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女驯虎  作者:董妮   大大的恭喜   恭喜,恭喜,穿新衣,戴新帽!   不是过新年喔,是恭喜“蔷薇情话”满五百号了!   大家一起来放鞭炮庆祝吧!   想起来真是……妮子记忆跌入过往的时空──。   八十三年第一次接触蔷薇的作品,今年八十八年,扳了扳手指头,哇,六年了耶!   在这两千多个日子里,它几乎伴我度过了每一个晨昏。前半段是真的为它着迷到晨昏不分;后半段,则是……鸣!害人家忙到晨昏颠倒了。   从蔷薇 161号开始,加入这个大家庭,很快她,也三年了。这期间,很忙、很累,也很充实、很快乐!   从不后悔跳入这片情海中。悠游其间,虚构故事,也品味故事,随着每一篇不同故事的开始与结束,彷佛也体验了另一番相异的人生。   在来来去去的过往中,多彩多姿的故事情节丰富了平凡无趣的生活。心情跟着剧情的高低起伏,在波浪间翻涌,乍喜还嗔,尝遍世间百味。   然后,每一种味道又化成了不同的故事,印成铅本,吸引更多更多的多情人儿投入其中。   六年来,五百朵蔷薇想必满足了许许多多人的梦想,在这片盛开的花园中,我们一同嬉戏,畅游到天明。   今后,蔷薇花园的大门也将一直一直地开启下去,并且由“果树出版社”推出新品种,更娇艳的美丽蔷薇,陪所有多情人儿度过每一个浪漫有情的日夜。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开香槟庆祝──新的“果树”,更推陈出新的“蔷薇情话”迈向五百号!   楔子   俗谚云:“上有李姓皇族,下有东方世家。”   “东方世家”乃京城第一大世家,历年来经营南北货的买卖,在当时商业繁华的景况中,其赚取的利益,可谓是富可敌国;但是最让东方老爷感到骄傲的并非是权势利益,而是他的膝下四子,这四个儿子个个出类拔萃,乃人中之龙,当时的民众甚至给了东方家四位少爷独特的称号。   尊龙──东方炜,他的个性沈稳、内敛,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领袖气息。   狂虎──东方妮,性子暴烈、冲动,在狂躁之余,即添了一分霸气。   傲鹰──东方乔,人如其号,相当孤傲,行事漠然,有鹰隼般的锐利冷静。   侠豹──东方宇,举止优雅,言语间却不乏轻佻,让人难以掌握其真伪。   这四个封号,让东方老爷笑得合不拢嘴,百姓们对东方世家推崇备至,却也为四位东方公子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事能难倒东方家四位公子?   那就是“成亲”!对一般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但是对四位公子而言,这简直要比杀头更令他们难受。这些年来,东方老爷可说是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四兄弟娶妻生子,父子五人之间的斗法始终不曾间断过,不过老爷子虽然精明,但四位公子亦不是省油的灯,总是能在最后一刻躲掉相亲,每每都将东方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话说某日,东方老爷气愤非常地对着仆人喝道:“来人!把那四个不孝子全给我带过来!”   不一会儿,排行第二的东方妮人已出现在大厅门口,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东方老爷面前,以嘹亮的嗓门问道:“老头!有什么好事?”   东方老爷尚未回话,只见老大东方炜缓步走进,开口道:“二弟,爹今日找我们必定是有要事,你这么抢话教爹怎么回答?先坐下来,等三弟、四弟到齐了,再听爹说个分明。”   话甫说完,他眼角一瞥,便看见老三东方乔手一挥,袍子一扬,已悄然入座。   东方妮见状,立即走向东方乔,亲热地揽上他的肩头道:“三弟,你这二十几年来,老是这张冰块脸,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失控的时候。”   “你放心,我再怎么失控,也不及二哥暴怒时的万分之一。”东方乔淡淡开口,俊逸的脸上是一抹温文尔雅的笑。   言谈间,若四东方宇已经手摇折扇,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走了进来。“我说爹,到底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瞧您眉头皱得跟什么似的,放轻松、放经松……”   东方老爷哼的一声,跟着大声道:“阿福!把张家送来的红蛋分给他们四个人!”   四兄弟每人手里拿着红蛋,面面相觑,心知大事不妙了。这已经是这个月来老爹第三次叫他们来拿红蛋。想必又要将他们早已成年却尚未娶亲,让他无法抱孙子的事再叨念一遍了。   眼看东方老爷就要开口骂人了,东方字抢先一步开口道:“老爹,您别生气,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就让我来代劳吧!”   东力宇转过身来,面对其它三位兄长,摆出老爷的威严喝道:“你们三个不孝子,也不想想爹都已经快五十岁了,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瞧见,更别提孙子在哪了!”   东方宇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方老爹敲了一记响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你也是不孝子之一,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跟着他将手指向东方炜道:“你、你、你──最不应该的就是你!身为长子,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至今仍未娶妻,怎么为弟弟们做个好榜样?”   东方老爷说着说着,眼角瞄到其它人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更生气了,跟着开口继续骂道:“你们几个也别幸灾乐祸,你们兄弟只不过各差一岁而已,总之,你们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四人一听完父亲的话,皆欲辩解,不料东方老爷又立刻接了下去。   “什么都别说了!我今天去了城西王尚书那里,他的千金我很中意,我明早会去定下这门亲事,今晚之前,你们四个不管谁都好,推一个出来和王家的千金完婚。”话一说完,东方老爷气呼呼地拂袖离去。   四兄弟对望一眼,心里各自有了打算。      东方妮在房里急匆匆地收拾包袱。   他敢用十根脚趾来打赌,其它三位兄弟也同样打着跷家逃婚的主意。他怎么可以跑输人?溜最后的,只怕一层皮要给老头儿剥下来做披风了。   而且别指望兄弟们会义伸援手,说不定他们还会往私底下放鞭炮庆祝,倒霉的人不是自己呢!   “一群大小狐狸!”轻啐一口,他背起惯用的兵器──九环刀。至于要逃到哪里,还真是没点儿方向。   毕竟逃家避祸只是一时,终非良久之计,过个一年半载的,还是得回家一趟,而老头儿逼婚的念头是死地不可能打消的。   “难道要这么永远‘你逼我跑’地玩下去?”他跳脚吼了声,九环刀亟亟地落下,插进地板,入石三分。“那多秽气啊?”   除了娶妻之外,真没其它办法改变老头儿的想法?   他懊恼地在房里踱了两圈。“有了!”灵光一闪,他快步走近书案取下一本古那是本专门介绍古物珍玩的宝书,他翻到其中记载传奇珍宝的篇章:“寻梦枕”,触手冰凉,非石非玉,传闻是女蜗补天遗留下来约五彩石制成,拥有令人美梦成真的魔力。   距离最近的出土日期是一百二十年前,传闻有樵翁曾见识其物于西夷圣山中的银月国。   “就是这个。”他两指交插一弹。“只要我能找出‘寻梦枕’,让老头儿睡上两夜,待他美梦成真了,还有那种闲功夫来逼我娶老婆吗?”   他兴奋地拔起插入地板的九环刀,留下早已写好的纸条,一溜烟地窜出了东方府。   他太开心了,因此警觉性相对地降低,没发觉始终隐在其后、一抹有双野性晶眸的黑影,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他,直朝西方而去。      翌日清晨,东方老爷喝着清粥,吃着昨日张家送来的红蛋,心中得意洋洋地想着:“昨日那一招可说是‘破釜沉舟’之计啊!这四个儿子虽然个个古怪,但经昨晚这么一遍,总会推出一个人来完婚吧,嘿嘿,这下子总算快有孙子可以抱了!”   正当东方老爷沉醉在抱孙子的美梦中时,家丁阿福面色苍白地冲了进来,慌乱地开口道:“老爷不好了!四位少爷全都留书出走了!”   霎时,一阵睛天霹雳,打碎了东方老爷的美梦,也震落了他手中的红蛋。那红蛋在地上“咚!咚!咚!”滚了三圈之后,停在阿福的脚边,彷佛正冷冷地嘲笑着东方老爷的天真……   第一章   有人在跟踪他!   东方妮颀长的凤眼眯成一条直线,如火如炬的目光激射向身后三尺处,一条蓝色的身影条忽闪过。   “啧!身手不错嘛!”快得连他都看不清楚。会是谁呢?老头儿派来押他回去成婚的手下?“不可能,大哥年纪比我大,要押也是押他,哪轮得到我?”   可这家伙跟踪他三天了,就没见“他”放个冷箭、下毒、暗算什么的?真不晓得跟踪他做啥儿?莫非又是个疯狂仰慕者?   东方妮摸摸自己光滑如玉的脸蛋,他一直很有自信,自己这张脸就算不是天下第一英俊,也绝对排得进前三名。   记住,是“英俊”喔!打死他都不承认自己的长相跟“美”字扯得上任何一丁点儿关系;男人长得“漂亮”是耻辱,但“英俊”、“帅气”就是光荣啦!   大摇大摆走进“状元楼”,一如前两日,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大大地充实了他的自信心。东方妮发现好几个姑娘偷偷地在瞧他,那一副副痴迷颠倒的表情更促使他挺直了背脊,唇角弯起惑人的弧度,脑袋微向左倾四十五分,这是他最好看的角度。果然,咚咚咚,又百三个姑娘被他迷得摔下了板凳。   “呵呵呵……”这游戏他是百玩不厌。   正当他得意地跨步走向二楼时,一只纤纤素手打斜横里伸出,扯住他的衣摆。   “老爷!”   东方妮咧开的大嘴迅速抿成一条直线。哪个没眼光的瞎子叫他“老爷”?他今年不过二十有六,什么地方老啦?   小手的主人是个十来岁、身着白衣素服的小姑娘,此时她正满脸感恩地跪倒在他脚下。   “绣姑见过老爷,多谢救命大恩,绣姑决定一辈子为奴为婢,服侍老爷。”   东方妮单手执起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我没见过你,你认错人了。”   “老爷!”绣姑豁身前扑,双手抱住他的大腿。“是我啊!您再想想。刚才绣姑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您好心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我,让绣姑的爹爹免于曝尸荒野,绣姑怎会认错自己的大恩人?”   东方妮飞扬的剑眉往中间推挤,蹙成两座高峰。“我不知道买你的人是谁?但绝对不是我,你不要随便赖人。”说完,他起脚粗鲁地踢开了她的纠缠。戏耍姑娘,见她们为他神魂颠倒,是项顶好玩的游戏,但他可不爱与人牵扯太近,麻烦!   绣姑不死心地又拉住了他的手。“您是东方老爷吧?”   东方妮翻个白眼。“老爷在家里,我是少爷!”   “东方妮,东方二少。”   本来要甩开她的大掌倏然僵直了下来,东方妮惊问:“你怎么知道?”   “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会连自家恩人的事都不晓得。”   好象很有道理喔!但……“不对啊!我根本不认识你、没见过你、更没买下你,你怎会知道我的来历?”虽然他从不对女性动粗,但对象是个如此可疑的危险人物就另当别论了。   长臂一伸,将她拎上了二楼,正待押回自个儿房间拷问,又一个佣懒的嗔嗓喊住了他的脚步。   “老爷,请您稍候一会儿。”这回来的是名娇柔多姿、艳丽无双的大美女。   “你又是谁?”   “妾身云娘见过老爷。”   “我不认识你,别来烦我。”东方妮口气相当差。一个绣姑已经搞不定了,再多个云娘,想累死他啊?   云娘缩了缩脖子,没料到东方妮的性子是这般火爆。   “昨晚是妾身点红灯笼的日子,老爷您花了一千两银子为妾身赎身,救妾身脱离风尘,如今妾身已是老爷的人了,为妻为妾但凭老爷作主。”   东方妮张大了嘴。“我买了你?”   云娘羞怯地点头。   “我是谁?”   “东方妮,东方二少。”   太好了,有意思!他不过逃家三日,就有人暗地里花了二十两银子帮他买了名奴婢、一千两买一个侍妾;下一个又会是什么?   “你过来。”东方妮对云娘勾勾手指。“咱们得好好谈谈。”他一手拎住绣姑,另一手扛起云娘,没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火大的步子迈向“天字一号房”。   房门口,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名三岁多的小孩童见着他,“叭”地一声跪了下“梁氏见过老爷。”   “你别说,让我猜猜。”东方妮非常用力地喘了口气。“我花了多少银子买你?”   “呃……一百两。”   “你打哪儿来的?我为什么会买下你?”这问题乍听之下完全不合章理,可东方妮就是这么问。他确信,有某个混帐正躲在暗处里恶整他。   “我是城东的梁寡妇,自先夫去世后,我就开了家小酒馆以卖酒为生,前天几名恶霸在酒馆里喝酒不付帐,还砸了我的酒馆,抓走小儿,是老爷您救了我们孤儿寡母,您还说我们可以跟着您、服侍您,只要工作做得好,您愿意出钱供小儿柱子上学堂,我想了想……读书总比卖酒好,所以……”   “你就来找我了。”很好、很好!东方妮悄悄咬紧了牙根,现在他有了一个奴婢、一名侍妾、一个寡妇,外带一名三岁小儿,太棒了!这个恶整他的人果然有一套,晓得他最讨厌麻烦,便给他找来成堆垒塔的麻烦事儿准备烦死他。   可恶!要让那混帐如了愿,他这“狂虎”的封号就自动改成“病猫”啦!      “也就是说,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哥儿,自称是我儿子,奉了我的命令花钱买下了你们,并且交代你们来找我,让我来安排你们日后的去处?”东方妮握紧双拳,面向窗台,直挺挺地站着。   “是……是的!”说也奇怪,东方妮并未对他们疾言厉色,可绣姑、云娘、梁寡妇和柱子就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事实上,东方妮那张平时看起来俊美如仙的容颜,一旦结上了冰霜,其恐怖程度足可媲美地狱图上的无情阎君。“那个小哥儿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何特征?”   “这……”三个女人相视片刻后,云娘颤巍巍开口。“大概……到老爷肩膀那般高,白净脸蛋,没有老爷好看,可……一双黑眼睛又图文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身穿蓝色长衫、脚踏黑色皂靴,满头长发绑成一束,垂在脑后……”   “他腰间还围了一块白虎皮。”梁寡妇补充了一句。   “白虎皮?”东方妮回过头来,心头有谱了。   三个女人同时一颔首。   “他束发的饰品也很特别,是一块血红色的石头。”绣姑又想起了一点。   东方妮嘴角勾起一抹冷沈的笑意,他已猜出那恶整他的混蛋是谁了!   负着双手走到几案边,磨墨写了封信,又自怀里掏出六张百两银票,绣姑、云娘、梁寡妇,每人各发两百两。   “这些银子给你们,要做个小生意或者买块地自耕自食都足够了。如果你们还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拿着这封信上京城找‘东方世家’,把信交给东方老爷,他会为你们安排出路。好啦,你们可以走了。”   “老爷您别赶我们走!”绣姑抢先跪了下来。“绣姑什么事都会做,我会好好服侍您的,请让我留下来。”   云娘和梁寡妇彼此对看了一眼,也跟着跪在他跟前,东方妮的脾气或许不大好,发起怒来怪可怕的;但他长相英俊、出手大方、言谈举止又不失正派,她们一致认为跟着他就是一条好出路了。   “我要上西夷去打仗,你们跟着我做什么?去让人家砍?还是去当军妓?”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聪明的就快点儿走,别自找死路。”   三张花颜同时变色。“可是老爷……”   “少废话!”把银两和书信塞进她们怀里,东方妮大手一张,粗鲁地将四个人轰出房间。他忙得紧、烦得很,才没空陪她们玩报恩游戏。   含怒的脚步重新踱回窗台边,一条蓝色的身影又自他眼皮子底下掠过,跑得倒挺快的!   东方妮漆黑的瞳眸爆射两道火光。“虎儿,你给我出来!”冷冽的声音明明不高,却悠悠荡荡地飘出了老远,方圆百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寒意。   话落,一条蓝色的身影飞鹄般跃进了窗户,扑向东方妮胸怀。   “好久不见,老爹!”飞扬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尊崇与喜悦。   “你这个混蛋,谁是你爹?”东方妮一掌拍击在窗台上,整座窗户都给他震碎了。   “当然是你啊!老爹。”虎儿笑咪咪望着他,她可没忘记自个儿小时习字,第一个学为的就是这个“爹”字,因为东方妮说,这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不是皇上,也不是神仙,而是“爹”。   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了,她打小便敬他、爱他,不喊他“爹”要喊啥儿?   后来大一些,明白“爹”字还有别的用意,是亲属上的尊称。他们非亲非故,不能喊他“爹”,可她也只懂得用这个字来表达心目中对他深沉似海的仰慕。故三不五时、或想撒娇、或有事相求之际,“爹”字总是不自觉地溜口而出。   “我今年不过二十六,你已经十六了,我十岁就能生下你这个兔崽子吗?”他怒吼,整座楼都晃荡了起来。   “冷静啊!老爹,别忘了你功力深厚,万一将这座楼给吼垮了,今晚咱们爷儿俩可得睡破庙了。”这记录不是没有的,且辉煌得紧。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他卯足了劲,扯开喉咙发泄心中的怒火。   轰隆、轰隆!楼阁摇晃得更加剧烈,东方妮再想捂住嘴巴,已是不及。   乒乒乓乓,店家、小二等一行人铁青着脸撞开了“天字一号房”的门。   东方妮两颗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直恨不能一刀劈了虎儿这个扫把星。   “客倌,小的一家十余口就靠这家店过活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店家把膝盖一弯,跪在他面前响头磕个不停。   东方妮抿着唇、握紧拳,凶狠的目光杀向虎儿。   而虎儿则是一脸的无辜样。这结局也算是她的错吗?她什么都没做啊!   “求大爷高抬贵手!”现下连小二们都矮了半截。   这些家伙,全当他是瘟神了嘛!东方妮就算有心解释,话儿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愤怒地哼了声,冒火的步伐踱出了“状元楼”。   虎儿跟在他身后,瞧见被他踩过的地方,就像铁块遇见了烈火,熔出一个个大小均匀的脚印子,她深深地咋舌,几年不见,他的功夫又更精进一层了。   不过火气也同样进步良多。唉!虎儿无奈地喟叹一声,出声安慰他。“老爹,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就别再生气了,气坏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   东方妮伸手揪住她的衣领。“不准再叫我‘爹’,不准,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老爹!”虎儿一双小脚在半空中踢踢踏踏的,嘴巴一张,依然是一声“老爹”出口。   “还说!”东方妮张嘴喷了她一道烈火。“我到底倒了什么邪楣,居然会遇上你这个混蛋?可恶!”气不过,长臂一抖,运劲将她丢了出去。   虎儿扭腰,翻了个身,瞬间,又跃回到他身侧。“谁教你小时候不读书呢!”   “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四书、五经任考不倒……”他吼到一半,猛地摇了摇头。“该死,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对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闭嘴啦!”东方妮自知脾气不好,但完全失控的记录却是少之又少,几次发狂都与虎儿脱不了干系,可以确信,她真是上天降下来折磨他的扫把星。“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师父呢?”   “老……不对,东方,你有没有听过‘路不拾遗’这句话?”她转话题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听过又如何?”他特意加快脚步想要甩掉她。   无奈虎儿的轻功也不差,硬是跟得他紧紧的。   “这句话就是告诉我们,不要随便捡拾掉在路边的东西,因为捡了就得负责,而有些责任是你逃避不了,非得背负一辈子的。”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虎儿一脸赧笑地搔搔头。“那……你捡了我嘛,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让你背负一辈子喽!”   “谁要背负你一辈子啊!”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窒息而亡。“捡了你是我这一生中做过最最最后悔的一件事……”   “可你还是捡了啊!”   东方妮的胸膛愤怒地剧烈起伏着,他会被这家伙气死、一定会!为什么十三年前他会这么蠢?明明是场避得掉的祸事啊!他却……   唉!总而言之,那是一场非常非常恐怖的噩梦,哪怕时隔十多年,他再次回想,依然忍不住背脊滴溜溜的寒意。      十三年前……   长白山脚下,一间简陋的草卢前,天机老人正一脸兴味地察看着他的宝贝徒儿东方妮带回来的猎物。   “这张白虎皮大概能值个几十两银子,至于其它两件……东方啊!这是什么?”天机老人翻开那被虎皮包裹着,一团黑黑和一团白白的东西,打猎能打到这玩意儿,了不起!   “师父,你痴呆啦?”东方妮没好气地拾起那两件东西。“这团白白的是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老虎,至于黑黑的……看样子像个小娃娃。”   “我知道!”他的眼睛又没瞎,岂会瞧不出这两样“东西”的原貌?“为师想了解的是,你是在哪儿捡到他们的?”嗟,小老虎和小娃娃又不是垃圾,满地都有。尤其这三、四岁的娃儿,本应是父母抱在怀里呵疼的年纪,怎会无端端出现在山林野地里?还让东方妮捡着!   “我追一只雪狐追到了一处虎穴,发现一只死老虎,本想剥了它的皮就走,谁知这个小娃娃和这只小老虎一直紧抓住虎皮不放,我只好把他们一起带回来了。”   “这娃儿怎会出现在虎穴里?”   “你问我、我问谁?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在虎穴里了,睡在那只死的母老虎身下,和这只小老虎,一个咬住母老虎一只奶子,也不晓得母老虎已经死了,还猛吸不放。”   “难道是母老虎养大的孩子?”天下万物、无奇不有,饶是天机老人年近百岁,此等怪事还是头一回听说。“你在虎穴里可有看到任何足以证明这孩子身世的对象?”   东方妮摇头,还把娃娃提起来晃了两下。“什么东西也没有,或许是被人丢弃在山林里,叫母老虎刁回去抚养的弃儿。”   “你小心点儿,可别把娃儿弄伤了。”天机老人伸手抢过娃娃。“真没办法,只好由我们收留他们了,你要不要给他们起个名字?”   “还要名字?”怎么这么麻烦:“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白吧!”   “东方!”天机老人瞪眼。“这只小老虎可以叫小白,这娃娃可是个女孩儿,你给她起名‘小黑’能听吗?”   “不然你起啊!”   “是你捡回来的耶!”   东方妮秀巧的眉头打了十七、八个结,他最恨麻烦了,偏偏麻烦老爱招惹他。   “那就叫‘虎儿’吧!在虎穴里捡到的孩儿。”   “你认真一点好不好?一个女孩子取名‘虎儿’,像什么话?”   东方妮粗着脖子回吼:“我家老头都能给我起名‘东方妮’,我为啥儿不能叫她‘虎儿’?”   天机老人闭了嘴,不忍再说。其实“东方妮”这名字纯粹是场误会。   当年,东方夫人生第二胎时,东方老爷与天机老人正在泰山游历。当他们得到消息赶回家门时,夫人已生产完毕,沉沉睡去了;丫鬟抱来初生儿给他们观看。   当场,两个男人惊为天人,初生的小宝宝美得恍若仙女下凡,东方老爷大为欣喜,也没细查,立刻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做,东方妮,并且誊入族谱,大肆昭告诸亲友,东方家继长公子之后,又诞生了一位小千金。   等到东方夫人一觉醒来,发觉儿子给他那胡涂老爹起了个可笑的名字,已为时太晚,改不回来了。   从此,“东方妮”三字就成了东方二少生命中最大的梦魇,他五岁前的每一场架都跟这个名字有关。及到后来,天机老人看不过去,收他为徒,带他隐居长白山,期望借着大自然的陶冶,改掉他那火爆、冲动的脾气。   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身子是越练越壮、武功日益增强,只有脾气……唉!不提也罢。   “随便你,你爱叫她‘虎儿’就叫吧!不过人是你捡回来的,你要负责照顾。”天机老人反手再度将娃娃塞进东方妮怀里,他要炼丹去了。   “我……为什么?”居然又把麻烦推给他,什么师父嘛!东方妮不满地破口大骂。昏睡中的虎儿给他吓醒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东方妮登时忘了呼吸,想不到娃儿的眼睛这么漂亮,清澄的姿态彷佛汇集了满天的星辰,给她盯着看,神魂儿也会飞上天。   “嘿,虎儿!”他情不自禁放柔了声调,伸手拍拍她柔软的颊。   虎儿突然低吼一声,白森森的利牙咬上他的手臂。   “喔!”东方妮闷哼一声。“该死的,你这个没教养的小鬼,快点松口……”   他运功一震,将小虎儿给甩落了地面。   她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竟四肢着地,对他呼呼咆哮着。那模样儿完全学自老虎的一举一动。   东方妮看得出神,直觉得这娃娃怪有趣的。   “过来,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朝她招招手。   “吼呜……”虎儿仰天呼号,后腿一个用力,又扑咬上他的手掌。   “你白痴啊?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东方妮一个闪身,避开了她的攻击。   虎儿呼呼叫着,就像一只面临危险的野兽,弓起背脊,步步为营,直绕着他打不知道为什么,东方妮体内突然溜过一抹战栗,和虎儿对峙令他兴奋不已。   “吼……”这一次,她叫得好大声,大眼里闪着锐芒全力冲撞他。   “就凭这点小本事想打倒我?你作梦!”他狂笑,飙悍的掌风朝她劈去。   别看虎儿年纪小,感应危险的本能可比任何人都高,前扑的方向一转再转,俐落地避开了他的攻势,弯身在雪地上滑出一条长沟,顺势咬上他的小腿肚。   “啊!卑鄙的小鬼!”他将全身的功力运集腿部,被她咬住的肌肉顿时反弹了起来。   她的嘴巴因为他内力震荡的关系而渗出血来,可尽管如此,被万兽之王养大的孩子依然固守着王者的尊严紧咬他不放。   “你还不放开?”东方妮可以再运劲的,只要将她一口牙都震碎了,不信她不松口,但那样她会受很大的伤。   他瞪着她,她不驯的眼光同时迎上,里头没有半点惧意;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身体变得好热、好热……   他们对峙了许久,她嘴边滴下来的血把白雪都给染红了。   “笨蛋!”最后,他低咒一声,一记手刀劈昏了她。   她终于松口,幼小的身躯软软地倒在雪地里。   东方妮凝视着她,一时间竟动弹不得。“真是个讨厌鬼!”他最恶麻烦,转身想走,但……一股好奇怪的吸引力扯住了他。   方才与她对阵时的兴奋感还在他体内狂烧着!那感觉就像他征服了一座高山,练成一套无人习得会的绝世神功,无比的满足令他开心得想要飞上天。   “可恶!我一定会后悔的。”他一边弯腰抱起她、一边骂自己没脑子、自找苦可是……光这样瞧着她,他就热血沸腾得难以自制,虎儿或许是他这辈子仅遇过最强大、与众不同的对手。   东方妮有种渴望──他要征服她!   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这一时的反常,竟注定了日后永无止尽的灾难。      离开“状元楼”后,东方妮直接出了城,往西走上两个时辰,找了一间破庙暂时栖身。“我问你,师父呢?他为什么没有看着你?”   “呃?”虎儿大眼珠子转了两圈。“东方,你渴不渴?我去找水给你喝?”   “不必了,我不渴、不饿、不累……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知道师父在哪里?他应该看着你的,为什么又放你出来为祸世人?”说到最后,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   只为祸你吧!虎儿低头暗念,轻撇了下唇角。   “虎儿,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她两手在胸前搓了搓,一脸皮笑道:“我说东方啊,我们真的只能睡破庙?城里还有许多其它的客栈,不如……”   “你还好意思说!”突如其来的暴吼像平地一声雷。“只要有你在,我们哪一次住得成文明地?”   十多年前,他与师父本来在长白山脚下隐居得好好的,意外捡到她后,灾星从此黏上他们师徒俩,甩不开、去不掉。   害得他们三天两头像过街老鼠似,被人拿扫把赶出家园,最后落得只能窝在鸟不拉屎、乌龟不上岸的丛山峻岭里。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打垮人家十余户砖屋的人是你、击沉多艘船屋的也是你、还有梅庄也是你毁的……我什么都没做,你怎能将所有罪过都推到我头上来?”   “你若不惹我生气、我岂会发火;我不发火,又怎会捉狂地搞出这么多事?”   这问题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无解!   “这倒也是。”虎儿难得乖巧点头。   “你知道反省就好。”东方妮以为她懂事了,稍稍缓下一口气。   “东方,你的脾气是该改改了,太差啦!”谁知她下句话又说得他火冒三丈。   “你才应该改进,可恶!”   “是吗?”虎儿傻笑,走到他身旁,拉拉他的衣袖。“可是从我下山到现在,见过我的每一个人都说我是大好人耶!”   “大好人?”她不提,他还忘了。“你为什么买一堆女人推给我?你故意找我麻烦是不是?”   糟糕,又说错话了!她搔搔头。“我怎么会故意找你麻烦呢?只是……她们真的很可怜,你也晓得,我最见不得女人哭,所以……”   “你也是女人!”虽然老是扮得不男不女,东方妮没好气地想。“她们哭她们的,与你何干,要你多管闲事?就算你想做好事,给银两就好了,叫她们来找我做啥儿?”   “因为她们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日子,那……我也不晓得啊,只好让她们去找你想办法喽!”   东方妮的五官明显地扭曲了起来。虎儿她从小就是这样,老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事要他收尾,能怪他脾气差吗?   “我警告你喔,再给我找麻烦,小心我扁你!”说完,他豁身躺下,不再理她了。   虎儿等了好久,没听见他开骂,不觉疑惑。“东方,你……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睡觉,明天一早,我带你回黄山。”犹记得师父和虎儿的最后落脚处是黄山,把她带回去,交给师父看管,他就脱离苦海了。   “啊!你要去黄山?”她跳了起来。“不要吧,那里……”   “怎么样啊?”他斜睨着她。“你尽管说,我听着。”   “呃……”她缩了缩脖子,为了不气爆他的心肺,她最好还是闭上嘴。“没事,睡觉。”她走到他身边躺下。   东方妮恼怒地瞪着她。这家伙一定又闯祸了,才会吞吞吐吐。   “走开,你离我远一点儿。”   “呜……”虎儿眨眨眼,见他的怒火真的一点消散的迹象也都没有,只得认命地拖着脚步返到庙门口。“这儿够远了吧?”   “哼!”他冷哼一声,闭上眼。   “唔,好冷……”她绻曲着身子,呢喃自语。   东方妮紧闭的眼皮子抖了两下。   “哈啾。”她打了个喷嚏。   “可恶!”他低咒一声,走过去把她抱了回来。   “东方……”她两手圈住他的颈子,脑袋瓜儿在他怀里钻来钻去的。   或许是因为自幼吃虎乳长大的原因,尽管她已学会人语、懂得直起两只脚走路,很多小动作还是像动物一样,纯稚无伪。   “闭嘴,睡觉!”东方妮怒喝了声,恨死自己的心软与仁慈了。   第二章   黄山。   东方妮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虎儿,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没有!”虎儿摇头。“过去一年,我和师父确实就住在这里。”   “但……这里没房、没屋,什么都没有,只是……”大片夹杂着碎石断枝的黄土造就出一幕苍凉、荒废的景象,他怀疑这里曾经有过任何生命的存在。   “一年前这里什么都有。”她恨肯定地颔首。   “那现在所有的东西呢?”   她傻笑着蹲下身,拾来一根断枝用力刨挖着地面的黄土。   约莫过了盏茶的时间,黄土下露出几片破瓦,然后……   约略成形的屋顶现了出来。   “现在我很确定,屋子就在这下面。”她用力跺跺脚,将“证据”指给他看。   东方妮的嘴角抽搐了好几下。“虎儿,我请问你一声,这黄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恶劣的灾祸,房子居然会理在黄土下?”   “呵呵呵……”她搔搔头,装迷糊。   “虎、儿……”他咬牙,一股凌厉的掌风劈了过去;看似对准她,实则偏了寸“啊……我说就是了嘛!”她抱着脑袋趴下身,掌风自她头顶掠过,打散了她绑成一束的青丝,黑发半遮住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脸,乌亮的颜色更衬托出她肌肤的白皙娇嫩;发帘后,一双水灵秋眸闪闪发亮,诱人的神采直逼天上日阳。   那散乱的发形成大块的乌云截断了他的呼吸。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几年不见,野蛮的小虎儿竟出落成一名大姑娘了,俊秀灵姿教他看傻了眼。   “其实是……”她小嘴张张合合的。   清脆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却忘了停留在大脑间,直到她闭上了口,东方妮完全没听进她半句话意。   “事情就是这样了。”她垮着双肩立在他面前。“东方,你生气了吗?”   他还是看着她发呆。   “东方!”虎儿出手推了他一下。   “干什么?”由于练武人的直觉反应,他的擒拿手瞬间截住了她的腕脉。   “嘻!”他们的功夫系出同门,她自然懂得化解之道。小手在他臂上一拍、一推,脱开了他的禁制。“东方,你要考我武功是不是?”   “当然不是!”他用力摇了摇头,拉回那迷路的理智。“把你的头发绑好。”   那讨厌的东西搔扰得他的心神乱飘。   “啧!”她微嘟着红唇。“这头发真麻烦,东方,你帮我剪了好不好?”   “不好……”他蓦地大喊。   “哇!”她蹦了老高。“你干么这么大声?想吓死人啊!”   他白了脸,自个儿也被那裂帛似的失声骇了一大跳。   “你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他伸手敲了敲额头。臭虎儿,总有办法气得他捉狂,该死!“我们现在要谈的是黄山,为什么整座山谷都塌了?你和师父住的房子怎会被埋在黄土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嗯!”她背着手走到他面前,灿烂如星的双眸紧紧揪住他。“相信我,东方,人要往前看,老是回首过往是不会有进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扬起手掌,掌心隐泛红光。   咕哝!虎儿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呃……劈空掌。”一种会将人全身骨骼震成碎屑的致命武学……东方不会想拿它对付她吧?   “被劈空掌打到会有什么后果,相信你不会陌生吧?”   “当然。”她灵巧地跳离他一大步。   “很好。”东方妮露出威胁的狞笑。“现在你要告诉我黄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   “山崩!”她挺起胸膛大声回话。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山崩?”   “打雷!”   “最近天气一直很好,没理由打雷吧?”   “那个……”她欲言又止。   轰!东方妮的掌风劈下,虎儿的脚边立刻凹下一个大窟窿。   “我试验‘天雷阵’,不小心引来天雷,就把山壁轰垮了!”她抱着脑袋蹲下身,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招了。   “你……”他全身的血气往上涌,心脏差点停摆。“那师父呢?山崩后他逃出来没有?”   “应该有吧……”小老虎登时变成小病猫,喵呜喵呜细声叫着。   “应该?!”他冲过去,大掌捏住她的后颈,像提一只小猫般将她拎了起来。“你闯下大祸,却没救师父一起逃,你这个……”   小虎儿两只手捂住眼睛,双脚在半空中晃呀、荡的。“不要啊!老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别叫我‘爹’!”这混蛋,每回心虚就喊他“爹”,他哪儿这么倒霉,生出这种不肖子来气死自己?“我告诉你,师父没事便罢,他老人家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大掌在她头顶挥了挥,明明恼得要命,偏偏就是打不下去。   她十指开五缝,黑亮的大眼透过指缝偷瞧他。“师父会有什么万一?”他老人家能吼、能跳、能蹦的,只是暂时失去了踪影,东方怎能断出他发生了意外?莫非东方他能预知过去未来?哇!太了不起了。   东方妮愣了下。虎儿的思路向来与一般人不同,她对问题的反应百分之百直接,从不会去思考前因后果,所以她说出口的话也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师父现在何处?”   她摇头。“山崩后,师父气得拿太乙神剑追着我砍,我拚命地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京城,而师父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所以我只好去找你。”   “你去找过我?”东方妮松开擒住她的手。   脚踏实地后,虎儿皱眉揉着疼痛的后头。“对啊!只可惜我才混入你家厨房想找点儿东西吃,就瞧见你翻出墙头;我怕把你跟丢了,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只随便摸了些银票带在身上,就去追你了。”   “敢情你用来做好事的银两还是从我家摸来的?”   “呃……”又自找死路了。“反正你是我‘老爹’,我是你‘女儿’,爹爹的银两早晚要传给孩子;换言之,你的就是我的,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我没这么好福气,有你这种不肖女……”他骂到一半,听见她的闷笑声,眉峰又耸了起来。“你笑什么?”   “东方,你骂人的口气跟你爹好象喔!”她不心虚了,便又唤他“东方”。   “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你家时,也听见老伯这样骂,不过他吼的是‘这四个不肖子’!”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东方妮张口结舌。莫非他对老爹太不孝了,上天才会降下这个灾星来折磨他?   若真是如此,他现在所遇到的一切灾难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报应!   东方妮凶恶的眼光僻哩啪啦砍向虎儿。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离开黄山后,他们找到一处小镇暂时歇脚。虎儿跟在东方妮身后,在大街上来来回回走着。   “东方,已经中午了耶!”虎儿的肚子早饿得咕噜咕噜叫。   “你没看见我正在找地方吃饭!”他比较着几处小吃摊,只可惜那些个鄙陋的粗食,没一样入得了他的眼。   “那里有一间客栈啊,外表虽然不好看,倒还算干净。”   “我不要在有屋顶的地方吃饭。”   “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的地方就会有灾难,我不想连累无辜,更不想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又被店家请出门。”东方妮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以为他会这样落魄是谁害的?   “去吃面吧!”看来看去也只有街尾的面摊上空飞舞的苍蝇少一点儿,可恶!   “喔!”虎儿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眼光突然被小巷里的一幕景象吸引住了。“等一下。”她跑过去拖住正要叫面吃的东方妮。   “客人,你有什么事吗?”胖老伯搓着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对她咧开一嘴黄板东方妮不满的眼光杀过去。“你又想干什么?”   “我不要吃面,”她手插腰大吼。“我要吃水饺。”   胖老伯的脸立刻胀红了起来。“咱这儿不卖水饺。”   东方妮更是眯细了瞳眸,一手抑住她的颈子,一手捂起她的嘴,将她拖到路旁。“你是故意找我麻烦是不?这街上哪有人卖水饺?”   虎儿拚命挣扎着,好不容易嘴巴得了自由。“我既然敢说,当然就有啦!”她拉着他离开大街,钻进巷子里。   “这地方的东西会比面摊好吃?”他双手环胸。巷弄里的小摊子看起来比大街上的摊子更颓圯败坏,看着那些七拼八凑的板凳,他毫不怀疑会将人的屁股摔成四瓣。   “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她顶了他一句,回头面对一脸羞赧的女掌厨时,嘴角的笑意比蜜还甜。   “不知道客人想吃些什么?”女掌厨大约三十来岁,温婉的面容上刻划着沧桑,大约也是吃过苦的人。   “水饺。”虎儿清亮的嗓音里饱含元气。“我要三十个。”说完,她横肘撞撞东方妮的腰。   “一样,不过我要五十个。”   “好的,马上来。”女掌厨转身,开始忙碌了起来。   东方妮举手敲了虎儿一词暴粟,低声骂道:“你真的很变态耶!就因为这个掌厨是女人、面摊老板是男人,你就眼巴巴拖我来这里。”   “有什么不好?”她两手捂着额头,一脸委屈。“吃东西时瞧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总比对着一个臭男人要愉快些吧?”   “吃东西主要是选味道,跟男厨、女厨有什么关系?”   “是我在使银两,我当然有权选择花费在我喜欢的人身上喽!而和那位胖老伯比较起来,我更喜欢这位女掌厨一些。”   “你的银两还不是从我家偷来的。”极度不满,他又敲了她一记。   “暂时借用一下嘛!”她抱着脑袋傻笑。   “哼!万一东西不好吃,看我怎么教训你?”   “不会的,女掌厨人长得这么漂亮,做出来的东西一定也好吃。”   东方妮无奈地趴在摊子上吟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般小姑娘长到十五、六岁都会开始思春、想男人了,怎么虎儿这小家伙硬是爱死了女人?   女人同女人……天!他的头好痛……   水饺送上来,东方妮和虎儿各吃一口,味道普通,幸亏不难吃,保住了她的小命。   “东方,再接下来你要去哪里?”虎儿边吃水饺,边问道。   “去哪里都没你的分儿,你给我去找师父。”他才不要带一颗扫把星在身边气死自己呢!   “我又不知道师父在哪里?”   “所以才叫你去找啊!”   “不要啦!”她放下筷子,两手抱住他的腰,脑袋瓜儿在他怀里钻呀钻的。“老爹,人家舍不得离开你嘛!让我跟好不好?”   “你干什么?”东方妮使劲推开她的头。“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别叫我‘爹’,我只是一时运气不好捡到你,没倒霉到生下你!”   “也没差多少嘛!”虎儿歪着头,晶亮的大眼里又蓄满那种直勾勾、撼动人心的神色。   东方妮心脏一紧──十三年前,他就是被她这副模样给骗了,才会一时不察招惹上这颗煞星;不过现下他学聪明了,撇开头,别看她就没事了。   “总之我不可能带你走,你别白费心思了。”   “为什么?”她整个人赖进他怀里。   他鼻端冲进一股馨香,浑身一颤。   “你吃饭就吃饭,别再靠过来了。”   “为什么?”她的好问堪称举世一流。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他端起水饺移坐到另一张板凳上。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打小就有本事诱使他反常,气死人了!   虎儿学他把碗一端,坐到了他身侧。“以前我们都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的,那时怎没听你说‘男女授受不亲’?”   “咳!”差点叫嘴里那颗水饺给噎死,他咬牙,冒出一头冷汗。“因为才三岁的小混蛋还称不上女人……”   “可虎儿还是虎儿啊!难道我以前是虎儿,现在就不是虎儿了?或者我现在是虎儿,以前不是虎儿?”她一本正经地问着。   东方妮差点忍不住拿头去撞摊子。这家伙好象非气死他才甘心似的,可恶!“你少废话!总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对了,少烦我。”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她念念不忘的唯有这个。舍不得离开他啊!八年前她还小,他走时,她来不及跟上;为此她整整郁闷了八年,爱女人的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   他形容清朗、俊美无涛,她心里无时无刻不挂着他;有时在路上瞧见了相仿的容颜,哪怕只有高挺的鼻梁像,也会心跳加快。   尔后,她发现有这样细致端正的五官的多半是女人,便从此径爱往女人堆里钻了。拯救那些相似的人儿,看着她们笑,使她觉得自己的思念有了寄托。   “我是去西夷打仗,你跟着我干么呢?”东方妮叹气。   “我可以帮你去打仗啊!你走后,师父又教了我许多新武功,现在我跟你一样厉害了。”   “战场上没有女人,”“我不是女人,我是虎儿!”   该死,又扯上这没完没了的问题!东方用力一摇头,忙把话锋转开。   “不管你是女人,还是虎儿,我不能带你去就是不能带你去。”他已经吃完水饺,把碗重重一放,起身走人。   虎儿把最后两颗水饺一起扫进嘴里,放下多一倍的银两,向女掌厨道过谢后,追在他身后离去。   “为什么嘛?我真的很厉害,我可以帮你打胜仗的,”东方妮埋头疾行,此时他真恨自己以前酷爱掌法、刀招,懒练轻功,现在才会甩不脱这颗扫把星。   不论他如何加快速度,虎儿就是有办法跟在他身后两步远,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那距离硬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东方妮不得不泄气地长叹,停下了脚步。“我这回上西夷是有目的的,你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   “什么目的?”只要他肯跟她说话,虎儿才不管他的口气是好、是坏,照样开开心心地蹦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   “唉……”东方妮低头,长喟一声。面对这种脑筋秀逗、又爱死缠烂打的家伙,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被打败的。“你有没有听过‘银月传说’?”   虎儿颔首。“根据古献志记载,西夷国中央,有座常年浓雾缭绕的圣山,山里有一个国家,名换‘银月’,每隔四十九年,银月国会从圣山顶浮起,凡是有幸进入银月国的人,都能够得到大笔的财富。”   “没错,我这回上边关帮助威远侯打仗,为的就是寻找一条进入西夷、登上圣上的快捷方式。”他飞扬的剑眉一耸。“现在你知道啦!这是一趟非常危险的旅程,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还是别跟着我好。”   他以为这样就能吓退她了,没料到虎儿一听完他的话,不仅不害怕,一双晶亮的大眼更散发出兴奋的虹光。   “好好玩喔!我也要去。”   他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你疯啦!我入圣山目的是要找寻银月国,众所皆知,银月国诡谲难测且途中危机重重,这样你还要跟着我?”   “可是古献志也记载着,银月国里有一样举世无双的宝贝,叫做‘寻梦枕’。这个枕头可以让人美梦成真,这种稀世难求的珍宝,我怎么地想见识见识。”   “咳!”东方妮差点教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因为他去银月国的目的也是想拿“寻梦枕”。   虽然还不知是否真有其物,反正他也无事可做,不如去试试。只要能得到这样宝贝,让老头儿睡上几夜,他想抱孙子的梦想在夜里得到满足了,大概就不会再逼他娶妻了,一举两得,多好!   “我说东方啊,你上银月国的目的该不会也是为了‘寻梦枕’吧?”虎儿倒也乖觉。“这样你更该带我前往了。传闻银月国之所以诡谲难测,是因为被圣山上的天然阵势守护住了,不懂五行八卦的人一进入圣山,就陷在阵势里出不来了。难得我对阵势有所研究,就算不能帮你过阵,也可以再排一个阵势以阵破阵,救你出危机,这样不是安全许多?”   “是吗?”他剑眉斜挑。“请问你要排什么阵?天雷阵?像轰垮黄山一样,也顺便打崩圣山,将我们两个人一起埋入黄土下?这样确实会‘安全’许多。”他们的“尸身”保证完全,没人或兽可以毁坏之。   虎儿的脸一下子胀得火红。“那……西夷和我朝正在打仗,身为中原人,你想光明正大进入西夷国,除非打胜这场仗。在战场上,我的‘虎啸神功’总能派得上用场了吧?”   他戏谑地笑说:“敢情你想吼得西夷国自动投降?”   “不是啦!”她跺脚。“虎啸一出、百兽俱伏。行军打仗,绝少不了战马,我若能让那些个战马不战而逃,或听我号令,这场仗打起来岂不容易多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东方妮低着头,仔细思考此计的可行性。   打小,他就发现虎儿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只要带着她去打猎,当天一定无功而返。初时,他觉得很奇怪,后来才晓得幼喝虎乳长大的她,身上带着一股万兽之王的气息,较弱小的动物,一闻到这个味道,就自动退离老远了,因此他永远打不到猎物。   而一些较强悍的动物,也只要她登高一吼,便会颤巍巍地伏下,彷佛承认她是兽王的传承,所有的动物都得遵从她的号令。   倘若虚儿连狼、狐狸等这些动物都能够使唤自如的话,要制伏战马更是不成问题……嗯,这的确有助于战事的进展。   “好啦,东方,带我一起去嘛!我的‘虎啸’真的很厉害耶,不信我试给你看。”她说着,立刻扯开了喉咙。   东方妮还来不及阻止她。   “吼……”一声嘹亮霸道的虎啸冲天而起。   汪汪、喵呜、呱呱……镇上所有的家禽、家畜同时骚动了起来。   “你这个笨蛋!”随即,东方妮饱含内力的怒吼加了进去。   离他两人近一点的屋子受不了震荡地摇晃不绝。   霎时,整座小镇被他们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总之,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镇上的居民还以为有野兽或强盗了,纷纷拿起扫把、锄头、柴刀准备驱逐强敌,捍卫家园。   东方妮和虎儿脸色不约而同一变。   “就是他们。”居民们的武器对准了罪魁祸首。   “老爹,怎么办?”虎儿确信自己又闯祸了,急得求爹告娘。   “我被你气死了……”东方妮破口大骂,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被她害得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还不快跑!”可恨归恨,还是舍不得看她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拖着她逃命去也。      半个月过去了,东方妮不是没试过,但不论他如何努力,就是甩不开虎儿这颗扫把星,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一起来为祸威远侯。   “我警告你,侯爷最近为了与西夷的战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你要再给人添麻烦的话,小心我一掌劈了你。”   虎儿撇撇嘴又耸耸肩。铜板没有两个能打得响吗?哪一次不是她惹事、他闯祸,怎能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她头上?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他散着发、脸红脖子粗地怒吼。这一路行来,不晓得被她拖累而倒了多少楣,将他玉树临风的外表都给磨光了;小命尚未丢去,是因为他祖宗积德,否则他此刻坟前的草都比人还高了。   “听到了啦!”她闷声应道。   “大声一点儿。”   “我说听到了啦!”她也火了,尖着嗓门直喊。“这一路上你已经叮咛过八千次了,你的喉咙不累,我的耳朵都快长茧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还不是照样闯祸。”   “那是意外,意外又不会每天发生!”她闷道,一脸的无辜。   东方妮轻啐一口,走上威远侯府的大门。   “站住!”守卫两枝长枪挡在他面前。“这里是威远侯府,岂容你胡乱游闯,还不滚出去?”   东方妮横眉竖目,狂霸的怒气如火飘出,直把两名守卫“烧”得连连倒退、以避烈焰后,他才解下腰间的金牌丢给他们。   那金牌前面雕着双龙抢珠的花样,后头则列了六个大字:钦赐狂虎将军。   守卫们惊疑的视线在金牌和东方妮之间游移着。“你是……‘狂虎将军’……”这是战神的代号啊!行军打仗的人,无人不尊、无人不敬的战神,会是眼前这个人?   “怎么?怀疑啊?”东方妮怒斥。   那已是八年前的往事了。   是年,他十八岁,因为再也受不了虎儿的荼毒,慌忙拜别师门,下山游历。行经江南时,偶尔救了微服出巡的圣上和当时的靖南将军温圣安,也就是现在的威远侯。   刺驾行动经过调查,发现是朝中不法大臣与西夷国王勾结策划的。皇上匆匆赶回宫中平定内乱,而靖南将军则授命扫平西夷。   闲着无事的东方妮也跑去凑热闹,他在战场上大发神威,博得“狂虎将军”的威名,皇上本来是要给他封侯的,但他做价乞丐懒做官;趁人不备,又跑了个无影无踪。   最后是温圣安花了三年的时间,踏遍江湖寻到他,并将皇上的心意,就是这块御赐金牌送给他,还缠着跟他结拜。   东方妮本来不肯的。无缘无故多个大哥管,多秽气!但将军说绝不管他,再不然,长兄的位置让给他无妨;他才勉强答应,认了个干哥哥。   而经过这么些年,温圣安也升官了,荣封威远侯;时间过得确是飞快!   “呃……”是很怀疑!两名守卫一径儿盯着他的脸蛋发呆。   天,多漂亮的一张容颜!怕是连边关第一花魁水仙姑娘,都比不上他。如此俊秀端雅的人儿竟然会是威震天下的“狂虎将军”?别说他们,只怕说出去也没人肯信。   “还看!”东方妮最讨厌被男人盯着瞧,他大掌握住一枝长枪,不过些微使力,铁制的枪头就给他硬生生扳断了。“再看,我就把你们的脖子,像这枝枪头一样,卡!扳成两截。”   两名守卫吓得呆若木鸡。   东方妮却没耐性等他们回神,伸手又扳断另一枝枪头,随手一甩,枪头尽没入“再不去通报,你们脑袋的下场就跟它一样了。”   守卫们惊呼一声,拿着金牌,像后头有鬼在追似地跌跌撞撞跑进了侯府。   虎儿忍不住为守卫们叹息一声,她抬眼细瞧东方妮巧夺天工、完美无瑕的俊脸,颇能理解两名守卫的反常。   只要是人,谁能不迷惑于此等“天姿国色”?   不过她也为他们感到可怜,东方妮只有那张脸好看,性子却是差到了极点,不小心给他那张脸骗了的人,最好去换一副“铁胆铁心肠”,免得轻轻两下就给吓坏了。   第三章   半晌,随着一声兴奋的呼喊,一名身着侯爷服饰的男人冲了出来,张臂就将东方妮抱了个满怀。“贤弟,真的是你!天,我们几年没见了?愚兄实在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东方妮朝天翻个白眼,喊了声:“圣安兄。”   威远侯紧抱他不放。“愚兄好想你,这些年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愚兄派人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随便走走。”东方妮闷声回道,身子骨扭了两下,还是挣脱不开威远候的怀抱。   “你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多待些时候,咱们哥儿俩好好叙叙旧……”威远侯的激情持续了许久。   东方妮额上的青筋终也忍不住地爆了出来。“圣安兄,你抱够了没有?难看死了!”   “啊?”威远侯愣了下,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别扭,讨厌与人亲近,不过愚兄知道你其实心地善良,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可不是,东方妮的脸红得几乎要喷出血来了。   但虎儿很怀疑,烧在他脸上的那到底是怒火?还是羞赧?   “你够了没?”东方妮挥出一掌震开他。“不准再靠近我了,走开。”   掌风扫过威远候的衣袖,把他的衣袖都给割裂了,最后落在青石台阶上,石板被劈出一条缝来。   威远侯身旁的两位护卫脸色大变。“大胆,竟敢对侯爷无礼。”   “不妨事的。”威远侯笑着摆摆手。“你们退下吧!”   “可是侯爷,您……”护卫们可不敢放着主子和一头发飙的猛虎独处。   “义弟的脾气我很了解,他的火发完就算,旁人不招惹他,他不会随便伤人的,你们尽管放心。”而且东方妮已经手下留情了,只割破他的衣服算什么,记得以前他死缠着要跟他义结金兰的时候,他烦不胜烦,还曾打断过他的手臂呢!   不过威远侯一点都不后悔当年的行为,因为东方妮性子虽差,但是为人却非常讲义气。一个人,只要被他认可了,他待朋友的全心付出,可称得上是:绵延无绝,足够人享用终生还有剩。   “遵命,侯爷。”主子都这么说了,做属下的当然只有领命退下。   威远侯重新回过身来,一手揽住东方妮的肩。“义弟,你来的正是时候,愚兄我为西夷国屡次犯境,而头疼不已呢!”   “头疼什么?直接打过去不就得了。”东方妮率性地回答,随着他走进了侯爷府。   虎儿手插腰,看着他们自顾自往府里走……竟没人注意到她!   “老爹──”她大声叫道。   东方妮僵直了身子,愤然回头。“你叫什么叫?”   “我怎么办?”   “你不会自己跟上来啊!”   虎儿气鼓着双颊踱近他身边。“这里是侯爷府,你们自个儿走了,你以为等会儿守卫们还会放我进去吗?”   “那正好,你就别进来了,找师父去。”   “不要,我要跟着你。”她挺固执的。   又是这个吵不出结果的问题。东方妮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撇开头去,懒得理她。   威远侯直到此刻才发现虎儿的存在。这可真够稀奇的,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惯了的东方妮,什么时候也肯接受同伴了?   “这位小兄弟是?”   因为虎儿做男装打扮,言行举止又野性十足,无人提点,还真没人看得出她本是女儿身。   “我叫虎儿,是他儿子。”她恶意一笑,手指东方妮。   “啊?”这答案可大大出了威远候的意料之外。“义弟,你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没通知愚兄一声?实在……咦,也不对啊!小兄弟,你今年几岁?”   “十六。”虎儿回道。   “义弟,你几岁?”威远侯覆转问东方妮。   东方妮还来不及回答,虎儿已插口道:“老爹今年二十有六。”   “哇!”威远侯惊呼一声。“义弟,你果真是天人托世,十岁就有了孩子,了不起!”   “谁会生出这种混蛋啊?”东方妮破口大骂。“圣安兄你脑子坏啦,这种浑话你也信?”   威远侯搔搔头。“但向来厌恶与人交际的义弟,居然容许旁人跟随,这……愚兄实在想不出来,除了父子、兄弟、夫妇,此类亲密关系人等,什么样的人能突破你铜墙铁壁般的禁忌,与你结伴同行?”   最重要的是,虎儿还保持着四肢完整、毫发无伤。想他以前……现在也一样,不过多啰嗦了两句,胳臂就差点没了,东方妮能在怒火中把持理智不对虎儿下手,这就称得上是神迹了。   东方妮愣了下。的确,捡了虎儿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失误,未能摆脱她更是失误中的失误;但基于面子问题,他是不会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过错的。   “因为这颗扫把星像牛皮糖一样,黏得死紧,甩都甩不掉,我是逼不得已才带着她的。”   “老爹,你这话就太过分了,我是来帮你忙的耶!”虎儿不满地双手环胸。   “告诉过你几百遍了,我不是你爹,不准再叫我‘爹’!”东方妮呲牙咧嘴地说道。这臭虎儿,下山不过月余,旁的没学会,人倒是贼邪了不少。   本来只在做错事,心虚时才会喊他“爹”;现下,有事要求就喊;兴致一起、想整他时也喊;仗着师父教她的一点轻功,四处闯祸、为所欲为。   她真以为他拿她没办法吗?哪天要真把他惹火了,他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劈了她了事。   不过他自己大概没发觉,他早就被她惹怒过千百次了。手里那把九环刀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始终没能狠下心真欣过去。   “啧,人家是尊敬你才喊你‘爹’耶!”虎儿摇头,一脸受不了他的任性的表情。“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发火,真是──”“认识你我已经够倒霉了,我可不想再衰下去。”他抢先一步走进府里,不想再理她。   虎儿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这一切都是命运,天意如此,又岂是我俩一介凡人所能改变?”   “你离我远一点就能改变了。”   她后退了一步。“这样吗?”   轰!他头顶冒出白烟,劈空掌朝她砍了过去,但也只是掠过她身旁,她毫发无伤,连衣服都没破,倒是连累了她身后一株老树,代她折腰成两半。   威远侯拉拉自己裂掉的衣袖,有些羡慕地看着虎儿。真好!能得东方妮另眼相看,他这个做义兄的还没这么好福气呢!      侯府大厅,一名虬髯大汉看见威远侯走进来,兴奋地跳起身。   “侯爷,我听说‘狂虎将军’来了,在哪里?”大汉名换石威,是威远侯手下的先锋官,为人豪爽气概,最最崇拜“狂虎将军”,简直拿他当天神在拜了。   “不就在这儿。”威远侯指指身旁的东方妮。   石威把脸凑到东方妮面前,大眼瞧了他好久。“你……莫非是‘狂虎将军’的随从?”   “他就是‘狂虎将军’!”威远侯纠正道。   “他,‘狂虎将军’!”石威讶然大吼。“怎么可能?”   东方妮已经快受不了了,刚刚给虎儿煽起来的那一肚子火还没消呢!   “小子,凭你也敢冒充‘狂虎将军’?”石威仰头大笑。“撒泡尿照照你那张娘娘腔的脸吧!”   东方妮把眼一眯,端正美俊的脸庞僵凝如冰,全身罩着一层恐怖的黑色火焰。   “你再说一遍?”   虎儿倒吸口凉气,伸手将威远侯一扯。“侯爷,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你还是避一避吧!”   “能避哪儿去呢?”威远侯惨白着脸。这笨蛋石威,什么话不好说,竟说东方妮娘娘腔!   他还记得东方妮“狂虎将军”封号的由来。八年前,东方妮初次上战场,那时,他才十八岁,身材还没现今魁梧,一张俊颜俏美更胜天仙。   西夷国那些大将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还语多调戏,惹怒了东方妮,他九环刀一起,宛如天上的日阳并裂,转瞬间取了敌将五颗人头。随后,他更加狂虎出闸,锐不可挡,只一人就几乎歼灭了西夷国一支前锋军。   那一役成就了他的威名。但亲眼目睹永远忘不了“狂虎将军”的狠厉,他是神将、阎罗、死神……招惹上他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   石威犹自狂妄地大言不惭。“传言‘狂虎将军’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锅底、眼若铜铃,手持一把九环刀,重达八十斤,昂然一吼,可以岗山碎石。哪像你……”他轻蔑地停了声。   东方妮大眼眨了眨,身上的怒焰消了些许。这家伙在背“蚩尤传”吗?一个人长成那副德性,还能算是人?   “你又没见过‘狂虎将军’,别随便乱嚼舌根。”   “我乱嚼舌根!”石威愤愤不平地自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我石威生平最敬重的人就是将军,你瞧,我还把他的图像随身携带以示尊崇,有关将军的事迹,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东方妮看着图上的画像,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说他是长成这样,简直是侮辱他了。   “我才没长成这副丑样子,不准你再诋毁我的名誉!”   “你才不准再冒充将军,娘娘腔!”   东方妮才消散一点的怒火顿时窜燃得更加炽烈。   石威看着他气红脸的样子,突然把手伸到他胸膛摸了两把。“怪了,你真是男的?”居然比画里头的九天玄女还美,太不可思议了……   虎儿和威远侯不约而同屏住了气息。完蛋了,要起大祸了!   东方妮的呼吸登时截断,一掌把石威牛犊一般壮硕的身躯击飞出去。   石威张口,喷出一道血柱,身子撞到墙壁,随即晕了过去。   东方妮手中现出一把九环刀,刀锋似雪,森寒无比。他全身冒火,端整的容颜霎时绷紧、锐眼如剑,周遭的空气都给他爆烈的魄势割裂开来了。   “糟了,石威!”威远侯担心在还没上战场前就要先折损一名先锋官了,但他也没胆上前拦。东方妮想做的事,无人制止得住,就连天皇老子也一样。   “吼──”虎儿突然越过威远侯,窜上去挡在石威身前。她仰天长啸,炯炯发亮的大眼不驯地瞪着东方妮。   人中之首与万兽之王彼此对峙着,战势紧绷,一触即发。   东方妮怒发冲冠,手中的九环刀激射出一道虹光,是他体内功力运行到极致的表现。   “吼呜──”虎啸再起,她也在啸声中加入了内力,侯爷府里的牲畜瞬间骚动了起来。   东方妮沈怒的凤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他的小虎儿是长大了,变成一只真正的万兽之王了。   他血液里又涌进一股热潮,心头的火焰更加茂盛;但不同的是,怒火已被激焰所取代。   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他身体发热,兴奋难仰,九环刀蠢蠢欲动,一心只想与她拚个高低。   “吼呜──”虎儿扯开喉咙再吼一声,弓起的背脊瞬间拉直,凌厉的身影化成利箭射向东方妮。   他九环刀轮转,刀光成盾挡下她的攻击。“你没有更好的招式了吗?”   “试试这一招。”她腰间的软剑出鞘,森然剑气遮天避地朝他罩去。   “好!”他双脚飞起,身形如电。   刹那间,刀光和剑气在大厅里交锋不下百遍!   威远侯简直看呆了。这是什么样的武功?好……好可怕!   东方妮的刀和虎儿的剑终于交实,一阵电光石火迸射而出──。   砰!像是排山倒海的劲力在厅里流窜,本来黏贴整齐的青石地砖尽数被摧毁殆尽。   虎儿披头散发收了剑。“老爹,我不玩了。”她边说边喘。“好累喔!”   东方妮抹去一头一脸的汗。“别叫我‘爹’!”他伸手敲了她一记,却没用太大力,因为这一仗打得太过瘾了。   威远侯深吸口气。刚刚没发觉,现下虎儿散了发他才看出,原来……小家伙是个大姑娘!还挺可爱。瞧东方妮待她那种古古怪怪的态度,莫非……他咧着大嘴,笑得好不开怀。   东方妮突然觉得威远候的笑容十足的碍眼,而他看虎儿的眼神更教人讨厌。   “哼!”他喷出一口火气,脱下外袍罩住她的头。   “哇!”眼前的光明忽然被夺,骇了虎儿一大跳。“干么啦,东方,差点被你吓死了。”她挣扎着想要拉下外袍。   东方妮却两手使劲制住了她的妄动。“少废话,走了。”   “去哪里?”   东方妮望了威远侯一眼。后者立刻点头笑道:“我叫人带你们去客房,你们先梳洗一下,待会儿愚兄摆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威远侯一拍手,一名脸白苍白、全身发抖的下人应声出现。“参……参见……侯爷……”   “你怎么啦?”侯府里的下人都受过战事训练,虽称不上胆大包天,倒也比平常百姓勇敢英豪,畏怯成这样,可是前所未见!   下人溜一眼前一刻钟还金碧辉煌的大厅,如今却残破更胜废墟;而这只是一把刀和一柄剑的作为,那威力若发在人身上……天!会是怎生可怕的光景?   东方妮看了看掀翻的地砖、崩塌的廊柱、无一处完整的桌椅……确实毁得很彻底。   “呃……圣安兄,那个……”   “没关系、没关系。”威远侯暗自拍着胸口,只要横梁还在都可以重新修复,这种小伤害他八年前就习惯了。   “对不起!”他脸上闪过一抹赧色。“我叫人来修好了,东方家也有经营木材、石材,所有的修理费用全部由我负责。”   再推托就算不上兄弟了!威远侯大笑着拍拍东方妮的肩。“那愚兄就先谢谢你啦!有东方家的商行为我装修房子,这可是莫大的光荣呢!”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一手制住挣扎不休的虎儿,边向威远侯颔首致意。“那我们先下去了,回头我立刻联络家里。”   “好,等宴席准备妥当,愚兄再让人去请你们。”   “多谢圣安兄。”说完,东方妮挟着虎儿跟随下人进入内堂。   倾倒颓圯的大厅里只剩下威远侯和莽大汉石威。   威远侯蹲下身,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喂!你怎么样?”   “唔……”石威幽幽醒转,胸膛痛如火烧。“好可怕,那就是威镇天下的‘狂虎将军’!”   威远侯白了他一记。若非这蠢家伙,他的大厅怎会毁了?“算你运气好!”   “侯爷,我差点给打死了耶!”石威张口,又呕出了一口血。真是只剩半条命了。   “我认识他八年,这期间,骂他娘娘腔的人只有你的脑袋还好好地留在脖子上,你的运气还不够好吗?”这也是威远侯头一回看见东方妮对人手下留情,一切全是因为那个叫做虎儿的姑娘的缘故。他着实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   石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威远侯睨他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口不择言?”   “不敢了。”   “你的脑子最好放机灵点儿,以后见着他有多远闪多远,知道吗?”威远侯可不想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还无端端折损一名先锋。   “不!”石威大声反驳。   威远侯大吃一惊。这蠢家伙给人打不怕吗?   “我决定了,今生今世都要跟着将军!”石威突然跪下,给威远侯磕了三个响头。“请侯爷原谅,末将不能再随侍于侯爷身旁了,从今而后,我的主子只有将军一人。”   他是被打坏脑袋了吗?威远侯瞪着石威。   不过这事儿也不需太过惊讶,八年前他就做过跟石威一样的蠢事,被东方妮的能力和气魄迷惑住了,一心只想与他结交。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东方妮是天生的狂虎,凡人近身不得,妄想攀附的人,伤药最好多准备点,因为狂虎伤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吗?随便你,祝你好运了!”   “多谢侯爷成全,末将告退。”石威奔离的方向和东方妮一样。   “唉!上天保佑他。”威远侯叹口气,当然,也要顺便为自己的大厅哀悼一下,“它”最可怜了,无缘无故惹来一场灾祸,呜呼哀哉!      东方妮坐在案上写信。唉……逃家之人还得向家里求助,铁定给老头儿骂死!   “东方,你在做什么?”虎儿才梳洗完毕,她身穿罩衣,披着湿发走到他身旁。“水还热着,你要不要顺便去梳洗一番?”   “等我把这封信写好再去。”   “什么信啊?很重要吗?”   “求助信,请商行派人来修大哥房子的信,你说重要不?”他飞扬的肩又染上一抹愠色。   她尴尬一笑。“原来老爹在写家书啊!那你忙吧,我不打搅你了,待会儿见。”快闪吧,不然他又要骂人了。   “哼!”他抬头,正好瞧见她的背影。湿发上的水滴将单衣濡成一片透明,大半纤细的雪背若隐若现地在他眼前浮动。“虎儿──”她蹦了老高。“我知道了,别再叫你‘爹’,记住了、记住了。”快逃吧!听他的语气像要吃人似的,而那人就是她。   “你给我回来!”他一手拎住她的领子,随手抽了条巾子,用力擦拭她的头发。“以后不准再披散着发到处走,听到了没有?”方才那幕景象瞧得他的心脏差点爆裂;老天爷!即使面对一支西夷军,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听到了、听到了……”她哑着嗓喊。救命啊!头皮快给他扯裂了。   将她的发擦干之后,东方妮丢开巾子,两手板住她的肩。   虎儿眉一皱,泪汪汪。好痛呀!他一双大掌像两只千斤巨担快把她的肩膀压碎了。   “还有,不准穿着罩衣出现在人前,再让我瞧见你衣衫不整,我绝对修理你!”他眼里没了怒火,只剩一片正经。   虎儿不觉愣了会儿。东方妮虽然老爱大吼大叫的,却鲜少用这种严肃的口吻说话;她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吗?他怎会突然变了?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他用力摇晃她,几乎把她一身骨架子摇散了。   “我……”她平时也是伶牙俐齿的,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他,舌头却不听使唤。   东方妮深吸口气,察觉到她眼底的惧色。她也懂得害怕了!但……怕他……不知怎地,这个发现令他很不开心。   “东方,”虎儿小手拉着他的衣袖。“你真讨厌我吗?”她的心口好疼。他是她这辈子最仰慕的人啊!   那惶惶不安的神情又撕扯着他的心,“讨厌”,这字眼他说不出口,换了个说辞道:“从来就没喜欢过,你脑筋秀逗了吗?”伸手敲了她一记,怒眼直瞪着她的脸,没敢乱瞟,就怕又瞧见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心头又要抽痛了。   呵!这可就是她熟悉的东方妮了;嘴里骂着她,眼底怜着她。   “你才突然发神经,吓了我一大跳。”   “你你你……”他的火气又土来。“害得我要赔大哥的房子还这么嚣张,真不该带你来的。”   “只我一人可也没办法毁得那么彻底,你别想推卸责任。”要她独自背黑祸,没门儿。   “哼!”他撇开头去,见不到那幕撼动人心的景象,心绪自然逐渐持平。“少废话,你快去把衣服穿好。”   “穿这个吗?”她捧出了一套衫裙。透明薄衫制成的,露出大抹酥胸,可真够养眼的。   东方妮瞄了一眼,手中的笔一抖,毁去了刚写好的家书。   “该死的、爱自作主张的圣安兄!”他丢下笔、撕了信。“你在房里等着,千万别出去,我去给你找衣衫。”   小虎儿穿成那样能看吗?小虎儿就合该有小虎儿的样子,万兽之王的传承,有双不驯的野性大眼;世俗的装扮只会污了她的颜色,而他……绝不承认那样的虎儿,绝不!   第四章   芙蓉厅里,当东方妮和虎儿瞧见洗尘宴的菜色时,四只眼珠子睁大得几乎要跌出眼眶了。   “圣安兄,你这是……”全鸡、全鸭、全羊、全猪……天!一桌子的荤食,油腻的味道冲得人快吐了。   威远候的眉眼也皱得凄苦。“厨房说,府里的牲畜突然都集体死亡,没办法,所以……”   侯府里人口众多,鸡鸭牛羊向来是整批整批买进,想吃时再宰杀,谁晓得会发生这种事?威远侯也很头疼,只怕往后一年内,他家的仓库要全被腌肉、火腿……   给塞满了。   “牲畜……集体死亡……”不会是得了病吧!东方妮很怀疑。   一直跟在东方妮身后的虎儿突然退了几步。   “这一定是因为那些牲畜知晓‘狂虎将军’驾临,敛于将军神威,所以集体死亡了。”一个粗嘎的声音传来,是石威那个莽大汉。   东方妮回首,眼瞳里的怒火再飙。这混帐,一张臭嘴就从不说好话!   “你想再跟我打架吗?”   “将军!”石威突然把腿一曲。“请你收我为随从,石威这一辈子都要服侍将军。”   东方妮眨眨眼,疑惑的目光转向威远侯:大哥,你这属下是不是疯了?   只见威远侯轻耸肩,将头一摇: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   威远侯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开玩笑!东方妮厌恶有人作陪是众所皆知的事,石威爱犯禁忌,是他自找倒霉,可千万别连累无辜人等。   “我不爱人跟在身边,你走吧!”东方妮挥手赶人。   “那‘他’为什么可以留在将军身侧?”石威不服地指着虎儿。   她愤怒一跺脚。该死!就快逃出去了说。   东方妮的注意力被牵引到虎儿身上,见她一脚在厅内、一脚踏在门槛上,脑海里灵光一闪。   “虎儿,你过来。”   “将军!”石威蓦地闪进他们之间。“我绝对比‘他’还好,我……”   “你闭嘴。”东方妮一脚踢开了碍事者,身形一闪,自门口将虎儿拎了回来。   “你又做什么事?”   “将军!”石威实在不服气,他又高又壮、武艺一流、忠心耿耿,哪儿比不上这个矮不隆咚的小不点了,为啥将军就是不看他一眼?   “你再多话我让你永远开不了口!”烦死了,这蠢大个儿到底在吵什么啊?   地将他的注意力往旁人身上引。   “老爹,你就收了他嘛!既不花钱,又多个人使唤,你不吃亏啊!”虎儿拚命东方妮眯细了眼。她又喊他“老爹”了,很显然小家伙正在心虚;她若没闯祸,做啥这样胆战心惊的?   “虎儿!”他冷笑。   虎儿咕哝一声,吞下一大口唾沫。“老爹有何贵干?”   “你是要自己招?还是由我来逼供?”   “招?招什么?石威要认你做主子的事吗?”   “将军,你肯收我啦!”石威又大声插话。   东方妮一怒,弹指点了他的哑穴。   完蛋!虎儿脸盘儿一白,挡箭牌没了,而东方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她又要倒大楣了。“老爹,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呢?”   “哼!”他把眼一眯。“这些牲畜为什么会死?”   “寿命到了自然就死喽!”   “还不说实话!”他张口,吼得桌上的杯盘蹦跳不绝。   虎儿的耳朵更是受创严重。“我说……要不老爹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去请个道士,唤回那些牲畜的魂魄问清楚,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集体自杀?”她皮笑。   东方妮也跟着她笑,不过他是狞笑。   “我看算了,请道士浪费钱,干脆由我送你下去,直接问他们比较省事。”东方妮冷言,泛着红光的大掌慢慢地、一寸一寸伸向她的颈子。   “老、老爹……有话……话好说……”她语无伦次,眼见要命大掌已近在跟前,漂亮的大眼豁地闭了起来。“我猜,大概是刚才的虎啸将他们吓坏了,牲畜们才会集体死亡──”东方妮双脚一个打跌,大掌自她颈边穿过,打在后头的石墙上,壁面立刻凹下一个掌印。   该死,竟是这种答案!早知道就不问了,说来说去,侯府里今日所发生的坏事全是他和虎儿带来的,他还得赔上多少银两才能还得尽啊?   “贤弟,”瞧这情势,似乎又要变天了,身为主人的威远侯只得硬着头皮充当和事佬。“那个……虎儿姑娘说的……”   东方妮俊颜一整,喷出一道森寒的冷气。“圣安兄,你说谁是姑娘?”   威远侯咬着了舌头。莫非“姑娘”二字是禁忌,说不得的?他偷偷觑了东方妮僵凝的五官。哎呀,这火可不比平常,会要人命的。   “我没说姑娘啊!”他装傻。“我只是想安慰虎儿,没人能吼几声就叫牲畜们自杀的,这是意外,不关她的事。”   “真是这样就好了!”东方妮长喟口气。   威远侯疑云满面。   “侯爷,”未免东方妮再找她麻烦,虎儿决定自己招了。“一般人的啸声或许没那威力,但我自幼由老虎养大,我的吼声就是真正的虎啸,驯养的家畜是受不了的。”   “竟有此事!”威远侯大吃一惊。“那么虎儿的虎啸对战马有效吗?”   咦,侯爷的想法竟与她不谋而合耶,这可好!虎儿笑出一脸灿烂。“侯爷真不愧谋略过人,我正是有此计划,才与东方一同前来,欲助侯爷大破西夷。”   “那真是太好了,近来西东军嚣张得紧,不断掳劫我朝商队、杀人越货,我正为此而忧心不已,能得你与贤弟相助,此难必可化解。”   “侯爷尽管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她拍胸脯保证。   “好,改明儿个我先带你们上校场看看。”威远侯大笑。   虎儿也跟着人勾肩搭背。“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闻名天下的‘靖远军’了。”   “没问题……”   东方妮撇撇嘴。那一老一少谈得可真愉快,怎就没人过来问问他:“狂虎将军”可愿上马领军?倘若他此刻将头一撇,转回家去,看他们的行军大计如何进行?   心头升起一把火,不是以往那种燥热的怒火;它微愠,燃得酸涩,却绵远流长。头一回有这种感觉,扰得东方妮心神愈加烦乱了。   “唔唔唔……”一旁,石威不停地对着他眨眼睛。   惹得东方妮更火,他用力一摇头,怒哼一声,伸手扯了虎儿往外走。   “东方,你怎么了?”她急问。   “闭嘴!”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天色初白,校场上已是一片喧哗。   威远侯伴着东方妮、虎儿和石威走上检阅台。“贤弟,这就是愚兄一手训练出来的‘靖远军’!”他脸上有着岁月磨灭不去的骄傲。   晨风扬起东方妮的发丝,站在高台上的他衣袂飘飞、有若神人。   “圣安兄,我可以下场检试一番吗?”   “当然,你的战甲、面具,愚兄都还保留着。”威远侯手一挥,下人捧上了全黑玄铁精制的盔甲一套,和一只狰狞的铁面具。“你的宝马‘黑龙’,五年前已经死亡,不过它的孩子还在,脚程、精力完全不输‘黑龙’,大哥给他取名‘迅雷’,看你喜不喜欢?”   “‘黑龙’死啦……”东方妮低声呢喃,脑海中闪过“黑龙”的英姿。他们曾一起出生入死、打败西夷、胜过南蛮……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片刻不离,南征北讨。那真是一段疯狂的岁月!但是再也回不来了,因为“黑龙”死了……   “老爹,你干么戴个儿面具把自己的‘花容月貌’遮起来?”虎儿突然伸手抢过那只面具,往脸上一套。小巧的身形配着一只大面具,未见其可怕,反而惹人发笑。   砰!东方妮伸手敲了她一记,心头的愁情给她一闹,登时灰飞烟灭,明亮的神采重新回到脸上。   “关你什么事?”抢过面具,他跳下高台。“圣安兄,我这就去了。”   “贤弟小心!”威远侯双手背在身后。他等着,看威镇大下、令外部诸国闻名丧胆的“狂虎将军”重现于世。   半晌!一名身穿黑色盔甲、脸罩黑色铁面具、跨下骑着一匹赤红宝马的战士,旋风般地跃进了军队之中。   几支小队散开、成阵、包围,一气呵成,看得出受过严格训练。   黑衣将军气势如虹,九环刀光彩万丈,更胜天上日阳!   刀枪交击,马蹄纷踏,有人被刀背击落,更多的长枪向黑衣将军背后攻击。   尘扬满天,战鼓如雷,黑衣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第一个阵势已被他冲开,另外二支小队从旁窜出夹击他,那九环刀旋出了狂风。   “呀哈──”马背上的将军奋然高喊,声音里没有畏惧,而是兴奋、是激情,赤红宝马不退反进地直接冲进阵势正中央。   “啊!”高台上的三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赞叹。这是战神啊──。   虎儿突地撞撞石威的腰。“大个子,你那一掌是白挨了。”   石威睁着眼,不解其意。   “虎背熊腰、面如锅底、眼若铜铃、手持一把重达八十斤的九环刀,沈声一喝,即能裂山开石……”虎儿低声呢喃。“原来传言不假。”   石威偏头望向威远侯。“侯爷,‘他’颠了不成?”   “你才痴了!”虎儿白了他一记。“你瞧清楚,东方此刻的样子是不是跟传说中的‘狂虎将军’一模一样?”   “将军从来……”石威说了一半,声音便在喉咙里。“是啊,跟我怀里的图像好象!”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他掏出了画比对半天。   “这就要问侯爷了。”虎儿目光灼灼转向威远侯。   威远侯掩嘴窃笑一声。“告诉你们可以,但千万别让贤弟知道,话是我透露的。”   “我保证。”虎儿举手做发誓状。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你们都知道,贤弟的面貌……嗯……”   “娇艳更胜女子,”威远侯不好意思说,虎儿代替他答了。   “对,但……实在是太美……不!是太俊俏了。”赶紧把“美”字消音,东方妮对于那个字可忌讳了。“只要他一上战场,场中必然大乱,小小的调戏、逗弄是家常便饭,惹得贤弟不时在战场上捉狂,而他发火砍的若只是敌人还好,有时……一个控制不好,连自个儿人也受害了。贤弟和我都伤透脑筋,而且也因为那张面具过于狰狞的关系,敌军往往一见着他便未打先惊,效果好得连我们都意想不到。只是有一个坏处,贤弟向来恶于向人解释自己的容貌,那只面具带给他莫大的便利,不管是谁,见了他无不退避三舍,少了许多麻烦。贤弟贪图方便,从此日夜戴着面具,时日一久,谣言自然传出,大家就以为‘狂虎将军’容貌丑如恶鬼了。”   “原来如此!”这的确很像东方的作风。讨厌解释,便给自己戴个假面具,让人人害怕他;难忍生离死别之情,就不与人交往,独自独行。虎儿懂得,所以才缠着他,也不怕他逼人的怒火灼身。   “侯爷,你真太不够意思了,既然知道真相,为何不告诉我呢?害得我……”   石威摸摸自己还痛着的胸膛,那一掌挨得可真冤。   “自己蠢怪得了谁?”威远侯啐了他一口。“我可不只一次向你使眼色了,偏你爱自找倒霉。”   “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更加钦敬将军了。”石威一脸崇拜之色。   虎儿睨了他一眼。“是吗?那就祝你好运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东方最爱整你这种傻大个儿了。”   “‘你’是什么意思,矮冬瓜!”石威愤愤不平。   “字面上的意思。”盲目崇拜真的是件非常愚蠢的事儿!虎儿懒得理他,她飞身踪下高台,窜往校场。“吼呜──”没有预告,仰天就是一声虎啸。   “哇、啊、呀……”肃然军容霎时崩溃。   上万骑军被他们胯下的马儿颤得七晕八素,连东方妮膀下的宝马“迅雷”都气躁地蹦跳着。   “虎儿!”他暴吼,顺手摘下了铁面具。   “哇──”同时,惊叹声此起彼落。   东方妮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接收到一双双直勾勾、像要将人吞下肚的视线,噩梦似的过往在脑海里重演,着实气炸了他的心肺。   “老爹,你别气,我不过是印证印证我虎啸的威力……”真是无心之过啊!只是想在他与威远侯面前逞点威风,谁晓得……唉!她总是与祸事牵扯不清。   “刚好,我地想试试九环刀的威力!”冰珠子自他齿缝挤出,赤红宝马箭一般向她射去。   “有话好说啊!老爹──”惨了!又将他惹火了。   “少废话!”九环刀劈出,惊天动地的劲道将整支“靖远军”都给冲散了!   虎儿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一时间“迅雷”还追她不及。大概是最近祸闯太多,给他追打得轻功都磨利了。   东方妮气极,哪管得了身处何地,非打到她才甘心。他弃了马,轻功施展到极限追她。   “侯爷救命啊──”虎儿急着找救星。   “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啦!”东方妮火气正盛。   威远侯退到一旁,匆忙解散“靖远军”;眼下他的军队重要多了,谁管他们打得是要死,还是要活?空下来的校场任他们去打个够!      她不敢回去了!怎会这么倒霉呢?不过随便叫了声,也会闯大祸!   虎儿垂着脑袋在大街上乱走。早上,给东方妮从校场上追进侯府里,又自侯府追回校场上,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非生吞活剥了她才甘心。   好不容易逃离了他的追击,但边关她又不熟,漫无目的四处逛着,也不晓得该到哪儿才好?渐渐地,日头落了西,她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不知道东方的气消了没?”大概还没,因为她那一叫不只扰乱了他的阅军,还泄了他的底。   听到那么多人对他发出惊艳声,她就晓得自己死定了。因为她知道东方没事爱乱迷女子,但却恨自己被男人盯着瞧,他常说那些眼光教他恶心欲呕。   如今,她给他招来了这么多迷……打个寒颤,她不敢想,东方体内的怒火会是怎生的翻天覆地。“唉!”她已有自觉,今晚大概是得露宿街头了。   “呀──”一阵尖锐的惨嚎蓦地传来。   “是姑娘家的叫声!”虎儿小巧的耳朵竖了起来,她对女孩子再体贴、敏感不过了。卯足了劲往前冲,果然瞧见土地庙前,一对主仆给地痞流氓围住了。   那小姐可真漂亮,像朵娇艳的牡月花,挡在小姐身前的丫鬟也很可爱;如此出色的主仆,没带家丁就外出,难怪会引人觊觎。   “你们想干什么?”眼见小丫鬟要给欺负了,虎儿腰间的软剑含怒砍出。   “‘公子’,救命!”小丫鬟怯生生地换了声。   虎儿大踏步走进对峙的两造之间。“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得了你们的。”她露出一脸温和安抚的笑,待她们可是一视同仁、不分主仆。   那小姐微颔首,一举手、一投足俱是万种风情,她像是常遇见这种事般,表情镇定得离奇。   虎儿还想跟她们多聊几句,但受不得冷落的流氓们已发下狠话。“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姓王、名八蛋。合起来就叫王八蛋。”敢打扰她和姑娘们谈天,真真不要命了!   “‘你’……”小流氓胀红了脸。   “大哥,给‘他’好看。”几个跟班的摩拳擦掌。   “‘公子’,小心……”小丫鬟白了脸。这“小公子”行不行啊?则是银样蜡枪头、逞强出来送死的才好。   “放心放心,瞧我教训他们给你看。”虎儿待女人向来体贴,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不信任。   她把软剑横在胸前,大发豪语。“你们一块儿上吧!”早早解决了这些流氓,也免得那对主仆担心。   “臭小子,‘你’别太嚣张!”流氓也不是混假的,自有一股横霸之气。   虎儿撇撇嘴。这一生只敬过东方妮,其它人如何入得了她的眼?软剑斩出,肃寒的剑风在每个流氓额头留下了一个“王”字。瞧,是万兽之王的标志呢!   高超的剑招引起了围观百姓一阵欢呼掌声,连带吓软了流氓们的腿。   “还要不要打呢?”   没人敢回话,流氓们连滚带爬地逃了。   虎儿这才回身望向主仆二人。“两位姑娘没受伤吧?”   小丫鬟瞪着大眼,给她吓坏了,暂时忘了怎生说话。   做小姐的胆子大一些,微福了福身。“水仙谢过‘公子’救命大恩。”   “举手之劳吧了!水仙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虎儿率直地挥着手。   “‘你’……好厉害……”小丫鬟眼睛都快瞪掉了。   “我也这么觉得。”虎儿抬高下巴,清秀的面容配上豪放的举止,一点都不愿高傲,反而有股可爱的气质教人心生好感。   “嘻!”小丫鬟插嘴轻笑了声。“‘公子爷’,‘你’可真不害臊!”   “冬梅!”水仙沈换了声。“不准无礼。”   “没关系,没关系。”虎儿一脸径是笑,她这辈子还没对女子生过气呢!女孩子是宝啊!个个水灵灵的、俏美可爱,给取笑几句算什么,只要她们对她笑一笑,她半点儿气也不会发。“水仙姑娘要上哪儿去呢?我送你吧!”   “这……”水仙迟疑着。   “别客气,天渐渐暗了,两位姑娘在大街上走怪危险的,反正我也没事,不如陪你们走一遭。”虎儿无拘无束惯了,一探手就抓着了水仙的柔荑。   “公子──”水仙沉下面容。   “怎么啦?”虎儿满怀不解。   “还以为‘你’是好人,想不到也是个登徒子。”丫鬟冬梅气怒地拍开她的手。“不准对小姐无礼。”   虎儿大眼珠子转了几转,蓦然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两位姊姊误会了,我其实是……”她拉着水仙的手搭上自己的胸。   “原来你是……”水仙红了脸。“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这样我可以送两位了吧?”她是真心地关怀她们。   想不到水仙怅然地摇了摇头。“我住的地方不适合正经人去。”   “什么地方不适合正经人去?”这虎儿可不懂了。   “是……”水仙喟叹一声。“不瞒你说,我其实住在‘迎仙楼’。”正因为出身风尘,遭调戏时才没有人出手相救,流氓也欺负得理所当然;可她不服,立得挺直不肯吭半声,脏了身子又如何?她的心是干净的;若非遇见虎儿,她会跟那群流氓拚了!   “那又如何?姊姊住得,我自然也去得。”她眼里没有半丝讥讽之意,坦白的话儿就是自自然然地出口了。   “你……真要去?”   “叫我虎儿吧!若不方便,我送你们到门口,见你们安全了就走。”   “不,只是……”再推辞就不近情理了,水仙点点头。“请往这边走。冬梅,你来带路。”   “是,小姐。”丫鬟冬梅点了灯笼,领前钻进胡同里。   “咦?水仙姊姊,这路怎么越走越阴暗偏僻?”幸亏她跟来了,否则在这地方遇见麻烦,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这儿是通往后门的路,大门人多,有时还会有酒醉的客人骚扰,走后门平静些。”水仙话里难掩苦涩之意。   虎儿蹙眉。“常常有客人对姊姊不礼貌吗?”   “哼!风尘女子,谁跟你讲礼貌了?”   “只要有我在,谁敢对姊姊无礼,我帮你教训他!”   水仙感激地执起虎儿的手。“姊姊谢谢你的好意,但‘迎仙楼’不是好地方,以后你别再来了。”   “可我喜欢姊姊啊!”虎儿瞧着水仙的脸儿……真好看,几几乎乎要与东方一般端正了,只差东方从不对人和颜悦色,水仙则平易近人得多;在东方身上得不到的温存笑颜,水仙全给了。虎儿瞧得心神一阵恍惚。“要不……我给姊姊赎身好不好?等姊姊得了自由,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届时,就算东方想走,她也有个人可以暂寄衷情了。   水仙愕然。“虎儿,这不能随便乱说的,而且……咱们都是女儿家,你给我赎身做啥儿?”难不成她有什么兄弟、长辈要纳妾?可她宁愿待在院里唱曲儿度日,也不再相信男人。当年若非误信了男人、与他私奔,却在耗尽了私蓄后,又被卖进妓院,她何以从一介千金之躯落到这步田地?男人是不可信的,这么多年下来,她仅得此一教训。   “做啥儿?看姊姊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啊!”虎儿摸着下巴。“要不咱两人来做伴也行。”她喜欢她的脸,有七份肖似东方,就是她见过最相仿的容颜了!   水仙一时怔忡。“虎儿,赎身可得花费一大笔银两,你这样岂不……糟蹋了钱财。”   “怎会糟蹋呢?”虎儿笑得粲然。“只要姊姊开心,把眉头的结化开了,对我笑一笑,再多的银两地值得。”   水仙愣了会儿,蓦然笑开来。“天,虎儿,你的思想怎么……呵呵呵!咱们都是姑娘,瞧我笑有啥乐趣?”   “我会很快乐啊!只要姊姊肯笑,我就开心了。”   水仙瞧她是正经的,不觉纳闷。“虎儿,你该不会……”她是曾听闻过“断袖之癖”,意指男人喜欢男人;而女人……难道也有偏好女人的女人?   “姊姊,你误会了,我只是喜欢看女孩子笑而已。”虎儿知道她想歪了,朗声大笑。“你不认为女孩子都是宝吗?每一个都这么漂亮可爱,嘴角一弯起来,天上的日阳都为之失色。”每每瞧着,她便自动在心里将她们的笑颜罩上东方的影子,想象他正对着她笑,那心情是无以言喻的。   水仙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会想看其它女人笑。”当然自己也不会想笑。“虎儿,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女子的笑容?”这……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虎儿的目光飘向远处天边的银月,喃喃自语着。“因为大家都那么好看,就像他一样,我总想着要帮他做些事情,希望他能对我笑,虽然……老是失败,惹他发怒,可……我知道他其实不是真生我的气,他……是个大好人……”   水仙瞧着她,虽听不清楚她的呢喃,但她脸上那抹痴迷的表情她再清楚不过了,就如同多年前陷溺情海的她。心下不觉忧虑,便问道:“虎儿,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咦?什么意中人?姊姊你别吓我了!呵呵呵……我这样子像是会有意中人吗?”那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而她……虎儿不认为自己会成为真正的姑娘,就像东方常说的:她根本不男不女。   她记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讨厌姑娘,嫌麻烦;她能待在他身边,只因她是“虎儿”,一个他亲手捡回来、教养成长的小弃儿,准备做为一生对手的,再无其它。所以这辈子,她只要做“虎儿”就好。   “虎儿!”水仙突地扳住她的肩。“听姊姊的劝,男人多半是不可靠的,你千万要小心,别给骗了。”   “姊姊,你想会有几个男人看上这样的我?”   “你心里头搁着的那一个呢?”   “我心里头……”虎儿歪着头想了会儿。“姊姊指的是东方吗?他是‘爹’,我是给他养大的,他不是你说的那种男人,他……我也不晓得怎么说,总之他不一样。”衷心的仰慕与爱情终究是有分别的吧?因为她从没想过要与他有进一步的关系,崇拜藏在心里,只求与他永世不分离。这种感觉是否也跟石威一样盲目?唉!   心里有种淡淡的苦涩……   却是你心里最重要的!水仙阅人多矣,岂不了解虎儿的心思?虎儿现下不懂,但总有一天,她的身和心都会给了那个叫做“东方”的男人。   这善良纯真的小姑娘,水仙只希望她运气够好,能遇上真正的好人。      “还没找到吗?”东方妮忧心如焚。“这该死的虎儿,等她回来,我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闯了祸就跑,大半夜也不回家,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两军交战中,危机四伏,她还四处乱闯,万一……   真不想理她,如此混帐的家伙,出了事也是她自找的、她活该……可偏偏心里就是急,深深挂着她,真真气死他了!   “将军,有消息了。”莽大个儿石威踢着门槛儿,一路滚进偏厅里。   “你在干什么!”威远侯斥了他一句。东方妮脸都黑了,他还耍宝,想死吗?   “对不起,我大紧张了。”呜!捂着胸膛,又摔到伤处了,疼啊!   “你不是说有消息?”东方妮话里冒着火。   “有人在傍晚瞧见虎儿救了两位‘迎仙楼’的姑娘……”   迎仙楼?东方妮整个身子喷发出火光。这混蛋虎儿,又跟青楼妓女扯不清了,她难道真非气死他才甘心?   不待石威说完,东方妮飙射的身子已离开侯爷府,往迎仙楼行去。   迎仙楼号称是边关最大的妓院。就坐落在大街上最醒目的地方,两只大红灯笼不惧黑夜地朝街上的行人散发出火热的吸引力。   东方妮站在院楼门口,心底的火可比上头那两只灯笼粲然多了。   “公子爷。”老鸨涎着笑脸走过来。   “闪开。”他怨言斥退她,举步往里头走去。   “公子爷,你……”老鹄眼神闪了闪。这人像是来惹事的,她可得小心应付才行。   东方妮不理她,直入了内堂。还以为边关的妓院不可能大到哪儿去,想不到堂里还有二进,虎儿会在何处呢?   “我问你,今天有没有一名身着蓝衫、腰间围着一块白虎皮、长发成束,年约十五、六岁的孩子进来过?”   “公子爷,你说笑了,咱们这里是给男人寻乐趣的地方,怎会有孩子进来呢?”老鸨才说着。   一名捧着水盆经过的丫鬟突然手一抖,满盆子的水洒了一地,其中几滴还溅上东方妮的靴子。   “唉呀,冬梅,你这死丫头,瞧你干的好事,还不快向公子爷赔礼?”老鸨鸡猫子喊叫着。   东方妮却一把攫住冬梅的手,目光如炬。“你见过我方才说的人?”   “我……”冬梅吓得牙齿直打颤。   “公子爷,小丫头不懂事,你大人有……”老鸨说到一半。   东方妮嫌她大吵,一指点了她的穴道。“我说话时有你插嘴的分儿吗?”解决了碍事者,再面对冬梅。“虎儿在哪里?”   冬梅甩着被他攫住的手,泪眼汪汪的。疼死人啦!“公子爷,我不晓得你说些什么?求求你放了我……”虎儿好歹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而这人像是来砍人的,她再怕也狠不下心出卖恩人。   “不说实话,我就扭了你的手。”他横眉竖目,手下加重了力道。   “将军!”莽大个儿石威不知何时竟跟了上来。“我带兵来了,咱们掀了迎仙楼,不信找不着虎儿。”   “住手,谁准你乱来的?叫兵士们在外头候着,没我的命令不准妄动。”东方妮虽担心虎儿,可还没乱了分寸。   “可是……”   “出去!”他再吼一声,赶走了石威,转向冬梅。“你看见了,再不交出虎儿,我就下令拆了迎仙楼。”   冬梅全身发抖。“我我……我……”   “她在哪里?”他端起了阎王面孔。   冬梅终于崩溃,一屁股坐倒在地,颤抖的手指向中间的楼房。   有了目标,东方妮立刻丢下她,朝前跑去。   名为“水帘”的楼阁里罩满了层层叠叠的粉红色纱帐,一室的熏香在外人眼里是充满情趣的布置。   但东方妮却只是瞧得眉儿猛皱。“什么鬼地方?淫靡下流到极点!”想到虎儿竟待在这种地方,他心底的火又更盛了。   一直知道她对女人有种奇怪的热情,虽不知原因为何,但只要不过分,他也不想管她太多,可眼下……听着房里传来嘻笑的声音,他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很明显,虎儿是走火入魔了;他再不能放任她下去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   第五章   “虎儿!”东方妮起脚踢开了房门,那眯细的眼倏然暴睁开来。   她──向来做男装打扮的虎儿竟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薄纱衫裙,露出大抹酥胸,白玉似的藕臂若隐若现。   从未染过脂粉的容颜透出一点粉红,艳艳樱唇像似三月里的桃花那样迎风招展着,舞出一阵阵春风。   虎儿听到他的叫唤,豁然转过身来。“东方!”荡漾开来的浅笑直逼天上银月,风华绝代。   跟以往一样,她笔直地扑进他怀里。   东方妮接触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像似碰着了烧红的烙铁,心脏给狠狠地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运足功力将她震离胸怀。   “东方!”她愕然张大嘴,眼里有受伤的神色。   他粗喘着,双眼瞪如铜铃。这是虎儿吗?他的小虎儿……不!虎儿不是这样的……狂风巨浪在他心里翻腾着。   “将军!”石威忽然闯了上来。   “谁准你上来的?”想到她的肌肤会被外人瞧见,他什么理智都没了,身形一闪,挡住房门口,一掌将石威击下了楼梯。“滚出去!”   虎儿怔忡地望向他,从没见过他如此狰狞的样貌,那对火眼里,将她否定得彻彻底底。   “东方……”难言的痛楚抖颤地逸出,哪里还有半点万兽之王的魄势?   他不认识这样的虎儿。东方妮咬牙背对着她,只觉心脏像要迸出胸口,皮肤给火烧得快要裂开。他不敢看她、也不看她,这女儿不是虎儿,她不是──。   “换好你的衣服,给我出来。”砰一声,他甩上了房门。   虎儿颤抖了下,这般冷沈的声音她还是头一回听闻。为什么?他气成这样?是为了早上校场的事吗?她愿意道歉,磕头也无所谓,只求他能原谅她。   “虎儿。”水仙拍拍她的背。“那就是东方?”好个狂暴、躁烈的男人,真可怕!   虎儿颔首,喉头梗着,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换衣裳吧!”水仙叹了口气。谁料得到一场闺房游戏竟会惹出如此大虎儿定定地站着,任由水仙帮她更衣、换衣。才披散下来的发又重新束起,红色的头饰是她学会说第一句话时,东方妮送的奖励;在绑住了她的发的同时也绑住了她的心。   “虎儿!”水仙很担心她。   虎儿无言,朝她点头致谢,默默走了出去。   门口,东方妮瞧也不瞧她一眼,一径儿往前狂奔,虎儿则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语,进了侯府里的客房,他坐在离她最远的椅子上,阴沈的眼还是不瞧她一下。   “我以后再也不施展‘虎啸’了,我发誓!”她忽地着慌高喊。“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她以为眼下的异常是早上校场的祸事。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东方妮背对着她僵直地坐着,他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当初捡到她的时候,直觉遇上了今生最强对手,那感觉是兴奋的。在养育她的过程里,看着她出四肢着地爬行、张口闭口虎吼,到直起两只脚走路,努力学习喊他的名字……她是鲜有耐心的他,这辈子唯一花下最多心思陪伴的人儿。   不否认,在心底,她一直是特别的;但虎儿就是虎儿,非男也非女、非亲更非故,只是独一无二的“虎儿”。   她甚至喊他“爹”,一个尊崇无比,却也压力无限的称呼。   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大姑娘,一个令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漂亮女孩;而他该死的,一见这样的她,就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烦躁不已。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要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他根本不该将她带在身旁,甚至连她的手部不能碰一下。   可她是他的虎儿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直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要他突然用待姑娘的方式对她……不行,他做不到,那样他们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除非他们有了什么名分……可恶!他用力摇摇头。又想到哪儿去了?   “东方!”虎儿小心翼翼拉扯他的衣袖。“你要还不放心,不然……你废了我的武功,我就再也不能使‘虎啸’了!”   东方妮蓦然回过头来,瞪大了眼。   “不行吗?”她哽咽着。“那我自己动手好了。”   说着她的手真要往气海穴拍下了,东方妮吓得几乎肝胆俱制。   “你疯啦!”用力攫住她的双手。“无端端废什么武功?”弄不好会死人的!   想到她会死,他死命咬紧牙根,身体止不住颤抖。   “你很生气、很生气……”她抿着唇,泪终于坠下。从前他也骂过她,还常常有事没事就赶她走人,可她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只是纯粹闹闹脾气,她很习惯了,从不放在心上。   但这回不一样,她感觉得出来,他全身上下都散发抗拒她的气息,像是打心里厌恶她到极点!   她有个不祥的预感,这问题若是弄个不好,他会永远离开她,而这正是她最害怕的事;没了武力算什么,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留下他。   虎儿从没掉过泪的,第一次的行为教他整个心头都抽紧了起来。为什么?因为他吗?好深的无奈在心底翻腾。   “能不生气吗?”他伸手敲了她一记,很轻微,因为她是大姑娘,而他再也舍不得对她使劲儿了。“早上跑出去,三更半夜也不回来,整座侯府里的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咦?”虎儿讶然。“你不是气我早上搅乱了你的阅兵?”   东方妮张大了嘴。敢情他们一直都在鸡同鸭讲?无奈外再加一股无力,天!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原来你不气我了,呵呵呵……”她开心地跳进他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回绝不再乱跑了。”   “你干脆发誓再也不闯祸,我还会开心些。”他翻个白眼,双手负在背后,任她在怀里蹭,既无力解决这麻烦,干脆暂时忘却。是逃避现实,但……心里真不愿把事情推演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我不晓得怎么分辨什么事情才不算祸事啊?”她从没真心闹过事,只是……唉!灾难老自动上身,她有什么办法?   东方妮白了她一眼。“那你发誓别再见女人就乱救!”   “学武之人,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习武何用?”   他眼瞳里开始冒出火光。   虎儿迅速跳离他的一大步。“这可是你教的喔,你教的……”快逃吧!看他的样子,又要训人了。   “该死的!虎儿,你别跑,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他暴吼。但真的下得了手吗?心里窜过一阵苦涩,怕是难喽!   “呵呵呵……”她娇笑,跑得飞快。   身形像燕子一样轻盈,而且……美丽!可恶,他完了,居然会觉得她“美丽”──。      不过是在校场上闹了点儿小小的意外,“狂虎将军”复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边关。   只是有关将军貌丑如恶鬼的传言稍微改了版本。现在人人都说,将军美赛王蔷、更胜西施,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正了身,东方妮理应开心的,可他一点快乐的情绪也没有。什么叫“美赛王蔷、更胜西施”?这不是摆明了说他“娘娘腔”!   所以最近“靖远军”里顶着熊猫眼的兵士越来越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嘛,活该倒霉。   比如昨天,虎儿才绕了营区半圈,她就瞧见了一、二、三……算啦!数没带黑眼圈的人还快些,总之没挨打的人十根指头数得出来。   她随手拖了个兵士。“你明知东方脾气暴躁,怎不谨慎?难道真这么喜欢挨他的拳头。”   “唉,虎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校场上那一闹,兵士们多认得她了。“将军是很威风,大伙儿也都很佩服他,可……只要一瞧着他的脸,神魂儿自然就迷失了,这也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啊!”   虎儿歪着头。一直晓得东方妮容貌俊美无俦,但是有这么厉害吗?竟能惑人心“但他是男人啊!你们也是男人,啊……莫非你们都有断袖之癖?”这种想法真令人讨厌。   “别说啊!虎儿。”兵士吓出一身冷汗捂住她的嘴。不过贪看将军两眼、赞美几句就给打成这样,若让将军误会他们对他有幻想,这条命还要不要啊?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虎儿有些没好气地问,因为东方最近老板着脸,他心情不好,连带的她也快乐不起来。   “这……怎么说呢?大伙儿都晓得将军确是男儿身,但他的脸……很难令人相信;不是说将军举止阴柔,事实上没人比将军更像男子汉了,只是他……就是好看,非常非常好看,不管将军出现在何地、场中有多少人,那光都集中到将军身上去了,你就是……不知不觉会被吸引住,然后……心神跟着迷失,下场……”他摸摸抽痛的眼,这就是下场。   虎儿听着,心里有了计量。“要不要来打个赌?”   “什么?”在军中赌博,要判军法的。“虎儿,你别害我了。”   “又不赌钱!”虎儿强拉下他的耳朵。“理智上,你们都知道东方是男人,可感情上,只要一见着他的脸,便什么禁忌都忘光了。所以喽!咱们就来赌,东方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兵士睨她一眼。这事儿还要赌吗?大伙儿都晓得啊!将军是男人。   虎儿嗤笑。“问问你们的心,真没有半分怀疑?”信心若坚强,还会被迷住吗?别开玩笑了!   兵士红了脸。他们确实幻想过若将军变女人,那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你去邀人,我来调查东方入浴的时间,咱们来个眼见为凭,怎么样?”   “看……将军……洗澡……”好诱人的提议,也好可怕。   “你好好考虑一下。”虎儿拍拍他的肩,她可有信心了!这场赌绝对开得成,只是绝不能让东方发现,否则她的皮就该糟了。   可她绝无意闹他喔,纯粹是想为他分忧,若她能帮他化解此一麻烦,相信再见他粲然笑颜的日子就不远了。   怀着喜悦,虎儿蹦蹦跳跳地进了将军帐蓬,里头正在开作战会议。   东方妮气鼓鼓地坐在正位上。“叫你们看的是地图,你们看着我做啥儿?”   真恨在校场时给虎儿气疯了,一不小心泄了真面貌,现在再戴铁面具,威力只剩一半,还惹出一堆谣言和猜测,更有人处心积虑只想摘掉他的面具。   他索性丢了面具现出原貌,可这样也麻烦,不时迷昏人。一支蠢蛋军队,要怎么上战场打仗?   “是,将军!”一群人赶紧把视线往桌上移。他们是也害怕、也惊愕;名闻天下的“狂虎将军”耶,生得如此俊美,真宛如神人降世!   虎儿撇了撇嘴。这何尝不是一种盲目的崇拜?   “八百年前的地图,看了也没用啊!”   “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下令不准你进军营吗?出去!”东方妮拍桌,外头的守卫都该砍头。她也是的,以为战场好玩,一个不小心是会掉脑袋的;平常由着她闹,可来到这里,他绝不准她妄为。   “我有好东西哟!”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你确定不要?那我走了。”   “等一下,那是什么?”他瞥了眼,羊皮上好象画着山岭河川。   “没什么?”她耸肩,脚步往外退。自进了军营,他日日夜夜避着她,说好听是担心她出事,其实他心里根本看不起她的本事,以为她只会胡闹。所以她才会处心积虑去弄这份图来,无论如何再不让他有机会甩了她。   “回来!”他喝道。“把你手中的羊皮给我。”   “你要买吗?算你便宜点儿,一万两银子就好。”存心惹他生气,谁教他又想撇下她!   他横眉竖目与她对峙半晌。“你们都出去。”   挥手摒退了众人,走过去拎住她的衣领。“你这家伙,真这么想死,干脆由我直接砍了你。”也省得她到处惹事,烦人心神。   “没有我,你才会死咧!”她瞪眼,双眸里又是不驯的激光。   他身子自然一热,打初相识开始,她的眸光就能教他心跳加速;最近在发现她的女儿装扮后,除了发热外,体内文窜起了另一股莫名的骚动。   “啰哩啰嗦的!”东方妮撇开头,深吸口气,燥热缓缓平复。“你又拿到什么好东西了?”   “你想看?”   “废话!”要不他摒退众人干么?   虎儿也不再刁难他,直接把羊皮给了他。   “这是……”图上画的岂非西夷国地形?“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自然是从西夷国里偷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潜进西夷的?”天啊!这么危险的事,她当真不要命了。   “我有告诉过你是我去的吗?”   “那是……”啊!他想起来了,她有驯服兽类的能力,训练几只小猫、小狗代劳是比人潜进利便、安全些。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她骄傲地扬起眉。“若你让我参战,我早就帮你了,也不必牺牲十来个领行军。”   东方妮默然。他就是不想她参战;近来心底奇怪的热气越来越强,总是见着她就发作,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她的能力不弱!至少比起那些见着他就发呆的人强上一倍,只是……意识到她是女人吧!像男人那样拚战,行吗?会不会很危险?   脑海里又自动浮起她身着衫裙的娇美模样,从前不觉得,现下看着,一股保护欲就油然升起了。   “你少废话,帮我叫那些将官们进来。”想了想,还是别叫她涉险吧!   虎儿手插腰,“你想赶我走,把那张图据为己有?”   他蹙眉。“那又如何?”   “太不公平了!”她跳脚,“那些人只会对着你发呆,可你重用他们;而我如此厉害,你却想撇下我?”   “军营里没有女人。”   “我是虎儿,不是女人。”讨厌他将她比做姑娘,因为他待姑娘是无情的,可面对“虎儿”,自有一番特别待遇。所以她只愿一生当“虎儿”,而在她这么努力过后,他竟还当她是姑娘?可恶!心好痛……   “我这样说吧!军营里不留‘母’的……人和动物……什么东西都一样,‘母’的就得走。”跟她在一起久了,他的口才地磨利了。   “红帐区里那些人难道是‘公’的?”   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气来。“你去找军妓?你──该死!”   “我没去那儿睡,我只是去帮她们劈劈柴、烧烧水。”谁教他不理她,她满腔的郁闷不找张相仿的容颜倾吐,该往何处去?   东方妮无力地垮下肩,早知她变态的性格,但……连对军妓都怜香惜玉,他委实无言。   “给我跟嘛,老爹。”她扯着他的衣袖。“我很有用的。”   “别叫我‘爹’!”他暴怒。“你能有什么用?再施虎啸吓坏我的战马吗?”   还说帮他咧,月前校场那一役就差点没整死他。   虎儿却笑得灿烂,就爱听他吼她。别别扭扭多讨厌?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直接吼出来嘛,而且能享受他的吼声,又保持四肢完整无恙的只有她、只有她耶!   “我有两大用处,第一、帮你探路;其二、我有办法让营里的兵士从此不再见着你就发呆。”   “什么办法?”那可是他目前最大的隐忧!   “你让我跟我才要说。”   “你敢威胁我?”   “做都做了,还问?”   “你……”他吹胡子瞪眼,却又拿她没辙。   “要不这样,老爹,你能说出一个理由,让我心服,我就不再烦你。”她够讲道理了吧?   “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跟我不可?”   “要不你让我上哪儿去?”   “上……”是啊!她无亲无故,总不能赶她回虎窝吧?“去找师父。”   “你要我只身一人,独闯江湖去找师父?”她不信他放得下心。   是啊!诡谲的江湖能比战场安全到哪儿去?东方妮双眉紧紧打了一个结,几经思量。   “若我让你跟着,你保证不惹事儿?”   “我保证、我保证!”听见他终于软化,她禁不住跳起来欢呼。   “不莽撞、不干危险事儿?”他一本正经的。   她眨眨眼,一脸纳闷。“东方,你又变了……不像我认识的东方了!为什么你最近老是怪怪的?”   打小就只跟他亲近,是因为自虎窝里出来,第一个见着的人就是他。虽然他老爱骂人、脾气差、吼声不绝,可她知道,他其实是疼爱她的。不论她惹他发多大的火,他从不曾伤害过她,威胁是有,但多是口头说说。   习惯了他的直来直往,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她好生不安,这样的他让她心悸,还有……害怕;怕是缘分到了,他终要永远离开她。   他心下一虚,火气又上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笨蛋──”她歪着头,这吼声是挺熟悉的,可眼底里的神采不一样。   东方妮伸手再赏她一记暴栗。“我只怕你又闯祸、拖累我,你小心点儿,要是坏了我‘狂虎将军’的名号,看我怎么修理你?”   “呵呵呵……”她傻笑。是啊,是啊!熟悉的东方又回来了,“我才不会,你等着看我大显神威吧!”说完,她转头跑了出去,帮他叫人。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有什么好办法帮我解决麻烦?”   “晚上你就知道了。”随着她的话落,方才被轰出去的将官们又陆续回到了营帐里。   “参见将军。”他们拱手行礼,为了避免再因发呆而挨骂,这回他们学聪明了,把眼睛闭上就好。   可此刻,楞住的换成东方妮了。她问他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他也问自己。要是能理解就好了……   唉!为什么?      月黑风高,既是贼子畅行的好时机,也是偷窥的最佳天候。   “虎儿,你确定将军会在这时间到镜湖沐浴?”八月天,虽不到霜雪纷飞,可晚风也挺寒的,三更半夜洗澡,不冷吗?   虎儿瞪了眼满口废话的兵士。“你要不信,跟我来做啥儿?”   “嘿……”兵士抓抓头,被另一个同僚扯下去。   “虎儿,我们这样去,会不会……万一被将军发现……”摸摸自己肿得快要瞎掉的眼睛,是贪看“美色”,可还舍不得把命玩淖。   “那你就回去吧!”虎儿没好气的。设计这场赌局时也没想到要来印证结果的人居然这么多,一长排的,怕不有一支先锋军。四、五十个,东方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不发现?   若非恋着东方的笑颜,她早跷头去了。不晓得这场赌玩完后,他们能认清几分东方的真面目,但可以肯定,今晚,她百分之两百有场骂好挨了,唉──。   “虎儿……”   “闭嘴!”一记死光杀过去。“想活命的话,从这里开始都给我噤声慢行,东方的耳力有多厉害你们都很清楚,若是还没达成目的就给发现了……哼哼!那后果想必你们也不会太陌生。”   四、五十人一起捂着眼睛,那场面可真够壮观的。   “我们知道了。”   虎儿冷眼白了他们一记。搞不清楚到底是美色迷人?还是人迷美色?   “跟上来吧。”   “是。”他们在鞋底绑了布、口里塞着圆球。这样子别说想制造噪音了、连说话都不成呢!   队伍快速、静默地往前移。   镜湖边,有一个人正在练刀。   大多数人喜欢看舞剑,因为剑是君子之器。剑舞可庄严、可文雅、行如流水、仪态万千。   相较起来,刀就粗鲁多了,而使刀之人也多是不识之无的武夫。   但东方妮的刀招却完全颠覆了一般人的印象。他的刀法凌厉刚猛、霸气十足,那稳定肃穆的姿态彷佛崇伟的高山。   一刀劈过,连天上的乌云都可以劈开,明亮的月光露了出来,撒下一片银芒!   “呼!”练完一趟刀,他一头一脸的汗,缓缓脱下外衣。   很多男人都不爱洗澡,以为这一身的汗味就是男人味儿,但东方妮却不以为然。相反地,他很喜欢洗澡,受干净、讨厌脏污。   这习惯也延伸到身旁的事物上。“‘迅雷’,过来。”他双手在唇边圈出一个环,吹出一记打着呼旋儿的啸声。   赤红色的宝马蹬着马蹄跑过来,湿润的鼻子在他怀里磨来蹭去的。   “呵呵呵……”他仰头轻笑,拿起刷子,一下下为马匹刷着毛。   “迅雷”开心地扬声嘶啼,马尾上形如拂尘的闪亮鬃毛频频摇晃着。   想不到将军也会做这种事!几名兵士面面相觑。   大惊小怪!虎儿撇撇嘴。东方也是人啊!当然也会笑、也会生气、有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事……他与大伙儿再相同不过了。   刷完马后,东方妮在马臀上轻拍一下,“迅雷”跳舞似绕着他打转,显然受到如此良好的待遇令它相当愉悦。   东方妮脱下半湿的衫子,月光下,他精壮的身材展露无遗。那宽广的肩背、厚实的胸膛,坚硬有若铁板,颜色是麦黄色。   他身上交错着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伤疤,就是这些伤累积了他辉煌的战功。   其中,尤以在肩胛上那道伤最深、最长,狰狞扭曲的姿态彷佛还可以窥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虎儿瞧得心悸不已。那一定很痛,不晓得东方是怎样熬过的?一想起他曾经吃过如此多的苦,水雾就不由自主地蒙上眼,宁可那刀是砍在自己身上。   脱完衣后,东方妮转身,跃进湖里,强壮的手臂在水里划动着。   直到那条壮硕的身影消逝在湖面上,隐伏在一旁偷窥的众人,那强压在胸怀里的闷气才尽泄而出。   此时,兵士们的眼里再无迷恋,代之而起的是敬畏。   将军啊!他们威武不凡的将军,今夜月光的聚集处不是他俏美如仙的脸蛋,而是那一身崇高肃穆的男子气概。   怎会以为他是女人呢?不是的、不是的,他是“狂虎将军”,这名号只称他一人而已--东方妮,名震天下、英豪盖世的“狂虎将军”!   “你们在干什么?”一阵寒霜倏袭而至。东方妮铁青着俊颜立在众人面前。   哇!他到底是不是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唔唔唔……”口不能言的兵士们纷做乌兽散。   当然啦!轻功最好的虎儿跑最快。   东方妮长腿一扫,扬起一阵沙石。   凡是被那饱合内力的石粒打中的兵士,无不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虎儿回身一探。惨矣!全给点中穴道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转回去救他们?得了,以她的能力,能救几个呢?且当她对不起他们好了,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盛怒中的东方妮能发挥出比平常高出一倍的功力,不及一刻钟,她的领子就落他手里了。   虎儿脖儿一缩,感觉他捉住她的手烫得吓人,悄悄转身一望,天啊!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完啦完啦!这回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救命啊,谁来救救她?   第六章   东方妮胸臆间的怒火拿整座大海来填都熄灭不了。   这混蛋、这混蛋……他实在气得脑袋要爆炸;是怎样的异想天开,她居然召集四、五十个兵士来偷看他洗澡?   将她剁成肉泥、制成包子,拿去喂狗都泄不了他满腔的羞耻与愤怒!   “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我就……我就……”含恨的一掌拍在帐蓬里的木桌上,桌子顿成一堆木屑,尘归尘、土归土。“让你好看!”   可恶啊!若换成别人,脑袋早飞了。可偏偏虎儿不是别人,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徒然气炸了自己的心肺。恨哪、可恨──。   虎儿拉拉被他扯乱的衣衫,小小的胸膛挺起来。“我不是说过有办法让那些兵士们不再见着你就发呆?”   他呼吸一窒,不敢相信,“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找人偷看他洗澡!   她点头,还是光明正大的,所思、所想、所为全是为了他,不觉有啥儿不对。   “他们为什么见着你就发呆?因为你的容貌和威名令人迷恋;但这种崇拜是盲目的,唯有让他们瞧清真实的你,幻想自然破灭,发呆的毛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瞧清的办法多的是,而你们却……”   “有什么办法比让他们看清楚你其实跟他们长得一样,没胸没臀,更能唤醒他们清明的理智?”   这是什么话?莫非那些家伙以前见着他的时候,脑子里净是一些龌龊下流的幻想!   东方妮更怒了,头发一根根往上直竖。   “老爹!”她软下声,方才鼓起勇气侃侃而谈,其实心里怕死了,“我保证这办法绝对有效,所以……”   “我管他有没有效!”他咬牙切齿的,真正愤怒的是给人偷窥了,这是耻辱啊!“你给我过来。”今天不教训她,他“东方妮”三字就任人倒过来为了。   虎儿飞快后退了一大步。“你不能只处罚我。”时值非常,也顾不了什么道义了。   “废话,凡是参与者,全打三十军棍。”而且他打算亲自下手,打烂那些家伙的屁股。   “那恐怕三天后,没人能跟你上战场了。”   “什么意思?”黑脸转青。   “我是说……”她揉搓着双手。“跟我去的那些人只是监看,其实……下注者……”   “下注?你们拿我来打赌。”他的头顶冒出白烟。   “呵呵呵……”她搔着头傻笑。   东方妮肯定现下在他体内奔流的绝不再是血液,全数换成怒火了。   “很好。”他倏地伸手,点了她三大穴道。“我要把你关起来,关一百年,一千年,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出来了──”虎儿瞪大眼睛,限制住她的自由,岂非比要了她的命还惨。   “至于其它的家伙,我会给他们好看的,绝对!”   同一个时间,半座军营里的人都在打寒颤。是不是……天要异变了?      那些以为“狂虎将军”的名号只适用于外敌的人,这回可是踢着大铁板了。   自从打赌一事露馅儿后,营里的操练比起平常,起码严厉了一倍。   东方妮把所有的怒火全发在兵士将官们身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少有八个时辰可以听见他在怒吼。   兵士们人人自危,个个悔不当初。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士气提高了,见着东方妮就发呆的情况已逐渐改善。   这到底是虎儿的“办法”生效?还是东方妮的雷厉风行大大减了他迷人的姿态?   谁晓得,反正虎儿都给关进黑牢里了,那结局也没人再有兴趣去研究。   “将军,你要上哪儿去?”大个子石威好不容易才取得东方妮侍从的位子,乐得寸步不离他身旁。   “不关你的事,你留下来,盯着拔营行动。”明天起,军队就要进入西夷国了,或许一月、或许三月才能再返,这最后一日,他无论如何想再瞧瞧虎儿。   “可是将军,我是您的护卫啊!我得保护您才行。”石威就怕一个没留神,侍从位子又要给虎儿抢了去。   “你的武功能比我行吗?真要发生危机,到底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东方妮瞪他一眼,轻功一展,甩开他,朝黑牢方向行去。   前两天,他气正盛,不愿见她,就怕一时控制不住,会伤了她。   挨了两日,再挨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竟会想念她?真是古怪得紧!   八年前迫不及待逃离她,怕的是她的胡闹,终要逼得他失控。可在“状元楼”里,他一眼就瞧出她来,却证明了心底始终没能撇下她。   真知她所言,捡了就得负责?所以打十三年前开始,她就注定是他的责任了。   该如何是好呢?   这样一个不同于凡人的小家伙,拿她当什么都不对!   黑牢在望,幽暗暗的牢房并未因盛大的日阳而减去几分阴森。   幸亏他气归气,仍没忘了叮嘱牢头关照她,别教她饿着、冷着;否则一个健健康康的人直着进去,怕不出几日就要横着出来了。   “参见将军。”牢头对他行了个揖。   “你出去吧。”摒退牢头,他在桌上拿了钥匙打开牢门。   “嗨!老爹,好久不见。”虎儿笑咪咪地对他挥手打招呼。   “你的精神倒不错。”早知她非常人,他操个什么心?   “还好啦!”她的屁股挪了挪。   “干什么?”   “这里有跳蚤!”她随口掰了句。   他眉一皱,脱下风衣。“拿去垫着。我会叫牢头把牢房打扫一遍,顺便拿着驱虫药来撒撒。”   “喔!”她点头,接过披风,却是覆在自个儿身上。   “怎么?你冷啊?”   “有一点儿!”她径自笑着。   他连鼻子都皱起来了。这牢头,该打板子了,没给她好吃、好穿的吗?   “回头我叫牢头送你回威远侯府。”   “放我自由啦?”   “换个地方关。”要给她自由,起码也得等他打入西夷再说,他是绝不让她上战场,那地方太危险了!   虎儿眼光往下垂,“你又要自个儿走了是吗?”   他心头一恸。莫名啊!   打第一眼,就对她热血沸腾,直到现在,这股子激动未因时空而改变,反而与日俱增着;如今,更在兴奋中掺入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令他不敢看她,又禁不住牵牵念念?   “你乖乖在侯府里等着,侯爷自会照应你。”   “那你呢?”她话里掩不住苦涩。   “我打了胜仗就回来。”   “你会顺便去‘银月国’吗?”   他愣了下,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自然要去。”   “你不懂五行八卦。”   “凭我的身手也没几人伤得了我。”他是有自负的本事。   虎儿再吐口气。算啦!不跟他说了,这人根本不听道理!反正她是跟定他了,他休想独断独行。   东方妮把她的沉默误以为死心。她肯乖乖听任他的安排,他也可以放心了。   “你在侯府里等着吧!我一拿到‘寻梦枕’就回去,再陪你一起去找师父。”   说着,他伸手摸摸她的头。   “哼!”她轻哼一声。   他为她孩子气的举动莞尔一笑。   “乖,别再闹脾气了。”他想拍她的肩。   虎儿却为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温柔吓得跳起来。   他的大掌倏然擦过她粉嫩的颊。   四只眼睛同时睁得圆大。   东方妮甩着手。烫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虎儿跪倒在地,俏脸上红云、白云交错闪烁不停。   “将军,石先锋来报,出发的时间到了。”牢头突然出现。   他捧着手,倒退着步出牢房,惊疑不定的眼就是离不开她的脸。   “将军。”石威进来找人。   东方妮被他拖着走,怎地他的心却好想留下来?   虎儿……轻轻地,他在心里唤了声。   “呼──”直到牢房阻断了东方妮的视线,虎儿腿一软,瘫倒在地板上。   怎么了?她的脸烧得烫手!   自幼就跟他打打闹闹的,这样的肢体接触也不是没有过;这回突然发烧,全都该怪他,脾气不稳、性子不好、变来变去的,教人怎么适应嘛!   不过刚才真是吓死她了!一个没留神就跳起来,忘了遮住才挖好的小狗洞,还以为会被他发现呢!   虽早已收买了牢头,可她没把握能躲得过他的监控;幸亏他也反了常,平白赐给她一个逃脱的良机。   虎儿拍拍屁股,把他的披风穿在身上,往小狗洞里钻呀钻的。   谁要在侯府里乖乖等着他?她要跟在军队后面陪他去西夷!      “狂虎将军”不愧是威镇天下的名将。   由东方妮率领的“靖远军”连战皆捷,不过半月,就已几乎打入了西夷国的国都。   军队包围在城池下,攻入国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将军,你真是太厉害了。”石威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别太大意,当心骄兵必败。”东方妮睨他一眼,语音里少了往日的狂霸。   说来,这一仗能打得如此顺利,全是虎儿的功劳。因为她偷来了西夷国的地形图,他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将来若要论功行赏,虎儿当居首功。   只可惜她不能亲眼见他攻入西夷国,不过回去时他会给她带些礼物的。只要她乖乖的,没闯祸的话。   沉思的视线又自落在掌上。那一天,他摸了她的脸……   好滑啊!是特属于女性的触感,但又没有一般姑娘家常带的那种脂粉味儿。   他不讨厌女人,可也不见得喜欢,身上老是一股怪味儿,又爱哭,好象碰一下就会散了。   在他心里,女人是设定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位子上,所以不管老爹怎么说,王尚书的千金再优秀,他就是不想娶妻。   但虎儿不同,他捡了她、养大她,小时还帮她洗过澡,常常,她会脱口叫他“爹”……真是个讨厌的称呼!   他们之间到底该怎么定位呢?心里再无法将她当成单纯的“虎儿”了,他变了,为什么?好烦恼,又想不透,可恶──。   “将军,外头西夷军来叫阵了。”一名兵士来报。   “什么?那群家伙这么不怕死!”先跳起来的反而是石威那莽大个儿。“将军,石威请缨出战,我一定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咱们都兵临城下了,他们还来叫阵?”东方妮深锁重眉。这事儿挺反常的,稍微仅一点兵法的人都不会干出此等蠢事,除非……“由得他们去叫吧!”   “将军!”石威瞪大眼。这一路行来,东方妮总是身先士卒,哪一次退缩过了;他教所有人都见识到了“狂虎将军”的厉害,怎么却在这紧要关头却了步?   “少废话,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你想违抗军令吗?”东方妮怀疑西夷国是安排了陷阱想诱他们进入,他才没那么傻咧。   “可是……”   “你敢擅做主张,当心我治你叛乱之罪。”   “将军!”石威不服啊!   “出去!”东方妮怒吼。   石威这才不得不认命退下。   出得帐来,西夷国的叫阵声越来越响,而东方妮却仍喝令三军不得妄动。   没半晌,西夷军得不到响应,遂开始骂人了。   “‘狂虎将军’是胆小鬼、没种的王八蛋……”   “不敢应战没资格称‘狂虎将军’!”   “天朝派了个胆小鬼将军,胆小鬼将军……”   东方妮只当没听见,重遇虎儿后,他的耐性给练厚了不少。   石威心底的理智之线却倏然绷断了。谁也不能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偶像!   “格老子的,看谁是胆小鬼?”也不带兵,他举着双锤就往外冲。   “石先锋,将军下令不准迎战的。”一名兵士挡住了他。   “闪开。”石威一锤逼退他。“老子不是去打仗、老子去扁人。”扁那个胆敢骂将军的混帐!   “石先锋──”兵士挡他不及,石威冲了出去。“完了,将军要发火啦!”虽然害怕,却又不得不往上回报,这回会给石威害死。   兵士苦着脸,入帐通报东方妮。   他脸色转黑又转青。“这该死的……”一句话没骂完,又有人来报。   “启禀将军,方才冲出去的石先锋……”   “他怎么了?”冰珠子迸了一地。   兵士一身骨头抖得快散了。“给围困住了。”   “召集兵马。”东方妮果断地下命令。这混蛋石威,待将他救回来之后,看他怎么整治他!“先点三百骑兵随我出去救人。”   “是!”兵士们退下后,东方妮披起了战袍。   除了九环刀外,他另外带了几柄飞刀在身上。因为这是一个陷阱,可恨为了石威,他却不得不自投罗网。   出得帐外,兵士已聚集完毕。   “这回咱们不硬拚,目的是在救回石先锋,各自散去,保命要紧,听到了没有?”   “遵命。”   “那好!”东方妮一挥手。“出发了。”   三百骑兵随着一声号令,纷纷跨上马背,跟随他身后而去。   石威称得上是一名猛将了,可惜没大脑。他单人匹马冲出去,还跑不到一公里就给围住了。   所谓双拳难离四手,任凭石威再勇,人家十几个人攻他一人,他也讨不了好。   东方妮领军杀出,瞧见着的就是这幕“蚁多咬死象”的景况。   “这笨蛋!”九环刀高高举起。“兵分三路,先救石先锋,哪一队救了人,立刻转回营里。”   “是,将军。”三百骑兵同时策马前进,一时声势浩荡。   包围石威的西夷军似乎被吓住了,有后退的迹象。   “哪里逃?”石威胸口的怒气还没泄尽呢!拔腿就往前追。   “站住,石威!”东方妮厉吼。这白痴,到底打了几年仗啊?有败军退逃得这么整齐吗?分明另有陷阱。   石威没听见他的话,一心只想逞威风。   东方妮真想一刀劈了他,省得他的冲动连累了同袍。   不知不觉间,石威越跑越远、紧追在他身后的东方妮也脱离了队伍。   “石威!”终于,东方妮抓住了石威。“你这笨蛋,竟敢违抗军令,回去后看我怎么教训你?”   “可是将军……啊!”他一句话未完,教急射而至的利箭截断了话尾。“哪个王八蛋竟敢偷袭将军?”   东方妮用力一掌煽得他在泥土地上滚了两圈。   “你这笨蛋,中了人家的计啦!”   “不愧是‘狂虎将军’!”随着一阵低沉的话落,由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窜出了近百名西夷军,将东方妮和石威团团围住。   东方妮看着领头人,他穿得古里古怪,脸上还画满五颜六色的花纹,那装扮分明是苗疆地带的巫师。   西夷境内出现苗疆巫师!说没问题谁相信。   九环刀暗暗握紧在手里,脑海里转着待会儿该如何先把石威送出去。东方妮面对巫师说道:“这可是条好计呢!你想的?”   “哪里!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巫师微点了个头。   “哦?可否请问你要消的是什么灾?”东方妮觑到空档了,在西夷军的层层包围网中,东南方因为有个缓丘,防卫最弱,可利用这个地方送出石威。   “将军是明白人,何必多问?”   “这……自然是要问的。”东方妮的嘴角像水波般荡漾出一抹弯弧,那笑容是天边的星辰掉落下来的碎片,明亮得眩人耳目。   “好机会。”他的黑眸倏然睁大,五根手指夹着三把柳叶刀射出,嘟嘟嘟!连续三名西夷军中刀落马,东南方的包围网立刻裂出一个缺角。   东方妮大手提起石威的领子,运功送他下缓丘。   “可恶──”巫师骇了一跳,没料到东方妮不仅武艺惊人、才智谋略更是不可小觑。“还不快去追!”一声令下,十来名骑兵追逐石威身后而去。   “将军!”石威不想活了,本该是守护将军的护卫,竟让将军舍命救了,他还有脸回军营吗?   “快走!”东方妮九环刀一挥,为他挡下了追兵。   “我不能扔下将军!”石威挣扎着。将军若是有个万一,他绝对以身相殉。   “笨蛋,你过来干什么?还不回营里搬救兵去。”包围他们的骑兵有上百啊!   东方妮再狂傲,也不敢自信能够以一档百,再拖个石威做什么?垫棺材底吗?   “可是……”石威挥锤砍杀了几人,可西夷军实在太多了,渐渐又有了被包围的趋势。   东方妮抽出仅剩的三把柳叶刀为他解了危机。“快走──”或者少了石威,凭他的轻功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石威把牙一咬,他不能浪费了将军的心意。“将军,你等着,我立刻就带兵来救你了。”他拚命地往营区方向跑去。   包围网中只剩东方妮一人,巫师脸色乍青乍白。   “我真是人小看你了,‘狂虎将军’。”   那声音像是砂纸磨着瓦砾,难听死了!东方妮把眉一皱。“所以你注定失败。”九环刀圈起的狂风非比寻常,他准备突围了。   “那可不一定。”巫师一脸狰狞。   “哼!”东方妮不想浪费力气与他废话,只是把刀越使越紧,转眼间,上百骑兵给他砍翻了十来名。   一手策马,缰绳霎时绷紧,东方妮胯下的“迅雷”的庞大身躯跃上半空中。   刀风再转,挡路的西夷军给扫落了战马,再一点点、只需过了这道关卡,他就能杀出重围了。   突然!巫师双手齐扬,一阵粉红色的烟雾飘向东方妮。   “呃!”东方妮鼻端只嗅到一阵淡淡的桃花香味,神魂儿顿昏,握缰的手逐渐失去了力气,眼看他就要栽落马背──。   “吼呜──”带着翻江倒海的魄势,一阵虎啸席卷而来。   “呀──”霎时,所有骑兵胯下的马匹尽数骚动了起来。   “啊──”至少半数以上的骑兵被他们的战马摔下了地面,连那巫师都未能逃开。   东方妮昏眩的神智一醒。“是虎儿吗?”怎么可能?她应该还待在侯府里等他才是?   “吼呜──”又是一声虎啸,西夷的骑兵队再也维持不下去,全散了。   一条蓝色的身影迅如雷电般冲进战场。   东方妮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可他的头好晕、全身烧得像要炸开,怎么办?他不行了……   突然感觉腰上多了双手臂,一阵熟悉的气味袭来。   “是你吗?虎儿……”他撑不住了,合上眼,心里却盈满了她的身影。   “撑着点儿,东方,你千万不能死,不能……”她忧心如焚,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给虎啸吓得惊慌的“迅雷”又奔跑了起来。   “不要跑──”西夷军还想阻拦。   “格老子的,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西夷军,老子来啦!”是石威,他领着救兵赶到了。   “驾!”虎儿用力一拍马臀,“迅雷”吃痛,迅速朝前奔去。   西夷军追之不及,又给石威领来的援军团团围住,眼睁睁看着东方妮脱出重围。这下子全完了。   没能杀死“狂虎将军”,最后一队的精兵又将告灭,西夷怕是只有归降一路了!      “迅雷”驮着东方妮和虎儿奔往南方跑去。   虎儿忧心如焚,东方的身体越来越热,是中毒的征状!   “东方、东方……拜托你,醒一醒……”拚命拍抚着他如火般烧烫的面颊,可他的意识依然全无。   怎么办?她急出一身冷汗,得找个地方为他疗毒才行。   她竖起耳朵,彷佛听见流水的声音,从左手边传来。“迅雷!”手控缰绳,让马匹朝水源方向跑去。   约过了盏茶时间,一条清澈小溪豁然出现眼前。   “东方,你振作点儿。”扶着他下马,希望冰凉的溪水能够减低他的体温,他再烧下去,怕连命都要烧没了。   解下他身上的盔甲,手指触及他赤裸的胸膛,居然觉得手烫。这是什么毒?这般厉害!   “如果师父在就好了!”天机老人号称“武林一代怪杰”,不仅武艺一流,也深谙岐黄、机关之学。只可惜两个做徒弟的,一个酷爱武学、一个嗜好机关,就没人肯去学学医术,直到此时才感到后悔。   虎儿把他扶进小溪里,时值九月,溪水虽还没结冰,却已是寒冽彻骨。   东方妮在里头泡了大半个时辰,体温不仅没往下降,反而还在升高中。   “怎么会这样?”她脸白似雪,他再不降温,就要死了。“东方、东方……拜托,你千万要撑住……”   将他拖出小溪,她猜这热毒是从体内发散出来的,所以光降低肤表的温度并不能解救他的性命。   “我给你逼毒。”虽然内力不强,可为了他,任何一种办法都得试试。   内力过遍了他的五脏六肺,虎儿讶然瞪大眼,汗如雨下。   “没有中毒!怎么会?”小心翼翼执起他的腕脉把视着,脉象分明呈现窒碍迹象,内力却逼不出毒素!   她焦急地拿拳头捶着地面。她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   “唔……”他难受地喘息着,身体因为高热而不停盗汗。   “东方。”她脱下外衣擦拭着他一头一脸的汗。“我……我带你回营里找军医。”虽然不清楚那些大夫们懂不懂得治毒伤,但总比在这里一筹莫展好。   虎儿轻手轻脚搬动东方妮,突然,他因为受到震荡而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   “东方──”她心痛欲绝。   同时,他高热的体温却反常急速下降着。   “你怎么了?”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老天!前一刻还热得烫手的身躯,现在居然冷得像冰。   瞧着他越来越紫的嘴唇,她全身抖颤,就怕他……真要离开她了!   “别,不──”豆大的泪珠不停滑下眼眶。“东方,我不要你死啊,不要!”   脑中蓦地一转,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吗?   过毒──将他体内的毒素尽数过到她身上来,他自然就得救了。   虎儿抽出靴中的匕首,在腕上轻轻划下一横;他的手也得割一刀,伤与伤相叠,让她的血与他的交流……   第七章   “住手!”一只枯瘦的手爪打斜横里伸出揪住了虎儿的臂,阻止她为东方妮过毒。   虎儿抬头。“师父!”泪珠儿如雨般纷落了下来。“东方他……”   “我知道、我知道,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若非为了回去拿药引,也不会迟到此刻才赶来。”天机老人满头大汗,一把胡子也因匆忙赶路,无暇整理而纠结成一团。   她抹了把脸,眼睛倏地发亮。“师父已经想到办法救东方了?”   “废话,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蠢啊!”说着,抖手就赏她一记暴栗。“你这鬼丫头,幸亏我及时赶到,要不你就见阎王去了。竟想得到‘过毒’那种蠢招,出去千万别说你是我徒儿,丢脸死了!”   虎儿抱着额头皱眉。“我也是没办法了嘛!”死自己总比死东方好,不是吗?   天机老人叹口气,岂不了解这儿丫头的心思,她是把东方妮仰慕上了天啦!她死死守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因为他要的是今生唯一的对手,她便一意往“万兽之王”的路上迈进。可她终究是个大姑娘啊,将女做男,能扮到几时?   偏偏东方妮也是死脑筋,捡她、养她,自此就认定了自己的身分,死不愿意改变。他没发现自己待她的特别,当然也就注意不到她晚上跟随着他身影的眼光。   那凝窒的状态看得他这个做师父的都快撞壁去了,干脆趁着黄山一变,假意追打鬼丫头,将她逼上京城,果然,顺利令他们重遇了。   他则一路隐身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他们。看着他们一路打打闹闹,从哥儿们的无间相处,到近日彼此闹别扭。   情势总算开始有了进展,但还是太慢!天机老人这才想到要出面推他们一把。   嘻!这主意保证好,只是得永远保密,绝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他这把胡子怕要被他们扯得一根不剩了。   “师父,你不是说有办法救东方?快啊!”虎儿不满地推着天机老人,救人如救火,师父还在发什么呆嘛?   “啊,救?喔,对!”小心地掩藏住眼底的诡谲。“不过得先找个隐密的地方。”   “这里不行吗?”虎儿想起方才不过移动他一下,他就吐血了,怕他的体力撑不住搬运途中的劳顿。   天机老人伸手点了东方妮胸前五大穴。“疗毒大概就得费去三个时辰,期间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轻微走火入魔,严重点儿可能性命不保,一定要绝对隐密的地方才行。”   她着慌的眼四处看看。在这里,她是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找隐密所在?   “我知道一个仔地方。”天机老人把东方妮抱上马背。“你也一起来吧!”   “好!”虎儿收拾好他脱下的战袍,跟着天机老人朝北面走。“师父,东方中的这是什么毒,为何我怎么用内力逼都逼不出来?”   天机老人回头,睨了她一眼。“蛊毒是内力逼得出来的吗?”   “是蛊毒?”她手一软,怀里的盔甲差点落了地。这玩意儿听说非常危险的,有时候解了之后还会留后遗症呢:“师父,东方中的是什么蛊?”   “桃花蛊又名鸳鸯蛊。”   “咦?这名字听起来不像很歹毒的样子!师父,这是种什么样的蛊毒?”   “桃花蛊,多半是苗女用来控制情郎的蛊毒,不会马上致人于死,但中蛊者会十分痛苦。”   “西夷军怎会对东方施用这种蛊毒?”他们不是恨他欲之死吗?   “或许人家舍不得他立即死了呢!控制他比杀了他还有用处。”   原来如此,虎儿理解似颔首。“师父,这蛊要如何解?”   天机老人沉默地低下头。   虎儿才缓下来的神色,又自绷紧。“师父,你明明说有办法救他的。”   天机老人勒住缰绳,将东方妮抱下马背。“地方到了,先把他扶进去再说。”   那是个小山洞,位于一处山崖边,外头还有不少树、野草覆住,确是个僻静的好地方。   虎儿帮忙把东方妮扶进山洞后,紧张地抓住天机老人。   “师父,你倒说啊!该怎么做才能救东方?”   他拿出一颗熟鸭蛋,剥了壳放进东方妮嘴里,又取出一罐绿色的药膏涂满他全身。“一炷香之后才能知道怎么救他?”   她心下一片忐忑。“师父,你发誓绝对救得了东方!”如若不然,她宁可将蛊毒全数过到自己身上来,也不让他冒一丁点儿的险。   “其实……”天机老人一脸难言的神情。“救是绝对有得救啦!只是……方法有差,而其中一种……”   “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她语气斩钉截铁。   他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待会儿他口里的鸭蛋若只呈红色斑点,师父略用几味药,加上金针逼毒便能迫出他体内的蛊毒;反之,若全颗呈粉红色……”   “粉红色就怎么样?”   “要一个修过内功的纯阴处女篇他推官过穴,蛊毒才能逼出。”   虎儿张口结舌。推官过穴时,因为体内功力运行到极致,身上诸穴会发出热气,此时绝不能有衣物阻隔;也就是说男女双方必须裸裎以对。   “若真到此地步就麻烦了。”天机老人摇头,垂下的双眼是贼兮兮的。   她两只拳头紧紧握着。要她和东方裸裎以对吗?她不知道,觉得心慌意乱。   “一炷香时间已到,且让为师看看东方体内的蛊毒是以何种型式存在?”天机老人伸手取出东方妮口中的鸭蛋。   随着那鸭蛋逐渐现出,她胸膛里的心脏也一路绷上喉头。   呀!是粉红色的。   天机老人颓丧地摇摇头。   虎儿的拳头握得死紧,半晌,她咬牙。“师父,请你到洞口为我们护法吧!”   “咦?鬼丫头,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事关你的清白名节呢!”   “什么清白名节,那东西我根本不在乎。”唯一值得她深思考虑的只有东方妮的心情。   事后,他也许会后悔、内疚或生气于她的自作主张;他为人狂放,性子暴躁,却不到视礼节如粪土的地步,他可能会为了负责而娶她,但这种勉强却是她最最最排斥的。   “可是……”   “师父,我心意已决。”   “那……好吧!”天机老人吟叹一声。“可你记着,推官过穴的时候,多跟他说话,唤回他的神智,他若能清醒,蛊毒大概也就逼出了。”   “我知道了,请师父退出山洞。”   “你小心。”他塞了一颗药丸进东方妮嘴里,转身,边走、双肩边抖个不停;非因难过,只是忍不住笑。   因为刚刚那颗药就够解东方妮身上的蛊毒了,不过,找个人来帮他推官过穴,可免除东方妮在疗毒过程中必受的苦痛。当然喽,此项重责大任,随便一名武者皆可行之,特地指定虎儿纯粹是制造一个机会让他们“裸裎以对”罢了!   呵呵呵!他就不信,他们“坦诚以对”后,还能无视于男女之分,以哥儿们的关系相处下去。和平的气氛势必得改变了,这对天生的冤家未来会演变成如何?他衷心期待有顿喜酒好喝。   “东方,你醒后会生气吗?”山洞中的虎儿小手来回抚着东方妮苍白的颊。“我不想惹你的,真的,只是……我很笨,怎么做都不对,我很抱歉,若你真的厌了我,我会走的……”   默默地,她脱了身上的衣、还有他的。      “……东方,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变态,我不爱女人的,充其量只是喜欢亲近罢了……”虎儿两只手紧贴住他的双掌,遵循师父的指示,不停地对他说话,以期唤回他的神智。   “其实这都该怪你,谁教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在山上,天天看着你还不觉得,后来你离开了,我偶尔会下山,到了城镇,见到很多人,总忍不住四处寻访你的身影,心想,也许哪天好运到了,可以教我碰见你!只是,八年过去了,那好运始终不会落到我头上。”   她喘口气,瞧见他脸色逐渐红润了,更加紧为他推官过穴。   “你可知,找不到你我多失望,到最后,我甚至不敢再想找到你,便转移目标寻访那相似的容颜,哪怕只有鼻子像、眼睛像……全身上下只要有一处地方与你类似,就够我开心良久,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找来找去,找着的总是女人,慢慢地,我就只找女人、不再瞧男人了。”   彷佛间,看见他的眼皮子抖了抖,她开心得双眼蒙上一层水气。   “东方,你快醒来,我发誓,只要你清醒,无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再不意你生气。你不爱我喊你‘爹’不是吗?我答应你,自此之后,我再也不减了。虽然我还是认为你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啊……你大概忘了吧,其实我喊你‘爹’并不是真要你做我爹,只是小时候我问你,天底下最伟大的人是谁?你告诉我是‘爹’,那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了,我不知道除了‘爹’之外,还有什么话可以表达出我心里对你的仰慕……”   “唔……”他吭气了、他吭气了。   她眼中的水雾迅速凝结滴下。   “呵,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一直偷偷仰慕着你,小时候,我们一起练功、一起读书,你总是比我厉害,我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可是你从来也没瞧轻我;刚开始,我还不太会讲话的时候,跟你下了山,村里的小孩总是欺负我,也是你来救我的;你虽然爱骂人,可这么多年下来,却没伤过我一根头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疼我的。”   缓缓的,他的手握了她一下,有一点儿力道呢!他就要清醒了吗?   她脸上已经沾满泪珠了。   “东方,我知你给我取名‘虎儿’的用意,你要我学万兽之王,努力变强,以期将来有一天能与狂虎相抗衡,我很努力在学,真的!我不当姑娘,永远都做你的‘虎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将来我总会变成一个跟你一样强的对手,届时我们再来痛痛快快决胜一场;这是你多年的心愿对不对?所以在心愿还没达成之前,你千万要活下去,拜托……”   蓦地,东方妮睁开了眼。   剩下的声音便在虎儿喉里,她睁大眼,泪水直流,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掌突然离开了她的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你好了吗?真的好了……她抿紧唇,心里的激动无以言喻。   他两手捧起她的脸,细细瞧着。这是梦吗?她为他哭得这么伤心……   “别哭……”粗嘎的声音,他颤着手将她拥进怀里。   倚在他胸膛上,他的心在跳,体温恢复正常,那喘息,暖呼呼的,在她颊边喷着。她确信,他已经没事了!   呜呜呜……这是件该高兴的事,她没道理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他不知道,刚才她有多害怕,真的怕死了。   那哽咽闷在他怀里,令他觉得心痛,如雨般纷落的泪水更钻刺着他全身。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舌头舔去她脸上的泪滴,轻柔的吻如粉蝶儿,一一落在她额上、眼皮子、挺直的琼鼻,最后是那俏美如桃花的樱唇。   辗转反复舔吻良久,再抬头,他的眼变得如海洋般漆黑。   她的心跳是有些儿快,身体也微微发热,却不觉得害怕。因为是他,她觉得无妨。   他用力抱住她,她的肌肤像丝绸一样细致无瑕,雪白柔滑的身子在在挑动着他的感官,在他体内燃起了一把火。   拗黑的瞳里浮现出一点亮光,像是在问她:可以吗?   她纤细的借臂扬起,环住了他的脖颈。这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停驻过她的心,倘若连他都不行,还有谁行?   他霍地抱起她,压在身上。   眼前是她清秀的容颜,不是出色的艳丽,可那双野性的大眼却比满天的星辰加起来还要灿烂。   他心跳加快,第一次为女人心动。这不是肤浅的迷惑,而是打心底真正为她动容。   这样的女人,他要一生也不会腻!不觉得烦、不感到厌,每天每天,她都让他兴奋不已。   缓缓俯下身子,脑袋埋在她的双峰间,盈满鼻端的不是软弱的花香味儿,是猛兽、是野虎,是那种强烈要到将人撕扯成两半的巨大吸引力。   他越加激动,拚命喙吻她全身,像要将她生吞下肚。   她却不觉得害怕或难受,他的感情本就如火,激烈、狂霸,无论处在何时、何地,他都是最耀眼的。   她早习惯了,并且深深地着迷,爱煞这样的激情,心甘情愿为他敞开了身躯,并且引导他长驱直入。   他是冲动的,怜惜只藏在心里,双手双脚、整副身躯都在使尽全力占有她,直恨不能与她揉成一体。   她拚命配合他,什么身分、禁忌……全丢了。   这一刻,她不是“虎儿”、不是姑娘,只是他全心爱着的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里一点光线也没有了。   虎儿悄然睁开眼,适应一会儿,才看见搂着她睡的东方妮。   他睡容安稳,脸色、体温、心跳、呼吸,也全都恢复正常,看来蛊毒是被逼出来了。   悄悄抽了下身,不动,他抱得太紧了。她心头酸酸的。这一刻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抬头,捧起他的脸,亲吻一下,他的唇温暖而湿润,还有好好闻的味道;真舍不得离开他。   但依照以往她对他的了解,等他醒来,若发现他们做了那件事,铁定气得心脏停摆,那可枉费她为他推官过穴,救他一命的辛劳了。   虎儿稍微用了点力,总算推开他,爬起身来。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他的体温相依还真有点儿冷;瞧他把手脚都缩起来了,大概也是难敌冷意。   虎儿随便披了件衣衫,先找齐了他的衣服帮他穿上。他睡得太沉,帮他穿衣服还真累。   虎儿的手偶然擦过他左肩胛的伤疤,这伤近看更可怕,惹得她心如刀割。   “很痛吧?”情不自禁俯下身,细细的吻落在他的伤疤上,隐约可以感受到他受伤时的痛苦。“我决定了,过些时候就跟师父一起走,这回不学全他的医术,我绝不下山。”只要能让他少受些苦,她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帮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着好装,出得山洞,天机老人就坐在崖边的山洞看着她。   “鬼丫头,东方怎么样了?”他笑咪咪的,几乎已经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在里头耽搁这么久。   “没事了。”虎儿还是一身的男装打扮,可初经云雨仍在她脸上留下一抹娇媚的粉红,隐隐与野性并驾其驱。“师父,我先走一步,麻烦你在这里看着东方,他若醒了,就说是你救他的吧!”   “啊!”这样他的计划不就白费了。“鬼丫头,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是偷溜出来的,东方本来是要我在威远侯府里等他,我不放心,才会尾随他身后。等他醒来,若发现我又不听话,肯定要生气,所以我得赶快再溜回去躲起来才行,暗中守护的任务就交给师父了。”   “你什么时候会在意他生不生气了?”天机老人才不信她的解释。   “现在!”尤其这一回的麻烦非比寻常,她才不要留下来当炮灰!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怕他气翻了,打定主意不理她,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你怎么办?”她就这样跑了,万一东方醒来不认帐,她的清白不就白毁了?   “什么东西怎么办?”   “你们都已经‘裸裎相对’了。”   “我都说我不在意那些了。”   “万一东方醒来的时候问呢?”   “他不会记得的,那时候他昏昏沉沈的,八成会以为自己在作梦;只要师父不露口风,我现在躲回威远侯府里藏好,这件事就永远是个秘密了。”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对彼此都无伤;可为什么心感到痛,一阵茫然与空虚!   “这怎么行?”早知鬼丫头这么笨,就不拐她为东方推官过穴了,他老人家亲自来,也不会弄成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我说行就行,师父,你自己小心,此地尚属西夷国境内,要是被发现了,人家不会放过你的。”虎儿朝他摆摆手。“我先走一步,再见。”   临去前,她依依不舍地再望山洞一眼,满心祈祷他记不得今晚的事,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生变了,而她可以一生一世以“虎儿”的身分待在他身边。   虎儿走后,天机老人越想越气。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他匆匆跑进山洞里,只见东方妮还在沉睡中。   “你倒好,得了便宜又卖乖。”从没像这一刻,看这个蠢徒弟如此讨厌。“你还不给我起来!”起脚踹了他一下。   “唔!”东方妮闷哼一声,猛地跳起。“哪个王八蛋,竟敢暗算我?”   “那个王八蛋正是你师父我!”天机老人恨恨地瞪着他。   “师父,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   “是……”他也说不上来,隐隐约约觉得那是张熟悉的脸孔,身上漾着他喜欢的气味,像是……不!用力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她?她应该还待在威远侯府里等着他。“师父,是你救了我吗?”脑子里倒还记得中了暗算的事。   天机老人用力叹口大气。这小子当真没记性、兼没人性,都吃了人家了,还一点认知也没有。   “我后悔死了!”他甩袖,飞身出了山洞。   东方妮追在天机老人的身后。“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是真的没记忆啊!      “将军,你在哪里?”   “将军、狂虎将军……”   “是石威呢!”才出山洞,东方妮耳边就盈满了同袍呼唤的声音。“我在这里。”运足了功力,他的声音悠悠荡荡飘出了老远。   “将军,将军……”没半晌,石威莽撞的身子就跌跌滚滚地爬了过来。“将军,你……哇!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有没见过野牛在哭,差不多就是那模样了,又丑又拙又难听!东方妮翻了个白眼。   “还在西夷国境内,你自制点儿,叫敌人瞧见了,多丢脸?”还抱着他哭咧,瞧了就想吐。   石威挥着双锤。“什么西夷国,老子早挑了他了!”   东方妮白眼再翻,推开他的怀抱。“你不错嘛,在我面前也敢自称老子!”   “未将不敢。”叭一声,石威屈下了双膝。   “未将?你违抗军令,擅自出战,还想保留原位啊?”忆起早上的危机,东方妮就忍不住想打他几大军棍。   “未将甘愿领罚。”石威咚咚咚地磕着响头。   “先起来吧,回去我再想想怎么罚你。”东方妮踢了他一脚,溜眼四顾逐渐聚集过来的我朝兵士,人数居然近百;这么多人在西夷国境内来去自如,却没被追赶,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军情如何?”   石威搓着大掌,嘿嘿傻笑。   东方妮眯起眼。“你又干了什么事?”   “我……那个……”石威吞吐着。   “你说。”东方妮指向左边另一名兵士。   “就是……”那兵士瞧了瞧东方妮,又望一眼石威,最后还是屈服在“狂虎将军”的冷眼下。“咱们本来只是跟着石先锋来救将军,可是……看到将军受了暗算,被人劫走后,大伙儿就失去理智了,一不小心就……直接攻进西夷都城里了。”   东方妮膛目结舌,这意思岂不代表:西夷已经被灭了!   “还不快把军队退出去!”听说当今圣上并无意灭掉边境诸小国,只希望他们臣服,年年朝贡。   如今大伙儿却在无意间违抗了圣意,这个大漏洞若不想个办法补救回来,只怕所有人都要掉脑袋了。   “是!”兵士颤巍巍领命办事去了。   东方妮一扬手。“你个石威,给我过来。”   “将军!”石威低着头,一脸无颜见江东父老的表情。“未将该死、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你现在赶回威远侯府,请出侯爷,让他来处理剩下的归降、赔偿、朝贡……等事。”东方妮只爱打仗,至于其它的繁文褥节,他可没兴趣参与。   “末将领命。”石威躬身退了下去。   “那你呢?不一起回去?”一直避在山崖边的天机老人突然开了口。   “我……”东方妮摇摇头。“我还有事要做呢!”他想去寻找传说中的“寻梦枕”。   天机老人睨了他一眼。徒弟的心思,师父岂不清楚?   “剩下来的收尾工作你根本没兴趣,留下来做什么?”   “师父,我还有私事待办呢!”   “不准!别忘了虎儿还在侯爷府里等着你,我命令你立刻回去。”   小虎儿!一想起她,他的心情又如潮汐般,起起伏伏,难得一时的平静。不该再在一起的,不管他如何说服自己,都掩饰不了她是姑娘家的事实!   他既已无法再用往常的眼光看她,继续纠缠不清,只是徒增烦恼。   “师父,既然你已经来了,就麻烦你把她带走吧。”虽然有些不舍,每每忆起她灼然又野放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心头总是一阵难忍的酸涩。   “你要我带她走!”天机老人不敢相信。   东方妮点头。“师父,我想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既然你始终都放心不下她,就带她走吧!”   天机老人一口气便在心头。“为师真被你气死了!”若非虎儿苦苦相求,他早就……算了!现在说这些都已太迟。“你就别后悔!”他双脚一蹬,身形迅速消失在夜幕里。   后悔吗?好久好久以前他就后悔了。不该捡了她;不该将她当对手般培养长大;不该无男女之分的与她日夜厮磨在一起……太多的不该了,弄得自己心乱如麻,甚至连想见她一面都……不敢!就怕狂躁的心要翻起波波大浪。   而那后果,必是他与她都难以想象与承受的。   “将军?”留下来的士兵望着他。   “我们也走吧。”东方妮开步走回军营。每走一步,后悔之心就更加深一层,再不能再见了吗?只怕那答案已然是注定了,无边的悔恨,他……悔之已晚。      石威已经回来了,而他……却还不见踪影。   为什么?是为了避她吗?   时光彷佛回到八年前,同样的相思、同样的折磨;只是心痛加了倍。   因为自那夜俩俩相依后,她的心已无法满足于纯“虎儿”的地位,渴望的东西增多了。   隐隐发现心底的仰慕变了质,对他的情更深了,还弄不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却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虎儿、虎儿……”水仙的声音好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虎儿愕然眨眨眼。“啊!水仙姊姊。”   “你怎么啦?傻不隆咚的,叫你也不应!”打五天前就这样了,不晓得她在西夷国里发生了什么事。“街上的人都在说,我朝军队打了个大胜仗,那……‘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他?哪个他?”虎儿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上回到‘迎仙楼’来找你,喏!”水仙指着一旁伺候的丫鬟冬梅,“很凶,差点把冬梅吓死的那一个。”   “水仙姊姊说的可是东方?”虎儿抿了抿唇,眼里难掩苦涩。“冬梅姊姊对不起喔!东方人其实并不坏,只是脾气差了点儿。”   冬梅缩了缩肩膀,传言那男人就是鼎鼎有名的“狂虎将军”,像野兽似的,能好到哪儿去?   “虎儿姑娘,你常跟他在一起,他……有没有打过你?”   “东方不会乱打人的。”虎儿摇头。“偶尔吼两句罢了。”   “可是他骂人的样子好可怕!”上次差点把她吓死了。   “那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心地恨善良的。”否则也不会在虎窝里把她捡回来,还将她养这么大。   “也许吧!”冬梅可不信,那男人给她的感觉太可怕了。   “冬梅,你去跟嬷嬷说一声,今晚我有些不舒服,不想接客,有客人请她帮我推了。”水仙突然插了句。   “水仙姊姊,是不是我打扰你了?”虎儿急问。   “没的事,只是我今晚觉得有点儿懒。”   “没关系吗?”虎儿觉得院里那个老鸨不像好说话的人,怕她私底下找水仙麻烦。   “放心吧!现下院里还要靠我撑着几分,嬷嬷不敢为难我的。”而且就算她来找砸,水仙也不怕。早两年前,她就已经存够自己的赎身钱了;一直没走是因为觉得外头也不会比院里干净上几分,她对外头的世界早绝望透了,还不如留下来看尽世间丑态。   “知道了,小姐。”冬梅颔首退了出去。   水仙凌厉、柔媚的大眼直勾勾盯着虎儿。   虎儿挪了挪身子,给她瞧得浑身不自在。   “水仙姊姊,我有什么不对吗?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   “虎儿,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水仙问得斩钉截铁。   虎儿脸盘儿闪过一抹仓皇。“水仙姊姊,你说什么啊?我哪会出什么事?”   “你有!而且绝对与东方妮有关!”水仙可是过来人呢,岂会看不出虎儿近几日的心不在焉。   “姊姊多虑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真的!”   水仙只是一个径儿地瞧着她,那眼神是如此的锐利,看得虎儿不自觉垂下了脑袋。   “我……我只是有点儿想东方,其实……”   “虎儿。”水仙悍然截口道。“你不想说,姊姊不会勉强你,可别对我说谎好吗?”在院里,她听够了虚伪的话,不希望朋友也如此待她。   虎儿呐呐地低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男女间的事本来就不容易开口对外人说明,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嗯!”她觉得很抱歉,但真的说不出口。瞧着水仙姊姊的脸,她生得可真好看,鼻子和眼睛都跟东方很像,所以从西夷国溜回来后,就忍不住天天往迎仙楼里跑。刚开始瞧着她还有点儿慰抚作用,岂知……   唉!自从石威回来、而东方妮依旧滞留军营不归后,瞧着水仙姊姊,那满足感就渐渐淡了,心里有个破洞,阵阵空虚填满了它。   毕竟相似之人还是无法成为正主儿,心里认定的是东方,就再也变不了了,相似的容颜只让她越看越心伤。   “对不起,水仙姊姊。”   “傻瓜,都说不怪你了。”水仙笑着拍拍她的手。   不是的!虎儿眼里浮着一丝歉疚,那句歉语是为了她将她看成了东方的替代品,她感到抱歉。   第八章   是烧坑的温度太高?还是火炉的火太炽烈了……不知道,好热……所有的蒸气聚集在一室里翻腾着。   “其实我不是变态,我不爱女人的,亲近她们只是因为她们有些儿像你,我好想你……”   “你还记得‘爹’这个字的其它意思吗?不只是长辈、不只是亲属、它还代表着天下第一伟大的人……”   “你不知道吧?我一直偷偷仰慕着你,你是那么的厉害、有本事,每次我遇到危险时都是你来救我……”   “我会永远听你的话,你要我当‘虎儿’、我便当‘虎儿’,这一辈子都只是‘虎儿’……”   话尾消失,残留在眼前的是一双野放、幽凄的大眼,恁般地熟悉。   “将军、将军……”   猛然睁开眼,迎上了石威那莽大汉红通通的脸庞。   “干什么?”东方妮蹙眉,一把推开了他。   “将军,你在梦魇呢!”   “我知道!”东方妮烦躁地下了炕。梦魇又不是头一回了,自逃脱了西夷国的陷阱后,他哪一晚不梦魇?   “将军……”   “你出去吧。”   石威踌躇了会儿,还是放心不下。   “将军,你是不是不舒服?”   东方妮阴恻地暴吼:“不关你的事,出去!”   石威缩了下脖子,跟着将军也几个月了,很清楚他用这种口气说话代表手痒、想要扁人了。   “那……属下就在门口等着,将军有事请尽管吩咐。”他因为违抗军令给东方妮撤了先锋之职,现下只是个小小的贴身护卫。   “去去去!”东方妮没耐烦地挥挥手,待石威离去后,他翻身又躺回炕上。   眼前是一张脸,蒙蒙胧胧的,瞧不清楚五官,只有一双漆黑的大眼,野性十性足中跳跃着分明粲然的火光。   对于这样的眼,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她,那个打初见面就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令他破例与之纠缠了十三年的小虎儿。   但……他颠了不?否则怎会夜夜梦见与她缠绵悱恻,长达半月之久?   张开双手,粗糙的大掌中彷佛还残留着她的香味,他忍不住把手盖在脸上,身子立刻发热地绷紧。   想要拥抱她、而身子似乎也对她不陌生,脑海中依稀还刻划着她优美的体态,一股震撼人心的快感窜过背脊。   东方妮猛地坐起,额上冒出了无数冷汗。为什么?那梦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他的身体为她胀痛不已!   可……只是梦吗?他不敢确定!所有的一切是从中了西夷国的暗算那日开始。   真是师父救了他吗?东方妮现在才起了怀疑。   隐隐约约有个印象,是一阵冲天虎啸救他脱出重围的;而放眼四海,会虎啸的除了虎儿还有谁?   加之以师父离去前那古古怪怪的态度、非逼他回去见虎儿的严词……有没有可能,救他的人其实是虎儿?   虽然石威说了,在威远侯府里见过虎儿;但那并不能证明她一直待在那里,没有偷溜出来找他。   以虎儿的轻功,是有可能暗地里跟在军队后头走,而不教人发现,等到他要派人回侯府了,她再抢先一步跑回去、安排好一切,以避人耳目,毕竟石威并非灵巧之人,不难骗过。   如果……如果他的梦其实不是梦呢?是曾经发生过、而被他遗忘掉的事实,他和虎儿……   东方妮嘴角轻撇,扬起一抹似嘲似讽的笑。他是没想过娶虎儿当妻子,因为太习惯与她一较高下了,可……倘若她在他梦里说的话全是真的,她仰慕他、叫他“爹”是因为认定他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喜欢女人则是为了寻访相似的容颜以诉情衷……   他……是怎么样想的?会在乎她是“虎儿”,是他养大的孩子吗?   不!迷惘的眼倏然发亮,外在的因素从来就无法动摇他的心志,他只要自己想要,才不在乎其它。   而,她是吗?   一想到虎儿,心脏又是一阵急奔,东方妮迫不及待想要证明,她正是他寻访多年的人生伴侣。他匆匆着了衣,步出帐蓬。   “将军,你要上哪儿去?”石威还是尽职地守在他身边。   “回侯府。”   “那西夷国的降表谁来接?”   “不是有侯爷在吗?”他都已经在这里压阵半个月,等威远侯来了,剩下的麻烦事儿休想再推到他头上。   “可打胜仗的是将军你啊!你怎么任意离去?”石威真不懂,这天大的功劳他怎能看得如此轻忽?   “将军是你们传的,我可没受过朝廷的册封,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谁管得着?”   “那……”眼看着东方妮越走越远了,石威溜眼瞧了瞧待了十多年的军旅。就这样离开,真有点儿舍不得,可……比起上马拚战,他还是喜欢跟着将军多一些。   “将军,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走。”   “你跟得上就来吧。”东方妮的脚步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我怎可能跟得上将军的轻功嘛!”石威哭丧着脸,却还是拔腿追了上去。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一早,威远侯府里就喧闹得跟菜市场没两样。   一切只因立下大功的“狂虎将军”凯旋归来了。   虎儿在客房里听到喊声,连脸都来不及抹一把就急匆匆往大厅奔来。   东方妮站在厅门口,俊美无俦的容颜未因连夜的赶路而染上半点风霜,初早的朝阳印在他脸上,神情气爽的模样就好比天上神仙。   虎儿全身发抖,心里的激动非笔墨可以形容。   “虎儿。”他突然朝她咧出一抹温和的浅容。   她眼儿一酸,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老爹,呜……”每回想撒娇时,这称呼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东方妮皱了皱眉,这“爹”字听来真是刺耳极了;倘若他真想要她,一定得重新教导她一遍,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天底下最伟大的人还要伟大,那就是“相公”。   相公!这辞儿可比“爹”字顺耳多了。   “怎么啦?才几个月不见,我的‘万兽之王’小虎儿就变成一个泪洒子!”他摸着她的头,还是咪咪地笑。   虎儿惊诧地张大嘴。怪了,他怎么不吼了?她叫他“老爹”耶!   不是说她有被虐待狂,非挨人骂心里才舒坦,只是……他突然变得这么温和,教她好生不习惯。   “干么看着我发呆?”他伸手揽住她的肩。   虎儿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他主动亲近她耶!这可是重遇以来第一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东方,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   东方妮眯起眼。她知道他受伤呢?她绝不可能有千里眼和顺风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亲眼瞧见了。   “我的伤早好了,师父的保证你难道还信不过?”再试她一下。   虎儿傻傻地点头。“我相信师父,只是……”他的举止太离奇了。   原来师父与她见过面了。他心里隐约有了谱,最少有八成的把握,那夜里的梦是真有其事。   只是她为何要走?在他们做了那件事之后,她不是更应该留下来吗?她、是相信他会负责?还是压根儿就不要他负责?这想法教人不愉快到了极点!   “放心吧!我的伤都好了。”他牵起她的手朝内室里走。   虎儿直瞧着被他握住的手,一脸傻不隆咚的样子。   “等一下,将军。”迟了许久的石威终于赶上。“呼呼呼,将军,你走得真快。”   这莽大汉,好象真缠上他了。东方妮脸露不耐地说道:“你也去休息吧”“不行!”石威一大步窜上来,挤开虎儿。“我得保护将军呢!”   东方妮双瞳冒火。“侯府里难道还会有刺客吗?”大手一伸,又将虎儿拉了过来。   虎儿还在失神中,给东方妮用力一扯,半点抗拒力量都没有就直扑进他怀里。   石威红了眼,始终不明白,他对将军是忠心耿耿,武功也不比虎儿差,为何将军对虎儿就是这么偏心?大家同是护卫不是吗?   “不管府里有没有刺客,护卫本应寸步不离保护主人。”   东方妮横眉竖目。“我上茅厕你是不是也要跟啊?”   石威竟然点头了。   东方妮一指点了他的穴道,将他定在原地。“有本事你再跟啊!”无聊!怎么有这么蠢的家伙?   解决了石威,突然察觉两道炯然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一低头,迎上了虎儿满脸的狐疑。   “看我不腻吗?”那语气充满了诱哄。   虎儿嘴巴张得足够一只老鹰飞进去停歇。   他唇角慢慢地弯起,阵阵低沉悦耳的笑声逸出喉头。   “老天,我不过外出几月,我的小虎儿就变成一根小木头了。”   她忽地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脸惊疑。   “虎儿!”瞧她看他的样子,好象遇见了鬼。“你是怎么啦?”   “你才是怎么了?”   “我……”他双手一摊。“我很好啊!还是几个月不见,你已经不认得我?”   “我当然不认得你!”她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他。“说,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东方!”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东方妮啊!”   “东方才没像你这么爱笑,像个花痴。”   他像花痴!东方妮一脸愕异。“要不你说,东方应该是怎么样的?”   虎儿嘴角一垮,两手把眼眉往上垃。“东方常常是这样的,皱着眉头,瞪大眼睛,扯开喉咙骂人。”他的五官并不凶恶,但一天内却难得开口笑上一回,尤其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更是时时刻刻怒火填膺。   他是这样的人吗?东方妮疑惑的视线不由转向被定住身手的石威,瞧见他也是一脸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他的脾气真有这么差?为何他自个儿都没感觉?   “我也不是每天都生气的吧?有时我也很温和,不是吗?”   四只轻蔑的眼珠子同时瞧着他。他当然不是每天生气,他根本是无时无刻都在生气。   “好吧!就算我以前脾气不好又怎样?我现在心情好,不想发脾气不行吗?”   难得想对她温柔点儿耶!她那是什么眼神,真教人生气!   “所以喽!”她一本正经的。“你不是东方,老实说,你到底是谁?”   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你这个笨蛋!”忍不住,一记指骨头就敲了过去。   “我不是东方是谁?”   她抱着额头泪汪汪,可小巧的嘴角却开心地扬了起来。“你是东方、你是东方,我确定你是,会这样敲我的只有东方。”   东方妮瞪大眼。怎么小家伙有被虐待狂他都不知道?偏偏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好可爱,让他禁不住解了她的束发,用力揉搓着。   “你这傻瓜,真是……我被你气死了。”   “唉哟、唉哟!”她低着头直唉叫。疼啊!疼死了。   “叫什么叫?你不是很喜欢被我打吗?”   “哪有?”   “要不刚刚为什么非要我敲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   那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都没瞧见石威一脸惊骇得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难怪同样是护卫,将军却偏心虎儿得紧,原来……将军有断袖之癖,他们是那种关系!   这样一来,他还有什么办法赢过虎儿?呜呜呜……好不服气!      “你总算回来了。”穿廊上,一只枯瘦的手爪突然拍向东方妮的背。   “什么人……师父!”东方妮的刀挥了一半,忙又收了回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跟在虎儿身后,不在这里要去哪儿?”天机老人皱眉。这徒儿是越来越笨了。   东方妮黑眸斜睨着他。“所以我受伤那天,你会出现也是因为跟着虎儿去的关系。当日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你,是虎儿,对不?”   “你总算想起来啦!”天机老人仰天做一个受不了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了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他差点做了件后悔终身的事。   “虎儿不让我说啊!”天机老人大大地叹了口气。“那傻丫头大概是爱惨你了,什么事都先考虑到你……”他缓缓地将那一日的事全说了一遍。   东方妮沉默地皱着眉。   “不过既然你已经想起所有的事,师父就不再多说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为师任务已了,要云游四海去了,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找我。”两个徒弟害他累了十多年,天机老人可也受够了。   目送着师父离去,东方妮心中有了谱,只是他依然不了解:她既也爱他,为何要逃?   “虎儿,你脑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东方妮怪怪的,主动召她上床睡觉呢!   向来讨厌她的纠缠的,怎么打场仗回来,兴趣就一百八十度地改了?   现在,他的手还环在她的腰……虎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唉!”东方妮沈叹一声,起床打亮火折子。   透着一丝光,她瞧见他的侧脸,剑眉微蹙着,双唇稍抿,模样儿是百分之百的东方妮。   可是她的心里就是怀疑,他神情不像、眼里蕴藏的气息也不像。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点燃了烛光,他熄掉火折子,坐到她身旁。   她摇了摇头,能知道就好了。   他伸手抱起了她,将她安放在胸怀里。   “睡不着吗?”   螓首倚进他的怀里,时光彷佛回到小时候,当她还只是个用四肢在地上乱爬的“小虎儿”时,他也常常这样抱着她,同她说话、教她发音。   “想不想听听我这次出征西夷一路上发生的事?”   “你要告诉我吗?”虽然八成以上她都亲眼看见,可还是想亲耳听他说一遍。   他一手扒梳着她长及腰臀的黑发,一边凝视着她。虎儿真是长大了,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又跟一般的姑娘不大一样,她不打扮、不逛街,也不会跟人围在一起说长道短,大半时间在学习,书本、武术、机关……说是女孩,行为举止却更像个野小子。   偏他就欣赏野小子,瞧那双眼儿,多亮啊!野性十足、充满力量,教他是越看越喜欢。   “其实我们这一路打得真的很顺利,西夷国的军队虽不少,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毫无军纪可言,我怀疑他们根本是劫掠习惯了,所以受不了真正辛苦又严苛的战场生涯。”   “大家都说是因为你太厉害。”她一路跑回来,遇见多少人,就听到多少赞美他的言词。   “真厉害的话就不会受暗算了。”他撇撇嘴,刻意嘲讽自己。“你不知道,若非师父相救我早死在陷阱里了。”   “你是为了救石威才这样,都是他害你的。”   她没发觉吧,她的马脚已经越露越多了。东方妮轻咳一声继续说:“石威是我的属下,没能把他带好,就是我的失职,他的错等于是我的错,一样的。”   “哼,他老是莽莽撞撞。”虎儿还是为他不平。   “所以我就撤了他的先锋之职喽!”   “撤得好。”   “呵呵呵……”他笑得胸膛不停起起伏伏着。   她着迷地看着他的笑颜,这世上有谁能比他更好看?   她傻傻的样子其实也很可爱,东方妮这会儿才发现,跟她在一起真是件挺舒服的事。或许他的心比他的身体更早明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往用拳头打走了无数纠缠不清的人后,那伤害始终舍不得落在她身上。   再次重遇后,他数度震慑于她长大成人的事实。看呆了她的美丽,而不愿将这份惊艳与他人分享,所以威远侯盯着她瞧时,他生气;她在外头恢复女装时,他也生气……一切均肇因于独占欲。   而欲望的出发点就是“爱”了!他爱她,好早好早以前就开始了……   “虎儿,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打赢了啊!自然要回来。”   “不只。”他眼里突然点燃两簇火苗,瞬也不瞬地望着她。“我最近老是作梦,梦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想查清楚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才提前回来的。”   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儿可怕……虎儿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   “梦这种东西不来就很玄疑,要怎么查呢?”   “可我的事有凭有据喔!”   “是什么梦啊?”竟能令耐心微薄的他不辞辛劳地奔波查访。   “我梦见救我的人不是师父!”他突发惊人之语。   虎儿脸上的血色登时退尽,“怎……怎么会呢?你方才明明说是师父救你的,怎……又变成别人……”   他对着她笑,嘴角的弯弧越来越大。“在我将昏未昏之际,听到一个声音,你知道吗?那声音跟你的‘虎啸’好象、好象!”   “呵呵呵……怎么可能吗?”她傻笑着,背脊儿整个绷直了。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啊!你明明一直待在侯府里等我,我居然会以为自己听见你的声音,你说玄疑不?”   “可能是你的错觉呢!”她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但我每晚都梦见那些事啊!”他一副苦恼万分的样子。“我还听见梦里的女子跟我说,她仰慕我,喜欢女子是因为我貌似女子;她爱屋及乌,‘爹’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说了好多,我没记得很清楚。”   她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当时他明明昏迷着,怎么会……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东方妮低下头,嘴角擒着一丝贼笑。   “唉,我好烦啊!每晚、每晚不停地作着同样的梦,闹得我好几夜都睡不安稳。”   “你没问问师父吗?当时只有他在你身边,也许他知道什么?”虎儿不信,他昏迷中还能记清楚她说的话,八成是师父露了口风。   “师父早走了。”他耸耸肩。“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我一清醒就听见怕在骂人,骂了几句,见我没反应,他就自个儿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是师父出卖她,那……她豁然瞪大眼。惨了!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试探她,而她……唉呀!真是笨死了,自个儿往罗网里跳。   “虎儿,你说我能不能找着我梦中的人?”他双瞳紧紧揪着她,已完完全全确定她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我怎么知道!”闷停了声,她使劲挣脱他的怀抱,钻进被里。“很晚了,我想睡啦!”   “可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想听结局吗?”   “不想,晚安。”她拉起棉被盖住脑袋,是气闷,也是无助。那件事情终于还是曝光了,她该怎么办?   他生气发火,她还晓得如何应付;偏偏他的反应这么怪,搅得她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是吗?那我们明天再谈。”他双手一伸,将她连人常被抱进怀里。“嗯!我还是习惯抱着你睡,我想我今晚大概不会再作梦了,可以一夜好眠到天亮。”   是啊!然后就换她一夜难安、失眠到天亮。该死!明儿个太阳一升起,她就要去找水仙姊,同她商量一下,眼前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他爱与人谈天?行!尽管找别人去吧,少找她麻烦。   “虎儿,把头藏在棉被里会无法呼吸喔!”他使劲拉下她的被子,让他的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乖,这样比较好睡,别再藏了。”   才怪!鼻端冲进他熟悉的味道,就跟那一夜一模一样;她身体迅速僵直得像根木头似,动也不敢动一下。   还睡咧,她连喘息的方法都快忘了,讨厌──。      “水仙姊姊、水仙姊姊……”老实说,一大清早上妓院找人真是没公德、兼没知识,所以虎儿这一路几乎是由白眼送进来的。   “是虎儿姑娘啊!”冬梅打着呵欠走过来开门。“小姐才睡下呢!”   “那……我……可不可以进去等?”她慌张得像后头有只猛虎在追。也差不多啦!天还没亮就差点被东方妮吓死了;他要去洗澡,居然邀她一起,以便接续昨晚未谈完的话题。摆明了在整她嘛,那恶劣的男人!   “这……”   “冬梅,我起来了,让虎儿进来吧!”室里传来水仙柔腻的嗓音。   “水仙姊姊……”跨过门槛,一眼瞧见里头的美人儿发未梳,脸上脂粉未施,披着满身的佣懒。“对不起,吵醒你了。”虎儿歉疚得抬不起头来。   “没关系,日头都晒屁股了,我也差不多该起来啦!”   才怪!冬梅在一旁翻白眼,院里的人谁看日影当时间了?她们瞧得是月亮!   “冬梅。”水仙沈唤了声。“你去准备些茶水点心吧!”   “喔!”小丫鬟咕咕哝哝地走了出去,一心只祈求虎儿姑奶奶没事早些儿走,给她留点时间补个回笼觉。   “怎么了?坐啊!”水仙利眼凝视着虎儿的手足无措。   “啊……喔!”她心慌意乱的,坐在茶几上,十指还搅个不停。   是出事了吧!水仙在心里喟叹一声,八成与东方妮有关,唉!恋爱中的人儿总是这样,瞧不清楚现实。   水仙伸手倒了杯茶漱漱口。也不能逼她,感情事随便乱逼很容易出差错的,只好等了,待她想通后,愿意把事情说出口了,她再来帮她拿主意。   虎儿坐在椅子上,东挪挪、西蹭蹭的,心头是一片迷惘,有话欲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和东方的关系实在大复杂了,亦父、亦师、亦友,可以说打她懂事那一刻起,他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对他有恩情、亲情、友情,现在更掺杂了一项──爱情。应该是“爱”没错吧?否则不会心甘情愿为他献了身,事后还半点悔意也没有。   怪的是他,明明讨厌牵扯那些情情爱爱的麻烦事儿,却又突然变得爱逗她?就算不当她是女人,也不能要她侍寝又陪澡吧?   清清楚楚记得,他养她是为了培育一个够得上程度的对手,严格的教导是应该的;因此,昨日的温柔笑语、诱哄拥抱就变成了一种诡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惩罚她的救人行为吗?   他怎不想一想,那是权宜之计啊!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当机立断,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何况她从没要求过他负责,他在闹哪门子别扭?   “也许就因为你什么要求也没有,他才发脾气的。”那柔柔的嗓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水仙姊姊!”虎儿跳起来,敢情她是在无意识中将心底的想法说出口了!   水仙理解似地经颔首。“你方才的确在不知不觉中说了很多话。”而她恰巧推理能力还不错,很轻易地从那些错乱词组中归纳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呵……”虎儿艰难地拉扯出一抹苦笑,看她真是做了件蠢事。   “虎儿!”水仙安慰性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到处说你的事的,若你不喜欢,我会自动忘记今天的事。”   “不是啦!水仙姊姊,我既然来找你想办法,又怎会不信任你呢?我只是,……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唉,都怪东方啦!莫名其妙的,把我的脑子都搅坏了。”   虎儿不满地抱怨。   水仙掩嘴轻笑。“男人都是这样的。”   虎儿歪头头沉思良久。“水仙姊姊,我还是不懂耶!”   “你难道没想过,他可能也有一点点喜欢你吗?”   “我从来就不认为东方讨厌我,否则他不会把我检回去,又养我这么大。”谁会那么犯贱,弄个讨厌鬼在身边?“但离‘喜欢’还有一段距离吧!他是欣赏我的能力和个性,期望有朝一日我能强到与他分庭抗礼,进而一较长短。”   “真只是这样吗?”水仙可不信,世上有如此大方的人,费尽心思的养育,只为栽培一个“敌人”?   “是真的,东方自己说的;当初他捡我回去的时候,就因为我狂野不驯,对他又扑又咬,他觉得一个三岁的小壮儿能有此胆量,将来一定不得了,才起了兴致,培养我当他一生的对手。否则,他早丢了我。”   那男人肯定是个变态!水仙嘲讽似扬起了眉。   “或许一开始只是欣赏、慢慢地喜欢了,最后进展成‘爱’!”   虎儿似懂非懂地歪着头。“水仙姊姊,你真这么想吗?”   水仙定定地瞧着虎儿,右手不停抚着左腕的伤疤,那是她轻生过的痕迹,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烂男人。从那个家伙背弃她开始,她就再没相信过男人,更耻笑“爱”这个字;天下间有什么事比“爱”更为虚无缥纱、难以预测?   “虎儿,如果要我说的话,我会告诉你,离男人远一点儿,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东方不会,他是好人!”   “我知道,最近只要出了房,耳边听的全是对于‘狂虎将军’的赞美。但这与他最近奇异的行为、你们彼此之间的感觉完全无关,不是吗?”   “我不知道,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直到……”虎儿把东方妮中了蛊毒,她救了他,然后又逃回来的事很仔细地说了一遍。   “所以我才说他发脾气很正常,因为你没对他说实话!但他却没对你兴师问罪、大吼大叫,相反的,他变得温柔;我说这种改变是源于他心灵的转折,或许他正在试探你,意图变换你们之间原本的关系。”   “他想改变什么?要求永远不变的是他啊!”虎儿完全没了主意。十多年来,她为了成为他理想中的对手,费尽了心力,如今要她改,改成什么样子?   她担心,当“虎儿”不再是他心目中的“虎儿”时,他心底那个特殊的位置还会为她保留吗?   水仙打心底不愿说出鼓励的话,她不希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再度在这善良可爱的女孩身上重演。   但……她是真的茫然才来寻求她的帮助,真正对她好的做法是:让她用自己的力量去为自己的人生做努力。   “虎儿,你若想了解东方妮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有靠你自己去挖掘了。”   第九章   看着迎仙楼的招牌,磅礴的怒火在东方妮心底燃烧。   早上,他不过进去洗澡间里转了一圈,再出来,虎儿就不见人影了。询问侯爷府里的人,有家丁说瞧见她进了迎仙楼。   告诉她多少次了,别跟青楼妓女牵扯不清,她就是不听,一个姑娘家,天天上妓院串门子,像什么话?   “将军,现在时候不对吧?”跟屁虫似的石威皱着眉头。“你想寻乐子,咱们可以晚上再来,不必……”   “闭嘴!谁说我是来寻乐子的?”   “上妓院不寻乐子,要干什么?”   东方妮一口气差点喘不过,脸孔胀得通红。   -“我是来找虎儿的”又是那矮冬瓜!石威就不懂,那小子有什么好?不就脸庞长得俊一点儿,做事没分寸、行为又放荡,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将军牵挂难忘?   “请恕属下直言,凭将军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什么……为什么……”   他脸红个屁!东方妮没耐性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为什么要留恋一个‘小男孩’?”要他亲口说出自个儿心中的偶像有断袖之癖,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但石威总希望在将军沉溺之前,尽力拉他一把。“将军,天底下的姑娘这么多……”   砰!突然,一只铁拳打扁了他的鼻子。   东方妮喷火带冒烟地吼道:“虎儿就是个姑娘!”   眼睁睁看着将军冲进迎仙楼,石威傻愣愣地立在原地。那粗鲁又不支的臭小子是个姑娘?!   脑海里回忆着虎儿的样子,从头想到脚,半晌,他低咒:“‘他’哪一点像姑娘了?将军,你等等我!”   这是第二次了,水仙的房门被踢开,东方妮旋风也似地冲了进去。   水仙打量的目光笔直地揪着他。不可否认,这男人生得真是好看!她号称“边关第一花魁”,在他面前还是觉得自惭形秽。   他身上有一种狂放霸道、目中无人的气息,显示出这个男人具有高度危险性与难以相处。   不过他的眼神很直,是属于正人君子专有的。这样的人,脾气再差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换言之,他还算得上是个好人。   “你来晚一步了。”   东方妮瞪着她。这女人很媚、很冷、也很诡异,她不像青楼妓女,至少气质不像;倒似他以前见过的几个仕途不顺、愤世嫉俗的书生。   “她去哪里了?”   水仙坐回梳台前继续梳着长发。   “我在问你话!”   “你又不是我的恩客,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回话?”   这女人够胆量!东方妮望着她。这样的女人为何会沦落风尘?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往,对人太好奇对你没好处。”   “大胆!竟敢对将军无礼?”发火的竟是石威,他的鼻子都被打扁了,对于东方妮的忠心依然不减分毫。   水仙睨了他一眼,唇畔的笑是既冷又轻蔑。   石威只觉一股火在心底闷烧。一个妓女也敢耻笑他!   “你,将军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听到又如何?没听到又如何?”水仙转回镜前,继续未完的梳妆动作。   “你──”石威心底的火山霎时爆发,冲到镜前,一把掀起水仙的衣领。   她依然是那样的冷淡,满脸的嘲讽。“你除了欺负女人就不会做其它的事了吗?”   一句话堵住了石威的拳头,教他气炸了心肺,又拿这女人没辙。   “石威,放了她。”东方妮拨开了他的手,水仙落坐回镜前。“要怎么样你才肯说出虎儿的下落?”   水仙甩着头,语气照样辛辣。“你不是养了她十三年,怎么连她的喜好、想法都不晓得?”   又是一句话说得东方妮哑口无言。他是养了她,却直到近几日才兴起拥有她的想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如何去了解她的心思?   “看样子我这个抚养人是失职了。”他自嘲。   水仙注视着他好一会儿,发现他是真的在反省了,才悠悠地叹了口长气。   “你让她很迷惘。”   这话儿吓了东方妮一大跳。“为什么?”   “她很不习惯你突然改变对她的态度。”   “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他记得她在他昏迷时所说的话:她衷心地仰慕着他。所以他在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后,才会一改粗鲁,温柔地对待她。   “果真如此,她还逃避你做什么?”   是啊!她为什么逃?他没想过这问题。   “她是怕我生气吗?”   “根据传闻,你的脾气确实很差。”水仙笑了笑。   “多谢,我感到很光荣。”东方妮有些赌气地说。   “不客气。”她回以一抹淡漠的媚笑。“你没想过,她或许不能适应你突然的改变?尤其在你只是改变态度,却不把话说明白的时候。”   东方妮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是过去“对手式”的相处太习惯了,才造成如今的适应不良吗?   不是没可能,他自己也是挣扎了好久,才确定心里已经不再把她当成十三年前那只小老虎;他爱上的是一个拥有猛兽野性的大姑娘──一个新的虎儿!   “我明白了,谢谢你。”他转身,走出水仙的闺房,行到门槛处又停下来。“水仙姑娘,你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你赎身。”这样的女人糟蹋在妓院里可惜了。   “你不是我,如何知道我在这里过得不如意?”笑容依旧轻嘲,眼神却是愤然的。她留在这里一方面是警惕自己昔年的愚蠢;一方面地想看,像这样污秽的场所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知道了。”东方妮对地做了个揖。“告辞。”   “不送。”   石威跟在东方妮身后离去,临走前不忘白了她一记,那目光是不屑的。   水仙从镜中的反射看到了。不屑她吗?像她这样的女人的确让人瞧不起。   走到窗前,看见他离去的身影经过楼下,手边碰到洗脸的水盆,一时恶作剧心起,端起了盆,从窗口倒下。   “啊!”石威惨叫了声,被淋得一身湿。   水仙蹲下身去,捂住嘴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多少年了,她不曾真正开怀过,原来她的心还是有感觉的,会生气、会愤怒……它,只是蛰隐了,不曾死去。      或许是被水仙刺激到了,东方妮真的开始用心思索他认识的虎儿。小家伙的想法向来简单,她同他一样,没耐烦耍手段,有兴趣的事也不算太多,习惯狂放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所以当她心里藏了烦恼,有意避开他时,会躲的地方大抵也不脱那几个。   果然,在镜湖边就找到了她寂寥的身影。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他静静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我要知道就不必想了。”虎儿没发现他,下意识地脱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别想,听我说吧!”   “你知道?”她转头,猛地跳了起来。“呀,东方!”   “我是鬼吗?”他皱眉,瞧她一脸惊诧过甚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来的?”老天!她刚刚没对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才到一会儿。”他伸手拉她。“坐下。”   “这……不大好吧?我出来很久了。”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他怒吼。   惧于恶势力,她只得蹲回原位。   “那晚救我的人其实是你吧!”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事实。   她俏脸刷地惨白。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闻言,她惨白的脸上再添加一抹铁青。   “对不起,我……”   “你不需要道歉!”他瞪眼。“是我应该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但你为什么要跑?你不信我会负责吗?”   就是不要他负责啊!她苦着脸。“我们不能一同忘了那件事吗?”   “当然不能!”他咆哮。“你以为在我爱上你之后,还会放手让你逃吗?”   “你……爱我!”这事儿比太阳打西边出来更教人惊讶。“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她是不信任他,抑或不信任自己?两种情况都让东方妮生气。   “你明明不喜欢女人。”   “你又知道了。”该死!难道她跟石威一样,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你自己说的啊!你讨厌麻烦,而女人就代表着麻烦,你甚至不要她们接近你身旁三尺范围内。”有凭有据的,他休想赖。   东方妮张大嘴,差点昏倒。“可那禁忌也包括了男人啊!我讨厌的是所有的‘麻烦’,人事物都一样。除了你我几时有过同伴了?”   “我知道,从前在山上,你教我读书、习武之前都会告诉我,你之所以捡我回来,是因为我拥有万兽之王的气息,你觉得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成长为一名与你并驾齐驱的对手,你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我一较高下。”   “呃……我是说过那样的话,但……”   “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不亏负‘虎儿’这个名字。”   我不当姑娘……我一辈子都只做“虎儿”,你心目中的虎儿……   他突然想起她在他昏迷时说过的另一段话,头皮一阵发麻。如果她的脑筋是如此耿直不转弯的话,他要说服她相信他爱她这条路,肯定是困难重重。   “东方,我们不能回到从前那样吗?我做我的‘虎儿’,你还是我最仰慕、崇高的对手!”她真的很不想去改变那种自在的相处模式,就怕他会将自己逐出他心底那方最特别的位置。   东方妮阴沈的视线移离她无措的小脸,白玉般的俊颜上罩着一层乌云。   “可是虎儿,我已经无法再用以前的态度对你了。”   “为什么?”她脸色大变,猛地拉住他的手。   他一反手,捉住她的柔荑往怀里拉,她纤细的身躯飞入他的胸膛。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是女人、尝过你的美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想直你、亲你……”说着,他低下头攫住那抹梦寐以求的红艳。   这不是第一次了,照理说她应该有些习惯,但她还是觉得晕眩,随着他唇舌的持续逼进,她体内的火焰彻底失控。   情不自禁为他启开了唇,迎接他火热湿润的舌进入游览;欢欣恭迎他的是她的丁香,它扭着诱人的舞步紧紧纠缠住他的舌,期望将它留下,直到一生一世!   他大掌来回摩挲着她柔嫩的粉颊,声音又低又哑。   “你明白了吧?我想对你做这种事,渴望极了。”   虎儿瘫在他怀里,气喘吁吁。   “为什么?我不懂,东方。”   “我也不懂。”爱情来得就是这般突然,他也是措手不及啊!“记不记得前阵子你常常问我!我是不是病了?为什么待你的态度如此奇怪?侯爷不过为你准备了一套衫裙,我就气得破口大骂:后来在”迎仙楼“里看见你回复女儿身,我整个人失控得差点拆了那家妓家院。那时我也不懂为什么?我问我自己,你本来就是个大姑娘,我从小将你责大,再清楚不过,我到底在慌些什么?”   “你讨厌我变得不像你心目中的‘虎儿’,那万兽之王的传承?”   “只是这样吗?”他笑着把她抱进怀里。“如果那感觉是讨厌、是失望、是痛恨……你觉得你还有可能保持四肢完整到现在?”对于那些厌物他向来是毁之而后快的。   虎儿摸摸自己的手脚、脸庞,清亮的大眼笔直地望着他。   “从小到大,你虽然常常骂我,却从未真正伤害我。”   “因为不舍,你懂吗?不可否认,初见面时,的确被你的野性吸引住了,没见过这样的娃儿,有趣到极点。但我始终知道你是女孩,打不得,我该做的事是保护你。”   她歪着头。“我好象懂,又不是很了解;东方,那现在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做个大姑娘吗?可我不会啊!”   “你想做什么?”   她抿着唇,低下头。“像以前那样可不可以?”   “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到处玩耍的虎儿吗?”   “可以吗?”   “有何不可?”他耸肩,笑了。“不过‘虎儿’之外,我希望你再添一层身分。”   “什么身分?”   “东方夫人。”      东方说:希望她嫁给他,做他的夫人。可是,她做得到吗?   当人夫人,应该做些什么事?   虎儿蹲在后院里,瞧着侯爷府里那些个夫人,弹琴、打扮、做女红……她没一样会的,这样该如何当东方夫人?   她实在不懂,东方为什么突然要她当他的夫人?不做夫人就不能永远在一起了吗?   她对那个夫人的宝座实在没兴趣,也做不来。可不可以和以前一样,只是伴着他、陪着他,一起读书、一起练武?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东方妮自背后环住她的腰,湿热的唇啄吻着她的耳垂。   这种亲密方式,其实她还满喜欢的,但想到亲密的结果是坐上他夫人的宝座,她就下意识排斥着。   “不要,东方。”   “为什么?”他的声音闷在她的长发里。“以前你不是也很喜欢黏我?”   “唉!”她觉得压力深重。“今时不比往日。”   “怎么说?”他放弃了她白细的颈脖,开始正视她烦恼的小脸。   “我没把握做好你的夫人。”她甚至连如何当个真正的女人都不懂。   “你以为当我的夫人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条件?”   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虎儿忍不住白了他一记。   “起码也该像侯爷夫人一样,仪态高贵、端庄秀丽、擅长女红……”   “这样的女人只怕再来十个也不够我打。”他的口气阴森森的。   她睁大了圆滚滚的眼。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狂妄地大笑。“你说的那种女人等于我眼中的麻烦,对于麻烦,我向来如何处理,相信你不会陌生。”   “可全天底下的‘夫人’都是那样的啊!”   “所以我才不娶妻啊!”从前,在他眼里“娶妻”与“自找麻烦”是同义词。   “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她似懂非懂。照他的说法,就因为她不像女人,完全达不到一般人口中“贤妻”的标准,所以他才爱她、才想娶她;这理由实在是……   “果真如此,我们根本不必成亲,就照以前那样不就行了?”   “可是我想亲近你啊!我虽不在乎世俗眼光,但无名无分的,我们之间的亲密就变成一种轻薄了,我不想那样,而且,万一将来我们有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她吓得跳起来。连“夫人”都做不好了,该怎么当人家的娘?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男女行过鱼水之欢后,就会有孩子。”他们的师父好歹是一代神医,她没道理连这种知识都没有吧?   “我知道!”只是从来没去想。那现在怎么办?她的肚子里不会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天哪,好恐怖!   东方妮叹口气。“我就晓得你压根儿忘了那回事儿。”   “我……我没想那么远……”她觉得好羞愧。“一直以来,我想的只是如何以‘虎儿’的身分与你相伴一生?”   “你以为无名无分的男女有可能相伴一生?”她未免太蠢了吧?是他这个教育者的错。“你难道都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结婚生子?”   “那与我们的关系并无妨碍啊!”若真有那一天,她会觉得那是最佳的结局。   “我还是‘虎儿’,你一生的对手,我们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读书、练武、旅行、打架……这些事不是丈夫与妻子间会做的;只有我和你,‘狂虎’和‘虎儿’,一对天生的敌手会这样相处。”   一股气冲上他的脑门,他从前那番“天生敌对手”的教育真的是太太……大彻底了。   此刻,他终于了解她对他的仰慕有多深了!不愧是“爹”字的最佳代言人,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她根本把他的话当成圣旨了,打算一生遵奉不违。   一只手很轻易地就把她扛了起来。   “呀!”虎儿骇叫。   “闭嘴。”他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看来我得用另一种方法让你开窍才行。”   她脸色发白,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像冰一般的冷。   快步回到客房里,他一抖手把她丢上床。   “你……你你别乱来啊!”他是“狂虎”,不是“疯虎”吧?忽然感到一丝怀疑。   视她的抗拒如无物,他伸手解了她的腰带,大掌透过衫子抚上了她的腰。   “啊──”上一回的记忆溜回脑里,她控制不住地赧红了双颊。   “喜欢吗?感觉怎么样?我一直以为上一次的结果是好的,你跟我一样都尝到了愉悦。”他一边摩挲着她不及盈握的柳腰,一边喙吻着她白细的脖颈。   体内的欲火是那样的炽烈,她否认不了曾经尝过的愉悦。   “我忘不了,日日夜夜想着你的甜美,你呢?忘了吗?”挑逗爬上了她坚挺的双峰,他甚至还记得自己是怎样拥抱她的。   记忆卷回那一夜,她几乎百分之百地确定,此刻,他手指的触感与上一回一般无异。   “你不在意吗?如果我也对别的女人做这种里,你的感想如何?”他俯下唇,那吻里同时兼含了怜惜与愤怒。   任想象随着他的话意自行运转,他亲吻、拥抱、怜惜……其它女人的画面一一掠过,她晕眩的神智倏地清明了起来。   “你没有一点想要独占我的念头……”   “将军、将军……”石威在门口大喊大叫着。   东方妮额上的青筋迅速浮了起来。   “快开门啊!将军,皇上的赏赐来了──”石威竟然踢破了房门。   东方妮及时抄起了锦被重重裹住虎儿外露的肌肤,吃人的眼神瞪向石威。   “你是要自己滚还是要我把你踢出去?”   石威咕哝一声,用力吞下一大口唾沫。   “但……侯爷在厅里等将军呢!”   “那与我何干,滚出去!”   “是与将军有关啊,听说圣上有意召将军为驸马,所以……”石威来不及说完,便让东方妮一掌给轰出了客房。   “虎儿……”她在他怀里,身子僵得跟木头没两样。他担忧地轻拍着她的粉颊。“你……”   “别碰我!”激昂霸道的虎啸倏然响起,她运集了全身的功力震开他。“不要、不要、不要──”那啸声把客房里的门窗都给震破,她的身子穿过破碎的窗户,消失在暮色中。      镜湖边似乎是她最爱的逃避场所。   东方妮摇头苦笑,对她的了解这么深不知是幸,抑或不幸?   “为什么跑?我若被召为驸马,不正达成了你的心愿?”   为什么?她生气啊!愤怒来得那般猛烈,几乎烧灼了她的身。   愿望不再是愿望,她无法忍受他亲吻、拥抱其它的女人,她觉得恶心、讨厌、好想吐!   “虎儿……”东方妮伸手搭住她的肩。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豁然转身,虎儿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她错了,打与他肌肤相亲的那一夜起,她就不再是单纯的“虎儿”了!   所有的仰慕都已经变质成为爱情,还谈什么过回以前的日子?   她是在拟人说梦,高估了自己的肚量;其实她根本无法容忍有第三者来分走他的注意力。   她要他全心全意想的、爱的、抱的、恋的……都只有她!   虎儿终于开窍了吗?东方妮抑不住笑意地咧开了唇。   “你不要什么?要说清楚啊!”   望着东方妮的脸,这个她仰慕了十多年的男人,对于做他的妻,她依然觉得害怕,但无论怎样的恐怖都不及失去他来得深切。   “我不要你抱别的女人像抱我一样……好恶心,对不起,我……我好自私,我不晓得该怎样做你的妻,但我依然想做你的妻,唯一的一个……我会努力学习,但可能会很久,这样也可以吗?”   他用力地将她搂进怀里,像要把她连骨带肉一起融入体内。   “当然可以,我等你这句话等好久了。”也许……打第一眼相见,他就认定了这个特别的女孩,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   “我不能保证不会再惹你生气,或者……”虎儿咽了口唾沫,想起离开侯爷府前那声激扬的虎啸,现下整座府邸一定是鸡飞狗跳的一团糟:“倘若又闯了祸事,那……”   东方妮颀长美丽的凤眼眯了起来,显然领悟了她所言何事。他有些困难地开口道:“基本上,我当然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万不得已……在别搞垮东方家的范围内可以吗?”   一抹浅笑缓缓在她唇角漾起。“我保证!”   “太好了,这样我也可以回家了。”带她回去见老爷,就能免去被叨念偷溜的活罪,更不必去银月国找什么寻梦枕了。   “那圣上的赏赐呢?你……”她担心皇上借机刁难人。   “不理他就好了,哪有什么怎么办?”   “可是他是圣上啊!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既有意召你为驸马,你拒不接受,还避不见面,会不会……”   “放心啦!”东方妮狂妄地大笑。“皇上早习惯了我的拒不受赏啦!”八年前他都能去了将军的位子游戏江湖去,八年后他难道还会乖乖地进宫去娶公主?别傻了!   “真的没关系?”   “就算有问题,也自有侯爷大哥去背,与我无干。”   “是啊!”她两指交叉一弹。“我倒忘了威远侯,不怕不怕。”现下她真正该担心的是……“我们一定要回东方家吗?”虽然丑媳妇终得要见公婆,但能延得一时总有一时的好嘛!   “老头的五十大寿就快到了,再不孝,寿辰那天一定得回去露个面。”   “东方老爹会喜欢我吗?”就怕他老人家气弱体虚,会受不了她的野性,届时将人家的寿辰变成忌日就不好意思了。   “相信我,他绝对会喜欢得痛哭流涕。”或许还会叩谢神恩呢!   “夸张!”她笑着,任他亲亲、抱抱。“真好……”   “什么?”他正忙着啃咬她的耳垂,没细心听她说话。   “我说这种感觉真好,你不赶我、不骂我,还肯主动亲近我……”   听听她那哀怨的语气,好象他以前虐待得她多惨似的;他有这么差劲吗?   “既然你喜欢,我没道理不满足你的想望……”他俯下头。   “唉呀!”在威远侯府还亲不够吗?真是……   第十章   人总是有劣根性的,尝过一次甜头之后,只要寻着一点机会,就忍不住想再一亲芳泽。   尤其虎儿的美好是他一手培育出来的,那吸引力更是强大。   东方妮盯着眼前的红艳,心旌一阵摇荡。他渴望很久了!   突然,一声异响窜进耳里。“什么人?”他迅速反应,抱着她飞身上湖边的大树。   方才他们蹲坐的地方蓦然插着一枝白晃晃的利箭。   虎儿利目一扫,发觉东南方有异状,她随手折起身旁的树枝,射向嫌疑处。   一名穿着怪异、满脸刺青油彩的男人凉了出来。   “是他!”东方妮惊喝一声,抱着她纵下大树。   “这不是上回设陷阱毒害你的苗疆巫师?”虎儿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擅长使蛊害人的卑鄙小人。“你还没死啊?”   “人是还没死,只是模样儿狼狈了点儿。”瞧他一身的伤,八成被好生修理了一顿,是因为谋害他失败吗?   巫师咬牙切齿瞪着他们。“都是你们,否则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本来他在苗疆过得好好的,被西夷国请来对付东方妮,也让人奉若上宾,直到虎儿一声虎啸打坏了他全盘的计划,而东方妮又脱出重围;西夷国认为这全是他的错,派人追杀他,苗疆又没脸回去,连街边的乞丐都欺负他,而这一切都是东方妮和虎儿害的,他无论如何也要报仇。   “是吗?”东方妮笑得发邪。“我倒很想好好答谢你一番,因为你,我得了样好宝贝。”他只手圈紧了虎儿。   她抬眼望他,满面疑惑,“我不是扫把星吗?”从前,他每天都这样说它的。   他忍不住抬头翻个白眼。“有什么不满,你不能回家再说吗?非得在这时候泄我的底?”   “我没有不满啊!”事实上,她觉得他的话还满有道理的。   他一时啼笑皆非,怎忘了她的脑袋构造与一般人不同,对于问题的反应直接到可以拿量尺来量。   “莫非你喜欢那个称号?”这个可能性并非没有。   “谈不上喜欢或讨厌。”事实就是事实嘛!会因为各人的喜好不同而有所更改吗?   “这……”   “闭嘴!”巫师火了。他们也未免大瞧不起他了!“你们笑吧!很快你们就要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哈哈哈……”   “你不是叫我们笑吗?怎么自己先笑了?”虎儿怀疑他是不是受刺激过甚,弄坏脑子了。   “你能跟一个疯子说些什么?”东方妮状似无奈地耸肩。   “你们该死──”巫师双手一扬,又是一阵粉红色的烟雾飘出。   东方妮脱下外衣,运转成盾,将烟雾反击了回去。   蛊毒这玩意儿趁人不备时施用是功效卓著,但对方若有了警戒,施术不成,己身反而易受其害。   巫师没料到东方妮还有这一招,一时避之不及,所有的烟雾都袭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小心吸了一口,随即瘫倒在地。   虎儿冷眼瞧着他。“自作自受。”   “算了,别理他。”东方妮拉着她往回路走。   “你们……别太得意……我虽然没能杀了你们……但我还是可以令你……们后悔终生……”他早料到自己一人恐非东方妮和虎儿的对手,因此花费近月的时间跟踪他们,欲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经过一番评估,唯一称得上他们友人的只有威远侯、石威和一个名唤水仙的风尘女于。   前两者他招惹不起,水仙他就不怕了,来找东方妮和虎儿之前,他已先对付过水仙,待他们回去后,发现受牵连拖累的友人,不信他们不悔恨一生!哈哈哈……   那样,他就算死了,也瞑目了。   东方妮和虎儿不知他的诡计,只当他是死前在放马后炮,理都懒得理他。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但这热闹却不似平常。   “将军,你总算回来了。”大路另一头,石威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我找了你们好久,侯爷和京城来的李公公还在府里等你呢?”   “嘿!大个子,你知不知道那边是发生什么事?”虎儿指着围了一堆人群的所在。   石威睨了她一眼,不大想理她,但……将军在瞪了,还是回话的好。   “听说边关第一妓院‘迎仙楼’给烧光了。”   虎儿脸色乍变。“水仙姊姊──”她发足往人群聚集处挤去。   “虎儿!”东方妮当然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将军──”天啊!一间妓院比得上侯爷和背负圣旨而来的李公公吗?石威快疯了。   “水仙姊姊,你在哪里?水仙姊姊……”虎儿在人群里拚命地找着水仙。   “虎儿姑娘……”一个抽抽噎噎的声音传过来。是冬梅!   “冬梅,水仙姊姊呢?”该不会是发生意外了吧?虎儿急死了。   “小姐在那边。”冬梅指着站在原本是迎仙楼大门旁的白衣姑娘。“打火灭了之后,小姐就一直那样子了,动也不动,小姐,怕是吓怀了,呜……”   虎儿走过去,瞧着向来抚媚动人的水仙,她一身的脏污与狠狈,独独眼神出奇的盈亮。   “水仙姊姊……”总觉得她不是在难过,而是另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水仙定定地瞧着地上那烧得只剩一半的“迎仙楼”招牌,好半晌不发一语。   虎儿没辙,只好默默地站在她身边护着她。   “都是那个人的错啦!是他放火烧了房子……”冬梅持续哭诉着。   “那个人?”虎儿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一回身,东方妮正对着她颔首,他与地有相同的看法。“冬梅,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从没看过他,穿得古里古怪的,脸上还画满五颜六色的油彩,一进来就砸桌砸椅,说要找小姐报仇,院里的保镳企图阻止他,也被打伤,最后他还一把火烧了妓院,我们……现在大伙儿都无家可归了啦……”   虎儿和东方妮对视一眼,心中已肯定那放火的犯人是苗疆巫师。原来他说的要他们后悔终生是这个意思──对付他们的朋友水仙。   该死!刚才真该多踢他两脚的,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水仙姊姊……”虎儿歉疚地咬着唇。“我……我很抱歉,今晚的事都是我……”   “虎儿,”沉默良久的水仙突然开口截断她的话。“你知道吗?‘迎仙楼’本来是叫‘百花楼’的,院里的姑娘人人都以花为名,取其百花,看似高雅,实则污秽。会改名‘迎仙楼’是因为我,从我被卖进来后,百花变成了迎仙──迎接水仙;嬷嬷说这是给我面子,哈!我的面子可真大。”   “姊姊……”虎儿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水仙嘴角在笑,眼神却是激狂的,那是承受了多年委屈终至爆发的迹象。   “哼,嘴里说得好听,其实不管是百花还是迎仙,同样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团烂污。我早就在等,看它什么时候毁灭?结果……这就是结果了。”   “那你现在终于自由了!”   “自由?”水仙转头,哀伤的目光锁住虎儿的脸。“我有那种福气享受自由吗?”   “水仙姊姊……”虎儿大惊失色,听她的口气似乎对人生绝望。   “我等这一刻不晓得等了多久,终于给我等到了……”水仙蹲下身去,抚着那仅剩一半的“迎仙楼”招牌;好象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迷迷茫茫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真那么舍不得,不会把它捡回去当传家宝?”一个轻蔑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东方妮和虎儿同时睁大眼往回瞪。“你闭嘴!”这该死的石威,到底有没有脑啊?   一直神情迷惘的水仙却蓦地掩唇格格娇笑了起来。“你说得有理。”   “水仙姊姊──”虎儿担心她是不是受刺激过甚了?   水仙却绕过她,走向石威。“那就麻烦你帮我把它们搬到一块儿,等我找到新的落脚处后,再一起搬过去收藏。”   “我为什么要帮你?”石威的莽性是天生,不管对象是男是女,他同样粗鲁对待,这世上唯一教他心服的只有东方妮。   “叫你搬你就搬,啰嗦什么?”东方妮斥了句。   果然,他乖乖弯腰搬起了破招牌,可心底真不服气。那娘们摆明了在整他嘛。   “要那么留恋风尘的话,不会换家妓院做啊?下贱……”   水仙俏目一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石护卫,还有这个哟!”那语气是轻讽刁难的。   那是个坏了一半的屏风,石威的眼珠子都快暴出眼眶了。   “这破烂玩意儿你要来干么?”   “自然是当传家宝喽!”水仙拿他的话堵他;陆陆续续又支使他搬了不少烂桌子、坏椅子、破花瓶……林林总总,石威前抱后背的,身子骨差点被压垮。   他额上的青筋越跳越激烈,想他一身神力,随随便便也能挑起百斤重的东西,这臭女人居然有办法在火灾堆里捡出这么多的破烂玩意儿,几几乎乎超出了他的负荷量,她到底在想什么?捡这么多,她有地方摆吗?   “喂!你够了没?”   “咦?怎么,石护卫搬不动了吗?”水仙无辜地眨着眼。“要不要我帮忙分摊一些。”   这臭女人在取笑他耶!石威深吸口气。要他在女人面前示弱,想都别想!   “开什么玩笑?老子力大如牛,这点小玩意兄我还不放在眼里。”   “石护卫果然了不起,”水仙拍着小手。“那就再多捡一些吧!”   石威登时白了脸。   “我觉得这个也不错。”水仙拾起了一个黑黑灰灰的小瓶子,是只尿壶。   石威见状,眦目欲裂。   “臭女人,你不要太过分!”   水仙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一只痰盂又塞进他怀里。   东西实在太多了,就见石威背驼得几乎抵到地,摇摇晃晃两下,脚跟突然踢到一根断梁。   “啊啊啊──”就这么地,给一块破烂玩意儿推压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水仙好心撇开挂在他脸上的尿壶。“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石威瞪着她。这臭女人居心不良,谁晓得她又要怎么恶整他了?   “不要!”他有骨气,不接受女人的援助。   “是吗?那你只好自己起来了。”水仙耸肩,又把那只尿壶挂回他脸上。   一旁,虎儿早忍俊不住,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水仙姊姊,你……哈哈哈……这笨石威……”   水仙伸了伸腰骨,顺手挥去身上的泥灰。   “呼!好久没这么轻松,好久……”她眼底罩着层水雾,唇上浮着笑意,美艳的脸庞上同时混合了淘气与纯真的气息。   “水仙姊姊,”虎儿牵起她的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也许会买栋小屋,有块田,隐居吧!不然做点小生意也行。”她还有些积蓄,但最想做的还是出家去,削发为尼,从此了断尘缘。   “水仙姊姊,不如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吧!”虎儿指着东方妮。“东方的家在京城很有名望,家里地做很多生意,可以请他为姊姊谋一份职。”   “水仙姑娘不必客气,害你遭遇这样的事儿,我们也有责任,我一定会为姑娘谋一条好出路的。”东方妮本来就欣赏这位风尘奇女子的,能助她一臂之力,他很高兴。   “不必了,我喜欢这里。”水仙未与人私奔前,家也住京城,父兄都在朝为官,显赫一时,但她却识人不明,沦落风尘,怎还有脸回去?   就算回去了,父兄想必也不会谅解她,没地还落了个玷污家门的罪名。算了吧!这辈子她是已断了回家的念了。   “那……东方,能不能请侯爷费心照顾一下?”像水仙这样貌美如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虎儿怎安心放她一人独居?   东方妮低头吟哦了会儿。“不!别找大哥,我有更好的照顾人选。”   虎儿顺着他的眼神,望见尚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石威。他跟水仙似乎有那么一点味儿?由他来照顾水仙……或许是个好主意哦!   “东方,那照顾人选就由你去说服了。”   “你们别费心了,我不需要人照顾的。”水仙心里是再不愿沾染情缘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而且有冬梅陪着我。”   “我会照顾小姐。”小丫鬟拚命点着头。   “就两名女子独居,无人照应,万一遇到地痞流氓、或小偷强盗什么的,怎么办?”东方妮摇头否决掉她们的提议。“水仙姑娘不必担心,这人虽称不上斯文儒雅,行为举止倒还不失君子风度,由我来说,他一定会努力保护姑娘。”   “可是……”水仙还想拒绝。   虎儿已拉住她的手。“水仙姊姊,你就别再操心了,一切有东方在,他会安排妥当的,我们先回侯爷府,你受了一夜的惊吓,也该累了,梳洗一番,睡一觉,所有的麻烦就都过去了。”   待虎儿、水仙、冬梅全都走了。   东方妮踢踢赖死在地上的石威。   “你还不起来?”   石威拿鼻子顶开脸上的尿壶,可怜兮兮地开口。“将军,我起不来啊!”他的脚扭伤了,而背上的烂屏风又该死地重得像死尸,他根本使不上劲儿起来。   “要我帮你吗?”东方妮蹲下身,与他面对面。   喝!石威一下子红了脸,早知将军俊美无俦,就近一看,那震撼力更是剧烈,他心脏跳得像要爆炸了。   “把你脑袋里那些个龌龊下流的画面给我消掉。”东方妮伸手煽了他一记耳括子。   “唉哟!”石威吃痛闷哼了声。   “你给我听好了,石威,我和虎儿要回家一趟,这期间水仙姑娘就交给你照顾了,她要少根寒毛,我唯你是问。”   “将军!”石威哀嚎。“那个女人对我居心不良耶!我……”   “什么叫那个女人,她有名有姓,就叫‘水仙’。”   “不过是个青楼妓女。”   “水仙姑娘聪慧绝顶,你最好改掉这种出言不逊的恶习,否则跟她在一起,你会被整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我不要跟她在一起啊!将军,我要跟着你,你上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去,不做护卫也没关系,做小厮好了,求求你将军,别抛弃我啊!”听他说的,活似个被东方妮始乱终弃的弃妇。   东方妮不住地皱眉。“我可不要一个见了我就脸红的护卫,看了就生气。”   “我再也不会了。”石威愿意指天咒誓,只求别让他跟水仙在一起。   “这样吧!你若能在这段期间内保护好水仙姑娘,等我回来,我就正式收你进东方家,如何?”是进东方家喔!可不是跟着他,让石威去保护老头儿,两个麻烦精凑在一块儿,肯定天天有好戏看。   “真的?”   “保证不诓你。”   “那……”想起那个臭女人,石威就好不甘愿,但为了服侍他最崇拜的偶像,还是……“好吧!”咬牙认了。   “那一切就都交给你了,再见。”东方妮拍拍手,起身走人。   “将军……”怎么这样,他还没起来呢!将军不帮他吗?   “这是惩罚你刚才看着我胡思乱想。”东方妮说着,越走越远。转瞬间,人影已逝。   “啊!”石威张口结舌。不会吧?将军,这惩罚也未免过重了,现下是十月天耶!都霜降了,把他一个人留在大街上,他会得风寒、生病……也许还会死掉……   将军、将军……救命啊!   那个臭女人,不是说要帮他吗?快回来啊!这次他不会再拒绝了,拜托……谁都好,救救他吧!      “一路小心。”十里亭外,水仙,她身旁站着新任护卫石威,一起送东方妮与虎儿回京。   “水仙姊姊也保重。”虎儿依依不舍地朝她直挥手。今朝一别,不知何年何用才有再见之期,也心里着实难过得紧。   “别哭啊!过些日子,等老头儿的寿辰过了之后,我们可以再回来的。”东方妮牵着她的手,是有点嫉妒她与水仙的依依之情。就不知道今日告别的若换成他,她是否惦念依然?   虎儿抽抽噎噎许久,直到再见不着来送行的人影,回顾的螓首才放弃地转了回来。   “下次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吗?”   一股酸气冲上他喉头。拜托,京城和边关来回就要一个月,她在想什么?   “一年,这期间我还要跟你成亲呢!”   “成亲!”她大惊失色。   “怎么?你又反悔了?”他吊高眉头。   “不是!”低头,瞧见他们交握的手,跟他成亲是早就心里有数的事,只是……还不大能适应。   三岁认识他至今,想过无数未来相处的情形,兄弟、对手、朋友……就是没料到会变成夫妻。   心底对他的仰慕,是像崇敬神人一般,远远地看着他、望着他,随便亲近一下,就够她高兴老半天。   但夫妻……太亲密了!她心下有点儿不安,不过能跟他永远在一起,这一切都该算是值得的。   最最起码,她是真心痴恋他的怀抱,而他也是了解她的真性情才爱上她的,这样的结合,未来的新生活当不会有太大的冲突发生。   慢慢地,有点期待了,嫁予他为妻,从此与他相伴相随,共度一生。   “哎!虎儿……”东方妮突然期期艾艾地开口,神色上有抹尴尬。   “嗯?”她偏头望他,难免疑惑。“有什么事吗?”   “你说过,你径往女人堆里钻、到处帮助女人,是为了寻访与我相似的容颜,聊以慰藉,对不对?”总是有个疙瘩,瞧她对女人那股殷勤劲儿,他心里就不大舒服。   “是啊!”   “那我现在天天跟你在一起了,你那……嗯!偏爱女人的嗜好是不是可以改了……”还没问完。   “呀!”一阵女性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虎儿漆黑的眼眸立即发亮。“可怜受迫害的小姑娘们,别害怕,我这就来救你们了。”说完,她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东方妮面色如土。这像是为了他才去找女人的吗?   “虎儿──”官道上,两名小姑娘追着一个卖油的大汉又踢又打。   “大色狼、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打死你、打死你!”   “两位小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站在路中间,我又挑着担子不方便,才会不小心碰到你们,请你们原谅我吧!”卖油郎根本不敢还手,抱着脑袋拚命求饶。   “这路又宽又大,你别人不碰,偏碰我们姊妹俩,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小姑娘可凶着呢!   “说得对,吃姑娘豆腐者,罪无可恕。”场面已经够混乱了,虎儿还拚命煽风点火。   卖油郎给打得趴在地上,全身缩成一团。两个小姑娘、加上虎儿还不放过他地六只手、三双脚齐扬。   当东方妮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说句老实话,他远比较同情那位卖油郎,居然这么倒霉,同时招惹上三只母老虎。   “救命、救命啊……”卖油郎的求饶声已虚弱得即将告尽。   “够了!”东方妮看不下去了。难道只因一时的擦撞就要打死人吗?   “东方,这只大色狼欺负女孩子耶!”虎儿愤愤不平。   “那你们也已经将人‘欺负’回来了,还想怎么样?”东方妮走过去扶起卖油郎。“你还好吧?”   卖油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多谢公子救命大恩,谢谢。”   “哼!”两位小姑娘中的姊姊秀巧的下巴高高地抬了起来。“竟然跟大色魔同流合污,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方妮阴冷的目光横扫过去,两位小姑娘不约而同倒退一大步。除了虎儿,他心底的柔情是不对外开放的。   “你……你想怎么样?”好可怕的男人,活似地狱图上的阎君降临于世。两姊妹白着小脸缩成一团。   东方妮理都不理那对姊妹花儿,回过头去看着卖油郎,他的担心砸了,两大罐香油流了一地,人又被打得浑身是伤,可真够惨的。   “虎儿过来。”沈脸拉过小罪犯,从她怀里掏出了两锭十两银,丢给卖油郎。   “这是她打伤你,还有砸烂你担子的赔偿,你快走吧!”   “咦?”卖油郎明显愣了下。“但是……这位公子,我的油不及这么多银两啊!”他老实的脸庞扯开一抹憨厚的笑容,拿起一锭元宝欲退还东方妮。“我只要十两就够了。”   东方妮没看他,只是一径儿瞪着虎儿。这叫拿姑娘当他的替代品吗?颠倒了吧!瞧她见着姑娘就发狂,是非黑白全忘了的蠢样,心头的火又一丝丝窜烧了起来。   虎儿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低喃:“下意识反应嘛!又不是故意的。”   “哼!”东方妮忍不住啐她一口,再转向卖油郎。“不必客气,这件事是她做错了,理当加倍赔偿。”说完,他拉着虎儿快步离去。   两姊妹看着东方妮高傲的模样,一股气便在胸口。“喂,你等一下!”此刻卖油郎的轻薄已成过去式,真正教人难以忍受的是东方妮。“你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妮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人家对他和颜悦色,他有兴趣敷衍两句,至于没礼貌的家伙,就算是天皇老子,他照样甩都不甩。   “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东方妮和虎儿的脚程实在太快了,两姊妹追之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只气得直跺脚。   “东方,那个……”虎儿毕竟比较怜香惜玉。“她们在叫你耶!”   “别管她们!”他没好气地道。心里的醋火都快翻天了,谁还有空理那些无聊女子?   “可是,她们好可怜的样子……”她轻皱琼鼻。“女孩子个个都是宝,美丽又可爱,你真该待她们好一点才是。”   “是啊!所以你刚才就是非不分,卯起来把卖油郎打一顿?”她越说,他越火。方才的事,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卖油郎单纯如白纸,不可能无端欺负女孩子,擦撞的事应该是场意外;倒是那两个小姑娘,泼辣骄纵,真真教人受不了。   “唉!我要真的想打人,卖油即早挂断八百次了!”她抿唇淘气一笑。“我只是不忍心看小姑娘们难过,做场戏逗她们开心,反正卖油郎皮粗肉厚,几只花拳绣腿又伤不了他,牺牲一下有什么关系?”   他几乎已百分之百确信,她的恋女癖是天生,根本与他无关,听她一开始说得天花乱坠……嗟!   “虎儿,我告诉你,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了,不准你再到处乱找替代品,听到没有?”   糟糕,看他的样子,就像快气爆了。她双手赶紧围上他的腰,螓首埋进他怀里撒娇道:“老爹,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气红的脸瞬间惨白。对了!差点忘了,她还有这项变态恶习。叫老公做“爹”像什么话?非得重新教育过不可!   “虎儿,你知道吗?其实有一种称呼,比天下最伟大的‘爹’还要伟大的,那就是‘相公’,来,叫一声我听听。”   她愣了会儿,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他以为她还是当年的三岁小儿吗?他说什么她都信!拜托,她今年都十六岁了,随便拿膝盖来想,也知道他是在诓她,他真是想成亲想疯了!   “你笑什么?”他瞪眼,有几分的恼羞成怒。“叫你改口唤我‘相公’,你是听到没有?”   “哈哈哈……”她弯下腰,笑得越发大声了。   ──全书完   编注:1关于东方炜的爱情故事,请看蔷薇情话系列501《傲女诱龙》。   2关于东方乔的爱情故事,请看蔷薇情话系列503《骄女擒鹰》。   3关于东方宇的爱情故事,请看蔷薇情话系列504《劣女戏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