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互换之我的野蛮对头》 更新日期:2011-07-09 12:29:48 作者:木言小榭 简介:我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那双手细致纤长,如果长在别人身上我一定会大加赞叹,顺便摸几把卡点油,但是现在它是我的手...“呵...呵”恐怖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浴室中,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路走向卧室...   我修长完美的双腿,你在哪啊~我英俊潇洒的的面颊,哪儿去啦~我有力结实的双臂~~~啊啊啊,这胸前包子似的东西是什么啊啊啊~   我在做梦。   是的。我在做梦。   我还在梦中。梦中我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我极度讨厌极度厌恶的女人。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她。但是我在做梦。   梦,总会醒的。 p.s.咳咳,因作者的各种原因,不得不尽快完文...所以后面情节跳快,线索放掉了很多,结局也那个什么了...凑和着看吧,呵呵,呵呵(干笑).... p.p.s 慎入。此文原本想BG,结果变成BL,哈哈。 不是冤家不聚头   “林小姐,”我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女士优先。”   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嘴角稍稍挑了挑,挺着胸走进了电梯里。   该死。   我抽搐着脸跟着她走进电梯里,这个月的第十三次了,今天还特地早出家门,却还是早不早晚不晚的碰到她,简直就是命中的克星。不,克星说不定还比她好。你看那小说里,那一对对冤家克星,哪个不是郎才女貌,吵吵骂骂,最后哭来死去虐来虐去起起伏伏最后来个happy ending,佳偶天成送入洞房?   你再看看她,身体瘦小的像纸一样一阵风都吹跑了,这年头不是该流行“金三顺”那样的吗?发型永远是那头细碎的短发,土的要死,一点女人味都没,鼻子上架着那顶黑框眼睛,你说你又不是周笔畅耍什么酷?长的也不算美女,顶多算个清秀...真不明白那个公司的经理为什么会请她这样的人当秘书?   我叹了一口气,为又一个清晨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而默哀三分钟。其实呐,我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我知道人不可貌象海水不可斗量,但问题是她有个极大极大的毛病——   “林小姐,今天来的挺早。”我笑着对她说。   一般的女孩看到我阳光灿烂天下无敌的霹雳笑脸早就红了脸低了头了;就算不是女孩,也好歹看在我主动搭话笑意盈盈的面子上,回个话吧。   你知道她怎么做的?   她的眼睛笔直地看着前面,一动不动,像具木乃伊一样。   什么?你说她没听见?   好。我把手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是温柔至极善意至极。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在晃着的手就被她一把抓住,“卡嚓”一声,一阵疼痛。   她的眼光缓缓的就像木偶移动般地看向我,你看看,你看看,那是什么眼光啊,像是看着白痴的不屑目光。我招谁惹谁了?不就是好意地跟你打个招呼吗?用的着下这么狠的手吗?会抬拳道了不起吗?   我狠狠地摸着自己差点被扭伤的手,如果我的眼神能杀死她,她早就投胎不知几回了。   我是谁?   我,郭少帅,风流倜傥英俊不凡高大威武,一张无害温良的笑脸更是少女少妇少男——哦,口误,是少女少妇的“夺命勾魂”绝招。看过我笑容的人,将要生气的人立马没气,正在生气的人马上就会消气,没有生气的人大部分都会朝着我傻笑兼流口水。   我的魅力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说她为什么就有免疫力,不为所动呢?   你说她特别?   哈哈哈。我仰天干笑三声。   她对谁都这样,一副冷冷的爱理不理的样子,小道消息宣称,她们公司的同事正准备联合起来炒了她呢...   我在电梯里兀自发呆,跳动的数字一路上涨,涨到十七楼,“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她终于又转头看我了,冷冷的笑挂起来,口里吐出冰冷的字眼:“郭先生还是这么八面玲珑油滑可鉴虚伪地毫无遮拦!呵。”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我稍稍愣住,然后无所谓的耸耸肩,闲以暇好地再次关上电梯门。   我其实很不明白她。我不明白她干吗要把自己打扮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副样子。(世上的人谁不爱美呢?)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身边的人。   是的,有些话她说的没错,我八面玲珑油滑可鉴,可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社会是什么?就是块磨砂石,就是要把你身上所有的棱棱角角都磨来磨去直到你通体圆滑。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是块品质纯良的社会产品。   感觉心情好了起来,我对着电梯门面映照出的自己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      “Hi,Jenny。”一个香吻过去,附赠一个免费笑容。   “真是的,一大早就不正经,”她怨艾着,不过脸还是害羞地红了,那白嫩嫩的皮肤伴着阵阵红晕荡漾开来,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这才是女人嘛。   我恋恋不舍地搂了一下她的小蛮腰,她作势一拳打上我的胸口,当然一点都不痛,她半倚在我怀里,眉目眨眨秋波暗送,撒娇:“少帅,明天情人节你的礼物准备好没?”   “哦?”我装作吃惊的样子,“明天情人节了?你看我太忙了,都差点忘了。”   她刚想张嘴要说些什么,旁边传来假假的咳嗽声。   我只好不甘不愿地放开她,黑着脸朝咳嗽的正一脸坏笑的某人走去。   “你小子太大胆了吧?”眼前这个同我差不多身高差不多体形差不多英俊,哦不,我比他英俊那么一点的人,是我高中兼大学校友兼同事,总之是死党中的死党。所有要死的事都会用他来挡,绝对名副其实。   我作狐狸状眨眨眼:“我有做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做。你有证据吗?这年头都讲证据的。我可没有在办公室里乱搞男女关系。”   他白我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小心让‘教导主任’看到。有你好受的。”   “嘿嘿,”我贼笑两声,搂住好哥么的肩膀,“杨辰,你不说我不说,那‘教导主任’怎么会知道呢?”   “知道什么?”   我的身体颤了颤,转头又迅速堆上笑容:“啊呀呀,经理来得真早啊,噫?经理又换了一个发型啊?这个不错...恩?这件衣服不错哪买的?...什么?不老,经理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老呢,配这件正好看...”   杨辰在原地苦笑着,看着少帅把那个面版严肃快要四五十岁的人却笑得像只花痴的被他们称之为“教导主任”的铁面无私的经理兼女人哄的不知天上地下。   郭少帅啊少帅,你真是女人的克星。      中午。   “真巧,”我呵呵地笑着,心里不知把老天爷骂了几遍,“林小姐也在这个食堂用餐?”改天让老妈拜拜菩萨,看我是不是命犯小人。   她的睫毛颤了颤,一双眼斜着看了过来,见我们手里拿着食物已坐在了她的对面,嘴里阴笑两声:“没什么巧不巧的,食堂也就这一个。不想见也得见。”   我的眉动了动,也不说话,一时间空气里好冷。   杨辰看看我,看看她,又露出自以为深解其味的笑容来,他学那诗人叹了口气,念念有词:“人生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被我们俩一瞪立即噤了声。   这林萧晓一定上辈子和我有仇,我恨恨地撮着那黄灿灿的猪排,恨不得拿把刀大卸八块。   旁边的杨辰不知为何碰了碰我的肩,我抬了抬头,他朝我努努嘴示意我看向远方,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美女啊...”   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刚才的不快马上抛掷脑后,美女美女在哪?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美女啊。   对面的林萧晓又对我阴笑了几声。   我瞻前顾后左右扫荡终于在杨辰的示意下看到了那个美女。   真是美女啊。我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火辣的身材,飘荡的棕色卷发,棕黑的眼瞳神采熠熠。说不出的性感惹火。   和坐对面的豆芽菜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咦?美女朝我们走来了?咦?美女在我们旁边停下了?莫不是我魅力太大的关系?咦?美女朝我们——对面的林萧晓说话了?   她停下来,棕色卷发在身后也停止了抖动,她的眼睛扫过我们,落在了林萧晓的身上。   林萧晓在吃东西,没有抬头。   “林萧晓,”美女的声音也好听,“你是笨蛋。”   说出来的话也——咦?她说什么?   她看见林萧晓没反映,抬了抬下巴:“你真是笨的可以。别人都这样对你了,还是一声不吭的。”   我讨厌嘴巴刻薄的女人。最讨厌长的美却嘴巴刻薄的女人。   脸上的笑容开始挂不住了。   对面的林萧晓却还是一脸风轻云淡的。她吃完盘中的鸡丁,接着用布擦了擦嘴,最后才抬起头看向来人,只见她稍稍点了点头,便平静地说:“我知道了。”说着,起身,拿起盘子想走。走时又犹豫了一下,口气变的更冷了些:“还有,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说完便走了。   美女的脸变绿了,见坐在对面的我们盯着她看,脸红了红,大叫一声:“看什么看?吃你的东西。”便扬长而去。   我和杨辰无奈地对看两眼,带刺的玫瑰可摘不得。   和杨辰回到办公室,为心爱的还在忙碌的Jenny带了她最爱吃的笋干扣肉,却见一桌子的人都围在一起喳喳乎乎的说着些什么。   凑过头去,看见办公室“百事通”小张口唾飞悬眉飞色舞:“...你们不知道啊,当时有好几个人在经理室反映那林萧晓的事,都说集体排斥想逼经理开除她,可那经理也不知搭了根什么经,什么都没说,事后都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说这事怪不怪?”   众人皆是不解的神色,有人提出:“是不是那林萧晓有什么厉害的后台?”   一阵沉默。没人知道啊。   我揉了揉伸出很久都有些发酸的脖子,叹了一声。   那一天,林萧晓的大名传遍了整个大楼。       世界不可思议事件——灵魂互换   什么东西在舔我的脸?   是Jenny?   昨天看见我送她的那根项链时她高兴地直吻我的脸,度过了浪漫的烛光晚餐,情人节就在一个意犹未尽的告别吻中结束了。然后我一路回家,看见了一个买坠子的小摊,买了根坠子就回了家,然后洗澡、睡觉。   到底谁在舔我的脸?   “别闹了。”我闭着眼皱了皱眉,可身上的东西不依不挠,我烦躁地挥挥手想要打开,却摸到了一团团毛茸茸的东西。   睁开眼,对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早上你起来的时候发现趴在你脸上的是一条狗,而你从来没养过,你可以告诉自己,这条狗自己从窗户外爬进来的,你不必吃惊;如果早上你起来的时候发现你的床变成了粉红色,你的房间十分陌生,你可以告诉自己,你昨晚走错房间了,你不必吃惊;如果你起来模模糊糊头晕晕地打开房门,找到卫生间,抬眼发现在镜子里的是另一个人,你可以当作是一个人的肖像贴在镜子上,你不必吃惊;如果你摇摇欲坠地站在镜子前,还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张女人的脸的时候,就该像我一样——一头撞向浴室的门。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我浑身无力地倒在了浴室的门旁,这下我可以确定了,我没有做梦,头上顶起的大包证明了这一点。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那双手细致纤长,如果长在别人身上我一定会大加赞叹,顺便摸几把卡点油,但是现在它是我的手...“呵...呵”恐怖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浴室中,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路走向卧室...   我修长完美的双腿,你在哪啊~我英俊潇洒的的面颊,哪儿去啦~我有力结实的双臂~~~啊啊啊,这胸前包子似的东西是什么啊啊啊~   我在做梦。   是的。我在做梦。   我还在梦中。梦中我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我极度讨厌极度厌恶的女人。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她。但是我在做梦。   梦,总会醒的。      我刚把被子撩过头顶准备随时梦醒,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大喊大叫,“咚咚咚咚”震天的敲门声将我小鹿般的心脏震得又快了几跳,随后一个我熟悉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响起:“郭少帅你在不在里面?!快点过来开门!”   我的大脑停机了十秒,怎么重新启动都没用。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十秒后我一个鲤鱼翻身从床上跳起来,直奔大门口,然后大汗淋漓地摆弄那把锁半天,只听到门外摔花盆乒啉乓啷的嘈杂声,间或有人大叫“吵啥吵”的咒骂声,“卡嚓”锁开了,还没等我把门大开,“碰”的一声,一记漂亮的前踢腿把大门差点踢坏,而我——漂亮地被踢出了五米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然后,我看到了他。不,是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身体。   他慢慢地收回脚,站定,眯了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背景是一片金灿灿的光,他似乎有些喘,嘴半张着微微呼吸,额上有些晶莹的汗水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纽扣只扭了几个,微微露出厚实的胸膛,一条蓝黑的牛仔裤称的他高挑的大腿异常完美...   我看呆了...   那是我的身体吗...   他的眼里闪了几闪,慢慢地走进来,顺手关了大门。   他驾门熟路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没什么表情,翘起了二郎腿,似乎悠闲悠哉。但我看到他的手有些颤抖。   “怎么,你看到你自己的身体呆了?”熟悉的阴冷调子。   我“嘿嘿”冷笑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到他对面。刚想学他翘二郎腿,却发现自己穿着睡裙,一撩起来春光乍泄,忙放了下来。咦?这是她的身体我干吗要顾及。想想,黑着脸又翘了起来。   他的眉头皱了一皱又舒展开来。   我们对看。   一秒,两秒...一分钟...五分钟...   就在我们含情脉脉充满深情地对望了十分钟之后,我终于受不了先开口了。   “这怎么回事?”细细的女人声让我一阵反胃,怎么也受不了这是现在自己的声音。   “我怎么知道。”他没好气地回答。   “昨天还一切好好的...”我强按住砰通砰通的心脏。   “昨天我倒是碰到了件事。”他犹豫了一下,睫毛又颤,眼里带了些不解和雾气,这女性化的表现让他顿时看来有些——性感?!他妈的你占了我的身体不要做出这种表情!   在我恨的咬牙切齿的时候,他兀自说了下去。   “昨天晚上我坐在喷泉旁边的椅子上时有个人跑来让我买了一条坠子那条坠子又脏又丑但他死活歹说怎么也要让我买那条坠子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以我觉得太烦也就掏了十几块钱买了然后他笑嘻嘻地露出堪比黑人叔叔的洁白牙齿问我有什么愿望,”他轻轻呼了口气,眼睛看着我,“我说,我的愿望是变成一个男人。”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一拳已经揍到了他的脸上。   我从来不揍女人。但他现在不是女人。打原本属于自己的脸,我真是心疼呐。   他似乎露出了苦笑似的神情。   “你要当男人干我屁事?!你不会去做变形手术啊。你把身体还给我啊...”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越说越委屈,鼻子开始酸酸的,他妈的,这什么破身体,连神经也有些过分纤细。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末了,又是那冷冷的嘲笑语调:“你现在还像个男人吗?”   你还敢说!我的怒火一把被点燃了。一把扯开自己的睡衣大叫道:“你看我还是男人吗?!”   空气冷掉。   他呆呆地看着我露出的洁白身体。   两人同时转头不看对方。   “咳。”他尴尬地说:“虽然那本来就是我的——身体,但希望你不要动不动就这样。”   我一肚子的火都没法发作,只好闷声不吭。   “还有,”他终于转过头来,将手心里一直拽着的一条坠子放到我眼前,“我在你房里看到的,这条坠子和我买的那根一模一样。”    都是坠子惹的祸   木头刻的半月型坠子。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我依稀地记起有个面目模糊的老头在地上摆摊,帽檐压得低低的,说话声音哑哑的,挑中这条坠子后,只记得他幽深的眼眸盯得我一阵发毛。   没有十成也有九成,是那老头搞的鬼。   我浑身像泄了气般的瘫在了沙发上,脑袋里一片乱麻,直到现在还无法真的相信我进入了一个女人的身体,林萧晓的身体。   刚才也好现在也好,我总抱着一丝希望这是一个梦,希望在某一刻我就突然醒来,仍然做我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郭少帅。   但是。头痛着,身体痛着,心痛着。   眼前也赫然坐着自己原本的身体,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一——团——乱——麻。   “你不能接受?”对面的家伙在沉思了很久之后疑惑地问我。   “接受什么?”我从沙发上弹起来,对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你他妈心里变态,我莫名其妙变成了你,你莫名其妙变成了我,你怎么还能这么镇定?”我喘着粗气责问。   他低头想了想,抬头给了我一个自嘲又鄙夷的笑容。   他缓缓说:“女人,太弱。”   这是哪门子理由?我看着眼前这个该是女人的男人,却觉得浑身气得冒着火。那张刻薄的嘴紧抿着,眼角微微皱起。只有那眨动着的睫毛像女孩子般,轻轻柔柔。   他叹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来看我:“占了你的身体我很抱歉——”   他在道歉?林萧晓在道歉?天下奇闻。我竖直了耳朵。   “但是短期内我不想归还——我也没法还”   杀千刀剐万刀的。   “所以,”他又冷冷一笑,“你就看着办吧。”   看着办?怎么办?难不成你去当天下无敌人人喜爱的郭少帅我当那个阴冷刻薄处处排挤的林萧晓?   “除了这样没办法,”他耸了耸肩,又对我笑,我只觉得冷汗四起,“你放心,我一定把你这个油嘴滑舌八面玲珑的郭少帅‘演’的头头是道。”   我“呵呵”笑了两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跟前,我警惕地看着他,那模样简直就是一怕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他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你该换件衣服。”   我点了点头。   他又说:“我要搬到你家去住...”   我又点了点头。   什么?!   他还在说着:“我的皮肤你要好好保养,早晚都要用洗面乳洗一遍...”   “洗澡时不准对身体毛手毛脚,被我发现的话你等着瞧...”   “你家里的家务还是你做,水电煤费我会承担一半...”   “我帮你上班你帮我做秘书...”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闪了闪,有鬼。   “等等等等...”我头痛地拦住他,“我有答应你住我家吗?”   他又冷冷一笑,“不住你家住哪?我这房子这个月底到租。而且既然要互换身份,我们又不熟自然住一起熟悉熟悉,也好将来有个打算...”   将来有个打算?难不成你还想霸占我的身体我的身份一辈子?!   少帅少帅你怎么会有这么一天?我苦拉着脸,但还是慢慢地沉下了气,头脑开始冷静起来...他虽然讨厌,但做出的决定确实是最理智的,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什么破绽,不然只不定哪天那些求知欲过头的科学家就拿他们去解剖了...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抬头看了看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的林萧晓...而且只不定哪天,就换回来了...   “好。”我这辈子没有哪天哪些话有今天这么短短一字悲壮过。      我站在自家浴室里那面超大的镜子前,怀着无比悲愤无比心痛的心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个子有些瘦小,身形太单薄了点,她难道都不吃饭吗?细碎短发有些杂乱,稍稍理了理,看上去清爽的多了,那顶黑框眼镜没带,露出大大的眼睛,娇小的脸庞称着竟清秀无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郭式微笑,天呐,那灵动的眼眸像会说话般晶晶闪闪...   我大步跑出浴室,奔向我原来的书房他现在的房间,他正在整理着他的行李。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没想到没想到,丑女原来是这个样的。   他似是注意到了我,随手撩了撩额前的细发,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问道:“有什么事?”   天呐天呐。跟你说不要顶着我的脸作那种女孩子家的动作。   “林萧晓,”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表现的像个男人,不要给我丢脸。”   他“哼”了一声:“这点你不用费心。倒是你,作出个女人样来。”后面一句十足十的嘲笑口吻。   我一跨步向前拎住他的衣领,因为身高原因不得不掂起我的脚仰视着他。   “我做林萧晓,保证比你那时好几百倍。谁不知道,你被那些同事联合起来孤立...要不是那个什么经理保你,你早就被炒了鱿鱼了...”   但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冷,最后闷闷地答了一句:“我被炒关你什么事,我还巴不得早点离开。”   “你怎么这么孩子气?”我皱皱眉,“你以为现在的工作好找吗?说不做就不做,别人还巴不来呢。”   “这点你放心,”他转过头去不让我看到他的脸,但那斜斜的有些悲哀的脸庞还是落在了我的眼里:“我永远都不会被炒的。哦,不是”他的嘴角牵出勉强的笑脸,“在他厌倦之前。”      晚上辗转难眠。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三次失眠。第一次因为高考,第二次因为工作。   第三次,因为莫名其妙的乌龙灵魂交换事件。   做林萧晓。我是千不愿万不愿。但不愿又如何,事情已经至此。   我叹了一声,转了个身。   不过说起来,我现在是女人的身体...这个...人难免总有好奇心的...洗澡时那林萧晓在门口凶神恶煞般地守着,害得我都没好好看看...   不行...不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郭少帅,你是变态吗?心理有个声音大叫道.   忙把被子盖住了头,盖住了那红红的脸颊和那急速的心跳。   我是女人...我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男人...是男人...   一夜无眠啊。       我的上司是色狼?   “你确定你要这么出门?”他悠悠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眼神瞟瞟我。   我背对着他嘴角拉出一个斜斜的弧度,在门口穿上那双被刷得雪亮的鞋子,然后转身对他灿灿一笑。他稍一愣,杯中的牛奶不经意地溅出几滴。我嘿嘿贼笑一声,一把把包甩过肩头,白色金镶的小巧挎包,配着一套淡蓝正装,身下的短裙勾勒出细长的双腿,没有黑框眼睛,头发也精心地整理了一下,除了眼眶下的黑黑浓影,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我随意地向他挥挥手,看到走廊窗外阳光一片明亮,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拿着挎包的手抖了抖,踩着感觉奇妙的高跟鞋走出了门口。   还没走几步,身子一斜“卜隆冬”伴随着惨叫声回荡在小小的公寓里。      那边惨叫声刚响起,他就转过身。嘴边有点抽搐又像要忍住什么,半晌,那双紧闭的嘴巴里才吐出两个字:“白痴。”   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又正常响起并渐行渐远,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白纸看了起来:   杨辰:好友兼死党。(备注:要死的事情都让他做。)   Jenny:女朋友。感情还不错。(备注:警告你不要用我的身体乱来...)   经理:别名“教导主任”。(备注:没事不要去惹她...年龄是她的死穴。)   小张:别名“百事通”...   ...   密密麻麻的两页纸画满了各种鬼画符,有哈哈大笑的,有阴险狡猾笑容的,警告之处,还画了一个大大的骷髅。   “这是些什么啊...”他小声咕哝着,眼睛扫了一遍就放回了桌上。喝完杯里的最后一点牛奶,起身,椅子发出大大的挪动声。   走过浴室,瞥见镜子里反射出自己颀长挺拔的身躯,他的脚向前一步,又退了回来。站定,看着。   男人的身体。   他的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眼睛眨了眨,这是张可以说的上英俊的脸,这张脸,这个月他看了不止十三次,而现在,却要一直看下去了。对于这个身体的主人,他其实并没有特别的什么感情,厌恶也好,喜欢也罢,冷清或刻薄,早已是他习惯了的。对别人,甚至对自己。   他惨然一笑,镜中的人也跟着他一起笑。   他却突然愣了。   镜中人的笑,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那是属于这个身体的笑容。身体残留了原来主人的记忆和习惯,使他的笑看起来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连忙冷起脸,再也不看镜中一眼,转过头走向卧室。      哎哟。   哎哟哎哟哎哟。   别怀疑,哼哼着的正是在下——宇宙超级无敌花花公子,郭少帅是也。   走在太阳底下,我正步履蹒跚着向公司进发,扭到的腿不时得隐隐作痛。脚跟处已泛起了红肿,两脚也不住地打颤——这高跟鞋他妈的根本不是人穿的。我突然万分同情起《我的野蛮女友》里的那个男主角,当时看着他在电影里穿着高跟鞋小碎步走路的时候,我还嘲笑他,现在想想,我不是他怎能理解他的痛苦啊?   “哎~~”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这下好了,亲身体会。   树叶在旁簌簌地响着,偶有落叶飘到了地上,发出摩擦的细小声。太阳暖活活的,迎面吹来有些冷冽的微风,细碎的头发在风里微微抖动着,高跟鞋发出坚定的“噔噔”声。   我想,我应该是很强的。心理的强大。别人都说我郭少帅,八面威风,一张油嘴能把王八哄上天   ——但也许没人知道,郭少帅这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又死板又贫穷。但是,我够厚脸皮,够油嘴滑舌,对环境的适应够水准,而对富足的生活,够渴望。   金钱,美女,权利,或是一切物质的东西。都是我的追求。我要我的生活千姿百态,我要自己幸福,幸福得无与伦比。   所以,出生无法改变,但命运可以改变。   所以,我看着老天,露出嘲讽意味的笑容,你要让我当林萧晓,我就当给你看。      冷。   阴冷。   非常阴冷。真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   我咂咂嘴,一拐拐地走进林萧晓的公司——广义房地产开发公司。   除了服务台前的小姐对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之外,我一路走过去,竟没有一个人和我打招呼,除了他们乍一看到我那惊讶之情一晃而过之外,都马上低下头做自己的事。偌大的办公室差不多人都齐了,竟没有一点喧哗声——好吧,我承认,他们的纪律不知比我们公司严明多少倍,但是这样,也太死气沉沉了吧...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嘀咕着:“这下日子难过喽...”   唉声叹气地朝着林萧晓的位子走去,却看见那位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坐在那里,棕色卷发披在身后,嘴唇上涂着厚厚一层亮彩,正直直地盯着我看。   正是那日在餐厅里看到的美女。   行动比思想更快行动,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堆起献媚笑容,右手向她招了招,眼睛眨眨送去一个秋波,询问道:“Hi,美女贵姓?”   美女呆了。   猛的反应过来,忙放下举着的手,脸沉下来,学林萧晓露出个冷冷笑容:“开玩笑。”不过事实上,我显然没有林萧晓冷笑的功力,那张笑容在我脸上呈现出了扭曲的姿态,比蚯蚓还扭曲的那种。   “你...”美女开始结巴,“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嗑了几声,调节好面部表情,低声道:“你占了我的位子,请让一下。”   她抿了抿嘴,看似无所谓地站起来,走过我身旁斜眼看到了我受伤的脚,竟奇异地停了一下,眼光从脚上移到我的面容,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最后仍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奇怪。说实话,自上次餐厅事件之后,我一直认为她和林萧晓是死对头。但昨天林萧晓告诉我她的人际网络时竟说,这美女,也就是庄露,和她是四年的大学同系班友,关系既不亲也不特别对立。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说话的。再问多一点吧,林萧晓也是一问三不知,所以她的人际介绍也就短短几行,大多只写了长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职位如何而已。   刚放下包,电话铃便响起了。   我拿起话筒:“喂,您好。这里是广义房地产开发公司。”   对方似乎愣了愣,接着一个磁性很足的男音便响起:“你怎么了?这是内线。不用自报家门。”   我迅速地在大脑里搜索“声音磁性”这一特征的人。   无果。   “请问你找哪一位?”事实证明,我说了最愚蠢的一句话。   对方沉默了十秒钟,然后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拿着话筒的手悬在半空,机械般地转过身去,看见隔着一扇窗户,帘子早已升了起来,窗户的里面有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一个人。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刚毅的脸庞,轮廓分明,直挺的鼻子厚实的嘴唇。黝黑的眼睛紧紧锁着我,一动不动。   如果我是女人,我就会尖叫,可我不是女人,我是个男人。   所以,我转过身,满脸黑线,心理却早已骂开了   ——他妈的长这么帅干吗,又不是去当明星,骗骗小姑娘还差不多。老天真是不公平啊,怎么会有比我郭少帅更帅的人呢?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我那个...比他差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哦...但我还是魅力无穷嘛,泡美女又不光张脸皮...恩...满意的点了点头,庆幸阿Q精神法的再一次胜利,便深呼吸一口,转身开门,走了进去。   他坐在位上,懒洋洋地向后靠去,手里按了一下遥控机,帘子又落了下来。   我疑惑地看着那帘子落下,又转头看着这个男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坐。”他简洁明了地下命令。   我稍稍点了点头,一拐一拐地走向他对面的椅子。   不过事实上我还没坐下来,一张放大的脸就在我面前了。   我一愣,突然觉得身子不稳倒在了要坐的椅子上,拐了的脚被抓了起来,我朝下看去,他跪在椅子前,抓着我红肿的脚,随即抬起头来有些怒气地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我的大脑当机了。   一秒钟后。   “来人啊,非礼啦,经理是变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通咚咙,门外一阵惊天动地。    男男授受不清?!   我很委屈。真的。我很委屈。早知道,早知道那个经理是个变态我就不来上班了,掬一把泪,声泪俱下,真的,好委屈,这年头的变态都是道貌岸然的...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让阿毛坐在那里剥毛豆了,我不知道,冬天里的狼会出来叼食,不知道它会把阿毛刁走...真的,太委屈,太委屈,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祥林嫂,我终于了解到你的痛苦了...   ...   我义愤填膺,我悲痛非常。   你能想象吗?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被另一个男人抓着脚,还虚弱无力得倒在椅子里!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啊!何等得令人心痛啊!什么,你说我是女人???可我的心是男人啊,我也有我的自尊我的骄傲。虽然自从进了这该死的身体,我觉得我的泪腺和神经都脆弱了许多,但我的灵魂仍然是男人!   震惊、慌张、疑惑、气愤,种种感情从心里掠过,只有短短两秒。   接下去一秒,右拳出,砸向那混蛋的脸!   他的眼里一闪,左手轻松地接了我那看似威猛实则软弱无力的一拳,他站起来,左手紧紧拽着我的右手,然后将右手扶在椅子上,将我完全包裹在椅子内。   他的脸凑过来,仔细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有些未知情绪,他幽幽地说:“你还在怪我吗?”   你还在怪我吗。你还在怪我吗。你还在怪我吗。你还在怪我吗。   我的头脑混乱一片。   唇上突然一湿,软软的触感让我从虚无缥缈的真空地带回过神来,我看到他浓密的眉在眼前放大,两眼盯着我的眼,神色难测。   脑袋再次空白...   “林萧晓,林萧晓——你在里面吗?那混蛋要对你做什么?”砰砰砰的敲门声,夹杂着踢门声,在我喊出“经理是个变态”之后一分钟,终于有人舍生取义,他妈的来敲门了!   我回过神来,猛猛一推,脚下狠狠朝着他踢去,他想躲开却来不及,闷哼一声,弯下腰退了几步。   “他妈的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地上“呸呸”几声,又狠狠地抹了把嘴。自从进了这身体,我的粗话说得越来越溜了,“你别仗着自己帅就无法无天为非作歹,你要再敢对老子做这种事,老子就砍了你,你听到没有!”   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苍白惊异,我冷哼一声,朝着那正在被外面的人手打脚踢的大门走去.   一把打开门,门外的人踉跄一步,向前冲了点距离。我一把扶助她,却赫然发现此人正是庄露。   “你——”她稳住身体,卷发颤了颤,抬起头来看着我,接着,她又像想到什么,一把把我拽进屋里,然后“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我正奇怪她为什么这么做,却看到她走到那男人面前,手叉上腰,颇有一幅泼妇骂街的态势,紧接着一阵阵轰雷落地:“姓张的,别人怕你我才不怕你,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你那点花花肠子别丢人现眼了,我还不清楚你们俩的事吗?!都这么久了,你也别婆婆妈妈了。你别以为萧晓心肠软会一次次被你骗...”   噼里啪啦呜里吗里扑天而下。   我愣了一秒,真是人不可貌像。   听着庄露骂那个混蛋时泄露出来的信息,似乎可以确定几点:1.那个混蛋和林萧晓之间绝对~绝对有□ 2.庄露其实很关心林萧晓 3.那个混蛋和林萧晓和庄露从以前就认识   那厢某美女似乎骂累了,随便地拿起了桌上的杯子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而后走到我刚才坐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微微有些喘气。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比我看过的任何美女都美,最重要的是,她实在够义气!   所以,我走了过去,站定在她面前,不管她那疑惑的神色,将手拍上了她的肩,眼神充满了碰到了革命同志时的那种热情,用无比坚定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庄露,你真他妈的够义气,从此之后我们就是兄弟!”   她一愣,随即快速甩开我的手,跑向那个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开始再次破口大骂:“你混蛋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没有管她,因为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走向大门,开门时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嘴里说着什么,但我一句都没听见。   一开大门,就看见一堆人围在大门口,其中一人还因为门开而撞了鼻子。   哎。人的好奇心呐。   冷脸走出大门,关上。正要走出去。有个坐在窗边的男子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其实事实上,是他在那冷笑得太过明显,所以我不得不注意他。   见我看向他,他说:“林萧晓,原来你和经理有这种关系。怪不得我们怎么集体炒你都炒不动。”   我看着他,缓缓地说:“你贵姓?”   他迟疑了一下,“周。”   “周正?”   他点了点头。神色更疑惑了。   我不睬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周正。来日方长。我郭少帅从小被人欺负到大,早对你那套免疫了。不过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气不过,即使你其实是对林萧晓而非我郭少帅说这句话。   不过现在——   我一走出办公大楼就闪进旁边的安全通道,拿出手机一阵狂按:   “林萧晓,你他妈的在哪里?马上给我到十七楼安全通道来!”      我原本的公司在十八楼,所以一分钟左右,我就看见某人悠悠闲闲一副欠打的样子走下楼来。   他的手搭在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没什么表情。   我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把头低了低,问:“有事吗?”   “没事,”我的牙齿恨得咯咯作响,“也就是被你那变态经理‘非礼’了一下。”   “哦,”他说。   “哦?”我怪声怪气地重复了一下,语气变重,“就一个‘哦’字,你不该向我解释些什么吗?”   他摇摇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你会慢慢习惯的。”   “习惯?谁要他妈的习惯了?我是男人...我明天就辞职。”   “他不会让你辞职的。”他的目光突然看向我,“而且,我不允许你辞职。”   我看着他的脸,手痒痒的,恨不得挥过去把他冷冷的表情打碎。但是我不能,因为那是我的脸。   “你——你简直和他一样变态!莫名其妙!”想到刚才那男人对我做的事,我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总之,你先忍忍,我会想办法的。”他想了一会对我说。   “忍你个头!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没交代清楚?让我背这种黑锅,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露出了我所熟悉的“林式”冷笑,嘴角撇撇,脸上的肌肉带动着,眼角斜得像只狐狸:“我和他什么关系还要向你汇报吗?你是我什么人?”   “你——”话还没完,只听到楼上有人叫道:“少帅,你在那里吗?”   我转了转眼珠,往下一层楼躲了躲。   听这声音,是我的死党杨辰。   我听到林萧晓淡淡地回答道:“我在这。”   然后是哒哒的脚步声。杨辰下楼来了。   “我看你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所以就来找找,”我能想象杨辰肯定又挠了挠他的头发,他就这习惯,“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林萧晓你就不能再热情点吗,好歹应该勾勾他的肩,给他个笑容,他是我的死党饿,你这样不行的啊。   “你,”声音迟疑而担忧,“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帮你。”   恩。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容慢慢绽开,杨辰就是够哥么,会担心我。   “我没什么事。你别自作多情。”   我的脸垮下来,黑线爬上额头。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你回去吧。”   我有种想找斧子砍人的冲动。   有四秒钟没有声音,然后脚步声响起,向上,渐远。      “你就是这么演‘郭少帅’的?”那声音一远,我就立马冲了出来奔到林萧晓的跟前,手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他不得不低下身来。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放心,我一定把你这个油嘴滑舌八面玲珑的郭少帅‘演’的头头是道’,现在呢?你根本一点改变都没有,你不要破坏我在大家心里的形象!”   “形象?”他听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接着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什么形象。”   “那不是你的形象,而是我的!你现在端着我的面孔做人不要给我惹一大堆麻烦,哪一天如果我们换回来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冷笑一声:“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和你一样,端着张童叟无欺的笑容面具去面对别人?但我毕竟是林萧晓而不是郭少帅,所以我做不到,我林萧晓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去顾及别人的想法,不会对别人笑里藏刀,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你说什么?”我的脸几乎涨成猪肝色了,“你说我笑里藏刀嘴上一套心理一套?!林萧晓,我才没有你那么自私,自己心情不好就把情绪都带给身边的朋友,对别人冷嘲热讽冷言冷语有那么伟大吗?就算我的笑容是面具,但它至少带给身边人一个好的心情。在这一点上,你没资格嘲笑我!”说完狠狠甩掉他的衣领,他猝不及防,高大的身体一下坐倒在了楼梯上。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我,半晌:“我本来就是自私的人。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说着,他站起来,拍拍裤子,眼睛眨了眨,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然后不发一言,转身上了楼。       梦里花落无痕   “斑比,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斑比,那也不能怪我嘛。你的主人嘴巴也太毒了,她竟然说我笑里藏刀呃。我郭少帅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可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什么不好的念头。她竟然说我天下无敌的灿烂笑容是面具?”   “斑比,你是不是饿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斑比?”   我躺在宽大舒服的沙发上,高跟鞋被我扔在了墙角,一双赤脚搁在茶几上,双手在空中摇晃着斑比。   斑比一双大大的无辜眼睛看着我,被摇晃得头晕了,发出“呜呜”的悲鸣。   真奇怪。我看着这条满身漆黑,右脚残废的小狗,那天我一早醒来,就是它在舔我的脸,亲密的要命。怎么现在看到我像见了鬼一样?瘦瘦的身体使劲地想从我手中挣扎开,一双眼里有些害怕。难道是因为那天我醒来后把它甩出去就把它摔傻了?   哎。我放下被我折磨得不成狗行的斑比,起身去厨房拿了些狗粮,然后回客厅继续逗它。   其实我蛮喜欢狗的。在很久以前,我也养过一条狗,叫大黄。只可惜那时太穷,人都吃不上饭何况狗?虽然大黄有时候会去人家那里要骨头吃,但终究还是不行。他到死都没离开我们家。它是饿死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林萧晓就这点和我志同道合。这条叫斑比的狗是她拣的。拣来的时候它就是残废的,走路时一拐一拐,像敲着拐杖的老大爷一样。林萧晓对它很是疼爱,这点从她换了身体之后斑比一时没有亲近她,她脸上的懊恼神情可以看的出。   斑比看见我手里的食物,一双大眼看着我,好象在询问那是不是给它的。   我突然有些心疼它,便一下子抱起它,把手里的食物慢慢喂给它,它吃完了,小小的舌头还在我手上舔了舔。   哎。如果大黄如果能熬过那时,我保证会给它吃这世界上最好的狗粮。   斑比似乎觉得我又变回了以前的主人,好象比刚才亲近的多了。它扭扭身子,姿势怪异地钻进我的怀里,找个舒适的位子躺了下来。   我的头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想到了林萧晓。   今天一天,我就觉得林萧晓这个人身上有好多疑点,也有很多让我不解的地方。她当初不是说巴不得离开公司的吗?可为什么,我要辞职她又不允许?是单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了?还是和那个变态经理情丝未断,藕断丝连?还有,一般人若像她那样任性刻薄阴冷,早就被炒了,就算那经理再对她有情,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违反众意啊.   真是。越想越头痛。   听到大门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回来了?   我微微侧了头,看着大门。   门开了,他的身体探进来,脱了鞋,将鞋放在架子上,然后穿上拖鞋,转身关了门。   一路从客厅进他的房间,没有向我看一眼。   不一会儿,又从房里出来,走到我面前。   莫非?莫非他要道歉了?不知怎的,心理竟有些紧张。   他如果道歉,我该说些什么?...那个林萧晓,今天我也有不对,不该说你任性自私...对不起啊...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吧...哈哈哈...   我紧张地看着他的嘴,心里想着要说的话.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怀里的斑比。半晌,噘了噘嘴,伸出双手,从我怀里抱走了正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斑比,然后转身,进卧室。   哎。   我叹了口气。就知道她这脾气。   起身,去厨房,拿出锅铲,从冰箱里拿出食物。我们总不能不吃饭吧...      他关上门,怀里的斑比似乎睡着了,只是扭了扭身体。   将斑比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走到桌子旁打开了电脑。   进入自己的信箱。有几份未读邮件。不管。   登陆msn.。想找的人在线上。他点了点那个头像。跳出对话框:   ...   晓:帮我在公司里换个职位。   天:怎么?张皓又惹你不开心了?   晓:不是。只是不想当他的助理秘书而已。   天:你啊...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在电脑前皱了皱眉。十指继续敲打。   晓:你不要总帮他说话。   天:(苦笑表情)...那好,你想做什么?   晓:随便...最好...辛苦点的那种。   他在电脑前露出少有的恶作剧表情。郭少帅,累死你。   天:辛苦点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就去做业务员好了(奸笑)   晓:好。   对方似乎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发来一个大大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笑了,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看向窗外,一片阳光灿烂。      “你出来啦。”我端上最后一道菜,回到厨房拔了饭褒的插头,转头对他说:“饭也好了,你自己过来盛。”   背后没反应。我又转过头,看他一脸呆在那,不禁觉得好笑:“你呆什么,过来盛饭。”   “你做的?”他一边疑惑地问一边走过来。   我点了点头。虽然男人会做饭总有那么点变扭,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也没办法啊。   他盛了饭,坐到桌旁,但不动筷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看什么?”我被盯得不舒服。   “你怎么会做菜?”   “我为什么不会做菜?”   “女人会做还说的过去,男人会太奇怪了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屑一顾,“现在女人会做菜才奇怪。会做菜的男人是新好男人。”   他张张嘴,什么都没说。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个有点咸...排条太甜了...恩,汤还不错...”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有的吃蛮好了,还挑东挑西的。   “对了,明天起,你可以不用做秘书了。”吃到一半他这么说道。   “额?”我嘴里咬着排骨,疑惑不解,“泥速绳没?”   “我说你明天可以不做秘书了。”   我吞下食物,问道:“你确定?”   他点了点头。   这是咋回事?   我沉默了。林萧晓果然有点问题。   我现在正顶替着她。不查清楚,我怕我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若直接问她,她铁定不会说。   “那我明天起做什么?”   “业务员。”   那不是公司里最地层最辛苦的一类吗?林萧晓是不是在耍我?   我咬着筷子,看着对面的人,恨不得在他脸上烧出个洞来。   可惜他好象毫无知觉,他吃完最后一口饭,喝了口汤,然后优雅地擦了擦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呢。嘿嘿,我的身体果然是极品。   吃完了饭,他回了房,我只能在厨房里洗碗,想起他刚才一脸风轻云淡指着我的鼻子说:“碗,你洗。”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啊。虽然他现在确实不是女人...   收拾好厨房,洗好澡,便早早躺到被窝里,说实话,我现在仍然对胸前那多出来的一些肉感到非常不习惯.   哎~~今天不知叹了多少回了。   今天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变态经理,庄露,杨辰,还有林萧晓。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杨辰。别看这小子有时有点愣头愣脑的,但对我是十足十的够义气。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不管其他人看我的轻蔑眼光,一把勾住我,对我展开了我这辈子看过的最灿烂的笑容,他说:“哥们,我们缺人,和我们一起打篮球,好不?”我知道他那时是在帮我,事实上正是因为他的帮忙,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我,正是因为他,我相信了,在世界上还有友情这种东西。   今天林萧晓那样说他,他一定会不好受...怎么办...要不,想个办法去接近他...   想着想着,眼前越来越模糊,光线迷蒙...   花团锦簇,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玫瑰,红的粉的兰的,那花丛尽头的房子好大,奇异的像巴洛克时期的建筑,现在还有人造这种房子吗...是谁,是谁...是谁在笑...是谁在摸我的脸...是谁,是谁在哭...那黑色的灵柩插着白色十字,有个全身黑衣的男人...满脸沧桑...   ...   场景突然又换了...阴影里立着一个人,他看着落地窗外的月光,声音悲伤...模模糊糊...为什么,他说,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走近,想看他的脸...他转过头来...   妈呀。我大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冷汗四起。拍拍自己的胸口,看了看窗外阳光大盛,已经是早上了。   梦里梦见了那变态经理的脸。真是恶心的想吐。   呃?我眨眨眼睛,用手一摸。   早已泪流满面。      第七章友情的进行式   “我没有想到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他低着头拿着笔在计划书上圈圈点点,“讨厌到自愿去做业务员,宁愿到处跑也不愿意在我的身边。”他终于停下了笔,眼睛看向我。   我站在他的面前,其实脚已经很酸了,站了那么久,他就说了这么两句。   他向后靠向椅背,那完美刚毅的脸庞毫无表情,一只笔不断地敲击着桌面,声音也是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有点怀疑我昨天碰到的那个“热情过头”的变态经理是不是眼前这位?...昨晚竟然还梦到了他?一阵恶寒...这林萧晓的身体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竟然会流眼泪?太奇怪了...   “昨天天僚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主动要求做业务员,让我很吃惊。你一向最不喜欢和过多的人打交道,这次为了远离我,竟然做到这种程度...”他脸上露出的自嘲笑容让我有些不好受。   “算了,如果你觉得这样好就好。我们都可以冷静一下。”   大哥。该冷静的是你,我没什么要冷静的啊。   “你可以跟着周正。他做了好几年了,很有经验。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周正?哪个周正?不会是上次那个吧?你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就这样吧。你出去吧。”   我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经过昨天我可有经验了,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走到门口时,身后又响起他的声音:“晓晓...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助理的位子我会一直留着的。”   不是吧,我苦笑着,我是再也不想做你助理了。      “你确定这是我的位子?”我咬牙切齿地瞪着旁边那笑得好不得意的人,桌上摊着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没有椅子。   “怎么?你还当你是助理秘书?”周正一脸轻视,“有张桌子给你已经很好了。别要求的太多。”   公报私仇,绝对是公报私仇!虎落平阳被犬欺!好你个周正,新仇旧恨加起来,我和你没完!   他似乎很享受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样子,假意地咳了几声来掩饰笑意,说:“你先理理,我待会再和你细说工作细节。”说着,挥了挥手走了。   我抿了抿嘴,不甘不愿地理起东西来。   这桌子怎么这么脏...纸巾呢...   我看到另一桌子上有一包纸巾,便随意地对坐在那桌上的人说:“麻烦给我包纸巾。”   那人瓜子脸,有一头细长黑发,正低头写些什么。听到了我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漠不关心地说:“你没脚吗?不会自己过来拿啊。”   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了那。   心里开始有些苦涩和同情,这样的漠视和淡漠对于郭少帅来说,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了;而这样的漠视和淡漠对于林萧晓来说,却是每天遭受的。虽然这种状况的造成她也有一些责任...如果是林萧晓,她这时会怎么做?一定又会露出个冷淡笑容,毫不在意。哦不,林萧晓,根本就不会向别人要纸巾,不会去寻求任何帮助。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倔强非常。   不过,昨天林萧晓有一句话让我想了很久。她说:她毕竟是林萧晓而不是郭少帅。   我毕竟是郭少帅而非林萧晓。   “美女,”我知道我的笑容现在有些讨好:“我手不够长啊,你就行行好,把它递给我吧。明天我一定加倍奉还,两包、哦不,一套还你,怎么样?”说着,还向她挑了挑眉,嘴角弯弯。   她的脸开始苍白,变青,哆哆嗦嗦地拿起纸巾,递给我:“你、你拿、拿去、吧...不、不用、还、还了...”   我充满同情地看着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是个结巴,哎。   “不行,借东西怎么能不还呢。”我义正言辞地对她说,“比如今天我问你借一百块,难道明天可以不还吗?借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借这些小东西也要还啊,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问题...”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打断我的话,慌慌张张地拿起桌上的文件逃掉了。   我“嘿嘿”奸笑两声,看把她吓的,用林萧晓的脸配上我郭式笑容,那笑容可迷死人了,那时我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流口水呐...不过八成,林萧晓笑成这样,他们只会以为撞鬼了...   心情大好。拿着纸巾左擦擦右擦擦,上擦擦下擦擦,间或着哼几声歌曲,唱个小调。抹一头汗,敲敲背,抬头一看,静悄悄的办公室的各位同仁正以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抛个媚眼过去,眨眨眼,娇滴滴地说:“不要被人家迷住了哦。该干什么干什么。” 乍一听到自己撒娇的声音很想呕吐。   完了完了。我都可以去角逐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了。   “林、林小姐,”一位近处的四眼田鸡兄弟鼓起勇气对我说,“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要请假?”   我心理正在哀叹着自己高超却越来越女性化的演技,正不爽间听到了他的话,一下子收起笑容,一个瞪眼过去,“我身体不舒服我怎么不知道?老子的事你不要多管...”说到一半又猛然觉得不对,慢慢堆起笑容地对他说:“...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我身体很好.谢谢关心。”我的标准笑容和航空小姐有的一拼。   那位仁兄眼睛呆呆直直地看着我,吃惊得嘴巴大开。   我呵呵笑了两声,决定暂且忽视他们五彩缤纷的表情,继续整理我的宝贵桌子。   “你倒蛮自在吗?啧啧。”某个轻佻的家伙终于回来了。   “没你自在。”我从埋头干的活里抬起头来,眯起眼看眼前这个一脸拽拽的男子,“周正,我东西理的差不多了,你该跟我讲讲业务上的事了吧。”   “哦,这个啊,”他似乎恍然大悟,然后做出一脸歉意的表情来,“今天太晚了,我们要下班了。明天吧。我还有约。”说完,竟潇洒地朝我挥挥手转身走了。   真是他轻轻的来正如他轻轻地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有你个头约,不想教我就直说。我气得脸色发白。走到窗口往下看去。有约?约了谁?是哪个美女不长眼看上这么个变扭小子?   等了一会,远远地看到周正出了大楼的门,朝大厦前喷水池前走去。然后站定了,像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影走出大门,朝周正挥了挥手,周正笑着点了点头。   我心如捣鼓心乱如麻。   是杨辰。那挠脑袋的手,和我一样高大帅气的背影,和走路时不轻不缓的步调。   他是我的死党。是我两肋插刀的死党,是造就了如今郭少帅的死党。   他于我。是朋友,也是亲人。是在这一辈子不想失去的唯一的朋友。   难道,从此以后,作为林萧晓的我,和他就永远成了陌路人?难道他曾经帮了我这么多,我连慢慢补偿他的机会也不再有了?   斜晖照射在他的身上,映衬他毫无表情的脸。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今天林萧晓那女人顶着我的脸又给了他多少脸色看。   脚步动了起来。   一拎挎包,踩着高跟鞋飞也似地冲出办公室。      “你还要跟我们多久?”他回过头来,一脸怒意,“林萧晓,今天别人说你撞邪了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这么回事。你最好去个庙里求求神拜拜佛,祈祷早点变正常。”   我白了他一眼,不理睬他,转头又笑吟吟地对杨辰说:“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杨辰没有回话,面无表情地吸着烟。   他很少这样。平时都是温温和和的,偶尔还说些冷笑话。这次打击受大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萧晓,你不会是看上杨辰了吧?”周正看看我看看杨辰。   “看上你个头。”我恶狠狠地瞪他.   杨辰又猛吸一口,接着将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然后弯身捡起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他终于好象发现了我这个人一样,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语气也温和些:“林小姐,你看上去似乎和我上次看到的不太一样...我和周正要去酒吧喝酒,你一个女孩子好象不太方便...你不要跟着我们了...而且,你和少帅——”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说,“你从我这得不到什么情报的。我最近和他——走的比较远...不太清楚他的现状...”   杨辰,对不起,真的。我替那个冒牌货向你道歉。   “所以,你还是快走吧...”他一脸歉意地看向我。   “什么?”旁边的周正看上去挺疑惑,问杨辰:“你说林萧晓和郭少帅?这怎么可能?”   杨辰大概因为上次餐厅里的事对我和林萧晓有些误会,我估摸着,心底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   “杨辰,”我抬起头沉痛地看着他,有些呜咽地说:“你是不是发现最近少帅又冷淡又薄情你和他说话他屁都不放一个不正眼看人说话永远是冷冰冰不留情有时候像木乃伊有时候像僵尸就算笑起来也冷飕飕的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   他疑惑地点点头。   “是我的错。”我眨眨眼使劲逼出点雾水来,“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他吵架。”   “郭少帅是我男朋友。”看着他们越来越吃惊的表情,我悲壮地大义凛然地说,“我其实他妈的是他女朋友。”       友情的进行式   “我没有想到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他低着头拿着笔在计划书上圈圈点点,“讨厌到自愿去做业务员,宁愿到处跑也不愿意在我的身边。”他终于停下了笔,眼睛看向我。   我站在他的面前,其实脚已经很酸了,站了那么久,他就说了这么两句。   他向后靠向椅背,那完美刚毅的脸庞毫无表情,一只笔不断地敲击着桌面,声音也是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有点怀疑我昨天碰到的那个“热情过头”的变态经理是不是眼前这位?...昨晚竟然还梦到了他?一阵恶寒...这林萧晓的身体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竟然会流眼泪?太奇怪了...   “昨天天僚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主动要求做业务员,让我很吃惊。你一向最不喜欢和过多的人打交道,这次为了远离我,竟然做到这种程度...”他脸上露出的自嘲笑容让我有些不好受。   “算了,如果你觉得这样好就好。我们都可以冷静一下。”   大哥。该冷静的是你,我没什么要冷静的啊。   “你可以跟着周正。他做了好几年了,很有经验。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周正?哪个周正?不会是上次那个吧?你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就这样吧。你出去吧。”   我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经过昨天我可有经验了,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走到门口时,身后又响起他的声音:“晓晓...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助理的位子我会一直留着的。”   不是吧,我苦笑着,我是再也不想做你助理了。      “你确定这是我的位子?”我咬牙切齿地瞪着旁边那笑得好不得意的人,桌上摊着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没有椅子。   “怎么?你还当你是助理秘书?”周正一脸轻视,“有张桌子给你已经很好了。别要求的太多。”   公报私仇,绝对是公报私仇!虎落平阳被犬欺!好你个周正,新仇旧恨加起来,我和你没完!   他似乎很享受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样子,假意地咳了几声来掩饰笑意,说:“你先理理,我待会再和你细说工作细节。”说着,挥了挥手走了。   我抿了抿嘴,不甘不愿地理起东西来。   这桌子怎么这么脏...纸巾呢...   我看到另一桌子上有一包纸巾,便随意地对坐在那桌上的人说:“麻烦给我包纸巾。”   那人瓜子脸,有一头细长黑发,正低头写些什么。听到了我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漠不关心地说:“你没脚吗?不会自己过来拿啊。”   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了那。   心里开始有些苦涩和同情,这样的漠视和淡漠对于郭少帅来说,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了;而这样的漠视和淡漠对于林萧晓来说,却是每天遭受的。虽然这种状况的造成她也有一些责任...如果是林萧晓,她这时会怎么做?一定又会露出个冷淡笑容,毫不在意。哦不,林萧晓,根本就不会向别人要纸巾,不会去寻求任何帮助。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倔强非常。   不过,昨天林萧晓有一句话让我想了很久。她说:她毕竟是林萧晓而不是郭少帅。   我毕竟是郭少帅而非林萧晓。   “美女,”我知道我的笑容现在有些讨好:“我手不够长啊,你就行行好,把它递给我吧。明天我一定加倍奉还,两包、哦不,一套还你,怎么样?”说着,还向她挑了挑眉,嘴角弯弯。   她的脸开始苍白,变青,哆哆嗦嗦地拿起纸巾,递给我:“你、你拿、拿去、吧...不、不用、还、还了...”   我充满同情地看着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是个结巴,哎。   “不行,借东西怎么能不还呢。”我义正言辞地对她说,“比如今天我问你借一百块,难道明天可以不还吗?借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借这些小东西也要还啊,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问题...”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打断我的话,慌慌张张地拿起桌上的文件逃掉了。   我“嘿嘿”奸笑两声,看把她吓的,用林萧晓的脸配上我郭式笑容,那笑容可迷死人了,那时我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流口水呐...不过八成,林萧晓笑成这样,他们只会以为撞鬼了...   心情大好。拿着纸巾左擦擦右擦擦,上擦擦下擦擦,间或着哼几声歌曲,唱个小调。抹一头汗,敲敲背,抬头一看,静悄悄的办公室的各位同仁正以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抛个媚眼过去,眨眨眼,娇滴滴地说:“不要被人家迷住了哦。该干什么干什么。” 乍一听到自己撒娇的声音很想呕吐。   完了完了。我都可以去角逐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了。   “林、林小姐,”一位近处的四眼田鸡兄弟鼓起勇气对我说,“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要请假?”   我心理正在哀叹着自己高超却越来越女性化的演技,正不爽间听到了他的话,一下子收起笑容,一个瞪眼过去,“我身体不舒服我怎么不知道?老子的事你不要多管...”说到一半又猛然觉得不对,慢慢堆起笑容地对他说:“...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我身体很好.谢谢关心。”我的标准笑容和航空小姐有的一拼。   那位仁兄眼睛呆呆直直地看着我,吃惊得嘴巴大开。   我呵呵笑了两声,决定暂且忽视他们五彩缤纷的表情,继续整理我的宝贵桌子。   “你倒蛮自在吗?啧啧。”某个轻佻的家伙终于回来了。   “没你自在。”我从埋头干的活里抬起头来,眯起眼看眼前这个一脸拽拽的男子,“周正,我东西理的差不多了,你该跟我讲讲业务上的事了吧。”   “哦,这个啊,”他似乎恍然大悟,然后做出一脸歉意的表情来,“今天太晚了,我们要下班了。明天吧。我还有约。”说完,竟潇洒地朝我挥挥手转身走了。   真是他轻轻的来正如他轻轻地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有你个头约,不想教我就直说。我气得脸色发白。走到窗口往下看去。有约?约了谁?是哪个美女不长眼看上这么个变扭小子?   等了一会,远远地看到周正出了大楼的门,朝大厦前喷水池前走去。然后站定了,像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影走出大门,朝周正挥了挥手,周正笑着点了点头。   我心如捣鼓心乱如麻。   是杨辰。那挠脑袋的手,和我一样高大帅气的背影,和走路时不轻不缓的步调。   他是我的死党。是我两肋插刀的死党,是造就了如今郭少帅的死党。   他于我。是朋友,也是亲人。是在这一辈子不想失去的唯一的朋友。   难道,从此以后,作为林萧晓的我,和他就永远成了陌路人?难道他曾经帮了我这么多,我连慢慢补偿他的机会也不再有了?   斜晖照射在他的身上,映衬他毫无表情的脸。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今天林萧晓那女人顶着我的脸又给了他多少脸色看。   脚步动了起来。   一拎挎包,踩着高跟鞋飞也似地冲出办公室。      “你还要跟我们多久?”他回过头来,一脸怒意,“林萧晓,今天别人说你撞邪了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这么回事。你最好去个庙里求求神拜拜佛,祈祷早点变正常。”   我白了他一眼,不理睬他,转头又笑吟吟地对杨辰说:“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杨辰没有回话,面无表情地吸着烟。   他很少这样。平时都是温温和和的,偶尔还说些冷笑话。这次打击受大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萧晓,你不会是看上杨辰了吧?”周正看看我看看杨辰。   “看上你个头。”我恶狠狠地瞪他.   杨辰又猛吸一口,接着将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然后弯身捡起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他终于好象发现了我这个人一样,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语气也温和些:“林小姐,你看上去似乎和我上次看到的不太一样...我和周正要去酒吧喝酒,你一个女孩子好象不太方便...你不要跟着我们了...而且,你和少帅——”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说,“你从我这得不到什么情报的。我最近和他——走的比较远...不太清楚他的现状...”   杨辰,对不起,真的。我替那个冒牌货向你道歉。   “所以,你还是快走吧...”他一脸歉意地看向我。   “什么?”旁边的周正看上去挺疑惑,问杨辰:“你说林萧晓和郭少帅?这怎么可能?”   杨辰大概因为上次餐厅里的事对我和林萧晓有些误会,我估摸着,心底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   “杨辰,”我抬起头沉痛地看着他,有些呜咽地说:“你是不是发现最近少帅又冷淡又薄情你和他说话他屁都不放一个不正眼看人说话永远是冷冰冰不留情有时候像木乃伊有时候像僵尸就算笑起来也冷飕飕的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   他疑惑地点点头。   “是我的错。”我眨眨眼使劲逼出点雾水来,“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他吵架。”   “郭少帅是我男朋友。”看着他们越来越吃惊的表情,我悲壮地大义凛然地说,“我其实他妈的是他女朋友。”    酒吧里的金发痞子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模糊不清,遥远隐绰。   “嘟——”   “该死。又断线了。”我摸摸额上的汗水,看了一眼坐在远处桌上喝酒的杨辰和周正。四周是震天憾地的摇滚乐,碰杯声高叫声,间杂着女人男人的调笑低呢声,融成了整个混乱喧闹充满欲望的空间。   我朝四周看了看,见到不远处有扇不起眼的小门,似乎通向外面。于是便挤着人群向外挪去。   打开了门,伸头探出去,见是一条黑暗狭小的弄堂,一些地方堆杂着一些杂物。想必是酒吧的后门。   走出去关上门。那些铺天盖地震耳馈聋的声响被关在了门内。世界终于一片清净。   拨通号码:“喂?”   “你搞什么?”难得见他有点怒气,“你把我的身体带到哪里去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林大小姐,我还能去哪?不就只是和哥们在酒吧喝点小酒吗。”   “酒吧?你带我的身体去酒吧?哪个酒吧?你有没有搞错?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酒吧里鱼龙混杂的,如果我的身体有什么损失怎么办?”   “哼,”我冷笑一声,“我也不想让‘您尊贵的身体’有什么闪失。要不是拜某人所赐,我用的着在这里好说歹说地安慰杨辰吗?”   “杨辰?”对方的声音有些疑惑,“他怎么了?”   “我还要问你呢!”我怒气冲上心头,“你今天又对他说了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喝了两大杯了,还在一直灌酒。你——”   “我不需要为他负责,”他停顿了一下,“他是你的好朋友。但不是我的。”   我沉默了。   良久,他似乎叹了一口气,低低的声音响起:“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听闻,脸上不觉露出笑容,“你要向他道歉。”   “我拒绝。”   “那我就告诉他,我才是郭少帅。”豁出去了。   “你以为他会相信。”嘲讽意味十足。   “他会相信的。我在‘蓝夜’。来不来随你。”不等他回话,关了手机,转身便走回酒吧内。   桌子旁的杨辰已经喝得有些醉了,他靠在沙发上,脸色醺红,右手还拿着一瓶啤酒,抬手想灌入嘴里。   我一把夺过酒瓶,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这个样子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你干什么?”他眼睛朦胧地看着我,半晌似乎才认出我,“你是林萧晓...”他侧首想了一下,又说,“刚才周正说你和你们公司的那个经理有问题...林萧晓,”他的声音突然变高了,“你是不是脚踏两只船?!”   “啊?”我无辜地看着他,心里只是觉得无奈,“我没有。”   “没有?”旁边的某人还不忘火上浇油,“不知道是谁在经理办公室大叫‘非礼啊,经理是变态啊’,难道是鬼吗?”   杨辰怎么会认识周正这混蛋的。   “是不是因为你脚踏两只船?少帅才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紧紧地盯着我,“是不是你?”   我已经不想辩解了。和醉鬼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少帅其实人很好,”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不知道他以前整个就是个土包子,蠢的要命,”   你说我蠢?还说我是土包子?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但是他人很善良...你别看他嘻嘻哈哈整天泡妞笑得像只狐狸,他其实很苦...”   是啊。露出个苦笑,我本来就是一穷小子。   “但是他从来没有认输过...他很坚强...”杨辰笑了笑,“他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哥么。我最信赖的朋友甚至亲人。”   我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   “但是,他最近很怪。”他的眉毛皱起来,“对我不理不睬,态度冷得要命,比以前倔强不知好几倍,用冰冷的外壳阻碍所有人的靠近...但是,却让人觉得他很脆弱。”   脆弱?我竖起耳朵,倒不是因为杨辰看出了林萧晓的脆弱,而是杨辰用的脆弱这个词,有些怪。   他抬起头来,困惑得如同儿童:“其实...更怪的是我自己,我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以前从来没这样过的...我觉得他好象需要...保护?...关心?...还是?”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脸色抽筋地看着他。林萧晓,你糗大了,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一旁的周正脸色苍白,似乎也听出了什么,忍不住插嘴道:“杨辰,你实在喝得太多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扳开我的手,酒气吐在我的手上,不稳地看着我,说:“林小姐,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喝醉了。最好——清醒一下。”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一把拎住他的领子,迫使他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一狠心,将他使劲往后一推。   他的身后其实是沙发。但他实在醉得太厉害,脚步晃了几下,在我和周正大惊失色的表情下,“碰啷”一声,倒在了邻桌的桌子上。桌子翻了,酒瓶洒了,有女人尖叫的声音。   “杨辰,”周正一见立马焦急地去扶了他,他手上有些擦伤,好象晕了。   “你?”周正又气愤又复杂地看看我,“我先带他回去。”说着就要扶着他走。   刚想跟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就这么走了?”   回过头,看到一个满头金发的小子,叼着根牙签,一手搂着一个看上去羞涩无比的女孩子,一手端着酒杯,在他跟前碎了一地的酒瓶。   其实根本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声音还处在变声期,有些少年独特的清朗。坐在他旁边的是一帮朋友,隔了两个人的位子坐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我知道他从我进酒吧开始就一直若有若无地看我,只是我一直忽略而已。这种眼光,真不舒服。   我走到他跟前,看了看满地的碎瓶,平静地问:“要赔多少?”   “起码一万。”   “你抢钱啊。”我吃惊道。   “你打扰了我的生意。”金发少年看着我,悠悠地说,“这家店是我哥的。也算是我的。”   “如果我说不赔呢。”我一边恶狠狠地说,一边摸自己的钱包,哪有这么多钱啊,我钱包里顶多五六百块。   那少年上下看了我两眼,嘿嘿一笑,抚了抚下巴。    “那就陪我一夜好了。”他说。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天哪,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小孩,说这种话气不喘脸不红的...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忍功越来越好了,至少没像对变态经理一样一拳挥上去。   我调好表情,笑嘻嘻地对他说:“小子,你几岁?有没有成年?老子...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说话前先看清楚对象好不好?”   他“啊”了一声,十分气愤地大叫起来:“我十六了好不好?!”说着,又轻视地看看我,“难不成你根本是老处女?没人要?”   “你再说一遍。”我现在脸上的笑容一定很恐怖。   “我说,你——是——老——处——女。”他吐了牙签,抑扬顿挫地说到。   “你他妈欠揍。”我欲上前,他身边站起个人,拦在了前面。   这时。   “你在干什么?”我听声,转头一看,某个高大英俊的身体站在我的身后,正一脸怒气地看着我。   他走上来,扫了我一眼,看向坐在那边的人。目光移到那金边眼镜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赶来的林萧晓,她这时赶来还有屁用,周正早带着杨辰溜了。   “他调戏我的‘身体’。”我对林萧晓说。   “他砸了我的场。”某个金发痞子说。   林萧晓快速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甩了过去。   “五千。不会再多。”   我听的呆了。这林萧晓,好大的派头。   那个金发少年还想说什么,这时,旁边一直闷声不吭的金边眼睛却说话了,声音竟是说不出的谦和宽容:“方俊,你不要闹事。我们明天就回美国了,你哥如果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说着,头转了过来看向我,语气仍是那样潺潺,却有些说不出的硬气:“还有,林小姐,见到熟人应该打个招呼,不然会显得很没礼貌。”   我吃惊地张大嘴巴,看向旁边的林萧晓,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代我问候你哥和张皓。”他礼貌地向我点点头,拉起旁边有些疑惑有些不甘愿的少年从旁边离开了。   “他是谁?”忍不住回头问林萧晓。   他的睫毛眨了眨,舔了舔干燥的唇,说:“狼旁边的狈。”   ??????????       狼狈为奸?   美国。拉斯维加斯。   “快...点...”女人急喘而妩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流连,晕黄的灯光在她那雪白般的肌肤上投上暧昧的色泽,红晕氤氲在她的脸上和身体上,像朵朵盛开的浅色红莲。   在上面的男人眼神深幽,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女人的耳廓,感到身下之人那轻微颤抖的反应,不禁勾起嘴角,手也从背后往下游移。   “哥!”一阵动天憾地的叫喊在远处响起,使男人的手顿了一下。   “骐,要...”女人朦胧的眼神游离在面前,一双纤手搂住了男人的颈。他低低笑了一声,继续动作。   “砰!”   一阵风灌进了室内,连带着外面阳光灿烂的温度,使这个有些昏暗的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   “臭小子,damn!”他抑下一肚子怒火,用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裤子。瞪了一眼门口的人,便光裸着上身走到桌旁,喝了一口酒,看到女人惊慌失措地拉着一条被单裹了身体朝门外奔去,不禁感到有些沮丧,到手的美味就这么没了,难免有些可惜。   一个金发少年站在门口,侧身让女人通过,还吹了声口哨。   “你终于想到要回来了。”男人转身,对着少年粲然一笑,棕色的头发在风里飘荡着,浓黑的眉毛上挑。   金发少年僵硬了一下,马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寒假都没结束呢,我还是提早回来的哪。哥,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他大步地朝沙发走去,一屁股坐了下来,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袅袅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脸。   “要不是我让卓然盯着你,恐怕你明年都不会回来。”他悠闲地说着,将烟灰陡了陡,“怎么,玩的开心吗?”   “还可以,”少年摸摸头,走了进来,坐到另一个沙发上。只是眼神时不时瞟瞟坐在那边的男人。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他将烟按熄。   “昨天有人砸老哥你的场啦。”一被获准,少年的嘴巴就停不住了,“他还不肯赔钱。”   “我不是教过你吗?男人的话就揍一顿,女人的话,”他笑着眨眨眼,“就看长什么样了。”   “我知道,”少年咕哝着,“我也这么说了,可是卓然他——”   “卓然?”他的眉头皱皱,“卓然怎么了?”   “卓然好象认识那个女的。但他不肯告诉我。”少年委屈地说。   “在说我什么?”卓然微笑着,扶了扶金边眼镜。手里端了个盘子,上面放着三杯咖啡,从门外走了进来。   金发少年往后边的沙发一躺,嘴一嘟,不理睬。   卓然走进来,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凌乱的床,看向此刻有些无奈的方骐伟,将咖啡端给了他。   方骐伟接过咖啡,看清楚了卓然眼中的调笑意味,不禁脸色有些青。他咳了几声,对方俊说:“你该去理理东西了。有事中饭时再说吧。”   方俊“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拖着步子走了。   “怎么?方俊又打扰到你的好事了?”卓然在对面坐了下来。   “这臭小子,总看不对时机。”他又抽出了一支烟,点燃,“不知道谁教出来的。”   “呵...不就是你吗。他在很多方面和你都很像。”温润的声音转而有些严肃,“不说这个了,骐伟,你知道我昨天在‘蓝夜’里看到谁了吗?”   他吸了一口烟,问:“谁?”   “林萧晓。”   “小龙女?”他有些惊讶,直直地看着卓然,“那个冷的像冰棍的女人?她怎么会在那?”   “不清楚。”卓然说,“她似乎和两个朋友一起来的。但奇怪的是,她好象不认识我。”   方骐伟的神色更疑惑了,良久才开口:“和她一起来的是谁?是天僚和张皓?”   卓然摇了摇头。   “不认识的人。”   “查查。”他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我知道那老头子还不太放心张皓,所以把林萧晓放到广义。天僚在台湾,一举一动我都派人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就搞不清楚林萧晓这女人到底要做什么。”他自嘲地笑笑,“我从来没搞清楚过。她的资料太少。”   卓然听闻,好象想起了什么,又微微一笑:“我记得,以前有一次你为了套她的资料,好象还用过美男记。”   他的脸黑了黑:“很久以前的事就不用提了吧。”   “幸好她是女人,”卓然叹了口气,“如果是男人就很难应付了。”   “你担心什么。”他笑笑,“她不是还有张皓这个弱点吗。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都很蠢。大不了像上次一样再弄一次。”   卓然摇头:“未必。”又想了一下,“不过昨天后来,有另一个男人好象和她关系亲密,他帮林萧晓付了砸碎东西的钱。”   “哦,”他的眉毛又挑挑,“难不成林萧晓又结新欢了?”   卓然耸耸肩,温言说:“我会查的。”      我啃着油条,喝着粥,时不时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吃着三明治,喝着牛奶的林萧晓。   “你干什么总盯着我看?”他放下面包,被我的视线实在骚扰得不耐烦了。   我一口吞下做最后一点油条,拍了拍手,正襟危坐:“林萧晓,你昨晚说的‘狼旁边的狈’到底什么意思?”   “狼狈为奸呗。你没读过书吗?”他瞟了我一眼。   “我当然知道是狼狈为奸。我的意思是问你——那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是你的什么人?”想到他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保镖似的人,又忍不住问:“你和他有仇吗?”   “有。”   短短一字,像晴空霹雳般打中了我的脑袋,我呆若木鸡。   看着对面一脸与他无关表情的林萧晓,不禁叹了一声,你也不用回答的这么快啊,好歹想想再说。这下惨了,黑锅背定了。   不过我郭少帅能屈能伸,要是到时候人家真的...找我报仇,我...我逃还不行吗...我应该没有什么必要连林萧晓的所有恩怨情仇的都背着吧...   “不要用这种古怪的表情看着我,”他抬起头来说,“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们互换了身体,但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到时候我会保护你的。”他刻意在“保护”两字上加了重音。   “谁要你保护?”我小声嘀咕着,心里既烦躁又无奈,林萧晓会抬拳道,有点功夫底子,最重要的事,他似乎有很硬的后台,而我,郭少帅,如今进了女人的身体,打出的拳像挠痒痒,跑了没多少路就喘...难道我,已经窝囊到要靠一个女人保护的程度?   想到这里,手慢慢地靠拢,紧紧地攥着,女人有些长的指甲刺进了自己的皮肤,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郭少帅,你他妈的振作点。当女人又怎么样了,力气小一点没关系,被莫名其妙的男人骚扰也没关系,你还是你,你还有脑袋,还有那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人见人爱灿烂非常的无敌笑容。又不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碰到这么点事,叹什么气?!你是郭少帅,一路走到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谁惹我郭少帅,我就搅得他天翻地覆天地变色尸骨无寸一塌糊涂。   哼哼...   对面的林萧晓打了个冷颤。看着郭少帅端着她的脸露出了阴森恐怖的笑容。   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早啊。”我微笑着和公司里第二十几位同仁打招呼。   对方又是稍稍吃惊,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早。”   改变,从笑容开始。   心情大好,跨着大步走向办公桌,哎,我是永远都走不来那种女孩子家的小碎步,特变扭。   “心情不错哦。”某美女在前面拦住了我。   我一看,庄露,立马心情更灿烂了。自从上次变态经理事件之后,我决定把她当哥么。   “早啊,”我说,“上次谢谢你啦。”   “哼,”她竟冷哼一声,“亏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太心软,着了张皓的道。现在才几天时间,你就又另结新欢了。怎么,那个笑得像花痴似的郭少帅哪里吸引你了?”   我收回前言。决定继续讨厌她。   我抬抬头,骄傲地说:“少帅他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对人和善助人为乐乐善好施...”   “停停停...”她忙止住了我的滔滔江水,“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的?”   我故叹一声:“唉。其实这才是我真正的本性。我其实有苦衷才不得不压抑自己真实的一面,久而久之,就有点精神分裂...时而会冷的像块冰,时而热情得像团火...”我拉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庄露,你千万要受得住啊。”   “啊?”她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你是说,你有...双重人格?”   “恩。”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问,“是不是周正告诉你我和郭少帅的事?”   她点了点头。   哼。我就知道。不过我不怕。我早已和林萧晓说好了。本来以为他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仍旧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只不过说了一句:“反正传出去倒霉的又不是我。”   晕哪。   不过林萧晓的态度我能猜上几分。自从昨天见到了他的熟人之后,虽然他还是那副淡然的态度,但我不知怎么就有感觉,他其实挺在意。他昨天光喂斑比吃狗粮就喂了不下五次,吃得斑比差点呕吐,还是我英雄救狗救下了它,看到斑比露出的感激表情,我那个成就感啊...哦,说远了...话回过来说,他整个就是心不在焉。而且,你别看林萧晓嘴巴尖刻的要命,实际上她还是有些...关心...我的...应该是吧?(你说是吗?)...至少他也明白,我们对外宣称在一起,实在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呵呵。这样一来,既能摆脱张皓那变态经理的骚扰,又能把杨辰那奇怪的想法扼杀掉,两全其美。   想到杨辰,不禁有些担心。也不知他怎样了。   正想着,门外却突然传来喧哗声。   对面的庄露朝我身后看了看,幽幽地:“哟~找上门咯。你自求多福吧。”叉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饿?我疑惑地转过身去,看到了两个身影。   那曾经被我搂过的小蛮腰和被我称赞过的水润肌肤赫然就在我的眼前,Jenny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一手还拉着此刻紧皱着眉头的我曾经的身体——现在的灵魂,林萧晓。       情敌大杂烩   “啪。”   我从来不知道Jenny的手劲会这么大,一个巴掌过来,耳鸣目眩,向后退了几步,要不是后面有庄露及时扶助了我,我想我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脸上火辣辣地疼,半边脸都好象肿了起来。我看向Jenny,她的手还在半空中悬而未落,眼里起初是对自己行为的不可置信,然后渐渐地,起了愤怒和哀伤。   我想,即使我早一点知道她会给我一个巴掌,我也仍然会待在原地,让她打,让她出气,决不会后退半步。   对于她,心里说没有愧疚是假的,但也仅仅只是愧疚而已。   有时候,我真的比林萧晓还绝情。不在乎的人不会去顾上半点。会在乎杨辰,在乎老妈,甚至连林萧晓也有些在乎,但对于从一开始就抱着游戏心态开始交往的Jenny,只有愧疚。   庄露扶着我的手更紧了,我抬起头来,看见她担忧的神色,有些苦笑,林萧晓,你看见没有,明明你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为你担心真心真意的朋友。   也许是看见我在旁边闷声不吭,被Jenny拉过来一脸不耐烦表情的林萧晓甩掉了她的手,有些疑惑地走过来,边走边说:“喂,你没事吧?”   还没走近,旁边的Jenny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拦在他面前。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呜咽着说道:“少帅,我反悔了...呜...我不要只是和你玩玩...我...我爱你啊...”   我的身体一震。   “少帅少帅少帅少帅少帅...”她不住地嘀呢着,像是永远念不尽这个名字一样,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我突然有个冲动,很想现在就走过去一把抱住她。但是现在我不能,我已经,不是完整的郭少帅。   他身体有些僵硬地看着在他胸前哭得淅沥哗啦的女孩,心理十分变扭,可是慢慢的,看着泣不成声的她,神智竟有些模糊起来,她前面说出那句...我爱你啊...让他开始有点恍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也曾经如同这个女孩一样,对着在夜色里慌张无措的那个男人说...我爱你啊...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人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对她说...他爱我啊...接着,整个世界开始摧毁瓦解土崩离析,水晶宫殿玻璃花园,碎了一地的残骸。   我爱你。这种东西。烦透了。   他一把把身前的Jenny推开,嘴唇往两旁拉开,竟露出了迷人鬼魅的笑容,众人的心都不自觉地半了半拍。   “你爱我,”缓慢的语调有些低沉,“但我不爱你。我不需要为你的爱负责,不是吗?”   我的心思从Jenny的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他几乎都不笑,但此时的笑容却——说不清道不明。   林萧晓,不对劲。   我看见他缓缓地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来看他,心里隐隐不安。   他转向Jenny,一手搂过我的腰,被迫靠近他,我顿时僵硬无比。   他说:“我爱的人只有她。”   “你在惩罚我吗?...”Jenny的声音脆弱,如同哀求般,“少帅,你是在惩罚我的不认真,是不是?...我会改啊...”   他摇了摇头,把我搂的更紧了。我很想骂人,骂他妈的,但是我骂不出口。林萧晓的手,在颤抖。   Jenny惨然一笑,回过头,在神色各异的目光下,慢慢地转身离去,边走边用手狠狠地抹泪。   我郭少帅是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女孩倾心相爱。但是,我也是最卑鄙无耻的那个,我是林萧晓的同谋,我们一起谋杀了她的爱情。   只有沉默蔓延。   “我需要你的解释。”突兀的声音响起。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那独一无二的磁性声音   我和林萧晓同时转过身去。他靠在经理室的门旁,两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俊仪万分,却面无表情。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开玩笑,我可不想靠近变态经理。   他看见我的动作,起步朝我走来,伸手要拉我的手。   半路,就被林萧晓拦了下来。林萧晓抓着张皓的胳膊,语气有些阴冷:“你干什么?”   张皓眼神闪了闪,伸回手,高大的身躯比我原来的身体还要高上几公分。   一种无形的压力散播开来,我看着张皓,明明是没什么表情,却让我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怖。   “你就是郭少帅?”他看向林萧晓,竟笑了笑,“我要和我的下属谈谈话,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林萧晓垂下眼眸,淡淡地说:“总经理要找下属谈话,我自然不能干涉。只是,林萧晓现在是我女朋友,总经理你在做什么事前,需要先斟酌一翻。不该做的事,千万不要做。”   威胁?我心情复杂地看着林萧晓。   张皓低沉地笑出声:“郭先生,你对女朋友还真是够‘好’。该管的不该管的,一样都不少。”说着又看向我,话却仍是对林萧晓说的,“不过现在是办公期间,郭先生你也该回岗位去了。”   林萧晓轻轻地应了一声,对我说了句“我走了”就转头而去。   “你跟我来。”张皓对我说。   刚转身关上经理办公室的大门,身体就一下子被拉转过来,咫尺之间就是他怒气冲冲的脸,居高临下。   我只能一动不动地贴着墙壁。   过了很久,他仍然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我,用一种愤恨却无力的表情。   我实在觉得难受,就开口了:“经理,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不说还好,一说他浑身开始充斥火药味,勒着我的手好紧,简直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一样。   “郭少帅算哪根葱,”他嘲讽了一下,“威胁我?他有什么资本?”   郭少帅是没什么资本。但现在在他体内的林萧晓就不好说了。   一声叹气。   “你叹什么?”他忽而露出十足意味的自嘲笑容,“是在嘲笑我的死缠烂打?”   我不语。   手更紧了,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要把你锁起来,”他的声音蛊惑而疯狂,“你不再爱我了,没关系。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总有一天你会再爱上我。我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保证一心一意只有你。我会娶你,然后我们生一些孩子。等我们老的时候还可以去看日落。你不是最喜欢日落的吗?说它有种破碎的美丽。你说,该把你锁在哪里好?台湾,不,还是去澳大利亚,那里的空气很不错,你会喜欢的。不要再管什么‘林氏’,不要再管那个老头,你明明恨他的,不是吗?...晓晓,哓哓,再给我次机会...”   他的头趴在我的肩膀上,不住地喃喃自语,竟像个无措的孩子一般。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我不能回答你。”我没有办法替林萧晓回答这个问题。   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他,不看他一眼,慌忙地转身就走。后面的他说:“...为什么不相信我...”   身体顿了顿。猛然间想起了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梦里的他站在窗旁,脸色悲戚,他也是这样说着:“...为什么...不相信我...”   张皓爱林萧晓,很爱很爱的那种。   而我,郭少帅,从头到尾就像一个路人,占据着林萧晓的身体,如同看戏般地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换回去,换回去。换回去后要对Jenny说,她是个好女孩,我们可以在一起,认真的那种。换回去后要对林萧晓说,那个变态经理其实很爱你,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林萧晓。不要再顶着那张冰冷的脸。不要再装的自己很坚强。不要再说自己是自私自利薄情之人。   张皓看的出来,杨辰也看的出来,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心里,为什么那么难过呢?是为了Jenny?为了张皓?还是为了...你?   他妈的,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绑架事件(上)   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色动感五彩缤纷的广告牌在城市的夜空闪烁着,街边的商铺门口放着大口音响,正播放着流行歌曲。情侣们依偎而行,下了班的人们匆匆赶往家里,可爱的小孩子在卖气球的摊上留恋往返……   我踩着疼痛的高跟鞋佯倘于城市的各个角落,走了不知多少路,微冷的三月天气,内衣竟沾了些汗,饥肠辘辘,头晕眼花。   但我还是不想放弃,我想找到那个卖坠子的摊位。把我和林萧晓这莫名其妙一塌糊涂的命运扭转过来。   我仍旧做我的郭少帅,她也依然会是她的林萧晓。   可是,从上午一直到现在,那个压着帽子的奇怪老头仍然一点踪影也没有。   脚步慢了,身体有些虚脱,额上冒出细汗。   蹒跚着摸向路边的木椅,一盏细长高杆的橘色灯立在一旁。   头靠在椅子上,闭目。今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很想很想变回来。但是找了这么久,心里却越来越失望。在这个城市里,找到那个古怪老头的几率究竟有多少?到头来,仍旧是奢望吗?   苦笑,睁开眼使起力气开始打量周围。   像知无头苍蝇在这个城市里寻找了太久,直接结果就是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陌生的地方。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头脱下自己的高跟鞋,一把拔了根,再穿上。   灌木丛在风里梭梭发抖,路边的高大树木遮住了远处的喧哗和光亮,投下一片片阴影。   站起身来,动了动发酸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林萧晓。”   下意识地一顿。回头。   疼痛。黑暗笼罩。      醒来时,我的眼前仍然是黑暗一片。   感觉自己躺在还算柔软的布毯上,嘴巴被咂着,出不了声。空气里混杂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胃里一阵难受。   我动了动脑袋,后颈很痛,好象被人敲了一棍。不禁有些想笑,这算什么,难道是绑架?不会真的是那个变态经理要把我‘锁’起来吧。   “…醒了…”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声音被压得低低的。   感到有人走近。解下了绑嘴巴的布巾。   “你是不是林萧晓?”陌生的声音。   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是谁?”如果不是被绑着手,我很想为自己能够这么镇定而鼓鼓掌。   “呵呵,”对方笑了笑,似乎调侃着说道“我们是绑匪。”   我只想笑,大笑,事实上我也真的笑出了声。自从进了这个身体,还有什么事我没碰到过的?竟然连绑架和我这种良好市民八秆子打不到一起的事都会给我遇上。我是不是该去买福利彩票?说不定能中头奖。   “你笑什么?”   我咽了口口水,懒洋洋地说:“绑匪先生,你是不是废话太多了?我笑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在笑你。”   “事到如今你还能这么镇定?”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和资料上说的倒吻合。”   “绑匪先生,”我觉得自己都快没力气了,“你这有没有吃的?我很久没吃东西了。现在很饿。”   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听到他不知对谁说“给我们的大小姐拿点吃的东西来。”   我半躺在地上,脑袋一阵阵地犯晕,胃里的胃酸似乎分泌得太多,绞得一阵阵痛。   其实并非我郭少帅真的定如磐石,对自己所遭受的这起绑架行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只是我感到累了。很累。   做林萧晓真的很累。我不知道“林萧晓”这个身份究竟是什么,我只是觉得在做林萧晓的时候,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也不知道这种压力是自于来自外界,来自于张皓或那些与林萧晓认识的人,还是根本是残留在这个身体上的意识。但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不久以前我还认为林萧晓的一切恩怨情仇都不需我来背负,现在想想这种想法简直可笑。   我已经是林萧晓了。   想到现在处境,不管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所谓的绑架都不会是那么简单,哪有绑匪这么气定神闲得称自己是绑匪,对待人质又怎么可能这么客气?   只是我现在太饿,没有力气思考了。   过了不久,闻到了一股香味,一精神,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别动。”   “别动?”我有气无力,“我不动怎么吃?你是不是该解开我的绑绳?”   “我不能,”他说,“资料上说林萧晓身手不错。”   “那你是不是该把蒙眼睛的布给解下来?我也好看看绑匪先生你的尊容啊?”   “不行。”   “那我怎么吃?”我皱皱眉,那香味越来越引诱人了,“不如,你喂我吧。”   “啊?”   “如果我饿死了,你要负责的。”   良久,突然感觉到有冰凉的触感碰到嘴唇,张嘴,满满的粥香,咽下去,温暖的感觉一直从肠道到胃中。   我边吃边叹,真是不错的人质待遇,哪天成穷光蛋了,被人绑绑票也是不错的。   “你可真够嚣张的,”那个喂粥的家伙说道,“不过资料上说林萧晓比较寡言,你真的是林萧晓吗?”   “你说我是就是了,说不是也不是。”我打马虎眼,张嘴,又一口。   “你好好说,”绑匪先生说,“我怕我绑错人。”   这位绑匪真他妈的好心。   “如果我说我不是呢?”   “那你活不到明天。”   “呵呵,开玩笑,我怎么不是林萧晓呢。”我的嘴角有些抽筋。   “呵。那你大概还能活几天。一切看上头的意思。”   “上头的人是谁?”我舔舔嘴角的残味。   “你真是——”对方好气又好笑,“你还真不怕死……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的上头还有上头……”   “那你就是小喽罗咯。”调羹没有再过来,我肚子还是挺饿,意犹未尽。   “谁知道呢——”他故意拉长语调,“你的嘴巴不要张这么大,粥已经没了。‘   “我还要。”我决定得寸进尺。   他想了一下,好象对身后的人吩咐:“再去买碗来……”……“成哥,你干吗对她那么好……”有小声咕哝的声音……   房里果然还有好几个人。只是他们都不说话而已。   “叫你去就去……”他仍旧压低了声音说道。   “林萧晓,”他的声音带上笑意,“虽然不知道你还能活几天,但是在你还活着的这几天里,你的大部分要求我都会满足。你就好好‘享受’吧。”      我躺在这里应该有两天左右了。总共吃了七顿饭,两顿夜宵,两次下午茶。只有我想上厕所的时候,他们才会解开蒙眼睛的布头,那时负责看我的人是另一个人,他戴着黑头巾,只露出两个圆滚滚的眼睛,和电视上演的那些恐怖分子有的一拼。每次上厕所,他就等在门外,害我每次都脸色发青,排畅不通,直想骂他妈的。   经过几天时间,我大概确定关我的地方有八九个人看守。还有厕所的外头是条很黑的巷子,但是关我的地方一定不是什么荒山野岭,有一次我看到厕所的窗子上反射出不只哪射过来的五彩光亮,大概是哪里的霓虹灯,让我心里一阵激动。   我自然没有指望有谁能来救我,等在原地守株待兔不是我郭少帅的作风。从小到大,我靠的都是自己。   这夜,我仍旧躺在毯子上,周围是轻微的鼾声。是那些看守我的人,似乎是这两天来看我都安安分分,稍稍放松了点。   “卡——”那是门开的声音,脚步声慢慢向我靠近,停在我的旁边。   “林萧晓,你睡着了吗?”这个声音,是喂我粥的那个叫成哥的家伙。   “没有。”我同他一样,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起来,我真的觉得,这个绑匪很奇怪。   “厕所里很久没人打扫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酒瓶都堆在那没法处理……”   “啊?”老兄,你的思维跳的太快了,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明天可能就结束了,”他说,“你好自为之。”   接着,脚步又远了。“卡——”门关上了。      第二天,夜。   “成哥,上头已经来电话了。”   我听到有人这么说。   有人走进。   “林萧晓,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他的声音响起。   我强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稳住声音,说:“我要去厕所。”   周围有人哄笑。   “好,”他说,“小四,你陪她去。人看紧了。”   “好勒——”声音是前几次看守我的人。   被摘下布巾的时候,我正站在厕所前面,厕所前昏暗的灯光照得我的脸有些模糊不定。后面的人推了我一下,说“快点,不要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只不过你的命太值钱而已。”   定定神,我打开门,这是公共厕所,厕所还挺大,一扇扇小门隔开了一个个独立的卫生间。只是有些门坏了,荡在一旁,有些门上还依稀可见肮脏的血渍。   第二扇的门大开着,一些杂七杂八的酒瓶报纸、甚至是安全套都赫然堆在一起。   深深呼了口气,走进去,一手拿个瓶子,躲到门旁。   “啊——”尖利的女人声突然间充斥厕所内。   门一把被撞开,看守我的家伙冲了进来,我躲在门后,对准他的颈部一敲——“乒”——玻璃酒瓶碎裂,血从他的后脑袋蜿蜒而下,他倒了下去。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停止了,手一直一直地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我也许,可能,杀人了。   强自吞了口口水,快步走到窗旁,从窗口看下去,起码有三层的距离。仍旧颤抖地拿起另一个瓶子,狠下心,朝玻璃无情砸去。   乓啷哐,碎片满地。       绑架事件(下)   我紧贴着墙壁,大气不敢喘一声。厕所的门那冰冷的铁皮贴在我的鼻子上,一些锈碎沾到了脸上。   感觉到有人冲了进来,对着门外的人大喊着:“人跑了——”杂乱的脚步声,厚重的呼吸声,和刀刀相碰的哐镗声,在厕所里混乱地夹杂着。   忽然间,在所有嘈杂的声音中有个洪亮、威严、颇有气势的声音响起:“都他妈的给我镇定点。”嘈杂声一下子静了下来。   听到说话的那人的脚步声响起,不知停在哪里,接着他对身边的人说:“把小四送到黄爷那去,赶快帮他止血…还蹭在这干吗,叫你去就去。”   一些脚步凌乱响起,拖动的声音,朝门外移去。   过了一会,有玻璃被脚步碾碎的声音。有人到了窗口。   “林萧晓大概敲碎了玻璃,从这里跳下去,逃了。”他淡淡地说。   旁边有人插嘴了:“成哥,这怎么可能?这里起码有三层的距离啊……”   “你不要小看她是女人。她的身手很不错。在二楼那里有金属杠,可能借力跳了下去。”   “他妈的。”不知是谁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门,那门几乎压到了我,铁皮门发出“哐”的声音。我感觉双脚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颤颤抖抖。   “那我们怎么办?要追吗?”有人急切地问到。   “不用。”那个声音说,“出了这条小巷就是闹市,我们大张旗鼓地追人反而引人注意。赶快收拾东西,趁夜色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杂乱的声音又响起,朝门外涌去。   过了很久,在我终于放下心来,想推门从门后出去时,有个声音却在此时响了:“林萧晓,你是不是还在这?”   想要推门的手顿了顿,接着慢慢推开门。昏黄的光染晕着地上干凅的血迹,厕所内充斥着难闻的腥臭味。他站在灯光下,听到门移开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我看到了那个叫成哥的人。正毅的脸庞,身材魁梧,下巴上有条细小的疤痕,如同蚯蚓般地扭曲着。他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看着我从门后面走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我神色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   “那你还和他们说我从这里跳了下去——甚至连这房间都没让他们搜一下。”   “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你的命。”他奇怪地看着我说,“但我很奇怪,以林萧晓的身手,打晕小四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从这里跳下去也很正常——这也是他们没有质疑我的原因,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前几天都不动手?我以为你第一天就会逃了。结果,”他笑了一下,“第一天你竟然还在这里睡着了。一点都没要逃的样子。”   以前的林萧晓打晕小四大概是很简单,但我不行。   “我没有武功,也不会跆拳道,你要我怎么逃?”耸了耸肩。   他“啊”了一声,“你真的是林萧晓吗?”   “是的。”我低下头,缓缓说道,“我是林萧晓。但我没有什么身手。谢谢你,那天提醒我。”   “不过,”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该说出你的目的了。”   “目的?我有什么目的?”他似笑非笑。   “不要打马虎眼。世界上没有不要钱的晚餐,怎么看都觉得你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的。”   他干脆点了点头。   “林萧晓,我要你欠我一个人情。”他突然间严肃地说。   这个人情欠大了。   “好。”难道我还能说不好吗?   “我要走了。你再待一会。”他说着,走过来,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递给我。   我转过头,低声吭了声:“不要。”   他递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慢慢地收回去。   “你在怕什么?”他看到我的肩还在微微抖动,说“小四吗?他没死。你放心。”   身体的痉挛终于平复了些。   “你最好小心一点。这次是刀。下次就可能是枪了。”他将匕首插回腰间,口气沉重,“你连敲个人都会慌半天。我现在怀疑,那份资料是不是真的可靠?……不说了,你好自为知。”说着,就走了出去。   又是好自为知。   我以前可是良好市民啊,连只鸡都不会杀,你现在要我用刀去捅别人,这可能吗?   自嘲地笑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了肮脏的地上。很想吸支烟。嘴巴里苦涩的要命。   这个世界不管再怎么辉煌璀璨,都是有两面的。黑或白。光明或黑暗。   隐隐地听到楼下有机车和马达发动的声音,那声音渐起,喧嚣,然后慢慢远离。   低头,看到那些玻璃的碎片闪闪亮亮,细小的玻璃渣滓散落在各处。心里一时间地无措。   我感觉到,我的生活正在迅速脱节。不能再和杨辰去酒吧聊天看美女,不能再和Jenny看一场两人电影吃顿烛光晚餐,不能再和以前公司里的那些同事们磕嘴聊天,甚至不能作个平平凡凡无忧无虑的人。   林萧晓她以前究竟过着什么生活?   罢了罢了。   不管林萧晓之所以不想做林萧晓,是因为她真的觉得女人太弱,还是根本想要逃避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不想再背起和承受的东西,我来。      站起身来,走出厕所。靠着墙小步小步地摸下楼梯。整幢房子空无一人了。   一直摸到底楼,打开门锁,门外也是一片安静。四周看了看,都是些空了的老式住房。大概快拆迁了。沿着小弄堂往前走,左转右拐,渐渐地,路越来越宽,人群声越来越近,终于在一个拐角,猛然间遭遇声势浩大的人群。   原来,被关的地方就在全市最著名的步行街的附近。   茫茫然茫茫然。一路地走着。没有想去联系谁。三天的时候,有多少人会牵挂自己?那个八面玲珑油嘴滑舌笑容满面的郭少帅到底到哪里去了?   嘴角不由自主地弯曲,扩大,终于像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老妈以前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郭少帅很小的时候,他老爸就不要他们了。因为他那个酒鬼老爸觉得麻将牌比他和他妈要可爱的多。倔强的老妈带着小小的郭少帅两个人一起生活,后来又加了个家庭成员,叫大黄。生活是艰苦的,小郭少帅跟着他妈,看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心渐渐地变灰了。郭少帅从小在学校里就不太说话,整天闷着头,古板地要命。一把屎一把泪,老妈终于将他拉扯大。考大学的时候,郭少帅填了这个城市的大学。考上后,老妈笑的时候眼里也有忧郁。收拾了没多少行李,乘火车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第一天到学院报道,就被大家笑。样子呆板,沉默寡言。后来,郭少帅碰到了杨辰,看到了他这一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后来,郭少帅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越来越爱上了这个城市——他看到了,他以前不曾看到的世界的那个部分。繁华,富裕,先进的知识和技术,甚至连美女也令他激动万分。他想要留下来,想要把老妈接过来。所以,他开始改变。变成了今天的他。千方百计,千山万水,进了家还可以的公司,贷了款买了间不大但舒适的房子。唯一的遗憾是老妈怎么也不肯离开故乡和他在一起。   一个人的简历可能寥寥数行,但在那几十年间遇到的种种挫折和际遇,又怎是这么数句话所能说清的呢。   老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郭少帅最难受的时候就是在大黄死去的那个时候他也没哭过。好象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规定着男人必须坚强,女人可以柔婉。林萧晓说,女人太弱,所以她要做男人。其实弱与不弱与性别根本无关。   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一样的。   所以,郭少帅哭了。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不只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而是更多。   在他哭的肚子又饿了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开始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我的头有些痛,肚子有些饿。但是不管怎样,都要往前走。   走的迷迷糊糊   间,路旁的商铺灯光电影般地朝身后掠过去,不断地与人擦肩而过。   走了很久,等到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走到了小区门口。   习惯性地,不高兴的时候,就来找杨辰。在他那打会儿游戏,喝几杯酒,聊聊白天看到的美女。   按门铃的时候,我在苦笑。   门开了,不意外地看到他吃惊的样子:“林小姐?你怎么在这?少帅他这几天一直在找你。”转而看到我的衣服,眼睛睁的大大的:“林小姐,怎么回事?你怎么——”   我懒懒地挥挥手,没等他发话便自顾自脱了鞋,那双已经有些破烂的鞋子被我脱飞了,撞得楼梯栏杆发出乓的声响。   “我要洗个澡,借你的衣服先。”不理他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径直走进他的房,走到他的衣柜那,随意拿了件衣服。   “你怎么知道我的衣柜在卧室里?”他挠了挠头不解的问。   “少帅说的。”懒得想理由了,我不仅知道你家所有的布局,还知道你床底下有本黄色书刊呢。那还是我借你的。   “哦对了,”他突然一拍脑袋,“少帅说如果林小姐联系我的话我要马上告诉他的...我本来还想怎么会呢...”他腼腆地笑笑。   “恩?”我停下脚步,“郭少帅和你联系过?”   他点了点头。“他还跟我道了歉。”   我的嘴巴成鸭蛋状。林萧晓他转性了?我不在的这几天,是不是错过什么好戏?   他笑了笑。转身要去拿电话。   我见状忙拦住了他。“杨辰——杨...先生,我现在还不想见他。你现在还不要打给他。”开玩笑,我要好好想想怎么从林萧晓嘴里把她的情况套出来,事情都到这一地步了,她再瞒着我就未免太过了。   我的眼里闪闪,恳求:“我现在真的不行...你不要告诉他。等一会——我就去见他。”   他为难地看看我,半晌终于点了头。   呼~~松了一口气,对他说:“谢谢你。”   其实身体已经疲乏到不行了,但是必须去见她,问清楚。    初来乍到(上)   哗哗的流水声从蓬头上浇灌而下,水珠沿着细腻白透的皮肤蜿蜒,落在脚边,在地上汇成一股股水,积聚着,然后流出排水口。   在雾气氤氲的浴室中,我几乎昏昏欲睡了,柔软的灯光照在身上,阵阵的暖气像催人入眠的温暖被褥。   又狠狠抹了把脸,甩了甩头,关上开关,然后拿下干毛巾,擦干身体。   相信我,如果你对着自己的异性身体半把月,早已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给看透了,你也会和我一样,早没了什么特别感觉。   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穿上刚才从杨辰那直接拿来的白色衬衫,果然大了点。挂在身上空空荡荡。无所谓的耸耸肩,走到镜子前拿起梳子将头发梳齐,镜子里的人脸色白里透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无辜地眨着,娇好的唇形像两片鲜嫩的花瓣,红艳欲滴。   苦笑一声,我转过头去,不再看镜子里的人。   打开门,走到客厅里,刚想跟杨辰道个谢,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饿?人呢?   探头探脑地四处看看,听到卧室里有声音,走进去,听到杨辰恼怒地喊道:“你谁啊——怎么莫名其妙闯别人家里啊?——”   隐隐地,又有人回答,声音低沉:“...这不可能,我手下的人看见她进来的...”   这声音?我走近卧室,探进一个头,试探着问:“张皓?”   背对着我的人身形一顿,迅速转了过来,脸消瘦了些,下巴多了些胡须渣子。   “萧晓。”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了。   默然。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做。张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现在抱的是谁?   你现在抱着的是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郭少帅。而真正的林萧晓你见过了,你却没有认出她...虽然这并不是你的错...你的关心、焦虑、担忧,以及对林萧晓的心意都让我感动。但是,作为男人,我只能同情你。   “够了,”我说,“张皓,你他妈的给我放开。”   “萧晓,”他疑惑担忧地放开,“你怎么了?...这几天到底——”   “什么怎么了,”我后退几步,看到远处的杨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心里有点苦涩,转头认真地看着张皓,“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怎么会变的这么粗鲁,我这几天到底在哪里?”   他点了点头,黝黑的眼   一直看着我,不解。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因为河水是不断流动着的。同样的,此时的林萧晓已经不是以前的林萧晓了。Do you understand,O.K?”   “你,”他一听,眼神一紧,双手抓着我的胳膊,“你是说,你要忘了过去?重新开始?你要把我们都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吗?”   老兄,我没这么说,不过...你就这么理解吧。   我默认着点了点头,认为继续这个话题他又可能发飙,连忙转移话题:“...算是...你不是想知道这几天我在哪吗?这几天我被人绑架了。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做的?”   “绑架?!”喊出声的是杨辰,他一脸铁青。   哎~~又一纯洁青年被社会的黑暗面给吓到了。   张皓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手抓得更紧了些,他说:“...可能绑架你的人太多,信息太少,我无法判断...”   可能绑架我的人太多?......呵呵~呵呵~呵呵   这时,他的眼从我的脸一路移了下去,看到了□出锁骨的皮肤,停住了。   意识到他在看什么,我满脸通红,他妈的,现在这好歹是老子的身体,你看什么看。   伸出手把衣服拉拉紧,手却一下子被他抓住了。   他气势汹汹地说:“脱掉。”   ???????????   张皓真的是变态。我百分百确定。   “你说什么?”我狠瞪过去,论气势,我未必会输给你。   “不准穿别的男人的衣服。”他抬起头来看我,满屋子的醋味,“要穿就穿我的。”   我他妈的哪个男人的衣服都不穿。我只穿我自己郭少帅的。   所以我说:“你发什么神经?我只穿郭少帅的。”   想想,好象不对。   所以我又说:“哦,错了,除了郭少帅的,哪个男人的衣服我都不穿。”   饿?好象还是不对。越来越乱。   我无力地说:“我只穿自己的衣服。这是杨辰好心借给我的,你别无理取闹。”   他听闻,不言,突然脱下了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拉紧衣服。   “郭少帅对你而言,已经这么亲密了?”他苦笑了一下。   “当然。”我理所当然地回答。郭少帅就是我吗。自己和自己难道不亲密吗?   林萧晓虽然在我的身体里,但他不是郭少帅。我还没把自己名字让给他的觉悟。   他一手拉过我的手,说:“走。”   走?走到哪去?   出声询问。   “我要把你带回台湾。”他回过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哥——天僚他这几天也一直很着急很担心你。我们不能再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这次,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带你走。”   “我不愿意。”我大声疾呼,开玩笑,我还没见到林萧晓,还没把事情问清楚,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我不放手,”他坚定地看着我,“要对付你的人太多,我们不可能再让你一个人去应付。萧晓,你不是万能的。你不能永远保护自己。”   “不行,”我一口回绝,心理其实有些动摇,听他那口气,我好象有很多仇家。   “不行的话,我就只有把你打晕了,扛也要把你扛过去。”他幽幽地说,略略带上笑意。   我心里一阵打颤,这张皓真是——   急中生智,回头朝一直愣愣听着我们说话的杨辰大叫:“杨辰——千万要记得让林——郭少帅...来...台湾...找我...”眼前慢慢黑了。   他妈的你还真下的了手。我摸着后颈,咬牙切齿地看着坐在我旁边的男人。他正在闲以暇好地看报纸。   云层在机舱外显得安宁而平静,暗淡的深蓝天色渐渐露出一缕曙光。   我靠在座位上,小声嘀咕着:“你到底看上林萧晓哪点啊...冷冰冰的...都不会对人点说好话...独来独往的...笑都不笑一个...”   “你在叽叽咕咕些什么啊?”他好笑地看看我,“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你都不太说话的。”   是啊是啊。她在家里和我也不太说话。   “你以前也不太笑。”   是啊是啊。整个就僵尸脸。   “但是有时候,你会很温柔。”   恩。她对斑比一直很温柔。   “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都自己背。”   叹。看的出来。她是太过倔强的人。   因为独来独往,所以被人排斥;因为不去靠近别人,也不寻求别人的帮助,所以被人认为自私自利;因为直言和冷淡的脸,所以被认为薄情。   林萧晓,她就是这么个人。   “萧晓,”他深情的看着我,“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原谅我,但我愿意等你。你知道吗?你的坚强和脆弱,让我很想保护你。”   可惜,林萧晓已经是个男人了。他也许真的会变的更强,不再需要任何保护,也不再会露出任何脆弱的弱点。   好吧,张皓,看在你这么深情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们撮合撮合,嘿嘿,前提是,你愿意作gay。   哎。月老都没我这么好的心肠啊。      在飞机上又昏昏欲睡了几个钟头,直到他轻轻推了推我,说:“到了。”   跟他走出机场,刚思索着要不要拦辆taxi,一辆加长形白色雍贵轿车停在了我们的前面。   啧啧。原来是有钱人啊。   坐进车里,占着几乎三个人的宽大座位,屁股在柔软的位子上挪挪,那个舒服啊。   前座除了司机,还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戴着一副墨镜。看见张皓进来,向他点了点头。   这年头的保镖都穿一个样。真是缺乏创意。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五十多分钟,在我好奇地东张西望的时候,停在了一大排别墅区。   车停了,看见张皓开了门,走出车子,我坐在位子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他探头进来,“下来吧。天僚还在等我们。”   我点了点头。乖乖地下了车。随他走到一扇高大宽阔的雕栏镂空的门前。黑色的漆,张牙舞爪的雕栏,尖尖的钢栏在门顶处,像一把把鬼叉子。   张皓走到一旁的通话器那,按了一个键,对着通话口说:“是我。开门。”   通话口传来一个年老的声音:“张少爷。”   接着,那扇大门便打开了。   刚走进去,便吃了一惊,诺大的庭院里,栽种着无数颜色的玫瑰花。一片一片,绵延不绝。   我难道走错了地方?来到了花店?   疑惑着继续跟着他走着,突然又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想,可不是吗?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梦见过玫瑰花的庭院。不过似乎不是这里。   因为在我们走到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别墅。并非梦里的那幢奇特房子。三层楼的建筑,白墙红瓦,虽然高大气派,但对于别墅来说,还算是普通的。   这里难道是林萧晓的家?   别墅的门大开着,我随他走进去。还没走几步,一阵风刮过身旁,一愣,脸被突然向两边外拉,只能张着“O”字形嘴抬头瞪着眼前的人。   他一脸笑意,表情奸诈。   “萧晓。你终于来了。”       初来乍到(下)   “萧晓,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我被打晕了带来的。但老兄,可不可以把你的手从我的脸上移开?喂喂,你别再扯了,我没戴什么人皮面具,你再扯也扯不下什么的?...你——你还扯,你是成年人吗,我的脸有什么好扯的?   脸上变换了无数种颜色,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扯我的脸皮扯得不亦乐乎,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的男人,心里早已骂开了,小伙子长得满帅的,怎么智力难道还处于小孩阶段?   那厢他好象终于扯得尽兴了,放开了我,憋起嘴:“萧晓怎么还是老样子,呆呆的一点也不好玩。”   我忍无可忍了,眨眨眼,问:“老兄,你贵姓?你是三十岁了还是十三岁?有你这么玩的吗?”   他听闻,笑脸渐渐地淡了,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渐渐地变得难测,他看了我一会,伸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还疑惑着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好象抛空了起来,“砰”的一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撞到的后背一阵阵钻心的痛,那刚才被他抓的肩膀的骨头好象都已经捏碎了。   我俯在地上,眼泪都快出来了,真他妈的痛,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萧晓!”我听到张皓着急的声音。我抱着胳膊,咬着嘴唇抬头。   那个男人此时竟一脸冷淡,不复一点刚才的样子。他拦住了想走过来的张皓,慢慢地走到我前面,居高临下地问:   “你是谁?”   你是谁。他竟然问我我是谁?   我吃惊地看着他。   好敏锐的感觉,只不过一句话,一个动作,竟然就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天僚,”旁边的张皓急了,“你怎么了,她是你妹妹萧晓啊。”   “不可能。”他顿了一下,“萧晓从来不这样和我说话。我每次扯她,她都没什么反应的...而且,”他的目光紧盯着我,我心里一阵慌张,“萧宵的跆拳道是我教的,刚才那么简单的一招,你竟然都破不了?你——”   “天僚——”张皓叫了。   他的眼神闪了一下,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手抚上我的脸,小声嘀咕:“怎么可能...还是整形手术?...”陡得声音提高,“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方骐伟那个混蛋派来的?”   “天僚,”旁边的张皓看不过去了,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我,转而叹了口气,对着天僚说:“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是我把她带来的。怎么可能是别人?”   “是吗?”他疑惑地看着张皓把我扶到沙发上,“可是...我总觉得...”   “萧晓,已经不是以前的萧晓了。”张皓低头看我的伤势,声音低低的有些落寂,“她说,她要重新开始。”   感觉到天僚在我身旁稍愣了一下。随即——   “真的吗?”他快步走过来蹲在我面前,露出刚见面时的那种白痴笑容,双手扶助我的胳膊,摇晃起来:“萧晓,真的吗?你要改变自己?那么,你愿意回来了?”   我保持沉默。   他看我不说话,脸哭拉下来:“萧晓,你不会在生气吧。刚才是我太谨慎了,你不知道,那个该死的花花公子方骐伟竟然忍心让他的情人跑来我们公司做‘卧底’,有没有搞错啊,May作我的秘书已经三年了,竟然是他的眼线?哼,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当我林天僚是什么人?”他罗罗嗦嗦的开始自顾自说起来,露出个嘲讽笑容,“不过连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都使了出来,我看他也没什么更厉害的招了。”接着又晃了晃我的胳膊,“萧晓,你说,他是不是很混蛋?”   我脸抽搐着看向他。因为,胳膊很痛。   他见我还是不回他的话,皱了眉,竟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抱怨:“萧晓,你怎么变得比以前更不愿意说话了?”   你说就说吧。干吗一直摇我胳膊。   不管了。被他发现也好不发现也好。再不出声,我的胳膊就要被他拧下来了。   “你——他——妈——的——给——我——放——手!”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萧晓...你...你说脏话——不对,重点是,你竟然凶我?!”   “你他妈的差点把我的胳膊拧断,我干吗不能凶你?!”我的拳头都握了起来。   “你——”他眨眨眼,“萧晓...萧晓...你真的是萧晓吗?”   “我不是。”我义愤填膺地说,“我都被你摔成这样了,我他妈的就是那个什么骐什么伟派来的奸细。我就是他那个帮派的。”   “帮派?”他疑惑。   “你别蒙我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有些垂头丧气,保镖,绑架,卧底,这些字眼还不够明显吗?我悲壮地看着他,“其实我们就是搞黑社会的,对不对?”林萧晓他妈的肯定是哪个黑社会派系的。   “黑社会?!”他的男高音让我的耳朵饱受荼毒。   一旁的张皓却笑了,我从当了林萧晓之后还真没看他这么笑过。   张皓打趣道:“没想到萧晓你会这么幽默。”   饿?我有些疑惑地看他,难道我猜错了?   见他不回答我,我又把头转向林天僚,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林天僚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刚才孩子气或者冷洌的表情似乎都被收了起来,眼里有千万种情绪留过,最后,竟然笑了,笑的很温柔,他说:“萧晓,这样很好。”      我躺在超大型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事实证明林天僚绝对手下留情了,那些伤势都是雨点大雷声小。刚才在客厅里一阵哄闹之后,张皓十分“体贴”地向林天僚描述了我被“请”回来的经过,并建议让我马上休息以恢复体力。   于是我被一个长满白胡须的老头子据说是管家的人安顿在了据说是由林天僚林大少爷亲自布置好的屋子里。   睡在床上,往右翻,看到墙角立着一个骷髅,黑洞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它旁边的墙上挂着顶奇怪的宝剑,那把剑是月牙型的,刀柄上嵌着一颗红宝石,隐隐的刀身泛着青色的光芒。   不耐烦。往左翻。   左边的墙上整版是幅如同壁画般的图画。画着埃及的金字塔、美女、毒蛇、法老。还有各种穿着奇形怪状衣服的人。一把偌大的强驽从天花板上挂下来,在壁画前晃啊晃啊。晃的我的头都晕了。   哎~~有钱少爷的恶趣味啊。   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想着,到楼下去倒杯水。   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下去。你问我为什么要轻手轻脚?还不是不想碰到那两个人吗。   走到一半,听到客厅里有他们的声音。脚顿了顿,还是走了下去。   “...萧晓变化很大...我总感觉有点不对...”从楼上看过去,说话的人应该是林天僚。   “天僚,我知道最近公司里的事太多...May的事确实让人有点吃惊...但你不能草木皆兵。”   林天僚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叼着,但不点燃。   “骐伟既然用她来收集信息,我们也可以反将他一军,故意透点消息,事情并不是那样糟糕...反倒是萧晓,张皓,我心里总有些不安。”他停了一下,“这是作为哥哥的直觉。”   呵。真他妈准,哥哥的直觉。   “天僚,你以为萧晓真的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   什么意思?我竖起耳朵。   “你是说——”林天僚把嘴里的烟拿下来。   张皓叹了一口气,“她是故意的,故意用另一种性格,故意让你觉得她不是她。她想做的,其实只是从过去逃开而已。她想做的,只不过想从我身边离开而已。”声音低了。   天僚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不要这样。我看着你们一直走到现在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重新开始,不是不可能。”   张皓摇摇头:“萧晓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你说什么?”林天僚蹙着眉头,有些吃惊,“你再说一次。”   “那个男人叫郭少帅。我已经查过了。只是个普通公司职员。家里还有个母亲,不住在一起。”张皓说。   我的拳头紧了紧。   “萧晓和他在一起?”   “他们都承认。”   沉默了。   半晌。   “你爸那怎么样?”张皓突然问。   “老样子。什么事都不管。”林天僚向后一靠,靠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   “呵。但他却把我调到广义,还让萧晓来看着我。”张皓幽幽地说。   “皓,你的智力下降了。”林天僚一笑,“他是在给你们创造机会。你别看他从来不给萧晓好脸色看,他其实比谁都关心她。只是,他以前太过老奸巨滑,想办好事的时候反而被人误会。”   “老奸巨滑?”张皓笑了出声,“真有你的。这么说你爸。”   林天僚笑着,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转过身,默不作声地上了楼。   “上去了。”林天僚突然说。   “恩?”张皓疑惑。   “皓,你的警觉性也下降了。”林天僚伸伸腰,又笑了,“萧晓刚才一直在楼梯那听我们说话。现在上去了。”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楼梯那。现在自然空无一人。    训道场的心声   身体的过度疲劳最后还是让我在超豪华型的大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模糊地睁开双眼,房间里黑黝黝一片。感觉自己饥肠辘辘,便下了床,走到窗户那一把拉开了那蓝黑色绘着花纹的窗帘,只见一轮皎月空悬窗外。刚转过身,便看见窗户旁角落里的骷髅,嶙峋着手骨,双手向前,心里跳了跳。   深呼吸一口,觉得还是下楼比较好。这个房间在晚上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恐怖。   下了楼,大厅里灯光如昼。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疑惑,顺着大厅走进厨房。天呐,连厨房都那么大。天蓝色的碗橱,大理石的地面,微波炉、洗碗机、直饮式水龙头...一切都应有尽有。一张超长的檀木桌子占据了整个厨房三分之二的空间。桌子上面放着一碟碟的佳肴,还冒着热气,好象才刚刚做好。   我吞了吞口水。实在饿得不行了。便坐了下来大快朵颐。   直到吃的再也撑不下去了,打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在原位坐了一会,越发觉得整个房子都太过静了。连窗外细微树叶摇晃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他们人呢?   “林天僚。”用不大的声音叫道。没有反应。   “林天僚。张皓。”声音略微提了点,站起身来。走出厨房,穿过大厅,大厅的门开着。   走到门口,是那片开满玫瑰的庭院。   月光下的玫瑰花海起起伏伏,宛若翩舞。那些娇涩而媚丽的花朵,就像一个个害羞的姑娘,等着心中的那个人将她采摘,放入怀中,好好宠爱。   爱情。   心中顿痛。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轻微颤抖,无法控制。这并不是我的意识。这个身体,对这个地方有反应。   “大小姐。”苍老浑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转身看到已经见过的管家立在一旁,白色的胡须随着他喉结的震动而上上下下。   我疑惑地问他:“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吗?为什么没看到其他人?”林天僚不是有钱人吗?他难道连佣人都请不起?   管家恭敬地鞠了个躬:“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少爷已经要闲杂人等尽量不要出现在主屋附近。少爷知道小姐喜欢清净,不喜欢别人打扰。”   这叫清净?这已经是阴森级别了。林萧晓要吃斋还是念佛?要这么清净干吗?   我神色古怪地问他:“林天僚在哪?”   管家稍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少爷在训道场。”   训道场?这是什么?   “你带我去。”   他点了点头,便在前面引路。从别墅正门绕过去,通过一条细长狭窄走廊,连接着一幢斜坡型屋顶的房子。   门是滑拉式的,管家在门口敲了几声。一个保镖从里面打开了门。   管家回过身来对我说:“少爷就在里面。小姐进去吧。”   我略点了头。便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吃惊的不能自已。   百平方米的屋子,宽晌、一览无余。除了些沙袋,几乎没有放任何东西。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毯子。抬头看去,斜坡的屋顶竟横贯着木头梁,在最高顶处,荡着一排细长绳索,而绳的顶端则是一盏盏昏黄的灯。   向远处看去,靠门的一排墙跪坐着一排穿西装的男人。而在这个空旷的无法形容的训道场的中央,两个人正在交手。   我一眼就看到了林天僚。   他穿着白色道服。中间系着根黑带子。脸上冷洌非常。   对手一脚踢过来,他轻轻松松地用手一挡,顺势拉住了对方的脚,一拉,对方不稳的晃了一下,一个手肘又对着他劈头而下。林天僚嘴角不经意地浅浅一笑,眼里说不出的冷漠和轻视,一个旋身绕到了对方的身后,对方因为惯性向前冲去,他一个后旋踢腿,对方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   真他妈的~~cool。   林天僚却似乎不怎么在意,看上去有些无聊地扫过跪坐在那边的人,视线一直移了过来。   “萧晓,”他看见了我,变脸的速度无与伦比,兴高采烈笑容绽放,与刚才一脸淡然的样子相去甚远,大步地朝我走来。   其实,我真的很怀疑林天僚有多重人格。他这个人太琢磨不定。上一秒他在对你笑,下一秒就可能扭断你的脖子。而每次看到“林萧晓”,表情又是那么——“幼稚”,像个小孩子看到了心爱有趣的玩具一般。   所以,当我看到他露出“纯洁无邪天真可爱”的笑容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的胃里一阵翻滚。   他走到我面前,想到什么,对着身后挥了挥手,那些坐着的人于是站了起来,鱼贯而出。   橘黄色的灯光照着整个训道场,空气里有些汗湿味。他似乎训练了很久,额上都是密密的汗珠。   “萧晓,你怎么来了?”他笑着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   “醒来,找不到人。所以就叫管家带我来了。”我状似不经意地说。   他擦毛巾的手顿了下,问:“你以前都叫他齐叔的,怎么现在改口了?”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不想隐瞒我和林萧晓的区别。我就是我。虽然我有着她的身体,但若是去装作另一个人,实在是件辛苦的事。   他擦好汗,把毛巾往地上一扔,脸上的笑容又收起来了,转过身背对着我,说:“萧晓,要不要和我过几招。”   “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好字刚出口,我就已经被他摔在地上了。   呵。他其实对我还是疑惑非常。过几招,只不过是再次的试探而已。   爬起来。看见他立在眼前。心里突然很不爽,好歹我也是个男人,怎么打起架来会差这么多?   毫无章法可言地向他冲去,使劲地用脚踢他的下盘,咦?竟然还踢不动?愤恨地抬头,用拳头砸他的脸,他头一偏,砸空,再一拳出去,他又轻松躲过。   突然下腹一痛,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疼痛地蹲下身来,半跪在地上支持着着自己不倒下来。他妈的,竟然比上午还狠。   粗粗的喘气,想到林萧晓的跆拳道就是眼前的人教的,我连林萧晓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但是,世界上有一种人,明知不可能,也决不想放弃。郭少帅,就是这一类人。   我勉强着站起来,再次向他冲去,还没碰到他的手,身体已经一翻,他一个过肩摔,漂亮地把我摔在了地上。   我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全身像要碾过一样。手好象不是自己的,脚也不是自己的,只有厚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道场里回响着。   再次艰难地爬起来,看向他,他之前一直面无表情,这时有些微微蹙眉。   看着我一步一步几乎是走着靠近他,他终于忍不住说:“你还来。”   “哼,”我憋着痛冷笑一声,“别看不起我。我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谁让你上午吭都不吭一声就把我给摔了,我郭少帅可是睚眦必报的,至于报不报得成,是另一回事。   光线隐绰着,地上的人影不时地叠在一起,分开,其中一个人影不断地跌在地上,然后踉跄着爬起来。   然后。   “啊——”突然他一声喊叫。   使劲地甩开了我,他跌了,然后索性躺在地上,有些喘气了,他抬头稀奇古怪地看着我:“你竟然咬我!!!”   咬死你。我悲愤地看着他,我想我已经要疯了,都是男人,为什么我连他的一只手都碰不到?情急之下,我万般无奈地就势咬了他一口,虽然这个动作本身实在不够雅观,但好歹也算“伤”了他吧。   我阴森地嘿嘿笑着朝他爬去。没办法,我已经站不起来了。   丝毫不顾忌地爬上他的身体,试图用最愚蠢的身体重量法把他压制住。看着他眼里露出的又惊讶又嘲笑的眼神,好象在说“你是白痴吗”,血气上涌,不假思索地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他妈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是吸血鬼,恨不得把他的血吸干。   半晌。   “哈哈哈哈哈哈。”明朗纵情的笑声突然回荡。   你——你笑什么笑——我放开他的脖子,无奈地随着他胸膛的起伏而上上下下。却丝毫也动不了,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终于,他的笑声停止了。慢慢地,右手抬起放在我的头发上,像是在抚慰孩子般,一下一下,顺着头发轻轻安慰。   我听到他有些疲惫的声音在身下响起,我却只能盯着地上的某一个点,累的连眼睛也不想移动了。   “你是萧晓...”他低低地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怎么也不肯放弃。我第一次教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个样子。明知根本打不倒我,却偏偏倔强地像头牛,怎么也拉不回。”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出奇地温柔,“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明明会却不用,但是——如果之前我对你还有疑惑,现在却是确定了...你是萧晓,是我的妹妹萧晓,”他的手在头发上一下下地抚摸, “当年,妈带你走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几年后找到你们,却发现你已经成了那么一个独立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已经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了——除了教你一些防身的技巧。”   光线似乎变得有些遥远,耳边只有他温柔的声音,像海潮般,轻轻敲打着岸边的岩石。   “把你接回来。你却怎么样都不原谅爸爸。总是自己跑出去。不是我去寻你,你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   “萧晓,你不知道你小时侯多么可爱——”他又笑了,开始拉扯我的脸,我说不出话来,只能警告地瞪他一眼。   “我看着小小胖胖的你,就喜欢像这样拉扯你的脸,胖嘟嘟的,呵。很小的时候,你就会哭,大大的眼睛睁的通红,然后跑去找妈妈。但是长大了,你就再没了表情,随我怎么拉扯都是那样的一张脸。你不知道,萧晓,我很为你担心——后来你碰到了张皓,我以为他会使你变的不一样,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忽的叹了一口气:“萧晓,这次是多久?你会在这里住多久?又会再跑到哪去?当年老爸打下‘林氏江山’的时候,用的手法偏激了点,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我们命的人多不胜数。你又不要保镖。我不能确保像上次的绑架事件不会再重演。”   “加上,”他的脸变得沉重起来,“方骐伟紧追不舍,简直和他那个老爸一模一样,多少年的恩怨了,怎么都不肯放下...”   “萧晓,留在我们身边。不要再一个人。”他的声音很疲惫。   “林天僚,”我低声说,“你是不是感到很累?”   “恩?累?”他抬头,苦笑一下,“这是我作为林氏子孙的职责。”   “我帮你。”一时冲动,我做出了后来后悔莫及的一个决定。   “萧晓?”他爬起来看着我,我动了动,翻到旁边,懒洋洋地平躺在旁边。   “这也是我作为‘林萧晓’的职责。”原来林萧晓要逃避的原因之一,不过是她的身份。   他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孩子般地笑了,捏着我的鼻子幽怨地说:“萧晓,你不乖哦。你要叫我大哥。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没有说话。   “我让齐叔帮你放洗澡水。你洗个澡,好好休息吧。”他站起身来,淡淡地朝我笑了一下,朝门口走去。   我看着他走过去,打开门,出去。身体仍然动也不想动。   其实我很笑。真的。又一个自欺欺人的人。   我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叫他林天僚。   和我比过招,该是更加确定我不是林萧晓。感觉那么敏锐的林天僚,不敢也不想去想端着同一张面孔的人的不同可能性,即使他心里根本就是怀疑着,就像早上一样。   林天僚他很矛盾,他不知道该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和感情还是相信自己的理智判断,所以行为一直反反复复。最终,还要用过去来说服自己。   他和张皓其实都是一样的,为林萧晓的改变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不想失去她。   我叹了口气,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遮去了那一片灯光。   无语。我郭少帅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同情心泛滥了?是因为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的缘故?   真的,他妈的,被感动了。   林萧晓啊林萧晓,你究竟知不知道,还是你根本故意视而不见?    兄妹相见,分外眼红   “喂,林天僚,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房里走来走去?”这好歹是你妹的闺房饿。   “叫我大哥。”他皱着眉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阳光从窗外倾斜下来,房里顿时暖和起来。然后,他走到我床边,又扯了扯我的脸,“萧晓,快起床。”   “我也要能起的来啊。”我不无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我全身上下都酸的要命。肋骨起码断了十几根。林天僚,你要赔我医药费。”   “叫我哥。”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断了倒好。省得我不放心你会逃跑。”   我轻轻打开他的手,这种动作对我来说还是太亲密了点。总是不太习惯。   “快起来吧。”他轻笑了一声,“楼下有你的客人。”   “客人?谁?”我猛的打个激灵,莫非是?   “他自称郭少帅。”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猛的从床上爬起来,哎哟,酸死我了。   一拐一拐地朝门口走去,回头看见林天僚站在床边,只是若有所思地在想着什么。   不管了。见到林萧晓才是最重要的。   拖着身子走下楼去,看见林萧晓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他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么帅,嘿嘿,我说的当然是自己的身体。   听到声音,他抬了一下头,看着我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直走到他面前。   “林萧晓...”我低声叫着只有我知道的名字。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突然浅浅一笑,我有些呆了,林萧晓笑了?那笑容只是蜻蜓点水,瞬间无痕,但是却磨灭不了那刹那的明眸皓齿。   “你看上去不错...”某个睁着眼说瞎话的混蛋,嘲笑,绝对的嘲笑。   我呵呵笑了两声,慢慢走进他,一手撑着他旁边的沙发,从上俯视着他,说:“林萧晓,你的嘴巴还是那么毒。”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突然,耳朵一竖,迅速地拉下我撑在沙发上的手,我身体一个不稳,他右手从我身后圈过去,猛的把我抱在怀里。   我无法反应过来,呆呆地让他抱着,只听到他说:“萧晓,我好想你。”   饿?????鸡皮疙瘩满身冒起。   从他的肩头转了转头,看见林天僚站在楼梯的最上面,正在看着我们。   原来如此。不愧是兄妹。他妈的都是某种耳朵超强灵敏的动物。   他抱了一会,然后慢慢放开我,我对着他哼哼两声。心里无限悲哀。自从进了这个身体,豆腐都不知道给人吃了多少。   林天僚已经下楼来了,漫不经心地扫过林萧晓,转而对我笑笑:“萧晓,介绍一下。”   我点了点头。“郭少帅,这是我——哥,林天僚。”   两双手握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表情,只看到那握的两只手青筋暴起。   恩。恩。我有些幸灾乐祸地坐下来。世界末的兄妹对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林天僚挑了挑眉,显然是发现了对方也有些工夫底子,奸笑了一声,将空余的手放上林萧晓肩膀。   来了来了。我紧张地看着他们,林天僚来真的了。其实我很想让管家拿点点心来,边吃边看是一大享受啊。   眼一眨,林萧晓被林天僚摔到地上;再一眨,林天僚被倒在地上的林萧晓一拉,腹部被踢了一脚;再一眨眨,林天僚冲出去时猛的扭了林萧晓的胳膊,我似乎听到了“卡擦”的骨头声;再一眨眨眨,林萧晓就着拉着的双手转个身,后腿一踢,但很不幸,腿被林天僚抓个正着。   惊天动地。事后我只能这样形容。因为,放在客厅里的1932的法国蓝底金边全套盘子用具成了碎片,客厅里小型吧台上的葡萄酒被打碎了三瓶,沙发旁的台灯也不幸报销,一圈下来,客厅里值钱的东西坏的坏,伤的伤,惨不忍睹狼籍一片。   两个都疯子,打架不看场合。      我心痛的在自己的卧室里给他上药,我怎么忘了呢,那青青紫紫的伤痕可是砸在我心爱宝贵的身体上的啊。   “你真是疯子。他是你哥。竟然一点都不留情。”我实在摸不透这对兄妹的想法。   “他在试探我,”他叹了一口气,“我不能露出破绽。不然他不会相信我。”   他想到什么,嘴角稍稍弯起,说:“我哥在外面有个绰号,叫‘玉面君’,对什么人就用什么面孔。身手又好。在商道上多少人都要看他几分薄面。”   呵。林萧晓看来很为他哥骄傲嘛。   “他一向都很沉的住气。”他有些迟疑地继续,“但是,今天竟然在客厅就动手了。不太像他的作风。”   我只能苦笑一下,因为你低估了他的直觉。   上好药,搬张凳子坐在他的前面,直直地看着他,恨不得再拿盏灯照在他脸上。   “你这是什么架势?”他看着我的动作,奇怪地问。   “三堂会审——林萧晓,事到如今,该告诉我的就告诉我。”我严肃地说,“我虽然很不想介入到你生活中去,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他点了头。   “你家里做什么的?”   “林氏什么都做。房地产,服装,娱乐业,在台湾主要是医药。”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妹妹?”我很好奇,林萧晓的妹妹?   “同父异母。”他不耐烦地转了转头。   “张皓和你什么关系?”噫,说起来从昨天起就没看到过他。   他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回答。   他不回答我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被绑架的事,你能猜到什么人做的吗?”问这个问题其实不抱期望。   “我不知道。”他想了一下,“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我曾经也被绑架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后来放了我。”   我呼了一口气,目前想知道的也就这么点。随口又问了句:“家里面斑比你托谁照顾了?”杨辰有动物皮毛过敏症,没办法照顾斑比的。   他愣了一下,慢慢地说:“我把它放在旅行袋里一起带来了。”   面面相觑。   在我记忆里,那个旅行袋子先是在沙发上,然后由于两兄妹的暴力事件,曾一度被抛在地上,再然后,整理东西的时候好象把它随手摔在了——   蹬蹬蹬蹬。我快速跑下楼。林萧晓跟在后面。   一口气跑到厨房,看到那黑色的旅行袋子正安静地放在桌上。   跑过去,旅行袋是开着小口的,拉开它,一双无辜的大大眼睛正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斑比。”我心疼地抱出它,它有点呼吸不足,全身软绵绵的。   一个刀眼抛给林萧晓,但看到他眨着的眼睛有些愧疚,嘴巴也抿得紧紧的,正在自责啊。   哎。我真的是...越来越会心软了。   “萧晓。”林天僚的声音,我们转身过去,看见林天僚正站在不远处,鼻子上有张可爱的动物帮迪贴。   “哈哈哈哈哈。”别怀疑,笑着的正是在下。   他快步走过来,捏住我的鼻子,我几乎不能呼吸了,脸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说:“我是你哥,哪有妹妹这么笑哥哥的。”   呵呵,我挤回要笑出的眼泪,你妹是没笑你,只不过把你打成这样而已。   “萧晓,快换衣服。”他拎着我的领子想要把我拖回卧室。   “为什么?”我不断挣扎着。   他向我阴险一笑:“你昨天不是说你会帮我吗?现在机会来了。”   “啊?”我丈二摸不着头脑。   “今天晚上我本来要参加一个宴会的。你看我现在这样,还能去吗?”他抱怨似地瞟了一眼林萧晓。   宴会?我就差流口水了,是不是那种有很多美女美酒美食的那种电视里看过我无比羡慕无比嫉妒的宴会?   “谁办的?”半晌不出声的林萧晓突然问。   林天僚听言,迷起眼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林萧晓,这才缓缓说:“刚从美国回来的方骐伟。”   恩?这个名字好熟?   “他不能去。”林萧晓迅速回答。   “这让她自己选择。”林天僚挑了一下眉,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郭少帅和他真的非常——不对盘。   他们同时看向我。   “当然,”我微笑着回看他们,“要去。”    宴会惊魂   “方骐伟不好对付,你自己小心点。”夜色霓红在车窗上一闪而过,我做在副驾驶座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人群马龙,林萧晓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我嘱咐着。   “上次我们在酒吧里见过他弟弟方俊,还有他身边最有利的助手——那个戴金边眼镜的人叫卓然。”他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左转。   我大了个哈欠:“林萧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婆妈妈了。以前你没这么关心我吧。”   他淡淡地说:“我以前曾经说过,我会‘保护’你。你毕竟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被绑架。”   我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说话的口吻越来越像男人了?”   “你是在赞扬我还是在嘲笑我?”   “你认为呢?”我抿嘴笑了,转头不去看他。   一时间没人说话。   “你进去之后就去找张皓,他会帮你的。”他说。   “我原来以为张皓是你哥的手下呢。”我幽幽地说。   “不是。张皓是我哥的好朋友。他有自己的公司。前不久只是帮我们。因为广义里有方骐伟的人。”   “恩?”我想起了那个公司,也不知庄露他们怎么样了。“谁是方骐伟的人?”   “周正。”他说。   “啊?”我吃惊地看着他。   “你被绑架的第二天他就辞职了。不然你以为张皓为什么派你跟着周正?”   不是因为周正熟悉业务的关系?我沉默了,虽然讨厌他,但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明里暗里的你争我夺。   “而且方骐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挖角。”他接下去说,“周正在广义恐怕下了不少功夫,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离开广义去方骐伟那做事。”   车子绕过了一个拐角,猛然出现了一片璀璨耀眼的灯光,白色乳石的别墅在灯光下灿烂非常。仔细聆听,还可以听到不远处的笑语宴宴。   他将车停在了门口。转过头来看我。没有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说:“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大庭广众的,他能做什么。”打开门,走下车,没有回头直接朝别墅的门口走去。   别墅的门口站着一个人,正谦逊有理地接待着光临的人。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嘴角常挂笑容,令人舒心和放松。   他叫卓然吧。我思忖着,上次已经见过了。   上前,他显然看见了我,起初一丝惊讶掠过眼睛,然后迅速恢复镇定,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我这次学乖了,礼貌性地对他说:“你好。”   但他却愣住了,半晌,他说:“林小姐?”   我疑惑地点点头。   他扶了扶眼镜,说:“林小姐以前来参加宴会,是从来不和我打招呼的。顶多点点头。”他又说,“听闻最近林小姐的行事作风都有很大的改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闻?恐怕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   刚想走进去,他又说话了,“这次本应是您的哥哥来的。令兄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我想着别墅里的美食佳肴,不想多与他作纠缠,便随便回了句:“他拉肚子。”便走了进去。   后面传来浅浅的笑声。好吧。我承认我有时用词有些粗鲁。   好气派的宴会。   各路名援或妇人聚在一起低声谈笑着,一些或年轻或稳重成熟的男人正在讨论着最新的经济情况,这种宴会是谈合作和共同发展前景的好机会。也有些男男女女眉目传情,或真或假,暧昧非常。   我有见到了很多美女,身材火辣的,青涩娇人的,但是眼光大都一晃而过。开玩笑,让别人看见一个女人总盯着另一些女人看,太奇怪了吧。无奈之下,只能尝尝桌上的美食,听听小提琴的声音。   方骐伟我不认识,不知道是哪个;而张皓也不知在哪里,懒得去找。   不知在厅里待了多久,觉得有些闷,看惯了别人千篇一律的笑脸突然觉得烦,便走出别墅到外边逛逛。   走着走着,听到树丛里有低声的男女声,忍不住好奇,寻声而去。   “宝贝,你真是太棒了...”男人有些低哑的声音回荡着。   “骐...”娇喘连连。   立刻停住脚步,原来是一对野鸳鸯。尴尬地笑了几声,自我安慰一下,转身离去。   “林萧晓——”有些□渲染其中。   我愣了一下,回头。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刚才的那个男人。怎么,和女人在“那个”的时候,还不忘注意周围?   有唏唏梭梭穿衣的声音,过了一会,有个女人从旁边跑了出去,长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   接着,他走了出来,上衣的纽扣还大开着,但他丝毫不在意,弹了弹身上的树叶便走了过来。   “方骐伟?”试探性地问。   他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你不认识我?”   “现在认识了。”看了一眼女人离去的地方,嘲笑一声。   “你真的是小龙女吗?”他有点疑惑,“你也有这种表情?你不是整天端着一张死人脸。”   小龙女?这是什么绰号?连续剧看多了吧。   我向他翻翻白眼,觉得和他说话没什么意思,决定走人。   还没转身,他却突然靠近了,我一吓,后退几步。   “呵。你的反应真有趣。”他笑笑,棕色刘海微微飘荡,“果然不一样了。卓然说起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呵,是不是打击受的太大了?连性格都变了?”   打击?什么打击?我疑惑地看他。   “怎么,看到心爱男人抱着另一个女人的滋味如何?”他又走进几步,我几乎能感到他的呼吸吹在头发上。   “男人就是这种生物。”他似乎不在意地耸耸肩,“靠下半身思考。能上就上。什么狗屁爱情,忠贞。都是哄人玩的。”   “你怎么不说话?想起来那个场景了?”他恶意地靠近,笑容越发邪恶,“就算看到了,也不用逃嘛。哦,对了,你已经另结新欢了对不对?听说对方还追到台湾来了。叫什么郭少帅...”   “你说够了吗?”我平静地看着他。原来如此,林萧晓和张皓之间的过去。   “你怎么一点都没反应?”他看上去好象很无聊,“以前你在看到我的时候还挺愤怒的,现在怎么,整个当缩头乌龟?”   我笑了。“一只王八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我干吗要理睬。”说完,不睬他,转身就走,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想见林萧晓。   夸张肆意的笑声响起,他在后面大喊大叫:“林萧晓,不错嘛。要不要考虑来当我秘书?——”   开始走着,后来就跑了。不知跑了多远,手却突然被人拉住了,以为还是那个混蛋,狠声狠气地说:“方骐伟,你他妈放手。”   回头。原来是张皓,一脸惊讶的表情,随即他沉下脸来,阴沉地问:“你碰到他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看着张皓,心里有点复杂。眼前的这个男人爱林萧晓,我从来没怀疑过,但是,他曾背叛过她,虽然他爱她。   作为男人,心里其实是了解张皓的,这是男人的惯性立场。但是,作为拥有林萧晓身体的人,大脑却不自觉地作出排斥反应。   他看我不说话,沉默了一会,说:“我们走吧。”   默然地跟着他走出喧嚣的会场,走出大门,卓然早不在那里,门外停着很多车。   刚跟着他走到他的车前,却抬头看到另一辆熟悉的车在原地。车里的人正在远处看着我们。   林萧晓?他刚才没回去?一直等在这?   我疑惑地向他那走去,林萧晓见状下了车,等在车旁。   张皓开了门却见我没进去,问:“萧晓,怎么了?”他的视线顺着我,看到了站立在那的林萧晓——郭少帅的身体,不发一言,关了车门,跟在我后面走向他。   快走近的时候,我的高跟鞋不小心被地上的什么东西勾了下,身体不稳要倒下去,走在后面的张皓见势伸手扶我。   眼前的林萧晓一直神色冷淡,突然间眼里有了惶恐的神色。“张皓!”我听到了林萧晓慌乱的声音。   “砰”的一声,树丛中的鸟仓皇飞走。   林萧晓的身体扑过来,却是朝着张皓去的,张皓猝不及防间被他一下子压在了地上,有些微怒:“郭少帅——你干什么...”刚要把他从他身上移开,却呆住了。   移开他身体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此情无可消愁   消毒水位充斥着我的鼻腔,来来往往的白衣大褂各个神色匆忙。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直直地看着那亮着的红灯,心里却是茫然失措。   今天,我看见一个人倒在了我的眼前,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腔。以前,这种情景我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那时侯还嘲笑着电影剧组是用番茄酱还是油漆造成那么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今天,他倒在了我的面前,地上有他流出的鲜血,那种粘稠的铁锈味的血,让我胸口翻涌,忍不住呕吐。今天,林萧晓倒在了我的面前,在他身下被他保护了的是一个叫张皓的男人,那个男人曾背叛过他,但他爱她,她也仍然爱他,所以,她为他挡了子弹。   今天,我才知道,已经拥有了男人身体的林萧晓,本质上,仍然是女人。   凌乱的脚步在走道上响起,由远而近,有个人跑过来,蹲在了我的面前,扶助我的肩膀,急切而担忧地询问:“萧晓,萧晓...说句话...”   “林——天...僚...”我的神智有些模糊。   “萧晓,不要担心,会没事的。”他尽力地安慰我。   我笑了笑。在他们眼里,张皓背叛了我,现在我所喜欢的人又躺在手术台上昏迷不醒,实在是倒霉透了。但又有谁知道,我真正难过和悲伤的事究竟是什么?是不是继承了林萧晓的一切,我郭少帅就会完全消失掉,不再有任何一点痕迹?   一直陪在身边的张皓从刚才开始也没说过一句话,似乎是被帮他挡子弹的“郭少帅”的举动给震住了。   林天僚如同那天在训道场时一样,轻轻地抚摩我的头发,把我轻抱在怀中,就像捧着心疼的娃娃一般。   “叮”的一声,我们同时回过神来,看向手术室的门。   门开了。   我挣脱林天僚的怀抱,急切地跑上前去,张皓和天僚跟着走上前来。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跑上去抓住他的衣服摇晃着他:“他怎么样?”   医生苦笑着把我的手拂下:“你别激动。子弹穿进了胸膛,但没中要害,卡在了肋骨那。现在已经取出来了。不过病人还没度过危险期,还在观察。”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里细汗密布,这么说,林萧晓还没死。   “萧晓,你先回去休息。我留在这里。”林天僚在身边说。   我对他摇摇头,“不,我要留在这里,”再转头对着一脸复杂表情的张皓说:“你也留下。”林萧晓醒来的时候想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张皓点了点头。   林天僚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跟着医生顺着走廊走进林萧晓的特设病房。隔着厚玻璃看他,床上的他戴着氧气罩,眼睛紧闭着,两手无力地摊在身旁。   心里好痛。   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张皓和林天僚各坐一旁。无限的沉默。   不久,张皓低低地说话了:“...我真没有想到他会帮我挡子弹...”   林天僚拍拍他的肩,也低声说:“...没人会想到...”接着,又想起了什么,“那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张皓摇了摇头。   “你们都没察觉到有人向你们开枪?”林天僚有些不解。   我和张皓都摇了摇头。   “...郭少帅却察觉了...”他若有所思看向玻璃后面的人。   “会不会是方骐伟叫人干的?”张皓压低声音。   “不可能。”林天僚摇头,“方骐伟是恶劣,但这种事还不会做。而且,有谁会在自家开宴会的时候对自己的客人出手?”   “而且,我很怀疑,那个凶手究竟是冲谁来的?”林天僚若有所思。   不是张皓。就是我。如果当时我没被拌到,那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就是我?   “如果是冲我来的。那方骐伟就有嫌疑,”我缓缓说,“当初我被绑架后,周正——也就是他放在广义的棋子就辞职了。可能有关系。”   “我去查他。”张皓握紧了拳。   “不,”我轻轻笑出了声,他们都疑惑地看着我,我头靠在墙上,“我去。”   “萧晓。”他们同时出声。   我转头看张皓,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他点了头。   呵。还没说就答应了。   “你要每天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疑惑不解吃惊万分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   “萧晓?”一旁的林天僚发话,大概以为我神经不正常了。   我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脑中开始一遍一遍回想林萧晓倒下去的那个瞬间。那时我被勾到了,要摔下去,张皓要扶我却没扶到。我看到林萧晓慌张无措的表情。然后枪声响起。再然后我转过头——我转过头,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枪,还是别的?   怎么想都没办法判断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能叹了一声,又睁开眼,看见张皓正站在厚玻璃前,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是感觉到什么了?还是单纯被“情敌”所救而迷惑不解?   又闭上眼,不想看他。是是非非曲曲折折,他们的纠缠太累人。      在这里待了两天,林萧晓终于度过了危险期,被转移到了一般的重症病房。   他仍然没有醒来。罩着氧气,一脸虚弱。因长久未进食而脸庞消瘦。   在看着他的第六天,我意外地看见报纸上的一则招聘启示,不禁笑出了声。一旁的张皓不解,我对他笑笑,说,机会来了。   第七天,我站在林萧晓的床旁,看着他,趁张皓不在的机会想和他说几句话。   “林萧晓,”我低声说,“机会来了。”   “我去方骐伟那。总能查出点什么。你不用担心。”   “我那天答应了林天僚,做为‘林萧晓’就会负起林氏的责任。”   “林萧晓,你还是很爱他,是不是?我把他留在你身边。你要把握机会。”   “等哪一天我们换回来了,你们就可以重归于好了。”   “如果——我们没有换回来”我笑了笑,“我就逼着他作gay。”   “我走了。”   话说完了,转身要离去。   衣角被人拉住了。迅速地回过头去,床上的人仍然紧闭着眼睛,但是,他的一只手拉着我。   “你这样我会矛盾的,”我哀怨地说,“我会以为你在留我的。”   轻轻把他的手放回原位。松了一口气。   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萧晓,你是认真的吗”林天僚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严肃。   我点了点头,“我是认真的。方骐伟在招他的助理秘书。我以前不是也做过张皓的助理吗。”   “那不一样。”他的眉间越皱越紧,“方骐伟这个人,有点卑劣。而且,他的花花公子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你是说,凡是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会和他上床?”我挑了挑眉。   “萧晓,”他有些苦笑不得,“你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那样的。”   “你当然不会,但他——确实不易搞定。而且,他可能就是要你命的人。”   我笑了笑,“如果真那样,他反而不会动我。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他无奈:“他不一定会聘请你当他的秘书。“   “不,他一定会。越是自以为聪明的人,越希望把危险因素放在自己的身边,以便于好好控制。哪怕她是一颗定时炸弹。”   “萧晓。你聪明了好多。”   “多谢夸奖。”   “看来我说服不了你了。”他叹了口气。   “你放心,”看着他一脸忧色,忍不住出声劝慰,“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还要留着这条命,以后还要去家乡看老妈,还要和杨辰做朋友,可能的话,还希望跟着林天僚学些功夫。   还有,要看着张皓和林萧晓。看着他们在一起。也许,是的。    应聘会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毫无瑕疵,辉煌豪华的吊灯在大厅之上,显得气派而高雅。原本极度宽敞的走廊和大厅此时却挤满了前来应征的人,喧哗的声音使此时的大楼有些吵闹。   我坐在走廊旁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着应征。转头环视四周,见到的无不是美女。真不知道方骐伟招的究竟是秘书,还是根本是选拔美女大赛。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子,黑色长发睫毛微卷,从我见到她的那时起她手中的镜子没有放下来过,一直涂涂弄弄专心致志;远一点的那边,天呐,她的低胸礼服使的她的胸部春光乍泻,那条超迷你的裙子几乎露出了完整的大腿,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咳咳,我承认我有偷看过她...只看过一会...真的,请相信我的人格...再远处点的,一些女孩子正聚在一些,像在讨论些什么,时不时传出“怎么办啦”“好帅啦”“紧张死了”的尖叫声,害我的心脏跟着有些衰竭——被吓的。更不得了的是那些面试好的女人,个个脸色嫣红,像朵花似的,捂着小脸蹬蹬蹬蹬地跑出大厅,还一边喊着:“讨厌。”说是讨厌,嘴角却翘得老高,怎么看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哎。   男人哄女人,其实也就那么几招。适当的时候耍耍酷,带点男子汉的霸气,忽一会又对你温柔之极,极尽甜言蜜语。若远若离,欲擒故纵,也并不是女人在爱情游戏里的专利,很多男人玩起来比女人更具威力。方骐伟是情长老手,他最清楚什么样的女人该用什么样的饵去钓,每个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都会说他极具男性魅力,依恋至极。典型地被他卖掉还会帮他数钱的那种。   恩?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想我郭少帅曾经也一度是风情场上的老手,对这方面自然有些研究。再者,现在我成了女人,就是一小白兔,面对着那无比邪恶无比狡诈无比阴险的大灰狼,总要先了解点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心里胡思乱想着,神志也不知道游离到哪去了,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把我从外太空拉了回来。   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号码,是张皓的。   “什么事?”   “郭少帅醒了。”意料之中,前几天和他道别的时候,他的手动过,那时他的神志就已经恢复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而已。   “哦。”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不来看看他?”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过阵子我就去看他。你——还陪在他身边吧。”   没有回话。过了一会,他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萧晓,为什么你坚持要我陪护他?我们可以请一个全天候的护工。”   “不行,”迅速地打断他,我的眼睛眨了眨,低下头,“他是为你受的伤。这是你的责任。”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无力。   “那就这样了。快轮到我了。我挂了。”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按了键。   “1268号。林萧晓。”有人从门口走出大声喊到。   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挂上招牌氏郭式笑容,自信的向门内走去。      “林萧晓。”他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没打领带。棕色的刘海遮不住那双趣意昂然的眼睛。   “林萧晓。”   “林萧晓。”   “林萧晓。”   搞什么。我的嘴角有些抽筋,叫了我的名字不下五六下了,却什么都没说。面试不是该提问题了吗。   “你真令我吃惊,”良久,他叹了一声,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卓然,“卓然,你说,林萧晓是不是好奇怪?”   卓然笑了笑,没说话。   他又转头来看我:“林萧晓,上次在宴会时我虽然是有说过让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当我的秘书,但我没想到你会真的跑来应征。”   我皮动肉不动地笑了两下:“我也没想到。”   他挑了挑眉,随手拿了只笔在纸上不知写些什么,涂了一阵,又好象觉得不耐烦了,甩了笔,双手在胸前叉着,眼睛看着我,懒洋洋地问:“林萧晓,我该不该录取你。”   你会录取的。   我笑了笑,不回答。   “林小姐,你好象很自信。”一旁的卓然突然插话了,“但我们为什么要把‘敌人’放在我们自己身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   我仍然笑了笑,不回答。   沉默是金。有时候你什么都不说却胜过千言万语。对付他们这些七窍心八面人的人,越是沉默,越让他们摸不透你,越会产生去了解和掌握的欲望。   “Damn!”方骐伟有些不耐烦地扭开一粒衬衫的纽扣,站立起来,向我走过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一字一顿:“林萧晓,你到底想干吗?”   “不想干什么。”我对他笑了笑,他稍稍愣了一下,“我只不过来应召你的秘书而已。能干什么?还是,你需要什么理由?比如我说,我自从宴会上看到风流潇洒的方骐伟方大少爷,便对你一见倾心,坠入爱河不能自拔。所以,就像一只苍蝇般盯上了你这坨香味可口的垃圾——”   “你——”他露出又气又恼的表情,右手迅速地握住我的脖子,“我真想把你的脖子拧断。”忽地,又笑了,“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林萧晓有张这么厉害的嘴巴,就不知道,如果是一个死人,还能不能说出这些话来——”   他的手越来越紧,我觉得呼吸越来越难,脸也涨红了,但是我还是强装嬉皮笑脸,断断续续地说:“方大少爷...你也太没常识了吧...死人...怎么能说话呢...”   “哼,”他一把放开我,我立马大口大口的呼吸,他用手粗鲁地挑起我的下巴,“林萧晓,你既然想做我就让你做。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说着,手放了,对着身后说:“卓然,把合约拿来。”   随后,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慢慢地平复自己的呼吸,拿过纸张看了起来。   半晌。   “这他妈的是什么?”我一脸惊诧地抬起头来看方骐伟,不小心脏话都骂了出来。   他皱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能让你这么惊讶和生气实在是我的荣幸。这上面的是身为我的秘书要履行的职责。你不会不识字吧。”   我就是识字才这么吃惊。   “你到底是招秘书还是招保姆?”咬牙切齿地狠瞪着眼前的人。   “刚才是招秘书,不过既然是你,就招秘书兼保姆。”他的心情似乎很愉快,斜靠在桌旁。   相比之下,我的心情实在糟透了。   “我为什么要住在你家?”   “因为你要帮我烧饭,帮我打扫屋子,等方俊那小子回来时,你还要照顾好他那个‘小少爷’。你说,能不住我家里吗?”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是不是你家太穷,连佣人都请不起了?”我幽幽地说,双手却不自觉地握拳。他这是绝对的挑衅行为。   “当然不是。”他贼笑了两声,“你看清楚,我要聘请的是24小时贴身秘书,当然,”他向我眨眨眼,“睡觉的时候可以例外。除此之外,在公司里要帮我处理相关的事物,在家里要服侍地我舒舒服服。”   他抬抬下巴,一脸嘲讽:“怎么样。你干不干,林萧晓。”   我低下头,想了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到他的办公桌旁,拿起他丢在一旁的笔,眉飞色舞地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把笔一扔,眉毛挑挑,看着斜靠在桌旁的他。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连考虑都没考虑便签下了名,有些讶意,过了一会,却嚣张地笑了,他走过来,拿起我签好的纸。随口说道:“林萧晓,我原来还以为你有多么心高气傲呢。不过如此。”   然后边折起纸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还是——那个叫什么郭少帅的家伙,值得你亲自跑到这里来调查?”   我没有说话。   “看来,女人也不过如此。”他说的轻佻,“以前还和张皓爱得死去活来,为了他竟然屈身帮你家那老头做事。张皓只是出了次轨,你竟然就抛下这里所有的一切‘逃跑’了。这才过了多久?又和别的男人搞上了。这次,你会坚持多久呢?”   “我不是这样的人。”林萧晓不是这样的人。   “呵,”他笑了一下,“总体来说,你是怎样的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秘书的本分,不该动的文件不要动,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该听的话不要听。如果你逾距了,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笑了笑:“我知道。”我还真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走吧。今晚之前我会去接你。”   “不用。我没什么行李。我就等在外面。”对他轻声说了这句,便转头走向大门,打开,走出去。   “骐伟,你真的要把他留在身边?”门一关,卓然温润的声音便响起,只是那声音里有点调笑的意味。   “恩,”方骐伟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点燃,“越危险的东西放在身边越保险。谅她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卓然叹了口气,“她就是吃准你会这么想所以才来的。”   “我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林萧晓倒真变了好多,感觉上——”他对卓然笑笑,“好象是另外一个人。”   卓然笑笑,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么接下去的应聘就取消吧。”   方骐伟一愣,快步走过去,将卓然正在整理的文件一把压在桌上,神色有些懊恼:“开玩笑,我美女还没看够呢。继续继续。”   卓然一听,苦笑,只得又坐下来,拿起电话,对电话里的门外司仪说:“叫下一个应聘者进来。”       卓然如风   他一把把钥匙甩在了桌上,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双脚搁在了茶几上面。   “喂,你去做饭。”他脸侧过来,懒洋洋地命令道。   我走进这幢临海别墅,朝客厅里扫视了一下。暖色调的沙发,墙上挂者一幅海景图,远出疑似壁炉的上面放着几瓶看不懂文字的酒。沙发旁有一小盏帽照灯,橘黄色的灯光让人的心觉得有些温暖。   某种程度上来说,方骐伟的格调还是挺高的。   原本在身后的卓然见我正在打量客厅,便先经过了我,走向远处遮掩着的巨大的落地窗帘,“滋”得一声拉开,然后打开了透明的便拉式落地窗。门外斜晖暖暖地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射浅浅的光色,再远一点,似乎都能看到那片湛蓝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潮水起伏,低吟浅唱,脉脉光辉,冉冉不语。   我被这片景色迷住了。在很久以前,我也曾想要这样的一所别墅,不,公寓也可以。面朝大海,每日看朝起朝落,听海畔贝语,叹天地之色融为一体。但是,对于一直住在城市中,习惯了排气管和喧杂的人群,每天高速运转只为一份生存之心的我来说,真是奢望。   “怎么,对我这套别墅是不是很满意?”他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你不要像个乡巴佬一样。据我所知,林天僚在台湾的别墅就不止三四幢了。你有必要这么吃惊吗?”   我低下头,尴尬地笑笑。   “楼上有四间房。楼下有两间。骐伟和我住在楼上,你就住楼下吧。”开了落地窗的卓然笑着走过来,向我解释道。   ?我有些疑惑,卓然和方骐伟住一起的?卓然不是只是他的左右手吗?怎么会住在他家?   “喂,林萧晓,你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我现在想吃饭。你快去做。”他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骐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旁的卓然似乎在好心帮我解围,“林小姐是林氏的大小姐,怎么会做饭之类的粗活呢?”   方骐伟好象突然间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对啊。她不会做饭的。我怎么忘了。我还真把她当保姆看了。”接着头又转向卓然,“那我把她请回来干吗?”   卓然耸耸肩,笑得更开怀了。   这两个人。果然。   我心里实在赞叹林萧晓那时的先见之明,一只狼一只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配合默契,简直天衣无缝。怪不得那么厉害的林天僚也觉得他们实在头痛。   我走过去,把包放在了茶几上,撩起袖管,转头问方骐伟:“厨房在哪?”   想当初,林萧晓还嘲笑我一个男人会做饭,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呢。呵。算是派上了用场。再次感谢我不辞辛劳的老妈和那断艰苦非常的岁月。   “呃?”他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将眼神移到卓然身上,希望他能告诉我。有时候,卓然比方骐伟要好说话的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微笑的关系,给人的感觉更亲近些。   卓然也有些讶然,不过恢复地很快,他说:“厨房和客厅是连着的,你身后就是。”   我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果然客厅连着另一块地方,中间只有半人身的桐木拉门拦隔开来,冰箱和微波炉都静静呆在角落里。   没有再犹豫,走过去,拉开门,进去。   打开冰箱,出乎我意料之外,蔬菜荤菜都很齐备,冰箱里被塞得满满的。拿出要做的菜的作料,拿出毡板和刀,将芹菜在水漏里洗干净,放在板上切了起来。不大的厨房充满了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相碰的声音。   正忙乎间,突然厨房天花板上的灯亮了,光亮的不同客厅里橘黄色柔和的灯光。   我回过头去看,卓然站在厨房门那边,手还刚刚从按下的开关那放下,“天暗了。”他看我有些呆楞解释道,嘴角始终是淡淡笑容,“不过——林小姐,你还真是——让我们吃惊。据我们所知道的,林小姐你应该不会做饭的。”   呵。所以刚才才一搭一和想看我出丑?   “喂,”方骐伟在远处沙发上大叫,“林萧晓你到底会不会做?你不要乱做一通,不要趁机动什么手脚,不然我绝饶不了你。”   我能动什么手脚?顶多把盐当成糖,把糖当成味精呗。   我贼笑两声,转过身继续动作。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替代我拿了那锅铲和各项调味品。   我再次惊奇地看向卓然。   他朝我笑笑,“林小姐你就负责切菜吧。烧菜部分我来。”   恩?又一个会烧菜的新世纪好男人?不对——重点是,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脸色发黑地低下头,开始处理手下的那堆肉片。   我剁,我剁,我剁剁剁。   一个小时以后。   客厅里的小帽照灯关了,但天花板上的大吊灯却开了。整个客厅都明亮地如同白昼。落地窗外已是黑暗一片。夜里有些风,窗边的窗帘摇摇曳曳。   热气蒸腾的饭菜被陆续端上了客厅的茶几台。方骐伟坐在沙发上,愁眉不展地看着那些饭菜。   菜端齐了,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脱下刚才穿上的围襟。一旁的卓然在龙头前洗了洗手,便走到客厅里去了。   我帮他们乘好饭,端到他们面前。   方骐伟又神色古怪地看了我许久,接着低下头,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吃了很小一口,饭一粒未动。然后,他说:“我吃好了。”   我斜了他一眼,做了满桌子的菜,他就这么浪费了?真是富家的大少爷,人家山里的孩子都没饭吃呢。   坐在另一边的卓然似乎习以为常,他略微点了一下头。   方骐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拿出手机。   “Hi,Candy~~有没有空?”   电话的那头似乎传来女人嗤笑而矫情的声音:“讨厌...终于想到人家啦...”   “我知道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味道不错。”方骐伟笑意吟吟,“再过半小时我来接你。”   “...”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方骐伟很快就挂了线。   “我出去了。”他和卓然招呼了一声,又警告性地瞪了我很久,这才急忙套上外套,出了门。   门砰地一声关了。客厅里顿时安静得连门外的风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小姐,”半晌,一直闷头吃饭的卓然看我还傻站在哪里,温言道:“你也坐下来吃吧。”   这才发觉原来我已经很饿了。对他笑了笑,拿起方骐伟没吃的那碗饭,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卓然好象被我极度粗鲁豪迈的吃法给震住了,举着的筷子好久都没有动。   一鼓作气迅速扫荡。在我喝下最后一口鲜浓可口的汤之后,绝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卓然的手艺,真他妈的没话说。   不禁想到刚才那个糟蹋粮食的方骐伟,有些小声抱怨:“他还真浪费...”   “不能怪他。”卓然好象听到了我的抱怨,“他从来没有在家里吃过这些家常饭菜,”他看着我惊异的表情,笑了一下,“他更喜欢吃牛排和面食。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在家里吃饭。”   呵,我的嘴角抽筋,那我还真是荣幸。   “那冰箱里怎么有那么多食物?”好奇。   “一般我都在家里吃。一个人,炒几个菜就可以了。”怪不得,这么大的别墅里连张一起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只能挤在这么一个小小的茶几上吃饭。   “那——”我该不该问问他和方骐伟到底什么关系?   “林小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对方似乎很大度。   “你和方骐伟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住在一起?”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小姐,”他扶了扶眼镜,看到我朝着他看去的兴奋闪亮的眼神,有些苦笑不得,“我小时侯被方家收养,一直住在方家。”   哦,原来这样啊,我有些失望,我还希望听到一段“私生子与富家少爷的传奇故事”呢。   向他挥了挥手,“你别再叫我林小姐啦。叫我林萧晓,萧晓都可以。”其实我最希望你叫我郭少帅。   他点了点头。   我起身整理盘子。顺口问:“这里没其他佣人吗?”   端起盘子,朝厨房走去,只听到身后他说:“四个小时之前都辞了。”我停步,狠狠地转头,他仍笑着:“林——萧晓,这是我们的第一份见面礼。”   真是他妈的好礼物啊。      我靠在落地窗外,坐在窗外搭建起的木板走廊上,看着远处一片漆黑和深蓝,心里是说不出的平静安详。   真到了这里,其实也不过如此。再难为也难为不到哪去。   林萧晓已经醒了。张皓也在她的身边。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如果,哪一天,我们换回来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吧。   她做回她的大小姐,而我这种小人物自然也不用再去做这些调查之类的事。他们身边比我能干的人何止百千。   离开他们,到方骐伟这来,固然有对林萧晓受伤的自责愧疚和对肇事者的愤恨,但也未尝不是逃避。   林萧晓,想成为一个男人,除了家庭的因素,也许就是觉得女人实在是一种敏感脆弱的生物。我在这个身体里,已经很久了,能够时常感觉到以前不曾感觉到的很多东西。但是,这些感觉并不是我想要的,它只是让我的心变的越来越沉重而已。   如果,我现在仍拥有郭少帅的身体,我还会像现在这么难过吗?我是不是会和以前一样,对所有的事能一笑了之?   思绪如同海水一般起伏不定,脑中繁杂,非常疲劳。   突然,一条毯子盖在了我的身上。   抬头,卓然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此刻有些悲伤的表情。   “林——萧晓,你——”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迅速转头:“谢谢你。”脆弱被人看见,这不是我的希望,但是有理由原谅自己。   “...晚上海风很大...林小姐要休息的话,最好回房。”温暖的语言。   我低着头点了一下,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上了楼。   卓然给我的感觉很像林天僚。也许是因为,都有那么一份温柔吧。   客厅里的吊灯关了,又开了那盏小灯。一片静谧。      迷迷糊糊,好象听到了巨大的海浪声。而在那海浪声中有喧嚣的杂音。其中似乎有很熟悉的声音说:“少帅,打篮球去——”“少帅,我今天看到了个美女,那个身材,啧啧——”...“郭先生还是这么八面玲珑油滑可鉴虚伪地毫无遮拦!呵。”冷冷的女声...“你是谁?”居高临下的冷洌声音...杂七杂八,混乱不堪。   好象听到了大门有打开的声音。   皱眉,很不舒服,翻个身裹紧毯子。   又过了多久?   头有些晕,朦朦胧胧,身体一轻,是谁把我抱了起来?   想努力睁开双眼,眼皮却沉重地打架,好不容易盍开一点,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头微微抬起,却只看得到他的鼻子。   鼻子上没有眼镜。   是方骐伟吗?   意识沉重。直到感觉身下碰到柔软的被褥。累极,全身无法动弹。   只是,那之后,有一双手,在我的脖子那流连了许久许久。   然后,离开了。   受不住眩晕的到来,终于沉沉睡去。    再遇故人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天花板在眼前晃动,全身似乎出了一场汗,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将手放在额头上,只感觉到一层密密的细汗。   稍稍动了动脑袋,没有不适感,头也不晕,侧头看到床柜上放了一杯水,水旁边是一板药丸。   努力地坐起来,伸手去拿那药丸,一看,原来是感冒药。   肚子此时发出了“咕咕”的声音,空空的,饥饿非常。   我舔了舔干燥的唇,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走下床去,拉开窗帘,回头看了看柜子上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   打开房门。走了几步到客厅。客厅里窗帘都紧闭着,也没有开灯,一片模糊的黑暗。走过去把小灯开了,走进厨房想找些吃的。   打开冰箱都是些生菜。昨天没吃完的大都都扔了。有些失望的关上冰箱门,决定一定要在厨房里备些速食面,虽然,呃,估计那两个少爷知道了又要大惊小怪了。   抬起头来,眼角瞟过厨房台面,那上面有个锅子。   锅子?   我一下走过去,掀开锅子的盖子。大喜过望的看见锅子里有清谈的皮蛋瘦肉粥。立马咽了口口水,也不管是冷的,拿了只调羹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细碎的肉片加上皮蛋的美味,在清淡中别有一种风味,让人的食欲大开。三下五除二,锅子就见了底。   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了锅壁。他妈的怎么会这么好吃。   心满意足地放下,这才看到锅子旁边是有一张纸条的。   上面写着:锅里有粥,饿了就吃。   没有落款。字迹也很平常。方方正正。   我还没蠢到以为这是方骐伟做的。   微微笑了一笑,看向大厅角落里矗立着的座钟。   时间还早。话说回来,作为秘书我上班第一天就缺席,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拿别人的工资,该做的还是要做。   心下打定了主意,洗了锅。到浴室洗了澡。换上衣服。   走到大厅中央,低身拿那台古董级电话的听筒,用手拨了一个号码,长长的等待音间隔着响起。   “喂?”对方接起。   我定了定神,刚开口说:“方骐——”   “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嘛,”对方恶意调笑着,“怎么,吹海风的滋味如何?上班第一天就病假,你这个秘书真是好大的派头。”   我抿了抿嘴,小声嘀咕:“我又不是故意的...”   “哼,”对方似乎不以为然,“林萧晓,你最好管好自己的身体。别以后回去跟林天僚撒娇说我们虐待你。”   撒娇?我脸色发黑,迅速对他说:“我会来上班的。大概一小时后会到。”就一把挂了话筒。   整装出门,因为别墅离公司很远。远途车每一个小时才发一辆。所以,狠了狠心,在路边拦了一辆taxi,一路上我就盯着那车的计数器数字,看着它一路跳动闪烁,直冲百圆大关,我那个心疼啊。   也许我现在算是有钱,但这钱是林萧晓这个身份所给予的,并不是我真正赚的。而且,很久以前老妈一直对我说,能省的钱就省下来,因为可以拿它去做更有用的事。比如,老妈省下的钱,供我上了大学。   到了公司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皮夹子里的钱落入了司机的手里,有点欲哭无泪,当下决定,晚上回别墅的时候一定要乘车。   将包甩到自己的肩后,踩着高跟鞋走进电梯里。在电梯光亮的门面上看到那好久都没修理而披散下的长发时,稍愣了一下。低下头,想着,是不是该去理理头发,把头发剪短一些。   我不喜欢长发。因为看着长发的自己,我怕自己哪一天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女人。   每天都要对自己重复,我是郭少帅,我是男人。   叹了口气,走出电梯。走进标着“方氏天下”金灿灿招牌的公司,不禁莞尔一笑。   林氏江山。方氏天下。   话说他们两家从上一辈就开始斗起来了。起因不明。不过我想原因正经不到哪去,你听听他们取的名字,就知道明显是两个大屁孩也就是林萧晓老爸和方骐伟他老爸不知为何而闹变扭,赌气的意味很重。不过还真给他们两家做出名堂了。这两家都是卖药卖保健品起家的,说的俗点,都是卖狗皮膏药的。可以说医药类是他们的专营,也是家庭产业的支柱。至于其他房地产,衣饰类等,都是副业。也就是说,医药保健品是百圆大钞,那其他的都是领头。   方骐伟的脾气其实很硬,据说和他老爸一样。他老爸和他老妈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之后,方骐伟就放下了他在美国做出来的一些成绩,跑回台湾专心对付林天僚。因为林萧晓他老爸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不管家里的事了。   结果,历史又重演。方骐伟和林天僚这两个小屁孩都继承了上一辈的固执因子,开始明里暗里地斗起来。   以上,就是我结合从林萧晓那得到的信息,加上我丰富多彩创造力非凡的想象力,而得出的“历史”原貌。   边胡思乱想边走过走廊,方骐伟的办公室在最里边。   公司很大,不同的部门被划分在不同的办公室区域。正走过人事部外边时,看到在不远处有人正在躬着背从机器里拿出一罐咖啡。   身形熟悉。   我猛的停住脚步,看着远处的人。心里有些复杂。   他拿好咖啡罐,直起身来,拉开易拉罐,头仰着,喝了起来。   我慢慢地走进他。   “周正。”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不留意间,咖啡从嘴角漏出几滴。忙慌张地用手擦了擦,这才回过头来看我。   “林萧晓?”他看上去很疑惑,“你怎么在这里?”想了一下,露出我熟悉的欠扁的讽刺笑容,“怎么,你在广义混不下去,来台湾发展了?”   做戏?假的?还是真的?他难道不知道林萧晓是什么人?我被绑架他难道不知情?在我失踪后他就辞职了,难道只是巧合?   一时间,思绪飞快脑中转过好几个弯。   “你怎么不说话?”他看看我,“不会是被我说傻了吧。”   有一点确定,他无论在哪里,都一样让人觉得讨厌。   我对他嘿嘿笑了:“我总比某些人好。什么不好当当‘叛徒’。拿着广义的薪水,暗地里不知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是你在广义待不下去了吧,急巴巴地辞了职,就跑来对这边的老板大献殷勤?”又冷笑一声,“方骐伟给了你什么好处?升你做经理了?”   他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待在原地,嘴巴动了几动,却一句话都无法说出来。   看他的表情,并不是全无愧疚之感的。我的火气渐渐消了下来,心里却是一阵苦涩,真的,很不了解他们。你争我夺,明里暗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秘书。”远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拉回思绪,看向走廊光亮之处,他缓缓走来,两手插在裤袋里,得得的脚步声悠闲而缓慢。   “你在和我的人事部经理说什么‘悄悄话’呢。”他扫了周正一眼,转头对我说,“林秘书,时间就是金钱。我在办公室里‘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所以出来看看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到。”   周正是经理。呵。笑笑。我转过头去不想看到他们。   周正在旁边小声说:“总经理,我先回去了。”   方骐伟点了一下头。   周正刚走,方骐伟不发一言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转头把我拉回了他的办公室。   进了门,我就使劲甩开了他的手,他冷笑一声。   “林萧晓,怎么,一进公司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调查了?你想从周正那知道什么?”他眯起双眼,口中的语气显得轻视不已,“你以为,我会把什么重要的公司机密告诉一条狗吗 ?”   他说,周正是一条狗。   啪。   响亮的耳光声突然在办公室里响起。从前我非常不喜欢女人打耳光,因为我觉得没有比这更粗鲁的行为。但是此时此刻,我突然发现,只有这一个动作能够发泄我心中的讶然和愤怒。   “方骐伟,你太自大了。”我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任何人,有这种权利去藐视和践踏别人。   他斜着脸,棕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他轻轻用手抚上自己的被打的左脸,那里有些通红。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声音低沉缓慢:“林萧晓,我让你做我的保姆,你没有任何反应;我现在只不过说周正是一条狗,你竟然打我?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打我。你——”说着,他慢慢地仰起手,那手举得高高的,似乎就要挥落下来。   我看着他。   良久,手却握成了拳,又慢慢地放下来。   他笑了。   “你好,你真够好的。林萧晓,呵。”丢下这几句意义不明的话,他冷下脸,回到座位前,命令道:“你坐到门外去。”   我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直到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我才真正地松了口气。暗想起刚才,却不禁咒骂起自己,他妈的,郭少帅你发什么疯,那是只狼啊,他一不爽起来就会把你咬的血肉模糊,你出什么风头...   但是,如果再重来一遍,我大概,可能,也许,还是会这么做吧。   苦着脸坐在门外,只能无奈地暗叹一声。       方便面   我摸着有些瘪了的肚子,眼神无限哀怨地不断瞟着身后办公室里的灯火通明。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大部分人都走光了。有些角落关了灯,黑漆漆一片。只有办公室窗外映射进来的大街上空的霓虹灯广告灯,在玻璃上染上五颜六彩的色泽。   今天方骐伟不知发什么神经,到现在还在埋头看文件,我不知道他平时是否也是这么敬业,我只是无限同情那些过了下班时间,看到老板还没走,所以眼巴巴地不断来探的那些职员,个个走时都鬼鬼祟祟,吓的跟只鸟一样磕磕碰碰,生怕老板会把他叫回来训斥一顿。   哎。不过,我最同情的还是自己。   我还个病号啊。带病上班,非但不颁个“勤劳员工奖”给我,还要陪着老板加班挨饿。我今天一天只吃了些粥,早上还身体虚弱躺在床上不能动。要不是我郭少帅做人太有原则,想着拿人家的工资手软,我用的着在这挨饿吗。早拍拍屁股,跟在办公室里某个自大臭屁的经理说Byebye了,出去吃饭是也。   心里叽叽咕咕,身体早饿得摊在了椅子上。不要说我没有坐姿,我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摸着响了总共三十三次咕咕声的肚子,我决定要为自己的人权和吃饭权作出努力。   费了好大的力站起来,轻声轻脚地移到门前,鼓足勇气,极度缓慢地扭门把手。   我可没忘记在若干小时前,我对里面的人做过什么。虽然我并没后悔,但是方骐伟的小心眼和睚眦必报我可不会小看。只不定他今天这么“认真负责”,就是给我的下马威,想要活活把我饿死!   这么想着,心里不禁悲壮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些。扭一下,门开了。轻轻推开门,办公室座位对面的椅子进入了眼帘,再缓慢打开一些,看到叠在一起的一堆小山似的文件。   身子微微侧了侧,几乎没有声响地从门缝中钻进去。   哼。饿了我这么久,吓吓他也是好的。   但进去之后就愣了。办公室很安静。只有明亮的灯光照射在他低着的脸庞上,偶尔有些笔划过纸张发出的丝丝声。   他在看文件。很认真的那种。我只所以愣住,就是因为他太认真。   他低着的眉有些皱起,棕色的刘海不时飘拂下来,嘴抿抿得紧紧的。他看的速度好象很快,但也不时停下来在纸上做些批注,潦草迅速。他轻轻呼了口气,手似乎要拿放在一旁的那杯咖啡,但手伸到一半,神色突然凝重,手又伸了回来。拿起笔在纸上狠狠地划了几个横杠,最后好象不耐烦了,突然手一抓,把纸揉成了一个球,扔在一旁。   他抬起了头。   “林萧晓,”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我,然后迅速黑了脸,用旁边的黑文件夹盖住了桌上的那些企化方案。   他难道认为我有千里眼吗?我站离他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到他在批示的东西啊。   “你站在那多久了?”他问。   “没多久。”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有什么事吗?”   “吃饭。”不想浪费说话的精力,饿的。   他嗤笑了一声,说:“好,你去吧。”   “你不吃?”边问他,脚步已经自发往门外移了。   “不吃。”他继续低下头移开文件夹看纸上的东西,忽又想到什么,“林萧晓——你先回去吧。我可不想多付你加班工资。”   我的身体已经移到门外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简直心花怒放。这么说,我可以回去了?   拿了包理了东西就飞快地跑出了大门。在电梯前按扭的时候,看着那一路窜上来的数字,心里却慢慢疑惑起来。   方骐伟有这么好心吗?不但不追究刚才那事,还让我下班了?   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死前的回光返照吧?呸呸,我说什么呢。   黑着脸走进电梯,感到身体打了个冷颤,不好的预感啊。      半小时后,我啃着一只干面包,脚下放着自己刚才从超市里买来的一箱速食面,悠载悠载地等在车站。   不是我吝啬啊。今天来公司的时候花了好贵的打车费,能省则省,这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那么回去就乘车吧。   哎。可惜一小时一辆的车到现在还没来。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用面包填填肚子,听听远处音乐广场上的歌声,吹吹舒服的微风,感觉还是蛮自在的。   开始站着,后来蹲下,再后来蹲着用手撑着头,再再后来打了个大哈欠。   车是没来,不过我转头的时候看到了远处驶来的一辆的熟悉的法拉力跑车。   我耸着头,心里有些疑惑:他终于做完了?要回去了?想了想,干笑一声,怎么可能啊,作好工作估计又要去猎艳了。其实比起他那花花公子很不正经的形象,我还是觉得他在办公室里的样子更好些。怪不得,我的n前任女朋友曾经一脸花痴样的对我说,她最喜欢的是认真工作的男人,因为男人在那个时候最帅。说完,她非常痛心疾首看了我几眼,然后果断地和我说了分手。   哎。往事如烟啊。   我看着那辆嚣张的红色跑车开近,看见车上嚣张的主人稍稍开了开纽扣,轻瞟了蹲在地上的我一眼,再看着他开着跑车扬长而去。   对自己笑了笑。没有,我绝对没有想坐他的车回去。虽然很顺路,还可以省掉坐车的钱,也有一点想乘跑车兜兜风,但是,我绝对没有想上他的车。相信我...   可脸还是哭拉了下来,都是人怎么这么不同啊。我也想要跑车啊,有了靓车还怕没有美女左怀右抱吗,羡慕死别人。   耶?不对,猛的想起,现在自己是女人啊。怎么会有美女来投怀送抱啊?...   怎一个郁闷了得。   “哧”。   我抬头一看,眼熟的跑车不知为何倒退了回来   “你干吗蹲在地上?我不是早让你走了吗?”他皱眉地看着我。   “我在看星星。”作状朝天看了几眼,只看到厚厚的云。   “你在车站等车?”他看了我一眼身后的路牌,完全忽略了我刚才自认为完美无缺风花雪月的回答。   我无奈地站起来,动动发酸的胳膊,真是,开个玩笑也不行,“恩。”我是在等车。   “你干吗要等车?”   等车当然是要回去咯,瞧你这智商。我白了他一眼,“回去。”   “我是问,你干吗不打车回去?”他的脸黑了黑。   绝对不能说我是为了省钱。   “因为我喜欢坐公车。喜欢在车上被人挤,那样很有轻切感。”我认真地对他说。   他面无表情。   半晌。   “上车。”   “什么?”   “上车。”语气加重。   “上谁的车?”   “我的。”   “再说一遍。”   “......”   杨辰很久以前说郭少帅有张气死人的嘴,这是真的。   我露出得逞的奸笑,嘿嘿,法拉力跑车,我来了。   甩甩头,伸手拿地上的箱子,搬过去。   “这是什么?”他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我把那箱子搬上去。   “速食面。”   “什么?”他难道耳背?我说的够响了。   “速食面。”   看着他稀奇古怪的表情,我不得不多解释一点,“俗称方便面。很好吃的。加热水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   “扔了。”他不知为什么有点生气。   “扔了?”我挑挑眉,不发一声,把箱子搬了下来,走到刚才等车的地方,把它放在脚边,继续蹲下等我的车。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的动作。不响。有三四分钟的时间,空气里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他走下来。狠狠地关了车门。走过来,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低下身,一只手拎起箱子,环视了一下周围,朝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待我反应过来,立马跳了起来,追了上去,嘴里不禁咒骂:“方骐伟,你他妈的干什么?”快步跑到他面前,拦在他前面。   “扔掉。”他只重复这两个字。   “这是我买的。”   “你要放在我家。”   “放家里有什么不好?”虽然这东西没营养,但方便。想当年生活还比较困难的时候我天天吃的。   “我不许。”他一字一顿地说。   人和人真是太不平等了。   “方骐伟你他妈混蛋。”只不过在你家放箱方便面,你用的着这么大反应吗?   “林萧晓,你不要说脏话。”他眉皱得更深了。   “你他妈混蛋。你他妈混蛋。你他妈混蛋。你他妈混蛋。你他妈混蛋。”呼口气先。   他看着我,眨着眼,过了一会。   “你好。你真好。林萧晓。”他眯起眼,如同下午在办公室一般。   然后,有些阴险的笑了。   我竟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从下午开始方骐伟太过阴沉,也不知是不是我那巴掌打的太厉害了,整个人和平常的感觉不太一样。   现在,他这反应似乎正常点了。看来我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走。”他朝车子走去。   我看了看在垃圾桶里静静躺着的那原封未动的面,心里又心痛啊。我的优良传统美德被打破了。老妈,我对不起你的教育。      再半小时后。我没有回到别墅里。方骐伟也没有回去。   因为他要吃饭。所以他也顺便请我吃饭。   事实证明,他变正常了。   因为他露出了他那花花公子的本性。   餐厅的地点是在十八层法式餐厅。我在大口大口嚼牛排,一边看着坐在我对面的他和另一身材丰满的女人调情。   事实是这样的。二十分钟前我们进了这家餐厅,在我大点特点菜单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阴笑。过了一会,有个美女路过我们身旁去厕所,他迅速恢复帅气英俊的迷人笑容,他们对看了一眼。然后美女回来时,方骐伟稍稍伸了伸脚,再然后,那个美女看准了他的脚貌似绊了一脚,再再然后,美女倒在了方骐伟的怀里。最后,他们坐在一起吃东西。   完全无视了我。   但是,我郭少帅是什么人?虽然及不上方骐伟那个花花公子那么会搭讪,但好歹我也吃过猪肉,看过猪跑的人。你调你的情,我吃我的东西,完全无视他们。   我这境界。实在是高。   “Lily,”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们都在等你。”   恩?我吃了满嘴的东西回过头去看说话的人。   是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着几个人,说话的女人手里刁着一支烟,涂着紫黑的眼影,每眨一下睫毛,就好象有闪闪发亮的细碎闪片在发光。她先是看着刚才那个美女,然后眼神扫过方骐伟愣了一下,再看向我就更愣了。长长的烟灰堆积起来,却没有抖掉。半晌,她向我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向她点了点头。   对面的方骐伟笑了一下,放开了那女人。那美女噘了噘嘴,起身朝她的伙伴走去。   “可惜了。”对面的方骐伟调笑着作可惜状,“竟是你妹的朋友。算了。”   我迅速回头,嘴巴张的老大。   我妹?哦不是,林萧晓她妹?这么说来,林萧晓好象是说过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过了没多久。   得得。脚步声停在了我的旁边。   她向我递来一张请柬。“我的画展。”然后也没留下什么话,又得得地走了。   林家的女人。个个都奇怪的要命。林萧晓是这样,这个也是这样。   “她叫什么?”忍不住回头问方骐伟。   他在调咖啡的勺子顿了顿,一脸莫明, “你问她的名字?你不会连自己妹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吧。”   我马上闭嘴。      走出餐厅的大楼之后,很不幸的,我被方骐伟放了鸽子。用他的话来说,他的夜间生活开始了,我就不该在他旁边做大电灯泡。   我裹了裹衣服,夜里还真有点冷。看着跑车飞驰而去,又开始想起自己刚才那箱被扔掉的方便面。哎,丢的真不值啊。方骐伟那混蛋真不负责。他肯定没听过送佛送到西这句话。   这下好了。车站太远,难道要打车回去?   我一边思考着走回去的可能性,一边裹紧身子朝别墅的方向走去。   恩?铃声响了。有短消息。   拿出手机。未知号码。   上面显示着:   明日五点。“Fantcyworld”咖啡厅。必到。       意想不到的人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咖啡厅的桌台上,看着窗户外的人来人往。已经是下班高峰时间,各个都行色匆匆,拿着文件夹包的男人,踩着高跟鞋脸庞精致的女人,还有拉着孩子的手一起回家的家庭主妇。   窗外正对着横道线,可以看到红灯绿灯间隔地闪烁,马路对面的人群在绿灯亮起时大批大批地朝这边过来,像簇拥着的鱼群。到了这边,又立马散了开来,走向各自的归途。   我打了个哈欠。看见服务生从前面走过,忙招了下手。   “再帮我续杯咖啡。”   服务小姐礼貌地说了声好,走到柜台拿了续杯的壶。然后又走回来,将那种黑褐色液体缓缓地倒入精致的墨色雕花杯中。   我转了转勺子,又打开了桌上放糖的盖子。拿出两颗方糖,放了下去。   我不喜欢咖啡。咖啡太苦。喝了咖啡,涩涩的味道在嘴里会停留很久。久到你看任何事情,都觉得是苦涩的。   咖啡厅里的音乐萦萦绕绕,缓慢悠扬。拥有磁性低哑声调的男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经典的英文老歌,深深地,连同窗外的斜晖,浸染成了无比怀旧安详的气氛。   我又将头转向窗外。   我在等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我要等的人是谁。我只知道,他的号码很陌生。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男还是女。不是林萧晓,不是林天僚,不是张皓,更不可能是方骐伟或卓然。他们没有必要这么神神秘秘。   我只知道。不会是件好事。   路对面又站了很多要过马路的人。有女孩子打着手机眉飞色舞,有成熟稳重不发一言的成年男人,有一天工作之后还穿着工作服在建筑工地上工作的工人,那边,还有个母亲带着个小孩子,母亲在和身边的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那个小孩子大概四岁左右,戴着一顶圆圆扁扁的帽子,穿着一套米黄色的卡通服,大大的眼睛朝四处好奇地张望着。   红灯。车水马龙。   她嘟了嘟嘴,捏了捏自己米黄色衣服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的妈妈,伸出胖胖的小手拉了拉他妈妈的衣服。   她妈妈说的正高兴,好象没有感觉到。   她低下头来,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试着小小的跨出了一步,然后,又一步,然后,她裂着嘴笑了,好象觉得非常好玩。她跳着又向前一步,完全把横道线当作了做游戏的杠杠。   紧急的刹车声突然响起,我看到远处驰来的一辆大客火车,在离孩子不远处开始紧急刹车,但孩子却仍没有一点反应,低着头看地上的白横线。   不要——   我的手心出了汗,心里扑通扑通,忙站起来不断敲打玻璃窗,大声喊着快跑,咖啡厅里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我,然后转头去看窗外的人。   只是刹那的时间。快到我还没有看清,一个人影迅速地冲来,一个横抱,那个孩子就从车前消失了。   再一眨眼,就看见孩子躺在街边,被身下一个男人牢牢护住了头和身体,一动不动。   男人放开了手,孩子的头抬起来。   母亲捂着嘴跑过来,一把从男人身上抱起孩子,紧紧地抱着,眼里有些泪光。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衣服,母亲把孩子放下地,拉着她的小手向他道谢。   他笑了笑,伸手去摸孩子的头,蹲下身,朝孩子作个鬼脸。   孩子咯咯地笑了。   好象道了别。说了感谢。母亲和孩子手牵着手走了。   那男人看着那对母子离去的身影,很久很久,脸上渐渐地淡然。突然,又斜着嘴笑了一下,好象有些自嘲。   他转过身,朝这边走来。   正毅的脸庞,身材魁梧,下巴上有条细小的疤痕,如同蚯蚓般地扭曲着,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我呵呵地笑了,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心里终于放下心来。   原来如此,是奇怪的绑匪先生来讨人情了。   他推开咖啡厅的门,朝厅里扫了一眼,就大步地走过来,拉开我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他的坐姿实在不太雅观。一只手靠在椅背后,一只手在桌上不断地敲打,两腿大开着。服务员来询问,他挥了挥手,说不用。   “绑匪先生,怎么有空来找我?”我笑着问他。   周围齐刷刷地看过来。   他笑笑,转头对后面看的最起劲的那桌客人说:“我姓邦名斐。”那桌客人露出了然的神色,转头过去。   “林萧晓,你还是老样子。”他转过头来,笑容迅速冷却,看上去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愤恨样子。   “托你的福。”我笑嘻嘻地回答。这句是真话,不是你的话,我活不到现在。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来找我,必是要我还人情。但既然见了我,又为何不开口?   我只得无奈地闲扯起来:“幸好你刚才救了那个小孩。否则就惨了。”   他听闻笑了一下,“小孩子很可爱。”然后,淡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牌子,微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廉价烟,抽出一根,刚想点上又看到远处的禁烟标志,烦躁地把烟塞回了盒子。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他拉开外衣,拿出厚厚的一张信封,然后打开,拿出信封中的纸。将折叠的纸翻开,压平,递了过来。   我疑惑地拿过来,看纸上的内容:   程成男出生年月简历情况……   “这是什么?”抬头问他。   “这是我的简历。”他状似无所谓地笑笑。   “我不明白。”我放下纸,平静地看着他。   “林萧晓,”他的口气倏地变的严厉起来,“我要你推荐我进入‘林氏江山’。”   我有一瞬间怔住了。   回过神来,低下头,开始仔细地看纸上的东西。   简历显示他有五年的推销经验,在今年四月份辞的职,希望进入“林氏江山”的后勤部门或市场部。   伪造的。   “四月份的时候,我记得我还在你的地盘上‘做客’,你是什么时候做过推销员了?”我抬起头来看他。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   “那他妈的什么才重要?”难道我要把一个明知来路不明的人放到林萧晓林天僚和张皓身边?   他看着我笑了:“呵。林萧晓,你知不知道,你在骂脏话的时候最‘可爱’了。让人能够感觉到你的不满、愤怒、生气,直接而明朗。反而让人放松下来。”   你要赞扬我没关系,但不要用‘可爱’这个词——不对,你赞扬我也没用,我才不会因为你几句好话就帮你这个忙。   我脸色不善地看着他。   他向后靠了靠,脸上露出真诚的表情:“你难道不相信我?那好——”他呼出一口气,“我发誓,绝不会做什么有害你亲人朋友的事。”   我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有些怀疑:“你是哪边的人?”   “哪边?”他一开始好象没听懂,忽又明了,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方骐伟那边的人。事实上我不是任何一边的人。”   “那你进林氏是为了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缓缓说:“几十年前,你爸打造‘林氏江山’的时候,手段激烈,医药企业初具规模的时候,你爸为了筹集资金,开过借贷公司。有多少人——”他停了一下,继续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也是有很多人要你们兄妹的命的原因,但是几乎都已经被你爸妥善解决了。然后,一代企业枭雄却突然退位,将位子传给了你哥,至今都不知躲在哪里。我猜想——这大概和你母亲有关。至于方骐伟,他爸和你爸已经斗习惯了,现在大家都子承父业,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方骐伟其实在美国已经做的不错了,他竟然放弃那边的事业,实在让人有些可惜。”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在我惊叹疑惑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时候,差点着了他的道——说到底,他还是没说他为什么要进林氏。   但是,其实我最深的心底,还是相信他的。这不仅仅只是种直觉,还因为,他曾救过我的命。   “我可以帮你把材料给他,但最近不行,我们没有时间见面。”林天僚不是笨蛋,如果真有什么不对,他至少会察觉到一点。   “没关系。三个星期左右你们就会见面。三星期后,是商业联合庆会。方骐伟和你哥都会参加。”他笃定地说。   “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叹了一声,这个消息连我都不知道。   “有很多都不知道,”他笑了一笑,“不过我还知道上次指使绑架你的人是个女人。”   “女人?”我再次吃惊。   “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他见目的已达,已经要起身走了。   我看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摆好椅子,然后对我笑了笑,说:“林萧晓,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有妻子和女儿?”   恩?绑匪先生的思维还是跳的那么快。   我低头看纸上的简历:未婚。   他路过我身边,朝门口走去,只有不知是什么情绪的回音:“开玩笑的。林萧晓。”      我输入密码,用钥匙打开了门。卓然这几天出差,方骐伟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其实当他的“保姆”还是挺轻松的。   今天,得到了一个额外的消息。绑架我的人是个女人。上次周正又好象对我绑架的事毫不知情。冲我而来的人,究竟是不是方骐伟?   叹了一口气,走进去,却惊奇地发现某人躺在沙发上,懒懒的样子,看着我脱了鞋,放好,走进客厅。   我走过去,有些奇怪:“你今天没出去?”这很不正常。   “恩。”他懒懒地回答。   “你吃过饭没有?”我还没忘记自己被聘请来是干吗的。   “不想吃。”他不耐烦地皱眉。   “你失恋了?”   “......”   “情场失意?”   “......”   “方氏出问题了?”   “......”   “要垮了?”   “......”   “好。我闭嘴。”我乖乖闭上嘴巴,不去看他黑黑的臭脸,一步一步挪到自己房间,开了门,见他没什么反应,放心地走进去。   过了一会,电话铃响了。   方骐伟还是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等铃声响了一会,然后伸手去接。   “怎么样?”他头靠在沙发上,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十九世纪的古堡画,面无表情。   “查...查不到。”对方有些颤颤惊惊   他皱起眉:“警局里的朋友也查不到?”   “查不到...没有咖啡厅里的那个男人的任何资料...档案室,户口所在,甚至姓名都无法查到...方,方总,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一把挂了电话。眼神一直看着那个女人刚走进去的房间。   然后,冷笑一声。   林萧晓。真有你的。       商联会   方骐伟自从某一天我从咖啡厅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连着两个星期左右行为异常。   除去每次我向他汇报他的行程日程的时候总有一道深思阴沉让我全身发毛的视线之外,他很不正常地天天开着他那辆嚣张的跑车送我下班,也很不正常地下班之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吃饭,自己却从来不吃,更不正常的是在我吃好之后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最后稍微正常点的是,每次在我要睡觉之后,他就离开家去过他奢侈糜烂的夜生活。   他在监视我,还是非常明目张胆傲慢嚣张的那种,就好象深怕我不知道他在监视我一样。   开始时很不舒服,就像有一架24小时监控机器,记录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试图从这些细节之中找到什么他所需要的情报或线索。   他监视我的时候,总是不说话,脸上总是一幅“我什么都知道,你就坦白从宽吧”的欠扁表情,好象我真的做了什么罪恶滔天杀人放火的事一样。他其实在试探我的底线和忍耐程度。   不过受了两个礼拜左右的他的视线的“骚扰”,我现在几乎可以无视他的目光了。   我洗好碗,放好抹布,擦了擦手,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方骐伟,他在看我,只是看着,没表情没言语,像具雕塑一般。   拉开半身桐木门,走过去。   “可以走了吧。”有些无奈地问他。   他这才慢慢把头转过去。“可以了。”说着,站起来。径直走向门口。   我在他身后跟着他,出门的时候不忘把门拉上。走到他开过来的车前,拉开门,坐了上去。   没多久,车停在了茂业酒楼的地下停车库。方骐伟和我一前一后,乘着电梯到了酒楼第八层。整个八楼层面今日都被包了下来,当作商联会的场地使用。   走上厚实红庆的地毯,闻到空气中甜昵的香槟酒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些花朵或香水不知明的清香。场中已来了很多人,我一眼看去就觉得浑身有些打颤,倒不是他们长的有多么奇形怪状,而是各个看上去都精明非常——不愧是商人,浅言交谈或阅人握手,那些眼珠子都转的跟什么似的,无时无刻不在商计着成本利益,什么人在以后的道路上有用什么人就值得结交,看发展潜力看合作意向看如果用最小的成本赚最多的money。当然,我也在里面看到了笑得温文无害的林天僚,他一手端着个高脚杯,一边和一个短发、眼神犀利有些年纪的女人交谈着什么。   方骐伟一进屋子就完全不管我了。不过事实上,他想管也管不上,因为有一帮子人吆喝着走过来,笑意盈盈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嘴里说着些恭维客场话。方骐伟脸上也露出笑容,显得成熟而自信,侃侃而谈着最新的商业动态或一些新产品。   我慢慢地从他身边退下去,开玩笑,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我还要将程成的资料交给林天僚。   转身朝林天僚走去,却见他和那位女强人还交谈甚欢。不想打扰,便先窝在墙的一边,拿了杯酒,细细品酌起来。   “萧晓。”稍一愣,转头。   是张皓。将近一月未见,他似乎疲惫不堪。那双原来霸道精神的眼睛显得有些暗淡,眼珠凹陷了进去,脸色有些苍白和消瘦。   怎么回事?只是托他照顾被伤了的林萧晓而已,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皓——你?”我有些担忧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他看着我的表情,微微一笑,但很快却又暗淡下去,似乎有些心虚,转过头不看我的眼睛,话还是对我说的:“你在方骐伟那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仔细想想,方骐伟除了一些芝麻大的小事还真没为难过我什么。顶多就是让我做饭,不让我把泡面带回家,外加偶尔打扫一下屋子而已。   “那——射杀少帅...郭少帅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他已经开始叫林萧晓少帅了吗。   我有些沉默,但想想这也确实没什么好在意,他们本来就是恋人,现在关系亲近,是理所当然的,这也不是我的愿望吗?   “我感觉,”我抬头看处在人群中的方骐伟,绚烂的灯光照在他的肩头,确实是少年才俊鹤立鸡群,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停下了谈话看着我,我迅速转过头,“我感觉不是他。”   “不是?”张皓似乎有些疑惑和激动,“那到底是谁?不是他还会是谁?”   我叹了口气,“张皓,我知道你关心郭少帅,毕竟——他帮你挡了子弹。但是,我们没有证据——”   “他不会留下证据——”他几乎是喊叫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压低声音,“一定是他没错...萧晓,”他似乎有些气愤,“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郭少帅不是你的男朋友吗?!难道他比郭少帅还重要?!”   “你在说些什么?”我吃惊万分地看向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他的心,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平衡偏向了为他挡子弹的“郭少帅”,甚至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他似乎自己也愣了一下,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有些不可置信,良久,他平静下来,认真地看着我,说:“林萧晓,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了?”   林萧晓他爱你。   我能说什么?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说,“我一直——一直努力地说服自己,你需要时间去平复,毕竟——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想到那个女人是方骐伟特意送来的,我——不,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抬起头来,我似乎能在他眼里看到另一种神采,“如果,你真的不再爱我,我愿意放手。我祝福你获得幸福。”   完美的放弃的借口。   我应该很高兴的。我盼望着他们能在一起。我甚至想过让张皓成为一个gay,为世俗所不容也要在一起。   但是,我再一次感觉到了我的在意,就像那天我以各种“借口”逃到了方骐伟那一样,我在意着,在意着林萧晓。   林萧晓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是有些喜欢她的。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对她有份心理上的依赖,她用着的是我的身体,她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究竟是谁的人。没有她,我的存在就会被林萧晓的这个身份和身体抹杀掉。   我很害怕。怕林萧晓坦然地接受我的身份并幸福地和张皓和她哥生活在一起,怕自己会孤独一人,无家可归。就像张皓一样,林天僚也总有一天会承认我的不同,不再用那种又气又好笑的方式对待我,也不再会关心我,只会用冷漠轻视的脸看着外人的眼光看我。   那时侯,我又能到哪去?杨辰那?老妈那?他们会把我当成谁来对待?   张皓看我不说话,以为我还有些在意,语气软和下来,似乎要规劝我:“萧晓,我以前真的很爱你,现在——也...爱...你,”一句话说得犹豫万分,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他的嘴继续蠕动,“但是,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且,我一直以为你和郭少帅其实是在作戏,目的是刺激我...但是,但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怎么样?...这样的关心我不认为是假的。”他的头低下来,似乎陷入到了某些回忆中。   我笑了笑,算林萧晓还有些良心,在她还没睁开眼的时候对她说的那些话,估计她都听到了。所以一醒来就打听我的情况。   “她现在怎么样?”我问。   “他——”他看了我几眼,说,“他其实今天也来了。在休息室。他说想见一见你。”   他来了?我有些欣喜。确实,很久没有看到他了,有些想念——自己以前的身体。   他点点头。   “我去看看他。”我对他笑了笑,“还有,我和他其实正和你想的那样,是用来刺激你的。你不用在意我们的事。”   他愣住了。我擦肩而过,不再看身后的他。   他之所以会这么憔悴,恐怕是察觉出了不对,而这种“不对”和林萧晓绝对脱不了关系。其实,事实是,他爱着的还是曾经的那个女人“林萧晓”。呵。真够痴心的。   走出大门,顺着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找到休息室,轻声扣了扣门。   “进来。”听到自己以前的声音果然还是那么轻切。   “林萧晓。”我关上门,小声地叫他,他完全躺在沙发上,正闭目养神,听到我的声音迅速睁开了眼。   “Hi,”我嬉皮笑脸地和他打招呼,发现似乎只有在林萧晓的眼前,我才是原来那个郭少帅。   他不说话,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的脾气。所以并不在意。兀自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伤怎么样?”我问。   “好的差不多了。”骗人,明明还是这么虚弱。   “今天怎么来了?”快说吧,因为你要见我。   “因为无聊。”我没指望你说是要见我。   半晌。   他的唇缓缓张开:“其实你不必要亲自跑到方骐伟身边去调查。”   我笑笑,翘起二郎腿,“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他说,“我只是怕你——我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我嘿嘿笑了两声,说:“其实方骐伟除了狂妄、自大、嚣张、专制、外加总是泡美女之外,还算可以。他没有为难我什么。”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话说回来,你和他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波澜不惊。   “张皓。你都为他挡了子弹,还不想承认?”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太倔强。   “我确实还爱着他。”他这么爽快承认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并没说我会原谅他。”   “男人犯这种错是难免的。”不禁劝她。   “你是以男人的身份说的?”他又看了看我,似笑非笑。   我本来就是男人吗。无奈地看他。   “其实,我很感谢你——”他顿了一下,“——的身体,成为了一个男人。我可以为我哥做许多事,即使是危险的,”他笑了一下,“我也可以去做了。这些年来,一直逃避着自己的责任,让他扛下了所有的事。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林萧晓这么推心置腹,倒还是头一次。   我点了点头,“他其实很宠你。”   他微微笑笑。   这时,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我和林萧晓疑惑地相互看了看,接着,我起身去开门。   “怎么这么慢。”他看到是我开的门,淡淡地说了一句,接着推开我,朝里面走去。   “方骐伟,你干什么?”我大惊失色,他来这里干什么?   “你就是郭少帅?”他眯起眼看着林萧晓,“艳福倒是不浅,让林家的大小姐亲自跑来我这边调查情况。你怎么样?什么时候会死?”   好毒的嘴。   我脸色抽筋地看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方骐伟有这么毒的嘴巴。   “我很好,不劳方少爷费心。”林萧晓回答得宠辱不惊,“我虽艳福不浅,但也及不上方少爷,情人一抓一大把,还个个会为你拼命的那种。”   方骐伟笑笑:“那说明我魅力无可抵挡。这不是所有人做的来的。”   好厚的脸皮。以前怎么没发现方骐伟有这么厚的脸皮。我满脸黑线。   总结,我还不是很了解方骐伟。   “好了,你们情人也该叙完旧了吧。我可不可以带走我的秘书了。”这句话说的平静,但却让人觉得带上了硬气。   “请便。”林萧晓说。   等等等等。我看着他们,有些咬牙切齿:“你们是不是忘了该征询一下我的意见?”   最后,在我无比坚持之下,方骐伟走了,走前用一种仇恨?愤怒?不满?的眼神盯了我很久。而我随后没几分钟,在把程成资料给林萧晓让她交给林天僚之后,就被一屁股赶出了休息室。   没有再去见张皓。也没有去见林天僚。拖着脚步回了海边的别墅。   意料之中,别墅里空无一人。   回到这里,却反而觉得有些安心。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刻意地绕过会场不见林天僚和张皓,究竟是不是想要求证什么事的发生,比如,他们已经有了郭少帅身体的林萧晓,那拥有林萧晓身体的郭少帅是不是再也不重要了,是不是,该被抛弃了。       困兽之斗   好冷。   我一把关上落地窗,拉上了窗帘。窗外的雨势见大,颗颗砸在玻璃上发出零落错致的声响。隐隐可以听到远处的轰雷声,在几乎漆黑的客厅里,偶尔的电闪像要撕裂空气般,一呼一啸,忽明忽暗。   别墅里没有人,所以客厅里只开了那盏小灯。卓然大概明天回来,而方骐伟这几天几乎不见人影。没有了像前两个星期紧迫的目光监视,却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嘲了一下。走回房间,掀开床单,拉出床底下的一个箱子,打开,是方便面。呵。方骐伟不允许我拿回来,我只要不要让他看见,藏在床底下还不行吗。   拿出一包,走进厨房,开火,下面,过了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好了。   端着面走到沙发那,坐下,开始吃起来。   我是会做菜,很久以前我还想过,如果我娶了妻子,一定会当个好丈夫,不让妻子那么操劳。下下厨做做菜,对男人来说也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只要是为心爱的人所作,又有何不可?   但是,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却不喜欢做菜。满头大汗忙那么久只为了一双碗筷,未免单调了点。以前,下了班总是和杨辰他们聚在一起,喝点小酒起起哄,偶尔还通宵。一个人在家里的话,随便什么吃点,只要保证不会饿死就行了。   几分钟时间吃完了面,收拾碗筷,将面食袋使劲压在垃圾带的最底层,洗手。   恩?洗手液要没了?咕哝着明天要再买一瓶放在家里。方骐伟和卓然都有点洁癖,一天要洗手很多次。   做完了厨房的事,慢慢悠悠地踱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全身放松,头靠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某个点。   窗外的雨还是那么大。风夹杂着雨,好象有人在不断扣击着窗户一样。   客厅内的帽罩灯发出柔和橘黄色的灯光,时间在荒芜和无聊中一分一秒地悄悄溜走,我似乎能听到那“滴答滴答”的时间的脚步声,在我缓慢平稳的呼吸中渐行渐远。   沉寂。萧索。黯然。有些寂寞。   每个人都是害怕寂寞的。   我揉了揉眼睛,笑了一下,等明天卓然回来的时候,大概就不会无聊得发慌了。至少吃饭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恩。想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比如,家里的洗手液没了,明天要买瓶新的,还不能买便宜的那种...垃圾该倒掉了,堆了一些,重要的是面食袋不能让方骐伟看见...家里的客厅里应该放个电视...   胡思乱想着,突然间停了下来。我刚才在想些什么?家里?什么家里?这里是我的家?   自嘲一声。是不是待得有些久了,下意识地把这里当成了家。不,哪个地方都不是我的家。林天僚那里不是。方骐伟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在另一个城市,那间公寓很小,和这里几乎不能比。但那里,才是我熟悉的家。   或者,我该回去?   这个想法一出现,脑袋突然纷杂高速运转:方骐伟这防我防的很严,资料什么的几乎都不会让我看到,更别提上次射击的证据了...林萧晓那里和他哥和张皓都牵上线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连他自己也说他会帮他哥...林氏里比我出色的人何止百千,又有什么必要让我这么一个没才没能的人追查...回去的话,再找一份工作,重新认识杨辰,老妈那也好久没写信去了...   “喀嚓。”响亮的开门声在幽静的房里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转头看向门口,某个晃晃悠悠的人影进来,吃力地脱鞋,还差点被自己绊倒。   我皱了皱眉,站起来,走向他,去扶他的身体。   方骐伟脸色有些醺红,身体摇摇晃晃,眼睛似乎没有焦点,衬衫的纽扣开着,在衣领处甚至有女人的红唇印。他的棕色刘海在空中柔软地飘拂着,似乎随着身体的不定摇摆而颤颤悠悠。   口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味。   他感觉到有人在扶他,笑意从嘴角翘起,手过来揽住我的腰,含糊不清地说着:“Candy,你好棒。”   我一愣。马上伸手打掉他揽腰的手,气愤地推了他一下。他猝不及防,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然后慢慢地移动,头和身体向后靠在墙上。   “你他妈的喝了多少酒?”连人都看不清了。   他靠在墙上的头不动。眼睛使劲地聚焦,半晌,突然呵呵的笑了:“这...不是...林大小姐吗?   我看着他,有些无力,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蹲下继续去扶他。   他勉勉强强地靠着我站起来,边走向沙发边咕哝着:“林大小姐亲自扶我...”我不断说着“恩恩”的话来敷衍他,一边拖着他有些沉重的身体努力地往前面靠去。   直到到了沙发边缘,他的身体却瘫了下去,几乎一动不动了。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把在地上的身体往沙发上搬,越搬越觉沉重,不禁抱怨:“你他妈的怎么跟头猪一样重。”   他似乎反射性地皱皱眉,睁开眼,眼皮似乎欲合未合,说:“林萧晓...你不要说脏话...”   我哼了一声。   忽的他又笑了,“但我觉得...你骂脏话的时候...很可爱...”   天呐。欲哭无泪。我不要什么可爱的赞扬话。   摇摇头。把他身体放正。走到厨房烧了醒酒汤。端着碗走到沙发旁,吹了两口,看向沙发上的方骐伟,他竟睁着眼,眼皮刚要合上就使劲地睁开,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心里莫名的就有些心慌。   “喂,你还醒着吧,起来喝汤。”手端着东西,只能用脚踢了一下沙发。   他看着我,笑了,眼里幽深而肆意,“林萧晓。”   “什么?”叫我名字干吗。   “林萧晓。”   “什么事?”   “林萧晓。”   “......喝你的汤。”不耐烦的将碗递到他嘴边。酒鬼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人。   “乓哐”,手被突然拉住,碗翻了下去,溅湿了他的衬衣。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身下是地面,上面是他放大的脸。   “你他妈的想干吗?!”我吃惊万分。   他的呼吸打在脸上有些微痒,高挺的鼻子和俊逸的脸在眼前不到几厘米,眼神仍有些朦胧,却又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我是男人。我知道那说不清的东西是什么。   是欲望。   “你他妈到底想干吗?”我心里开始恐慌起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的恐慌。   “男人压在女人身上。还能做什么。”他笑了,轻轻用手拂我的头发,“我虽然有很多床伴,但没有一个能让我有压你这种成就感。你说是不是,林大小姐。”   他究竟有没有醉?还是在借醉撒疯?   我强按下心里的骇然和愤怒,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话,但声调还是忍不住颤抖:“你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他懒懒地回答,头已经开始埋在我的肩头,亲吻颈项。   “我会告你□。”我的语调已经颤抖的不像样子。   “恩。”他的手开始游移,先是抚摩着背,渐渐地有向下的趋势。   我的身体是女人,但不代表我能忍受这种侮辱。   “你他妈的去死吧!”一拳打到他的脸上,他吃痛闷哼了一声,趁机把他的身体推到一旁,慌不择路朝落地窗户那跑。   刚跑到窗户,手还没碰到窗把。身体就被压在了窗户上。   他扳过我的身体,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堵上我的嘴唇,野蛮而粗鲁,舌间使劲地钻进口腔内,索取着更多。   我空洞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从刚才开始一直睁着眼,那双幽深的眸就像毒蛇般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眼泪流了下来。淌到了嘴角,咸湿一片。   使劲地咬了下去。像要发泄自己无力的愤恨。   如此的奇耻大辱。   他又哼了一声,退了出去,捂着嘴看着我,嘴角滴了些血。   我擦擦嘴角的血,舌头破了皮,冷笑一声,“方骐伟,你简直是个变态。”   “我是个变态。”他的声音沙哑而冷洌:“我竟会把你这样一个女人放到自己身边。张皓,郭少帅,咖啡厅里的那个男人...你还有多少男人?你处心积虑地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使劲地扯开自己的衬衣,那唇不断地吐露着冰冷的字眼,他站在我面前,伸手摸上我有些湿润的眼,“有时候,真的,”手从脸划下颈部,冰冷的指尖留下一串颤意,伸手,握住,“想杀了你。”   “...你不是已经动手了...”手向后摸索着窗的开关。   “你是说,郭少帅那次,”他笑了一声,“我真想好好感谢一下那个凶手。”   果然不是他做的。   摸到了冰凉的物体,心里砰砰直跳,突然转身,一把打开。   门外的狂风乱作电闪雷鸣猛然间灌入了大厅。吹起的长长窗帘如魔魅般乱舞,柜子上的小灯被风刮倒在了地上,“乒乓”一声,四分五裂。   想逃。却发现手一直被他拉着。   他使劲地把我往里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法抗拒一丝一毫。   身体被丢在了沙发上。风不断地灌进来,电闪之间只看到他笑得轻视和狂妄。   他俯下身来。   大厅的吊灯却突然间亮了。满屋的破碎和不堪顿时显于那光亮之下。   “你们——”刚进屋的卓然吃惊地看着我们,脚边放着旅行箱。   使劲地推开身上正发愣的男人,朝落地窗户跑出去,跑过木廊,跑进大雨里。   冰冷的雨滴狠狠地打在皮肤上,像一把把刀刺进我的心里,心里开始流血,狂暴的呼喊充斥着自己的内心,全身像要被撕裂了,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女人。   有谁在我身后呼喊,手被拉住,反射性地一拳打了过去。   他的金边眼镜被打到一旁,碎了,头慢慢转过来,竟是一张清秀温和的脸,他笑着说:“林小姐,你这样会感冒的。”   身体瘫了下去,再也没有一点力气。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我横抱起来,我倚在他的胸前说不出一句话,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要怪他...”   我使劲地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他的鼻子,鼻子上没有眼镜,模模糊糊的回忆开始涌现,“那天...你....抱...喂药...”   他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盼望已久的黑暗终于到来。    画展   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一扇窗户,窗户外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柳树,枝叶随风摇摆着,异常轻柔,温暖的阳光从它的细缝中照射下来,在床头投射了一个个亮亮的光斑。窗开着,窗外似乎有鸟的叫声,唧唧喳喳,还有些人群的喧闹在楼下热闹非凡。   有一瞬间,我不知今昔何昔,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空荡荡的,好象什么都没有,又好象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不愿去回想。   “林小姐。”礼貌而温柔的声音似乎就在身旁。   眨了眨眼,神志渐渐有些恢复,一种尖锐的刺痛顿时在心里搅动起来,眼前好象有一幕幕的动作,神情,男人,如同电影般迅速地飞驰过去,就像一把把锃亮的刀片割剐着血肉。   我闭上眼睛。   “林小姐,”那个声音叹了口气。   我动了动头,转了一个方向,睁开眼,看见戴着金边眼镜的卓然正站在不远处。   “这里是哪里?”声音微弱沙哑。   “这是一处民宅。”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昨天我把你带到这里。我认为你和骐伟应该冷静一下。”   “该冷静的是他。”我咽了口口水,喉咙里异常干涩。   他不说话,只是不安的扶了一下眼镜。   我试着从床上爬起来,他见状伸手扶我,我对他摇了摇头。   “卓然,”我虚弱地对他笑笑,“谢谢你。”   他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订张飞机票,越快越好。”我要回杨辰和朋友那里。这里从来就不属于我。   他似乎吃了一惊,说:“我以为你是要回林氏。让我帮你联系你哥。”   “不用。”我迅速回绝。“这是我要去的地方,”伸手在旁边的水杯中沾了些水,用手指写在了桌子上,湿痕不一会儿就消失了,“不要告诉别人。”   他的眼光闪了一下,说:“我可以不告诉林天僚的人。但我从来不瞒骐伟。”   “算了。随便。”快点走才是上策。其他的事懒得再管了。   “好。我帮你去订。”他想了一下,“我现在要回去。晚上再过来。”   “恩。”我点了点头。不再看他,凑到窗口去看窗外的景色。   听到轻声轻脚的步子远去,开门声,然后关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卓然是可以相信的人。虽然对方从一开始就站在敌对的位子上,但是,却还是相信了。   又或许,我对每个人都一样。对卓然、林天僚、张皓、程成,甚至...方骐伟,都不自觉地去相信了。明知对方也许有所图谋或者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作居心叵测之人,却还是宁愿去相信,去了解。   郭少帅,真是世界第一大傻瓜。   露出个嘲讽笑容,将身体探出窗外,挂在窗框上,朝下看去,楼下竟是一条熙嚷的菜市场街边摊。   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自行车叮叮咚咚的声,还有热气腾腾的笼子蒸着白白嫩嫩的馒头。   这才是平静的世俗的属于像我这样平凡人的生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去你妈的什么林氏方氏,去你妈的两家争斗,这与我郭少帅有何关系。你们斗的你死我活,又干我何事。   只不过——我看着自己的手在阳光里晃晃荡荡,笑意更浓,心里却有些苦涩,只不过被一个男人压了一下,那又怎么样。我已经是女人了,那又怎么样。就算以后再也变不回以前那个郭少帅,那又怎么样。   我还是要活的好好的。逍遥自在。我还是,郭少帅。   低低笑了几声。探回身。打量卓然安置我的地方。似乎是一个阁楼,地板还是木头的。下床,踩在地上,木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抬头看远处,竟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行李就在不远处,打成了一个个包。   这卓然,我苦笑,真是够“细心”的。恐怕就算我没提出要走,他也会把我一起打包送回林氏了。   走过去,跪在地上,将东西自行整理了一下。翻着包裹,突然看见有封蓝紫信封,想起似乎是不久以前在餐厅里林萧晓的妹妹给我的邀请函。   打开,上面注明了何时何地的一个画展。皱了一下眉,把它丢到一旁。   站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四周的景物,脑袋却总是不自觉地跳出些令人心痛的画面,觉得心里慌然然的,很不舒服。   硬着头皮又拿起那张请柬,看了看日期。今天似乎是画展的最后一天。   罢了。反正也很快要离开这里了。去看看也没什么损失。   开画展的地方其实是个酒吧的走廊。那条走廊有些狭窄,光线也不是非常好。酒吧深处总是间或传来振耳发馈的摇滚乐和年轻人呼喊叫嚣的疯狂声。   看来林萧晓的妹妹是个地下艺术者。   我无奈地笑笑,林氏那么大的公司,家里竟会出个艺术家,林萧晓的妹妹若进林氏,经理都是随便当当的。可偏偏就有这样的人,选择会如此独特。   其实这画展放在走廊里是不无道理的。我虽然不懂画——顶多知道蒙娜丽纱和向日葵,前者是太著名,后者是因为它的作者是个疯子,割下自己耳朵不说还在麦地里杀了自己,所以才对他印象深刻。但我似乎能从这些走廊的画里了解到什么,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影响,那些画中的骷髅,十字架,像吸血鬼的女人,或者枯萎的被人踩在地下的花朵,都隐隐地和周围萎靡、堕落的氛围相相呼应。   我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看到这样的画说实话更烦躁了。   慢慢地移动,想着再看一会就回去吧。顺着走廊几乎走到尽头,却愣住了。   倒数第二幅画,画的是一个庭院。中间似乎是一幢奇异的巴洛克时期的建筑,而簇拥着它的是庭院中大片大片鲜艳欲滴的玫瑰。   明明是如此美的景色,却渲染了一种悲怆萧索的氛围。   感到脸上又有泪水了。叹了一口气,擦去眼泪。又来了,林萧晓的身体奇异的流泪反应。   不想再管,索性移过去看最后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女人。温柔贤淑,笑意满面。头发后扎着一个典雅的髻。眼光从她的脸部移下去,却着实吓了一大跳。只见她细长温婉的手摸着一个骷髅头,背景之后全是黑漆漆的一片,隐约可以看到有恐怖的脸颊若隐若现。   我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实在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   “林——萧晓?”不确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愣了一下,转过身去。   她穿着白色薄棉衫,肩头盖了一条紫色的披肩,长裙,眼睑处仍画着浓浓的妆。紫黑色的眼影让人觉得她特别鬼魅。   我尴尬地向她点了一下头。因为我至今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画上的署名:简写“V.”   “我没想到你会来。”惊讶之后她恢复地很快,淡淡地说,“你觉得怎么样,画展。”   “恩。”我点点头,“我觉得不错。”   她愣了一下。   我想找点话题,只能拿画做文章:“那个——画很不错。特别——是最后一幅,吓了我一跳。”我的喉咙到现在为止还是很干涩,说出的声音有点像乌鸦。   “哦。”她眨了眨眼,低下头,“那是我妈。你大概不记得了。毕竟你很久都没见过她了。”   ......有人会把自己的妈妈画成那样吗?   我神色古怪地盯着她很久.   半晌她抬起头来,说:“我不想和她一样。为了得不到的东西费劲心思。无论是地位还是——爱情。所以,”她有些犹豫地看我,“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抢林氏的任何东西。”   这样的女孩子。   其实和林萧晓一样,都让人很心疼。   我笑了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其实我比她还矮,但在年龄上我是她的姐姐,这样做应该不奇怪吧。我说:“你不要在意。我没有在乎林氏的东西。也不会认为你会和我抢什么。”其实林萧晓除了要帮她哥之外,看的出来对林氏并没有什么深的感情,不然也不会总是逃跑了。   她这次愣得更彻底了。   我拍拍她的肩,“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看了一眼远处,天色似乎有些暗了,等快点回去。回头又对她笑了一下,说:“再见。”   转身顺着长廊走向门外,快到出口时才听到后边有些哽咽的女孩的叫喊:“再见。”   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一出去就大大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有些甜美。   不过,走了很远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来走前务必给林萧晓留个口信,绑匪先生曾说绑架我并要灭口我的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画上的女人。   家庭内斗吗。   不,一切都无所谓了。      木头的楼梯,每走一步就好象有灰尘飘落下来,有点呛人。走到顶楼,却发现门好象开着,卓然已经来了?   打开门,果然看到卓然站在床边正看着外面的景色若有所思。   “卓然。”叫他的名字,并转身关上了门。   他回过身来看着我走进去,走到行李那。   “机票订好了?”我一边把包裹好,一边询问。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他没有反应。   我疑惑地转头去看他。   他缓缓的开口了,脸上似乎有些歉意:“林小姐,很抱歉,恐怕你不能走了。”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平静地问:“为什么?”   “公司最新的产品资料泄露了。”他看着我,“今天的投标会上已经确定资料为林氏的林天僚所得。董事会里的其他人一致认定是你泄露的。”   我的手有些颤抖。   “不过,暂且——”他停顿了一下,“暂且骐伟保住了你。你不会有什么事。”   我听了,冷哼一声,觉得非常可笑,一个昨天还在怀疑你居心不良的男人第二天就在别人面前保你?这算什么?大棍加萝卜?   “林小姐,”卓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骐伟这么维护一个人。”   我沉默。转过头去。   方骐伟,你究竟想怎样。   窗外已经漆黑。楼下也依然喧闹。   完全的身不由己。这个局,我已逃不掉。       告白   “嘟——嘟——嘟——”急促的短音让我越来越烦躁,我闷住自己的头,窝在床脚,不断地一遍一遍打着林萧晓的手机。   “嘟——嘟——嘟——”心里像憋了一口气般,十分郁闷,听着那简短的声音,猛地把手机朝前扔去,手机在木头地板上摔了一下,却突然响起。   我一愣。   然后迅速下床,接起电话:“喂——”   “你怎么样——”对方似乎比我还着急,抢了我的话。   是林萧晓。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来。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回答:“我还好。”   对方沉默了很久。   “郭少帅,对不起。”   轮到我沉默了。   半晌我缓缓开口了:“你不用内疚。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看了看那扇被人从外面锁住的门,“只不过限制了我的行动而已。”微微笑了笑,“每天有人给我送饭,饭菜都还不错。很好吃。”   “......”对方不说话。   “林萧晓,”我揉了揉眼睛,“我现在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星期以前我哥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署名是你。当时他用自己的电脑追踪了发邮件的地址,却被对方半路截了下来,还回过来一份病毒——对方是个电脑高手。那时,我哥就确定发邮件的人不是你,可是又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用意。所以,暂时压了下来。”他微微叹了口气,“直到昨天投标会上,我们竟然发现那邮件里方氏的资料是真的。说实话,我们都大吃一惊。”   “林天僚已经让你开始帮他了吗?”这些事应该是属于机密消息。   对方没有回答。   “他的感觉很敏锐。”我想起初见他的时候,“他完全相信你是迟早的事。”   “......他很关心你,事发之后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向方骐伟要人,可是,方骐伟他不放,甚至把你藏了起来。”   “林天僚关心的只是这具身体而已,并非我郭少帅,”有点苦笑,“另外,方骐伟也不算把我藏了起来,至少我们现在在通话。只是,就算你知道我在哪,也不一定能把我带走。”我知道最近门外和楼下多了一些生人,恐怕是来监视我的。   “——你在哪。我来找你。”对方很干脆地说。   林萧晓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真告诉他的话,他说不定会单枪匹马闯过来。   所以我选择不说。   “——我以前说过要保护你的。”他又搬出以前的说辞了。   “......你伤还没好吧。”   他愣了一下,说:“差不多了。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在哪——”   我摇了摇头,可惜他看不见,“我在很安全的地方。你们不用担心我。林萧晓,我不希望自己总是被人保护。我是手无寸铁,也没有什么计策计谋,但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解决的事。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是,你不要再问我在哪了。”   林萧晓很久都没说话,半晌才听到轻轻的一句:“恩。”   双方都没再说话。我轻轻地把手机合上了。   蜷在床脚,睁着眼看着屋子,窗帘被我拉上了,黑漆漆一片。   有锁开的声音。   我用双手遮住头,闷闷地问来人:“卓然,你们还要把我关多久?”   对方在原地愣了一会,转身关上门,吱呀的声音掀起灰尘。   他走过来,走到床边,似乎在看着我,然后我听到他疲倦沙哑的声音:“林萧晓。”   反射性地一抬头,看见他高大的身体在我面前,棕色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嘴唇有些干燥。   立刻伸手将身边的枕头丢了过去。枕头打到他的胸口,然后无力地跌落到地上。   心中烧起一把怒火,瞬间点燃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我咬牙切齿地跑下床,跑到远处的桌上,拿起桌上的碗筷,钟,书,一切可砸的东西朝他扔去。他仍站在床旁,只是转身来看我,那些东西砸到他的身上,他却不躲不闪一动不动,哐啷铛声此起彼伏,门外已经开始有人开始敲打询问。   我不甘心,很不甘心。那些尖锐的物品和顿重的东西砸到他的身上,我知道会很痛,可是我的心更痛。我所忍受的屈辱和悲愤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我握紧拳头,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来看着他,骨头被抓的咯咯作响。   “方骐伟,”几乎是在用全身的愤怒喊着这几个字,“你到底还想要怎样?你侮辱的我还不够吗?”   他动了动干燥的唇,良久才吐出几个字:“那天我喝了酒...”   一拳打到他的身上,这种混蛋的解释你他妈给你的情人讲去吧。   “混蛋,变态,神经病,方骐伟你这个混蛋,你他妈把我当成什么东西。”只能杂乱无章地朝他的胸口砸下零落的拳,用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我,”手渐渐地无力,我有些喘,“我——杀了你,”转头看四周,大步走到茶几旁拿了削苹果的刀,紧紧地攥着,看向站在那边的他。   他终于用他的眼正视我。那眼里似乎很平静,又似乎复杂万分。   他走了过来。   我咽了口口水,“你不要过来,我会杀了你。我说到做到的。”   他已经在我面前了。伸手要拿我手里的刀。我慌乱地闭上眼睛在空中划了一下,手腕突然被紧紧抓住,刀掉了下去,发出“哐”的声音。   我睁开眼,看见他抓着我的手臂上真的有一条长长的红痕,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却微微笑了一下。   “你看,”他的声音听上去竟说不出的温柔,“只是划了道小口子,你就这样紧张。真把刀□我的心脏的话,说不定先晕过去的是你。”他妈的,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我真的没见过像他这样厚脸皮的人,脸色铁青,气恼地看着他。   “在说事情之前,你先回答我。”他靠过来,轻轻揽住我,我一愣,马上开始拳打脚踢,他用一只手拉住我乱打的双手,将我推向墙面,用脚锁住了我乱踢的双脚,他似乎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乖一点。听我说话。”   去你妈个头乖一点。我张开大嘴,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   他的肩膀倒没事,但我觉得我的牙齿反而要断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晚的经历突然间在脑海里浮现,身体禁不住颤抖。   他似乎感觉到了,看着我说:“你不要这么紧张。我没什么恶意。”   我喘着气恨恨地盯着他。   “你回答我。林萧晓。你究竟是不是林萧晓?”   愤恨的眼神里带上惊讶,我吃惊地看着他。   “看着你,监视你,却越来越觉得你的不同。会因为我对别人的言辞而大发雷霆,但我怎样的刁难你却毫不在意。会骂脏话还有些小家子气,但却很直率。我看见你在厨房做菜,手艺娴熟,脸上是那么满足的表情——”   他顿了一下,径自说了下去,“这样的你完全不同。林萧晓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从小到大遭受过多少危险,就算是为了自卫伤过的人也不计其数。阴冷,薄情,常年挂着张冰脸。更别提什么进过厨房,做过菜。更不可能像某个傻瓜一样,把泡面的箱子藏在家里的床地下,每次趁我不在的时候就偷偷地吃那种营养不良的东西。”   恩?他怎么知道?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冷哼一声:“我喜欢。你管的着吗。哼。被方大少这样夸奖,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   “你真受宠若惊就好了。”他突然紧紧拥着我,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林萧晓,不仅你变的奇怪。连我自己都好象变奇怪了。”   我不舒服地扭扭身体。   “我变的好奇怪,林萧晓。”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开始是那么地讨厌你。明明那么讨厌你。可是,看着在厨房做菜的你,看着坐在我办公室外专心致志工作的你,看着蹲在路旁等公车回家的你,心里竟然一天比一天地满足起来。你说脏话我觉得你可爱,你朝我发脾气我觉得开心,你每次端上那些我不要吃的菜给我,我竟然觉得幸福。你说,为什么,林萧晓,为什么我会这么奇怪。”   我听着听着,心里开始茫然和恐慌起来。这是另一种恐慌,比遭受他那些狂暴的行为更深层的恐慌。   “——更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低下去,“那天之后...无论谁...都提不起兴趣...只想着你...□...很久...没...”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了。   这个世界疯了。方骐伟他疯了。   我颤颤惊惊的说:“方骐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他听闻,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放开了我,只看到他那双温柔的眼眸在棕色刘海之下若隐若现。   而我的身体却好象没了意识,仍贴在墙上一动不动。   他说:“我疯了,林萧晓。我喜欢上你了。”    遇袭   好象沉默了有一个世纪之久。   我咽了口口水,声音嘶哑,缓缓而道:“你曾经说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想上就上,什么狗屁爱情忠贞都是假的。”   “你说我不过如此。以前还和张皓爱得死去活来,这才过了没多久,又和别的男人搞上了。”   “你说我居心叵测在你身边别有目的。你讥笑我除了张皓、郭少帅、咖啡厅里的男人问我还有多少男人。”   “现在,你却说你喜欢我?”   这是世纪末最大的一个笑话。   我上前,踮起脚,抓着他的衣领,冷笑一声:“方骐伟,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个变态。”   “......”他用那双有些黯淡的眼睛看着我,“...你是在拒绝我...”   不拒绝难道还接受?我简直要仰天大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有什么样的过去吗?你能确定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是真的我吗?”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是个男人。你知不知道我从来就不属于你们的世界。你知不知道我说脏话是因为我没有你们那么好的教养,你知不知道我那么小家子气是因为我曾经很穷。   我是谁?我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在乎你是谁。是林萧晓——还是,别人。我只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你。我的双手能抓住的这个你。和我一起生活了那些日子的你。”他有些激动,抓住我的胳膊,“林萧晓,我从来没有这样急切而懊恼的心情,想要留住什么人。从来没有——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是像对其他的女人一样把你压倒再说,还是该对你温柔一点,从长计议。”   “林萧晓,”他真诚而痛苦的眼睛在眼前晃荡,“我快疯了,你把我逼疯了。你要负责...我没有办法放弃...”   没有办法也必须放弃。因为我无法接受。你把我看成一个女人,所以你爱上了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慢慢地滑落下去。   很久。   “...没有关系。林萧晓,我知道这很突然...我知道,你的心里也许还有别人...”他朝我笑了一下,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没有关系。真的。”   说着,他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气。   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温柔明亮。   “公司的事想必卓然已经跟你说过了。”他离开我的面前,走到茶几那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他转头来看我,“我不认为这是你做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苦笑,“我是林氏的人,有理由这么做。”   “那段时间我亲自监视你。你没有时间。”   “我可以在你晚上出去之后做。”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反而很希望是自己做的,来消除心里面对他那份隐隐的愧疚之感。   “如果是你做的。你早就逃了,怎么还会留在我身边?”他轻轻笑了一下。   当你认定一个人不是背叛你的人,当你爱上了这个人,你就有千万种理由为他脱罪。   我只能叹一声。   “我毕竟握有林氏大部分股份。董事会的其他人不会怎么样,顶多抱怨一下。”他走过来,笑得灿烂,“压一阵就过去了。”说着,把手伸了过来,“我带你回家。”   回家。真是温暖的词。可连我也不知道,我的家究竟该在哪。   他见我不动,不发一言地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外面走。   挣扎了几下,未果。由着他。   走下狭窄的木阁楼梯,他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跟着,他牵着我的手。   “没有。”我的声音细若蚊蝇,“...不是我做的。”   他的身子顿了顿,手握得更紧了。   走出这幢民宅,突然间刺眼的日光让我闭上了眼睛,睁开眼,发现偌大的太阳正悬空中。   出了门,不着痕迹地把手伸了回来。他没有在意。领着我走了很久,才看到那辆停在远处大马路上的红色跑车。跑车的旁边是个垃圾筒,地上也堆满了腐烂的蔬菜果皮,看上去这一幅画面实在不怎么协调。   我眯了眯眼,淡淡地笑了笑。   上了车。穿过两旁民宅的公路,再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跑上了一条高速公路。   太阳正灼烧着,路面似乎冒出热气,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有些偏僻,只有引擎发出的细小呜咽声。   车上的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隐隐地觉得耳边似乎多了些“滴答”的声音。   转头看方骐伟,他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听到。   “...方骐伟,”这种感觉越来越奇怪,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开车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竖起耳朵聆听。   猛的,车被停了下来。我躲闪不及,头重重地撞在了玻璃上。   “你他妈的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见他迅速一个翻身翻下车,然后打开我这边的车门,拉着我就往远处跑。   我一下有些呆住了,任着他拉着我的手跑,途中还差点被绊倒。   他的神色是我从没有看过的冷洌,拉着我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有些湿了的棕色刘海贴在额头。   跑出了几乎十几米,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刚想开口让他停下。却听到了远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他突然把我压在地上,用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隐约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从远处如同烟尘龙卷般地席卷了我们的周围,灼热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更加烫人。   无数细碎的玻璃渣滓和碎片像尸体般地被抛掷开来,巨大的火焰如同狂魔乱舞,吞噬着远处那辆曾经嚣张的红色跑车,一阵阵浓黑的烟雾消散开来,气味呛人。   我张口,却发现自己丧失了语言。一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衬衣,颤抖得无法停止下来。   明明是那么远的爆炸,火光仍然印照了他担忧而温柔的脸,他竟在笑着。   “林萧晓。”他叫我的名字。   我把头埋了进去,不想让他看我的脸。   我们,没死。真他妈的,太好了。   “能站起来吗?”他拍拍我的后背。   我狠狠地抹了抹眼睛,看向他时还故意挑了挑眉,“...当然。”   他没受什么重伤。只是些碎片划伤了皮肤。他拉着我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回头看着远处的火光冲天。   “这下你的跑车完了。”我有些幸灾乐祸。   “那就买辆新的。”他毫不在意地说。   “......”   “...怎么不说话?”   “是我连累了你。那是冲着我来的。”我看着远处说。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许来报答我?”他轻轻笑了,看上去很不正经。   我无奈地瞪他一眼。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和警笛的声音。   被救护人员用担架抬了进去,其实我根本没有受任何伤,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在医院里的外面等着方骐伟出来。虽然他坚称有家庭医生会为他包扎伤口,不过医院里的医生在这里显然是老大,一把扯下他带血的衬衣,让他疼的闷哼了一声。   坐在医院前的草坪的凳子上,我看着远处的云朵,心情沉重。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   “绑匪先生?”我吃惊地看着身后的人,“你怎么——”   他有些气喘,打量了一下我:“你没什么事吧?”   “你怎么知道我会有事?”我的语气低沉。   “我得到消息。有人在方骐伟的车上放炸药。看到你们离开民宅后启动了定时炸弹。”   “......”是因为他有无所不在的情报网还是这事根本与他有关?   他看着我的脸色,笑笑,说:“相信我。林萧晓。”   我总是去相信一个人。因为怀疑别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我怕我的相信会带来更多的灾难。   “我知道放炸弹的人是谁。”他说,“也知道指示他这么做的人是谁。”   “林萧晓,”他又笑了,“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花祭(一)   “你不和我回去了?”他站在我面前,胸前的绷带可笑地绑了很多圈,像只粽子般。   “你不是没受什么伤吗?医生怎么把你绑成这样?”我轻轻抚上那白色的绷带,心里既有些愧疚又有些不安。   “你不和我回去了?”他淡淡地问。   “是不是你在医生帮你包扎的时候不好好合作?”我低声笑了笑,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你不和我回去了?”固执的询问一遍又一遍。   我放下抚摸绷带的手,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他:“我不和你回去了。方骐伟。”   “你要和他走?”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远处靠在墙角边一脸流氓样的绑匪先生。   我摇了摇头:“我要去找郭少帅。”   他的拳头握起来,紧紧地攥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双黝黑的眸让我一阵心慌。   “你那么喜欢他?”毫无感情地问话。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马上说是。   我只是说:“我不能再看着身边的人遭遇危险。我去解决这件事。郭少帅能帮我。”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说:“我也能帮你。”   我叹了一口气:“只有他能帮我。”   他的手慢慢放开。   “你还会不会回来?”他轻轻的问。   “不知道...大概会去别的地方一阵子。”我思量着。   他开始动手拆自己绷带。   “你干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动手去阻止他的动作。他抓住我的手,用另一只手把一圈圈有些染血的绷带撕开,扔在地上。然后把我抱个满怀:“林萧晓。你要记住我是为你受的伤。”说着,在额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我等你回来。”说完这句话,竟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远处。   我闭上眼睛。闻到空气里难以消散的血腥味。   “走吧。”后面的声音响起。   我睁开眼,看到身后一脸似笑非笑的绑匪先生,不禁苦笑一声。   “我早跟你说过,”他边走边说,“方骐伟这硬脾气和他老爸一模一样。”   我低低笑了一声。   抬起头来问他:“你在‘林氏江山’里怎么样?”   “小小的后勤人员。”他下巴上的伤疤随着他的笑容抖动,“但是正和我意。”   绑匪先生的奇异思维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你真奇怪。”忍不住对他说。   “多谢夸奖。”他看上去还挺高兴。   “你和我们一起去吗?”想起刚才他对我说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心里就一阵难受。   “当然不去。”他看了我一眼,“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想插手。”   我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我在马路旁的公共电话亭打了电话。再过了半个小时,林萧晓就出现了。又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在林氏私家游艇上了。   我看着茫茫的海面和游艇卷起的朵朵浪花,迎面的海风刺过来有些生疼。海面上的夕阳特别壮观,整个海面都像熏染了一层金箔,片片点点的亮光也格外柔和,随着水面的浮动来来回回。   是林萧晓驾驶的游艇。整个游艇上就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不让我告诉我哥?”他打着方向盘,淡淡地问。   “林天僚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很宠他妹。他要知道我不但被人绑架今天还差点被炸弹炸得尸骨无寸,你觉得他会放过那个叫施文倩的女人吗。”   “那你觉得我会放过她?”他讽刺地笑了一声。   “林萧晓,”我无奈地说,“你本不是狠心的人。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搞得有多冷漠无情似的。”   他不说话。   海风很大,有些卷起的海水溅到了眼里。伸手揉了揉。   “...照你前面说的,是方骐伟保护了你?”他又开口了。   我靠在副驾驶的后垫上,想起了他的脸,空气里开始有铁锈味萦绕。   心里不知怎的,很乱。   “林萧晓。”茫茫周围的景色就像我茫茫的心,“我已经搞不清楚了。我到底是谁。”   “林萧晓,我是谁?”   “我是谁?”   过了很久。   林萧晓说:“你是郭少帅。”   郭少帅。我也多么希望自己还是曾经那个笑对八方英俊潇洒的郭少帅。但我是吗?我是男人还是女人?男人是什么?女人又是什么?我拥有女人的身体,我就是女人吗?   “你就一点...也没有不适应吗?”我看着林萧晓,他的身体曾经是那么熟悉,而此时看来却陌生非常。   “...那点不适应和我渴望成为一个男人的愿望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他的声音里有些落寂,“我希望自己变的强大。不会再因为那些琐碎卑微的感情而乱了心志。不会再伤心不会再难过,不会再痛苦和流眼泪。”   “听上去你描述的是非人类,”我苦笑一声,“那么,现在你变强了?”   他像要点头,但是又犹豫着没动。   “如果换一个身体,换一个性别,就能把自己所有软弱的地方去掉,那人人都叫嚷着去做变形手术了。”其实我一直都这么认为着,“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那你呢。你难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微微笑了笑。   我无法回答。沉默了。   我很清楚自己变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变得更软弱了还是更强了。但是,我很清楚,对于周围的人,我已经不能再用以前男人的方式去处理和解决。特别,是对方骐伟,他让我感到不安。   斜辉似乎快隐没了,天边隐绰的繁星开始露角,海风更大了,凉意从身边窜起,激起一阵阵冷疙瘩。   “到了。”他猛的一个打弯,游艇斜着划到了港口,停了下来。   我站起身,从游艇上跳下去,踩到软软的沙滩上。仰头望去,看见在远处浓密的树丛中几幢奇异的建筑若隐若现。   林萧晓示意跟着他走。   浓密的树林好象有置身于热带雨林的错觉,昆虫的鸣叫声和不知什么动物的低呜嘶叫时时地在耳边回荡。黑魆魆的远处山坳层层叠叠,仿佛随时会有鬼魅煦影在摇曳的微弱灯光下突然张出血盆大口。   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恐怖。   “你确定你后妈——那个施文倩她住这吗?”住在这么远离都市的地方,她真的是指使绑架和放炸弹要我命的幕后真凶?   他点了点头,“我很久没见她了。但是她一直住在这里,我能确定。”   言谈间,一条明显的小径豁然在前,周旁开始有茂密不知明的花朵摇摇曳曳。   顺着小径一直走到一扇门前。   那扇门是黑桐所制,门旁是一圈矮矮的围墙,门的正中央还挂着一盏奇怪的白灯笼。   不知为什么,觉得这里很阴森。   林萧晓上前,敲了敲门,咚咚的声音在门外回荡了很久。   过了一会,有人来开门了。门吱地一声开了,探出一张年老长满皱纹的脸,他疑惑地看着敲门的林萧晓,沙哑的声音响起:“请问,你找谁?”   “我们找这家的主人。”林萧晓淡淡地回答。   那张脸掠过林萧晓,看向我,愣了一愣,吃惊地叫出声来:“大小姐。”   我向他点了点头。   他的头突然探回去了,只听到内院他激动的声音:“大小姐来了,快去后山通知...”后面的字因为他的跑远而模糊不清。   “这里的管家认识你?”我疑惑地问林萧晓。   “恩。”他说,“在我妈把我带走之前,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我看向那扇大门。   过了不久,院子里好象明亮起来,走里面出来的不是原先那个管家,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她对我们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进门去。   跨过高高的门榄,走进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央有一个小湖,湖上有一座拱桥。几枝桃竹立在一旁,却萧索地不见一朵花一片叶。在靠近正屋的地方有一只木竹,随着水的灌入而敲击着旁边的坚硬石头,一下一下。   我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随着那名妇女走过木廊,停在一扇门前,然后她跪了下来,将门拉开,示意我们走进去。   我一直觉得这里的摆设好象有些奇怪,不禁回头询问林萧晓,他在我耳边轻声解释道:“她母亲是日本人。所以这里的格局布位都是按照她家乡的习俗来的。”   我稍稍点了点头,走进门去。   门内灯光如昼。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几台上还架着一把日本武士刀,向内看去,豁然看见一个女人跪坐在垫子上。那张虽有些年纪却依然风韵犹存的脸在灯照下贤淑典雅,双手静静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穿着一套点缀有梅花的和服,眼中温柔似水,善意现现。   正是画上的那个女人。       花祭(二)   “你来了。”她对我礼貌地笑笑,微起身,示意我坐在对面的垫子上。   我和林萧晓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先上前坐在了她的对面,林萧晓坐在了我的身旁。   我们中间隔着一张矮几。上面放了个盘子,盘子中间有只别致小巧的茶壶。她伸手撩起自己的衣袖,从盘子里拿出两只小杯,将杯中的水珠抖了出来,然后拿起茶壶缓缓倒满了两杯。   我向她点点头表示感谢,拿起小杯便喝了起来。茶到嘴边不禁一愣,是凉的。   她坐在对面,静静地温柔地看着我,良久,她说:“我们有好久没有见面了吧。”   我点了点头。   “有多少时间?一年?两年?还是更久?”细细的柔声。   我看了一下林萧晓,说:“太久了。不记得了。”   她笑了笑,点了点头:“是啊。很久了。院子里的花都枯掉了,以前你这么高的时候,”她微微用手比画了一下,“整个院子里都是花香。那些桃竹啊,樱花啊,蔷薇啊,都开的特别漂亮。好多蝴蝶飞过来。薇薇她——”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询问我,“你知道薇薇吗?她是你妹妹。总是穿着兰色的蝴蝶裙,扎着公主辫,在花园里看那些蝴蝶。”   我想起了那个开画展的女孩。原来她叫林薇薇。   我说:“我知道她。前不久我还去看过她的画展。”   她似乎愣了一下,有些想笑地捂住嘴,柔声说:“你在说什么呢。薇薇她没学过画画。她是林家的小姐。将来当然是进‘林氏江山’的。”   她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如果她喜欢,我也可以让她去画画。但一个礼拜顶多一次。你不知道,薇薇是很忙的。要学的东西很多,她今天还抱怨太累了,想要休息几天。”   林萧晓的妹妹在这?我疑惑地看着对面的人,问出了声。   “恩。”她点点头,“今天正浒还检查了她的功课。虽然正浒总是不太喜欢她,但是薇薇很聪明也很可爱。我相信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的。”   正浒又是谁?我怎么觉得自己好象跟不上她的思路?   疑惑地瞟了一眼林萧晓,只看见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眼,嘴角却奇异地露出一个嘲讽味十足的微笑。   对面的人站了起来,慢慢地经过我们走到门口,一把打开了那似乎是纸糊的正门,门外星光点点,有些黯淡,干枯的枝瘦骨嶙峋,野草偶尔在石缝中倔强地生长。庭院里的湖像一潭死水,平波无痕,深黑的,像地狱的入口。   “好冷。”她看着外面的景色,缓缓地说:“你看,到了夜里,这里就这么冷。花没了,树没了,石头也没了。没有了蝴蝶,薇薇就不喜欢到这里看。也不喜欢我帮她扎的蝴蝶结。你看,那月亮多冷啊,对了,什么时候到中秋?”   她回过头来看看我,又低下头想想,“对了,到了中秋,就带薇薇去看正浒。一家人吃一点月饼。”   她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薇薇一定会很高兴。她老是抱怨我不该把她生下来,还和我生气,但你说,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她看看我。   “你看见那盏白灯笼了吗?”她有些犹豫地问我:“看见了吗?”   我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点了点头。   “你看,我把白灯笼挂在了门外,”她对我笑笑,“你妈很喜欢后山的那些玫瑰。那些玫瑰一簇簇的,好象要发光似的,有一次,我偷偷跑去看,那些花在月亮底下闪啊闪的,好漂亮。你妈这么喜欢,怎么会不舍得回来呢?我把灯笼挂在外面,她也好看见回来的路。”   她的手握在正门栏边,“噗嗤”一声,尖锐的手指刺穿了纸糊的门。   她低下头。   林萧晓维持着他嘲讽的笑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看着着他抬起头,看着他朝那个女人走去,看见他一拳打在门上,看着那扇门横木破裂,毁了。   “戏演完了?恩?施文倩?”他高大的身体遮住那个弱小的女人。   “你是谁?”她有些迷惑,转头来看我。   我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又转回头,抬头看站在她面前的林萧晓:“你认识我吗?我认识你吗?”   林萧晓笑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他说。   她点了点头。却没有追问下去。她转过头来对我说:“今天你辛苦了。早点休息。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拉林萧晓。他僵在原地不动,还是一直看着那个女人。   我抓住他的手臂,越抓越紧,他转头看我,我平静地对他摇了摇头。   拉着他走出大门。   为我们准备的房间在后院。两间很小的厢房,搬出房间柜里的被子,甚至能闻到腐烂潮湿的味道。   把被子摊在地上。抬头看在后院里的林萧晓,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折着干枯的树枝。   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坐在门外的木廊上,头倚在竖梁上。   有些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你别再折了。那树枝都要被你折光了。”   他拗下一段树枝,然后又一段段地把树枝折成了更小的支段,反反复复,最后剩下一些细碎的树皮残骸,撒了一地。   我的头实在很沉重。中午的那场大爆炸几乎耗掉了我所有的精神力气。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体叫嚣着要好好休息。   但是,又不能这样放着林萧晓不管。   “林萧晓,”我使劲撑起自己的眼皮,“你不要这样。明天我们就和她摊牌。你想怎么样都听你的。无论是把她送到警局也好你自己处理也好,事情总会解决。你又何必被她几句话搞得心神不宁?”   他停顿手里的动作,低声说:“你不认为她精神有问题吗?”   “她想给人这种错觉吧。”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只有稀稀疏疏的星星,“我不了解她。但我相信你,你既然认定她是在演戏,就一定有你的道理。”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转身慢慢地走过来,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周围很萧索,一点声响都没有,远处也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灯光。   “...你很累吗?”他瞥了我一眼,看见我垂搭着脑袋似乎昏昏欲睡。   “小姐,”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去试试经历一下被人用炸弹威胁到生命的感觉,看你累不累?”   他沉默了一会,说:“刚才来的时候在游艇上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方骐伟保护了你?”   我懒得动口,点了点头。   “你——”他有些皱眉,“方骐伟对你好象太好了些。有点怪怪的。”   我看着脚边木廊旁的野草,空气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铁锈似的味道。   林萧晓看我不说话,想了一下,径自说了下去:“...方氏资料泄露的时候,按照他以往的个性,对背叛者绝不会手软,但他这次不但把你保护起来不让董事会其他人找到你,还在众人面前力保你,得罪了不少人。炸弹爆炸的时候,还破天荒地保护你——”他像忽然想到什么,突然间看向我:“郭少帅,到底怎么回事?——我认为我有这个权力知道。”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我平静地说,“就是你心里想的。”   他吃惊地站起来:“怎么可能。你是男的啊。”   “只有你认为我是男的。”我苦笑一声,“说实话,有时候我都差点认为自己是女人了。”   “你——你对他什么感觉?”他从未有过的支支唔晤地问。   我闭上眼睛,好象能看到方骐伟站在我面前,他曾在那间黑暗的阁楼里伸出手来对我说,我带你回家。   其实我那时真的,很想回家。但是,却不是这里的家。   我睁开眼睛,无奈地对他耸耸肩,说:“我不知道。”   那些他所对我做的事都太过深刻。伤害也好,保护也好,仇恨也好,感激也好。所有的东西都一团乱了。我已经理不清了。   “这样好象有点不对。”他皱了皱眉,“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   我呵呵笑了一下,打趣道:“你还没说你的身体是男人,张皓也是男人呢。”   “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他转过头去。   半晌。   听到他幽叹一声:“总之,我和他是不可能了。”   我以为他是担心身体的问题,便安慰道:“你不要太悲观。我们总有一天会换回去的。”   他摇了摇头,抬头看远处的白色围墙:“世界上有一些人是无法容许背叛这件事的。特别是女人。”   “如果你能谅解,相信他,能放下你的戒心再一次的给他机会,那也是给自己多一个机会,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于他的一次错误?”我不解。   “破掉的东西就是破掉了,”他微微笑了笑,“再想用胶水粘起来是不可能的。我的信任只有一次——你可以说我狭窄不够大量,但是,你要知道我试着去信任一个男人花了多大的勇气。信任他能给我带来幸福,信任他不会重蹈我爸的覆辙——”   “林萧晓。”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安慰他。   “我爸是爱我妈的。这一点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声音变的轻柔,睫毛轻颤,只有这个时候的林萧晓看起来才像女孩子,“但是,他总以为我妈爱他,他就能为所欲为——他认为我妈会因为对他的爱而一再原谅他。所以当我妈坚持带着我走的时候,我爸很气,他们离了婚,然后我爸迅速娶了有了身孕的施文倩...我妈总是对我说,她相信那个男人会回头来找她。其实——”他嘲讽地笑了一下,“她其实根本已经绝望了。不然不会任由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   “听上去像不像电视剧里陈旧的戏码?”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感到悲伤,“事情说起来总是这么简单。可是,不是局里的人无法感受到。每个人都会说旁观者清,其实旁观者才是最糊涂的那个。”   我叹了口气,伸手去够他的颈,他吃了一惊,眼里还有些雾气,问:“干什么?”   我一把把他的头按下来,靠到自己肩膀上,说:“借你自己的肩膀给你靠。女孩子想哭就哭,别变变扭扭地男不男女不女的。”   “我是男人。”他靠在我肩上小声咕哝。   “我知道了。”我微微笑了笑,“我是女人还不行吗?”       花祭(三)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盖着的发霉的被褥滑下,惹的我不住地打喷嚏。   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把被子叠好放到柜子里。然后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没一只鸟没一朵花。但是日光旺盛地照射下来,竟让这个幽僻阴冷的小院带上了一丝暖意。   我走到隔壁门旁,敲了敲门,没有反应。   难道林萧晓比我还能睡?我疑惑着,试着拉门,门是开着的,把脑袋探进去,房里空无一人。   他不会单枪匹马地去找那个女人了吧。   心里一思索,便毫不犹豫地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急急忙忙地顺着有些杂草的小路往前面走,不住地打量四周,周围没有什么人,渐渐地,路稍稍宽阔了些,看到一扇拱形的门,正是连接正屋的地方。   推开没有上锁的门,右边是昨日施文倩招待我们的房间,前面就是那个有些日式风格的庭院。   我稍愣了愣,没有看到林萧晓,却看到那个女人正坐在庭院的圆凳上,背对着我,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干枯的桃枝。   我走上前去,寻思着该怎么称呼她,“...施——夫人?”   她的背影没有动。过了很久,她悠悠慢慢的声音响起:“你是要找你的朋友吗?有人看见他往后山去了。”   我想了想,转身就想走。   “等等。”她叫住我,然后转过身来,脸上已没有了昨日初见时的温柔笑容,有些冷淡,连着那眼角的弧度变的有些狭长阴冷。   “坐。”她向我示意坐到她旁边的凳子上。   我一沉吟,走过去坐下。   她伸出手,拿起石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和一个苹果,开始慢慢地削起来。   她说:“你会告诉正浒吗?”   恩?什么?我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个仍然美丽的女人。   她撂了撂耳边的细发,然后继续削她的苹果,“你会告诉正浒吗?”   林正浒是林萧晓他爸。这是昨晚林萧晓告诉我的。但是,难道他爸也在这?   我只能试探性地回答:“我会告诉他的。”   她的手一顿,刀滑了一下,刮伤了皮肤,点点丹红的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像盛开了朵朵红色的小花。她低头吮吸了一下,那唇也染上了红色。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你知道他住在后山?你是来找他的?你要把我的事告诉他?”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兀自笑了起来:“傻瓜。”她笑得好不欢畅,“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他会像在乎他的继承人林天僚那样在乎你?别白日做梦了。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知道什么?知道你不仅绑架我,还要杀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呵呵笑了一声,转头看院子里,“你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久了。他也不来看看我,”眼神变的有点哀怨,“明明我们才是夫妻。为什么他就不来看看我呢?”   她迷惑地又转头看我:“你怎么还没有死呢?我不是叫他们作干净点了吗?还是,你看到那盏白灯笼,跟着你妈回来了?...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他就不来看我了?”   我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她这是间接承认了。   “施文倩。我们有证据可以证明是你三番两次谋害我。”口气变地严厉起来,不管她真疯假疯,实在不想和她拖下去了。   她却摇了摇头。“你告诉他也没用。他不会睬我的。”   我已经无语了。她的反应真的很不正常。   “小姐。”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我转头,看见昨晚那皱纹满面的老管家从远处喘吁吁地跑来,还不断地向我招着手。   我站起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他停在我面前,又喘了几口,然后断断续续地说:“...您的朋友...闯...闯了...花园...老...老爷...很生气...”   身后有刀声哐得一声掉到石桌上。   不想去理睬,忙跟着老管家跑向后山。   所谓的后山其实不是山。只是建在离主屋很远地方的一处别墅。跟着老管家跑了好长一段路,才看见远处矗立着那幢奇特建筑。有些像巴洛克时期的风格,却又不知哪里很怪异,房间的最高处有尖尖的角,瓦楞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别墅的周围围着很高的墙,上面闪烁着玻璃碎片。   身体开始轻颤。鼻子开始酸涩。视线开始模糊。   不禁苦笑。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叹一口气,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似乎是对自己说:“不要难过。”   身体的不适立即无影无踪。   抬起头,在很久以前就做过一个梦,梦中也有这样一幢别墅,如果没猜错,庭院里的就应该——   花海。名副其实的玫瑰花海。放眼之处只有那种浑身带刺的花朵在眼前翩仪起伏,一阵阵如果波浪般滚滚迩来,飒飒而去,好象整个天地间除了那些粉的、红的、白的各种眼花缭乱五彩缤纷的娇人玫瑰就再也没有了别的东西一样。   就像一个人的心,被它牢牢牢牢的沾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东西。   管家叫我了几声,我才回过神来。默默不语地跟着他走了很久,通过了这片花海,然后来到了别墅前。   管家转头来看我,脸上担忧而心疼:“小姐。老爷在二楼书房。您去看看他吧。”欲走未走,又回头对我说:“您别怪老爷。老爷是疼你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   我点点头,问:“我朋友?——”   “已经在书房了。老爷不会为难小姐的朋友的。”他慈祥地笑笑。   我应了一声,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子很大,我在并不明亮的房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上楼的楼梯。走上二楼,就看见有一扇门轻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我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到。   我进了门,就被房中呛人的烟味呛了好几下,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坐。”   我看见书桌前坐着一个人,斜背对着我,看不清脸。稍稍撩起的窗帘,一条光柱射进来,可以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转头看向沙发,林萧晓坐在那,低着头,不说话。   我走向他,在他面前站了一会,便坐在了他的旁边,看向在桌前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开口了:“他就是郭少帅?”   应该是问我的。我回答:“是的。”   他很久都没说话。   接着,他又问:“你被人绑架?”   “是的。”   他突然咳嗽了几声,声音变的有点嘶哑:“有人要杀你?”   “是的。”   “是谁?”   我看了一眼林萧晓,回答:“施文倩。”   我看见桌前男人扶在椅子上的手紧紧地扣进椅子,似乎有些木屑掉了下来。   半晌。   “...我会娶她,因为她瞒着我留下了孩子。”他慢慢地说:“我从没想过和你妈以外的女人有孩子。”   “但你有了。”有些微小愤怒的回答,却并不出自我口。   男人没有说话。   我只能解释:“少帅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所以——”   好象看见他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得很久很厉害,连一旁光柱里的灰尘都好象有些颤颤惊惊。   “身体不好就别抽那么多的烟。”林萧晓皱皱眉,丝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听到男人有些笑意的声音:“...你的朋友真有趣...”又咳了几声。   “萧晓,”听到他有些艰难沙哑的声音,“这次住久一点。我们父女很久没见面了。我想,看看你。”   “不。”   “好。”   两声同时的声响响起,我看向那个说“不”的林萧晓。他正瞪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转头看男人,说:“好。我也想在这住久一些。”   男人侧着的脸嘴角有些上挑。   “管家会帮忙安排的。你们就不要回山前那去了。”他顿了顿,“你们的事我会去解决。”   说着,对我们挥了挥手,声音里有些倦意:“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我点了点头,示意林萧晓和我一起出去。他不情愿地站起身,跟着我走出大门。   “为什么要答应?”一出门他就忍不住大吼大叫了。   我掏了掏快被他震聋的耳朵,毫不在意地说:“这么好的机会让你们好好相处。你应该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谁要和他相处了?”他明显底气不足。   真倔强。我摇摇头看看他。   “你还不明白。”我和他走下楼梯,脚步声在别墅里显得特别空旷,“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打下的林氏不管,林天僚也不管,连你也不管,是为了什么?”   伸手指了指窗外若隐若现的花海,“只为了守着这一片玫瑰。”   他懊恼,悔恨,心痛。当他想回头的时候,他最爱的女人已经在地里长眠。   他只能在这里,看着女人最爱的花,回忆曾经和女人共同一起生活的岁月,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其实,”叹了一口气看向林萧晓,他正看着窗外的花,“你爸的心情和张皓是一样的。他们都只是一时的失足,都同样的深爱着你们。”   张皓若不深爱林萧晓,又怎么会在我们换身体之后,对有着郭少帅身体的林萧晓产生不一样的感觉?爱到深处,如论你变成了什么样,他都能感觉的到。   “看不出来你还有当心理医生的潜力,”他看了我一眼,苦笑,“你以前有这么细心吗?”   “没有。”我摊摊手,不想否认自己的改变,“以前不会想这么多。”   说着,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管家。管家似乎知道了我要留下来的消息,激动地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笑得有些恐怖,接着便领着我们去房间。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把布满灰尘的寝室打扫得一成不染。其实本来打扫自己的房间不用那么久,只不过某大小姐懒得动手,我只好又做苦力又做仆人,和老管家忙的汗襟涟涟。   吃了晚饭,我提出要到施文倩那把我们的行李带过来。   林萧晓低头想了一下,说:“我陪你去。”   “去取个行李会有什么事。”我笑他的大惊小怪,“很快就回来。”说着,已经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按着记忆中的路寻下去,果然看到了在暮色中有些灯光的主院。   还算熟门熟路地摸进自己的房间,拿了自己的行李。整理好,打开门。正准备离去,却大吃一惊地看见领我们进门的那个妇人像鬼似的站在门外,声音没有感情,她说,“夫人找你。”   我定了定神,跟着她去见施文倩。   还是刚来的那个院子,那间屋子,被林萧晓打坏的门已经修好。她坐在里面,一如刚见面时的那个样子。   我一坐下来,她就使劲盯着我看,看的我一阵发毛。   “今天,正浒派人给我送了礼物。”她说,温柔地笑了,“他很久都没有送礼物给我了。所以我很高兴。”   红色的帕子盖在桌上。中间隐隐可以看见突起的东西。   她低下头,看着礼物很久,然后咬了咬嘴唇,嘴皮被咬出了血。   “好冷啊。”她说,虽然笑着,声音里却带上了落寂,“你看,到了夜里,这里就这么冷。花没了,树没了,石头也没了。没有了蝴蝶,薇薇就不喜欢到这里看。没有了花,正浒也不喜欢到这里来看。你看,月亮多冷啊,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心里竟微微地为眼前这个女人心痛起来。   “住了好久,”她看了看摇曳着的灯光,“好久。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她看向我,笑容渐渐地淡去,眼神越来越凌厉,口吻变的冰冷:“是整整二十年啊。”她倏得站起来,把桌上的杯子盘子一下扫到了地上,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用尽各种方法把他留在我身边。可是,我得到什么?”   “到了现在。我连她的女儿也争不过。”她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划过她有些年岁的脸,没入她的衣襟。   “早知道是这种后果,却偏偏一直骗自己他会爱我。早知道要早点放手,却一次次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人,好蠢,是不是?”她的泪眼看向我。   执着执着。人的执着有时候是这样悲哀。   我对她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她慢慢地掀开帕子,在我大惊失色之下拿着他送她的礼物走到门前,就像初见时一样拉开门,背对着我,只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声音平静而疲倦:“薇薇她还好吗?”声音很低很轻。   我的喉咙有点苦涩,心里面一阵阵的难受:“...她开了画展,看上去不错...”   “从小她就喜欢画画。我怎么说她她都不听。你说,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呢?”她喃喃道。   我看着她的手慢慢举起,看着她对着自己的脑袋,听到那震耳溃聋的声音在寂静幽深的院子里响起,惊地浮云遮住了那月亮的脸,不敢看这人间的点点血腥。   手指开始痉挛,眼前模糊一片,想要说出的那句“不要”被自己的泪水咽了下去。   情。伤人伤己。       序曲   “郭少帅,你想像个女人一样把自己蒙到什么时候?”他在耳边大吼大叫的,一把想要拉开了我蒙在头上的被子。   我使劲地扯下被褥,不耐烦地动了动在床上的身体,闷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你还扯?”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感觉他扯被子的力道越来越大,心里顿时较起劲来,咬咬牙,手上也加重力道。   “扑哧”一声,被子外面的褥套被撕开了,长长的一条口子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纯白的被絮。   我转过头瞪着他,嘴里抱怨道:“这下好了,又要管家换被褥了...”   他丢下手里的破被,叹了一口气,好象拿我没办法,只能幽幽地说:“你也知道?你都弄坏几条被子了?有你这样的吗?施文倩都死了快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没恢复过来?”   “你去试试看着别人在你面前开枪自杀的样子...”我嘀咕着,把破掉的被子继续盖在自己身上,“我又不是你。”   “施文倩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女人。你何必这样子?”他已经有些微怒了。   我不说话。   是的。只是个陌生女人,还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痴情女人。她只不过拿了把枪在我面前开枪打死了自己,只不过看到她飞溅的脑浆从纸门上蜿蜒而下,只不过看到她殷红的鲜血洒了走廊一片而已。其实真的没什么。是不是?   我低低笑了笑。   “还是,”他似乎强压自己的脾气,语言柔和了下来,“你无法谅解我爸的做法?”   我确实没有想到林正浒竟会这样“处理”我们的事。更没有想到他对爱着自己自己却不爱的女人作出这样残忍的事。   他的痴情可感,他的狠心可叹。   我摇摇脑袋,叹了一口气。果然不愧是曾经叱咤风云心狠手辣的商界枭雄。   但我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终于起身从床上爬起来,无奈地看了一眼立在床边的林萧晓,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而尽。   “你想通了?”他看到我的动作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床边。   我给自己又多倒了几杯水,瞟了他一眼,问:“你爸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他微有些皱眉,“咳嗽还是很厉害。烟吸的太多了。”   “你多劝劝他。我不是全权委派你作我‘林萧晓’的亲善大使了吗。”笑着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咕哝:“不是你他怎么听的进去。我对他来说现在只是陌生人。”   “那我等会去看看他好了。”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外面一片花海。   “喂,林萧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转身对他说,走到衣柜那拿衣服。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说:“你等会要去看他的。”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我无奈地向他挥挥手。   十分钟后。我和林萧晓在第一次见林正浒的书房中见到了他。   他还是坐在他的椅子上,斜看着窗户外的情景,背对着我们。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我对他,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他从桌前拿起那盒雪茄,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点燃,放在嘴边。   “别抽太多。对身体不好。”我低声道。   他的手顿了顿,将雪茄在烟灰缸上捻了捻,终于将转椅转了过来,正对着我们。   那是一个老人。我只能这么说。并非他的外貌有多么苍老,事实上他看上去还算年轻,印象深刻的五官仍不失俊逸,只是有些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盘旋在他有些暗淡无光的眼珠周围。   “萧晓。”他有些干涩的声音叫着林萧晓的名字。   我对他笑了笑,“我还要在这住一段日子。我们每天一起吃饭好不好?”   他看着我很久,说:“好。”   搞定了。我看了一眼林萧晓。这下他老爸不会无缘无故不吃饭了。   “那我先出去了。”向他点了点头,便自己走了出去。   明明知道他已经算是个疾病缠身的老人,也知道林萧晓希望我用她的身体多陪陪他——但心底还是压抑不了对他的某种排斥感。   走下楼梯,走出大厅,走进花海。   随手折下一朵玫瑰,微小的刺划开细小的伤口,一点都不疼。   真的。      “喂,郭少帅,你怎么又跑到这来了?”我懒懒地躺在岸边的石头上,回了一下头,看见林萧晓皱着眉拨开树叶,走过来。   我打了个哈欠:“这里真的不错。我总算知道你老爸干吗要在这长住了。山清水秀的。我都不太想回城了。”   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过,马上转过了头,把一份报纸递过来。“喏,你的报纸。”   我接过报纸,开始翻阅起来,无非就是些娱乐什么消息,没什么重要的。   “这一个礼拜的报纸好象少了很多...”我咕哝着,并不在意地将报纸放在一旁。继续躺在石头上看天上的云。   林萧晓好象在身边坐了下来。   “林萧晓。我们住在这有多久了?”我百无聊赖地问他。   “快一个月了。”他说。   我笑了笑,“住在这里无忧无虑的,我都快成懒人一个了。”   “如果你觉得不错,一直住下去也没关系。”他淡淡的说。   我摇了摇头。   “林萧晓。我想回去。”   “回林氏?”他有些疑惑。   “不是。回我们相遇的那个城市。回杨辰那里。”   “已经这么久了。你还没抛掉你的过去?”他理所当然地问。   “我为什么要抛掉我的过去。”我有些苦笑不得,“连你这么想从过去逃开的人最后还是回到了属于你的地方。我有什么理由要抛掉那些我重要的人那些我无法忘记的日子。”   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站起来,“吃饭了。快走吧。”   我伸了个懒腰,怏怏地爬起来。哎。又要和林萧晓那阴沉沉的老爸共进午餐了。      “梁叔,这里怎么会这样?”我仰起头,赤着脚踩在地里,卷起的袖管沾上了泥。远处是血色残阳,我一直觉得在这个岛上的夕阳特别好看,一丝一缕的颜色氤氲在天边,像幅画似的。   远处的花从中站起一个人影,四五十岁的年纪,他擦了擦满头的汗,憨憨的笑容大声嚷着:“大小姐,你就别弄了。让我来吧。”说着,一步步踩过来,小心地不踩到玫瑰,来到我身边。   他拿起我递给他的花,我忍不住说:“是不是有什么虫子啊。”   他想了一下,拨弄了一下周围的花朵,嘴里喃喃道:“要多打点药水了...”   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手脚都有些酸,然后环视周围,片片艳丽的花朵在风中微微摇曳。   心情舒畅。   “梁叔,你在这干多久了?”随口问道。   他憨憨地笑笑,“很久了。”说着又低下头来仔细地研究我递给他的花。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他仔细的表情有些发呆。   “小姐,”他转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就先回去吧。那个——郭什么的人说不定在等小姐你。”   “他等我干吗。”我有气无力地说。   “他们都说——”他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们都说那个会是将来的姑爷。”   我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   不过转念想想。他们误会也是正常的。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所以也没回答。   他将眼睛从我这又移到了手上的花上,脸也变的严肃起来,过了一会,他起身似乎要去拿什么东西。   “你要拿什么?”我问。   “是一些种子。包在报纸里的。”   “我帮你去拿。”还没等他回答,朝他刚才放包的地方跑去。   “小姐。”只听到他在身后无奈的声音。   笑了笑。跑到他包那边,打开。只见用报纸包着的一包东西。   拿起他,走回他身边,忽视他有些责备的脸。心里很想笑。   他蹲下身,打开报纸。我蹲下来,在一旁。   他还在咕哝着:“小姐怎么能这样...这是花籽...小姐,你别动...说起来报纸还是那个郭什么的姑爷给我的呢...他人还是不错的...小姐!”   他吃惊地看着我夺过那张报纸,报纸中的花籽撒了一地,没入泥土里。   为什么这个礼拜的报纸好象少了很多。我记得我问过林萧晓。   染上污泥的报纸破了好几个洞,有些淤泥粘在上面,肮脏不堪。   我隐约记起好象在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对我说,他会等我回去,固执而强硬。而我却完全抛在了脑后。   但是,我还可以看见那行醒目的大字,在这宽辽而美丽的野地里,将我的心瞬时收缩。   方氏天下。濒临破产。    归来   “为什么?”我卷着袖管,赤着脚,脚上有些烂泥踩脏了昂贵的地毯,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林萧晓。   他不说话。   “我不认为你有必要把那些报纸藏起来。方氏的消息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是从什么开始,连林萧晓也对我产生了怀疑?心里的苦涩一阵阵蔓延开来,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抬头,缓缓地说:“我没有特别瞒着你。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方氏破产了,林氏就成功了。而方骐伟对我又超乎寻常,怕我内疚怕我自责怕我会一气之下跑到他那边去,对不对?”   “郭少帅,”他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着急,上前想拉我的手,“你听我说,方氏破产和林氏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你既然是林萧晓,就应该一直站在我们这边。我也不希望你再去那边冒险。”   我有些疲倦地摇摇头,“林萧晓。我是郭少帅。这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抬头坚定地看着他,“我不是林氏的人,也不是方氏的人。我只是我自己。”   “但你曾经为了林氏去方氏调查啊。”他很急切。   “那是为了你。”心里有个地方乍一痛,又消失无痕,“你觉得我会孤身一人跑到危险的地方去是为了什么?你觉得我每次说着让你原谅张皓时心情到底是怎样的?你觉得看着你们合家团圆你和张皓恩恩爱爱我就很开心吗?”   他的脸色微微红了红。   “我是有点喜欢你的,林萧晓。”可不是,知道他仍然爱着张皓,看到他躺在病床上,我的心会很难受,甚至提出跑到方骐伟那去调查借以逃避心里的感情,那时的心情是真的。   “我曾经很依赖你。因为只有你知道我是谁。我甚至想过如果没有办法换回来,和你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但是后来知道你仍然爱着张皓,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紧紧握着拳头,“那时侯,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郭少帅...”他的眼里有些雾气。   “方骐伟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林萧晓看待,”我看着他的脸低声说道,“他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林萧晓。”   “什么?”他抹了一下眼眶。   “他和林天僚和张皓是不同的。他因为我林萧晓的身份而对我戒备、刁难、甚至耍脾气,但是他后来对我的好却完全不是因为我是林萧晓的缘故。”   “什么意思。”他低声问。   我叹了一口气,“你哥和张皓之所以对我关心,那是因为这个身体,而不是因为我是郭少帅。而他不同。”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他说,“做林萧晓不好吗?就算我哥他们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关心你,这又有什么不同?你现在不就是林萧晓吗?”   我沉默了。我在固执什么?只是固执着不想让郭少帅的存在磨灭掉,只是固执着不想去接受那些原本不属于我的关心,那会让我觉得有种欺骗的罪恶感。   很乱。很烦。   室内沉寂了很久。   “那你想怎么做?”他的口气软下来,“你要去方骐伟那?”   我坚定地点点头,“我要去看看他。”   “郭少帅,”他抬起头来看我,“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方骐伟也过度关心了?”   “我没有。”我低声辩驳。   “那为什么你一知道他快要破产的消息,就这么急急忙忙跑来找我。”他看了看我赤着的脚,“还是,”他的眼里出现嘲讽鄙视的眼神,“你真的成为了一个女人,爱上了方骐伟?”   “啪。”响亮的耳光声响彻房间。   他摸着被我打的地方,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动作也很女性化。”   我上前拉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林萧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误会我。就你不能。”   “那为什么?”他遽地看向我,“给我个理由,我就让你去。”   理由。   当任何人都把我当林萧晓时他能够感觉到我郭少帅的存在,当我最无处可去感觉被抛弃的时候他至少提供给我一处安身之所,当我经历了种种觉得已筋疲力尽想要回家的时候,他站在我面前对我说带我回家。   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拒绝这种温柔。   “没有理由就是我的理由。”我转过头,声音闷闷的,“你不让我回去,我游也要游回去。”   半晌。   “你真固执。”他下了评语。   “谢谢。”我仍闷闷地说。   “收拾行李。”他转过身,“明天就走。”   我点了点头。但是他没有看见。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显然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高气爽。   但不包括我们的心情。事实上我和林萧晓一个早上都各自闷着头不说话,各自收拾行李。而在别墅里的老管家和其他一些零星的仆人都哭得淅沥哗啦的,拉着我们的衣服希望我们能再住几天。大概是这里一年到头都很少有人来,这里的人特别寂寞。   我放好行李,锁上了箱子,最后走到窗户那看了一眼花海。仍然是那么明媚的花朵,却带上了一丝萧索和黯然。那些背叛付出了代价,那些执着轮回了恶果,爱情缠缠绕绕,却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这片伤心的花海。   叹一声。   拉着箱子走下楼去,看见林萧晓已经在楼下等我。他就站在门前看着远处的景色,眼中是一片淡然。但只有我知道,在那淡然之下,他拥有的是怎样一种心潮起伏眷念悲伤的感情。   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他回过神来,问:“和我爸道别过了?”   我点点头。   “走。”他说了这一个字,便拉着行李朝门外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   走了很久,在我前面的林萧晓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定,回头看向二楼书房的方向。我跟着他一起回头看那里。那窗户似乎拉开了,有个模糊的人影在窗旁隐隐绰绰。   笑了一笑。回过头来推推前面的林萧晓,他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海边,按着来时的路开着游艇回去,仍是那样的海风,湛蓝的海面波涛起伏,心旷神怡。在这个岛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心情渐渐地平复,迷茫也渐渐变的清晰。   有时候解决一切的方法就是顺其自然。   林萧晓也一直没有说话,眼神一直看着眼前,驾驶着游艇。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扬起,英俊的面庞有些消瘦,抿住的唇也有些苍白。偶尔他会眨一眨眼,那动作轻轻柔柔。我曾经说过,只有这个时候,林萧晓才会露出一点女人样来。   我收回视线,看向前面,城市的高楼已经若隐若现,拔起而起的各种建筑将城市挤压成钢筋石头森林,远远看去,还真像个牢笼。   呵。   和林萧晓一起再次踏上这个城市,不知怎么的就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在码头,刚起步想走,却见林萧晓待在原处不动。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我哥和张皓会来接我们。我把我们的行程跟他们说了。”他淡淡地说。   我沉默了。“你和他们说我要去看方骐伟?”   他点点头。   心里不知怎的,有点慌张。   我低下头说:“那我先走了。我不想和他们碰面。他们有你就够了。”   “郭少帅。”他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拥住了我,这种感觉很奇特,被自己曾经的身体给拥抱,我低头笑了笑,“你真的很固执。”   他又轻轻放开我,认真地对我说:“不管怎样,如果以后你遇到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不只有方骐伟。”   我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说着,拉起行李,转身朝马路走去。   走了很久,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又微笑了一下,转头继续往前走。   街边卖报纸的小贩不住地叫嚷今天的头条,大多与方氏有关,有些人伫在街边,大声议论和起哄着。   我穿梭在人群中只是不断地行走,也不想打车,一步一步地走向曾经熟悉的方向。   方骐伟。   这个名字轻轻念出,会感到有些微微的心痛。   想起那时分别的时候,一直故意忽略着他离去时有些颤抖的背影,他的手攥得那么紧,他的绷带掉落在地上,他的衣衫上的那些细小血痕。   他说他也能帮我。   我说只有郭少帅能帮我。   然后他就离开了。他对他自己说了一个谎言,他说他会等我回来。   ——其实我们都明白。我根本没有理由再回到他身边。   在街上慢慢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天边开始黯淡,有星辰迫不及待地跑出来,   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一步一步地走,走过了大路,走上了盘旋的山路,看向似乎就在不远处的别墅。   ——但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是不是?   就像某天倾盆大雨在你哭泣的时候有一只小狗在身旁安慰,就像某天阳光明媚你在花园里对着一朵小花绽开笑颜,就像在午后树林你沉睡时默默守在身旁的那一个人。我们所眷念和希翼的,也只不过是那份温暖。   走向那白色漆墙的别墅,走到门口,低身摸了摸有些红肿的脚,伸手去拉门却发现门开着。   轻声拉开大门,看向大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墙上的名画似乎沉默着,家居摆设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有客厅的落地窗户大开着,窗帘随风轻柔地卷起,有一个人影躺在木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走近。似乎能看到他棕色的刘海柔顺地贴在额头,那双黝黑平静的眸看着天空,衬衫的扣子一如既往的开着。   ——爱与不爱。有时候根本不重要。是不是,方骐伟?   “方骐伟。”    重逢   我站在客厅里,站在黑暗里,看向躺在木廊上的那个男人。   “方骐伟。”   他的手指反射性地蜷曲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起身,背对着我,宽阔的肩膀在地上投下一个隐隐绰绰的背影,他一直背对着我低着头,撑在两旁的双手慢慢的蜷起,握成了一个拳。然后,他回过头来看我。   仍然是那双眸。眸中波澜不惊。   我朝他笑了笑,向他走过去:“我还以为你会躲在温柔乡里,在美女堆里寻找安慰,每天醉生梦死逍遥自在。”   他看着我。   “或是喝一地的啤酒喝的烂醉如泥,”看看光亮干净的木廊,“借酒消愁然后发发酒疯。”   他紧紧地看着我。   “再或者吸很多烟,把整个房子弄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把自己的肺给弄黑,最后最好还查出个肺癌什么的,雪上加霜。”走到他身边,微微低头向他打趣道。   他还是看着我。那双黑眸像黑珍珠一般,深深地盯着我。   我耸耸肩,再叹口气:“方骐伟,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的眼睛终于眨了一眨,俊毅的脸在月光下温柔宁静,紧紧地抿着唇,固执地不说一句话。   他缓缓地把手伸过来。那双手悬挂在空中,有些孤单。   我有些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扑通。”他的身体一下子压了上来。   恩。很好。我自嘲一声。我就知道他会这个样子。他除了“压倒”好象就没有其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了。   “怎么可能。”他低低的声音有些干涩,回荡在耳边,吹来一阵阵热气,“你怎么可能回来了。”   “是不可能。”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头发软软的,让我想起了我家的斑比,心里贼笑两声,“我没有回来。你在做梦。”   他抱得更紧了些,不一会儿,突然低低笑了两声。   “反正也是在做梦。”他侧过来看我的眼睛,眼里的笑意甚浓,“让我抱你。林萧晓。”一边说着,手已经开始抚摸起来,他闭上眼睛,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这只万年发情兽。   “你他妈放开。”脚下狠狠地朝他踢了一脚,他竟轻而易举地被我踢到了一旁,只是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那嘴角的笑意却泛滥不止。   “笑什么笑。”我恶狠狠地吼他,突然觉得回到这里的选择好象是个错误。   “没什么。”他懒懒地从眼睛上移开自己的手,全身放松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我站起来,有些担忧,莫不是我那一脚太狠了?   走到他旁边踢了踢他的身体,“喂,你怎么了,我刚才太用力了?”   他一把抓住我踢他的脚,笑着看我,幽幽地说:“你那脚根本没什么力道。但你再踢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了。”   我哼了一声,收回脚。转身咕哝着:“...客厅里这么暗,都不开灯。”   “不要。”他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身子又一下子被他拉了回去,只感觉靠在一个怀抱中。   “不要开灯。”他的声音有些惊慌和乞求:“一开灯,你就没了。”   我愣了一下,黑线爬满头。他难道真以为是在做梦?但刚才看上去不像啊。   “喂,方骐伟,你傻啦。”我好心地去摸摸他的额头,没热度啊,“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他不说话。   “方骐伟?”试着再叫了一声。   “...太真实了。我反而不能相信。”他嚅喏着,“那天你拒绝我的帮助,就是完全拒绝了我。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再回来的。郭少帅也好,张皓也好,他们都更有理由站在你身边。”   其实没有任何人有理由站在我身边。因为我不配。我根本就是个怪物。   “好了好了。”我拍拍他的头,发现方骐伟越来越像斑比了,“我不走。”   “恩。”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抱着我,抱了很久。   “那个,方骐伟,你还要抱多久?”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真的不太习惯。   “...萧晓,”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我真的很想抱你。”   “你不是正抱着吗。”我抱怨着,要不是考虑到你的心情,早一拳打上去了。   “...我说的‘抱’不是这个抱...”他嘀咕着。   我沉默了一会。   “方骐伟,你去死吧。”   “...我真的...很久...”   “变态,色狼,混蛋。”   “...我真的...”   “我要和你绝交...”   “萧晓。”他长叹一声。   又沉默了很久。   “喂,方骐伟,你是不是该说说正事了。”我扭扭身体,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   “你别动。”他无奈地说,“别像条蛇一样地扭来扭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瞪他一眼,悠悠地问:“方氏不是快破产了吗?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谁说我不紧张的?”他微微笑笑。   “到底怎么回事?”林萧晓说方氏的破产和林氏没关系,我相信他。但是,方氏那么大的一个企业,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里破产?   “其实不算破产。”他低哑的声音有些沉重,“只是大部分资产都被警局封冻了。”   “为什么?”我很吃惊。   “你离开没多久。方氏的一些医药产品在市场上销售后都出现了问题,有些顾客出现了不同症状的中毒反应。”他的语气平缓,“然后有一天,警署的人突然到了工厂,说有人举报方氏的仓库内藏有大量过期和含有有毒物质的存货。”   他看向我,“然后,警察就真的在仓库里发现了那些东西。”   医药类的经营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药物过期甚至有毒,是这行的大忌。   “怎么可能。”我隐隐觉得这件事有很大的问题,“那么多的存货,怎么可能在一个月里——”我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仓库的负责人呢?”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逃了。”   绝对的有预谋。恐怕在很久以前。这批有问题的货就在那了。   “你查到了些什么?”方骐伟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警署对举报人的情况保密很严,查不出什么。负责人几乎在半年前就把他在这所有的房产和不动产变卖了,家人送出了国——逃的无影无踪,”他哼了一声,“他倒是考虑的周到。”   “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要害你?”我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的嘴唇,怕他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我不愿听到的那两个字。   “我能想到的只有——”他缓缓的说。   “不是林氏。”我慌张地说。   他很久没说话。然后我听到他低低的回答声:“恩。”   他相信我。   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感觉。   “那怎么办...”我闷闷地说。   “...我不会让老爸的事业毁在我手里的,”听到他坚毅而低沉的声音,“我在美国还有几家小公司,想先去把他们发展起来。这里的事会拖很久,一天没有找到那个负责人,一天就不能还方氏清白。我等不了那么多时间。”   他要走。我沉默了。   “萧晓,你和我一起——”   “突然觉得好累,”我抬头对他露齿一笑,“我想休息了。”   他什么都没说。   我刚想挣脱他的怀抱,就感觉身体一轻,被他抱了起来。   感觉到脸很烫。   他抱着我进了我原先的卧室。把我放在床上,替我盖上被子。我把脸缩在被子里,不去看他。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才伸头透了口气。睁着大眼看着天花板,茫然的感觉又来了。   我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走出卧室,却赫然看见方骐伟像以前一样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我出来的声音,他放下报纸,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早。”   我尴尬的向他点了点头。摸摸脑袋直接走向厨房。   作好了早饭。自己盛了一碗粥走到沙发上吃起来。   他坐在对面盯着我看。   我只能不自在地放下筷子,问:“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   他看着我,然后眼光移到碗上,嘴角斜了斜,说:“我也要喝粥。”   我想我大概幻听了。   不管他,用调羹舀起粥,正要放进嘴里。   另一张嘴就突然咬住了调羹。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双手撑在沙发上,他的牙齿紧紧咬着,我拔了拔,还拔不动。   “方骐伟,”我幽幽地说,“你知不知道人的口水里有多少细菌?”   他笑笑。把粥咽了下去。嘴巴离开了调羹。   他向我伸出手,说:“给我。”   我疑惑地向他眨眨眼。   “碗。”他无奈地说,“我还没吃早饭。”   “你以前从来不吃我烧的早饭的。”   “从今天开始吃。”   “那你自己去盛。干吗要我这碗。”   “你不是说人的口水不卫生吗?”他露出得逞的笑容,“我不在意。给我。”   给你就给你。我还怕你啊。   咕哝着把碗给他。自己又跑去厨房间盛了一碗。刚走回客厅,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和方骐伟同时转头看去,看见卓然从门外拎着行李走了进来。   方骐伟的眼睛一亮,放下碗,站起身,快步地走过去,嘴里还一边嚷着:“卓然,怎么样了?”   卓然看上去瘦了很多,但脸上还是温若如玉,他扶了扶眼镜,笑着和方骐伟打招呼:“骐伟。”说着,转身关上大门。   “怎么样?”方骐伟有些严肃。   “他家人完全不知道他在哪里。”卓然的笑容淡下来,有些愁眉不展,“我在法国找到了他的女儿。但他女儿说他爸爸很久没有和她联系了。”   方骐伟沉思了一下,“这条线索也断了。”   卓然叹了一口气,走进来,看到站在客厅里端着碗的我吃了一惊:“林小姐。”   我笑着向他点点头。   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又对我笑了笑。       接二连三   我把洗好的菜蒹在水斗里抖了抖,拢成一束,拿起旁边的菜刀细细地切碎。   一双手臂环过来,撑在了我身体的两旁,颈部有软湿的呼吸,惹的一阵□。   “让开。”我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对身后的人说。   “不让。”低低的声音有些孩子气的固执,身后的人得寸进尺地将身体靠过来,头微微碰到了我的头发。   我回过头,亮了亮手上闪着银光的菜刀兼我龇牙咧嘴的牙齿,恶狠狠地说:“你让不让?”   他不甘不愿地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   听到身旁正在炒菜的卓然低低的笑声。   我转过身,上下打量一下方骐伟,凉飕飕地说:“方大少,你好象很闲。”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对我露齿一笑:“我是很闲。”   “你不觉得这个小小的厨房挤三个人,很拥挤吗?”有些咬牙切齿。   他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对我说:“好象是的。厨房应该改造一下。”   不是厨房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我瞅准了卓然刚烧好的菜。真香。卓然的手艺还是他妈的那么好。改天真的要讨教一下。   指了指刚烧出来的菜,对方骐伟说:“端客厅去。”   他神气古怪地看了我好一会,我对他笑笑,“你不是很闲吗?”   他有些脸色铁青地端起那盘菜,转身朝客厅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对着卓然小声抱怨:“卓然,我们应该再请一个保姆。”   卓然炒菜的手抖了抖,身体有些颤抖,我看见他的嘴角不断扬起,却又逼着自己吞回笑意。   想笑就笑。干吗忍的这么辛苦啊。   “卓然。你干吗不把那副眼镜拿掉?”我看见他的眼镜上已经几乎布满因烧菜而散发的雾气,那样模模糊糊的,他还看的清吗?   他的手顿了顿,转头对我笑了一下,慢慢地从鼻梁上拿下眼镜,放到一旁,“习惯了。”   卓然不戴眼镜时,脸就显得特别清秀,那副金边眼镜一戴,就好象平白老了好几岁。   我咕哝着,转身把另一盘菜端回客厅。   方骐伟整个人放松地瘫在沙发里,正无聊地打着哈欠。   “喂,方骐伟,你觉不觉得客厅里应该放个电视。”我扫了扫有些空荡荡的客厅,“怪冷清的。”   他懒懒地朝我笑笑:“你喜欢的话,以后家里的客厅里都放电视。”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转过头,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去美国?”   他没有说话。我回头看他。   “你很希望我走吗?...”他的声音很低沉,抬起头来看我,“卓然为我安排的日程是两个星期后。林萧晓——”他欲言又止。   我了然的低下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一起去。我对自己的未来真的很茫然。   “没有关系。”他温柔地笑笑,“我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说服你。”   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叮咚叮咚。”急促的门铃声突然响起,像一连串不停息的警报铃。卓然从厨房间探出脑袋。   方骐伟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大门口走去,打开了门。他的身体挡住了大门,我看不清来的人的是谁。   方骐伟好象愣了,一直看着门外的人没有说话。我好奇地走过去,边走边问:“是谁啊。”   掂起脚朝他的肩膀处看出去,赫然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人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方骐伟,另一个人神色气愤,双拳握得很紧。   是林萧晓和张皓。   “郭少帅,张皓,”我吃惊地叫出声,“你们怎么来了?”   方氏林氏可是死对头。平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我使劲地推开堵在门口,神色不善的方骐伟,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却还是不甘不愿地让开了身。   卓然好象也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从厨房里走到客厅里。   我看向门口的林萧晓,虽然面无表情,却好象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和忧虑,一双眼有些凹陷,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跟在他后面的张皓脸色阴沉,神气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就不再将目光转过来。   林萧晓走进来,看见客厅里烧的热腾腾的饭菜时稍稍愣了愣,然后恢复表情,走进客厅。   “坐。”方骐伟的脸色有些冷洌,语气也冰冷冷的,“今天不知刮什么风,两位大驾光临——还是因为方氏的事情?”他冷笑一声,“方氏现在是没有力气和林氏斗了,你们就是来看我们笑话的?”他慢慢邪邪地勾起嘴角,“但谁都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你们说是不是?”   “方骐伟,你别太挑衅。”张皓的声音还是和第一次听到的那样充满磁性,这时隐隐充斥着愤怒,“方氏破产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们来做什么——”方骐伟不耐烦地打断张皓,“没什么事你们可以走了。”   张皓又迅速看了我一眼,声音闷闷的,“我们来找萧晓。”   方骐伟的身体顿了一下,随即勾起笑容,一个揽手把我勾到了他的怀里,我扑通了几下,无奈他的手在腰间禁锢地太紧,动弹不得。   林萧晓的视线转向我,我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   “林萧晓。”林萧晓叫我的名字,目光里有些黯然,“你哥他昨天被人袭击。受了点伤。”   “林天僚受伤了?”我吃惊,“怎么回事?”   “在地下停车库有人向他射击。”他淡淡的说,双手却不自觉的握紧,“有个保镖帮他挡了一枪。第二枪的时候子弹擦破了他的皮肤。”   “是谁干的?”想起曾经在训道场有一个人轻轻地对我诉说他对林萧晓的关切和抱歉,想起在医院外他曾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给我带来安慰,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气。   “不知道。”   “车库的录象呢。”   “没拍到凶手的样子。凶手很清楚监视器的位置。”   “子弹壳呢?”   他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问题就在这。根据现场遗留的子弹壳可以推出那个射击的人用的枪和上次伤我的人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我大声叫嚷,站了起来,“施文倩已经死了。”   他沉默了。   “难道...”我的心脏不知为什么跳的很快,“上次的枪击不是施文倩指使的?那是谁?”   “是谁?!”一旁的张皓盯着坐在沙发上的方骐伟,阴沉地说,“是谁不是明摆着的。上次少帅是在方骐伟举办的私人派对外面被枪击的,这次,方氏破产,他们怀恨在心,就想报复天僚。”   我看向方骐伟。他闷着头不说话。   我平静而自信地说:“不是方骐伟。”   只见方骐伟的嘴角挑了起来,抬起头迅速看向我,眼里充满笑意。   我有些脸红地转过头去。   “林萧晓。”林萧晓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你哥很想你。想看看你。”   我看着林萧晓,心里有些愧疚。一直以来都尽量逃避着林天僚,逃避着那些本不该属于我的温柔。   “我跟你去看看他。”我对林萧晓说着,走向他。   衣角被方骐伟扯住了,回头看他,他带着温柔的笑意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好意思去!”张皓显然不能接受我的说辞,神色有些激动,“你有什么资格去!”   “张皓。”已经走向门口的林萧晓回过头来,声音平波无痕,“让他去。”   张皓定了一下,狠狠瞪了方骐伟一眼,转身。   “卓然,你在这等我们。”方骐伟站起身,回头对卓然说。   卓然有些担忧地看向我们,说:“你们小心点。”   方骐伟笑笑,拍拍他的肩,便和我一起走出大门。   走下阶梯,刚想开车门进去,又听到远处有人喊我,“林萧晓。”   我疑惑地看向远处,发现在不远处有个人靠在墙上正吸着烟,袅袅的烟雾使他的伤疤若隐若现。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跑来找我?   我略沉吟,回头对坐在驾驶座上的方骐伟说:“等我一下。”   林萧晓坐在另一辆车上,没有发动引擎,一直看着我的动作。   我小步地朝他跑去,有些喘,看向绑匪先生,问道:“你怎么在这?找我有事?”   绑匪先生却并不在看我,他的小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看着远处车上的人。   半晌,他才把眼光移回来,看着我,笑了笑。   “林萧晓。”   我向他点点头。   “你——”他猛吸了几口烟,把烟屁股丢在地上,踩了踩。   “你要去看林天僚?”他漫不经心地问。   我疑惑:“你怎么知道,”想想,又对他笑笑,“你无所不知,是不是?”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的开心。   “林萧晓,”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你要小心一点。林氏可能要出事了。”   “什么?”我有些紧张的看他,“会出什么事?”   “你不觉得方氏有问题吗?”他看了一眼远处,“虽然方氏破产,但实际上资产只是被禁冻了。还有那个负责人,好好的他跑什么路,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是方氏的仓库管理员出了问题吗?恐怕现在他被某些人藏了起来,适当的时候再放出来让他背个黑锅。一切就解决了。”   我的手心里开始出汗,心里有些慌乱,说话也结结巴巴:“你是说...有人在放烟雾弹...他的真正目标是林氏...”   他安抚地拍拍我的背,低声说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我低下头。   “你快走吧。他们好象有点不耐烦了。”他又看了看远处,笑了笑,“再说下去,说不定方骐伟就要来砍我了。”   我回头看,果然看见某人黑着一张臭脸。   他转身欲走,我拉住他,急切地问:“绑匪先生,你,你到底是谁?”   他摇了摇头,挥开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在原地定了很久,然后转身朝车子走去。   ——我总是去相信一个人。因为怀疑别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我怕我的相信会带来更多的灾难。   可是,我仍然相信你,方骐伟。      林天僚在医院里最好的一间病房中,虽然他只不过受了一点小伤。   “萧晓。”他一看见我就眼睛发亮,伸手来拉我的脸蛋,和以前一模一样。我任他随便扯着,挂上一个淡淡的笑容。   “萧晓,”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宠溺和温柔,“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我沉默不言。   “喂,林天僚,你抱够没有?”身后懒懒的声音带上一丝责备。   林天僚迅速拉下脸,冷冷地看着病房中的这个不速之客,哼了一声:“萧晓是我的妹妹。我抱多久就抱多久。什么时候轮到你方大少来管了?”   方骐伟眯了眯眼,冷洌的表情,争锋相对道:“你没看见她不是很愿意窝在你怀里吗?你几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捏他脸蛋?”   “方骐伟。”林天僚发怒了。   “什么事?”那厢某人逗怒了林天僚,好象还很逍遥悠闲。   他们开始相互瞪眼睛,空中霹雳啪啦的电光直闪。   我无奈地悄悄转移地方。我可不想当他们的炮灰。   林萧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直都闭着眼,似乎太过劳累。   “不好了!”大喊大叫的声音伴随着走廊上纷杂的脚步声传进病房,病房中的人都吃了一惊。   病房门被突然间打开,几个满脸慌张的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直跑到林天僚的旁边,豆粒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上淌下,他们却来不及去擦一擦。   “不好了。林氏出事了。”    疑问   “你说什么?”病房中沉寂了不久,林天僚缓缓地问。   闯进来为首的一个人大约五十上下,他不停地用袖管擦着脑袋上的汗,神色有些慌张,心惊胆战地不断躬着背,他吞了吞口水,有些喘气地说:“林...林总,刚才,有...有警署的人到公司,要求...检查我们的后备库...他们,他们——”他的神色苍白起来,嘴唇发白,牙齿都有点哆嗦,“他们在我们储备的药箱中的几罐瓶子中发现了,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林天僚的声音听上去仍然很平静。   他的嘴艰难地蠕动,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发现了什么?”语气加重。   他喘了几口气,好象鼓起勇气似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白粉。”   “哐嘡”——林萧晓在来人闯进来时就睁开了眼,从坐着的沙发上吃惊地站起来,一旁桌上的茶杯不住地摇晃,最后从桌上摔了下来。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觉得说话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林天僚一直没有说话。   “不可能。”打破寂静的是张皓愤怒的声音,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站在那里有些沉思面色严肃的方骐伟,大步地走过去,一下子拽起他的衣衫,脸色铁青,“方骐伟,是不是你搞的鬼?!”   方骐伟看了看他拽着的衣衫,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打开他的手,声音异常冷静:“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话。”   “证据?”张皓嗤笑一声,“就算没有证据,也一定是你做的。你做过多少卑劣的事难道我们还不清楚?你曾经为了打击林氏,离间我和萧晓的感情,这次竟然做的更绝。”   方骐伟冷笑一声,勾起嘴角,“你没有自制力就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张皓恨得脸色发黑:“那女人灌了我很多酒,我根本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这些都不是理由。”方骐伟迅速地打断他,平静地看向我。   “够了。”林萧晓的声音像是冬日里冰寒的湖水,他慢慢走到林天僚旁边,低头看着林天僚的伤口,半晌转过头去对刚才那个为首的人说道:“白粉在哪发现的。”   那人看了一眼林天僚,见林天僚对他点了点头,便揣揣地说道:“在一些箱子里,里面放的是保健的胶囊瓶。但是警察把胶囊打开,确定胶囊里的白色粉末是白粉。他们说——”他的声音里带上哭腔,“他们说林氏表面上是医药公司,暗地里根本是走私白粉的黑企!”   话音刚落,病房的人再一次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两个男人。穿着便衣,胸前别着醒目的牌子。   “哪位是林天僚先生?”其中一人扫视了一下病房,问道。   “我就是。”林天僚缓缓的说。   “林天僚先生,”那人将身子转过来,严肃地对林天僚说,“请您跟我们回警局一趟。我们在林氏发现了大量的海洛因,需要你的协助调查。”   林天僚想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我,语气也相当平静:“萧晓。林氏的事暂且交由你管理。郭少帅会在一旁帮你。”他转过头对张皓说:“皓,陪我走一趟警局。”   张皓握了握拳,点了点头。   “林天僚。”我担忧地看着他。   他对我笑笑,又捏了捏我的鼻子,“萧晓,不要担心。哥哥没事。”说着,便起身,走到那两个男人旁边,向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走吧。”其中一人说道。   “林总——”先前那人颤颤巍巍地叫道。不过林天僚已听不见,张皓跟着他们一起,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很快的就从大开着门的走廊尽头消失。   “林——林小姐,”那人和身旁的人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我。   我低头想了很久,抬起头来,走过去,拍了拍为首那人的肩,和言说道:“我相信大家都相信林氏是清白的。林氏决不会做出这种犯法的事情。眼下,大家都要有信心,该做什么就去做,好好的安抚员工的情绪。”   “可是——”旁边的一个较年轻的小伙子有些焦急地插嘴道。   “以今时今日林氏的地位,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抹黑自己的招牌。”听到方骐伟淡淡的声音响起,我有些吃惊地转过头去看他,他别过了脸不看我。   “你又是谁?”另一个人上下打量方骐伟,嘴里火气味很浓。   “各位都是林氏的老干将了。”林萧晓一直站在林天僚的床边,一动不动,“华叔,你是林氏的开山元老,林氏是怎么样的企业,难道你还不清楚?一路打拼到现在,你为林氏付出了多少心血?林氏就像我们共同的家一样。难道大家忍心看着他倒下吗?”   为首的那个人神色有些激动起来,眼里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他定了定,转头对身后的那些人说:“我华叔在这里保证,林氏不会倒下的。林氏是清白的。我在林氏干了几十年,对它清清楚楚。大家都要有信心,一定能够撑过去的。”   “华叔...”周围的人都有些哽咽。   “我和你们一起回林氏。”林萧晓终于从床边走过来,病房里簇拥着的人在华叔的带领下,有些人抹着泪慢慢的从病房里退出去。   林萧晓走到我身旁站住了,他看了看我。   我走过去,拥抱住他。感觉到他颤抖的双手和强抑住的胸膛的起伏。   “对不起,”我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的说,“对不起。我真没用。”在这么艰难的时刻我竟什么都做不了。   他回抱我:“你不要说对不起。这一切本身都与你无关。是我把你扯了进来。”   我使劲地摇摇头,“林萧晓。你真的很坚强。而我,他妈的算什么男人,整个就是个草包。”声音有些哽咽。   “你不是男人。”他竟微微笑了笑,但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到了什么。   “不,”我抬起头眼光炯炯地看着她,“林萧晓,我有办法。也许有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要去找他。我会查清楚的。”   他低头看着我,又瞟了一眼我身后,他问:“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怀疑方骐伟?”   我顿了顿,抓他的衣服的手紧了紧:“是的。”   “你真是固执的人。”   “谢谢夸奖。”声音很苦涩。   他拥抱的手更紧了紧,在我耳边说,“郭少帅,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有多好。如果我们从来没有相遇那该有多好。”倏的又放开了我,声音恢复冰冷:“我去公司了。有什么事你再和我联系。”   说着,向我身后的方骐伟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站在原地不动。半晌,又一双手围了过来,抱住了我。   “我心情很不好。”我说。“你别惹我。“   “他抱过我就不能抱吗。”他的声音低低的,“郭少帅和你说了些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抬起头看到医院白色的墙壁,胃里很不舒服,闻到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总是那么难受。   “林萧晓,你和我走。我们现在就走。”他闷闷的说。   “你明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他,他放开了我,我仰头,看到他眼里担忧的神色。   “方骐伟,是不是你做的?”嘴里无意识的喃出这句话。   他看着我,紧紧抿住的唇让我有一刹那的惊慌,他慢慢开口了,“不是我。”   “我不聪明。”我说,“我不知道有什么人骗我,就算你说的是谎言我也会相信。”   他笑了笑,“我不会骗你。只有你,萧晓,我不舍地骗你。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你也是这么对别人说的吗?”我幽幽地说,“有多少听过你这样的甜言蜜语?”   “你是在吃醋吗?”他笑地更欢了,“你在意?”   我干笑了两声,“我不在意。”   他的笑容冷下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必须在意。”   我无奈地恩恩地胡乱点着头,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他皱了一下眉。   “好。”   半晌才跳出这一个字。   我听到他的回答,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林萧晓,”他在身后叫我,我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他深色的眸里有止不住的忧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你不会一个人走的,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我有点苦笑不得,“林氏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跑掉?”   “不是,”他有些为难,抬头看我,“有时候我总觉得抓不住你,总觉的你会消失掉,变回以前那个你,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好象在梦里,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我沉吟了一下,说:“也许,某一天我会对你说的。”又抬头微微一笑,“不过绝对不是现在。”   “你说什么?”他有些焦急,欲走过来。   我对他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门,走出了病房。   要去找绑匪先生。   他前脚告诉我林氏出事,后脚就预言成真。连女巫水晶球计算机都他妈的没他那么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傻到认为他有预测将来的能力。找到他,问清楚。如果他和这事有关,先揍他一顿解解恨。   我咬牙切齿的走着,脚下的步子飞快起来,回想着他曾经给我的资料中他的住址。   威...海...路...   我看着眼前东倒西歪有些破旧的一幢幢房子,狭窄的甬道堆满了垃圾桶,各色戴着金链子,穿着暴露的女人倚在一间间幽暗的屋子前面,浓妆艳抹眼神勾人。空气里弥漫着腐旧淫靡的气味,甜腻的廉价香水味和粉屏的气味缠绕在一起,很呛人。慢慢的走着,想寻找门牌号,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门牌。只有一些目光猥琐的男人站在凹凸不平的街旁上下打量着我,间或□几声。   真他妈的想吐。   但是,找不到他住的地方。   鼓起勇气,走向街旁的一个女人,开口询问:“请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程成的男人住哪里?”   那女人咂了咂嘴,好象咬着口香糖,上下打量我一眼,有些嘲讽地问:“你新来的?”   新来的?什么意思?我沉默不言。   她忽然笑了笑,说:“你现在去找他也没用,他正有人陪呢。还是你们要玩‘三人行’?”   “他在哪?”我握了握拳,口气冷洌起来。   “哟,这么凶干吗?”她笑了笑,将手指向远处,“喏,那边左转,看到有个牌子再右转,看到一扇挺大的红漆门就是了。”   “谢谢。”我转头就走。听到身后调侃的笑声。   左转。右转。红漆门。   刚想敲门。发现门是开着的。推门进去,是一个简陋的客厅,只放着几把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只听到卧室里传来女人男人低哑激情的□声。   我走过去,敲了敲那扇其实开着的卧室门,平静地说:“程成,你出来。”   房里的声音似乎轻了下去。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摆弄着露出大腿的短裙走了出来,还看了我一眼,对我轻视一笑,然后甩了甩头发,大步地走了出去。   我回到客厅靠近大门的地方,坐在椅子上等他出来。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穿着前面的那条裤子,光裸着背,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墙角的一瓶水,灌了很多,又把剩余的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看到他侧下身,背后有一条条交错的伤疤和一些明显的子弹印,触目惊心。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他转过来,拉了个凳子坐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伤痕,说:“你知道我要来。”   他斜斜嘴带上笑意。   “你以前不是说有妻子女儿吗?”我的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那还为什么要嫖妓?   他自嘲地笑一声,拿出裤袋里的烟点燃,缓缓地大口大口抽起来:“太远的事,不记得了。”       继续   “你究竟是谁?”   “林氏的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千方百计进入林氏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   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目光不在看我,神情似乎有点恍惚,手里夹着的劣质烟迷蒙的烟雾一阵阵地袅袅上升,过了不久,他的眼睛才动了一下,似乎从某种遥远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眼缓缓地移了过来,他小口急促的吸了口烟,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你刚才问什么?”   敢情我刚才问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问,我来说好了。”烟头忽明忽暗,他下巴上的伤疤蚯蚓似的扭曲着。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知道林氏会出事?”   我点了点头,紧张地看着他的嘴巴。   他贼笑了一声,幽幽地说:“因为我在林氏的某些地方装了微型针孔。”   “你偷窥?”我吃惊的叫起来。   “你别说的这么难听。”他掏了掏耳朵,皱了一下眉,“我只是想好好了解一下林氏而已,没什么恶意。”   有人会在一个喏大的公司里装微型摄象机仅仅就是为了好好了解这个公司?   他看着我怀疑不信的表情干笑了两声,两手一摊:“你知道,虽然林氏的整幢大楼的保安系统也配有摄像头,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讲,死角还是太多,漏洞也不少。”   “哦?”我故意提高音量,“专业的角度?”   他又尴尬地笑笑,说:“不说这个。要不是我在林氏安装了摄像头,我怎么能掌握林氏的保安系统不能掌握的重要情况呢。”   “什么重要情况?”我急切的问。   “有四五个形迹可疑的人出入林氏,穿着林氏的工作衣,作林氏的工作,其中有几个也出入过后备库,却各个喜欢往监控系统的死角钻,头总是很低,鬼鬼祟祟的。”他顿了一下,“而且他们都很精明,有些人看的出有些身手。”   “你当林氏的保安是吃闲饭的?”我有点不信,“这么一群人在林氏大楼里走来走去,会不被人注意到?”   “林氏员工没有几百也有几千。”他瞥了我一眼,“混在里面是很容易的事。我也做的到。”   我哼了一声。   “他们都很机警。脸部几乎拍不到,”他继续说道,“不过其中一人有一次稍稍抬起了头,虽然没几秒的时间,但已经足够。找到了这个人就可以继续查下去。”   我沉默了,缓缓问:“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   他悠闲地吞口烟,笑着问:“你说呢?”   “那些你监控的带子呢?我想看看。”   “你不要急,我会给你的。”他把吸完的烟丢到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你在林氏装隐秘针头,到底为什么?——专业角度?”我的脸铁青起来,“难道你真的专业窃贼,你进林氏是为了大干一笔?”   天呐。我不会真的引狼入室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往坏处想。”他咕哝着,“说不定我是警察呢,专门派来追查事件真相,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我给他个白眼:“就你,还警察。绑架、嫖妓、暗中装针眼,哪样不是违法的。”   “切,”他有些不屑,“警察也有特殊手段。不来点暗的有些事情永远都查不出真相。”   “是吗——”我上下打量他。越看越不像。而他只是在一个劲地傻笑。   “喂,林萧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警方会突然间在林氏的后备库里发现毒品?”   “为什么?”我想了想,回答,“有人举报呗。”   “林氏是多大的企业。就算有人举报,警方也不可能贸然行动的。”他的语气里带上了点严肃,“其实在几年前,就有人不断向警方告密,说林氏有问题。前不久,有个警方的线人说方氏的仓库里有过期和有毒物质,后来发现果然如此。接着,那个线人又说林氏有问题,所以这次警署的人才真的出动对付林氏。”   “等等,”我有些头痛,“你是说举报方氏和林氏的是一个人?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他耸耸肩,“我只能查到这么多。警署的人对消息来源保密措施做的很不错。”   能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看着这个有点漫不经心的男人,说不定他真的是警察。这算什么?现实版无间道?   “你既然有这些资料,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或林天僚?早知道林氏里有可疑的人,及早追查,事情就不会到这一步了。”   他笑笑:“我怕我还没把这些情况反应出来,你们就先怀疑我了。毕竟,我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才得到的。而且那时侯谁也没预料到,他们竟然将最危险的东西带进了林氏。”   “他们——”我握了握拳,“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他们是谁了?”   他点了点头。眼神突然间瞟了一下门外。   “他们是——”我吃惊的看着他突然间欺身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堵住了我的问话,他的嘴角勾勾,“喂,林萧晓,说了这么久,嘴巴也渴了。你去买几罐啤酒来?”   “啤酒?”他放开了手,我有些奇怪地问道,“到哪买?”   “出了大门。向右转,走一百米,再往左转,走十分钟左右,再往前走看到一家理发店,然后往东走,走到底就可以看见杂货店了。”他摸摸口袋,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过来,笑嘻嘻的说:“烦劳烦劳。”   我黑了下脸,无奈地起身,拿过钱就走出大门。   回头看了一眼那红漆大门,斑斑驳驳的铁皮门,有细碎的铁屑掉落下来,锈的黄一块红一块的,陈旧极了。   微微笑了一下,朝前面走去。      我看着眼前的这面墙有些欲哭无泪。按照他的指示,这里应该是杂货店才对,什么时候变成墙了?   抬头看看太阳,擦了擦汗,转头往回走。一路上无视众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朝远路返回。   伸手想推开那扇陈旧的红漆大门,手却顿住了。   我闻到了空气里腥臭的血腥味。   推开门。走进客厅。看见他躺在墙角,上身靠在墙上,两手无力地摊在两旁。脑袋正中穿透了一颗子弹。   我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很久。   然后扫视了一下客厅,朝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的门,门里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床头柜。柜上放着一个烟灰缸。地上有些杂乱,报纸酒瓶扔了一地。层层叠叠地像垃圾堆。   我开始在地上翻弄起来,茫然地寻找些什么。   嘴角有咸湿的东西,我有些奇怪地抹了抹脸,耸了耸肩。   真脏。还警察呢。绑匪先生就是绑匪先生。当我是三岁小孩。   我咕哝了一声,站起身。走到床上,翻了翻枕头,枕头底下是一包避孕套。   我无奈地把枕头盖上去,不去看它,目光停到床头柜上。   走过去。   拉开第一层,里面放着烟。   拉开第二层,里面放着杂七杂八的钥匙和绷带药水。   拉开第三层,里面放着一张翻过去的照片。   伸手拿出来。看了看照片上幸福的一家三口。小孩子扎着个冲天辫,女人又美丽又娴静,恩,看不出绑匪先生刮掉胡子,下巴上若没有那条伤疤,还是挺帅的。   背面写了一些字,但有湿痕,早就看不清了。仔细辨别照片上的日期,模模糊糊的一个日期。果然,是很远之前的事了。   放下照片,抬头看了一眼空旷而杂乱的卧室,也觉得心里跟着空起来。真干净啊,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谁会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笑起来。   拿着照片走出去,看见他还躺在那里。把照片放到他一只手下,将他的手指弯曲,抓牢照片。   “绑匪先生,连这次我就欠你三个人情。”我蹲下来看着他,“不过,你不醒来,我就不还了。”   “血真难闻。”我喃喃道,“我看到好多人都在我面前流血。你也喜欢这么玩吗?”   “喂,绑匪先生,录象带没了。是被人拿走了吗?”   他躺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切,”我站起身来,“根本没什么杂货店。我到哪里去帮你买啤酒。”   慢慢地走向大门,打开,走出去。   没人听到刚才屋里发生了什么吗?消音手枪?   甩甩头,走。   “那人怎么那么奇怪,眼泪掉下来没声音的。”好象有人在身边说话,烦烦杂杂的,吵死了。   走到路口,拦了辆车,说:“到海边别墅。”   路上司机总是在前窥镜偷偷看我的表情,我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到了熟悉的房子面前,按了门铃,完全忘了自己带着钥匙。   开门的是卓然。   他看到我的表情,吃了一惊。   “林小姐。”   我点了点头,问:“方骐伟回来了吗?”   他扶了扶眼镜,缓缓说:“没有。”   我说“哦”。   “你过来一下。”他对我说。   我跟着他走进门去。   他走进了浴室。打开热水,又放了点冷水,递过来一条毛巾,眼睛看着我,缓缓说:“好好洗洗脸。”   我点了点头。待他出去,关上了浴室的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一头扎进了温水。不能呼吸,不能睁眼,耳外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直到几乎不能呼吸了,头才从水里出来。   “林小姐,”卓然在门外敲了敲门,“有人寄来包裹,是给你的。”   胡乱地擦了擦脸,打开门,他看到我,笑着摇摇头,伸手将贴在我脸上的一簇头发拨开,然后手顿了顿,有些尴尬地说:“失礼了。”   我摇了摇头,走向客厅里的桌上放着的那个包裹。拿起来,日期显示是今天中午寄出的。   中午的时候,林萧晓他们刚到这来,我们都还不知道林氏出了事。   翻来覆去却没发现任何署名和只言片语。   有些粗鲁地拆开外面的包装,里头露出一卷卷黑色的带子。   有泪珠掉在包装纸上,浸染开了层层湿意。   嘴角却奇异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绑匪先生,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英社堂   我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黑白画面。   一条办公室的走廊,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人,忙忙碌碌,隐约能辨别出几个人,总是在画面中露出半截衣服,头低低的,时不时看看周围的人。特别有个人,眉毛处有痣,他迅捷地抬起头扫了周围一眼,又马上低了头。短短两秒的时间。   带子此时到了底,画面变成了模糊的一片,只有闪闪烁烁的黑白粒子在屏幕上跳动着。   我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那画面。头没有动,手伸到一旁又按了键,带子又开始从头播放。   又是熙熙攘攘的办公室走廊,来来往往的人,夹杂着那几个鬼鬼祟祟动作的人。   门外传来敲门声。   没有说话,没有理睬。   有人打开了门。感觉到他走到了我身边。整个黑黝黝的房间只有光亮的屏幕在闪烁,一幕一幕,一幕一幕,像永远不停歇的电影。   “林小姐。”他淡淡温和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   “查到了。”   “谢谢你,”我顿了顿,“你查的真快。”   他不吭声。半晌,他说:“我和骐伟通了电话,他正在赶回来。”   我“哦”了一声,问:“画面上的人是谁?”   “他是英社堂的人。”   我转过头去看他,“英社堂是什么?”   他又扶了扶眼镜,“是武馆。武馆的现任馆主在黑道上很有名,可以说是变相的黑社会组织。”   我迅速按了停止键,下床低头找拖鞋,穿了鞋子,抬起头来对他说:“带我去。”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缓缓地说:“我不能。”   “那我就自己去。”我静静地说,然后转身脱衣服,只留内衣,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带来阵阵寒意,但那件沾染了血腥空气的衣服终于被脱了下来。   抬头时看见卓然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平静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直起身,和他对视了一会,然后转过头,穿上另一件衣服。   “好。”沉默的房间里终于传来他有些闷的声音。   坐在车里,卓然开车,听着他放的舒缓心情的歌曲,原本清晰和强撑的意识竟然开始有点模糊。   模模糊糊。   走进红漆门。我闻到血腥的气味。我走过去。看见他的上身靠在墙角,头低下来,有几簇头发在空气里飘荡,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下巴上的伤疤变的那么黯然,扭扭曲曲,像在苦苦挣扎着什么。他的手摊在两旁,很无力,两脚微微开着。他睁着眼,嘴巴微小地张开着,好象还来不及说什么话。一颗子弹就打穿了他的头颅。   我眨眨眼。   血顺着黑红的子弹孔流下来,流到他的鼻间,然后滴落下来,在地上积聚着,有些血沉入地中,变成了红褐色。   难看的颜色。难闻的味道。   他笑着说,林萧晓,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黑暗中两旁的街景不断的向后移去,撑着手看着窗外,一片默然。   “林小姐。”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样温和,“你要哭就哭出来,这样憋着会很难受。”   一个人在悲伤的时候如果能好好哭一场,那真的是何其幸运的事,我嘲讽地笑了笑,可惜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女人的身体总是很容易动感情,很容易流泪,明明知道,哭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你不要这样。”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下来,竟不太像他平常的样子,“你笑的很难看。”   “你不准我笑。我又不想哭。”我勾了一下嘴角,“那你要我怎样?”   车子猛的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我看向他,“干什么。“   “不要去。”他扶了扶眼镜,“你会后悔的。”   “你在怕什么?”我笑了一下,“你怕我被他们分尸然后去喂鲨鱼吗?”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他们是什么人?你以为他们会顾念你是女孩子然后对你手下留情?他们各个杀人不眨眼的。”   “你好象很了解他们。”我转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和他们很熟?”   他抿紧了唇,然后缓缓开口:“林萧晓,你在怀疑些什么?”   我摊了摊手,“你就当我神经不正常好了。你只要把我带到那里就可以了。”   他看了一眼我,然后飞快地发动了引擎。   车停在了一扇门前。我走下去,看见黑色巨门上的金色牌匾,写着“武馆”两字。   走上去。敲了敲门,走出来一个高高的男人,穿着道服,白色松散的衣服泻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肌。   “我要见馆主。”在他没说话之前我就抢先说道。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忽的笑了,“长的还不错。不过我们雄哥不是你想说见就见的。”   “怎么样才能见他?”   他摇摇头,笑,“没有可能。”   我想了一下。转身。那人见我识了相,便转身关门。   我绕着围墙看了一圈。墙还不高,只是有些玻璃碎片竖立在上面。   一跳,手抓上去,碎片扎进皮肤里,有些痛,流了血。   我笑笑。这点疼痛和我心里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用力脚下蹬,使劲地想爬上围墙,好不容易一只脚跨了上去,身体却突然被拉了下去。   “你疯了。林萧晓。”他狠狠地攥着我的手,温柔笑容早已不见。   “你不是一直叫我林小姐吗。”我淡淡地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看他,笑了笑,“卓然,你干吗总是扶你的眼镜,摘下来不好吗。其实你长的很清秀。”   他看着我,然后说:“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你说呢。”我拍拍衣服。   “为什么?”   “他很小心。他的存在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有我们几个。他今天中午来过别墅。”我似乎闲以好暇的转过头去看他,“你知道我说的他是谁吗?”   他看了我一会,竟微微笑了笑。   “知道的不止我一个。”   “但在我到方骐伟别墅的那一晚,把我抱上床喂我吃药,却曾将手握在我颈上的就只有你一个。”我恍惚地记起那天的海风,和他的温柔。   “还有郭少帅被枪击那次,”记忆开了闸,原本混乱和错过的细节慢慢的浮现上来,绞得心有点痛,“我看到的一闪而过的东西不是枪口,而是你的眼镜。”我有些鬼使神差地将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拿下,他清秀的脸在黑夜里有些模糊,“这副眼镜一点都不合适你,卓然。怪不得你总是要扶它。你根本不需要眼镜。”   他的眉皱起来,好看的脸有些紧绷。   “你都怀疑我到这步了。干吗不直接告诉他们。”他很久才缓缓说道。   “我在等你动手。”我说,“现在除了绑匪先生,就我一个人看过那卷带子,知道如何追查下去。你看到我在看带子有没有一点慌张?”我对他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在家里的时候就应该用你那把枪一枪打穿我的脑袋?然后把我随便扔到哪条河里,放块石头,让我永远尸沉水底?”   “我还真该试试。”他冷笑一声。   我转身,继续爬墙,声音有些哽咽,“但是你没有。你没有,你没有,卓然。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你什么都没做。”   他不吭声。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有些不耐烦。   “我去找证据。”我转头对他笑了笑,“我去找不是你的证据。你和英社堂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方骐伟最好的兄弟。你很温柔地对每一个人。你会烧很好吃的菜。”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蠢。”他嘲讽地笑了笑,“你干吗这么骗自己。是我怎么样,不是我又怎么样。你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而这个世界上的证据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他举了举手,慢慢握紧,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你看,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我捏碎了。在英社堂,你得不到任何消息。”   我转过头。爬墙。   这次没有阻力。顺利地爬上了墙,只是手掌和腿肘磨出了血。我跪坐在墙上看墙外的卓然,他微微仰着头,看着我。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冷漠。   陌生的卓然。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孔。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刻,戴上那薄如蝉翼却相隔万里的面具?   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内墙。   早在我爬墙的时候,宽阔院里两旁的火炬就被点燃,明亮一片。围墙周围早已围着一些人,正用着不同的,或恶心或疑惑或警惕的眼神打量我。   我缓冲了一下,站起身来,舔了舔手上的血。   “怎么又是你,”说话的是刚才开门的那人,“刚才你不是走了吗?你竟然敢来翻墙?”   我抬头对他歉意地笑笑,“我想见你们老大,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   远处有个人在喊:“雄哥说让他进来。”   周围的人愣了愣。   我笑笑,走上去,把他们拨开,“对不起,让让。”   走进厅里的时候,看见卓然早已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戴眼镜,面无表情,正玩弄着手里的刀。   从正门走进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效率这么快。   我把头转过去看雄哥。正中央放着一张大塌,上面铺了张虎皮,有一个人正懒懒地靠在上面,无聊的打着哈欠。       疼痛   “雄哥。”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一脚踏在塌上,一脚着地,手搭在膝盖上晃晃荡荡,他稍稍向前仰了仰,不住地打量起我来,声音竟像破锣似的难听:“你就是林萧晓?”   我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卓然,没想到我的名字还这么有名,“我就是。”   雄哥从塌上走下来,我看见他的脖子上一条细长的疤痕,正中喉咙口。   他走到我面前,看了我很久,然后斜嘴一笑,“你找我有什么事?”   真会装腔作势。   “你是不是有个眉毛上长痣的手下?”   “我的手下那么多,我哪记得?”他笑眯眯地回答。   “我有录象带。卓然说画面上的那个人是你的手下。”   他微微皱了皱眉,转头看卓然,嘴里嚷嚷道,“你这都跟她讲了?”   卓然一直在玩那把小刀,亮晃晃的刀面有些阴森,他说:“她又走不出这里。告诉她也无所谓。”说着,抬起头来看我,冷冷一笑。   我握紧了手,指甲碰到了爬墙时的伤口,一阵疼痛。   雄哥哼了一声,转头有些不耐烦地看我,他说:“就算我有这么个手下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我要见他。”   “不可能。”他缓缓的说,笑得阴森,“除非你拿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脸认真地对我说“一只手怎么样?这比买卖你还是挺划算的。”   我呵呵笑了两声,幽幽地说:“是挺划算的。”说着,朝卓然走去,伸手问他要刀。   他没动。   “怎么,难道你要亲自动手?”我对卓然说,微微笑笑,“也好,你动作快一些。我怕疼。”   右手突然就被他拉了过去,磕到了冰凉的桌子,他拿在手里把玩的刀高高地举起,然后猛的刺了下来。   手反射性地想往后退,咬咬牙,闭上眼睛,积起全身的力气准备去承受疼痛的一击。   但是没有。   睁开眼,看着卓然,嘴角挑了起来。   卓然仍然面无表情,把刀一扔,刀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我,嘴里却说出最残忍的话:“林萧晓。别以为一条手臂你就能找到什么线索。”他阴冷地笑了,“你认为,我们还会留着那些人给你们找到把柄吗?”   “你说什么?”我惊讶,那些人不是他们的人吗,他们难道——   “就像你想的那样,”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像说出一件非常平常的事那样漫不经心,“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呵。真是老套的对白。   真够狠。   我闭上眼睛,缓缓对卓然说,“卓然。我还是相信你。你不会把林氏逼上绝路的。是不是?”   “太过天真的人总是活不长。”他嘴角翘翘,站起身来,轻视地看着我,“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放过林氏?事实上,林氏现在已经开始走上绝路了。噢,对了,你还不知道,”他顿了一顿,表情好象很开心,“林天僚已经被拘禁了。不能保释。林氏现在正忙的团团转。”   “为什么?”渐渐地怀疑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卓然实在是超乎我意料之外的人,“你是为了什么不肯放过林氏?你——”不可能是为了方氏,因为他连方氏都没放过啊。   “不为什么。”他眯了眯眼。   “那方氏呢?你是怎么对方氏的?方骐伟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如果方骐伟知道了出卖他的竟是他最信任的人——我的呼吸一顿。   “哦——你连方氏的事都知道是我做的。”他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有一个人说举报方氏和林氏的人是同一人。”   “而那个人已经死了。你是不是想这样说,”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的弧度不断地扩大,终于漏出了笑声。   “卓然。”我的心被狠狠揪住,试图想用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卓然还是那个卓然。“卓然,你对方氏留了情,对不对?”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眼看过来,缓缓说:“你说什么?”   “你对方氏留了情!”几乎用喊的,我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他并不无情,对,一定是这样的,他可以随时把那个负责人推出来替方氏洗清冤屈。   “留情?”他像听到了最好笑的一个笑话,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说我留情?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无情和心狠吗?林萧晓,你实在不适合说这种笑话。”温润的脸清秀的脸,原本那样温暖如春风的笑容,此刻却扭曲地不成形状。   我知道自己是个固执的人。固执到事实都摆在眼前却还在一直为他找借口。我总相信每个人的苦衷和心情,总是去相信每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别人。   他说的对。我太天真了。   他似乎笑够了,看着我,好象开玩笑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有多残忍?”   我不动。   他笑了。“我知道有很多折磨人的方法。”   说着,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头发。   “你他妈的要干吗?”有些恐慌起来,我实在无法预料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拉着我的头发向侧厅走去,头发被他扯着,根根生疼,他的手劲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头皮。   只听到身后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雄哥发出低低的笑声。   “卓然,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   他抓我头发的手又紧了紧,回头瞟了我一眼,说:“你知道方骐伟为什么会喜欢你?”说着,用另一只手撩起我的下巴,笑了笑,“就是这种野蛮劲,就算被你骂都会觉得你可爱。”   我不舒服地把头转了个方向,摆脱他的钳制,“一个个都是受虐狂,被人骂还开心。”   他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往前走。穿过侧厅的门,看见有很多道场都灯火通明,里面隐隐传来打斗摔交的的声音,而我已经顾不得周围的环境了,被扯得龇牙咧嘴,嘴里一直没停。   他拉着我走过走廊,停在一扇门前,放开了我。   我有些喘气,抬头瞪着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瞪我。我不是方骐伟,不会怜香惜玉。”他冷冷的说,推开房门,一把把我推了进去。   “哪个才是你?卓然。我应该相信哪个。”身体碰到硬邦邦的地面,寒气一下子窜入身体,声音的苦涩就像浓茶,怎么也化不开。   他走进来,关上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还是冷酷的笑容:“你说呢——等会你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空气像被凝固了,一丝呼吸都会带来很大的颤意。   他慢慢地走过来,说:“刚才你还真英勇。”冷笑,“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的手臂砍下来。”   他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手拂上我的脸颊,“有时候,我觉得你当女人还有点可惜。神态,动作,语言,有时候还真粗鲁得像个男人。说起来,”他微微一笑,“骐伟还曾经怀疑你是不是林萧晓。你的改变确实很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不说话。   “但无所谓了。”他倏得压上来,声音低低的,“只要你是女人就可以。”   我吃惊地看着他扭开自己的衣服,然后固定住了我慌张右转的头,吻了下来。   “方骐伟和你做过几次?”他的声音就在耳旁,舌头灵巧的舔过我的耳垂,浑身颤了颤,他笑了,“你们是不是日日笙歌,他对你怎么样?在床上他可是有经验的很。”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变态。他没碰过我——”不断地自我暗示自我暗示,卓然只是在试探我,忍过去。他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这种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他突然打了我一个耳光,我被打的头晕目眩,耳鸣不已,我有些眼前发花地看向他。   “方骐伟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他有些茫然,然后又狠狠看向我,“那次我回到家的时候,你们不就是在干那回事。怎么可能没有。”他笑了。   卓然好象有点不正常。   某种危机意识升起,身体开始颤抖。   “卓然,杀了我。”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设的局里只剩我这一步了。杀了我就一了百了。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误伤郭少帅的那次,到别墅的那天,还有那份发给林天僚的方氏密函,你本来想借方骐伟的手解决我,是不是?但为什么到今天,你却还不动手?!”   “你看,”我拉下衣服,露出颈部,“我的命就在这里,你只要轻轻一掐,我就死了。还是——”忆起最不想忆起的那个死了的男人,声音也有些哭腔,“你喜欢用枪?痛快点。给我颗子弹。”   他哈哈大笑起来:“林萧晓。能让你这么害怕真是我的荣幸。”他的头低下头,清秀的脸在黑暗中像鬼魅般扭曲,眼中似乎有了猩红的暴戾,“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残忍。让你再也说不出我留情这种蠢话。”   我的心沉下去,沉下去。像有个无底洞一般,一遍遍吞噬我慌张的呐喊。   开始反抗。指甲划过他的脸,腿推过他的双腿,散掉的头发在地上蜿蜒,张嘴不断咬他侵上来的脸。   其实我知道,这种反抗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我忍不住自己本能地对抗,我不能,不能让自己最坚持和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被他打碎。   衣服还是不断地被撕开来,皮肤再一次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浑身颤抖,被打了好几个耳光,头有些晕,模模糊糊听到裤链拉开的声音。   一直紧咬着唇,嘴里都是腥味,可是不想漏出一点声音。   感觉到身体被翻了过来。浑身无力。   猛然间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下身传来,我从来不知道是如此的疼痛,痛的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眼前晃晃昏昏,只有瞬间痛苦的叫声刺破了夜的宁静,刺破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坚持。   “啊...”痛苦地只能发出一个声音,我突然很眷念起那些温柔的对待和那些孩子气的对话...   “方...骐...伟...”晕过去的刹那,只记起他的包容,和他有着温柔表情的脸。       揭露   “萧晓。萧晓。”是谁...好吵。   “萧晓,你醒醒。”他轻轻的扶摸我的头发,一下下,顺着发丝,不断地喃喃我的名字。   好吵。好吵。好吵。为什么我连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萧晓。你醒着,是不是,你起来啊,和我说句话啊。”有人轻微的摇晃着我的身体,他轻柔的头发拂在我的脸上,有些痒,我皱了皱眉。   他好象轻轻放下了我。半晌,听到他站起来的声音,紧接着,一些被压低的暴怒声音响起:“卓然,这他妈的到底是谁干的。你是怎么保护她的!”有衣服摩挲的声音。   我的身体一激灵,猛的睁开眼,看过去。   方骐伟抓着卓然的衣服,头发有些散乱,衣服开着,下巴上有些胡渣子,正暴怒地瞪着卓然。卓然戴着眼镜,仍是那一派温文尔雅,但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沉默不语。   卓然看到我睁开了眼正看着他们,微微一愣,嘴里无意识地说:“她醒了...”   方骐伟高大的身体一顿,转过身来,对上我的眼睛。   “萧晓。”太多的情绪掺杂在里面,他只能轻轻叫我的名字。   我闭上眼睛。   “不要闭眼,萧晓。”他急切地走过来,把我拥入怀中,我的身体好象空荡荡的,两手无力地垂在身旁。   听到门关的声音,我睁开眼,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向卓然,他已经在门外,一双眼沉静地看了我一会,然后缓缓的关上了门。   “方骐伟。”嘴里喃喃他的名字。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抓我肩膀的手有些紧,他说:“萧晓。”   我任他抱着,一动都不想动。意识像从身体里飘了出去,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睡了两天两夜了...我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他们说你...”后面的字被他吞了下去,只听到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不会放过他的。”他紧紧搂着我,“萧晓,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蛋。”   我呵呵地笑起来。   “萧晓。”   “方骐伟,”我觉得说话很艰难,眼睛欲闭欲合,很累,“你以前不是说要抱我吗。”   他的身体一僵。   “方骐伟,”我使出所有的力气主动环上他的肩膀,“你不是一直想抱我吗。”   他不吭声。   “方骐伟,”声音里似乎带上乞求的成分,“我要你抱我,现在,马上。”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苦涩。   “你不想要?”我觉得自己已经没力气了,合上了眼睛。   他将我轻轻放了下去,我躺在被褥上,等待他的动作。   他轻轻摩挲着我的脸,低头亲吻了我的额头,鼻子,嘴唇,然后到颈部。   我抓紧身下的被子。什么都不想。   湿湿的泪水滴到颈部,比那些爱抚更让我颤抖起来,我迷惑地睁开眼睛,看着上方这个男人。   卷颤的睫毛忽悠忽闪,他滴下的泪珠一颗颗的滚落到我的衣衫里去,他闭上眼睛,低头亲吻我,然后睁开眼睛,平静而黯然地看着我。   求求你。不要这样看我。求求你,抱我。把你给我的温柔全都还给你。   从此才可以两清。   “萧晓。为什么你不哭,为什么你不对我说是谁伤了你,为什么。”   那个名字在我的嘴边徘徊许久。可是我没力气说。我连想到这个名字都会疲惫。   “萧晓。嫁给我。”他突然间正色,眼神坚决而认真,紧紧看着我。   我迷茫地看着他。看着他从怀里掏出戒指,看着他有些颤抖地拿出戒指套上我的手指,看着他不断压抑着的悲伤和眼泪。   这个男人。很心疼。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爱上了他,只是眷念他所带来的温暖。但这想法,到昨天为止。   他戴上戒指,呼出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萧晓,你没有拒绝我的戒指。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又过来轻轻拥住我,“你知道,我以前很花心。但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保护你,怜惜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喃喃道,“我要把你带去美国,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好诱人的词。但我再也不会有新的生活了。   门外传来扣门声。方骐伟抱我的手更紧了,他有些苦涩地说:“是郭少帅。我通知了他。也许——也许他能让你振作。但是,”他有些惊慌地看我,“你已经收了我的戒指。就算你喜欢的是他。你也不能反悔。我不准你反悔。”说着在我的额上留下一个仓促的吻,起身向门走去,打开了门,对着门外的人稍点了头,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林萧晓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抱歉。”他的声音很沉闷。   我不回话。抬头看着天花板。   “郭少帅。”他小声地叫着名字。   我猛的拿起床旁的杯子朝他砸了过去,杯子在空中划了个弧度,摔在了他的身后,碎了。   “不要叫这个名字。”我狠狠地喊了起来。   他明显地愣住了。   我喘气,平复痉挛的手指:“你知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最脆弱?”   他不语。   “是在自己最坚持的东西被粉碎的时候。”字字像把刀,刻到心里,这种战栗的恐慌,失去的恐慌,无法坚持和无法抵抗的恐慌,是种凉到骨髓里的疼痛。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一直坚持着郭少帅的存在,我相信即使换了一个身体,我仍然是我。但是——郭少帅已经不存在了。彻底的,迸裂的,完全的,不存在了。   “你不要这样。”他低下头,似乎很难过。   “我他妈的...早该知道...从我进入这个身体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被毁了。”缓缓说道,茫然失措,“...我爱上方骐伟了。”   他吃惊地抬头看我。   “我是个变态。我竟然爱上男人了。”自嘲地笑笑,手里却不自觉的握紧戒指。   “郭——”他想叫,却停了口。   “我不该进入你们的世界的。”我慢慢摇头,觉得一切都太荒唐太不可理喻,“我不该来这里,不该来林氏,不该去方氏。不该认识你不该认识他们所有人。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用看着一个个人在我的眼前倒下去。不用去想那些血腥的东西,不会做噩梦。也不会苦苦挣扎甚至到了最后爱上男人。”   我想逃得远远的,我想缩回自己的壳里去。   他一直低着头。   “算了。”我晃了晃脑袋,“林萧晓,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在陷害林氏?”   他猛的抬起头来,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问:“是谁?”   “你把我扶起来,找到方骐伟,我对你们说。”   隐瞒是伤害。说出来也是伤害。没有人知道,到底该怎样选择才能使我们得到最大的救赎。   方骐伟就在外面的院子里,我这时才发现我们仍然在英社堂。大大的院子里放着很多沙包和木桩,空气里弥漫着很重的汗味。   他在抽烟。我从不曾见过他如此阴沉严峻的表情,像头正在极力压抑愤怒的狮子,眼睛也变得有些深邃而幽暗。   卓然也在院子里,他站在一旁,看着我走过去,然后嘴角勾出不知什么味的笑容,缓缓地脱下自己的眼镜,等在一旁。    揭露续   他知道,是摊牌的时候了。他能如此镇定,是因为我们在英社堂的缘故还是其他的?   方骐伟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我,烟被他掐断,他只是紧紧看着我轻轻靠在郭少帅的身上。   我向他伸手,“方骐伟。”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快步走过来扶我,我全身无力的躺在他怀里,从来没有觉得他的怀里是这样的温暖而有安全感。   “方骐伟。”我把头闷进他的胸膛。   “萧晓。”他有些笑意的声音很温柔。   “够了。”众人皆是一愣,看向发出这低沉冷酷声音的人,卓然把眼镜扔到了地上,看着我,说:“林萧晓。你要说就快说。别在这里你侬我侬。”他冷冷哼了一声。   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向他,平静的说:“你昨天不是说你冷酷无情吗?怎么,今天看到了方骐伟,却又戴上了你的眼镜装回平时的样子。敢做不敢当,这不是你的风格,卓然,还是——”我轻轻地笑了,“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他们知道了会恨你。卓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够残忍,其实却处处在意着。”   “你住口。”他的神色开始激动,然后呼了一口气,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你做的...”颤抖的声音来自于身旁之人,我的心一滞,紧紧地抓着方骐伟的衣服,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   卓然有些微愣,然后转过头去不看方骐伟。   “我把你当亲兄弟...你...”方骐伟一直低着头,声音低沉压抑,棕色的刘海飘荡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是我。”卓然的声音竟有些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不要。”我惊慌地拉住他的衣衫,对他狂乱地摇头,他想冲上前去,却止于我拉着他衣衫的手。   “萧晓。”他回过头来看我,眼里的悲恸像根针刺进了我的心里,我恍然地放了手。   他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到卓然面前,伸手就是一拳。   卓然不闪不躲,被方骐伟狠狠打了一拳,头歪到了一边,后退了几步,嘴角出了血。   我看见方骐伟的手紧紧地握紧,青筋暴起,好象有白色的骨头腾凸出来,肩膀有些颤抖,侧面是难以形容的愤怒和哀痛。   卓然低低笑出了声。   他抬头,看方骐伟,嘴里缓缓说:“方骐伟,林萧晓她的‘滋味’不错。就是太生涩了,你都没好好□她吗?”   “你他妈住口。”方骐伟上前又是一拳,卓然的头被打到了另一边,鼻子里都是血,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方骐伟压在他身上,像头发狂的狮子,眼睛通红,他狠狠地说:“我恨不得把你撕裂拿出去喂狗。”   “呵呵,呵呵,”卓然竟然躺在地上大笑起来,“能让你这么恨我我还真荣幸。方骐伟你完了。你竟然真的爱上林萧晓了。”   话音还没完,他突然停止笑容,神色有些慌张,把压在他身上方骐伟一下子推到了一旁。只听“砰砰”两声,方骐伟原本所在位置的前方墙上嵌入了两颗子弹。   我们看向开枪的人。   雄哥在不远处,见没有打中,“切”了一声,然后走过来,边走边用他那破锣似的声音说:“你们要打架是不是该问问我再说?”   “阿雄,你不要插手。”卓然抹了抹血,从地上爬起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切。你没有搞错,卓然,你还是卓然吗?”他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喉咙口触目惊心的刀痕,“你当初一刀差点要我的命。现在和别人打架竟然会输?”   “还是,你当商人当傻了?”他用枪敲敲桌子,“你到底想不想干?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说要报复的人是谁?”   “我没忘记自己的誓言。”他清秀的脸都是血痕,笑的冰冷,“我要让林氏所有人都永不超生。”   “你记得就好。”雄哥皱了皱眉,“从你设计让自己被方氏收养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一直努力到今天。你难道想前功尽弃?”   “我没有。”他有些激动。   “那就杀了他们。”狠唳的话语坚决而冰冷。   卓然有些愣了。半晌才缓缓说:“我要对付的只是林氏。方氏已经利用过了。没有必要杀方骐伟。”   “那就杀了他们。”雄哥指了指我和身后的郭少帅。   “林萧晓我自己会解决。”他看了我一眼,转头看郭少帅,“那个人和我们没关系。他不姓林。”   “卓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他的眼深沉起来,“任何活口都不能留。留一个就是一个祸害。”   卓然不语。   我开始慌张起来:“卓然,你他妈说句话啊。你不能这样对待他们。”急步地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衣领,眼睛紧紧锁着他,他正看着我,“卓然。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甚至你现在就可以要我的命。放了他们。他们和林氏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是只想对付林氏吗?”   “萧晓。”后面不约而同传来焦急的声音。   “如果。我要你呢。”他缓缓地说,声音竟有些迷茫,“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一愣,脱口而出:“愿意。”只要你放了他们。   他看向雄哥,说:“阿雄,放了他们。”   “我他妈这十几年为了帮你报仇杀了多少人,”雄哥气愤地大嚷,“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不斩草除根——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算现在林氏和方氏有问题,他们总有一天会报仇,不会放过我们的。”   “对不起,阿雄,”卓然竟露出了一个温柔歉意的笑容,好象仍然是平时的卓然,“其实,有时候,我也有些累。”他缓缓说着,低头看我,伸手想摸我的脸,却伸到一半停了手。   “萧晓。过来。”强硬而慌张的语气,方骐伟在不远处看着我,张嘴一直想说什么,他突然转头有些颤抖地对卓然说:“卓然,你放过她。你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你要方氏我现在就去签定转让书。你放过她。”   “骐伟,我要的你给不了我。”卓然的眼神有些黯淡。   “你他妈的到底要什么?!”方骐伟的眼睛睁的通红,布满了血丝。   卓然不说话。   “我去说服方骐伟。”我轻轻地低头,缓声说道。   卓然点了点头。   我握了握拳,转身去看方骐伟。他的痛苦的眸盯着我,身体一直有些颤抖。   我走过去,仰头看他。   多好的男人啊。他曾经多么温柔,多么意气分发,此时,却多么痛苦。   我轻轻闭上眼睛,踮脚去吻他的嘴唇,苦苦的,却仍然有一点甜味。手臂环上他,在他耳边温柔地说出三个字。感到他浑身一震,又是欣喜又是难过的看着我,我对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眼睛瞟到林萧晓,平静地看他。他低下头。   “萧晓——”方骐伟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了口,闭上眼倒了下来。   我抱着他的身体,觉得温暖和安宁。   “如你所愿。”林萧晓收回手,没有情绪的声音对着我响起,他接过了被打晕过去的方骐伟。   我对他笑了笑。   林萧晓。你真的够强了。因为你终于知道了什么时候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只要你们能走出这个门,你们就有了翻身的资本。   你终于不再因为感情而影响自己的判断。会为了张皓的背叛而逃走这种软弱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哪怕,你舍弃的是我的生命。我一点都不会怪你。你所实现的,是我的愿望。   所谓的强者,是不是就是如此?   他扶着方骐伟,最后看了我很久,那眼中似乎要诉说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一句都没说出口。   然后,他走了。在雄哥把枪口紧紧盯着他的那一路,他坚定、平静地扶着方骐伟走向大门,在门口稍稍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最后,一步一步,走出了英社堂。   我无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地笑了。笑的眼泪也掉了出来。   “林萧晓。”   我停止笑声,转头看向卓然,心里竟然觉得非常轻松。   “啪”的一声,雄哥把枪狠狠地扔在地上,他万分复杂地看了卓然一眼,扬长而去。   卓然的脸上还有些血迹,在清秀的脸庞上竟显得非常媚丽,他走进我,撩起我的下巴,缓缓说:“林萧晓。是该好好算算这笔帐了。”       end?   “跟我走。”他平静无痕地对着我说,脸上的血迹一直没有擦去。   我微微勾了勾嘴角,跟在他的身后。   他带着我走过大大小小的道场,穿过走廊,绕着最大的主屋到后院。后院里有个很大的仓库,灰白色的外墙,百来米平方,没有窗户。   我和他走到仓库前,他上前,按了一下密码,铁门发出厚重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我,微微一笑:“这个仓库外面是墙,里面是厚几十厘米的钢铁。门内还有重锁,若从里面锁住,外面的人很难进去。”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扇厚门缓缓移开,有些外墙上的粉刷块震落下来,带来一股股尘烟。   “进去。”他对我说。   我走上前去,走进黑暗的仓库,里面漆黑一片,隐隐可以看见一些箱子,空气里弥漫着尘灰。   他跟着我走了进来,开了灯。   喏大的仓库大部分空间都空着,放的箱子一个个叠了起来,可以看到一些箱子里露出的几根稻草。   “这些是什么?”我转头问他。   他微微笑笑,不回答。   我走过去,走到一个箱子前,动手翻起了稻草。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把杂草往外扔,露出物体黑色的外壳。   我一愣。   “怎么样?”他调笑着走近我,“这些新型TL炸弹你满不满意?”   “你要用来干吗?”平静地问他。   “干吗?”他笑得更欢了,“林正浒的日子好象逍遥了点。他的儿子快要进大牢了,他的女儿现在在我手上,你觉得我想干吗?”   “你和林正浒有仇?”我皱了皱眉。   他只笑。不答。   “你要用这些去对付他?”   “你似乎并不紧张。”他的笑容有些淡下来,“还是你和你爸的关系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   “没让你看到我惊慌失措的脸还真对不起你了。”我微微笑了笑。   “林萧晓。你现在在我手上。”他的口气很重,忽的语烽一转,有些嘲讽地说,“你到底凭什么在这里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你?我要你在我的身边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   我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   “你——”他突地攥起我的下巴,逼我正视他。我看着他有些愤怒的眼睛。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他眯了眯眼。   我第一次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他的脸颊有些消瘦,摘掉了眼镜,那双黑色的眼睛就显得特别有神。右脸那边还有一点点血痕,没有擦尽。   我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相信你。卓然。”   他愣了愣,倏得单手紧紧握住我的脖子,我的脸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你别对我说这种蠢话!”他眯了眼,冷酷的声音充斥了整个仓库,“你以为我真的认为你千方百计进入英社堂就是该死的寻找‘不是我的证据’?林萧晓,你的谎言实在太过动听。你只不过是想找到证据而已。好帮林氏脱罪。”   我张口想说话,却无奈他的手的力道太大,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   “相信我,哼,”他笑得轻视而狂妄,“再也没有比这更愚蠢的说辞了。难不成,你到现在还认为林氏和方氏不是我弄垮的?”说着,他把我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我喘了几口,抬头看他,然后笑了,“卓然。我相信你。不是相信那些事不是你做的。而是相信你不够狠。”   他的眼里变得深沉。   我舔了舔干燥的唇,说:“第一次,你在方骐伟的别墅外面伏击——”   “那次我想杀的是林天僚,没想到你会来。”他轻哼一声。   “第二次,我搬到方骐伟那,那天后来我昏昏沉沉,我感觉到有人在握我的脖子。那时你明明想杀我的是不是,可是你却没有动手,为什么?”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看见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接下来,我住在方骐伟家里。你有无数次的机会。枪杀也好,用手也好,甚至用毒药也不错,”我调侃着,“可是你仍然一直没有动静。”   “再后来,林天僚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方氏的人都怀疑是我做的...”我笑了笑,“你最清楚方骐伟的脾气,知道他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所以想用他的手解决我。但是,你明明那么容易就可以杀了我,却还要用借刀杀人这一计,难道仅仅是为了摆脱嫌疑?”   “还是——你根本就已经亲自下不了手了。卓然。”我的笑意渐浓,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卓然,我赌你根本杀不了我。”   他的手颤了颤,脸色铁青,闷沉说:“你住口。”   我慢慢地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继续道,“在大厅的时候,你说的那么决绝,我几乎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你说你将林氏逼上绝路你说你没有对方氏留情。但是事实上呢,”看向他,他抿紧了嘴不说话,“你本来可以用同样的手法对付方氏,你却给方氏留了条路,一旦方骐伟找到负责人,方氏就可以清白。”   “你闭嘴。”他的声音里带上压抑住的狂暴。   “卓然。”我轻轻的说,“一个人再怎样用面具掩饰自己,也无法掩去他的本性。你可以说自己够狠够残暴。但是,你难道能否认平时那个温和有礼烧菜一流的卓然就不是卓然吗?没有人能一天到晚戴着面具,你也是如此。”   “直到刚才。你慌张地推开方骐伟。”我笑了,“我已经确定。你还是那个卓然。你有的,只不过是我们未了解的过去和仇恨。但那只是你的一部分,你没有变。你把方骐伟当兄弟看,你对我下不了手。卓然,你不是个成功的复仇者。”   “你他妈闭嘴。”他狠狠上前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低低地笑了。   看向他,“你干吗这么生气。我说的不对吗。自欺欺人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你。你憎恨自己的狠不下心,憎恨我们扰乱了你的心智。你就像只暴躁的獐子一样,疯狂地乱咬人。”   “你懂什么。”他沉重而狂暴的声音响起,“十几年的仇恨——我从进入和林氏对立的方氏的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想着把林氏彻底毁掉。你能想象有一天你从外面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已经倾家荡产,父母早已不堪沉重的负债吞炭自杀的情景吗?我十二岁就跟着阿雄混黑道,我家老头子总是说我不争气,却每次都帮我善后——可是——他们死了,”声音说不出的悲痛,他的眼变的通红,手握紧,“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我想尽办法让方氏收养我,拼命地学习各种东西,就是为了这么一天。我等这天等了这么久。这么久。凡是挡路的人通通要死!!!”   我平静地看着他。   他走上前来,拉扯自己的皮带,冷笑连连,“你算什么东西,前天晚上还在我身下辗转呻吟,你难道已经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我没有动摇过,没有。我要毁了你们。彻底毁了!”   “是林正浒的借贷公司?”我看着他慢慢走近,问。   “那个混蛋。”他走近我,“他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说着,已经狠狠咬了下来。   我的嘴唇被他咬开了,但我一直没动。   “怎么?刚才还一副柔弱相倚在方骐伟怀里一动不动,现在我吻你,你一点都不抵抗?”   我笑了笑。   “因为我已经决定和你‘在一起’了。”我幽幽地说。在我抱着方骐伟,把他托付给林萧晓的时候,我就已经作出了一个决定。   “卓然。我原谅你。”我看着他的脸,说,“我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   虽然你毁掉了我的所有,毁掉了我的坚持和最重要的东西。但是,我已经不想要计较了。   我想放下这所有的一切,无论爱情或憎恨。   他愣住了,一双眼直直看着我。   我伸手去擦掉他脸上的血痕,喃喃道:“卓然,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身体顿住了。   “本来就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偏偏要把自己说的残暴不仁。明明不想伤害我们,却总是用激烈的话和过分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我低声说道,“卓然,我能原谅你的矛盾——但是,”抬起头来定定地说,“你不该杀了他。”   他面无表情,半晌,闷闷地说,“那个给你带子的男人。”   “他和我们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的背景太深,我无法预测他会对我的计划造成多大的影响。”他沉声道,“不杀了他。他说不定会帮林氏脱罪。这是我无法容忍的事。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把林氏弄到这个地步,”   我沉默。没有说话。然后轻轻摆脱他的手,向门口走去。    end?续   “你干什么。”他问。   我一下子按了墙上从刚才进来就看到的紧急红色按扭。巨大的声音响起,厚重的门开始慢慢合拢。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他有些吃惊而愤怒的声音。他快步走了过来,手放在按扭上又按了几下。但门还是在移动。   “卓然。你欠他一条命。”我慢慢说道,“你可以选择现在走出去,或者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只听到厚重的门发出吱吱的声音。   “你想死。”他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说。   “我很累了。”我有些迷茫,这种心理的疲劳好象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在我看到林萧晓倒下去的时候,在我看到施文倩举枪自杀的时候,在我看到绑匪先生脑袋正中那颗子弹的时候。   我实在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你和我一起出去。”他说着,走过来拉我的手。   我靠在门的一旁。将脸转向墙内,固执的立在一旁,被他拉扯一点就使劲往后退一点。   他生气而愤怒的声音响起:“林萧晓。你是不是根本就计算好了!你到英社堂来,根本就是连命都不要!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绑匪先生死在了我的面前。因为我一次次地看到了自己不想预见的情景。   震惊、无力、痛心、不适。   如果那时想要解脱只是个朦胧的想法。接下来卓然对我做的事,和自己对方骐伟的感情,让我彻底绝望。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清秀的脸庞露出焦急的神色,飞快地看了一眼正在合上的大门,作势要把我一把扛起,带出门外。   我后退一大步,飞快的朝仓库的箱子跑去。一把拿起刚才的炸弹放在胸前。   “你——”他震惊地看着我。   我低头,开始拨弄上面的设置。三分钟。一切已足够。   紧紧抱着它,走向卓然。   “卓然。门要关了。你想好了没有。”我笑着问。   他伸出的手慢慢荡回了身旁,站在半敞的大门前,一直定定地看着我,半晌他竟低头笑了。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有点累。”他的声音很平和,“林萧晓,和你和骐伟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虽然现在林正浒还没死,”他冷笑一声,“不过他和死人也没什么差别了。林氏也垮了。我——”他转过头,闷闷地说,“我选择和你——”   话还没说完,我飞快跑到他前面,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推了他一把,他促不及防向后后退几步,退到了大门外。门还未完全关上,但他没有再进来,只是站在门外愣住了,看着门内的我对他挥手笑着说“byebye”。   果然,他不想死。而我,也不想看着他死。   门合上了。只剩仓库内昏暗的灯光和厚重的铜墙铁壁。我按下了重锁。   我看了看手里的炸弹,耸了耸肩,把它和其他的炸弹放在一起。   环视了一下周围,朝角落走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了墙上。   空气中只有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曲美妙的催眠曲。   我闭上眼睛。   ---------------------------   郭少帅在很久以前曾经想,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享受生活。   郭少帅在很久以前认定,即使换了一个身体,郭少帅还是郭少帅,他仍然喜欢火辣性感的美女。   郭少帅在很久以前觉得,无论遭遇什么事情,他仍然能够笑对八方,保持他的本色。   郭少帅虽然有些油腔滑调,但他是个善良的人,他愿意去相信和体谅别人,他其实对于别人带给他的任何温暖都感恩戴德。   郭少帅很固执。他唯一的固执,就是觉得不能让他郭少帅灵魂的存在被抹杀掉,不能让他“认定”和“觉得”改变。   但是,他改变了。   我不是郭少帅。   -------------------------------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如果他变成了女人,他仍然会保持男人本色,雷厉风行,开创女强人的丰富人生,并永远不会爱上男人。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如果他变成了女人,他会最后完完全全地成为女人,他坦然地接受这样的事实,并放开怀抱接受男人,从此幸福的生活。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他以为自己是前者,却最后发现自己是后者。   郭少帅,就是最后一种。   他固执地坚持着“自我的存在”,却不知不觉被彻底改变。   他想死的原因,是因为疲惫,是因为无法适应他所不能接受的世界的生活,是因为他再也回不到他所熟悉的生活中去。   但是他想死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爱上了方骐伟。   最坚持的东西,其实是被自己亲手粉碎的。   ----------------------------   我的睫毛抖了抖,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翻弄自己的口袋。   仓库里的滴答声好象急促起来了。   刚才一直怕卓然会看见,把戒指藏在了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看着,就有眼泪掉了出来。   很郑重地把它戴上了手指,露出一个迄今为止最幸福的笑容。低头吻了吻它。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在无法忍受的灼热和撕裂中,我感觉自己是笑着的。   ——方骐伟,我爱你。       End。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慢慢地睁开,看到天花板上吊着的灯。   大大地打个哈欠,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迷迷糊糊地起床,穿上拖鞋,走进自家的浴室。   拿出牙膏挤出一大块,刷了起来,白色的泡末顷刻间充满了口腔,过了一口水,吐掉,满嘴的薄荷香。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洗了把脸,梳理自己的头发,看着镜子里英俊而年轻的面容,吹了一记口哨,挑了挑眉。   回到卧室,换上衬衫打上领带,在桌子上拿好钥匙,寻找钱包。   恩?钱包哪去了?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钟表,糟,快八点了,再不快点赶不上公车了。   只能弯下身,胡乱地把被子翻来翻去,眉头越皱越紧。一把把枕头也翻了过来,眼睛一亮,看到自己的钱包,把它拿起来。看到旁边放着的闪闪发亮的东西。   我吃了一惊,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枚戒指。大喜过望。忙拿起它在嘴里咬了咬,靠,纯银的。   等等。我枕头底下怎么有这种东西的。我使劲地回忆,恩,恩,昨天我和Jenny度过了浪漫的烛光晚餐,情人节就在一个意犹未尽的告别吻中结束了。然后我一路回家,看见了一个买坠子的小摊,买了根坠子就回了家,然后洗澡、睡觉。   摸摸头。这个东西哪来的?   目光又转到枕头底下的另一件东西上。是昨天买的一条坠子。木头刻的半月型坠子。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文字。而此时却碎成了两半,裂痕像条扭曲的蚯蚓,十分难看。   我耸了耸肩,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一看表。天呐。   气喘吁吁地赶到公司。不耐烦地等着电梯。看着一路的红色数字跳下来。   咦?我环头看了看周围,今天怎么没碰到那个阴飕飕的林小姐。嘿嘿,心里贼笑两声,在我连续一个月十三次遇到那个阴冷的女人之后,我的厄运终于他妈的结束了。为了庆祝今天的快乐心情,我决定下班之后和杨辰去泡吧,当然是我请客他买单喽。   电梯门开了,我一路心情愉快地到了十八楼,走出电梯,赫然看见“教导主任”站在门口,正脸色发黑的看着我。   “经理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我作吃惊状,“经理啊,女孩子要好好补充睡眠以养容颜的。”   “女孩子?”她嫌我说的太夸张,“都几十岁的人了...”小声嘀咕着,却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   “经理还年轻嘛。”我走过去,轻轻勾住她的肩,一边走进办公室一边说,“皮肤保养得这么好,外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今年是二十岁呢。”   她斜了我一眼,打掉了我勾她的手,口气有点无奈:“郭少帅,你也太夸张了。“   我讪讪地收回手,心里不住嘀咕,就算夸张你们也爱听吗。   “好了,你去做事吧。记住,下次不准迟到。”她严肃地说着,走回了办公室。   “O.K.”我随口说道,伸了伸腰,走回自己的位子。   “怎么,又被她训?”某人好死不死地凑上来。   我高高地抬起头,睥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她训了,她是喜欢找我谈话好不好?”   杨辰笑了笑。又低头做事。   “少帅,少帅。”我抬起头,看见Jenny扭着她的高跟鞋,小步小步地朝我跑来,脸上止不住的兴奋,“大消息,大消息。”   我笑吟吟地去扶住她,说:“什么消息?”   “你知不知道那个被公司的人孤立起来的那个女人?”她看我疑惑的表情,拼命提示,“就是那个广义里的秘书,叫林萧晓的——”   她?   “她怎么了?”我好奇地问道。   “她竟然是林氏的千金啊。”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广义竟然只是她家的一份产业。怪不得,她公司里的人怎么联合炒她都没用。她根本就是老板吗。”她嗲声嗲气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阴冷女竟然有这么大背景?   她神秘一笑,“刚才有个长得很清秀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上门挑衅去了,好象和林萧晓她家一直是死对头。现在那里正热闹呢。你陪我去看看嘛~~”   我眨眨眼,“我正在工作。”   她漂亮的小脸蛋拉了下来。   “好啦。”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暗叹自己的苦命。   她拉着我走出大门,顺着透明的大厦玻璃通道往下走。   “咦?少帅,你看你看,楼下停了一辆好靓的跑车哦。”   我无聊地转头看向玻璃外,楼下停了一辆嚣张的红色跑车。   “哼。”我状似不在意,但还是瞟了几眼。   “到了到了。”她拉着我使劲钻进一堆堆看热闹的人中。我们来到稍稍前面,我只能看到那个林小姐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那个男人好象是广义的经理。   而另一旁,有双嚣张的脚翘在桌上,旁边还站了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   “林萧晓。没想到你逃到这来了。”那双脚的主人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笑意,“没有想到你身边那个男人的事对你影响那么大。”   “你到底要干吗,方骐伟。”站在林萧晓身旁的那个经理握紧了手,“你是不是来挑衅的?”   那双脚放了下去,那个男人站了起来,我看到了他的脸。   “好帅。”Jenny有点兴奋的声音说,拉了拉我,见我愣住了,疑惑地问:“少帅,怎么了。”   我摸了摸头,觉得很奇怪。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他。   “我只不过来这里视察一下方氏的产业,”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棕色的刘海在皓眸前飘拂,“得到消息你们在这,所以来打个招呼而已。”   “你——”林萧晓身边的男人看上去很气愤。   “方骐伟,”一直沉默不言的林萧晓说话了,“你现在已经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啧啧。真冷淡啊。”他挑了挑眉,“堂堂林氏的大小姐,窝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做这种文秘工作;堂堂林氏的大小姐,放着那么大‘林氏江山’不管,就当只鸵鸟;堂堂林氏的大小姐,回家还要打车,竟然把泡面藏在自己...床...底...下...”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犹豫,那个叫方骐伟的男人的脸色开始古怪起来。   一室静默。   他回头对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卓然,我刚才说什么了。”   那个叫卓然的人扶了扶眼镜,说:“骐伟,你把昨天做的梦和现实搞混了。”   方骐伟转头,假意地咳嗽了几声。他正正声音,看向林萧晓,低沉的声音有点尴尬,“总之,林萧晓,你——”   “我的事不须方少爷来操心。”林萧晓冷淡地说,不耐烦地把头转过来,头一抬,正对上我的眼睛。   我和她都是一愣。   她的神色很古怪,看了我很久,我也觉得心里毛毛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们俩的“深情款款”显然被其他人发现了。特别是林萧晓身边的那个经理,我几乎感觉他的目光要将我乱箭穿心。   Jenny在一旁拉了拉我,我把头别过去,又对上另一双目光。   他的目光里有迷惑,有打量,也有些道不明的东西。只看见他微微皱了皱眉。   梦?我突然打个激灵,我昨晚好象也做了个梦。我梦见什么了?   “骐伟,可以走了。你约了商会主席一起吃中饭。”   他“恩”了一声,转过头去,转向林萧晓,又挑起笑容,“我们走了。林萧晓。你最好快点从你的龟壳里出来。光对付林天僚也没多大意思。”说着,他笑了一下,转身朝这边出口处走来。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跟着他。   人群自动为他让了路。他们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   路过身边的时候,我看见那一直温文而雅的戴眼镜的男人朝身后的林萧晓瞟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一晃而过。快到几乎我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重要主角之一走了,人群也开始散去。我和Jenny正准备离去,却听到身后林萧晓的叫声。   “郭少帅。”   我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她走过来,瘦小的身体像纸片那样好象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说:“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低头想了一下,转头对Jenny笑了一下,她嘟了嘟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先走了。   林萧晓领着我走到外面的玻璃走廊那。转过头,抬头看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   她的神色有些犹豫和不安,喃喃地说:“我说出来你可能会以为我有问题...我昨天,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这年头怎么每个人都做梦。   “我梦见...梦见...我变成了你...”她抬起头来看我的脸。   我的表情不变。心里却咯噔一下。   “因为比较真实。所以,说说...”她露出有些抱歉的表情,脸又淡了,变得没有表情,说:“那就这样了。我走了。”   我点了点头。   看见她慢慢离去的背影,我斜靠在玻璃上,转头看楼下,看到刚才的那两个男人正走出大门,走进那辆嚣张的红色跑车。那个叫方骐伟的男人进去前还朝上面看了一眼。   手不自觉地摸上玻璃,轻轻刮着,尖锐的声音却无法让我恍惚的神志清醒。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我极度讨厌极度厌恶的女人。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她。但是我在做梦。   那个女人就是林萧晓。   但是——我收回手,看着玻璃上反射出自己有些自嘲但灿烂非常的笑容。   但是。   梦,总会醒的。    番外 戒指   一年半后。      “你有没有常常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看到的风景,见过的人,做过的事情。在某个瞬间,那种熟悉而陌生,模糊而清晰,似思绪一闪而过的知晓,却又毫无记忆的惘然感?有人说是在梦中、在另一空间、在另一种可能性的过程和结局中,曾经知晓了一切,从而残存了片刻的记忆,影响了现下的判断。”这种似曾相识如今已经有了科学的解答。只是大脑出的一次小小短路。神经元轻微的触感重现,而非真的经历过,这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现象。”   酒店的床头灯熏染着黄晕,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正在敲打着窗户,从三十八层的落地窗户看出去,只觉得一片黑沉沉的漆色。我点了支烟,听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的一档科普节目,心里有点郁闷。   这次出差到台湾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手上的项目还没有完成,对方公司的谈判条件异常尖刻,僵持不下的局面已经持续了两天,如果我没办法在三个星期内完成这次房地产引资,那总经理应允的升任部门主管的事儿就算吹了。   桌上的手机灯光闪烁,音乐响起,我走到桌前接起,看到闪烁的那个名字,嘴角扬起淡笑,“喂——”   “到了台湾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对方的声音沉静,很少女人有这种冷静自持而威严的气势,“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大小姐,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我调侃着说,把手里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自从听你的意见到广义工作之后,我就没有过过轻松日子。这次这个引资案比较棘手,你那个总经理说如果完成的好就让我升部门主管,我也只能鞍前马后累死累活地为你们效劳了。”   “能者多劳。我不会留没用的人在我公司里。”对方轻笑一声,说,“看到宋元挺看重你的能力。”   “呵。”我撇撇嘴。   “那就说定了。就在三元酒店。明天晚上七点。”   “嗯。好。”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那明天见。少帅。”   “嗯。再见。……林萧晓。”   挂完电话,我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觉得异常疲累。伸出小指,看到一枚款式大方简约的银色戒指在小指上闪闪发光。这是一年前的某个早晨毫无理由地在枕头底下发现的。而在自那以后漫长的一年时光里,我开始了一场似乎痛苦而永无止尽的梦境。开始只是小小的片段,闪烁过的画面,模糊的人影,而后却越来越清晰,那种在现实中越来越令人惊慌的似曾相识让我几乎患上了抑郁症。在最后一场疯狂而痛彻心扉的大爆炸的梦境中醒来后,我终于为了避免自己发疯而开始寻找梦境中的人。   而明里暗里的接触终于让我明白了:我是个疯子。只有我一个人有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境。直到林萧晓找到了我,脸色苍白地把她做了一次又一次地梦复述给我听,我才发现那些惊人的吻合。她对我说:为了她的梦她曾经去问过她哥,问过张皓,甚至接触过方骐伟,但他们之中多数都没有记忆,极个别会突然有些熟悉的感觉。比如有次他哥就问她,郭少帅是谁?因为他做梦梦见林萧晓交了一个男朋友叫郭少帅。   林萧晓异常冷静地在他哥哥惊讶地目光下引荐了我,并让我进入广义地产工作。   如果一个人的梦境是不切实际,那两个人相同的梦代表着什么?林萧晓说也许那些梦其实真实地存在过?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再一次回到了原点。就如同薛定谔的那只猫一样,触发了不同的可能空间?   我听不懂她艰涩的物理解释,只是看着那枚明明应该和我一同消失在爆炸中而奇异地出现在我的枕头底下的戒指,沉默不语。如果这是一个重新的开始,那就不该纠缠于过去和梦境。我这样和自己说着,如果重来一次,不想再卷入他们的是非之中,只做我平凡的郭少帅,勤恳工作,娶妻生子,珍惜朋友、恋人和家人。等我当上主管后,将会和恋爱近一年的Jenny结婚。那个时候,我将会把这枚戒指永远地丢弃,沉入深海,放下长久以来一直盘踞在心里的包袱。   而这一世的林萧晓,拜梦境所赐,坚强且雷厉风行,与张皓感情稳定,且现在出任林氏的副总,做林天僚得意的左右手。并且她时刻监视着施文倩和卓然的一举一动,唯恐梦境中的威胁再次成真。可以说,这次掌握了先机,他们想要再掀起波浪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一切平缓而有序,我坚信着自己总有一天可以从那震撼痛苦的梦境中真正恢复过来,不再去心念那些我在意过的人。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像做梦之前的郭少帅那么阳光开朗,没心没肺了。      经过又一天艰涩而缓进的谈判后,对方终有软化的迹象,达成初步协议后我就和助手Samon打了个招呼,直奔三元酒店。此时已经七点过了一刻,林萧晓最讨厌别人迟到。今天看来又要被她念叨了。   在停车场停好车,松了松紧缚的领带,急急忙忙地拿着包朝电梯口走,途中被一女人狠狠撞了一下,我听到“叮”的一声坠地的声音,再看看自己的手指,那枚戒指竟然不见了。   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下身开始寻找,心情异常郁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丢弃它。   蹲着找的时候一个身影笃定地从我旁边经过,一种闲而懒散的声音响起,“Salina——”   前面的女子听到后面追过来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停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转过身,一脸似愠怒似撒娇地等待。   “走这么快干什么。”男子轻笑了一声,大步走到女友身边,热气吹拂着耳旁,“怎么了,竟这么生气?”   “还问我怎么了。”女人撅起嘴,生气地说着,“你给Anny买了项链对不对?她跑到我跟前炫耀来了!”   “项链?”男子失笑,“就这么点小事?”   “哼。”女子撒娇着靠在眼前男人的肩膀上。   “这样吧。把手伸出来。”男人握着女人细腕,将一枚戒指戴在女人的手上。   “啊——骐伟——”女人惊叫,兴奋的笑脸布满红晕,忽而狠狠地给了眼前的男人一个深吻。   我不动声色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神从那枚戒指上移开,平静地朝电梯门走去。   电梯门刚要关上,就被一只棱骨分明的手拉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赫然是停车场里的那两个人。看来哄回了女伴,继续进行晚餐么?   我双手抱臂,低着头看着电梯的门侧,忽略旁边的你侬我侬,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   三十四层,叮的一声,我率先走出电梯,朝饭店里面走去,在预定好的桌子旁果然看到一脸不悦的林萧晓。   “抱歉,迟到了。”我歉意地朝她点点头。   她无奈地叹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又有阴魂不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咦,这不是林大小姐么?”   方骐伟扬了扬嘴角,手里抱着女友的细腰,略有深意地看着林萧晓,然后眼光转到我这边,上下打量着。   “据我所知,林小姐和张皓应该有婚约了吧?难得林小姐这么大量不再计较张皓当年的那事,那如今这位又怎么说?”方骐伟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听说叫郭少帅是吧。能被林小姐另眼相看的人还真是不多。”   我有礼貌地朝方骐伟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林小姐看重的是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我很荣幸。”   “骐伟,你不是追求过林小姐的么?”身旁的salina想到什么呼哧笑了一声,“那时候还真是让我们大跌眼镜。”   方骐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忽又调笑自嘲道,“是啊,那时候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如此想起来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以林小姐这么独特的小龙女性格,真要为张皓鼓鼓掌了。哈。”   “小龙女?”Salina也嗤笑起来。   林萧晓不为所动,只是略微深沉的看了我一眼,眼神移到Salina手上的戒指,眉头皱了一皱,忽又舒展开来,嘴角撇撇,“方先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小姐手上戴着的戒指是我这位朋友的。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Salina闻言一愣,看向方骐伟。   “嗯?是吗?”方骐伟略为所思,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笑,“真不凑巧啊。这戒指在停车场滚到了我脚边,所以我就捡了起来,恰巧Salina又生着气,只能借花献佛了。”   “什么?”Salina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狠狠地把戒指拿下,丢在桌子上,“方骐伟你这个混蛋。”红着脸转身就走了。   方骐伟啧啧了两声,目送着Salina的离去,并没有追。反而颇有些好奇地拿起戒指看起来,又定定地看着我,“额,这是枚女式戒指吧?郭先生是吧?你确定是你的?”   我略微别过头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里面有F&L的刻字。”   “真的啊。”方骐伟眯着眼看着,自然而然地说,“手。”   我愣了愣,伸出手去。   他比对着手指,发现只有小指才能套的进去,就有些粗暴地给我戴上,说着似乎是道歉实则嘲讽的话,“不好意思啊郭先生,我以为这个戒指是哪个女人落在停车场的,所以就拿来应急了。没有想到是郭先生你的——你有这么特殊的爱好果然特别。话说回来,林小姐周围的人都很特别。”   他的手指宽大而骨节分明,有些微凉,我略为有些不适应,和他一脸戏谑的表情对上,竟一时间有些恍然——这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接触这个人。   他看着我的眼睛,有些疑惑和怔愣,说,“郭先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   我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朝他微笑,说,“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方先生。果然是英姿飒爽的青年才俊。”   他的目光缓和下来,说,“你挺有眼光的嘛。”不过这厚脸皮倒是和梦里的如出一辙。   “觉得你挺顺眼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见如故’。怎么样?小龙女那边有什么好?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要不要到方氏来做?”   我刚张嘴,林萧晓就冷笑着答道,“哟,方少爷,竟然就在我面前挖我的人,你真好大的胆子。”   方骐伟扬起嘴角,一脸吊儿郎当和满不在乎,他笑着说,“选择权在郭先生手上。”说着,竟也装模作样的递过来一张名片,朝我摆摆手说,“随时Call我。方氏任何时候向你敞开大门。”说着,留下一缕神秘莫测的微笑便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想从我入手吗?我虽然只是分公司的一个职员,却和你的家族走的很近。想必他也非常好奇其中的原因吧。”   “你觉得仅仅是这个原因吗?”林萧晓绷着一张脸,虽然经历了一些事,她对方骐伟这个人不抱有仇恨,但还是没法有好感且相看两厌,“我倒觉得他为你戴上戒指这个动作非常微妙。”   我斜斜瞥了她一眼,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这调子没法改了,“他只是对我戴女式戒指感到好奇。”看了一眼戒指,我突然间下定了决心,“是该扔了。”   “随你。”林萧晓招来侍从,开始点菜,“你看上去油嘴滑舌满不正经的,没想到内心竟然执着纠结成这样。果然人不可貌相么。”   我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餐宴,和林萧晓谈了其它工作生活的事,直到起身告辞,约定了改天去她家看看他哥和张皓——虽然他们曾经对我和林萧晓的往来带有怀疑和不置信,但经过了近半年的接触,也意外顺利地成为了朋友。      一星期后后。当我从华云总部出来的时候终是松了口气,看看大厦外高悬的太阳,终于放下心来。这个投资案弄的我身心俱疲,恨不得好好睡他一个天昏地暗,但我知道今晚肯定逃不了庆功酒宴的应酬。   果然。   “少帅啊,我很少看到你这种既会讲话又脚踏实地的年轻人啊。”对方的负责经理拍拍我的肩膀,“不是华而不实的人。很有意思。对了,今晚我们定个位子庆功,你一定要赏光啊。”   “当然,”我拼命在疲惫的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我一定去。到时候和李经理一起喝个几杯。”   “嗯。”对方满意地点头,朝我挥挥手,走回大厦。   我走出了一段路,肩膀终是垮了下来。回到酒店洗了个澡,便躺在床上一觉不醒。   醒来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左右,窗帘外的天空红彤,夜色慢慢降临,路边的灯光开始逐渐闪烁,暗示着夜生活的即将到来。   从半年多前开始我就不太过夜生活,也不太去酒吧了。每天晚上一来临,就会变得害怕,总是半夜跑到杨辰或者林萧晓那里去,也不管是不是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只是害怕一个人待着,又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境。   我在夜色中遮住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这样子可不行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明明已经渐渐地放下和释怀了。却为什么这几天又渐渐唤起那些感觉?是因为再一次见到那个让我溃不成军让我无容以对的人吗?   甩了甩头将一切抛开。算了,不管这次能不能升职,回去后马上娶Jenny。我的眼神黝黑,起身穿着。今夜庆功宴后,找个理由回去吧,离开台湾。后续合约的那些细枝末节,交给助手Samon绰绰有余了。      蓝夜在最繁华的街道的深处,我看着闪亮的招牌脸色古怪。这个酒吧我并不陌生,在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内心祈祷着这家酒吧也许只是音同而已,绝对绝对不要是那个人的店啊。   时间还算早,酒吧里的人并不多,环视了一下并没有见到任何眼熟的人,这才放下心来。询问了侍从找到了预订的包房,对方公司里的人已经来了。寒暄着握手微笑,点了酒,先是庆祝了一下将来的合作,互相友好而礼貌地敬酒,几杯酒下肚,就渐渐放开了胆。李经理着酒吧经理叫了几个女孩子,一起唱歌划拳,其余人或看着或起哄,气氛也算是热闹非常。   我喝了口酒,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左右了。跟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要出去,然后起身离开喧哗而吵闹的包房。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又朝大堂扫了一眼,意外地看到了某个人,脚像定住一般无法移动,怔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梦中他已死了。被卓然杀死了。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脑袋,血从弹孔中蜿蜒滴落,他的眉头,他的伤疤,他的秘密和帮助。那一幕深刻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想我这一辈子都逃不开这个梦魇般的情景。让我崩溃和绝望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他好好的坐在那里,喝着酒,目光注视着某间包房,似乎在监视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Vip包房,听说只给贵宾和老板使用的房间。这时,那间包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侍从,端着几瓶空瓶子,从门开门关的间隙中,我看到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温文尔雅的人,谈笑如风,嘴角扬起的是如同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我的全身僵硬。   转过身,惊慌中并没有进包房,而是找到了酒吧的后巷,手指有些颤抖地靠在后门上拿出烟来抽,心跳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梦中我变成了一个女人。遭受了□。被信赖而相信着的这个人。这个人对林氏心怀着无比的仇恨。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在梦醒之后我却发现越来越难弄懂。狠绝中的心软,复仇中的情谊,我说他不够狠,终究是有点自我安慰的味道,毕竟在实施整个计划中,他可是步步为营。烦乱的思绪被一阵阵声音打断,我看向黑暗巷子的深处,发现那边有细微而尖锐的叫喊声。      “靠,你们想干嘛,这是我老哥的地盘!我只要叫一声,就会有人来帮我!”   “你叫啊,让你老哥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我保准他听完了后,不仅不会阻止我们打你,还会跟着我们一起揍你!”   “你——”   “你什么!早知道有今天,你就不该欠那么多钱,还玩女人玩到我们老大头上来。你知道我们老大是黑道上混的,就算是你哥,也要给我们几分薄面!”   没有回答的声音。带头的人哼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其余几人皆上前,开始对那个人影拳打脚踢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人我也曾经在酒吧见过一面。我苦笑,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明天就要走了,为什么不去惹是非,是非总是找上门来?   ——难道和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虽然心里非常不情愿,但我还是走了过去,叱喝了一声。   对方有四五个人,听到我的叫声停了下来,为首的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疑惑而轻蔑地说,“你谁啊你?”   我从皮夹里掏出一叠现金,淡淡地说,“他还是小孩子。不过十七八岁。闹到警局你们罪加一等。这些钱你们先拿着,余下的问他哥要。女人的事估计这小子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也许有些误会。”   “是啊是啊——”那个声音极其委屈的嗫嗫着,“我真的没有碰,只是调调情而已。你问那个女人就知道了。”   为首的人上前,拿过我手中的钱数了数,然后笑了笑,“算你小子走运。”然后一挥手,几个人跟着走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阴影中狼狈的金发孩子。果然是有其哥必有其弟,那个花心大萝卜教出这样的弟弟一点都不奇怪。   也没有上去看他的伤势,我并不想和他们再沾染进一步关系。于是置身后“喂喂”的声音于不顾,转身打开门,走进了酒吧。      凌晨一点。和公司里的人一同走的时候,我被拦了下来。侍从指着门外的黑色别克,说老板想见我。   我明确地拒绝,却被两个高大的保安架着进了车子。眼见没有办法了,只能无奈出声让公司里的人不要担心,然后一头钻进车子。   车停在了不远处的酒店。跟着保安乘电梯到了最高层,用门卡打开了房间,示意我走进去。   我踱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心里已经万分后悔多管闲事,果然在豪华的房间里见到了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那些人。   方骐伟刚刚沐浴好,穿着宽大的浴袍坐在沙发上喝酒,旁边一个女人缠绕在他身边,碍于其余几人未作出过份挑逗。卓然双手抱臂看着窗外的夜色,听到声响回头看了我一眼。可怜的方俊鼻青脸肿,站在角落里细细抽泣着,看来这次被他哥教训的厉害。   方骐伟并不惊讶看到我,反而兴趣盎然地盯着我看,缓缓开口道,“真稀奇。竟然是郭先生救了我弟弟。我在这里多谢了。”点头示意身后卓然。   卓然从桌子上拿了一张支票,慢慢地走到我面前,那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让我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   “这是给你的。”卓然笑得温文无害。   我看着支票上的金额,抿紧了嘴,以前的郭少帅说不定会马上收下理所当然的报酬补偿,但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的不是钱。”我缓缓说。   卓然和方骐伟显然是愣了一下。   方骐伟的脸色显然冷了起来,“那你要什么?”他语气不善,“你是故意救我弟弟的是吗?你要什么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跟我讨价还价的人!”   “我要你一个承诺。”我看着的不是方骐伟而是卓然,“我知道你也很疼这个弟弟。我希望你以后不管会做什么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卓然背对着方骐伟,神色渐渐从和煦变成冷冽锐利,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方骐伟显然是愣了一下,他皱着眉头,说,“就这么多?”   我点点头。   方骐伟皱着眉,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出去。我有事想和郭少帅单独谈谈。”   卓然一直盯着我,听到方骐伟的声音,犹豫地起步,但我从他毫不移开的眼神中看出,今后的日子,他还会来找我。   ——也许所谓的命运就是如此,就算你如何想要从中挣脱,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金俊看了我一眼,抹抹眼泪跟着卓然走出去,那个沙发上的女人也不甘不愿地离开了房间。   沉默像无声的默片,横亘在我和方骐伟之间。   他显得有些沉静和疑惑,手撑着额头看我,半晌都没有声音。   “已经不早了。方少爷。”我说,“我能不能先走,等下午我就要离开台湾了。”   “离开?”他有些吃惊,“你不是过来台湾帮林萧晓的吗?”   “不是。”我说,“我的女朋友在内地,工作也很顺利,还没有想过要留在台湾——不,绝对不会留在这里。我对方氏和林氏之间的事并不是很有兴趣,所以方少爷大可不必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他嗤笑一声,起身走到我面前,我不再是那个林萧晓,目光几乎能与他持平。   他伸出手,却又奇怪为什么伸出手,伸出手是为了什么,最后有些疑惑地放下,看着我。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异样,咳了一声,也不等待他回答,便自己转身去拉门。   “等等。”他竟伸手拉我,我惊讶地回头,他不自然的皱眉,一双黝黑深邃的目光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半晌,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摇头。   “但是,我觉得我们好像见过。”方骐伟认真打量我,“是在什么时候呢?”   眼光移到我的手上,他再一次捧起我的手,看到那枚不合时宜的让人发笑的戒指,瞳中积聚着越来越黑的不明情绪。   我有点心慌,却又强自镇定,我挣脱他的手,将戒指摘了下来,这未必不是好的机会物归原主。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戒指会同我一起从梦中挣脱存在,是我那刻的执念和痛苦太过强大吗,而承载着那时心情的物品也挣脱了空间的束缚而伴随身边?   ——而这个戒指,就是那些事情曾经存在过的铁证,是我想赖也赖不掉的梦魇。如果没有这个戒指,也许我早就能笑谈风声,真的把梦将梦看待。   方骐伟看到我将戒指摘下来,递给了他,感到很吃惊。   “给你。”我说。   方骐伟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也不说话,只是摇头拒绝。   他脸色古怪地看着我,然后缓慢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这枚戒指是属于你的很重要的东西。酒店里的嘲弄你也别介意,其实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你戴这个女式戒指显的奇怪。”   我苦笑一声,走到桌旁,将戒指扔在了垃圾桶里。   “我不要了。”我低声说,“早就该扔的东西。”   “是很重要的人送你的?”方琪伟抱臂看着我动作,神色难测,“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你扔掉那个戒指觉得不太开心。”   我低低笑起来。   “我可以走了吗?”我冷淡地说。   方骐伟点了点头。   “不过在你走之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能不能拥抱你一下?”方骐伟刚说完这句话,似也对自己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看着他那孩子气般胡乱懊恼抓头的动作,我笑了笑,走过去,轻轻靠上去。就当是最后一个留念吧。   他的怀抱很温暖。也许只是梦中的错觉的延续。   他先是试探性的抱抱,然后慢慢缩紧手臂,口中还有点僵硬的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想抱一个男人。难道是最近欲求不满到这种程度了?……”一边低不可闻地自责着一边靠过来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觉得满身都是安心的气息,也渐渐闭上眼享受这一刻最后的离别。   “明明才见过几次啊。说话也就这么两次……”他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嘴唇的触感。   时间那么漫长又那么短,就在我觉得实在尴尬想推开他了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睫毛颤颤,心满意足地又说了一句让我脸红到吐血的话,“你身上很好闻,我能吻你吗?”   这个靠直觉行动的野兽,果然是下半身动物。还男女不忌了。   翻个白眼刚想拒绝,他没给我这个机会,就睁开眼睛亟不可待地胡乱吻了上来,我被他搞得非常狼狈,一手推着他的脸一边拒绝,“方骐伟!”   他似突然梦醒了一般,双手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直直而怔愣地看着远离他的我。   我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开门就走,只留他孑然而立的身影,在落地窗明亮的月光之下,分外落寂和孤单。      我想每个人都是命运齿轮中一个小小的零件。无论在分岔路口做过多少截然不同的选择,有时候该遇到的还是会遇到,命中有时终须有,是逃避不开的事实。我们能做的,只是改变我们的态度、看法和行为。   就像我并不意外地看到机场那里穿着黑色制服一脸凶神恶煞的保镖一样,我知道那些是卓然的人,他从不允许他计划中的任何变数,一点点都不可以,所以我想离开台湾,逃离这是是非非,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接下来的波涛汹涌和百变莫测的事态,即使还没发生我也能预见到。但正像一开始说的那样,掌握了先机,这次绝不会像梦中那样狼狈和痛苦。还没发生的事就让它永远不要发生,如果我更坚信自己一点,这一次,一定能改变些什么。      落地窗外的飞机呼啸起飞,大厅里的播放声连绵不绝。我坐上汽车,最后看了那天空一眼。无暇的,广袤的,蔚蓝的。待将来一切结束后,一定要更自由地更坦白地,面对自己。我想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就像那枚戒指,时刻提醒的,就是真实的自己和心灵的选择。无论男女。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