊地打火启动,鱼贯而向华灯初上的城市驶去。
“决定了么,去哪个国家上学?”身后山林渐行渐远,最终没入苍茫夜色,落寞的忆想也随之关闭隔绝,齐心月又重归现实世界的纷繁头绪中。
齐天越默数着盘山公路边的水泥隔离墩,神色平静,心中却在惴惴之余悄悄苦笑,是啊,只手遮天的全国最大地下帮派少主,令人咋舌的庞大产业,深不可测的政府背景,加上自己的俊逸脱俗相貌和卓尔不群的才能,任何一样,都足以使他显耀人前,然而坐拥这一切,就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了么?抑或是自己本就是依赖于这些附丽而得以彰显?谁又能回答自己呢?想到这儿,昨天的对话,又在脑海深处回响起来。
“阿越,看!爸爸从欧洲给我们定做的考梅特戒指,是从王冠蓝钻石上取材的哦,漂亮吗?呶,这枚是你的,这枚是我的,帮我戴上好不好?啊!你干什么?大白痴,捡回来哦,那是定做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啊。哼,人家生气了!”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阿越,我真生气了哦,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
“你……阿越,是不是我做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戒指太哗众取宠了?那我也扔掉好了,哗,看!飞的好远。阿越,等我回去替你训爸爸哦,哼,臭爸爸,惹我们阿越不开心。啊!阿越,轻一点,人家肩膀好痛。”
“看着我的眼睛,丫头,把脸扭过来,我跟你说,我……”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呜呜,阿越,不要说,不要不要我,我爱你,离开你我会死的,求求你阿越,呜呜……我知道你以前有好多恋人,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只要你别离开我,哪怕是骗骗我,我真的好爱你啊阿越。”
“我也不在乎,一直以来我在女孩身上所希冀的,可不是不断刷新的追求记录,只可惜你同样给不了我我想要的。”
“我给你我给你,我全都给你,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是你的,爸爸在城郊有幢别墅,现在没人住的,我们,我们去那里吧……”
“你疯啦,松手,别拽我了,你就不能理智一点么,我们的交往是平等的,谁也不亏欠谁的,你没必要这么做,一切顺其自然有什么不对,好了,我得走了,你多珍重,还有,恨我不如忘记我。再见了。”
“哧嗵”
“阿越!阿越!你别走啊,求求你回头啊!呜呜呜呜……”
“小姐,小姐!请快点起来,这里这么多人,你这一跪,叫老爷的脸往哪儿搁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小姐扶起来。齐少爷,先别忙上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家小姐论才貌品性,配您不算委屈您吧,你又何必这么折辱她,是,你们齐家家大业大,我们无论如何比不起,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不是,今天这里,是不是请您交代下句话来,也好让我家老爷有个念想儿。”
“抱歉,失陪了。”
“哎,我跟您说话呢,齐少爷,您倒是……操!滚得倒快,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长得像个兔儿爷,仗着有个本事通天的老娘,就知道玩女人,多少早晚煽了你小子,卖到T国当人妖!”
“啪”
“不许你们骂我的阿越,再敢我打断你的狗腿!呜呜呜……阿越……”
“阿越?!”见儿子久久沉吟不答,齐心月有些不豫,脸色一沉,将声音提高了少许。
“啊——”齐天越猛醒,急忙条件反射的正襟危坐,对母亲低声道,“对不起,妈妈,我还没想好。”
“哼,都把心思花在招惹小姑娘身上了吧,我可听说,你昨天——”齐心月一句话还没说完,前方传来了尖利的刹车声,正在疾驶中的车队,猛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驶在车队之前有一辆中巴,就在即将被超车时,突然以前轮为轴心一个神龙摆尾漂停在道路正中,中巴司机右手一扬,噗地一声轻响,火光立现,车队第一辆车当即应声打横,在道路上画起S来,后面各车纷纷躲避不迭,中巴车门打开,十余条全副武装的蒙面大汉跳下车来,同齐心月的护卫接上了火,枪声密的像放鞭炮,双方都是亡命之徒,不时有人中弹倒地哀嚎,剩下的人却连眼都不眨,继续不停对射。与此同时,大批摩托骑手自车队后方飞驰而至,当先一人向车队押尾的车辆底部掷出一粒黑色圆球,随着一声巨响,汽车爆成一团耀眼的火球,其余骑手纷纷弃车拔枪,一声不吭地掩杀上来。首尾受敌,车队立刻瘫痪了。
齐心月在刹车声响起时就知道不对,多年黑道生涯中无数次的经历使她第一时间作出判断,车队被伏击了,她一秒钟都没浪费,手起一枪打爆司机脑袋的同时,已经拽起齐天越翻出车外,就地滚入一处死角,失控的汽车一头撞上前面车辆尾部,齐心月觑机再发一枪,两车旋即也被引爆,火光大盛,隐约照亮几处暗角,齐心月稳稳抬枪射击,将其中隐匿的伏击者击毙,开枪,跳车,藏身,一气呵成,身形之矫健,丝毫看不出她已是四十许人。她和齐天越躲藏的地形极佳,左右皆有隔离墩掩护,身后是陡峭的山崖,开枪时的火花又被车辆燃烧时的火光掩映,从而不会被伏击者观察到。
齐心月慢慢按捺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兴奋被平抑下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同时,思维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是哪条道上的对头算计自己呢?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不大可能,有实力同自己抗衡的,俱是爱惜羽毛之辈,即便真的要动手,也不会搞这种明火执仗的正面劫杀,否则一个纰漏,势必后患无穷,波及到产业声誉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政府内自己所扶持势力的敌对派系?也不像,他们的话,多半会暗中罗织对自己不利的各项证据,然后再用貌似光明正大的程序将自己以及自己在社会上的羽翼一一针对性翦除,这样才是斩草除根的上善之策。那么会是敌视自己的帮派势力?可这也不对啊,近年来,自己通过种种或明或暗或软或硬的手段,不断侵销瓦解强硬敌对帮派,业已大见成效,对于一时吃不掉的那些帮派,也都尽数安插了耳目,这次遇袭,怎么会事先得不到任何警兆?
齐天越可转没妈妈这么多念头,他此刻满脑子的兴奋,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年时光中,他的道路从来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无懈可击而又波澜不惊,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对着一个个接踵而至的完美剧本照本宣科而已,同时日趋麻木地收割不断送上门的胜利果实,频繁地追求女子并在得手后弃之如敝屐,只是他对自身的焦灼和漠视一种变相的发泄,当然,要将程度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也就是妈妈常告诫他的不要玩过火了,妈妈的话是必须服从的,事实上他的绝大部分剧本都是妈妈一手设计的,基于这一点,他的女友或准女友虽然数量多的惊人,他却从未同任何一人有过最终的实质接触,当有需要时,而今世道,你情我愿的买欢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代为安排妥当,货色固然鲜嫩可人,更美妙的是无需担负任何责任,从而省下了无数麻烦。齐天越就这么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轨道运行了二十年,今天遭遇的这次伏击,令他的航线第一次出现了紊乱之熵。对此他没有任何抱怨,有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新鲜刺激感,他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妈妈的一举一动,不住地猜测着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场面出现。
察觉到身旁儿子的异状,齐心月略一忖度便想透了齐天越的小得意,顿觉哭笑不得,狠狠剜了他一眼,吓得齐天越急忙垂头敛目,不敢再看妈妈。齐心月得意地撇了撇嘴角,很满意儿子的乖觉,正想叮嘱他几句,却被一个突然冒起的想法打断了。这伙伏击者的目标不是冲自己来的,刚才的分析可以坐实这一判断,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儿子了,明知自己的身份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诛灭自己母子了,没想到自己叱咤风云好多年,这回成了儿子的陪绑,齐心月自妹妹弃世以来又一次在心中升起了乖离感。对手多半是昨天骂儿子有娘生没爹叫的那个垃圾,应该是他事后晓得自己不会放过他说的这些话,索性心一横先下手为强了,不错不错,心思狠辣,很对自己胃口,可惜他骂了阿越,下场是注定了的。
想通此节,齐心月心中有了计较,对方谋定而动,务求一击必杀,自己这边猝不及防,狼狈迎战,明显处于劣势,援兵赶来之前能否坚持的住尚是未知之数。坐以待毙可不是她齐心月的风格,对手来势汹汹,唯今之计只有暂避其锋芒,先设法脱身,再行他图,好在护卫对她忠心有加,誓死抵抗,能为他们悄然撤退争取到更多的缓冲时间。战略既定,齐心月不再耽搁,轻轻一扯儿子,用目光示意跟着她走。
齐心越瞅瞅母亲,又望望枪林弹雨中兀自死战的护卫,知道他们要被妈妈牺牲了,心中不由恻恻。此时夜色已浓,山下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天上河汉星辰也微微显现,道旁的树木被灯光星辉一耀,银芒闪过,又有几片落叶翩然飘落,在空中婷婷袅袅,摇曳生姿。齐天越的心神被这几片落叶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徐徐飘飞,眼中其余的事物逐渐地流转氤氲起来,就连耳畔此起彼伏的枪声也好似慢慢舒缓远去了,他全神贯注地端详着这几片飞叶舞动的意态,有些疲倦、有些幽雅、有些寂寞、有些悲凉、还有些狰狞……
齐心月不料儿子在这节骨眼上发起痴来,把她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又狠狠扯了齐天越一把,谁知这一下劲用的大了,齐天越吃这猛力一拉,身形晃动,手中一松,原本攥的紧紧的玉箫居然脱手飞出,掉在赖以藏身的隔离墩外。
齐天越被母亲拽的醒过神儿来,正想认错,却发现玉箫失落了,猛然大吃一惊,再也不顾许多,一个箭步飞出,俯身就捡。齐心月见状,心中也是陡地一紧,这小王八蛋疯了?现在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就这么稍一分神,待要拉住儿子,却慢了片刻,齐天越已然探身出去拾起了玉箫。
触手温润滑洁,就着星光略一查看,通体色如纯乳,吹口处那一抹殷红唇记鲜艳欲滴,齐心越心头略定,庆幸灵物无恙,这可是小姨惟一的遗物,要有什么折损,真比杀了自己还难过,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起身就要转回,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一声巨响,然后胸前一股大力涌到,全身就是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飞了起来……
身后是陡峭的山崖,齐天越望着上方妈妈惊惶的面孔和极力探伸的双手,明白自己落崖了,他没有伸手去够妈妈的双手,却将玉箫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的是挚爱的情人身躯,中弹处血液不断涌出,将箫身沁的血红,呼呼的风声提醒自己还在坠落,齐天越不再试图控制越来越涣散的意识,反而浮起淡淡笑意。
布袋戏的结局,便是这样么?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无尽的黑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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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二 清江锦石伤心丽 嫩蕊浓花满目斑
更新时间2010-3-28 1:23:32 字数:4386
夜幕下是波澜不惊的静海,夜幕深沉,海面死寂,月隐星沉,四下无光,仿佛亘古以来便只有这一团有若实质的黑暗存在于无穷无尽的天海之间。
冥冥之中,隐约有一缕微弱的声音淡淡响起,起初如涓涓细流,继而渐渐坚凝有力,如同溪流汇入江河,乃有噌吰之势,终于百川归海,声浪滔天,极尽汹涌澎湃之能事,将那一团坚冰似的浓黑不断拨转搅动。天幕随之有了开裂,璀璨的星月光辉播撒开来,海面波光嶙峋,斑斑点点,一时间光华大作,意识之海就要甦醒了。而最初引发甦醒的那一缕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天儿!天儿!”这次听的很明确了,声音的来源就在自己身旁。齐天越努力想睁眼更加确认一下,可一双眼皮却好像灌了铅有千斤分量,几度尝试均告失败,仅仅能搐动几下。却听得身旁的声音一声欢呼,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齐天越感到一只手被对方合在了掌中,应该是位少女的柔荑,阵阵温暖绵和的触感不断传来,即便如此,依然能察觉出极度压抑的力道和颤抖,“她是谁,为什么会这么亲密地称呼我?又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我这是在哪里?妈妈呢?”脑海里翻滚起连串疑窦的齐天越,听着身旁少女喃喃自语似的祈祷,不禁又沉入了昏昏梦境。
再次觉醒时,齐天越没费什么劲便睁开了双眼,一片柔和的洁白映入眼帘,很快明白那是天花板后,齐天越四下打量了一番,头顶的输气槽,身上雪白的被子,悬挂着各色药剂的输液架,床边形态各异五花八门的不知名仪器,所有一切无不提示着他当前的处境,他正躺在一间特护病房里。
齐天越收回视线,试图从混乱不堪的意识之海中提炼出身处此地的线索来。秋日午后的山林,悠扬飘转的箫声,默默伫立的墓碑,蜿蜒而下的山路,突如其来的巨响,一片狼藉的混战,脱手而出的玉箫以及紧随的那次宛如梦幻的坠落……
是了,自己和妈妈前去祭奠小姨,在归途中受到了伏击,最终自己为了抢回小姨的玉箫而中弹落崖,没想到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造化还真是喜欢恶作剧呢,对了,箫呢?自己为之泯不畏死落崖无悔的小姨惟一的遗物,那管玉箫,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还是被紧紧拥在怀中的。想到这儿,齐天越再也躺不住了,就想掀被找寻,不料随念方一动身,一阵剧烈无比的疼痛便好像一把野火似的在体内凶猛蹿动起来,四肢百骸如同被数不清的小刀反复攒刺,“啊!”齐天越忍不住呻吟出声。
床角正对的房门应声被人猛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看去正当碧玉年华的小护士,只见她容颜俊俏,星眸樱唇,口角浅笑盈盈,生就一股娇憨之态,娇小婀娜的身材在素淡的护士服映衬之下,更显得玲珑有致。小护士进得病房,乍见齐天越正直了眼神瞧她,不由怔了半晌,随即醒悟过来,顿时喜上眉梢,忙回身叫道:“心月姐姐快来,他醒了!”随后快步上前按定了齐天越,“别乱动好么,你的伤势很严重,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虽然口音娇糯,却隐然有不容违背的力度,她说罢便身形如飞地忙碌起来,换液体,量血压,录数据,熟极而流,一边尚不忘抽空不时瞅瞅齐天越,若见对方听话地安卧不动,便将甜美动人的笑容奖励,而一俟齐天越意欲有所举动,便慌忙放下手头活计赶上前,将其轻柔按住,软语劝定。
齐天越翻了翻白眼,心下郁闷,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常年习武锻身,平日里不说龙精虎猛,也算身手矫健,而今在这娇怯护士手中听任摆布,委实不爽。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又是一响,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床前。
若不是身体剧痛不能运使,齐天越一定要好好揉揉眼睛,眼前这位女性,体态身段活脱脱便是妈妈,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种说不出的乖离感觉,同一贯映象中的妈妈,有着什么不同。齐天越使劲眨了眨眼,想要找出这乖离感的根源来,是了,此刻的这位,少了双鬓淡淡的斑华,少了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少了眼神中不时闪现的凌厉之色,多了眼中初春湖水般的水样柔情,多了脸上白玉般无暇的天真神情,多了腮边那一抹欲语还羞的绯红风情。天哪,这分明是一位少女版的妈妈嘛,对啦,跟妈妈年少时的相片毫无二致嘛。
少女妈妈显然情绪非常激动,跪在床头,死死地抓住了齐天越的手不愿松开,齐天越体会了一下手上的感受,略一回味,明白之前守护在他身边为他悬心祈祷的人正是这位少女,心中感激,又多看了她几眼,少女美目之中珠泪泫然,薄唇微微翕张抖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齐天越不由心头一片五味杂陈,茫然、疑惑、内疚、焦虑、怜惜,各种心情不一而足,此起彼伏,几乎又要将他冲昏。意识到一直这么对视下去也不是回事,齐天越决定打破僵局,他暗自鼓了鼓劲,犹犹豫豫试探性地开了口。
“妈妈?”
话一出口,病房里的人同时大吃一惊,首先是齐天越,他活了二十年,开口说话也有十八九年了,自己的声音绝对是耳熟能详,断不会认错,然而刚才这一声妈妈,怎么听也不是自己的声音,这一声娇柔婉转,嘤嘤呖呖,直如空谷黄莺,林间乳燕,分明比那小护士还要脆嫩几分,即令自己受伤再重,又怎么会发出如同花季少女般的嗓音?齐天越的脑海被这一声搅扰更加的混乱了。
小护士也是诧异莫名,自己的病人病情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虽说这起车祸确实是有些严重,可却没有对病人的头部造成任何形式的创伤,此前固然一直昏迷不醒,可那是手术时施打的麻醉剂效果还没彻底消退的缘故,要说伤及大脑的可能,四个字,微乎其微,怎么好好的一醒来就犯迷糊不认人了呢?小护士拨弄着自己的羊角辫,眼睛瞪得大大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露出了苦思和同情的表情。
然而这两人的情绪波动却远远不如少女的剧烈,少女乍一闻言,全身都是一震,两行清泪再也控制不住,缘着象牙瓷般苍白的面颊滑落,点点滴滴正落在齐天越手上,只觉滚烫灼人,少女柔唇几番欲开又合,却只能喑哑几声,她努力收束着自己的激动,双手慢慢移上齐天越脸庞,小心爱怜地轻轻抚摸起来。
齐天越被这不知身份的美少女恣意怜惜,心中惴惴之余又有些莫名的飘忽,既希望能多享受一阵这种温馨,又害怕对方最终发现认错了人同自己秋后算帐。算起来,打他十六岁后,妈妈便不再对他过于亲近了,眼前这容貌酷似妈妈的女孩的柔情,令齐天越有种懒洋洋就此滑坠的欲望,就连刚才被自己异常嗓音引起的忧虑也不翼而飞。一旁的小护士也被女孩虔诚的表情打动了,忘记了手中还要记录的数据,痴痴地望着二人。
过了良久,女孩终于开口:“天儿,你身体还没复原,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地听小荷姐姐和姐姐的话,乖乖休养,不然姐姐可是要生气的哦。”
齐天越又一次被震到了,这女孩连声音都同妈妈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她的声音要显得年轻动听的多,倒跟自己刚才那一声极为相象。而最让他吃惊的,是女孩的话中含义,小荷姐姐应该指的是小护士了,只是……姐姐?那又是谁?
记忆中,妈妈从未提过除自己外还有别的孩子,事实上,每当自己问到有关妈妈或者小姨的情感或往事,妈妈总是讳莫如深,通常是一带而过便迅速转移话题,还记得第一次被人骂到有娘养没爹教是在齐天越上小学时,他当时简直都要被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愤懑冲炸了,放学后扑到妈妈怀中大大号啕了一番,呜咽着问妈妈自己到底是不是拣来的,妈妈曼声细语安慰了他好久,却直到他哭累了在她怀中睡着也没回答他,结果第二周那个倒霉家伙被发现全家曝尸街头,从那儿之后齐天越再没有因为被人辱骂身世而向妈妈哭诉,因为他害怕,害怕那些人的言语被妈妈知道后的下场,更害怕看到妈妈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似的眼神,结果搞到现在齐天越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何方神圣仍是不得而知,更遑论什么姐姐了。
而眼前居然又被这最多十八九模样的女孩自称是他姐姐,齐天越觉得自他醒来后所感受到的吊诡气氛被催谷到了极点。下意识中,他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而那正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是他目前的思路浑浑噩噩,杂乱不堪,实在抓不住那关键一点的实质。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试着再收集一些情报以便进一步展开分析。
“我昏迷多久了?”问出这一句后,齐天越猛地醒悟过来,嗓音,自己的嗓音,此刻自己所发出的轻灵有如天籁般撩人心旌的嗓音,怎么也不是印象中属于自己的那个,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嗓音,若说不是属于一位少女的话,任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还有,刚才小护士叫这位女孩什么来着?心月姐姐!心月,心月……那可是妈妈的名字啊,想到这里,一波莫名的恐惧猝然将齐天越攫取了,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齐天越同学,你于上周五,也就是炎黄纪元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因车祸入住我院,今天是周一,算起来你已经睡了将近九十六小时了哦,医生本来估计你大概还要等差不多一天才有可能苏醒,看来你的体质要比看上去强一些,要加油哦,努力恢复,早点出院,也好让心月姐姐还有那么多担心你的人放下心来噢。”回答齐天越的是那名叫小荷的可爱护士,看到自己的病人正在逐步恢复活力,她也随之暗暗雀跃,不由得调侃了起来,一边还取出一只温度计,准备上前给齐天越测量体温。
车祸?妈妈用这个作为自己受伤真实原因的掩盖么?等等,炎黄纪元四七八年?我明明记得今年是五零八年啊,即便我昏迷的时间再怎么长,也不应该是这样啊。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天,那不是小姨的忌辰么?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天越木然皱眉不语,只是躺在那里苦苦思索着整件事情可能的真相,那与他妈妈同名的女孩,心月,见状忙起身帮着解开齐天越胸前的病号服好让小荷给他量体温。感觉到心月的动作,齐天越对她勉强一笑以示感谢,然而这笑容随即如同坠入了万古冰窖似的瞬间僵化了。
一缕异样的感觉正从齐天越胸前被心月手指不经意擦及的部位悄然扩散开来,柔软而富有弹性,带着些许暧昧的舒快,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却连半分都没沉浸在这美妙的感觉中,先前的疑惧此时被无限放大了,他鼓足勇气,放出目光,迎向胸前。
一对玲珑的突起,正骄傲地挺立着,即使是仰躺的姿态,也无法破坏她们完美的轮廓。
“镜子。”大致猜到事情的真相后,反而不像先前那样惶惶不安了,此刻齐天越的语气变得非常平静,如同一鉴幽深的冰潭。
“妹妹放心哦,你脸上一点伤都没有啦,医生都说是个奇迹呢。”小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递过一面圆镜,“呶,自己看吧,你住院这几天,来探视你的男孩子都快要打破头啦,嘻嘻,谁叫你长得这么诱人,我看了都忍不住想一口吃掉。”
镜中浮现出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柔媚的线条,晶莹的皮肤,秀丽的五官犹如被天神悉心镶嵌的星辰,修长的眉睫,玲珑的瑶鼻,乖巧的琼口,还有那双仿佛春夜银河般璀璨的眼眸,凄哀、婉约、彷徨,种种情感不绝如缕地从中折射出来,使人与其对视后便不觉被那古井一样的幽邃深远所牢牢吸引。
齐天越呻吟一声,全然不顾身前两人的犹疑和焦虑,别过头去,呆呆定视着闪着冷漠荧光的血压监护仪,他终于明白眼前这容貌酷似妈妈的女孩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也称呼自己天儿了,此刻他脑海中除了一句话反复盘旋,再不作任何思考。
我,齐天越,成了本该在三十年前此时陨命的十六岁小姨,齐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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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 苔侵古道迷陈事 云到中峰失上方
更新时间2010-3-28 1:24:35 字数:4689
齐天月(齐天越)缩在床角,双手环膝,抵住下颌,默然注视着被夕阳最后余晖铺满的病房,窗外是深碧色的大海,此时也在薄暮的安抚下稍稍收敛了一天的咆哮,昏黄的光线穿窗而过,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疏影,微风拂起透明的窗帘,原本沉寂的疏影就隐约有了些闪动,仿佛一阵轻烟掠过,于是整间房子也显得恍惚起来,光、影、尘竞相交错扭曲,令人身处其中不禁有种时空变换的幻觉。
躯体的创伤恢复的很快,短短半月不到,她已可起身,一应琐事均告自便,钟灵毓秀的身躯连半点瘢痕都没留下,光洁如玉,但心头郁抑的情结,却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愈益逼仄。闲暇无聊之余,总是在疲于应对灵魂最深处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是谁?此刻寄居在这名叫齐天月的女孩躯壳内的,是怎样的一个身份?你的存在,是依托于外在的彰显,还是凭借于内在的镌刻?这些最根本的问难如同怒海涛澜无时无刻不在击打她现下脆弱不已的神经,然而尽管遭受着这样的惊涛骇浪一波波的洗礼,她仍旧倔强地保持了曾为男儿时的出色克制,终日默不做声地凭窗远眺,除了下唇偶尔被编贝皓齿用力咬出的细密白痕,再没有任何有关她情绪剧烈起伏的佐证。
“天儿,从下周起你每天上四小时的艺术鉴赏课。”
“我不,妈妈,求你了,我想跟班上的伙伴一起踢球。”
“不行,你要时刻记着,你是齐天越,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众不同,要高踞人上,普通人的欲求和愿望,对你来说是可笑而多余的,记住,时刻记住,你,齐天越,也注定要为了你的独特而支付常人不可想像的代价,你明白了么,把我的话重复一遍。”
“是的,妈妈,我是齐天越,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众不同,要高踞人上,也注定要为了我的独特而支付常人不可想像的代价。”
刷,意识之海一道记忆的巨浪滚过,带起隆隆回响。
“妈——”
“天儿,又想妈妈了么,都怪姐姐不好,没能替妈妈照顾好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到,肯定又要不开心了吧……”
“妈……姐姐,不要这样,是我不好,不该惹姐姐伤心,我只是觉得刚才姐姐的气息好像妈妈,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唔,姐姐你的泪水好烫。”
意识之海又是一朵浪花生成,却是新近的回忆。
“齐天越同学,耽误你几分钟时间,首先恭喜你再次夺得全国高中生个人素质全能大赛冠军,能简单谈谈你此刻的心情么?”
“此刻的心情?大概同上一刻没什么区别吧。”
“请问你这份宠辱不惊的宁定是源自你母亲对你自幼以来孜孜不倦的灌输与教诲么?”
“抱歉,首先我不是很明白我这份所谓宠辱不惊的宁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东西,其次,似乎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妈妈要比我更有发言权,那么我建议你不妨改换一下采访对象,对此我不会介意的。再次抱歉,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我正好也要赶一位朋友的野炊宴会,不如我们两便好了,失陪了。”
“齐天越同学,齐天越同学!哎,小小年纪就这么恃才傲物,将来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刷,又是一道记忆的巨浪滚过。
“姐姐,我是怎么出的车祸,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天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是那么奋不顾身地把我推开,自己却……你要是……我,我……”
“安啦,安啦,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真的没事吗,总觉得你这次醒来后给人感觉怪怪的,语气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呢,我们让医生来做个头部CT好不好。”
“啊哈,我说没事就没事啦,可能是睡的时间有些长脑子还不清醒的缘故吧。”
又一朵新近的回忆浪花。
脑海中各种回忆,意象,剪影,对话此起彼伏,几乎要将人活活撑爆撕裂,齐天月又一次死死咬住了下唇,她松开双手,将之迎着窗外的残阳伸出,纤细匀美的手指被流动天光一加映染,熠熠莹莹,明玉般迷人,那么的完美而真实。
这,是我么?那个名叫齐天越的青年二十年来不遗余力所打造的烙印,他所赖以证明自己的全部标的,已经随着这一次时光的回潮点滴无存了,现在顶着三十年前自己小姨的身份,对自己来说,存在的最终意义又在哪里?仅仅如布袋戏一般换个牵丝木偶那么简单么?随着曾经全部所有的一应汰换,Tobeornottobe?Itisaquestion……便是这样么?更重要的是,这一切,还有可能挽回么?统统不得而知。齐天月喟叹一声,垂下眼帘,收回双手。
载明载黯的落日余光穿过窗缝,打在齐天月吹弹可破的姣洁面庞上,她的眼神也渐渐空茫迷离起来,此时方值暮夜交接最后时刻,室内有如回光返照似的突然辉芒大盛,各色仪器家什的阴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唯独床上玉人周遭依然故我,黯淡而沉默,须臾,浓厚的夜色和湿重的海雾复又如潮涌入,一室方圆,唯余红绿仪表荧光朦朦一片。
齐天月披着暗影在枕边窸窸窣窣地一阵摸索,拾起了玉箫。当她甫从现实中的震惊和混乱宁定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向姐姐(或者妈妈?)旁敲侧击起这管玉箫的下落来,对此齐心月倒不疑有他,毕竟妹妹向来都对这件宝贝珍逾性命,连出事时都紧紧抱在怀中,当时为了方便治疗,费了好大劲才取在一旁,她又生怕润泽有损,还特地跑去城郊取了慈恩观中温泉将之涵养起来,待妹妹问起交还时,箫身反较之前显得更加晶莹光洁。
齐天月出神地轻轻叩击着手中玉箫,这大概是她这次穿越前后惟一的关联和凭依了,好在这管玉箫对原来的小姨也意义非常,从而意外地掩护了她从姐姐手中接过它时的欣喜若狂。她有些迟疑地将玉箫抬起,凑到口边,试着吹了一个音,鸾鸣鹤啸,氤氲依旧,只是操鸾控鹤者迥非昔人,初音既发,之后便如长河壅溃,大漠风作,齐天月不再停顿,深深地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飘渺世界中,箫声起初极尽温婉明澈,仿佛春野溪流始破坚冰,继而鸣溅低徊,好似幽谷足音渐行渐杳,最终却汹涌喷薄,宛如江海震怒噌吰镗嗒。一记记的强音,不断自齐天月手中玉箫飘出,犹如一记记重锤,敲在她自己心上,也敲在了进门聆听良久的护士小荷心上。
小荷神经质地紧紧绞着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她望着床上仿佛怕冷似的而蜷缩一隅却兀自吹箫不息的可人儿,目光中充满了怜惜之情。所有常规非常规检验结果都表明眼前女孩的头部并没有在那次车祸中受伤,但从她醒来后一系列的表现来看,实在令人怀疑这诸般检查是否遗漏了什么重要之处,先是极度的狂躁不安,任何镜子或者能够反光照影的物件都被她掷砸一空,连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可能引起剧烈的爆发,好不容易见到这支玉箫安静下来后,却又滑向另一个极端,终日郁郁寡欢,任心月姐姐和自己如何打探,也没有丝毫端倪,而且她同除心月姐姐和自己之外的人交流起来都十分窒涩,让人揪心不已。老天爷,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啊,为什么要折磨这样一个纤弱娇嫩的少女。小荷暗自叹惋一阵,复又强自收拾心情,毕竟她是护士,有义务关爱自己的病人,而不是陪着人家一起唏嘘,她开启日光灯,迎向前去。
室中斗然大亮,齐天月玉容无波,依然保持着吹箫的姿势,静穆岑寂,恍如一尊水晶雕像,任由身外光影的急流穿梭。小荷小心翼翼地将玉箫自她口边取下放回枕边,齐天月此时才仿佛回过神来,妙目轮转,怔怔看着小荷温柔地服侍着自己在摇起的床脊上斜靠下来,忽然开口道:“小荷姐姐。”
“嗯?”小荷怜爱地揽过少女的香肩,坐在了齐天月身旁,伸出手去轻柔地替她将被夜风拂乱的一丝黑发掠顺到耳边,“什么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齐天月的声音带着某种不确定性,听起来有些飘忽,还带着些娇怯。
“当然可以呀,想问什么呢,噢,我知道啦,是不是想问姐姐昨天巡床的那个帅哥医生的名字啊?”见到齐天月情绪不高,小荷又开始想方设法地撩逗起她来。
齐天月心中一阵怄闷,虽说自己现在从物质上说是百分之百的娇艳少女,可盘踞其中的,却仍是不折不扣的齐天越的灵魂,不论自己之前是怎样的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对象也只局限于女孩的范围,对于男性,她可半点兴趣都欠奉,明知小荷言者无心,可在她这个闻者的角度听来,却已足够称得上惊心动魄了,天知道自己在这副躯壳的禁锢下,将来的取向会是什么样,一念及此,原本微蹙的秀眉愈加紧锁了,不觉中,连小嘴都轻轻嘟了起来。
小荷一见之下暗暗好笑,心说这小丫头还真是没有半点心机,想什么事全摆在脸上了,当下更想逗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妹妹,于是又道:“妹妹不好意思啦?要是怕难为情,姐姐帮你跟人家说哦,其实那家伙也对你有意思啦,平常巡床,都是例行公事最多三五分钟就完,昨天可是在你这里嘘寒问暖待了快半个小时呢。”
齐天月被小荷折腾的哭笑不得,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原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己,此时竟被一个小姑娘吃的死死的,心说这等场景要是叫自己那帮狐朋狗友看到,这辈子都别打算抬头做人了,然而她随后又想到如今自己已然身处另一时空,怕是再没机会见到原来挚爱亲朋了,稍稍轻松的心情又倏尔沉重起来,刚刚升起在腮边的一抹羞恼朱彤又自消散无痕,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将念头回转到当前,“不是那样,我想问的是,你觉得要认知一个人,须要把握什么方面呢?”
小荷一怔,不料齐天月居然问出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来,她下意识地将脑袋搭在后者肩头思忖起来,眼珠骨碌碌转了好半晌后方道:“好难回答啊,好像答案很多的说,相貌,衣着,举止,风度,言谈,思想,应该都算是吧。”
齐天月没有注意到身旁女孩的亲昵举动,她在一心一意地小心求证着自己的疑惑,“那么,灵魂呢?也算吗?”
“对哦,灵魂当然要算啦,而且还应该是最重要的方面,记得哪个大人物说过,灵魂是上帝给我们贴上的标签嘛。”小荷也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一反刚才的促狭揶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不过转眼就又调侃起来,“天儿妹妹的心思好重啊,你都不知道你沉思的样子有多迷人。”她望着身边粉妆玉琢般的人儿,眼神有情不自禁的些迷失。
齐天月听到小荷的回答心中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充溢着一种临上刑场终获特赦的庆幸,她转头感激地盯着小荷道:“谢谢你,小荷姐姐。”说罢俯下面来,将嘴唇在对方温热的额头轻轻一啄,这类行为,在以前的齐天越来说是轻车熟路,挥洒自如,这一刻,她心情激荡,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份已自不同。
小荷先是眼前笑靥灿若晨星的少女瞧的有些精神恍惚,紧接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亲密接触震的有点发蒙,她呆呆地看着齐天月,又惊又羞,除了妈妈,没有人同自己这么亲近过,可是,她的唇,和妈妈的完全不同,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热烫,又是那么的……那么的甜蜜,那一瞬间让自己心跳不已,仿佛……仿佛是被情人轻怜密爱,啊,要死了要死了,小荷,你可不是拉拉哦,不许有这么变态的想法。小荷被自己突然冒出的绮念羞的面红耳赤,她不敢再看齐天月,捂着小脸跳下床来,同时不忘偷偷回视一眼,见齐天月并无异状,方才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心底又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而前生一贯神经大条的齐天月同学此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思当中,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给身边的制服小美女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小荷起身取药,倒水,又自转回,将摊开的掌心递至齐天月的唇边,少女身上的淡淡幽香与药物的甘辛气息不绝如缕地沁入鼻端,令齐天月有些莫名的眩晕,眼中的神色也变得复杂难明起来,一些记忆的片断又在她脑中闪现,年少轻狂的中学时代,春日午后的清澈天空,呆板无趣的任课老师,紧张难言的初次逃学,以及,那伴随自己一起逃学的白衣初恋,那双采摘了青涩野果又羞涩地将它们捧在自己面前的盈盈小手,同样的淡淡幽香,淡淡忧伤。昔日的惨绿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无瑕少女,当时的白衣伊人又是芳踪何处?齐天月望着面前一身雪白护士服的小荷,浑然不觉自己出神已久。
小荷也有些游神,齐天月思绪万千,尽数在她俏面上展露无遗,或思、或忆、或哀、或嗔、或向往、或爱怜,各种神情无不楚楚动人,仿佛天地间最为脆弱的瑰宝,足以令任何见到它的人为之心旌摇曳。一对娇美少女就这样各怀心事痴痴地对望着,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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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四 微红几处花心吐 嫩绿谁家柳眼开
更新时间2010-3-28 1:24:57 字数:2833
过了良久,小荷首先清醒过来,不由脸上一阵发烧,暗啐自己今天是发的什么花痴,忙将托药的手掌又稍微向前递送一些,柔声道:“天儿妹妹,该吃药啦。”
“哦”齐天月条件反射地答应一声,慢慢张开樱口,此刻她心中依旧还满是前生那次初恋时的温馨场景,当时玉人素手,宛在目前,恍恍惚惚中,印象中与面前的身影逐渐交相重叠在了一起,灼痛了她的剪水瞳仁,她阖上双目,想起了逃学当日同那女孩一起背诵的诗章,“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那时不过爱上层楼,无病呻吟而已,而今时空流转,困居异隅,方才品味出诗中的无奈落索之意,她呻吟一声,再也无法克制,一低头,吻住了女孩的纤长手指。
小荷的手猛颤一下,托着的药片顿时跳出,四下滚落,她的脸色一时涨得绯红,细密的汗珠也渐渐渗出,她望齐天月充满痴迷和哀婉的俊美面目,脑中混乱一片,各种想法和念头纷至沓来,心头却鹿撞不已,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指端的温软感觉仍旧不断传来,一波波地冲击着她,不时地吮吸和舔舐,令她的的呼吸渐渐急促和紊乱起来。
齐天月却依旧沉迷在自己的幻觉之中,双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荷的手指,慢慢移到了掌心,丁香小舌在那里灵巧地画着圆圈。小荷强忍着全身酸软战栗的奇异感觉,努力地想弄明白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为什么普普通通的一次喂药居然会发展成这样,这个如同画上剪下来一般漂亮的女孩儿有着怎样一种诡异的魔力啊,让自己升不起一丝抗拒的劲头,只想就这样不知所措地一点一点融化。
齐天月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小荷被她百般怜爱的小手,陡然手腕一紧,小荷顿时立足不住,俯身倒在她怀中,齐天月慢慢将双手绕到她背后摸索起来,小荷仿佛被锐利的手术刀锋肢解一般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随着齐天月双手的游走,肤光也逐渐变得红润。齐天月有些吃力地仰起下巴,喘息着噙住了她的精致耳珠。
……
回到房中的齐天月又头大起来,该怎么面对小荷呢?发生了那样的行为,无论如何不能若无其事吧,齐天月暗自伤神不已,不管了,刚才搞得身子粘腻湿滑好不难受,先洗个澡再说,正好可以借机暂避小荷,好好思量一下该如何处理下来的事情,毕竟自己是有着二十年前生经验啊,怎么也应该强过那小丫头的,齐天月一溜烟进了浴室。
温凉适度的水液从淋浴蓬头喷射出来,在恒温灯的照耀下泛起了奇异的金色闪光,打在齐天月完美无暇的侗体上,又四散跳溅,将兀自躁动不安的渴求一一平复。齐天月低头垂视着自己足以颠倒终生的诱人身躯,回想着刚才有些靡荡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前生的齐天越虽非薄凉无行之辈,却也不是道貌岸然的卫道士,若说能面对极度诱惑安之若素,自己就第一个不信,可沉溺于欲望也是齐天越不屑为之的,他不是凭本能驱使行动的种马一流,虽然看起来他终日沾花惹草,但那不过是他选择借以舒缓自己内心张力的途径罢了,有人焦虑时去打靶,有人焦虑时去飚车,他齐天越则是不断猎取女友,至于说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终弃的事虽然没少做,始乱的行为却几乎没有。归根到底来说,赖以解脱或者逃避的手段不是目的本身,他不过是个对自身体认有着异常敏感的焦灼和恐慌的普通人罢了。
“笃笃”齐天月胡思乱想之际,浴室的房门被叩响了,小荷带着几分羞怯的娇糯口音在外面响起,“天儿妹妹,姐姐想跟你聊聊好不好?”
“啊!”齐天月懊丧地敲了敲额头,不是吧,这个小荷,难道她想就这么进来不成?一开始固然是自己不对,可谁能知道小荷这么不经挑逗,事情会变成后来那样,况且自己刚才那么无礼的拒绝,是人都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不会还要夹缠不清吧,那可真要作法自毙了,想到这,齐天月决定先下手为强。
“小荷姐姐,我听着呢,你说好啦。刚才……刚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先亲姐姐的。”齐天月嫣红着双颊,勉力打起精神,小心地组织着言辞,生怕哪里一个疏忽给门外的小姑娘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
成为女孩子后,在前生通过妈妈得到的关于小姨温良敦厚性格的印象以及自己对小姨的无限景仰的双重潜移默化下,齐天月的心思也在不知不觉中逐点逐滴地向小姨靠拢起来,变得敏感细腻,生怕伤害到别人,她自己有时也能觉察到这种变化,但也听之任之了,毕竟怎么说自己都是个鸠占鹊巢的偷渡客,抢占的又是自己最倾慕的小姨的身躯,再蛮不讲理地任性而为破坏小姨原本形象的话,也太说不过去,因此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也就随它去了。
“不是的,姐姐没有怪你,姐姐想说的不是这个。”声音隐隐穿过厚重的房门,在雾气缭绕的光线中,变得有些游移,还略微带着几丝急切和哀婉,“你听姐姐说,姐姐以前有养过一只小猫,很可爱的雪白色,粉嫩的小爪子,打圈的小尾巴,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抱起来疼爱……”
小荷的声音越来越朦胧低沉,显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齐天月却在另一边气闷不已,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那该死的猫关刚才什么事,小荷该不是让自己刺激到了有点不正常了吧,她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只得顺着小荷的话往下敷衍,“那后来呢?”
“我想尽一切办法照顾它,爱护它,它每次吃鱼,都要我反复挑三遍刺再细细嚼烂了喂给它,可尽管它是这么依赖我,却还总是时不时地逃开我,每当这种时候,它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倔强,就好像,就好像你独自看海时那样,有时我想,我和它的关系,恐怕不是我驯服了它,而是它的特立和倔强驯服了我……”
齐天月默然,谁的心底都有特别脆弱的所在,对此有幸触及的外人应该给予理解和尊重,从本质上说,她也是被驯服的人,被曾经虚无飘渺而今咫尺可触的自己驯服。
小荷全然不知齐天月心中转的什么念头,依然倚着房门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已有些哽咽,“后来,它生病快要死了,它的表情又变得很凶狠倔强,好像要赶我走一样,我不管它,在它身边守了两天两夜,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虚弱下去,却不能替它分担哪怕一丝痛苦,直到最后,它不再那么倔强了,却露出跟你在刚才姐姐给你喂药时一样的表情,那么依恋和绝望,那么缠绵和哀愁,我的心简直要被这表情撕碎了,它就带着这样的表情在我怀里永远睡着了,后来我就决定去学医护,我不能再看到这样的表情湮灭了,我想尽我所能去挽回呵护她,直到刚才你又露出一样的表情,看得我的心好疼,我只是想靠近你,亲近你,可,可姐姐没法控制自己,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小荷的情绪堤坝壅溃了,她无力地沿着门框滑坐下来,变得泣不成声,玉兔东升,皎洁桂华如同水银泻地一般铺满了病房,微微夜风卷入,扬起她额前发丝,身周衣袂,使她看上去就像孤坐在冰面上瑟瑟发抖的天使。
身后的浴室房门无声地滑开了,小荷茫然回身,一个温软身躯轻轻投入怀中。
“小荷姐姐。”齐天月清如天籁的声音在耳畔低低萦绕,“不要伤心了,不快乐的事情先不要去想它。”
小荷泪如雨下,用力而茫然地点点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猫咪,却没听出齐天月言语中的怜悯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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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五 山鸟初来犹怯啭 林花未发已偷新
更新时间2010-4-16 20:10:05 字数:4548
一缕淡淡的金色晨曦射在齐天月恬静的沉睡面庞上,看上去有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纯洁,小荷有些失神地看着这小睡美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上前轻轻拍拍她,“该起床咯,小猫咪。”
齐天月纹丝不动,酣卧故我,只是长长睫毛抖动几下以作回应,小荷无可奈何地看着这赖床女孩,一个姑娘家家的就这么仰面八叉地躺着,被子也被挤在一旁,枕边云发散乱纠结,身上睡衣百褶重叠,却令人觉不出丝毫不雅,只觉委实娇憨可爱,这天使就有这样让人产生亲近喜爱的冲动的素质,不过现下当务之急是把这只小懒猫揪起来,千方百计地逃避恢复锻炼已经成了她和小荷每天乐此不疲地斗法的重要内容之一了,战斗在没起床前就要打响了。
怀柔手段未能建功,小荷的眼珠狡黠地骨碌碌一转,悄悄探出手来,轻轻捏住了齐天月小巧的琼鼻,得意地看着身下的小美人脸色由白皙而浅红,继而绯红,最终殷红一片,檀口也随之逐渐翕动开阖,娇喘不已。
“咳咳,啊,好难受!”齐天月最终还是抵受不住呼吸困难的折磨,万般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咦,小荷姐姐,是不是该吃早餐啦?”
“你不光是小懒猫哦,还是只小馋猫,睡觉第一,吃饭第二,拜托,今天的锻炼内容不会忘了吧?要不要我替你问问心月姐姐啊?”小荷重重给了齐天月一记卫生眼,多天对抗下来,她对齐天月一拖二忘三赖帐的伎俩可以说是洞若观火了,齐天月的死穴更是摸得门清。
果然齐天月一见小荷把姐姐搬了出来,立刻没了脾气,乖乖地爬起床来。这一世且不去说,在前生,齐天月可是她的母亲大人,身兼红白黑三道势力,一贯以强势面目出现在人前,伐谋决断,一言而定,有这么一个牛气冲天的老妈,对齐大少爷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但不管怎么说齐天越骨子里很敬畏她是绝对假不了的,违背齐心月意愿的事情,更是一件都没做过;这一世齐少爷玩了把时空大挪移成了十八岁齐心月的妹妹,虽说地位有稍许提高,可前生的观念已然根深蒂固,每当面对姐姐时,齐天月总觉得前生妈妈影像也与之重合在了一起,不由得她不心生惴惴,况且即使在这一时空,齐心月依然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学习方面固然无可厚非,没有半点刚刚跨入大学校门学生常见的不适应,历来成绩总是稳稳盘踞全系前三宝座,让同学妒羡交加,老师赞不绝口,至于生活上更是多面手,常常兼职N份犹自游刃有余,要不是齐天月这次突然出事住院,她本来已经连妹妹明年上大学的学费都预备到位了。对此齐天月的反应除了叹服就是恭顺了,反正她在前生也习惯了被强势的齐心月越俎代庖,因势利导,这一世的姐姐虽然不论心机手段都较三十年后颇为不如,但怎么着也是为自己好不是,况且姐姐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然有了日后的果决仪度,齐天月可是最服也最怕这个。
齐天月更衣梳洗完毕,先是懒洋洋地做了几套健身操,然后在小荷的耽耽虎视下,一脸旧社会地躺回床上,让小荷跪坐在她嫩藕般的小腿上,开始冲击每日最痛苦的五十个仰卧起坐,哎,小姨这副身体什么方面都很完美,就是体能实在差劲透了,这不,还没做到一半已经喘息不止,香汗淋漓了。
“加油哦,小懒猫,做完了姐姐奖励你好吃的喔。”一边捏紧小拳头喊着,小荷还无不诱惑地舔了舔上唇,作了个妩媚之极的神态。
要命!齐天月心神一阵摇荡,她翻了翻白眼,一头躺倒,说什么也提不起劲儿来了,这个小荷,真的把昨夜的事情都放下了么?若真是这样就好了,虽说当时她神智恍惚,但怎么说都是自己首先不对先去撩逗人家的,正是“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要是刚一重生就以小姨的身份惹上这样非同寻常的情衅,可真是够让人挠头的,只是,事情的走向会沿着自己最希望的方向么?然而看看小荷刚刚的情态,直觉告诉她,恐怕没那么简单。不管怎样,她先稳住自家阵脚,装成没事一样,见招拆招算了。
一晌无话,中午饭后午休时间,姐姐齐心月来了。齐天月细细打量着她,今天的齐心月打扮的特别靓丽,她身着米白纯棉质地衬衫,叠穿露肩式T恤,混搭天蓝色洗水斜纹牛仔裤,再配上一顶俏皮的鸭舌帽,极具另类风情。如果说齐天月是一支清雅飘逸的白水仙,那么此刻的齐心月便是一朵瑰丽撩人的蓝玫瑰。齐天月瞠目结舌地看着姐姐的迷人扮相,心中怎么也不能将其与前生总是一身玄重色调的母亲联系对等起来,这种印象与现实的脱节在她重生的这段日子中每每冲击着她,此刻就又一次将她应有的反应震飞,只是傻傻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心月。
齐心月被妹妹直勾勾的眼神盯的多少有些不自然起来,扬手嗔怪地在齐天月额头弹了一记,“看什么呢,都看了十六年了,怎么现在这么一副色咪咪的死相。”
齐天月忙用力摇摇头,将困惑暂时甩在一边,讨好道,“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小妹对你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去,少贫。”齐心月俊脸一红,心说这死丫头现在道行深了,居然懂得逢迎自己了,要不是早先一步看穿她,指定非让她哄晕了不可,话虽如此,可心中还是免不了美滋滋的,她可还没修练到三十年后半点心思都不形于色的地步,为了掩饰尴尬,忙转移话题对一旁的小荷道,“小荷妹妹,麻烦你将住院费用清单取来让我瞧瞧好吗?”
小荷会意地抿嘴一笑,轻声答应出了病房。
齐心月眼见小荷消失在门外,轻松地吁了口气,可旋即脸色又红润起来,她踌躇半晌,终于期期艾艾地对一旁因她这副模样而疑惑不已的齐天月问道,“天儿,你,你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
齐天月不知道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老老实实答道,“其实早没事啦,要不是医生非要让再观察一段时间,这禁闭我一天都不想再蹲下去了。”
齐心月闻言眼神一亮,忙又问道,“那,姐姐跟你商量件事成吗?”
齐天月有点觉察出姐姐情绪的变化,她不再作声,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齐心月的脸色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玉手松了又攥,还是咬牙道,“姐姐想让你今天出院,可不可以?”
齐天月一呆,不料让姐姐大感为难的居然是这么无所谓的一件事情,好笑之余又颇觉纳罕,不过也没细想许多,当即脱口道,“当然没问题啦,我早就不耐烦了,每天无所事事的浪费时间金钱的滋味真不好受,我想早点出去帮着姐姐打工啦,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办出院手续?”其实还有个令齐天月急于出院的原因她没说,那就是借机同小荷拉开一点距离,好让双方都能够不受干扰地认真考虑一下彼此的关系和走向。
齐心月显然对妹妹的答复十分满意,她伸手爱怜地捋着齐天月好似乌亮匹缎的秀发,笑道,“打工你就别想了,有姐姐在,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手续等下办也不急,反正出去得再早也不给退今天的费用的,而且姐姐请了半天假呢,时间多的很,你现在先把新衣服换上再说。”说着,将随身带来的几个服装袋开启,取出了里面给妹妹的买的新衣服。
齐天月无奈地望着摊在床上的深蓝色V领高腰连衣裙,活扣蝴蝶结文胸,纯棉低腰小裤等一件件美轮美奂的女士服饰和姐姐笑吟吟的期待眼神,觉得末日降临也不过如此了,此前多数时间一身病号服蔽身,倒也不觉如何不堪,可现在堂堂风流不羁,挥洒倜傥的齐少爷居然真要裙钗珠玉,弄粉调朱以示人,正是命运多舛,天公不佑善人啊,齐天月不顾姐姐的吃吃嘲笑,红着脸抱起床上衣物闪进了浴室,身后传来了齐心月的连声调侃,“小坏蛋,刚才色色地盯着人家看的劲头去哪儿啦?”
只是鸵鸟战术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在浴室里独自折腾了十几分钟的齐天月最终不得不沮丧地向齐心月求援,“姐姐,你进来一下好不好。”
“又怎么啦,换个衣服都这么磨蹭。”
“这个,这个……”
“到底怎么了嘛。”
“这个文胸我不知道怎么戴啦。”
齐心月闻言顿时“噗哧”一声乐开了花,心说让你这小鬼跟姐姐拿搪,以前换衣服也没见这么害羞过,要不是这次无意中给她买了最新型的文胸,正好摆她一道,可乐归乐,嘴里还是一本正经地道,“就是那样用咯,看看就能明白的吧。”
“姐姐你快来帮帮人家嘛,人家真的不会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天月只得把前生的骄傲和今生的矜持一并抛开,学着女孩子腔调,声如蚊蚋地哀哀企求齐心月。
“好好好,真是被你打败了。”齐心月奸计得售,努力掩饰着嘴角一丝得色,闪身进了浴室。
“哪,看好哦,在这里要贴紧,然后……”
“咯咯,好痒啊。”
“小坏蛋别乱动,好好看着!”
“啊!不要动那里——”
“嘻嘻,谁叫你刚才像个小色狼一样盯着姐姐,这是教训!”
“呜,下次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咦,还要有下次啊,看来是教训的不够,看招!”
“啊——”浴室里传来了令天地变色鬼神惊惶的惨叫声。
竭力抵御着身后姐姐艳羡欣赏的灼灼目光,齐天月最终穿戴整齐地(至于付出了多大代价就不清楚了)出了浴室,忽然一愣,看到小荷正呆立一旁,怔怔地望着她出神,眼中五彩纷织,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随后走出的齐心月淡淡笑了笑,上前从小荷手中接过费用清单。
“小荷妹妹,天儿今天就要出院了,这段时间总是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不如等下一起吃顿便饭吧?”
“啊,没什么啦。”小荷全身一震,仿佛被从梦中惊醒一般,“那种事情,本来就是护士的天职吧,只是,天儿妹妹应该还没到出院日期吧,是不是再观察一段,等确认彻底没事再作决定?”
“我真的没事啦,小荷姐姐,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的。”齐天月可不愿意再浪费昂贵的住院费了,那都是姐姐辛苦打工挣来的,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心安理得地挥霍,而且她和小荷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
“哦”小荷的神色黯了下去,她急忙垂下头,“那我去帮你取病例本。”说罢匆匆向房外走去。
“小荷妹妹,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齐心月一把没拉住小荷,只得对着背影发出邀请。
背影站住了,两支羊角小辫微微颤抖着,“不,不要了吧,今天同事和我换班,走不开的,不管怎样,多谢了。”说完又疾步离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小跑了,清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回响,一直延伸到墙角转弯处。
“小——”齐天月尚未来得及再次招呼,小荷已经消失不见,她和齐心月面面相觑,各自苦笑一声,一在面上,一在心中。
小荷倚定苍白的墙壁,用力仰首,使劲张大眼睛,仿佛有沙砾落入其中,“小猫咪,终于你还是要逃开我啊,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走在下午四点整的林荫人行道上,齐天月陶醉地闭着双眼,用力呼吸着秋日海滨城市清冽的空气,感受着高远天空和寂静大地间的充沛元气,清秋特有的纯粹阳光荡漾在无穷广大之中,她张开双臂,迎接这造物慷慨的倾洒,微风撩动她的裙角,翩翩振起,似乎要将一切的不谐不快涤荡一空,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郁积,无奈,痛苦,彷徨都已经离她远去。
齐心月远远看着妹妹天鹅般优雅出尘的姿态,眼眶变得湿润起来,内心被一种叫做感恩的情愫充溢着,“俯视众生的上苍啊,感谢你将可爱的妹妹交还给我,您曾赐给我宁静的心,来接受我所不能改变的,从这一刻起,恳请您请再赐给我勇气来改变我所能改变的。”
“天天,齐天月!真的是你吗?”街对面处传来一道交织着欣喜和惊异,好像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齐天月茫然回首张望,在这个时空,她只有被动地接受小姨留给她的一切,所有的关系都是怪异的单向,她惟一能做的就尽快适应。
等到齐天月看清那甜美声音的主人,不由稍稍有些失望,那是一个各方面无论怎么看都非常非常平常的女孩,一袭月白色的连衣百褶裙,一枝乌木发卡轻轻别着齐耳短发,一张邻家小妹般的面容,然而当所有这一切组合起来变成这个人时,就有了种素淡的优容味道,她就那样婷婷地站在街的另一边,眼神清亮有如晴空碧海,齐天月看着她盈盈袅袅地向自己走来,意态悠闲而从容,如同高天流云,那样的纤尘不染,那样的曼妙自然,齐天月觉得自己就要被天地间涌出的无数洁白羽毛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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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六 草草杯盘供笑语 昏昏灯火话平生
更新时间2010-4-16 20:10:45 字数:5056
阁室明媚,案几横陈,杯盏森列,烟水氤氲,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温壶烫盏,封壶,乌龙入宫,洗茶,凤凰三点头,直至分茶,举手投足无不熟极而流,不带丝毫烟火气,齐天月望着女孩轻灵而娴雅的动作,想着眼前这个人自己本应对其熟悉之极,现下却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心下不由几分黯然,白衣飘飘,乌丝微扬,以及鬓角细密的汗珠,无不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置身的世界的真实性,逼迫她务必从一团乱麻中理出需要的头绪来。
从刚才见面时起齐天月就一直在谨慎地约束自己的言行,尽力不使姐姐和这个名字叫袁静姝的女孩子觉出什么不对来(姝,音shū,同“书”),同时也在尽可能地收集他们对话中同自己有关的信息,这般两线作战,其中辛苦不言而喻,饶是她全力以赴,仍嫌有力未逮,每每顾此失彼,中间几次露出破绽,好在她们都以为是自己重伤初愈,未能完全恢复所致,并未追问。同行不多时便转进一家茶楼,被齐心月三言两语挤兑住后,袁静姝不得不亲力施为演示茶道,齐天月也得以趁机整合一下适才收集的情报。
嗯,她的名字叫袁静姝,出身儒雅世家,自幼耳濡目染,擅长多种民族乐器技法和茶道,齐天月暗思世家功底果然非同寻常,难怪刚才见面时会给自己那么清丽幽雅的印象,袁静姝是小姨打小起的邻居和玩伴,现在的同班同学,以及一支名叫“凤凰于飞”的小型民族乐队的拍档,这次她来前来探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是看看自己什么时候方便出院,重回乐队,至于这个袁静姝的日常兴趣,爱好,习惯,这些本是为小姨所熟知的方面,自己还一点都没触及到。
想到这儿,齐天月又头疼起来,想在一个对小姨熟悉程度不亚于姐姐而自己却对其闻所未闻的人面前不露破绽,简直就是一场不公平到了极点的赌博,用手也猜得出露馅的概率有多么大,但此刻的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开诚布公地说自己其实是齐家姊妹三十年后的儿子和外甥?她们能信才怪,搞不好又会以为自己是被伤了神智,把自己再塞回医院去。没办法了,甭管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都只能一头走到黑了,齐心月无奈之余只能尽力宽解自己,假如我能不令这个女孩起疑,那我就一定可以从容应对任何人,那样的话,安全系数应该是很高的了吧。
“怎么了,天天。”袁静姝原本微笑着将双手持定了茶盏递与齐天月,却不料对方久久不接,只是出神,眼中表情变幻不定,不由有些担心,忙将茶盏轻轻搁下,起身绕过茶案至齐天月面前,怜惜地捧住了齐天月俏面,略怀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啦?”
齐天月心神一荡,立即清醒过来,看到袁静姝关怀的动作,脸上一热,忙道,“没什么的,我很好,不要担心,阿姝。”她端起茶盏啜饮一口,不着痕迹地脱离了袁静姝的双手。
“咦,小丫头睡了几天胆子变大了哦,连阿姝姐姐都降级成阿姝了啊,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成天阿姝姐姐长,阿姝姐姐短地黏在人家身边啦?”齐心月戏谑地拍了下齐天月的小脑袋,毕竟共处了十六年,细微之处洞若明烛。
糟糕,齐天月暗骂自己不够小心,听姐姐喊人家阿姝,也就想当然地有样学样了,一合不到便出现破绽,当下心念急转,思忖着该怎么掩饰。
袁静姝见齐天月神情尴尬,心知自己这密友素来面薄,于是淡淡地道,“没关系的心月姐,说起来,我更喜欢天天叫我阿姝,反正才比她大一个月而已,总被叫姐姐什么的也蛮不好意思的。”
“好好好,她喜欢叫,你喜欢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我多事啦。”齐心月故作悻悻地扮了个鬼脸,把齐天月和袁静姝都逗乐了,“茶也喝了,大小也捋顺了,我们是不是制定一下下一步的战略走向啊?”
“姐姐,我想和阿姝去乐队看看,可以么?”想到回家后即将同齐心月长时间相对相处,齐天月心里就底气不足,前生妈妈的果毅决断和今生姐姐的古灵精怪都令她颇感挠头,已经形成了一种只要面对便觉敬畏的固定心理弱势了,想到自己非常可能一个不巧在其面前穿帮,齐天月就惴惴不已,更别提去想之后的下场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这会倒宁可先从袁静姝靠近,慢慢磨合演技,况且还可以借机从袁静姝这里得到一些她对小姨的印象,从而间接减少在齐天月这个无论前世今生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人面前穿帮的可能性。
“不要了吧,你身子还虚弱,别到处乱跑的好,还连累人家阿姝。”齐心月如今对这个妹妹可谓是爱逾性命,且不论她舍命救了自己,单是十六年朝夕相依,也自非比寻常,生怕她再有半点意外,只是心下疼惜,不忍强硬拒绝。
“不要紧的心月姐,正好今天周末,乐队要来这间茶楼演出,也不用跑路,天天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肯定气闷的很,你就让我就陪她散散心好不好?”毕竟是真正的女孩子,心思细腻,袁静姝要比齐天月有策略多了,懂得顺着齐心月关心妹妹的角度入手化解障碍,她笑吟吟地走到齐心月身旁,揽过对方肩头,“你放心啦,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天天的。”
末了这一句,袁静姝把“你的”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齐心月听了俏面一红,啐了一口道:“好啦好啦,小丫头牙尖嘴利,说不过你,不过说好哦,天儿最迟不能超过十点回家,不然的话……”
齐天月闻言忙把脑袋点得有如小鸡啄米似的,袁静姝静静一笑不再多言,重新落座在齐天月身边,收敛神情认认真真地斟起茶来。
齐心月又吃一盏茶,起身取过坤包,抽出几张钞票塞给齐天月道:“跟大家玩的开心些,可别忘记时间啊,我先回家去收拾一下你的房间。”说完去前台会了茶钞,对袁静姝挥挥手,出了茶楼。
齐天月看着手中捏着的几张薄薄钞票,对比起前世妈妈给予自己的滔天财势,心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这点钱换作前世,对自己来说也就是一次小费的数目,而今却不知道是姐姐几多辛苦方才换来,但一阵啼笑皆非的冲动过后,升起却的是无限的感激和愧疚,看得出姐姐这段时间过得很艰难,脸色同最初见到时相比憔悴了很多,齐天月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姐姐,只是以她两世的经验也知道,无论再怎么艰难,姐姐都不会流露半点畏缩之态,更不会放弃,无论如何,从本质上说,现在的几百元同前世的动辄成千上万元,包含的殷殷情意并不因数目的微寡而相形见绌。思潮翻涌,手中的钞票彷佛渐渐变得烫手起来。
袁静姝见齐天月自顾自地出神,默默地替她将残茶倒掉,换上新茶,上前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秀发,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怜惜。
齐天月定了定神,问起相对更需要知道的事情:“阿姝,乐队其它人最近在忙什么?”
“都和以前一样,你这个核心成员住院了,大家就暂时又各忙各的了,柯吉士满世界跑着采风,魏明湖天扎在图书馆充电,只有我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啃课本,不过每个周末大家还是要聚在一起演出几场,免得配合生疏。”说到这里袁静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齐天月浅浅一笑,“不知道今天他们见到你会是什么表情,原本以为你还要至少一周才能出院呢。”
柯吉士,魏明湖,齐天月连忙将这两个名字印在脑中,真的是很小的一个乐队啊,只有四人,离最低十余人的正规标准还差好远,这么说来,还是玩票性质居多的说,只是,阿姝使用的乐器是什么呢,这样娴静淑雅的一个女孩,多半会是扬琴或者古筝什么的吧。
齐天月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袁静姝边聊边收集着资料,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服务生将茶楼中的仿古宫灯一一点燃,不一会便传来阵阵异香,原来这宫灯选用的蜡烛都是掺了香料的,配合茶楼中的红木桌椅,织锦屏风,雕梁画栋,倒也古色古香,情调盎然,此时茶楼生意渐隆,时有茶客推门落座,齐天月和袁静姝虽然坐在相对不起眼的角落,但两人的脱俗气质与清纯相貌仍不时引来旁人侧目,其中目不转睛惊为天人者有之,稍沾即走蜻蜓点水者有之,视若无睹道貌岸然者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更有一桌茶客三人,看模样倒也个个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只是面上淫邪贪婪一览无余,这三人不住地朝她们戳戳点点,还几次发出低低的谑笑,态度极其张扬,附近几桌茶客与过往服务生觑见他们丑态,也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齐天月被周遭一道接一道包含着叹赏、惊艳、玩味、意淫、猥亵诸多含义的目光扫的是如坐针毡,烦闷至极,她才成为女生还不到一个月,之前在医院接触的人也只限于姐姐,小荷与一些探视的老师同学,哪见过这种阵势,再加上想到换作前世,齐少爷说不定也会成为这行注目礼大军的一员,而今山不转水转,轮到自己忍受这等狂轰滥炸的洗礼,怎叫一个怒字了得。齐天月心中天风海雨电闪雷鸣,面上自然也就红云大起,流波婉转,艳丽无方。
袁静姝却是对此类情形见惯不惊,斟茶换水,提壶推盏一如既往从容不迫,扬头招呼服务生叫了两客点心后,她注意到了齐天月脸上红晕,也不由心中一颤,为齐天月这一刻的娇羞风韵有些迷失,不过稍后忙将座椅角度稍加调整,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目光,悄悄在桌下轻轻地握住了齐天月的手作为安慰。
齐天月感受到了从袁静姝传来的温柔和热度,心中躁闷稍平,对这个善解人意的可人女孩好感不由又增几分,将手微微紧了一紧以示感谢,不料袁静姝却因为她这一举动也飞红了脸,她可不知前世的小姨性子虚静,极少将心意明示,与袁静姝可算是同性相吸,这样的行为在过去十六年的交往中是绝无仅有的。
这时店门转动,一位猿臂狼腰的魁梧少年背着三口形状各异的黑木匣子走了进来,这少年一身牛仔打扮,颇为老成,只是眼神中不时流露的稚气泄漏了他的年龄段,他略一轮望,忽然面露喜色,径直朝齐天月二人所在的茶桌走去。行至桌前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身上三个木匣取下放稳,然后大咧咧地抽过一把座椅坐下,对齐天月道:“恭喜你这么快就出院了啊,齐天月同学,看来今晚大家又可以一起演出啦。对啦,是不是再给大家独奏一曲《良宵》,作为这么长时间没能领略到你精妙技艺的补偿。”嗓音颇为低哑,与他高大的身材殊不相称。
齐天月不知他是柯吉士和魏明湖中的哪一个,不好作声,只得抱歉地笑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袁静姝。
袁静姝会意地轻轻拍拍齐天月的柔荑,对那少年道:“天天今天才出院,精神还不大好,独奏什么的等下次好吧?对了吉士,这礼拜跑到哪里采风去了?弄得满脸的风尘仆仆。”边说着斟了盏茶推递给他,齐天月这才知道这少年是柯吉士。
柯吉士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懒洋洋地道:“听说有个化外国的净琉璃剧团正在周边城市巡回演出,我巴巴地坐了十四小时长途车赶去取经,谁想到人家是内部巡演,没身份的根本连根毛都看不到,哎,我好可怜啊,齐天月同学,给我倒杯茶抚慰下我饱经创伤的心灵吧。”说着把空茶盏推到齐天月面前,一脸涎笑地望着她。
齐天月顿觉一阵恶寒,随即又是一阵羞怒,这种不入流的雕虫小技,她前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自己也偶尔一用,但当此刻攻守之势逆转,她成为受方时,才发觉被一个没有任何好感的人纠缠是多么郁闷的一件事,再想到这个柯吉士黏着的目标实际上是自己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小姨时,更是无名业火勃发,但顾及到小姨的形象,不得不克制再三,最终她只是垂头不加理睬,把柯吉士晾在一旁,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大魅力,此时情态有如水莲花含嗔低举,柯吉士的眼睛都看直了。
不过柯吉士见对方久久不回应自己的热情,也不由有些尴尬,挠挠头皮正待发言,袁静姝却已经将他的茶盏斟满递了回来道:“天天才刚出院,你就别逗她了。”有人打圆场,柯吉士也就趁势收蓬,和袁静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种没有营养的废话,一边不时小心地瞟一眼齐天月。
齐天月看着柯吉士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心中对这个人的厌恶之情不断递增,索性不再参与谈话,一心一意地品起茶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天月正自无聊间,忽听柯吉士叫道:“魏明湖,你这蜗牛又是最后一个到,肯定又是在书堆里猎奇入迷了吧,害我们的天月妹妹等这么久,该当何罪呀?”
齐天月抬头一看,注意到桌上又多了位清丽少女,自然是乐队最后一个成员魏明湖了,她一身紫衣,在宫灯的掩映下明暗变幻不定,看来有种神秘的魅力,只是肌肤殊少血色,苍白异常,眸中也有股淡漠之意,使人觉得难以亲近。
魏明湖面无表情地轮视一周,对齐天月点点头以示问候,随即垂下头盯着手中茶盏,淡淡道:“想到要见你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眼就能看透,没有任何内涵可言的单细胞生物,就让人提不起劲来,不过还好天月的出现补偿了这种遗憾,只要你能保证不再作声,就一切都完美了。”
柯吉士被魏明湖噎得直翻白眼,气哼哼地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这两人只要聚在一起就没有不斗嘴的时候,只是铩羽而归的人必定是柯吉士,偏偏他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下次见面就又下贱兮兮地去挑衅,再被千篇一律地放倒。齐天月心中暗暗呼爽,果然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还就要魏明湖这种冰锥一样的本事对付柯吉士这大脸猫,袁静姝对此类场景虽说早已司空见惯了,但想到齐天月不能多待,就又连忙和起稀泥来,“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大家聚齐了,还是抓紧时间多合作几曲吧,天天可是要在十点前回家的。”
见齐天月和魏明湖都点点头,柯吉士赶紧就坡下驴,不再打嘴仗,俯身将乐器一一从匣中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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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 银瓶乍破水浆迸 铁骑突出刀枪鸣
更新时间2010-4-16 20:11:19 字数:5461
果然不出齐天月所料,袁静姝的乐器是古筝。魏明湖的乐器是二胡,柯吉士的是琵琶,瞧他指臂粗壮,居然选这么需要指端灵活度的乐器,却是有些奇怪了。齐天月自己的乐器,在她看来,自然是时刻不离身的玉箫了,虽然常规的民族乐队中箫的出镜率并不怎么高。
不料当她从随身丝套中取出那管玉箫时,袁静姝却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瞅着她:“天天,你今天要用甄陀罗么?对了,柯吉士不知道你出院,没有带你平时用的笛子。”
齐天月连呼侥幸,想不到小姨擅长的乐器不仅仅只有箫,还好袁静姝替她把理由想好了,虽说真要让她吹笛,也难不住她,前世在妈妈的严格要求下,她对各类古典传统文化倒是广有涉猎,琴棋书画,诸子百家,乃至医卜星算,均有得窥,但若不是柯吉士不知道自己刚刚出院,没有带笛子来,她几乎又要露出马脚。经袁静姝一说,她才知道原来手中玉箫也是有名字的,居然还是天龙八部之一,她想了想,估计是出自前贤“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的诗句,齐天月暗自叹息,这诗后两句是“箫声容与渡淮去,海上魂须七日招。”,大见愁苦郁结之意,好好一支玉箫,为什么小姨会起这么悲凄的名字,小姨啊小姨,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事呢?
齐天月随着三人行至茶楼歌台,待柯吉士同台前领班打了个招呼,便与大家一起坐定,各自调试完来,袁静姝的古筝细腻绮丽,魏明湖的二胡凄迷优美,柯吉士的琵琶宽猛兼济,齐天月更是神采悠扬,掌中玉箫光华莹润,音韵飘潇,佳人灵器,相得益彰,仪态飘逸宛如弄玉仙子御风重临,吸引了众多茶客的目光,只是难生亵渎之心,惟有刚才对齐天月和袁静姝指手画脚最肆无忌惮的那一桌三个茶客,见到如花美人居然是色艺双绝,更是兴致昂扬,满脸的垂涎三尺表情,稍顷,四人磨合完毕,正式开始了今晚的第一次合奏。
首先演奏的曲目是《夕阳箫鼓》,齐天月前世对此曲也是偏爱有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练习。很快她就摆脱了最初的些微生涩和慌张,进入了深层演奏时物我两忘的境界,婉转如意的箫声不绝如缕地随着她春葱玉指的按捺袅袅飘出,清新流丽,无不应手成曲。诸多茶客原本各自谈天说笑,此刻雅音一起,纷纷注视歌台,只见齐天月超逸、袁静姝娴雅、魏明湖神秘,立时被三人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如痴如醉地欣赏起来。
但袁静姝三人却是多少觉察出齐天月跟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这一曲《夕阳箫鼓》他们四人也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了,本是一首琵琶大套文曲,起承转合均应以琵琶为全曲核心,昂扬低徊都应由琵琶乐师发轫,余者各司其职以为辐辏,他们也一直这样做的。但今天的齐天月已非故人,相比起小姨,她的技法少了三分逸气,多了几许华丽,更为不同的是,齐天月此时可是男子心性,有着那股与生俱来的争强好胜的意气,再加上她对琵琶手柯吉士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因此在演奏中便有一点点意无意地同他争抢起乐曲主导权来了。
而柯吉士对齐天月这样的行为也由最初的突兀,好笑,逐渐变得惊讶,正视,不快乃至不服起来,平心而论,前世的齐天越,在箫技上的造诣还要超过齐天月,因为他对小姨怀着深深的仰慕之情,对小姨的一切也是爱屋及乌,而甄陀罗箫作为小姨仅有的遗物之一,自然倍受重视,闲暇无事便研习一番,他天分又不下于小姨,这样一个仅仅是随兴而为,一个却是求全责备,再加上浸淫时间长短不同,自然高下可见。
但柯吉士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其中奥秘的,他只是奇怪怎么齐天月一下子功力暴涨,已隐然有冲击他在乐队中的领袖地位之势,但男子汉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输给女子之手,更遑论是自己对其有想法的女生,当下他也只能全力发挥,尽力固守主导地位,但实力的差距可不是仅凭一时努力便能弥补的,二人宫商拒守间,各种高下端倪也随之显现。
柯吉士的脸色已然有些发青,琵琶声中渐渐掺入了一丝烟火之气,音色也呈不谐之相,这是他心态不稳急于求胜所致,对此听热闹的外行茶客虽然察觉不出,但落在袁静姝和魏明湖这等内行耳中,却是无所遁形,与此相对的,齐天月的箫声却依然故我不为所动,珠圆玉润,完美无暇,不但如此,她尚能行有余力地对柯吉士不时发出的焦躁之音加以补救,犹如海纳百川,随意赋形,一阵夜风穿堂而过,齐天月衣袂飘翻,神情恬然,宛如月宫仙子。袁魏两女不由相向对视,各自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奇之色,而魏明湖更是一副饶有兴味一探究竟的神情,她虽性格冷漠,却对未知的事物有着一种不可遏制的探究心理,否则也不会遍览群书以探佚猎奇了,显然,今晚齐天月迥异往昔的表现又激起了她的猎奇欲望。
奇怪的是,那三个好色茶客此刻居然也自一脸肃然,仿佛在认真倾听,叫人很难将此刻的他们同之前的厚颜猪哥联系起来。
柯吉士与齐天月争鸣几合,终因功力不敌不得不将核心地位拱手相让,琵琶声逐渐偃旗息鼓,龟缩二线,玉箫声转明亮,愈加从容不迫,君临龙视,便这样载浮载沉,直至曲终。齐天月吹奏的最后一道余音在歌台上空袅袅盘旋,许久方才散去,茶楼中原本鸦雀无声,直到此刻方才如梦初醒般地掌声雷动,齐天月四人起身或鞠躬或裣衽,复又归座,准备合奏下一曲。
“齐天月,没想到平时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你身上一定还有更多的的秘密对吧?”魏明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紧紧地盯住了齐天月。后者闻言不由打个冷战,心说只怕我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你也打死不信。
“天天今天用的可是甄陀罗哦,平时都是秘不示人的,当然和普通的笛子不一样的。”袁静姝又一次想当然地替齐天月找到了理由,只是她看着儿时起的玩伴的眼神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欣喜,又像是迷惑。
柯吉士却是气闷不已,输在一个女人手上,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完败,齐天月无懈可击的表现令他叹为观止,也将他的失败放大了十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柯吉士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着,女人,你只要当好你的花瓶就好了,比男人强是愚蠢的表现,齐天月,我要让你知道我比你强。
柯吉士烦闷欲裂,狠狠地将手中琵琶一拨,铮地一声,杀伐之意大盛,却是一曲《十面埋伏》,柯吉士面沉如水,运指如飞,仿佛要将无尽的郁怒尽数灌入手下四弦六相二十四品中,挑分勾抹,扣拂扫轮,揉吟带挽,种种手法层出不穷,当真令周围茶客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一桌三个怪客看了却是面现不以为然之色。
齐天月前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柯吉士那点小孩子脾气,却也不已为意,只是把了手中甄陀罗玉箫随着乐音一记记地点着拍子,神色中悠闲从容与狡黠促狭之意兼具,饶是袁静姝魏明湖这两位顶尖美女,见了她等这撩人意态,也不禁一阵心旌摇荡,几欲迷失,旁人自是不消说了。
唯有那三个怪客的注意力依旧在柯吉士身上,《十面埋伏》乃是著名琵琶武曲,对演奏者的技巧要求很高,随着柯吉士手下一个个繁难曲段的流出,这三人逐渐收起了狂傲不屑之色,当中一位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不到,双眼却凌厉有神的小个子更是露出了一种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表情。
很快一曲将尽,节奏也愈转激烈,柯吉士心无旁骛,已全然忘了自己是赌气争胜才行演奏的事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最后阶段的冲刺中,猛听金铁交鸣之声一窒,跟着啪啪二响,却是他手上加劲强催,琴弦抵受不住,已有两根齐齐自中断绝。
茶楼中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然而不多时这种安静便被打破了,一阵哄笑自那三个猥琐茶客桌上爆发而出,居中那矮个茶客更是夸张地拍击着桌子,仿佛见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物。
大堂领班眉头略皱,上前躬身温言道:“抱歉,几位先生,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用茶,可不可以请你们把声音稍微放低些,以免打扰到其他人好么?”
那矮个茶客冷哼一声,脸上满是鄙夷挑衅神情,道:“说到打扰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先呵斥我们吧,眼前这位先生,如此粗鄙的弹奏,只怕是更早打扰到大家吧。”这人语音格色怪异,全无抑扬,好似铲锅发锯,听来大是刺耳。
领班瞧这一干人脸色不善,忙陪笑解释道:“这位先生是我们茶楼特邀的民乐艺术家,刚才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矮个茶客蓦地仰天狂笑一通,大有睥睨天下之势,可惜身形短小,与其豪气殊不相称,倒显得颇为滑稽,他自顾笑了半晌,回头对左首一个身材肥硕,神情谄媚的中年人冷冷道:“什么艺术家,这样的三脚猫本事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中现宝,支那人就只会自欺欺人罢了。”后者连忙点首不迭。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齐齐变色,支那是卫国战争时期化外国侵略者对华夏国的污蔑性称呼,战败之后化外国向华夏国几番摇尾乞怜,支那一词更是缄口不提,至今虽已时移境迁,两国关系也早已“正常化”,但向来恩怨辗转,几近百年,数代血仇,岂能一旦搁弃,是以彼此民间各有激进势力鼓吹敌对,这中年人“支那”一词既吐,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十有八九是化外国人,而且自然算不上是什么对华友好人士了,在华夏大地嚣张如此,纯粹就是赤裸裸地挑衅,在齐天越的时代,化外国已经作为华夏三十六行省之一列入了华夏版图,虽然也不时有极端民族分子跳出狂吠几声,但大体上已被泯灭同化,这三人言行放到那时,多半是被送进精神病院。
此时茶楼之中却是群情激愤,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已在暗自摩拳擦掌,气氛一触即发,柯吉士更是目眦欲裂,全身微颤,便要作势欲扑,袁静姝虽然也是气得俏脸煞白,却仍将他牢牢按定,竭力使场面不致失控。齐天月和魏明湖倒是没什么动静,前者依旧正襟危坐,只是双眼微闭,偶一开阖,其中精芒不时闪动,后者面上最初的怒色惊鸿一现,随即变作苦恼矛盾之色一阵翻腾,最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转为了静观其变,一双闪亮妙目不住地在齐天月身上扫来扫去。
那矮个茶客对堂中紧张局势全然不以为意,仰天打个哈哈道:“少安毋躁,支那人,现在世界的游戏规则是有实力者才有决定权。”说着转头对右首一个面目姣艳有若人妖的年轻人道:“犬养君,让支那人领教一下什么是真正地琵琶技艺。”
“哈咿!”妖艳青年起身垂首肃立,从身旁的座椅上提起一只造型古旧的龙骨木匣,必恭必敬地开启匣盖,取出一样物事来。
“三河丸!!你们就是近期访华的净琉璃剧团艺人?!”柯吉士看清那件物事时,不由大吃一惊,那是一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独特而精美的造型,令他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件华自夏国唐朝起便流失到化外国的瑰宝,无数珍珠和珊瑚在腹板与拨面处组成了一幅极富东亚风情的生动图案,吃堂中烛光一映,显得无比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那名叫犬养的青年又自匣中取出一支以黑檀木为柄,顶端镶以黄杨木的拨子拈在手中,对着柯吉士近乎妩媚地一笑道:“支那先生,在下犬养能活,化外国井上净琉璃剧世家第一琵琶法师,请多指教。还有,我们此行不是访华,是来播撒我国伟大文化的精粹的。”他明明听得懂那矮个茶客的华夏语,这番话却是用化外国语说的,齐天月扬声译出,堂中登时又是一片群声鼎沸,柯吉士脸色阵红阵白,张了张口,却没能说些什么。
犬养能活不再多言,抱定三河丸归座,拈拨子的手捏个兰花诀,忽然展颜一笑,发手扬拨,琵琶一物,虽自华夏流入化外,算来是一体本源,但时日久远,至今两国演奏技法已有不同,这化外国琵琶却是不修指法,全部功夫便都在这一支拨子上,只听得“嗡”地一声,清音缓缓荡出,有如寂静湖面上一滴夜露跌落激起了层层涟漪,原来这犬养能活适才看似信手一拨,实则却是一连串细微之极的拨挑拢抹动作组合而成,故此声音听来跌宕凝合,婉转有致,齐天月冷眼旁观,以她前世的造诣功底,自然看得出其中玄虚,心中暗道这化外国小鬼子倒也不全然是妄自尊大,百年世家,毕竟手底有些真材实料,这一手万流归宗委实门道不俗,换了她也不能神完气足地照办得到,柯吉士与之相比,相差显然不止一筹。
犬养能活面含浅笑,眼蕴春水,牢牢盯住了柯吉士不放,手下章节却丝毫不紊,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声韵华然,旋律飘扬,众人一时听得有些失神,面上忿色也渐渐霁散,齐天月却是蛾眉轻攒,袁静姝三人脸色也是难看异常,原来犬养能活弹拨的这一曲不是别的,正是臭名昭著的《君之代》,这首歌曲在华夏卫国战争时期成为化外国歌,是其进行侵略扩张的开始的标志,《君之代》所到之处,血流川原丹,积尸草木腥,无数华夏民众惨遭无辜杀害,一曲《君之代》,可谓化外国军国主义的象征,齐天月前世时,那些极端民族主义得跳梁小丑就常常用这首乐曲为卫国战争时期的化外国战犯招魂。而今时距化外国无条件投降也已近百年,曾为华夏大地带来深重灾难、空前浩劫和奇耻大辱的《君之代》居然再次在曾饱受它蹂躏的国度响起,齐天月娇弱躯体里蛰伏的,也是一盏血性未泯的男儿灵魂,对此焉能不惊怒交加。
不一刻,犬养能活一曲堪堪弹毕,只见他收拨当心一划,余音嗡然,不待彻底寂灭,又长声颂道:“愿我皇长治久安,愿我皇千秋万代,直至细石变成巨岩,长出厚厚的青苔。”正是《君之代》的歌词,这次,他却是用华夏语念出了。
柯吉士面如死灰,汗出如浆,脸部肌肉抽搐不已,显是内心痛苦已极,眼前这个犬养能活的琵琶技法是他所望尘莫及的,之前同齐天月斗乐败北,不过少年意气之争罢了,但在自己的祖国大地,被百年宿敌以自己的拿手技艺,弹奏着曾深深折辱了自己民族的歌曲所趾高气扬地击败,他的羞愧愤懑实在是无以复加,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寒声道:“阁下技法高明,鄙人自叹弗如。”说罢双目一闭,强忍着不令眼眶内的泪水落下,众人闻言“轰”地炸了锅,切齿声,叹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袁静姝魏明湖两女对视一眼,各自流露出了愤恨不平却又力不从心的神情。
犬养等人得意洋洋,昂首向天,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柯吉士缓慢至极地将自己的琵琶举过头顶,犹豫片刻,终于一咬牙闭目,向下砸出,却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落地崩裂声,他只得疑惑地睁开眼睛。
一只白玉素手横空划出,接住了仅余二弦的琵琶,此时月上中天,满堂辉光如银,夜风吹过,齐天月长发飞舞,神色冰冷,宛如女神一般,圣洁凛然莫可逼视。
“腐萤之光,焉得与皓月争辉,既敢犯我华夏天威,今日便教尔等知晓孰谓夏虫不可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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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 大小独当三百阵 纵横只用五千兵
更新时间2010-4-16 20:11:46 字数:5110
齐天月神情肃然,语气庄严,这一番话力道铿锵,虽有挟山超海的豪气,却丝毫不令人觉得是炎炎大言,众人瞧她粉面含威生嗔,色冷如水,虽带三分薄怒,却也自有一段迷人风情,她一出头,袁静姝大感惊奇,掩了小口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刚认识这位十六年来的玩伴一样,柯吉士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魏明湖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神情,更加饶有兴味地注意着场中的变化起来。
犬养三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放声大笑起来,一边还不住地用淫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齐天月,尤其是犬养能活,一副垂涎欲滴恨不得眼前把这勾人小妖精一口吃掉的表情,他眼珠略一转动,随即对居中的矮个鬼子鞠了一躬道:“龟田代理家主阁下,请允许我与这位小姐同音论技。”
那矮个鬼子是化外国井上静琉璃世家这一代的实际掌权者,龟田太保,井上世家这一代的家主年纪未满二十,尚不到族规中指定的可以接掌家族岁数,按照族规便由他这位资历最深的元老暂理族中一应事务,同音论技牵涉到家族荣誉,故此犬养能活有这么一请示。
同音论技在化外国中的历史由来已久,古天皇时代,卜乐一家,宗室祭拜天地,祈禳社稷之时,巫者除了占钻筮算,多半都要载歌载舞,以求取悦神祗,得赐大威灵能。一来二去,不同派系的巫者为了争夺可以左右皇族的话语权,在较量本行卜算本领之外,同音论技也就应运而生了,所谓同音论技,是指双方乐师以同种乐器,演奏同样乐曲以争高下的方式,失败者自身所属巫者派系下场如何自不待言,其本人除了尚须答应胜者全部要求之外,终身更不得触碰任何乐器,一名乐师身陷此境,实在是比死还惨的命运,故此多有立时切腹以雪耻者,时光荏苒,这同音论技之法流至民间,因其大大迎合了化外国民偏激狭隘的品性,非但没有消亡,反而更加茁壮发展开来,成为惨烈度仅次于御城争棋的不见血的决斗方式,一直保留到了今日。犬养能活欲与齐天月同音论技,其司马昭之心,可见一斑。
有着前世丰富文化底蕴的齐天月自然知道犬养能活打的什么鬼主意,却是不怒反笑,道:“在下齐天月,忝居天心乐派执掌,在此郑重接受犬养阁下同音论技之挑战。”这天心乐派的名称,却是她从姐姐与自己名中各摘一字而来。
犬养能活见了齐天月如花的笑靥,不禁又是一阵心痒难搔,忙对龟田太保道:“代理家主阁下,事关名誉,无论如何,务必要同意我的请求,拜托了。”
龟田太保人老成精,见齐天月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态,心下觉得只怕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但此刻已势成骑虎,欲罢不能,若不允许犬养能活同音论技,之前的威风就此丢个干干净净不说,回头族中的责难之声只怕就要逼得他非引咎辞职不可,但他毕竟老奸巨猾,略一盘算,便有了计较,当下正色道:“犬养君,我以井上世家代理家主名义,允许你与这位小姐同音论技。”
犬养能活登时大喜过望,用力一顿首道:“哈咿!”取了三河丸便欲上前,哪知龟田太保却又起身一伸手,将他拦住了。
犬养能活大惑不解,心道难道龟田阁下心怯了,一个支那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凭自己的技艺,笃定让她一败涂地,想到这娇滴滴的小美人不得不任自己予取予求,在身下婉转承欢的诱惑画面,不由得又吞了一大口口水,忙又向龟田太保道:“代理家主阁下,我以井上净琉璃剧世家第一琵琶法师身份起誓,一定要让这支那女人输的心服口服,不论身心,全都臣服于我。”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大噪,呵斥谩骂如潮不断。
“不要脸的化外国小鬼子,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齐小姐,我出十万,你一定要狠狠教训教训这个小王八羔子。”
“妈了个巴子的,老六,召集弟兄,老子要废了这几个人渣。”
龟田太保全然不为此刻形势所动,只是咄咄逼人地盯着齐天月道:“适才犬养君业已献技,现在还请齐执掌不吝赐教。”
柯吉士勃然大怒,双目赤红几欲滴血,他喘了几口粗气,恨声道:“死化外鬼子,你休想让华夏人演奏《君之代》,这样的音乐只配在厕所里放!”
龟田太保左首那一脸谄媚的胖子闻得此言,立即面色一变,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化外国和我们华夏国一衣带水,世代交好,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友国神圣的国歌,还不快向龟田先生道歉!”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胖子居然是华夏本国人,看到此人对外阿谀逢迎,对内色厉内荏的无耻行状,再想到原来龟田这个老鬼子心思这般恶毒,倘使齐天月不肯依言弹奏《君之代》,就算是没能接下对方的题目,这同音论技,便是不战而败了,但若不管不顾地接受挑战,去弹那为军国主义歌功颂德的《君之代》,更是终身难雪的耻辱了,明了此节,无不怒火填膺,愈加鼓噪起来,当下茶楼局面大乱,叫阵之声不绝于耳,宛若沙场。
齐天月玉容无波,不露半点喜怒,只是淡淡道:“便依阁下所言。”众人大感愕然,但瞧她全无惊惶之态,再念及适才她那冠绝红尘的绝妙箫音,只得纷纷按下心中焦躁,静观其变。
一旁早有侍者捧上一具完好琵琶,欲要替下齐天月手中残品,她却素手一扬,拦止笑道:“不必替换,化外国米粒之珠,黯淡微光而已,便只两弦,也足够教其管窥我华夏琵琶无上玄妙,多了却是浪费。”
这番话可把个犬养能活气得要死,他天赋聪颖,又是自幼在素以琵琶技艺著称的井上世家研习,十五岁时已臻大成之境,单枪匹马以一架三河丸会遍四岛九国此道高手,未尝一败,闯出“井上家的无双犬养”好大名头,而今被齐天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般居高临下地视若无物,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狠狠一拍茶桌便要起身詈骂,却被龟田太保一把按住,这井上世家代理家主性子阴骘,眼见齐天月如此玩弄玄虚,反而愈加收敛了轻视之心,要看看她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齐天月道声“有僭了。”以左手持定琵琶曲颈,却不放置怀中,反而上举过顶,复向脑后翻转,将琵琶背朝前置于身后,跟着右手自肘倒背,在背后挑了挑仅余的双弦,双手反操之下,身姿更显曼妙浮凸,虽说婀娜曲折之至,却与通常琵琶弹姿全然不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弹琵琶!!”柯吉士却是个识货的行家,一眼便认出了齐天月这副架势,正是昆煌石窟中唐一百一十二窟壁画中的一幅——《观无量寿经变》之中反弹琵琶自在飞天的形象,在他心底原以为那是属于神的专擅,却不料齐天月居然有此神通,他望着齐天月的绝美风姿,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反手拨弦自在弹,盛唐流韵袅千年。”
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二人猛听“反弹琵琶”四字,不由齐齐悚然动容,各自对视一眼,只见彼此满眼的骇异和疑惧,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哪路神仙,齐天月尚未起手弹拨,他们鄙夷之心已然尽去,龟田更是贼眼乱转,不知在暗自打什么鬼主意,他盘算片刻,又对齐天月道:“齐执掌,还请赐教,好让我等见贤思齐。”正是步步紧逼,要让齐天月就范,弹那《君之代》!
齐天月微微展颜一笑,道:“少安毋躁,化外人,现在世界的游戏规则是有实力者才有决定权。”这句话适才龟田曾在犬养炫技之前甩给众人,此刻除了将支那两字改成化外,又被齐天月完璧归赵了,众人哪有不凑趣的道理,纷纷轰然叫好。
龟田太保脸色铁青,干笑道:“齐小姐,我们化外国人可不是只会嘴头斗狠的懦夫,说了却做不到是最被人所不齿的。”他心中愤恨,不觉失态,连敬称都忘了。
齐天月脸色一肃,不再多言,随即右肩微耸,跳珠鸣玉般的连串乐音已自背后响起,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全,毫无窒涩,众人想起此刻她只有两弦可操,却如此举重若轻,如履平地,当真是神乎其技,心下皆是赞叹不已。只是韵律古怪异常,殊非《君之代》原有音节,犬养能活只听得一拍,顿如溺水之人捞住救命稻草一般电射跳起:“你弹的不是《君之代》,你输了!哈哈!”齐天月不去理他,只是弹个不休。
茶楼众人神情惨然,想到这如同嫩蕊美玉般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没能斗过这两个化外鬼子,心下戚戚,各将郁怒的目光射向二人。只见犬养能活兀自志得意满地叫嚣不已:“哈哈,小姑娘,你输了,不用再弹了,我们商量一下,我该提什么要求呢,桀桀桀桀……”
然而他手舞足蹈一阵,突然间身形一僵,双眼睁的溜圆,同龟田太保一起,张口结舌地望着仍在弹拨不已的齐天月,一动不动,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反观袁静姝三人,却一扫沮丧之色,俱是面现狂喜,众人均觉诧异莫名,茫然不知其中关窍为何。
又不多时,齐天月轻轻一振纤指,弦声响遏行云,盘旋片刻,终于戛然而止。此时月白风清,万籁俱寂,齐天月肤容胜雪,裙裳如云,绰约静穆宛似凌波仙子,使人莫敢逼视。
齐天月放转双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对龟田二人略一裣衽,道:“幸不辱命,尚请二位阁下见教。”
此时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总算从石化状态中解脱出来,默然良久,龟田费力地干咽几下,用苦涩的语气道:“齐执掌技法通神,居然凭区区两弦都将《君之代》倒弹如流,是我们输了。”
齐天月笑道:“华夏天国,纵是一草一木,又岂容沾染异族气息,在下倒弹《君之代》,只是不想污了朋友的琵琶。”
龟田二人面色灰败,垂头丧气,先前的嚣张意兴已是涓滴无存。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敢情齐天月早已成竹在胸,一通倒弹下来,一则打破了龟田妄想将之逼入两难境地的恶毒盘算,二来也彰显了远超犬养能活不知多少的精湛技艺,正是一箭双雕的绝妙运筹。想通此节,茶楼中登时欢呼四起,这场斗法一路看来,当真是目眩神驰,双方各施神通,斗智斗力,终于齐天月技高一筹,以一架残损琵琶,反手倒弹,卓妙成曲,实令龟田二人不得不服,大获全胜,众人心情也随之起伏荡漾,此时方能一吐为快,又哪有不大喜若狂的。
齐天月团团一揖,朗声道:“幸得诸位朋友呐喊助阵,齐天月铭感五内,在此谢过了。”毕竟男生心性,不同女儿,举手投足,多了三分飒爽英气,众人更觉其蓬勃可爱,俱都赞不绝口,若不是齐天月刚才得表演太过艳绝超俗,使人多生敬仰之心,当下就要有几个自命风流的少年公子上前搭讪。
袁静姝三人望向齐天月得目光也变得异样起来,魏明湖是好奇和期待,袁静姝是惊喜和怜爱,柯吉士则是感激和崇拜,还有一些晦涩难明的意味。
齐天月待堂中气氛稍稍平息,又向犬养能活道:“犬养阁下,同音论技的规矩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犬养闻言脸色益发难看,低低咕哝几句,终于极其缓慢地起身,向齐天月俯身跪下,以脸贴地,涩声道:“我犬养能活与阁下同音论技败北,在此发誓,终生不再触碰任何乐器,有何要求还请阁下示下。”
齐天月嫣然一笑,道:“我也不如何为难你,只是我华夏有句话叫做‘叶落归根’,这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自我有唐一代流落海外,漂徙沉沦这许久,也是时候回到祖国怀抱了,还请交还。”
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闻言登时面色大变,这三河丸作为井上世家的镇族之宝传延至今,已经成为整个化外国静琉璃界的精神象征了,又岂有拱手相送外族人手的道理,哪怕这外族人才是宝物的正牌主人也不行。
当下龟田太保强打精神道:“齐执掌见谅,三河丸是我井上世家镇族宝器,我和犬养君都无权处置,恳请齐执掌换个要求。”
齐天月面色一紧,娇声叱道:“败军之将,尚敢言勇?适才阁下有言,你们化外国人可不是只会嘴头斗狠的懦夫,说了却做不到最是被人不齿。鄙人听闻,好生感佩,心道化外国人果然风骨遒劲,现下阁下难道要把这话咽回去不成?”这齐天月真可谓是慕容世家的最佳候选传人了,一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被她运用的是出神入化,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众人哄堂大笑,更牙尖嘴利之徒高声道:“犬养能活,犬养能活,小鬼子被狗养着都能活下来,肯定擅长吃屎了,齐小姐不是白问嘛。”此言一出,堂中更是炸了锅一般谑声潮起。
龟田二人羞愤欲死,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偏偏发作不得,三河丸委实关系重大,此次带出,除了意在炫耀之外,尚有其它目的,孰料他二人不知低调收敛,触犯众怒在先,炫耀宝物在后,终于踢到铁板,惹来了齐天月这魔女,捅出了塌天大祸。
龟田还待要分说,一旁默不做声许久的魏明湖却突然插言了:“听说化外民族是个最重名誉的民族,不知道盛名之下,其实如何,在座的各位朋友今日都请做个见证,倘若言过其实,不妨向各大媒体广为宣传,也好不让更多不知情之人误会,大家赞成不赞成?”后面这几句却是向茶楼中众人扬声吐出,众人轰然应诺,有好事者已然取出手机,DV,只等抓拍罪证了,瞧不出这魏明湖素来冷漠,居然内里如此古灵精怪,还是个打闷棍的高手,齐天月同她交换一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丝黠笑,像极了两只偷吃完小鸡没有抹嘴的小狐狸。
龟田太保面色惨白,用几乎无法觉察的幅度对犬养能活微微一点头,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成为井上世家的罪人,至多引咎辞职,可要是成为整个化外民族的罪人,只怕切腹自杀都难辞其咎了。犬养能活用极其凝滞的动作将三河丸捧起,膝行至齐天月身前,举过头顶。
齐天月将手中残损琵琶递还给柯吉士,垂首注视犬养手中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良久,曼声吟道:“胡无人矣。”终于一伸手,将在异域哭泣了一千四百余年的华夏灵物揽入怀中。
堂中银光大作,却是众人在抓拍镜头。
“噗”犬养能活口中鲜血狂喷,望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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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九 朝士忽为天外士 故人仍是眼中人
更新时间2010-4-16 20:12:13 字数:4921
“天天,好天天,求你了,跟我说说总可以吧,为什么你的琵琶会弹的那么好嘛。”袁静姝忽闪着一双剪水秋瞳,无比期待地望着齐天月。
齐天月只觉头大如斗,刚才在茶楼中她被那两个化外鬼子激怒,一时忘形,凭借前世习练的精湛技艺击败犬养能活,赢回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艳惊四座,却给自己惹来了天大的麻烦,狼狈不堪地应付完那些一波波热情过度的茶客、侍者,还有茶楼经理后,总算在袁静姝的掩护下,以时间不早为借口摆脱众人纠缠,叫起魏柯二人,匆匆抽身离去。
然而攘外既罢,安内必然接踵而至,首先发难的是魏明湖,出得茶楼,她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扯住齐天月道:“天月,直觉告诉我,在你的身上,还有着更多奇妙的秘密呢,对不对?你真是个神秘宝宝。”
齐天月苦笑一声,心说你才是个神秘宝宝呢,饶是少爷我活了近四十年(她把自己和小姨年纪加一块算了),对你居然还是看走眼了,刚开始居然以为你不过是个抱虚守静的书卷冰山美女,谁知道卸下外表冷静淡漠的伪装,内心居然这么好奇无厌,简直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偏偏直觉又准的可怕。
齐天月苦恼地抓抓头发,却不知道自己娇俏的情态落入三人眼中,又引发一片出神,柯吉士更是恍然若失,齐天月径自对魏明湖道:“别瞎猜,我哪儿有什么秘密啊。”
魏明湖不置可否地笑笑,脸上全然是一副我明白你有苦衷的神情,她轻轻搂住齐天月的脖子,凑在她耳边低低地道:“知道啦,在外人面前不好说对不对,下次我单独约你出来讲给我听喔。”
齐天月只觉身畔佳人吐气若兰,几缕温热掠过耳际,有种麻酥酥的奇妙感觉,有些愉悦,又有些迷醉不知不觉地在心间升起,身上也不由地生出几分燥热,齐天月暗叫不妙,虽然是女孩儿身躯,可自己的内心总归还是男生,现在魏明湖这么搞法,对她来说不啻是身心的双重刺激与煎熬,想到以后类似的情况想必还少不了,自己前世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正人君子的,万一一个把持不住,有点什么过头的行为,那不是要败坏了小姨的清白名誉,她却没想到原版的齐天月本该已经香销玉陨了,还哪儿有什么以后。
一念及此,齐天月不禁满面红霞,连忙挣出魏明湖臂弯,深深呼吸几次,努力把纷乱暧昧的心情平复下去后,无奈地对魏明湖道:“我不骗你啦,真的没什么秘密啊。”
魏明湖似笑非笑地望着这月光下的无瑕精灵,心中回味着刚才她同自己贴身接触时的羞怯情态,觉得这小丫头还真是纯真可爱啊,居然会让那一瞬间的自己有种冲动,想要再靠近,触摸她,这么想着,魏明湖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了几丝红晕,她定了定神,对齐天月笑道:“是啊,我知道没什么秘密啦。”
但待见齐天月如卸重负的表情时,魏明湖却又好死不死地续道:“因为你要把所有的秘密跟我分享嘛。”
齐天月彻底无语了,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妖精,她简直就像如来手中的孙猴子,任是有千般本事,也逃不出人家掌心,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一旁已经看她们表演很久的袁静姝和柯吉士。
袁静姝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上前安慰地拉起齐天月的小手,这魏明湖平时最多也就是遍览群书,在书堆里探秘猎奇,而对现实中的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说起来她也是今天才见识到,只能同齐天月一样手足无措。
柯吉士自打刚才在茶楼见看到齐天月反弹琵琶起就一直反常地沉默着,见齐天月目光扫来,先是愣愣出神一阵,接着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脸端严地向她和魏明湖走去,步履方正无比,只是身后若干大小乐器匣子随之动荡不已,瞧去大是滑稽,他走到二人身边立定,嗫嚅半天,终于对齐天月道:“齐天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第一个同你分享你的秘密。”声音虽轻,却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蕴涵的追求之意。
齐天月先是翻江倒海一阵恶心,随即气跌,这个柯吉士,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了,刚才要不是自己仗义出手,他铁定要被茶楼里民族自尊心严重受挫的茶客们暴捶一顿,现在甫一脱难,色心又起,非但不帮自己抵挡魏明湖,反而跟着掺乎进来,他还嫌不够乱么,瞧今晚刚见面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对自己有意思,可毕竟也没有什么太出圈的言行,难不成折腾了这一场后,把自卑都化成勇气了?哎,有道是烂泥糊不上墙啊。
魏明湖好整以暇地看着齐天月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她轻轻捏了捏齐天月的脸蛋,道:“看来你的魅力还真不小呢月月,男女通杀哦。不过呢,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啦。”齐天月双手被袁静姝握着,闪避不及,只得任她轻薄,心中哭笑不得,连被她改了称呼也顾不上计较了,只是想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以前是自己调戏女孩,现在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轮到少爷我被女孩调戏了。
魏明湖挥挥手,招来一辆的士,开门坐入,想了想,又摇下玻璃,道:“月月。”
“还干吗啊?”齐天月没好气地应道。
魏明湖诡秘地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说着口型虚张,却不出声,一字一顿地摆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一句,然后不待齐天月有所回应,迅速招呼司机一道烟儿溜之大吉了。
齐天月抱住脑袋就是一通呻吟,从袁静姝口中得知他们四人都是同班同学,看来以后真是很难避开这个魏明湖的穷追猛打了,这当口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是这么个下场,刚才打死她也不会帮柯吉士出头,现在倒好,招惹了这么一个超级牛皮糖魔星,以后估计甭想安生了,最要命的是,万一跟魏明湖接触太多,很可能哪天一不小心就露馅了,想到这些,齐天月就越发把柯吉士这个祸根恨的牙痒痒的。
偏偏我们的祸根同志是个甚少觉悟的主,见齐天月闭目不语,好像自己没有表白过一样,不由心中发急,又低声道:“天月?”这次却有了些焦灼难耐与患得患失的味道在内了。
这一叫不要紧,犹如一滴水落入油锅,顿时让齐天月暴走了,对魏明湖这个女孩,因为还受自己男孩心态的影响,不好太强硬,对柯吉士这个男性可就没什么顾忌了,立时凤眼圆睁,檀口疾张,用尽可能凶狠的口气道:“柯吉士同学,我们的关系没那么近乎,下次请称呼我的全名!”
笑话,前世她齐少爷可是拿这种称呼变换的伎俩撬开过不知多少难以接近的女孩心扉,甭管她态度怎么坚决,只要这称呼一改,就意味着彼此距离无形中拉近了不少,有什么进一步手段也可以陆续施展了,所以防范这一手的最好方法就是坚壁清野,不给对方任何取得微小进展的机会,她前世又不是耽美一族,柯吉士这副德行,她连正眼瞧瞧的兴趣都欠奉,更别说此时他打的是自己小姨的主意了,自然毫不犹豫地祭出杀伤力最直接的手段。
柯吉士的把戏被戳穿,脸红到了脖子根,把袁静姝逗的吃吃娇笑不已,齐天月也是暗暗好笑,心说老兄,这么薄的脸皮还好意思出来泡MM啊,果然还是纯情少年哪,道行太浅,连句重话都受不住,这脸色跟蒸熟的螃蟹也差不多了。
柯吉士可不知道齐天月肚子里已经笑翻了天,为了化解尴尬,赶紧又没话找话道:“哦对了,齐天月,这架三河丸,还是我替你保存吧?下次演出再带来就可以了。”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龙骨木匣,刚才犬养能活被齐天月气得吐血,龟田二人架了他匆匆离去,这匣子也忘记带走了。
齐天月正色道:“首先再纠正你一个称呼上的错误,三河丸那是化外鬼子对这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叫法,华夏人是不该认可的,第二,这架琵琶也不劳你辛苦保存了,它是我个人的战利品,而且我在乐队中使用的乐器也不是琵琶,所以综上所述,还是交还给我的好,对了,你不说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谢谢你提醒啦。”跟着甜甜一笑,从看痴了的柯吉士手里接过匣子,受他托管就免不了要有来往,惟恐避之不及的齐天月自然也不会中这第二个圈套。
齐天月对柯吉士挥挥手道:“先走了,回头学校见。”说完拉起袁静姝,嘻嘻哈哈地按照前世的记忆向三十年前妈妈的老屋地址走开了。
柯吉士傻傻站了半天,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他温柔地将手举在面前,轻轻捻动指尖,回味着刚才交接木匣时同齐天月无意中触碰时滑嫩细腻的感觉,良久,方才一字一顿地道:“我是不会放弃的,天月。”
此时正在疲于应付袁静姝好奇心的齐天月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袁静姝见状忙道:“怎么了天天,觉得冷吗?”
齐天月摇摇头道:“没什么,阿姝,我有些事想问你,可以么?”
茶楼斗乐所带来的兴奋是短暂的,一从喧嚣扰攘中脱身出来,那一度被驱赶到灵魂深处的浓浓的孤独感就又无可救药地弥散开来,夜凉如水,长街无尽,下意识地迈步在这车水马龙,万家灯火的都市,齐天月只觉得天地逼仄不已,连个容身的角落都遍寻不着。
袁静姝担忧地望着齐天月,从今天下午一见面,她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个十六年来的伙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体会,是十六载朝夕相处所领悟到的隐隐相通忽然关闭的惶恐与疑惑,但愿是我多心了,这么安慰着自己,她对齐天月温言道:“怎么突然跟人家这么客气起来,明知道不会拒绝你任何提问的啦。”
“阿姝,你说人是有灵魂的么?”鳞次栉比的街灯将少女的身影反复拉长,稀释,直至归于浓黑而深邃的虚无。
袁静姝不提防齐天月居然会问出这样一个玄之又玄的问题来,她皱眉静静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答道:“我想是有的吧,我希望会有,那应该是一种超越感官辨识、超越物理现象、超越哲学思维的存在吧。”
“那么,假如,”齐天月的呼吸急促起来了,“我只是说假如,有一天我的灵魂变得对你来说非常陌生,好像另一个人似的,你会怎么看我呢?”
袁静姝没有立刻回答齐天月,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平和而静谧,如同夜幕中恒久的星辰,让齐天月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秋夜的清凉再次沁入心田。
“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我妈妈送我们的那两对手链么?两对一模一样的莲花红玉髓天眼手链,那么的美丽,均匀,细腻,我们开心的不得了,戴着它们跑啊,跳啊,唱啊……”袁静姝语音迷离,如同梦呓,“后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真的好疼啊,还把左手的手链也摔散啦,玉髓珠粒滚得好远,到最后我们也没能全部找到,我那时哭得好伤心,你怎么安慰我都止不住,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因为我的手链散啦,再也不是以前完美的那串了。”
“后来你把你左手的手链也扯断了,把那些玉髓珠粒抛的远远的,然后跟我说:‘好啦,现在我们的手链都一样啦,以后都只戴右手就可以了哦,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喜悦的,哀伤的,我都会同你一起承担。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袁静姝的眸子中闪动着几丝迷朦和沉醉,“后来我知道最后那是一句歌词,可我依旧喜欢,因为从你对我说的那一刻起,它就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越来越多的经历让我越加懂得它的意义,它让我无论在怎样困难和失意的境地,只要一想到‘天儿一定会和我一起承担的’,就又会立刻有了支持下去的勇气,这样的勇气是你赐予的,天儿。现在,我也要对你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喜悦的,哀伤的,我都会同你一起承担。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
袁静姝慢慢转到齐天月身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不再言语。
齐天月强忍着推开袁静姝的冲动,这样的温柔只是属于小姨的,而不是齐天越的,她没有资格占据和接受,我不是那串完美的手链,可是,一离开的话,就会又被无所不在的孤独所包围了吧,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好可怕,好难承受,哪怕是借来的也好,这一刻就让我暂时依偎着这样的温柔吧,暂时忘却那些令人不悦和哀伤的事情吧。齐天月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的温暖和柔软,却依旧有种忍不住流泪的感觉,袁静姝舒缓悠长的气息在耳畔清晰可辨,令她的僵硬的身躯渐渐变得舒展下来,安详和满足感随之上涨乃至满溢起来,拎着龙骨木匣的手也随之一点点变得无力。
“啪嗒”木匣摇晃许久,终于掉落在地,惊醒了沉浸在温馨中的二人。
袁静姝连忙上前,俯身拾起木匣,若有所思地道:“天天,它现在不叫三河丸了,是不是要再起个名字呢?”
齐天月略一思忖,灿然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我凭借胸中一点华夏浩然正气,击败小鬼子,把这流落千里异域的宝物赢回,凭海临风,不亦快哉?就叫它快哉风吧。”
袁静姝粲然一笑道:“快哉风,快哉风……真是好名字,对啦,你刚才在茶楼里面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还真是……帅呆了。”
齐天月心下得意,道:“那当然啦,想当初本少爷……”说到一半惊觉不对,自己现在可是女孩身份,急忙刹车住口,痴憨的样子把袁静姝逗的娇笑连连,花枝乱颤,齐天月绷着脸苦忍半天,终于憋不住也笑出声来。
猛听角落里一个猥琐的声音道:“妹妹们嗓子挺嫩啊,跟哥哥去KTV吧。”随即几条黑影自各方闪出,将齐天月二人围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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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长剑一时天外倚 乱云多绕月边飞
更新时间2010-4-16 20:12:41 字数:5218
袁静姝一惊,忙拉了齐天月低头就往人圈外走,可没迈出两步,对方已有两人分头向前一挤,将她们去路挡死,当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嘿嘿,是两个雏儿呢,还会害羞。”正是先前出声调戏之人。
袁静姝更不答话,身形急转,欲再觅路脱身,但哪有机会,那人一声唿哨,对方如法炮制,又分出数人,将她们一应可能的退路尽数堵死,此地本就是条深巷,这下更是插翅难飞。
袁静姝眼见抽身无望,只得立定,转身瞪着那先前发话的看起来像是这些人头目之人,提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再不让开的话,我可要喊人了!”只是声音微微颤抖,全无震慑之功。此时她方瞧清那人面目,见他尖嘴猴腮,一对鼠目黑少白多,其余各人无一不是面目丑陋之辈,不由心头又是一阵烦恶,握着齐天月的手又紧了几分。
那人奸笑一声,道:“做什么?当然是做爱……做的事咯,你想喊尽管喊好了,哥哥给你保证,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说着,目中淫光连闪,丝毫不加掩饰地将袁静姝和齐天月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扫到齐天月时眼神不由更加一亮,道:“今天手气不错啊,撞上了个极品,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可惜就是表情不够风骚,就让哥哥我好好调教调教吧,哥儿几个说是不是啊!”余人齐声应答,轰然叫好,顷刻间淫声浪语此起彼伏。
那头目跟着淫笑几声,拍拍掌,众人随即不再出声,看着他一步步上前,慢慢逼近二人。
袁静姝心头大骇,忙曲臂反勾,将齐天月翼蔽身后,强作镇定道:“你不要过来!”眼见对方越逼越近,心中的恐惧也是随之水涨船高,只是死命咬紧牙关,免得叩击出声。
那头目悠哉游哉地逼至袁静姝身面,猛一伸手,在袁静姝玉胸上用力一捏,道:“少他妈废话,老子先上了你身后那个妞儿,回头再上你!”
袁静姝吃痛,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却怕吓到了身后的齐天月,忙回头安慰道:“天天别怕,我答应过心月姐要保护你的。”说罢又强忍住剧痛和羞耻,向那头目哀声乞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妹妹好不好,随便你们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别伤害她。”
那头目见了齐天月的绝世容姿,早已欲火攻心,此刻哪有心思讨价还价,当下猛一发力,将袁静姝推了一个踉跄,喝道:“你他妈给老子安静点!识相的就乖乖看着老子怎么调教这个妞儿,学几手把哥儿几个伺候舒坦了,说不定一高兴先把你放了。”
袁静姝跌出几步,复又挣扎抢上,背朝那头目,一把将齐天月紧紧搂入怀中,只是身子兀自颤抖不已。
齐天月自突变乍起之时便一言未发,她可不是十六岁的天真花季少女,只消片刻,已对场中局面了如指掌,她前世的母亲可是黑道枭雄,自然少不了有人动她儿子的主意,剪径劫杀的场面,在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了,眼前与之一比,两者分量相去简直不可以道理计,故此她丝毫没有惊惶失措,情知此刻自己二人实力太弱,好比是砧上鱼肉,等着任人宰割,硬拼决计讨不了好,便不动声色,只是在心中不住盘算脱身良策。
然而待见得袁静姝为保护自己而受辱时,齐天月却再也无法按捺了,即使寄居的这副身躯怎样的娇美柔弱,然而令她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依旧是自己的男人身份,眼前这娇怯女孩为了她不得已放弃自尊时的哀切神情,令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止不住地沸腾燃烧起来,“齐天越,你他妈还是个男人么?,被人调戏了还要躲在女人怀里,你也真做的出来。”只是她前世身份地位和成长环境都迥异常人,使她在瞬间的情绪失控后,又迅速冷静下来。
不能力敌,便当智取,但无论如何不能让阿姝再受伤害了,想到这里,齐天月轻轻挣出袁静姝怀抱,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不用担心,对那头目沉声道:“你想怎么个玩法?我奉陪到底。”说着又拍拍连忙抓住她的袁静姝的手,低声道:“有我呢,阿姝不要担心。”
袁静姝望着齐天月的秀美面庞,此刻却流露着一种的同她年纪殊不相称的坚定神色,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只觉自己是被一位鲜盔亮甲的骑士所庇护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头目一呆,心道居然看走眼了,这个妞儿起初不声不响,还当是给吓呆了,谁成想一张嘴却这么带劲,当下乐开了花:“嘿嘿,妹妹还挺上道儿啊,那个什么,陪哥哥玩个3P怎么样?”
齐天月嫣然一笑,道:“瞧不出大哥还满有料的啊,3P都吃得消。”
那头目被齐天月倾城倾国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色咪咪地盯着她道:“有料没料,妹妹吃一吃不就知道了?”说着上前,一把就往齐天月肩头搭去。
齐天月隐忍许久等的就是这样一个良机,当此之际,对方色授魂与,上三路空门大开,齐天月更不迟疑,立时发难,一个沉肩横肘,狠狠撞在那头目腋下要害,不待其痛呼出声,又是一记膝顶,直取裆下!那头目骤然受袭,没来得及反应已挨了两下重手,当即扑倒,身子蜷成了一只大虾,齐天月得势不饶人,抬脚又在他太阳穴不轻不重地补了一下,登时将他踹晕,跟着足尖虚落,点在了他的喉结之上。
这几下兔起鹄落,快如电光石火,直到尘埃落定,在场诸人都没有一个能反应过来,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瞪着一立一倒的齐天月和那头目,眼神好像是在看外星人。
齐天月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暗暗庆幸还好有前世习武的基础,侥幸一击得手,不过刚才那一轮突袭看似轻描淡写,对她现在这副身躯来说,实则业已竭尽全力,差不多是允许消耗的极限了,看来以后真要好好锻炼了,不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么想着,齐天月强忍住肘尖膝头的麻痛,向其余如梦初醒作势欲扑的混混环视一圈,用极其低沉的嗓音轻哼一声,道:“不想你们老大死就别过来。”适才他察言观色,已发现这头目在手下中权威极重,便定下了擒贼擒王的策略,果然一举奏效,众喽啰闻言立时止住身形,不敢再行上前。
袁静姝极为乖巧,不待齐天月招呼,便已拾起装着快哉风的龙骨木匣,跑到她身旁站定。
齐天月见状心下略安,却又随即迷惑不已,在她看来这帮人无非是伙流氓阿飞而已,按说首领受制,这样的人最常见的反应不是一拥而上便是一哄而散,鲜见像现在这么安安静静听任摆布的,倒像是妈妈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组织成员。想到这,她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原以为已掌握全盘主动的信心也有些动摇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吐气扬声道:“你们都退远些。”见自己的话被照办之后,又低声声吩咐身旁的袁静姝道:“去拦辆的士过来。”
袁静姝现在对齐天月可是言听计从,当即跑向身后巷口准备拦车。
不料袁静姝甫出巷口,斜刺里又是一道黑影蹿出,屈指成勾,一把将她拿住,随即将她双手反剪身后,单手制住。袁静姝只惊叫半声,便已动弹不得。
齐天月听见耳后先是风声响起,跟着袁静姝惊叫出声,知道事情不好,待要回身应变,却无奈地发现对方动作委实利索,袁静姝已然落入敌手。看着袁静姝俊面上的歉疚和惶恐之色,她暗恨自己大意,同时心里更加沉重起来,对方居然设有伏兵,而且谋定后动,心思缜密,瞬间扳回局面,看来今天这事绝非是小混混一时起意的拦道劫色,而是专门针对自己二人有备而来,可是两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又有什么价值吸引着他们?齐天月心中念头急转,苦思对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半点涟漪不起。
制住袁静姝那人对齐天月冷冷地道:“瞧不出小姑娘真有两下子,不过现在游戏结束了,赶紧放人!”
齐天月略一思忖,点头道:“好,不过你先放了我姐姐。”她不欲透露袁静姝名字留下线索,临时改称姐姐了。
那人对齐天月的话嗤之以鼻,不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赶紧他妈的放人,不然老子把你姐姐先奸后杀!”
说着那人一手探出,自袁静姝领口伸入,捏住她娇小玲珑的乳尖,来回揉弄几下,又道:“你要不在乎,就看着老子现在怎么上你姐姐。”袁静姝昂首闭目,两行热泪却止不住滚滚而下。
齐天月不料对方无耻致斯,眼见袁静姝行将受辱,再也顾不得许多,忙连声道:“住手,住手!我答应你就是。”说着一缩脚,从那头目身旁跳开。
那人见齐天月屈服,便停手不再折辱袁静姝,对齐天月身后众人吩咐道:“去把刚子扶起来。”齐天月听在耳中,当即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好作为日后追查的线索。
当下有二人答应一声,上前扶起被齐天月击晕的头目,其中一人狠狠瞄了瞄齐天月诱人犯罪的身材,咽了口口水道:“铁哥,这臭丫头下手也太狠了,刚子哥没有半个月怕是下不来床了,不如让兄弟们上了这俩丫头,也出口恶气。”
齐天月闻言顿时心中冰冷,转头满怀愧疚地向袁静姝望去,恰巧袁静姝也睁眼向她望来,却是满眼的宽解劝慰之意,丝毫看不出有被齐天月连累的恼怒怨怼,齐天月心头一热,这小姑娘对小姨简直太情深意重了,都到这地步了,还一门心思怕自己受委屈。
岂知铁哥却没买那混混的帐,呸了一声道:“放屁!刚子要不是贪花好色,会栽在这个妞儿手上?你们他妈的都忘了来的时候老大怎么交代的啦?!我看刚子是越混越回去了,妈的被个妞儿耍的团团转,传出去还让道上的朋友们笑话死,老子后悔透跟他斩鸡头,烧黄纸了。废话少说,赶紧办事,手脚利索点!”
众人不敢违拗,立刻就有人拾了半块砖头上前,对着齐天月辟头就盖了下来,袁静姝面色顿时惨白,身子连晃,要不是那铁哥手上加劲提住,便要软倒。
齐天月眼看着板砖迎面盖落,双眼一闭,等着被似乎注定的命运,心中却又隐隐有些盼着这样的结局,或许一切都是在做梦吧,等到醒来,我就又可以成为齐天越了吧。正自待死,却听身前一声惨叫,跟着便是人体倒地打滚之声,不由大奇,复又睁眼。
只见适才持砖的混混正捧定右手滚地哀嚎,一柄精致小巧的飞刀赫然插在他的手背上,齐天月心知有异,当即默不做声退在一旁,静观其变。
铁哥一眼瞅见那飞刀,登时面色疾变,回身望去,果然见一条清瘦颀长的身影正倚定了巷口路灯,手里不住把玩着另一柄飞刀,不由心中忐忑,知道眼前这人虽然许久不曾露面,但声威之盛,便是自己老大也不敢不卖面子,现在突然杀出架横梁,不知是祸是福,只得恭声道:“司爷,小弟李铁,在海爷手下讨口饭吃,不知道何处得罪司爷,劳您亲自出马,还请明示,也好给您磕头赔罪。”
那被唤作司爷的人好像百无聊赖地摆摆手,道:“没什么,都散了吧,除了自己的东西,其它的别带走。”语速颇为缓慢,声音喑哑低沉,似乎极为疲惫,又似乎极为伤心,却听不出多大年纪。
铁哥不敢多言,松开袁静姝,行至中刀的混混身前,不顾对方长声惨嚎,将飞刀起出,却不敢上前交还,只得恭恭敬敬地放在一旁,跟着手一挥,带头便走,众人架起伤者,随即跟上,不消片刻便走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地上一滩血迹和旁边银光闪闪的一把飞刀。
齐天月和袁静姝面面相觑,浑然不知眼前这司爷是什么路数,终究是齐天月见的世面多些,又是男生性格,比较放得开,当下拾起飞刀,只见刀口寒光凛冽,砭人肌骨,将映射其上的一泓月华化为了一圈冰轮,刀柄基部隐现一阴刻篆文“无”字,此外再无冗饰,柄身相接处却不见刀锷吞口,整体望之形同一枚柳叶,线条流畅,极富韵感,浑然不似杀伤利器,她走到司爷身前将飞刀双手交还,道:“多谢司爷仗义援手了。”此时她方才看清这司爷相貌,倒也称得上俊雅倜傥,眼神颇为深邃,却极少定视,好像时刻向远方眺望一般,此外眉角略垂,额上皱纹隐现,不时勾出些许愁苦之色,同声音一样,教人无从判断年纪。
那司爷淡淡道:“司爷不司爷的,那是道上的称呼,鄙姓司,司无己,直接称呼名字就好。”
齐天月心中暗暗警惕,从适才铁哥等人对这司无己的态度来看,他明显也是有背景的人,这样的话,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就值得揣摩了,倘若也是不怀好意,只怕要比刚才那帮人更难对付,这么想着,不觉中玉面微紧,蛾眉轻颦,水晶般的眸子中,忧、嗔、思,诸般神情变化万千,将她的清纯秀丽气质反衬的愈发明显。她心中忐忑,一时忘了接司无己的话。
司无己看到齐天月自顾自定定出神,也不再说什么,两人默对一阵,终于还是齐天月先开口道:“可能我这么问很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刚才的想要劫持我们的,是什么人,还有,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司无己沉思片刻,道:“说了也没用,你不知道更好些。”
齐天月无奈,只得道:“那样的话,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我欠你一个人情,想让我还的时候找我好了,虽然我猜以你的实力,很难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司无己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被齐天月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他笑的时候,眼角口角都有淡淡的皱纹浮现,很是沧桑。司无己道:“好的,我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有可能的话,我会尽快让你还上。时候不早,我也要走了,最后补充一点,你的性格,很难让我想像是一个女孩。”说罢,收起飞刀,紧了紧衣扣,回身走远,冰凉昏黄的月光下,将他孤零零的背影照得有些落寞凄凉。
齐天月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兀自沉浸在司无己最后一句话给她造成的震撼中,心中狐疑万端,不住揣测这神秘的司无己究竟是什么来头。袁静姝见她愣愣的不动,还以为是被一连串的事情吓着了,忙上前半开玩笑道:“帅哥走远啦,还这么出神,思春啦?”
齐天月忙收敛心思,不服气地撇撇嘴道:“帅哥?本少爷不帅么?”
袁静姝瞧着齐天月如画的容颜,心中却回想着刚才她制服对手的矫健身姿,还有后来为了维护自己而束手就擒的凛然神情,忽然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只觉脸上烧的厉害,一时也忘了齐天月口气异常,只是低了头不敢再瞧她,声如蚊蚋地道:“很帅……”
“喂!你不是爱上我了吧?”
“说什么哪!臭……天天,别跑哦,看我呵你的痒……”
“哈哈哈,抓得到就让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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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故园未有偏堪恋 浮世如闲即合来
更新时间2010-4-16 20:13:05 字数:4751
“姐姐,我错啦,我回来晚了。我再也不敢啦,姐姐你别生气好吗。”齐天月怯生生地望着一脸薄怒的齐心月,心里不住地打鼓,同时暗地里环视着此刻处身的斗屋陋室。
果然同前世妈妈描述的一模一样啊,约莫六十平多一点的面积被分为了客厅,两间卧室,厨房,盥洗室,屋顶低矮,家具样式在齐天月前世的眼光看来,古朴得称得上是怀旧了,黄花梨柜子,红亮牛皮带铜件书箱,表面斑斓的挂钟,天蓝色布艺沙发,三十年前的格调扑面而来,齐天月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适,看得出姐姐很是费了一番心血收拾,各色家什虽然陈旧却摆放的井然有序,各种组合搭配也是玲珑有致,让人置身其中有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可惜,这对于妈妈来说重要性仅次于小姨的老屋,也像小姨一样,没能坚持陪妈妈走下来,在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阴谋中,妈妈仅以身免,老屋却化为灰烬,浮世无常,吞声者多,齐天月心中喟叹一声,却又立即为如何打发眼前的窘境发起愁来。
齐心月给她规定的回家时限是十点,可是茶楼斗乐在先,深巷遇袭于后,一来二去的,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半了,想起前世妈妈对自己严厉得近乎吹毛求疵的要求程度,齐天月实在对自己的前景乐观不起来,只得尽力利用姐姐疼爱自己的优势,希望能尽快过关。
“哼”齐心月拿这个宝贝妹妹实在没治,她还不是三十年后齐天越的妈妈,动辄耳提面命,不时还会严惩儿子的出格行为,眼下单单是瞧着齐天月楚楚可怜的哀求神情,再想到妹妹才刚出院,就已经让她连说句重话都狠不下心来了,可又怕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的话,以后被这丫头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就不好约束了,只得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暗暗头疼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收场。
“对啦,姐姐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眼见齐心月因自己的哀求战术面色稍霁,有着前世讨妈妈欢心丰富经验的齐天月怎会错过良机,忙趁热打铁,祭出百试不爽的礼物攻势,那是袁静姝帮她在步行街夜市中一起挑选的一个眨眼钥匙圈,挂有一颗湛蓝的碧眼和长卷的弯睫毛,勾着钥匙环,它就会张着大眼,将它平放,它又会像洋娃娃一般闭眼沉睡,颇为俏皮,同齐天月今天穿的天蓝色洗水斜纹牛仔裤调式很是登对,“可爱吗?”
齐心月却不睬她,只道:“过来。”
齐天月暗自叫苦不迭,看来妈妈油盐不进的本事在三十年前就功德圆满了啊,今晚一顿严惩怕是难逃了,可又不敢违逆齐心月的要求,两世积威,岂同小可,无奈只好磨磨蹭蹭地向姐姐挪去,但等到了齐心月半尺开外处,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前进了,只是不断地用又是犹豫又是害怕又是乞求的眼神一眼眼地瞟着姐姐。
“咯咯咯”齐心月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妹妹畏畏缩缩首鼠两端的神情实在是太可爱了,活像只偷鱼吃却被发现的小猫咪。
齐天月被齐心月这突如其来的一笑弄懵了,她半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姐姐,眼神中又多了几许无辜和委屈。
齐心月一把将齐天月搂入怀里,依然笑个不住,到得后来干脆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肚子也隐隐作痛起来,只得紧紧抱住妹妹,竭力抑制控制自己不再回想妹妹刚才的滑稽神情。
“小傻瓜,姐姐根本就没生气。刚才都是逗你玩呢,谁叫你的表情那么可爱。这个钥匙圈姐姐很喜欢呢。”轻抚着齐天月匹缎般光滑的秀发,齐心月眼底盎盛着掩藏不住的怜爱和浓浓的笑意,“不过下次可不许这么回家了哦,好啦,来吃饭啦。”
齐心月笑吟吟地一把扯起半天没转过弯来仍在愣愣出神的齐天月,并排坐到了餐桌旁,“热烈庆祝齐天月同学康复出院!!看姐姐给你做什么好吃啦,白斩鸡,炒木樨肉,奶汤蒲菜,还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用力吃哦,争取吃成个小肥猫,嘻嘻,张嘴,啊。”
齐天月咽下齐心月递过的一筷糖醋鲤鱼,心思却飘到了姐姐拉住自己的手上,跟上次在医院里的感觉稍微有些不同,温暖绵柔之外,多了几分不熟悉的僵硬,前世自小养尊处优的齐天月花了一些时间方才明白,原来那就是所谓的胼茧了,她望着身边兀自言笑晏晏不停为她递菜送饭的齐心月,心中一片迷惘,这就是三十年前的妈妈么?是怎样的风霜,荡涤去了她手中操持劳瘁的细小胼茧,覆之以持枪射击时的干燥稳定,是怎样的是非,剥蚀掉了她眼中明亮清澈的天真纯粹,注之以冷若冰霜下掩盖的老练精厉,又是怎样的人事,采摘尽了她心中缤纷洋溢的蓬勃良善,替之以老谋深算和尔虞我诈。眼前明眸善睐娇俏可人的姐姐,心头作风冷硬手段干练的妈妈,现实中的桃李美少女,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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