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阅读类型说明后在酌情阅读本书! 本书类型属 【变身嫁人】 类小说，指『主角从 男性 性转变成 女性 后，再嫁给 男性』 不喜【变身嫁人】类型者 不必再继续阅读下去，也没求着你阅读，不要太看高自己了 觉得变嫁类型不符合你价值观的话请自觉删除文本，而不是喷人找存在感！ ━━━━━━━━━━━━━━━━━━━━━━━━━━━━━━━━━━━━━━━━━━━━━━━━━━━━━━━━━━━━━━━ 下载者不得将下载的文本用于任何非法用途及商业用途。文本仅用于收藏和试读 任何基于此文本进行盈利和非法商业行为者，自行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 本压缩包最新的内容并不是由之前更新变嫁小说合集的大佬制作 那位大佬因为一些原因将不在继续制作压缩包合集, 我代替那位大佬继续更新变嫁压缩包合集 声明:和那位大佬一样制作本变嫁压缩包合集不会涉及任何的盈利用途！更新制作仅为个人兴趣 没有收取来自第三方任何形式的金钱支持,章节都是自费购买，纯属用爱发电 如果觉得压缩包内的文本侵犯到了你的权益，请私聊或者@我删除掉相关的小说文本 「菠萝包变嫁小说合集」https://www.aliyundrive.com/s/AdoxEU3dLy7[阿里云盘] 书籍详细 书籍名称：病弱少女也想好好生活 作者名称：乱世银娘 小说序号：571369 小说字数：277320 是否完结：完结 最后更新：2022-09-30T10:04:24 作者标签：治愈 嫁人 日常 女性主角 第1章 1.犹如一场幻梦 　　（一） 　　深紫色的天空下，华灯初上。 　　在这狭窄而拥挤的死胡同里，堆满了废弃的纸箱与家具。 　　破损灯罩的碎玻璃满地散落着，只有一盏灯还明灭不定地亮。 　　“呲啦啦……”这唯一的一盏路灯冒出几许火花，似乎又更黯淡了几分。 　　在那堆积满纸板箱的角落里，黑发的少女挨着墙壁，那张清秀的小脸仰起些许，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抖，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墙头传来野猫凄厉的惨叫，夹杂着几声带着回响的犬吠。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 　　（二） 　　病房里，枯瘦的男人朝望着那陌生的天花板，戴在嘴上的呼吸器正运作着，但他却仍感到呼吸愈发困难。 　　他原以为自己对这世界已经没有丝毫留念，但在死亡如此临近的时候，依旧感到那无边的恐惧，才发现自己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 　　巨大的求生欲望让他在濒危中努力挣扎，但旁边的医生却在叹气。 　　“快不行了……” 　　“不能再打强心剂了。” 　　“到极限了。” 　　上周手术时还在开玩笑的他们，今天的表情却格外凝重。 　　病床上的他脑海里开始闪过无数思绪，像是跑马灯一样，那短暂又平凡的一生就这样到了终结之时。 　　人定胜天之类的话在此时听起来格外可笑。 　　「无论是谁都好，求求你，只要你救了我，我以后就是你们最忠实的信徒……」 　　一个个神佛的模样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他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但意识却在逐渐变得模糊。 　　像是沉入了深潭之中。 　　忽然，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那声音很微弱，倘若他没有如此强大的求生欲，恐怕根本听不见它。 　　“你想……活下去吗……” 　　“我……想！！”他努力在意识的空间里大喊着，“求求你，救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即使变个模样，即使你不再是你，即使——会被重重枷锁束缚，你也愿意吗？” 　　“没关系，只要，只要让我活下去，我还想去见一见爸妈，我还想看看马上要出生了的妹妹，我还想……还想玩游戏，还想去吃好吃的，还想看看各种各样……生活的美好，我想，我想活下去……” 　　那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它是那样的冷。 　　但它却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叹息像是从遥远的亘古岁月传来，但在他耳边响起时，却如同一道炸雷。 　　“你将会付出许多，作为代价，你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但并不一定如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只要让我活下去，我就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求求你！” 　　一只发光的手掌轻轻盖在了他的脸上，男人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我不是神，我是魔女，魔女……艾休儿。」 　　意识就在此时彻底消失了。 　　…… 　　（三） 　　“！”倚靠在废纸箱堆里的少女猛然睁开那双深黑色的眸子。 　　她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的疼，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活过来了，那不是梦。 　　她确确实实的活过来了。 　　“唔……”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却不是记忆里那个青年男人的声音。 　　软糯而清脆，像是撒了砂糖的西瓜。 　　“我……？”她努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终于确定了那是少女般柔软的嗓音。 　　努力低下头，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衬衫与灰色的格子裙，那双在纸箱堆里也仍旧白皙的双腿正被清朗的月光笼罩着。 　　脑海里又一次响起那个遥远的声音，她努力去听，却也只听了个大概。 　　“……活下……赐予你的躯壳……她……则为……如你所见的少女……无形的枷锁束缚于你，你须知：不可动怒、不可惊吓、不可……如此繁种……若不遵守，苦痛将尽加于汝身。” 　　这就是从死亡中归来的代价？ 　　她在心中苦笑。 　　但起码，她真的活过来了。 　　和活着比起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对于死过一次的她而言，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比死更可怕和难受的事情了。 　　其余的，只要活着，都可以慢慢适应。 　　“咳……咳咳……”她虽然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心情还是有些低落，刚才还平稳跳动着的心脏，顿时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它一般。 　　“我没有难受，我没有伤心，我没有痛苦……”她只能小声地不断念叨着，要把那潜意识里的悲伤压下去。 　　呼吸终于不再急促，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感觉心脏重新恢复了平稳的跳动。 　　这具孱弱的躯体，似乎无处不在提醒着她，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身体仍旧无法动弹，但胡同的拐角处却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而后就见一个右眼有道疤痕的男人拎着七八个纸箱走来。 　　他面无表情，脚步沉重，看起来心情低落。 　　那张脸原本倒是普通，但把那刀疤也一起看的话，就能感受到几分凶狠来。 　　他将纸箱子往这边一丢，砸在了她的身上。 　　“姆嗯！”虽然纸箱不重，但她还是感觉自己比以前更怕痛许多，只是这样轻轻一砸，白皙的肌肤就像是被烫伤了一样，传来火烧火燎的疼。 　　她的声音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他往这里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慢慢地朝她走去。 　　少女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像是被紧紧攥住一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冷汗从额头上冒出，又从脸颊上缓缓滴落。 　　但是过往的人生经验很清楚的告诉她，自己此时必须得表现得镇定一点，说不定还能震慑住对方，否则，就只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她在心中不断念叨着‘别过来’，却又扬起小脸，仿佛她就是故意坐在这里思考人生的。 　　“你……”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在她面前几步处停住了，“为什么坐在这里。” 　　“咕……”她深吸了一口气，吞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笑道，“我……” 　　要说出口的话却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坐在这里关你什么事啊！」她在心中疯狂大喊，但现实里却有些结巴：“我……我你……唔……” 　　大脑都开始有些供血不足了。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帅哥吗……我只是长得像女人……」 　　“你，别……看着我……”话说出口，却变成了这样，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在流泪，但味道除了咸涩外，还带着几分猩甜。 　　是血。 　　她感觉视线开始模糊了。 　　看到他缓缓靠近。 　　她不得不闭上双眼，但却仍旧在强作镇定：“你别过……来……我要……回……家……”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想说的话却无法说出口，就连反抗都做不到。 　　她原以为变成女人已经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了，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更糟糕的事发生。 　　「算了，好歹还活着……」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想不到我当了一辈子的处男，却要在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用那粗壮有力的胳膊将她横抱了起来，明灭不定的路灯终于彻底熄了。 　　“……” 　　她感觉自己暂时好像没那么危险，在沉默了几秒后，才用那虚弱的声音轻轻说道：“夜……泠。” 　　夜泠当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这只是临时想出来的而已。 　　因为现在是夜晚，又冷又饿，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名字糊弄出去。 　　等身体恢复一些，她就打算逃走。 　　做了二十年男人的夜泠，第一次感受到作为女孩儿的那种无力感。 　　以前她在网络上嘲笑过许多那些神经兮兮，有被害妄想症的女性，但现在，她却没法笑出声了。 　　男人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只是抱着她慢慢地走。 　　她双眼的鲜血还在流淌，无法睁开。 　　「这个大块头不会真的是黑帮老大吧？不对，黑帮老大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出门，说不定只是个打手，难道要把我带走献给老大？」夜泠的脑海里闪出一个又一个小说与动漫里看到过的剧情，感觉自己快要没法呼吸了。 　　她觉得自己明明挺冷静的，但身体好像就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于是她只能放弃胡乱的想法，不断安抚着自己。 　　「想点好的，想点好的，想想我在病床上的时候，想看的本子，嗯……等我回去了，就去P站看本子，好久没看那位画师画的了，我要把她更新的一口气看完，肯定有好多好康的……」 　　心情渐渐平静，身体传来真实的触感，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还在这个脸上划过一道刀疤的男人怀里。 　　他身上有一股香烟味和油烟味，混杂在一起，说不上难闻，但肯定不好闻。 　　他的脚下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踢开了一条金属锁链。 　　夜泠感觉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闷起来，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房间里。 　　接着摇晃的感觉变得明显，像是在上楼梯。 　　“咚咚，咚咚……” 　　沉重的步伐缓缓停了，她被轻轻地放下，躺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好像是一个充气的垫子。 　　“……你没事吗。”男人终于又说了一句，“你的眼睛一直在流血。” 　　「要去医院，快点啊，送我去医院啊！」夜泠努力想抓住每一个拯救自己的机会，可惜张着嘴憋了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来。 　　“唔姆……” 　　“发烧得很厉害，先睡会儿吧。”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虚弱的身体却强制让她陷入了一片空白的梦境里去…… 　　…… 　　[插画]:请使用epub查看 第2章 2.面相凶恶的男人是病弱控 　　（一） 　　一缕和煦的阳光照在夜泠身上，老旧泛黄的空调正发出躁动不安的声响。 　　几乎没有怎么装修，只是涂了墙漆的屋内，说不上有多干净，但东西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 　　她白皙的肌肤像是在微微泛着光，五官精致的小脸上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左右眼角各有一颗泪痣作为点缀，让她看起来无时不刻都像是在为着什么而忧郁一般。 　　“……唔姆。”她微微睁开双眼，那澄澈干净的眸子并非完全的黑色，而是极为深的蓝。 　　而后，她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坐起身。 　　但大概是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心脏又跟着绞痛起来，让她忍不住用力捂住了胸口。 　　柔软的触感让那些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嘶——这具身体怎么比我以前的还差？这你妈……我以前至少不会一下子坐起来就心绞痛啊……”有些粗鄙的言语从她那张漂亮的小嘴里传出，显得和形象严重不符。 　　不过她还是努力挺直身那娇小的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使劲揉了揉胸口，感觉整个人都比刚才舒畅了不少。 　　“不大不小……”她嘴里小声咕哝着，四处张望，忍不住又多摸了两下，对于一个前处男而言，这实在是难有的美妙体验。 　　不过享受触感的对象是自己，总觉得有些奇怪。 　　膨胀的尿意让她忍不住多走了几步，找到了就在不远处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在墙边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那个拉绳似的开关，轻轻往下一扯，昏黄色的白炽灯才在摇晃中缓缓亮起。 　　和想象中的脏乱不同，卫生间被打扫得很干净，就连最容易沾上污垢的洗手池也只是因为陈旧而泛黄罢了。 　　碎了半块的镜子里，站着一位黑发的少女。 　　夜泠轻轻摸了摸那刚到下巴处的短发，微微晃了晃脑袋，那发丝凌乱、衣衫破损且不整的模样，有一种柔弱的美。 　　但少女眸子里的眼神却格外坚强，仿佛从无数悲惨的困苦中走过，却依旧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一般。 　　她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好半天才被尿意憋醒。 　　没有马桶，只有一个充满年代感的蹲坑。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着，而后露出一抹苦笑。 　　“啧……上个厕所还真麻烦……” 　　她只能蹲下身，褪去那比手掌还小的布料，人生第一次体验了下作为女孩子上厕所的感觉。 　　“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她小声抱怨着，小脸微红，似乎这让她很没安全感。 　　“餐巾纸餐巾纸……啊，在这。”她用十分粗糙的毛纸擦去了残留的‘水渍’，面色古怪，像是又疼又舒服似的。 　　“噔，噔……”沉重而缓慢的上楼声从门外传来，让夜泠慌乱地穿好裙子，拧开龙头，飞快在洗手池前洗了把手和脸，然后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后，手里紧抓着一个洗手液的瓶子，等着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进来，就直接往他后颈一敲——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她也知道八成没法真的将人砸晕，但这凡事嘛，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想到的是，房门竟然没有被推开，对方似乎还很有礼貌地轻轻敲了敲：“在里面吗？” 　　“……”她屏住呼吸，继续沉默。 　　“夜泠？” 　　夜泠一愣，才想起这是自己昨天胡诌的名字。 　　“在里面吗？”他又问了一遍，不过语速稍快了一些。 　　夜泠有些屏不住呼吸了，大脑像是缺氧了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小嘴，粉嫩的小舌头跟着上下起伏：“呼……呼姆……” 　　“身体……不舒服吗？” 　　“唔！”她半蹲在了地上，卫生间的门也终于被拉开。 　　那个脸上有个刀疤的壮实男人挡住了大半的光线，看起来像是一个坚硬如石头般的黑影。 　　“没事。”她强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他向她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夜泠冷冷看了眼这比自己两只手还大的手掌，抓着门把，缓缓站了起来。 　　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别看他现在好像还挺关心她的，说不定这只是商品管理而已。 　　就像猪在被宰杀之前，也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让它们感到舒心一样…… 　　“你现在饿吗。”他自顾自地往房间里走去，背对着她，淡淡的问道，“饿的话，待会儿下来吃早餐——我没穿过的衬衫和短裤放在椅子上，你如果想洗澡的话可以换上。” 　　看吧！果然是把自己当做带宰的猪了，还吃早餐，说不定早餐里下了什么药呢！ 　　夜泠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再托人给你买两套回来。” 　　“……” 　　或许是因为夜泠一直没回答，所以他微微转过身，用那凶恶的脸看向了她。 　　“看……什么。”她咬着牙，字几乎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你的身体很差。” 　　夜泠在心中呲笑，觉得他是在假惺惺，所以就微微扭过头去，不去理他。 　　男人说完这些话之后，就转身下了楼，似乎对于让她一个人在楼上，很是放心，一点也不担心她会逃跑。 　　不过也是，就她现在这身体，哪可能剧烈运动啊。 　　除非想办法偷偷溜走，让他在很长时间内都没察觉到，那才有可能远离这里。 　　…… 　　（二） 　　这个男人不说洗澡的事还好，他一说，夜泠就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以接受了。 　　就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两个小时一样，哪里都不自在。 　　“还是再找找有没有逃出去的办法吧，实在不行的话……再洗个澡，好歹让自己舒服点。”她小声咕哝着，观察起了这一层的房间来。 　　这里只有一个下去的楼梯，根本没有所谓的房间，只有一个卫生间是有门的，其余地方都是连同的，就像是那种老旧的筒子楼一样。 　　靠外面的地方，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以碗筷桌椅这样的东西居多。 　　它们就像是屏风一样，稍微遮挡着里面的卧室。 　　所谓的卧室，也就只有一张黑色的气垫床——之前夜泠睡的就是这里。 　　再往前，就是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了，窗边摆着一张电脑桌，桌旁放了一大堆书册。 　　以小说和漫画居多，看起来不像是刀疤男会看的东西。 　　难道说这里其实是个宅男住的，为了把这里作为安全屋，所以那个可怜的死宅被暗中杀害了？ 　　夜泠想到了可怕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电脑是开着的，似乎刀疤男刚用过一样。 　　如果这不是他的电脑，他应该不知道密码吧？ 　　所以这些书也是他的？ 　　用来做什么？ 　　伪装吗？ 　　夜泠不解的嘀咕着，趴在窗边朝下望去。 　　这里不高，大概是二楼的样子，楼下没什么风景，就是一个小胡同，再远处的，都被几栋高楼给挡住了。 　　墙壁上刷着红色油漆，写着「生男生女都一样」几个大字，让她感到格外亲切。 　　夜泠转过身，在桌上翻找了起来：“嗯……这什么？” 　　她翻开本子，里面竟然写着日期，看起来像是日记。 　　但她却不这么认为。 　　说不定是什么犯案记录。 　　有些犯罪分子，就特别喜欢把自己做的事情记录下来。 　　第一页是半年前写的： 　　「终于筹够钱开了一家饭馆，开始好好做生意吧，希望有客人上门，不然可就还不上贷款了。」 　　看起来好像挺普通，但夜泠却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 　　“嗯……”她转动自己那聪明的小脑瓜子飞快思考，“钱说不定是从别人那抢来的，所以是筹够，好好做生意，杀人的生意？或者贩卖人口的生意？有客人上门……饭馆肯定不怕没人上门的，所以这个客人，肯定是特殊的那种，还不上贷款——或许是因为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以此威胁，要他每个月给钱，或者，他还有个上头对接人，每个月得上贡！对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她继续往下翻，每一页的日记都很普通，但她却从这字缝里看出字来，这满本分明写的都是‘吃人’！ 　　最后一页，字迹很新，水笔还没有完全干，似乎就是昨夜或者今早写的。 　　「昨天捡到了一个女孩子，好娇小，而且，她看起来体弱多病的样子，该死。」 　　“肯定是觉得体弱多病卖不出去了吧？”夜泠冷笑了一声，小声地自言自语。 　　「实在是太可爱了，那柔弱的眼神，那咳嗽的声音都让人心痛啊！而且她竟然眼睛流血了，到底是得了什么重病？该死，我最喜欢病弱系的了啊！竟然让我捡到了吗！要是她没有家人就好了，我就可以好好养着她，真可爱啊，好可爱，啊，我不能这么想，可是，真的好想收留她……」 　　夜泠被这日记给呛住了：“咳，咳咳……这家伙果然是个变态……不过……他好像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听说这种人都会有一种执念，嗯……说不定是个可以拿捏的弱点，反正我暂时也逃不走，而且我就算离开了，又能去哪里呢，身子这么弱，根本走不远，身上还没有钱，这里好像根本不在我原来住的城市，没钱买车票，我总不能走着回去吧？求助警察倒也可以，但我又没有身份证……到时候说不定因为‘那种事’而把我关起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就是——扮演这个刀疤男最喜欢的病弱少女！ 　　——虽然她现在不用扮也没区别。 　　…… 第3章 3.梅酒 　　当作为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不必一直那般坚强——因为文明社会总会给予你比男性更多一些的温柔。 　　——2022.7.19 乱世银娘 　　…… 　　没有窗户的卫生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微微摇晃。 　　干湿分离的淋浴间当然也是没有的，让人很担心会不会在洗澡的时候，有水花飞溅到灯泡上去。 　　一切都是那样简陋，对于城市而言，这根本就只是停留在‘能用’的阶段而已。 　　她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细腻的肌肤上沾着几许埃尘，破碎的镜中，那留着黑色过耳短发的少女，像是上天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即使蒙了尘，也难以掩盖姣好的面容。 　　她有些害羞地仰起头，心又‘突突’地跳了起来，吓得她赶紧默念起了‘色即是空’。 　　冲澡的沐浴喷头似乎摔过太多次，有些裂开了，当拧开水龙头的时候，从花洒侧面喷出来的水，比正面还多。 　　而且还没打开多久，花洒头就自己掉了下来，只剩下一根长度可以拉伸的金属水管了。 　　但不得不说，这样反而比刚才方便多了。 　　她扬起小脸，清水流入那张小小的嘴里，像是刷牙似的，‘咕噜噜’地漱了漱口。 　　水管里的水刚开始还是温热的，开了一会儿后就变得冰凉起来。 　　她刚把那水淋在自己身上，就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即使在以前，嗯，身体还没那么差的时候，她在夏天都是用冷水洗澡的。 　　但没想这具身体竟然连一点冷水都无法承受。 　　半透明的水珠刚从她的肩头滑落，就让她感觉心脏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法跳动。 　　“呃唔……”她这下是真的想哭出来了。 　　“冻死……了……”她艰难地拧开了另一个水龙头，十几秒后，些许的热水终于从水管里流淌而出。 　　身体就像是解冻了一样，终于可以动弹了。 　　看来夜泠以后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只能洗热水澡了。 　　“呼，只是小事，也就是不能痛快的冲凉了而已嘛……”她小声嘀咕着，做着自我安慰。 　　身上黏糊糊的汗液都被温热的清水冲洗干净，即使在这黯淡昏黄的白炽灯下，也能看得出肌肤的晶莹与白皙。 　　手掌触碰到的每一处，都是那样柔软。 　　让她在抹沐浴露的时候，忍不住多搓了一会儿。 　　直到浑身都是泡沫之后，才用清水把它们再次冲洗干净。 　　她站在镜子前，双腿无意识地并拢着，慌张而羞涩地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糟……冷静、冷静一点——！不能，不能想那种事情，呼……深呼吸……」她在心中大喊着，把那充满本子画面的杂念排出脑海，但那一抹樱桃般的粉嫩却还是无法抹去，忍不住不断的回想。 　　可惜身体的限制，让她连想想这种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都不行。 　　镜子里的少女小脸通红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光溜溜的身子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毛发，也自然没有办法遮挡…… 　　此时的她，感觉哪怕只是对身体敏感处的轻微触碰，也会让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休克似的晕过去了。 　　好在她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在几次深呼吸后，推开门飞速跑了出去。 　　没有擦拭过的身子上，水珠缓缓流淌而下，精致的锁骨正迎着从窗外照进来的一束阳光，泛着微光。 　　细密而柔顺的黑发因为刚洗过还没擦干而显得有些凌乱。 　　夜泠盯着自己那匀称白皙的大腿上一滴缓缓流下的水珠，然后慌忙挪开目光。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擦干身子就出来了，泛黄的空调吹着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扭头望去，放着衣服的椅子上还挂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 　　那个有着变态癖好的男人倒是贴心。 　　但夜泠却一点也不感激。 　　——废话，日记里都看到了嘛，这家伙分明是图谋不轨啊！ 　　同时，她也有些担心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毕竟就连自己都差点忍不住，而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忍得住不把她给吃干抹净啊！ 　　想到‘吃干抹净’这种事，她就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泠拿起这宽大的衬衫，贴近小脸，用小巧的琼鼻仔细嗅了嗅，好像确实没闻到什么古怪的味道，真要说有的话——大概是在衣柜里放太久了的樟脑丸味儿？ 　　她稍微有点洁癖，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不过既然确实是全新的，那就没有问题了。 　　毕竟她还瞥见丢在旁边地上的包装袋了嘛。 　　衬衫是那个刀疤男的，很宽大，都可以当袍子穿了，下摆甚至快要盖住她的膝盖。 　　夜泠踮了踮脚尖，严重怀疑自己的身高到底有没有一米五。 　　短裤就是那种男式的平角裤，同样宽大，但好歹是松紧的，能够穿上，不至于掉下来。 　　这玩意儿她穿起来倒是觉得挺亲切，被完全包裹着也很有安全感。 　　她把两边那长长的袖摆卷起，小手艰难地伸出袖子外，却还是长了一点，只能有些无奈地抓住袖口，露出半截纤细可爱的手指来。 　　“呼……就这样吧。”她看一眼能当裙子穿的衣襟下摆，把凌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让它们不再那么容易挡住自己眼睛，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她又一次深吸好几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去会一会这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如果他没有那么凶狠的话，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在这里蹭吃蹭喝什么的，暂时解决一下衣食住行的问题，至于逃跑的计划，那就再从长计议。 　　夜泠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你可以的……” 　　而后她套进了那宽大的拖鞋，小巧的玉足只能占下一半的面积，穿起它走起路来的时候，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她就这么‘啪嗒啪嗒’地下了楼。 　　楼下有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几张桌椅摆的整整齐齐。 　　店面不算大，但此时却格外冷清。 　　空调未开，一把立式电风扇正来回吹着。 　　玻璃门敞开着，却连阳光都没照进来。 　　在这狭窄的胡同小巷里开饭馆？ 　　一般不会有人来吧…… 　　夜泠愈发肯定这不是一家普通的饭馆——所谓的饭馆，只不过是伪装而已。 　　而且这家店面原本肯定也不是能做饭馆的，它就连厨房都没有，烧菜的地方被摆在门口——就一个小煤气炉加一个煤气灶，就是厨房的全部。 　　至于要用到的食材和工具，则都放在那个木纹色的折叠小桌上。 　　刀疤男坐在门口的位置，正低头刷着对于他那粗大手掌而言格外小巧的手机。 　　他察觉到了下楼的声音，微微抬起头，用那低沉的嗓音问道：“……洗好了？” 　　“嗯。”夜泠那明媚的大眼珠子一转，弯着腰，用手捂着小嘴，假装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嗯……” 　　“没事吧？走下来累了？坐一会儿吧。” 　　夜泠在心中轻哼了一声，一边鄙视着这个假惺惺的家伙，一边缓缓地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慢慢坐下来。 　　楼下没开空调，温度比楼上高了许多，就连椅子都是温热的。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很热，甚至因为楼上空调开得太低，下来之后还觉得舒服了不少。 　　“咳、咳咳……”这次可不是故意的，而是刚才咳嗽太多声，一时间没收住，真的就咳嗽了起来。 　　夜泠后悔着自己做戏太过投入，用力捶了捶胸口，但整个人却疼得直接趴在了桌上。 　　桌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油腻，好像经常用干净抹布擦拭的样子。 　　那不断的咳嗽声，格外惹人心疼。 　　男人脸上的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咳！”她终于咳完了最后一下，捂住小嘴的手心上沾着几许鲜红的血。 　　「不能太过了啊，正常表现就行，正常表现……」夜泠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刚抬起头，就看见两张餐巾纸被递了过来。 　　她也没客气，接过后就擦了擦嘴角和手掌，长出一口气。 　　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轻轻一抹，竟是冰凉的。 　　那个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本想故作镇定的夜泠想起了刚才的计划，就顺其自然地微微扭开了小脸：“……谢谢你……救了我。” 　　“只是举手之劳，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不知道。”夜泠装出茫然的模样，她在心里都忍不住为自己这高超的演技而喝彩了。 　　“哦，那你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吗？” 　　“这里是哪……”她小声地问道，显得格外虚弱。 　　“H市，你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 　　“我……”这次夜泠是真的迷茫了，“H市是哪里……？这里是哪个国家？” 　　“Y国。”他简单地回答道。 　　“诶？” 　　夜泠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名为‘青’的国家里，从来没有去过别处。 　　她倒是知道Y国在哪里，但这可是隔了相当遥远距离的，乘坐普通的火车，要二十来个小时才能抵达。 　　倘若她的历史没有学错的话，Y国和青，用的都是同一种文字和语言，都是由同一种文明演变而来的象形文字。 　　这下，她想回去可就更没那么容易了。 　　得依靠当地人拿到新身份才行。 　　而听说Y国治安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好，所以依靠着面前这个健壮的男人，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装一装弱女子也未尝不可嘛。 　　夜泠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却不知她此时的喘息声格外的重，让人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呵护。 　　“你叫夜泠，是夜晚的夜吗。” 　　“……嗯。” 　　夜泠开始庆幸起自己昨天灵光一闪，起了个假名字了。 　　这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大块头指了指自己：“梅酒，梅花的梅，酒精的酒。” 　　…… 第4章 4.胡同饭馆 　　在这狭窄又复杂，如同迷宫般的胡同里，坐落着一家又一家低矮的平房。 　　如果不走出这里，恐怕想象不到，这是在一座无比繁华的城市边缘。 　　高楼大厦就像是污染河水的红藻一样，正从城市中心朝这边蔓延。 　　胡同饭馆就叫胡同饭馆，两层的矮楼就建在靠近弄堂尽头的地方。 　　旁边有两家比厕所还小的店，一家是成人保健品，另一家也是成人保健品。 　　除此之外，‘空荡’得就像是城市里的荒漠。 　　夜泠眨巴着眼睛，看着玻璃门外那走在墙头的黑色小猫目不转睛。 　　倒也不是她特别喜欢猫，只是那只小猫有一双异色瞳，左边是金色，右边则是宝石般的碧绿。 　　它看起来是那样的自由——这是夜泠所向往的自由。 　　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女用双手托着腮帮，微微眯起了双眼，脸上流露出几分惹人怜爱的虚弱和忧郁，坐在对面的梅酒抬起手臂，又缓缓放下，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或许有什么痛苦的过去吧，难道被自己的家人抛弃，又受尽侮辱，逃到了这里……？她真的好坚强……」梅酒在心中叹着气，目光几乎无法从她的脸上挪开。 　　而此时的夜泠，又在想什么呢： 　　「啊，好想看P站的画师又画了什么，我关注的那个家伙整活了吗？」 　　「自从住院之后，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肝活动了啊，游戏补偿的银石够不够抽一发十连啊，可恶，错过了一个活动和我最喜欢的池子，好想要白发萝莉啊！」 　　「对了，还有个写小说的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不听我劝，一定要依自己的，写点什么‘高深’、‘有内涵’的故事，最后一次联系好像说已经进厂了……」 　　「唉，妹妹有没有出生呢？对了，现在是几月几号啊，说不定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这个大块头干嘛一直看着我，噫，好恶心，算了，不能表现出来，淡定、淡定！男人何必在意男人的目光……」 　　不流通的空气有些沉闷，那只走在墙头的黑猫忽然从另一边窜了下去，有些清脆的脚步声传来，声音的主人穿了一双厚底的水晶凉鞋，大概是走路太多的缘故，脚背上有很明显的青筋，脚掌也显得有些干瘦。 　　虽然也不算难看，但和夜泠那珠圆玉润的小脚比起来，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呵呵，梅酒，今天还没生意吗？”夜泠微微将视线上移，看到了一张充满成熟女人韵味的脸。 　　她留着一头金色的波浪卷发，有一双碧绿色的眸子，身材和时装杂志的模特一样好，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是个有着蜜桃般韵味的女人。 　　“暂时还没有。”梅酒侧过身，平静地朝女人望去，“杨桃，今天又来关照我的生意吗？” 　　“嗯，不过估计也关照不了几天了吧，再这样下去，你得倒闭了吧？呵呵……”她脸上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还是得去做老本行吧。” 　　“……或许吧。”梅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心中叹息，「唉，实在不想进厂打工了，现在进厂的人越来越多了，每个小时只有七块钱！去那里只能保证自己勉强活着啊！而且是毫无尊严的活着，人啊，有尊严的活着真的就那么难吗？」 　　而夜泠的耳朵则都竖了起来，感觉自己又获得了新的情报。 　　老本行？为什么是老本行？ 　　哦——难道他真的是金盆洗手了？ 　　但是老本行肯定是人口贩卖之类的事情吧！再严重点，说不定还贩毒！ 　　“你也不想继续做那种没有前途的老本行吧。” 　　“我只想安稳的，好好生活。”梅酒的嗓音又低沉了几许。 　　看来并非所有的坏人，在放下屠刀后，都能立地成佛啊。 　　夜泠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大块头了。 　　兴许原本做那些‘坏事’也不是他愿意的。 　　毕竟生活在这么一个复杂的环境里，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呢。 　　仔细想想，他或许也没有那么坏？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大概就是他以前的搭档？ 　　或许人都需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反正以前被伤害的又不是自己。 　　慷他人之慨嘛，总是很容易的。 　　“还是老样子？”梅酒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沉重。 　　“老样子吧。” 　　叫做杨桃的女人双手托着胸，颇有几分玩味地看向夜泠：“梅酒——这个小姑娘，呵呵……是哪儿拐来的？” 　　“那个是……”梅酒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他回过头，目光紧锁在夜泠身上。 　　夜泠吓得抓紧了袖口，总感觉如果自己不配合就会被杀人灭口。 　　但是怎么回事，这俩人明显是搭档吧！ 　　难道说曾经的搭档之间，也会有不可说的秘密？ 　　夜泠的小脑瓜子飞快运转：「对了！这家伙果然还是想把我卖出去吗？没错，肯定是为了私吞钱，所以不打算告诉自己的搭档，毕竟——他很缺钱的嘛！不行不行，我可不要被卖出去！」 　　“我……一个朋友的妹妹，他托我照看的。”梅酒沉默了两秒，看起来十分冷静地解释道。 　　夜泠轻轻地捂住了自己胸口，此时她简直是奥斯卡影帝附身，明明身体正常，却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就连呼吸都十分逼真的变得急促起来。 　　“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怎么了？”杨桃关心地走近了几步，用那双纤瘦的手轻轻抚摸她那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小妹妹？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杨桃靠得很近，那敞开的领口里，弥漫出一股蜜桃的香甜味，而眼前的画面，让夜泠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糟糕的画面，无外乎是什么大姐姐推倒少女之类…… 　　夜泠是个‘杂食性动物’，而这也在她的食谱之内…… 　　这下可就不是装的了，而是真的呼吸困难了。 　　她那清秀的小脸红得像是能滴出水来，艰难地向后仰了仰。 　　大脑好像已经开始缺氧，四肢都因为供血不足而开始发麻。 　　此时的她，完全看不到梅酒那满是心疼的目光，不然可能还会苦中作乐地庆幸一下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杨桃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有点中暑，我回去拿点中暑药过来，她身子看起来真的好虚弱啊，你得好好照顾她才行。” 　　“我知道。” 　　“你那个朋友呢？有没有和你说要注意点什么？” 　　“……他，他……联系不上了。” 　　杨桃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什么人啊，连这么可爱的妹妹都会抛弃。” 　　“人总会有各自的困难。” 　　“算了，我去拿药，马上就回来！”杨桃雷厉风行地跑了出去，金色的卷发在风中高高扬起。 　　夜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杨桃要是再继续靠近，她甚至怀疑自己会真的没法呼吸了。 　　那种喉咙被扼住似的感觉，实在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然而很遗憾，这种体验，恐怕得经常上演。 　　“先喝点水吧，要吃早餐吗？”梅酒将一个装满澄澈清水的玻璃杯放在她面前，那粗犷的眉头紧蹙着，“要不要去给你配点药？” 　　夜泠很确信，自己的情况绝对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 　　不过她还是酝酿了一下情绪，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轻轻说道：“不用……” 　　而在梅酒眼里，这位病弱的少女，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即使身体难受成了这样，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那泛红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泪水在打转，两边眼角的两颗泪痣，像是提前流下的泪水。 　　“呼！”那位金发女郎飞奔着跑进了店里，把几盒拆过了的药放在桌上，“来，先喝这个藿香正气水，然后胶囊得吃两颗——梅酒！你去把这两包冲剂泡起来给她喝。” 　　“好。” 　　夜泠好想拒绝，但杨桃却已经将藿香正气水的瓶盖掀开，递到了她的嘴边。 　　那难闻的苦味，让她根本不想张开小嘴。 　　“乖，喝下去就不难受了。”像是哄孩子似的，杨桃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别靠那么近我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啊！」夜泠在心中大嚷着，为了不让她继续靠近，只能接过了那瓶藿香正气水，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后，就仰起小脸，一饮而尽。 　　虽然在病床上的时候喝过同样苦涩的药，但大抵都没有它难喝。 　　她那张清秀的小脸都苦哈哈地皱在了一起，看起来格外可爱。 　　而后，又是两枚胶囊递到了她嘴边，顺便把清水凑了过来。 　　夜泠发现自己重新活一次，好像也逃不过吃药的命运，好不容易把这药给吃完，她就实在不想动弹了。 　　半只手掌都缩进袖子里，用手臂做枕头，趴在了木桌上。 　　——她想要用睡觉来逃避这两个人‘照料商品般’的关心。 　　“看起来有些困了，让她趴着睡会儿吧，梅酒，我饿了。”杨桃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面带笑意地看着趴着睡觉的夜泠。 　　夜泠倒是想真的睡一觉，但大概是刚才药物的缘故，对身体产生了一些影响，这会儿的她感觉脚掌像是被针扎似的疼，简直就和童话故事里的人鱼公主一样。 　　「是不是晒到太阳还会变成泡沫啊？」夜泠在心中揶揄着，安慰起了自己，「算了，总比死了好，活着，总能看到希望……」 　　“我说，梅酒啊，你怎么就给她穿你的衣服啊，一点也不合身，没有她的衣服可以穿吗？” 　　“……都破了。” 　　“真是的，那你好歹去买两件回来啊。” 　　“嗯。”梅酒用大火翻炒着锅里的菜，连续颠了好几次锅。 　　“觉得城里服装店太贵的话可以去裁缝店啊，咱们这的裁缝还是挺不错的，价格实惠，而且也有一些做好的成品，如果能穿上的话，直接买比定做还便宜些。” 　　“等下去看吧。” 　　“嗯，既然都托付给你照顾了，一定得好好负责啊！” 　　“别把我卖掉就行……”夜泠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咕哝道。 　　…… 第5章 5.脸上写着无敌的男人 　　众所周知，Y国是一个介于混乱与秩序之间的国家，在这里，你能见到天堂，也能跌入地狱。 　　——2022.7.20 乱世银娘 　　（一） 　　盛夏、盛夏，炎热无比的盛夏。 　　蝉鸣、蝉鸣，聒噪无比的酷暑。 　　所见之处，除了那斑驳的墙壁，就是丢在墙根角落的垃圾。 　　几乎见不到什么绿化，所以更加酷热难当。 　　夜泠即使走在墙根的阴影下，也依旧不住冒着汗。 　　就连长而卷曲的睫毛上都沾了一滴晶莹的汗珠。 　　然而这已经算好的了，走在她身前的梅酒，后背都已被汗水濡湿，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饭馆的门暂时锁上了，他带着她去往杨桃所说的那个裁缝店。 　　——换一身合身的衣服。 　　夜泠用长而宽大的袖子遮着太阳，粉嫩的舌头微微伸出了小嘴，仿佛这样能增加点散热似的。 　　“要我背你吗？”走在前面的梅酒忽然停了下来，有些走神的夜泠一脑袋撞在了他的后背，额头都撞出了一个淡淡的红印。 　　“呜——”她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他——当然，她自以为是怒瞪了一眼。 　　“抱歉。” 　　看到一个长得这么凶恶的人说抱歉，那种感觉真是相当怪异，甚至有一种，他能一脸和善地把人脑袋拧下来的错觉。 　　夜泠张开小嘴刚想说点什么，就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吓得她一个激灵。 　　整个人像是炸毛了的猫一样，飞速窜到了梅酒身前，而后者也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向身后。 　　而这过于剧烈的动作，也让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她强忍着心脏的绞痛，微微抬起小脸，看向刚才把手搭在自己身上的人。 　　是一个染着花花绿绿头发的小混混。 　　看那模样，大概还是高中生。 　　而且不止一个，身后还有五人。 　　为首的那个人，一只手扛着棒球棍，带着玩味且猥琐的笑容看向她：“哟，小妹妹，这么害羞啊？哥哥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而已嘛。” 　　这种经常出现在俗套作品里的小混混，看的时候觉得不值一提，但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因为这帮年轻气盛，被荷尔蒙控制的家伙，真可能会做出些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相比被一群男人欺负，夜泠觉得自己还是只被一个男人欺负比较好。 　　人嘛，总是折中的。 　　于是，她飞快的放下了所谓的男人尊严，小脸却还是忍不住泛起羞耻的红晕—— 　　她用那双软软的，小小的手，紧紧抓住了梅酒衣服的下摆，把娇小的身子往他背上贴。 　　什么尊严不尊严的，能比保命重要嘛！ 　　夜泠可是能为了活下去而付出一切代价的啊！ 　　梅酒的身子一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将双手揣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帮平均个头只有一米七的小混混们。 　　长相凶狠的梅酒，在此时，让夜泠充满了安全感。 　　“喂！大块头，这是你马子？呵呵，让大家都看看呗，一个人玩多浪费，不如我们一起玩。” 　　身后的其他小混混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为首的男人故作轻松：“喂，你也不希望发生点不必要的冲突吧？” 　　“别藏着掖着了，好东西嘛，应该一起分享。”另外五人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在表示自己这里人多。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虽然梅酒的块头大，但输赢可还真不好说。 　　夜泠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这紧张的场面让她手脚都一片冰凉。 　　不过梅酒那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侧脸，还是稍微让她安心了些许。 　　但她恐怕不知道，梅酒根本不会打架。 　　…… 　　（二） 　　「我叫梅酒，我是个大块头，但实际上根本不会打架，现在……有人想抢我捡来的病弱少女——」梅酒的脑海里响起了有些无厘头的声音，这是他特有的，缓解紧张的方式。 　　对面是六个人，他肯定不是对手。 　　而且谁知道这帮小混混会不会把刀拿出来啊！ 　　会被捅死的啊！ 　　前阵子就有家伙被捅死了！ 　　警察根本就没有用！ 　　梅酒在心中咆哮着，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咚咚，咚咚。”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就像是一个沉重的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地面。 　　“喂，就算是练过的，也不是我们几个人加一起的对手，你还想死撑吗？呵呵，这对我们可都没有好处！” 　　为首的小混混额头上冒着汗，往日他们这样一起出动，只要对方是一个人的，就从没有不认怂过，偶尔有几个愣的，也肯定不是对手。 　　——但就算是愣货，这时候也该有些表情波动吧？ 　　最起码得攥紧拳头，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打过来吧！ 　　可这家伙，怎么如此淡定地站在那里，双手还揣在口袋里，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啊！ 　　「怎么办……示弱吗？可是示弱的话，也没法解决问题啊……」梅酒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流得越来越多了，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跪下来求饶？不行不行，如果就我自己的话倒是没问题，但绝对不能把她交出去！怎么可能把这般病弱的女孩儿交出去呢！她，她肯定会被玩死的！而且，心中那病弱控之魂也绝不允许！怎么办，只好拼了吗？万一打不过呢？该死，偷偷报警还来得及吗？」 　　后面那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好像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对。 　　为首那个扛着棒球棍的家伙，也缓缓把球棍放下，提在了手中—— 　　他紧盯着梅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笑。 　　「这家伙是在冷笑吗！」小混混攥紧了球棍，感觉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自己，「他难道有绝对的把我对付我们？不可能，看起来不像是带了棍子或者大刀，匕首的话也无需担心，等等——！！」 　　“嘎——啊——”为首的小混混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吸困难的声音。 　　看出来了！ 　　他终于看出来了！ 　　这家伙左右手都在口袋里，而且都握着枪！ 　　绝对没错！ 　　这样脸上有个深深刀疤，而且还一脸凶狠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善茬？ 　　而且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之前怎么根本没见过？ 　　新来的？ 　　从哪里逃亡过来的杀手？ 　　没错，看起来很像—— 　　最起码也是个雇佣兵！ 　　他应该是习惯使用双枪的！ 　　口袋里的应该是左轮，足够了——足够杀光他们了。 　　千万，不，绝对不能惹怒他！ 　　为首的小混混缓缓向后退，然后大喊了一声‘快逃’，就慌不择路地朝后跑去。 　　其他人又惊又疑，但还是跟着跑走了。 　　“老大，你搞什么，他就一个人，你怎么怕了？” 　　跑出老远，为首的小混混才停下来。 　　身后的同伴不解地问。 　　“白痴！那家伙有枪！” 　　“难怪——！我就说他为什么一直双手揣口袋，而且那么镇定自若！” 　　“对，对，他刚才还冷笑了！” 　　“是杀手吗？还是杀人狂？他在找理由杀人？” 　　“还好，还好我们没动手。” 　　“不愧是老大！” 　　为首的小混混扬起头，得意地笑了一声。 　　“那当然，老子能带你们混得那么开，就是得会察言观色啊！” 　　“规避危险才是对的，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啊是啊，还是老大厉害！” 　　…… 　　（三） 　　梅酒有些发愣。 　　他不知道这些明明占据绝对优势的家伙为什么会一下子就逃走了。 　　他看起来就有那么可怕吗？ 　　还是说—— 　　他们认出自己身后的夜泠了。 　　难道她是什么黑道老大的女儿？ 　　不对……还是别的什么？ 　　有警察来了？ 　　梅酒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僵硬的身子终于稍稍放松下来一点。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夜泠。 　　“没事吧？” 　　“没事……”夜泠一脸感激地望着他。 　　果然，她不随便一个人跑出去是对的。 　　这地方根本就是危险重重啊！ 　　有一个靠山很重要。 　　而这个脸上写着无敌的男人，就是最合适的靠山了。 　　刚好他又想金盆洗手，还是个病弱控…… 　　夜泠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改善一下现在的生活。 　　回家找父母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而且回去了之后父母也不一定会认自己。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已经死了吧。 　　指不定葬礼都已经办好了…… 　　所以，现在就好好生活吧。 　　想要好好生活，那就得让生活稳定。 　　这个金盆洗手的大块头或许很能打，但在生活方面说不定还不如自己。 　　夜泠微微仰起小脸，决定想办法把这个饭馆给经营好。 　　至于办法嘛。 　　还没想到。 　　但总有办法的。 　　就像她从死亡归来一样。 　　这世界应该是有奇迹的吧。 　　否则她早就已经死了。 　　想到生活平稳后，可以天天宅在家里打打游戏，看看动漫，她就感觉有些兴奋。 　　美好的生活，果然还是要自己双手来创造—— 　　“唔姆……”她忽然头晕目眩地蹲了下来，大概是刚才太兴奋了。 　　不仅双腿发麻，脑袋也有些缺氧。 　　她强撑着站起来，刚迈出半步，就又闷哼一声，崴了右脚。 　　撕裂般的疼痛感，让她再次蹲下，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我背你吧。”梅酒蹲在她身旁，用低沉的嗓音轻声说道。 　　夜泠犹豫了一下，用那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轻轻应了一下，脑袋也微微点了点。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无比宽阔的背脊上了。 　　…… 第6章 6.巷子里的裁缝店 　　（一） 　　胡同小巷，就是属于他们这些底层平民的世界。 　　偶尔有衣着光鲜的人走进，也不会太过深入。 　　各种各样的塑料垃圾被丢得到处都是，几个不穿上衣，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正蹲在地上寻找着烟头。 　　“好漂亮的姐姐！”他们胆子很大，看到夜泠的时候就会大声喊出这样的话，让她感觉小脸一阵通红。 　　“是城里来的姐姐吧？” 　　“嗯！应该是吧？到里面玩迷路了吗？” 　　“我以后也想找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切，你小子就别想啦！” 　　“就是，而且你不是有青梅竹马了吗——” 　　“哎呀，她太黑了……” 　　“你总是带着她到处跑，当然黑了。” 　　小孩子们的议论声被甩到身后，渐渐听不清了。 　　四周的店铺变得多了起来，地面好像也打扫得更干净了一些。 　　这里似乎就是这名为‘胡同’迷宫的一个出口。 　　一栋栋漂亮的洋房外都贴着花花绿绿的小砖，刷着干净整洁的白漆， 　　下面有许多家窗明几净的店铺，上面则是住的地方——不过那些看起来就已经洗过许多次、发白又起皱的衣物，还是暴露了住户生活的拮据。 　　从这里已能望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宽敞的马路和这贫民窟般的城中村之间明明相连，但却感觉有一条十分明显的交界线。 　　明明同在一座城市，却甚至像是分隔在了不同的世界。 　　梅酒缓缓将夜泠放下，挺直了身子站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 　　她轻轻挠了挠脸颊，微微撇过头去，嘴里还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咕哝和抱怨：“这家伙身上真是热死了……” 　　他像是听到了似的忽然回过头，吓得夜泠躲着他的视线缩了下身子，那张凶狠的刀疤脸上面无表情，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总不可能这就生气了吧？ 　　但是也说不准…… 　　她的小脸煞白，轻轻吞了口唾沫。 　　“这里走。”他轻轻说了一声，推开那扇虚掩着的生锈铁门。 　　铁门被装在一个大概只能站两个人的砖瓦房前——说它是房子都是抬举，哪怕是路边的旱厕也比它大些吧。 　　它就坐落于两个小巷的夹缝中，很不起眼。 　　像是没地方建新房子后被硬塞在这里的。 　　夜泠不敢在外面停留太久——谁知道这里有多乱，好歹这家伙在身边的时候，会安全许多。 　　她迈着穿了宽大拖鞋的小脚蹀躞地跟上，速度很慢，事实上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 　　稍微有点剧烈的运动，她就会浑身冒冷汗，然后心口疼，呼吸也会变得困难。 　　没有办法，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 　　（二） 　　这间小小的屋子当然装不下裁缝店，事实上，这只是一个下行的楼梯。 　　昏暗的楼梯中没有灯光，就连走在夜泠身前的梅酒，身影看起来都格外模糊，几乎不可见了。 　　好在拐过一个转角，就能看到几许光亮。 　　一枚昏黄色的白炽灯泡用一根长线牵着挂下来，哪怕只是一点微风，也会让它轻轻晃动。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一扇木门虚掩着。 　　天花板上的吊扇正转动着，门边还有一把落地扇在摇着头缓缓的吹。 　　墙壁上长条形的日光灯让这里显得明亮许多。 　　虽然到处都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碎布匹，但也只是看起来杂乱，并不显得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似乎和那个白色塑料桶里的染料有关。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坐在椅子上那头发花白的老人放下手中的工作，缓缓抬起头来。 　　他戴着一副精巧的老花镜，大概是脸上总带着笑意，所以有着很深的笑纹。 　　“你好，小伙子，这次又来定做鞋子吗？”老人微笑着问道，视线又从他身上挪到了他身旁那娇俏可人的少女身上。 　　她此时正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四周。 　　「竟然是地下的裁缝店，看起来是个老爷子开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不对，说不定是金盆洗手的大佬，黑帮电影里，那种幕后老大不都是这么和善的嘛！一般人在这里也根本经营不下去吧？毕竟到处都是小混混……」夜泠在心中嘀咕着，「布料和衣服倒是挺多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给我定做男装啊！但是那个大块头肯定不会让我穿男装的，好歹都是男人，我也知道男人自己更喜欢欣赏什么嘛……说起来穿穿看倒也没关系……不对不对，我可是男人，怎么能有那么危险的想法啊！」 　　老爷子显然没想到她一下子竟然脑补出了那么多东西来，只是仍旧和善地笑道：“这位小姑娘是？” 　　“我朋友的妹妹。”梅酒这次解释的时候就利索多了，他看向身旁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最多才勉强到他胸口处的夜泠，“姬开爷爷，她叫……夜泠。” 　　“哦——夜泠、夜泠，是个很好的名字啊！”被称呼为姬开的老爷子不住地点着头，似乎很欣赏她，“所以是为她定做衣服吗？呵呵……她身上怎么还穿着你的衬衫呢。” 　　“我家里没有合适的。”梅酒如实回答。 　　但在夜泠看来乖巧得就像只小猫，听说这种厉害的人只会在更厉害的人面前表现得乖巧。 　　所以这个老头果然是个什么金盆洗手的黑帮老大吧！ 　　说不定还只是表面‘洗手’，背地里还在进行某种黑暗的交易。 　　“是的，请为她做两套，鞋子也要。” 　　夜泠听到这家伙这么大方，顿时心都颤了一下——一般这种人贩子这么大方的时候，肯定是想把‘商品’包装好卖个好价钱。 　　「可恶，说好的病弱控呢！难道是我表现得还不够病弱？喂喂，遵从一下你自己的本心，把我留下来不行嘛！」 　　梅酒看着身旁的少女，忽然发现她用那楚楚可怜的目光望向自己，像是太过感激而不知怎么报答了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暗下决心：「放心，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我一定会好好养你的，无论做什么，都要养好你，我绝对不能容许你再一次被抛弃……」 　　而夜泠却忽然飞快挪开了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一动不动。 　　「这家伙，果然是在计算价钱吧！想把我卖个高价？可恶……不会卖到那种油腻老男人那里吧？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不对不对，我好像也是男人来着……」 　　…… 　　（三） 　　此时的夜泠，小脸有些微红。 　　她正站在墙边，看着头发花白的姬开老爷子拿出一根皮尺，慢悠悠地蹲下身，从她的脚跟开始量，然后慢慢地拉长，直至触碰到她的头顶。 　　他的动作很轻柔，但说出的数字却让夜泠踉跄了一下。 　　“一米五……嗯，不对，一米四九。”他沉默了一下，说了个更精确的数字，“一米四八点五。” 　　夜泠知道自己变成了女孩子后长得很矮，但却没想到竟然这么矮，难怪觉得梅酒这家伙像是巨人似的高。 　　他应该有一米九了吧！ 　　就算是自己还是男孩子的时候，也不过一米七五来着——但好歹比现在高吧！ 　　这身高就算是在女孩子里也是矮子吧！ 　　那么矮，做事会很不方便的。 　　她的脑海里已经冒出自己跳着拿货架上物品的画面了。 　　绝对不能那样！ 　　太丢脸，太羞耻了！ 　　而紧接着，皮尺又在她身上不同部位轻轻卷了一圈，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就测好了她的三围。 　　夜泠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他写的那串龙飞凤舞的数字。 　　六个数字是连在一起的，横杠是在写完之后划上的，用来将它们分开。 　　——「76/52/81」。 　　不怎么懂这种事儿的夜泠也并不明白这串数字到底代表什么，只知道这是三围。 　　“不要紧张，小姑娘——你是叫夜泠吧？”姬开和蔼地笑道，将一把有布垫的椅子拉到了她身后，“在这里坐一下，因为还要做鞋子，所以得量一下脚围。” 　　夜泠的小脸更红了几分，坐在椅子上有些被动。 　　最后只能是姬开轻轻托起了她那没穿鞋子的小脚，小脚有些胖乎乎的，粉雕玉琢，格外精致。 　　就连那指甲盖都晶莹得仿佛一块镶嵌在此的宝石。 　　皮尺绷得笔直，姬开继续用那略显苍老的手在纸上写下具体的数字。 　　“很小啊，差不多三十三码。” 　　夜泠的小手压在自己膝盖上，眼神躲闪，不敢抬头。 　　除了羞耻之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件被端详的商品。 　　“尺码这么小的衣服我只做过童装，目前店里没有合适的，只能定做。”姬开抬起头，看向梅酒，“定做的话，想要什么款式的？” 　　“款式……？”他看向了夜泠，“夜泠，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肯定是男装嘛！」夜泠在心中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句，但她觉得自己说出口，肯定要被反对，而且还可能会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只是微微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那按照您的想法……”梅酒看向了姬开。 　　“呵呵……这我就得好好想想了。”姬开摸了摸稀疏且花白的胡子，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来，想一下你们需要什么材质的布料来做衣服，鞋子又需要什么材质的？帆布的还是人造皮？或者更贵一些的真皮？想不出来怎么选的话，也可以说一下想要什么档次的质量。” 　　“中等偏上的……可以吗？” 　　“可以！中等偏上的质量已经不差了，再上面就只是些浪费钱的名贵材料罢了。”姬开低头在纸上画了几个数字，又用笔一划，“两套衣服加两双鞋子，我想做两种风格的，一双就小皮鞋吧，另一双帆布鞋，总价一共是——五百三，你付我一百三的定金就行。” 　　“谢谢老爷子。” 　　“哈哈，不用客气，赚钱嘛，也不用非得赚那么多。” 　　梅酒很爽快地付了钱，姬开则写了张订金的发票交给他，而明明不想穿女装的夜泠，不知为何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 第7章 7.神明啊，来位客人让这个男人金盆洗手吧！ 　　（一） 　　夜泠饿晕了。 　　准确的说是—— 　　快饿晕了。 　　回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饭。 　　就像是供血不足一样，整个人都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仅剩的力气都用来努力呼吸了。 　　那感觉就像是戴了三层密封口罩一样，光是做这么点小事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想吃饭。 　　非常想吃饭。 　　哪怕是白米饭也行。 　　意识要开始变得模糊了。 　　思考都变得迟钝了。 　　夜泠甚至快忘记自己的新名字叫夜泠了。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难受。”梅酒微皱着眉头，微微弯下腰，看向她。 　　“……好饿。”夜泠努力说了这两个字，终于感觉意识要开始变成一片空白了。 　　她缓缓合上双眼，就看到梅酒飞窜着转过身去，像是要去拿点什么。 　　但终于，就连他的背影也看不清了。 　　…… 　　（二） 　　在那空白的世界里，她忽然有了几许触感，感觉自己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缓缓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那只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过去仿佛一个世纪般的那么漫长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淡淡的清甜味让她就像是久逢甘露的旱地一样，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小嘴。 　　夜泠或许没有其他的优点，但她一定有远超于常人的求生欲。 　　无论何时，她都想活着，她能因为任何事儿活着，每一件事都是她活下去的锚点。 　　她永远热爱着生活本身，不曾放弃。 　　意识开始慢慢恢复，也重新拥有了这具身体的支配权。 　　她微微睁开双眸，看见那个刀疤脸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个陶瓷勺，将一种有些粘稠的绿色液体缓缓倒入自己口中。 　　吃起来有些沙沙的，嚼了两下，夜泠终于尝出了味道。 　　——是绿豆汤！ 　　里面好像还加了莲子与百合。 　　思绪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天，外公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炖一锅绿豆汤，把它们装进碗里，然后放进塞满冰块的泡沫箱里。 　　当一天最热的时候到来，当那刺眼的太阳晒进屋里的时候，就把它从冰块里拿出来。 　　于那个连空调，甚至电扇都没有的夏天，感受一股清冷的凉意在身体里弥漫。 　　她感动得甚至想流泪。 　　事实上，夜泠本就是一个感性的人。 　　正因为此，才会在知道世界的真相后，也依旧热爱生活。 　　她不会计算所谓的概率或者历史循环，所以相信只要走下去，就能看到更多的美好，看到更多的希望。 　　“咕……”她将这一口绿豆汤吞下，张了张嘴，那泛红的眼眶里流出几滴珍珠般的泪水，她的声音也因此而变得有些哽咽，“谢谢……” 　　看似沉默着，没有言语的梅酒，其实内心手足无措。 　　他又舀了一勺绿豆汤，缓缓送到她的嘴边。 　　饿得无法动弹的夜泠，就这样被一口一口地喂完了一整碗绿豆汤，虽然身子依旧虚弱，但却要比刚才好许多了。 　　“坐着休息下吧。” 　　“嗯。”夜泠努力抬起一只手臂，放在了桌上，这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连带着让她感觉窗外那血红的夕阳将光芒洒在垃圾成片的胡同里时，也觉得那是比任何艺术家画出来的美景都更有艺术感的风景。 　　——不过，说起来，她竟然晕过去那么久了吗？ 　　…… 　　（三） 　　夜已深。 　　——倒也没那么深。 　　大概八九点吧。 　　对于一般的饭馆而言，差不多该打烊了。 　　但梅酒还是没什么生意。 　　夜泠觉得他的手艺不差。 　　只是店的位置不好。 　　也可能是他只租得起这家店面吧。 　　对了，从日记来看的话，这里好像是他买下来的…… 　　只是仍旧要像交房租一样，每个月付房贷而已。 　　他看起来总是很沉默，要么在刷手机，要么在打扫卫生，实在无聊了，就走出开了空调的房间，倚在墙边，略显落寞地抽一根烟。 　　就连夜泠都忍不住想祈求上天给他一个机会了。 　　或许他骨子里真的是个好人。 　　玻璃门外，杨桃又来了，她笑着往里面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寻找夜泠，不过当看见她后，目光却只是匆匆扫过就又收回了。 　　这让夜泠很警惕。 　　说不定梅酒不想把她卖掉了，但这个女人却想—— 　　男人总会怜香惜玉。 　　而女人啊，总是对女人最狠嘛！ 　　“今天又没生意啊？” 　　“嗯。” 　　“你开在这里，怎么可能有生意嘛，都是这条胡同的尽头了。” 　　“……嗯，我只买得起这栋房子。” 　　“你当时就该租一间的。” 　　“我还是喜欢自己的房子。” 　　“傻，难怪你呀，那么穷，变不成有钱人，就是太死脑筋咯。” 　　杨桃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路灯将梅酒的影子拖得很长，他低垂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就算是这样的男人，也是会感到惆怅和忧伤的啊。 　　「神明啊，来个客人让这个男人金盆洗手吧！只要有客人，他就能安稳的好好生活，就不会再被迫去做那些‘恶事’！哪怕只是一眼，也请看看他吧！如果你们不愿意垂落那高贵的目光，那么……魔女，魔女艾休儿，就请你来帮帮他吧……」 　　夜泠双手交叉握拳地置于面前，诚心地为他祈祷。 　　当然后面还有半句话：「这样我也可以跟着他一起混日子了，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咳咳！」 　　“吱呀——” 　　夜泠有些惊喜地抬起头，却只是看到梅酒一个人走进来而已。 　　这无边的漆黑夜幕，也不像是会有客人的样子。 　　“会有客人的。”她看向他，这样安慰道。 　　这是二人之间为数不多的交流。 　　“谢谢。”他露出一抹苦笑。 　　“梅酒……为什么叫梅酒。”她想要缓解一下他的压力。 　　不管怎么说，他也为她做了一些事，哪怕是出于其他的目的。 　　夜泠是个心软的人。 　　“因为梅酒很爱喝酒，只是口袋空空，总是没有酒。”梅酒微微扬起嘴角，“这是我后来为自己取的名字。” 　　就像「夜泠」一样，「梅酒」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 　　正在夜泠想跟着露出笑容，缓解一下他的心情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你就能实现某些心愿，只是，会因此而付出对应的代价……」 　　那声音似乎是艾休儿的，但又好像是她自己的。 　　她有些惊异地望向头顶，然后将信将疑地在心中许愿：「最起码从无到有，让这个男人的饭馆来些客人吧，哪怕只有一位……」 　　于是，她的左眼开始淌血…… 　　…… 　　（四） 　　梅酒发现了她的异常，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就像那天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左眼里流淌出嫣红的鲜血。 　　鲜血点缀在精致白皙的小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凄美的花。 　　“怎么了？要不要紧。” 　　“没事……”夜泠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代价，她抽了张餐巾纸，轻轻擦去脸上的血痕。 　　也就在此时，玻璃门忽然被推开了。 　　——从那漆黑的夜幕里，走来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他胡子拉碴，好像有几天没修了，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身上穿着长袖的格子衬衫和一条咖啡色的长裤。 　　“……还有东西吃吗？”他睁着那双疲惫的眼睛，轻轻问道。 　　“有！”梅酒的声音高亢了不少，吓得旁边的夜泠心脏都骤停了半截，“需要吃点什么？” 　　“有啤酒吗。” 　　“有的，都是新鲜的扎啤。” 　　“来一扎，然后……”他抬头似乎是想寻找菜单，但墙壁上没贴，只能看向了桌子上摆着的，“蛤蜊炒面……有吗？” 　　“抱歉……客人，没有。” 　　“肥肠炒面？” 　　“这个有，稍等一下，马上给做好。” 　　梅酒说着，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在漆黑的夜幕里，用那一小罐煤气点燃了一团红彤彤的火焰。 　　而此时，夜泠刚把脸上的血痕擦干净。 　　正所谓事在人为，客人上门了，也得好好接待才行。 　　她勉强地撑着桌子站起来，虚弱地小声说道：“随便坐哪里都可以，啤酒……现在就要喝吗？” 　　“可以，先把啤酒倒来吧。”男人盯着她多看了几眼，然后才低下头玩起了手机——事实上他就是在手机桌面到处乱划而已，看起来漫无目的。 　　夜泠深吸一口气，走到玻璃门旁，微微推开了一点门缝，任由那带着热气的风吹到自己脸上：“梅酒……扎啤在哪里？” 　　“我来吧。” 　　“没事。”想要生活在这里，受到他的庇护，当然不可能只靠病弱来吸引嘛，要表现出点作用才行！ 　　夜泠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 　　“就在柜台后面，一个大木桶，上面贴着扎啤的标签，用旁边洗干净的木杯子接一整杯就可以——摁那个水龙头开关。” 　　“嗯。”夜泠感觉心情没由来的舒畅了许多，用木杯子接了一大杯扎啤，用两只小手努力捧着，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男人的座位旁。 　　“客人……请用……嗯……扎啤……”她缓缓放下一大杯扎啤，长出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力气小得过分，就连这么个扎啤都快捧不住了。 　　“谢谢。”他抬头又看了她一眼，露出个勉强的微笑。 　　夜泠却顺势坐了下来：“嗯……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也没有吧，只是和过去曾经的老朋友见面的感觉却像陌生人，难免……有些惆怅吧。” 　　夜泠抿着嘴轻轻笑了笑，像是一朵即使脆弱也要盛开的花：“那，以后见到曾经的老朋友时，就不要说好久不见了，就说……早安，这样仿佛就只是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然后醒来了而已，那美好的过往，就放在梦里吧。” 　　…… 　　======== 　　最近几天双更，还有一章等下更新。 第8章 8.客人，喝得烂醉 　　（一） 　　许多人年少的时候其实多半都不喜欢酒。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是生活困苦的，就越是会爱上喝酒。 　　不是喜欢它的口感与味道，只是喜欢喝醉的感觉。 　　当神经被麻痹的时候，所有的痛楚似乎都离自己远去了，世界上的所有困苦似乎都已不再是难事。 　　这位满面愁容的男人大口往嘴里灌着啤酒，一下子就从沉默变得健谈了起来，不断地找夜泠说话。 　　但后者却只能含糊不清地回应两声。 　　因为就在刚才，她的智齿开始隐隐作痛，而现在，已经完全疼了起来。 　　她捂着腮帮，说话都担心咬到自己那粉嫩的小舌头。 　　难道说，这才是所谓的代价？ 　　眼睛流血竟然都不算的吗！ 　　什么恶趣味的魔女啊！ 　　夜泠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鼓起了腮帮。 　　——主要实在是太疼了，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凭借意志转移的。 　　她能安稳地坐着就算不错了。 　　“这里还有除了啤酒之外的酒吗？”喝完一整杯啤酒的男人忽然问道。 　　“曲起几外（除此之外）……”夜泠含糊不清地回答着，捂着腮帮站起身，就要去找梅酒。 　　这个高个的大块头正好端着一碗肥肠炒面，轻轻撞开玻璃门走进了店里。 　　“肥肠炒面来了！请慢用。” 　　从他那凶狠的脸上说出这样礼貌的台词，让正在牙疼着的夜泠感到一阵恶寒。 　　真是难为他了，这家伙果然更应该直接把炒面甩在桌上，然后凶巴巴地来一句‘滚去吃’，之类的话才对味吧？ 　　看来他确实很重视饭店的生意啊，可能是真打算金盆洗手了。 　　放心吧！ 　　夜泠轻轻揉了揉腮帮，决定真心真意地帮他把生活带回到正轨。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最美丽—— 　　啊不，后面那个划掉。 　　总是就是超级无敌大好人一个！ 　　嘶——要是牙不疼就好了…… 　　…… 　　（二） 　　虽然晚上只有这么一位客人，但他消费的却不少。 　　啤酒喝了两杯，白酒喝了半斤，不仅吃了肥肠炒面，还消灭掉了一碟茴香豆、三两卤牛肉、一份霓虹豆腐、三十根饱满的羊肉串…… 　　让人怀疑他到底哪来那么大的胃容量装这么多食物进去。 　　“一共，呃嗝——”满身酒气的男人挠了挠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都快坐不起来了，“多少……钱？” 　　“一共是一百二十六，就算一百二吧。” 　　“你家东西——真便宜！”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咧着嘴大笑道，“哈哈，还有，陪酒的，小姑娘，也——不错！” 　　牙疼症状在渐渐减轻的夜泠，都快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不过她不敢让梅酒看到，所以是低着头的。 　　——在其他人看来，好像是害羞了一样。 　　“之所以这么便宜，是因为除了扎啤是最新鲜的，其他，比如牛肉和羊肉都是冻品，已经在冰箱里冻了半个月了。” 　　“哈哈哈，那有什么关系，味道是好的，东西是好的，不就行了吗，人生在世啊，在意的事情太多反而会很痛苦啊。” 　　夜泠在心中暗自腹诽：这家伙在喝酒之前可不是这样洒脱的。 　　由此证明，酒真是个‘好’东西，虽然对身体的危害很大，但对精神的‘治疗’效果却很好。 　　这世界上的事儿嘛，总是有舍有得的。 　　“下次，我还会来的！我——真诚的建议你，要不就……呃，改成——居酒屋得了，半夜开着，我到时候常来喝酒！” 　　“嗯……我之后考虑一下吧。”一直没什么生意的梅酒对于客人的建议照单全收，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还真就思考了起来。 　　喝得烂醉的客人付了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七歪八扭地朝外走去，让人怀疑这个状态究竟能不能走到家。 　　“——客人。”梅酒好像把什么想喊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改成了更正式的那种，“一个人回得去吗？” 　　“放心！别——别担心我！”他大笑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挪着走。 　　清冷的月光穿过墙外的高楼，斜洒在他的身上。 　　他一路高歌，不复来时的惆怅。 　　哪怕明天醒来会更难受，但最起码此时的他足够快乐。 　　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活一天是一天，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夜泠托着腮帮，有些羡慕这个身体健康的家伙。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倦。 　　时候不早了。 　　这家伙一个人喝了两三个小时。 　　“……夜泠，你先上去睡觉吧。”梅酒收拾着碗筷，若有所思的想着事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夜泠掩着嘴打个哈欠，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她刚站起身走了没几步，就一个踉跄，被椅子腿绊倒了。 　　好在整个人是倒在了椅子上，虽然比直接摔倒要好，但小腹和椅面的猛烈撞击，还是疼得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呜——” 　　「忍住、忍住，夜泠，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准哭！」 　　「哇，她怎么摔跤了，糟，是我把椅子放到路中间了，不会有事吧？看起来好像很疼的样子——或许要揉一揉小腹才能消除疼痛？咳咳，不行不行，梅酒梅酒，好好当个人，你喜欢病弱不是因为想做那些糟糕的事情啊！」 　　梅酒慌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快步走来：“怎么样。” 　　“咿。”夜泠紧咬着牙关，本来还想强撑着的她，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几分关切。 　　看来作战计划也应该随机应变啊。 　　于是本来已经好受些，能爬起来了的她，干脆直接趴在了椅面上，刚才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也直接夺眶而出。 　　那晶莹的泪水绝对能够击穿任何硬汉那坚强的心。 　　“不疼……”虽然台词好像念错了，不过这影响不大，因为她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反倒让这念错的台词更加‘诱人’，就像一个坚强的女孩努力不给别人添麻烦一样。 　　可她在怎么强装坚强，看起来也是这般脆弱，像是精致的玻璃制品般，必须得小心翼翼捧着，还要担心把她碰碎了。 　　“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别怕，我，呃别看我长得这样，我是好人。” 　　一般而言，说自己是好人的，八成不是好人。 　　夜泠瞬间就警惕了起来，都顾不上小腹的疼痛了。 　　这家伙，什么意思，难道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卖掉了？ 　　不对，肯定不是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想让她好好配合，迎合那些富豪们，好让他赚更多的钱…… 　　「可恶，这家伙不会要给我上个什么那种糟糕的培训班吧！刚才还觉得你有救，没想到竟然还想着老本行！！」 　　“没有……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夜泠轻轻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那我见犹怜的眼神望向他。 　　为了好好的生活，在不犯法，良心不会痛的前提下‘不择手段’。 　　虽然不知为什么夜泠感觉此时扮可爱的自己格外的屑。 　　当然，梅酒是看不出来的。 　　他此时甚至有些感动。 　　「果然，一个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人格魅力也很重要，别人还是能看到我的内在的，她说我是好人，她一定也是个善良的女孩！我一定要好好经营这家店！让她好好的生活下去！明天开始……试试吧，居酒屋……吗？招牌已经没钱换了，但是格局应该可以改一改……」 　　「果然！他的眼神柔和了好多，这么说有效，看来还心存一丝善念啊，放心吧，我会鼓励你真正‘回头是岸’的！」 　　在夜泠看来，人之初，性本善，每个坏人都是走了错误的路，如果有人纠正和鼓励，给予正向的反馈，人人都可以是好人。 　　是的——在她看来，建设美好世界就是那么的简单。 　　…… 　　（三） 　　所谓演戏要全套，夜泠的肚子已经不那么疼了，但还是扮得相当病弱的样子，任由梅酒抱着上了楼。 　　其实此时的她很紧张。 　　但觉得既然要让别人改邪归正，就得给一点信任。 　　这也是正向反馈的一部分嘛。 　　不然嘴上说着‘相信你是好人’，结果身体还在那挣扎，那可不行，人家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劲来了。 　　事实证明，夜泠是赌对了的。 　　梅酒把她放在了气垫床上，让她好好躺一会儿，还一阵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干净的毛巾和牙刷——之前那个是洗澡的，当然不能和洗脸的混用。 　　事实上混用也没关系，夜泠还挺意外的，这家伙原来还蛮讲究。 　　“呃……房间有些乱，明天我再好好打扫一下吧。”梅酒用力挠了挠头，看起来终于不那么凶恶了，多了几分憨厚的感觉。 　　或许——如果没有那个刀疤，他也不会给人带来有如此强烈冲击的第一印象吧？ 　　事实上，虽然房间很乱，但东西都挺干净，不脏，也没什么灰尘。 　　“牙刷牙杯洗脸巾，都是新的，我放在这里了，我下去收拾东西，你先洗漱吧……” 　　“嗯。” 　　夜泠装作还很虚弱的样子，缓缓起了身，看着他转过身，往楼下走去。 　　他的走路的速度很慢，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你，真的无家可归吗。”忽然，他像是定住了似的，用那低沉的嗓音轻轻问道。 　　“嗯。”夜泠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甜甜的像是沙冰。 　　“如果真的没处可去，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 　　“好。” 　　梅酒重新迈开了脚步，似乎比刚才轻快了几许。 　　…… 第9章 9.杀手的睡姿 　　（一） 　　一缕和煦的阳光照进屋内，窗前桌上的数字时钟，刚好从「5:59」跳到了「6:00」。 　　泛黄的老旧空调似乎没什么动静，也不见有风从里面吹出来，绿色灯不亮了，红色灯正忽明忽暗。 　　夜泠梦见自己回到家，见到了父母，看到了刚出生的妹妹，告诉了他们自己从死亡中归来的奇迹，然后被家人亲戚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大家都笑着跳着，欢庆着。 　　在满脸泪水的母亲那声‘欢迎回来’中，夜泠的嘴角忍不住扬起，在梦中傻笑着，醒了过来。 　　陌生的天花板，稍微有些燥热的空气，干燥的嘴唇，虚弱的身体，都让她明白，这里是和自己故土有着遥远距离的异国他乡。 　　好想回家。 　　哪怕现在的自己这般病弱，但也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还好好活着。 　　她仍躺在气垫床上，身上盖着的毛毯有一半都耷拉在泡沫垫上，难怪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觉得半边身子冷。 　　空调坏掉之后，又觉得半边身子热了。 　　昨天似乎有好好睡觉，所以今天醒来感到身子难得的清爽。 　　除了有些虚弱，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甚至她觉得这就是当女孩子的感觉。 　　“那个家伙，知道我变成女孩子了，肯定羡慕死了吧？”夜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哝。 　　窗边的那束阳光旁，身材高大的梅酒正深陷在破旧的单人沙发里，双手放在扶手上，好像是就这么坐着睡了一晚。 　　现在夜泠对他的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测。 　　在那些杀手电影里，专业的杀手从来都是坐着睡觉的，而且会把武器放在身旁，以便随时防卫可能到来的攻击。 　　即使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他也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所以这家伙可能不是普通的人贩子啊！ 　　很有可能是杀手。 　　谁说杀手一定得长得看起来不显眼？ 　　只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同样可以暗杀嘛，而且这样魁梧的身材，哪怕只是徒手，都能把别人脖子捏死了吧？ 　　这样的话，也可以很方便的通过安检…… 　　毕竟不用携带特别的武器。 　　又或者直接侵入私人庄园，正所谓，把所有人都杀了，就没有人知道了，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暗杀’。 　　没错没错，这家伙肯定是杀手！ 　　夜泠愈发确定了。 　　而昨天开了一夜的电视机正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播放着新闻。 　　这台大头的彩电明显是淘汰好多年的产品，画面上能看到明显的颗粒。 　　“昨日，于梅城阳光小区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脖子被拧断，现场未留下格斗痕迹，专家初步判定是惯犯，据悉，在此前，死者曾因欠薪与员工发生冲突……” 　　夜泠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看向梅酒。 　　晚上睡着了之后，这家伙不会去接副业了吧？ 　　也是，很有可能啊！ 　　毕竟不接副业的话，就这饭馆的生意，怎么可能维持半年呢。 　　他果然是个职业杀手。 　　夜泠忽然放心了不少，因为如果不是人贩子的话，就不会把自己卖了。 　　看来他只是个有特殊癖好的职业杀手而已。 　　这倒很正常，毕竟杀了那么多人，总要有点特殊的癖好来缓解压力嘛。 　　而且，或许是个好杀手？ 　　锄强扶弱什么的。 　　兴许真是个好人。 　　夜泠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此时也觉得自己不能以貌取人。 　　当然，杀手毕竟是杀手，自己还是别拆穿他比较好，不然可能就要杀人灭口了…… 　　…… 　　（二） 　　梅酒微微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从窗外照入。 　　这家坐落于胡同尽头的小店，除了有个二层能住人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四周几乎没有遮挡物，采光很好。 　　而那墙外的高楼大厦——毕竟还有些距离。 　　他昨天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饭店客人越来越多，每天都不愁生意，还梦见夜泠带着自己的家人来看他，就在他失落她将要离开的时候，她的父母却还是把她留在这里，让他以后多多照顾…… 　　他在梦里开始傻笑，然后就感觉被口水噎住了，睁开眼后，咳嗽着呛了两声。 　　那留着黑色过耳短发的少女正目光平和地望着他，有些虚弱地身子倚靠在墙上，能听到她比一般人更重些的喘息。 　　显然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得用更大的力气呼吸。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啊，希望今天又更多的客人上门，不然可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前段时间的啤酒都是我自己喝完的啊……」 　　梅酒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凶恶的刀疤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早。” 　　“早安。”对方也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柔软而清甜。 　　看到她，梅酒的心情顿时又愉快了几分：“我先洗漱，然后下楼做早餐。” 　　“嗯。” 　　她好像不太爱说话，但这也很正常，毕竟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她是离家出走呢，还是真的无家可归呢？又或者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人贩子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不管那么多了，就算找来了，也绝对要好好保护她！ 　　梅酒在心中坚定地喊着，缓缓站起身。 　　沙发上睡了一夜，着实是不太舒服，感觉好像浑身都要散架了一样。 　　他捏了捏发酸的胳膊，活动着身子，朝那昏暗的卫生间走去。 　　等有钱了，一定要把楼上好好装修装修，起码得再弄张床，实在不行只能打地铺了…… 　　…… 　　（三） 　　「昨天晚上去当杀手，肯定很累吧，毕竟是徒手把人脖子拧断，而且还没被别人发现……」夜泠缩了缩脖子，感觉还是得离这个大块头远一点，就她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他没收住力道，哪怕只是轻轻撞一下，恐怕都得把她给撞散架咯。 　　梅酒匆匆忙忙地洗漱完就下了楼。 　　而夜泠则好整以暇地从床上爬起来，慢悠悠地走进了盥洗室。 　　她可不敢动作太快，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 　　这慢条斯理的样子，倒是显出几分优雅来了。 　　这里似乎在昨晚的时候又重新打扫了一遍，比昨天还要干净，镜子被擦得格外明亮，即使借着那昏暗的白炽灯，也能看到眸子里的一抹蓝。 　　——并非是纯黑，而是深蓝。 　　不过夜泠好像感觉它变得淡了一点，也就是更容易被看出来是深蓝色的了。 　　有一根发丝的末尾也带着一点深蓝色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摸了摸自己左右眼角各有的一颗泪痣，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慢慢洗起脸来。 　　说实话，长着一张怎么看都顺眼的脸，大概是没有人能完全抗拒当女孩子的吧。 　　最起码夜泠对镜子里的自己实在讨厌不起来。 　　甚至忍不住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几个可爱的表情。 　　怎么说呢，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捏了个好看的女角色，那肯定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给自己看的嘛！ 　　——当然，除了要给别人炫耀的时候。 　　泛黄的水池上放了一支新牙膏，草莓味的。 　　这粉嫩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用的，八成是新买的。 　　或许，是专门为夜泠买的？ 　　夜泠心中一暖，但想起只是因为这家伙是病弱控才这么干的，那少许的感动顿时就飞到别处去了。 　　不过——草莓牙膏的味道真不错。 　　甜甜的，还有些酸酸的。 　　夜泠对甜的感觉一般，但特别喜欢吃酸的。 　　除此之外，她甚至还看到了一把梳子。 　　虽然是简陋的塑料梳。 　　但准备的真还挺周到…… 　　…… 　　（四） 　　夜泠依旧穿着那‘踢踢踏踏’的大拖鞋下了楼，发现梅酒正在搬着东西。 　　似乎在把桌椅什么的重新挪个位置。 　　大概是看到了她略显疑惑的神情，小山高的大块头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呵呵……我想，做成居酒屋也不错，深夜做生意，或许反倒有点客人，毕竟这里是小巷的尽头，比其他地方更安静。” 　　“哦——嗯。”夜泠点了点头，捏着袖口的小手抬起，用只露出半截的晶莹小手指了指外面的简易灶炉，“还是……放外面吗。” 　　在梅酒看来，夜泠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样子。 　　即使说话，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带着几分清冷。 　　或许是因为病痛，让她没法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别看现在很正常，说不定哪里难受着呢。 　　别问梅酒是怎么知道的，他看的那些作品里可都这么写的呢！ 　　性格这种东西，往往和身体有关，还有就是激素。 　　有些人懒，可能不是真的懒，或许是身体不好，所以不想动。 　　而夜泠看起来没有情绪波动，也可能是在压抑着痛楚。 　　「好可怜……」梅酒攥紧拳头，再一次下定决心好好照顾她，不离不弃。 　　——到底是一见钟情还是只是戳了XP，那就得等时间来慢慢证明一切了。 　　夜泠倚在墙边，歪头看着正把东西搬来搬去的梅酒。 　　「有点饿了，什么时候能吃早餐呢……要不我主动问他一下？他不会生气吧？感觉挺投入的，但是好饿啊……不会像昨天一样又饿晕了吧？嗯……想吃面包想吃蛋糕……想吃奶油泡芙……」 　　她越想越饿，正要开口的时候，就见身材姣好，充满成熟气质的杨桃推门走了进来，声音在门外就传了过来：“喂，梅酒，你干嘛呢？终于开不下去了？” 　　…… 第10章 10.把这里改成居酒屋 　　（一） 　　胡同饭馆坐落于胡同的尽头，但在那之前应该加上‘几乎’二字。 　　事实上，真正的尽头要往右拐过一个弯才到。 　　走过狭长的路，后面是一块稍大些的空间，这里堆着不少旧家具和废弃的日用品。 　　那种容易腐烂且发出浓郁臭味的垃圾几乎没有，大多是塑料、木头之类的玩意儿。 　　饭馆的后门就连通着这里，梅酒经常会把一些能卖的废品——诸如纸板箱、塑料瓶之类的玩意儿暂时堆在这里。 　　那天捡到夜泠，也是他来放东西时才看到。 　　夜泠一眼就看到那天自己躺着的纸箱堆，明明才只是两天前的事情，但却感觉已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了，有一种莫名的怀念感。 　　——仿佛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也没错。 　　门一打开，一阵热浪就涌了进来，关键是前门也被梅酒打开了，他把放在前门的简易灶具，一股脑地全搬到了后头去，又跑上楼，把电线从后面的窗户那拖挂下来，连上了一盏可以挂在墙壁上的节能灯。 　　看来他是打算把这里变成后厨了。 　　而刚走进来的杨桃带着几分好奇地朝后望去：“干嘛呢？灶具都要扔了吗？好歹能卖些钱吧？” 　　杨桃今天穿着露脐的短袖，下半身却反倒穿着一条黑色的笔直长裙。 　　这奇怪的搭配让夜泠再次怀疑起了她的真实身份。 　　总不可能是……做那生意的吧？ 　　不对，在这城中村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除非发生点命案，否则这里可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啊！ 　　——夜泠并不了解这个国家，只是在新闻上经常看到主持人这么说而已。 　　事实上，她连自己所在的省都没有出过。 　　“我换个布局。”梅酒简单地回答着，仔细地调整着灶具的位置，似乎哪怕差一毫米都会浑身不舒服。 　　“放前面不蛮好嘛，能看着客人，炒菜也方便。”杨桃揶揄了他一句，“你瞎折腾也没用，哪有客人会往这里面走啊？我看呀，你要不换个生意好了，做个游戏厅，到时候把那帮孩子们引进来玩，这里多好呀，又安全，又隐蔽。” 　　“买不起那些设备。” 　　“哎呀，让你当时不听我的。”杨桃摇了摇头，又微笑着看向夜泠，“夜泠小妹妹，你哥的朋友恐怕也要养不起你啦，要不和姐姐一起走？” 　　夜泠警惕地盯着她，愈发怀疑她是个老鸨了。 　　她现在这个模样怎么也不像成年人吧！这个女人竟然连未成年少女都不放过吗！ 　　啊，不对，好像老鸨拐卖的都是未成年…… 　　老鸨可比杀手大叔什么的可怕多了！ 　　那可是会把人吃干抹净，压榨完全部价值，堪比资本家一样的存在啊！ 　　好邪恶的笑容，不行，绝对不行。 　　别说夜泠的心理接受不了，就算能接受，身体也接受不了。 　　她忽然就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了。 　　梅酒摆弄好了后门的灶具，关上两边的房门，让热气不再往空调房里钻，然后走到了夜泠身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杨桃的视线。 　　——夜泠觉得这个大块头一定是有意的。 　　干得好，大块头！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这个寻找靠山的计划，要是这家伙对自己不在意，恐怕已经把她卖给这个女人了吧。 　　虽然是杀手，但没钱的时候干点外快也很正常嘛。 　　梅酒走向一旁，缓缓地推动起吧台，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感觉到累。 　　他将吧台推到了靠近后门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杨桃：“会有生意的。” 　　夜泠明白，他是在想万一真的没钱了就把她卖掉。 　　但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哪怕再来几次眼睛流血，都要让他的客人变多起来！ 　　“看来现在没时间做饭了？” 　　“嗯，打算从今天起，把营业时间调到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 　　“这什么？居酒屋吗？” 　　“对。” 　　“哦~那我倒是有点经验，你应该把桌子拖过来，摆在吧台前面，最好把厨房整合到吧台里，起码水煮的东西可以放在吧台。” 　　“行，还要怎么摆？” 　　“嗯——我看看……”杨桃单手托着腮帮，不断指挥了起来，让这做原本的饭馆顿时充满了居酒屋的氛围，而且用的还是原来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加入什么新的玩意儿。 　　夜泠坐在椅子上支着小手睡着了，大概是有点饿吧。 　　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连人带椅子的抬了起来，又稳稳妥妥的放下。 　　空调开得很足，以至于她甚至有些冷了。 　　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倚靠在墙边，像是一只可爱的猫。 　　梅酒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 　　（二） 　　“好了，新的营业时间就贴在这吧？”杨桃把刚打印出来的广告纸贴在了玻璃门上，轻轻拍了拍，看向旁边刚叼起一根烟的梅酒。 　　“嗯，就在这吧。” 　　杨桃看到他在盯着自己，微微转过头去，把露脐的上衣往下拽了拽：“折腾那么多，可能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哦。” 　　“没关系。”梅酒洒脱地一笑——当然只是在他自己看来，在别人看来，那简直就是想要吃人的笑，“生活，计划太多没有意义，总是要走一步看一步的。” 　　“是呀，生活嘛，大抵如此。”杨桃双手叉腰，似乎和他很熟似的，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过段时间，我也打算把我的成人保健品店搬到前面去咯，已经和房东说好价格了。” 　　“嗯……” 　　“你就没办法了，买了这幢房子，也不一定，万一哪天拆迁了，你就成有钱人咯。” 　　“再说吧。”梅酒苦笑了一下，但面部表情看起来却很扭曲。 　　杨桃自己也点起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放在嘴里慢慢地品尝着味道，直到二人的烟都燃了一半，才悠悠地开口：“夜泠，要不要让她去上学？马上就开学了。” 　　“她可能连身份都没有。” 　　“没事，去红枫女子家政职校，有个名字就能上，学费也不贵——”杨桃瞅了他几眼，“而且可以上三个月再付学费。” 　　“……” 　　“学出来了，也能帮帮你，三个月，一年的，或者三年的都能选，你不可能养她一辈子吧。”杨桃戏谑地笑道，“她看起来可比你差了好多咯，十岁有没有？” 　　梅酒挠了挠头，唯有此时才能显出几分憨厚来：“我想想吧。” 　　“祝你生意兴隆。” 　　“同祝。” 　　他望着转身离去的杨桃，又看向上午那刺眼的太阳，怅然地叹了口气。 　　…… 　　（三） 　　夜泠是在中午醒来的。 　　就像是有蜘蛛感应似的，明明一直在逛线上购物平台的梅酒忽然抬起头，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大铁碗，又将一碟还温热的煎饺放在了夜泠面前。 　　“唔……”‘谢谢’这个词很普通，但有时候却不那么容易说出口，而且越是熟悉，就越是说不出这两个字来，“谢谢。” 　　不过夜泠还是说了。 　　“……之前忙完就给你做早餐了，但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嗯……没事。”夜泠轻轻回答着，趴着睡实在不太舒服，刚睡醒的她还有点萎靡不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一缕头发被唾液粘在了她的嘴角，让她不得不用过粉嫩的小舌头往外推了推。 　　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顿时多了几许晶莹的唾液。 　　这是一碗绿色的红豆汤，也不知道他往里面加了什么，但吃起来味道却很好。 　　夏天嘛，就适合这种冰冰凉凉又甜丝丝的食物了。 　　她迫不及待地咽下一口，肚子就立马有了反馈—— 　　像是把冰块塞进了肠道里一样，冻得她嘴唇发白，那种内脏都要被冻住的感觉，让她紧咬住了薄唇。 　　梅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冰箱，若有所思。 　　虽然吃下去很难受，但味道真的很好，而且她也确实喜欢在夏天吃冰凉的东西，无可奈何之下，夜泠只能将绿色的红豆汤含在嘴里，等到它几乎变暖了，才缓缓吞下去。 　　梅酒就看着她舀一大勺红豆汤，然后鼓着腮帮，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铁碗，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传来‘咕噜’的声音。 　　有时候没有含住，就会有几滴从嘴角溢出来，有的顺着她下巴往脖子流，而有的则落在了那被白色衬衫盖着的大腿上。 　　忽然，她缓缓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然后又慢慢转了回来，夹起一个煎饺，放进刚咽下红豆汤的嘴里。 　　但大概是习惯喝汤了，吃这煎饺的时候她也下意识地想吞下去，差点被噎住。 　　那略带痛苦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可爱。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啊，帮下忙啊，卡住了啊！」夜泠在心中大喊着，仰起头用力锤了锤胸口，才终于将煎饺咽下去，但很快，胸口就又传来一阵被榔头敲击过了一般的疼痛…… 　　明明还是自己敲的。 　　要是这家伙动手，夜泠怀疑自己心脏都得停摆了。 　　还好他没动手。 　　“慢点吃。” 　　「还要你说嘛，只是忘了而已，啊，真是受不了，别拿看手办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怪怪的——」 　　夜泠面无表情地把小脸缓缓扭向别处，避开了这家伙让人毫无食欲的目光。 　　忽略掉身边大块头的存在，轻轻晃着坐在椅子上碰不到地的双腿，感觉就像是曾经在咖啡馆里一般悠闲呢。 　　…… 　　======== 　　今日两更结束。 第11章 11.视线模糊 　　（一） 　　梅酒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在了九点。 　　店外还未下班的蝉鸣有多聒噪，店里就有多死寂。 　　夜泠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终于将坐在店门旁快把手机刷没电的梅酒给唤醒了。 　　“饿了？” 　　夜泠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点头。 　　“冰箱里还有馄饨。” 　　“嗯。”她的声音淡淡的，冰冷中又带着几分虚弱。 　　“我去给你煮点。”梅酒站起身，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双眼。 　　今天准备的食材好像根本就没用到。 　　黑色的流浪猫融入在了夜色里，昏黄的路灯带来不了太多光亮。 　　她托着腮帮，面前放着一本翻开一半了的杂志，但她却看不下去。 　　店外的黑夜让人不想靠近，但却偏偏充满了神秘，像是星空一样，那些未知总能让人的思绪飘远。 　　“咣当。”玻璃门被推开，杨桃一副刚洗过澡了的模样，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换了一身更居家的睡衣，往店里张望了几眼，“梅酒呢？” 　　“后面。” 　　“给你做晚饭是吧？” 　　“嗯。” 　　“怎么这么迟呢，这家伙，别把小夜泠给饿扁了呀。” 　　夜泠面无表情地将脑袋扭向一旁，她说的话其实没怎么听进去，主要是这睡衣实在太过……单薄。 　　不仅是半透明的，能罩住的地方也少。 　　这让夜泠下意识地压了压裙摆，然后才想起自己早已什么都没有了。 　　不能多看，否则身子就会像是被丢进了真空袋里一样难受。 　　“算了，反正也不找他。”杨桃笑着把一个屏幕上有道裂纹的手机放在了她面前，手机壳上十分俗套地印着「恭喜发财」这四个大字，“喏，今天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到的，一年前还在用呢，现在开不了机了，可能是没电了？充电的东西在这里，要是能用你就继续接着用吧~能上网看看新闻也是不错的。” 　　夜泠那双一直有些涣散的眸子终于聚焦起来了一点。 　　她以前可是一个电子产品发烧友，因为没钱，所以最喜欢的就是淘垃圾，所以认识各种快淘汰或者已经淘汰的电子产品。 　　抛开屏幕上一道像梅酒伤疤似的裂痕之外，手机保存得还挺好，灰尘都不多，看外观，应该是2017年由B国生产的‘噼里啪啦’770，虽然各种硬件对于2022年而言已经有些淘汰，但依旧很好用，是捡垃圾发烧友们最喜欢的高性价比手机。 　　而且因为系统已被破解，还可以刷成PC系统，甚至是黑橘子系统。 　　夜泠没有什么太多的爱好，毕竟即使是作为男人的时候，她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最后几年的时候，更是没法剧烈运动，只能待在家里鼓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轻轻点了点头，真诚地向杨桃说了声‘谢谢’。 　　不过她还是很怀疑这家伙会不会在里面装了定位器或者监视软件之类。 　　比如，能趁自己洗澡的时候打开摄像头，把自己洗澡的画面拍下来发到网上去之类。 　　虽然让别人欣赏一下自己的美丽好像还挺刺激，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 　　她又不是银特上的福利姬。 　　“能用就拿去用吧！总比没有好嘛，好了，我继续整理东西去了。” 　　“嗯。” 　　“小夜泠，总是面无表情的，笑一笑嘛，这样一点都不可爱哦？” 　　「切，病弱控最喜欢的不就是病弱又三无的美少女嘛！你一个圈外人懂什么嘛，哼哼哼——」 　　夜泠在心中得意地想着，感觉自己已经渐渐抓住梅酒那颗呵护弱小的心了，便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而在杨桃看来，却是眼前这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少女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有些勉强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但这种脆弱美丽的东西，展现自己笑容的时候，那才是最耀眼的啊！ 　　“就是这样，笑起来多好看呀。”杨桃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摆了摆手，“拜拜啦。” 　　夜泠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旧手机，又看了一眼那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其实每个人都有善良的那一面，一个社会如果出现很多‘坏人’，或许还真不能怪人不行，说不定，是社会本身制造了太多苦难，让人们不得不去当一个‘坏人’啊。 　　坚信着每一个人身上的真善美——夜泠一直如此。 　　…… 　　（二） 　　放了猪油的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还热腾腾地冒着气，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夜泠迫不及待地用勺子舀了一勺—— 　　这次她学聪明了，先吹了吹，确定差不多凉了，才慢慢放进嘴里。 　　梅酒哪也不去，就坐在角落里，双目失神地看着她吃东西。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舀起汤，用那粉嫩的嘴唇轻轻吹一吹——这让他恨不得就坐在她面前，把她呼出的空气全咽进嘴里。 　　她的嘴实在太小，所以要么只能小口小口地咬，要么就只能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像是仓鼠似的嚼。 　　没有表情的她就像是精致的娃娃一样。 　　如果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恐怕都要让人以为那是梅酒斥巨资从霓虹买的实体娃娃呢！ 　　夜泠又不是傻子，她当然注意到梅酒的目光了。 　　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实际上炙热得都快让她睁不开眼了。 　　「哼哼，喜欢吗？再多喜欢一点吧，然后就像是养女儿一样养着我吧~咳咳！我不是在用女孩子的特权，我只是，嗯，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夜泠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就像是被呛到了一样。 　　“慢点吃。”梅酒的目光格外柔和。 　　夜泠看着他那温柔过分的目光，忽然忧心忡忡：「不行，也不能让这个家伙太喜欢了，不然从养女儿变成童养媳了可不行！」 　　但有些事儿，想要引导它朝着一个方向发展可以，但却很难让它停下来。 　　夜泠的小脑瓜子不停转着，却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算了，还是好好享受眼前这碗放了猪油与紫菜的馄饨吧，怎么说呢，梅酒这大块头的厨艺是真的不错。 　　有几分儿时在校门口馄饨摊吃早餐的感觉了。 　　…… 　　（三） 　　深夜十一点。 　　天空中下起了暴雨。 　　给这炙热的世界带来了几分凉意。 　　但看这架势，似乎更不会有客人来了。 　　夜泠鼓捣着手机，充电后能正常开机了，而她则通过写在小黑板上的wifi连上了网，用一个软件给它重新刷个流畅的系统。 　　「她看起来还挺会修手机的……？干脆我开个手机店，请她当维修师傅……哈哈，我想什么呢，最多只是懂一点吧，瞎鼓捣而已——虽说她最开始穿的那些衣服看起来像是中层家庭才会买的……」梅酒胡思乱想着，用手指关节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额头。 　　夜泠其实什么都没干，她只是看着进度条慢慢挪动而已。 　　这种傻瓜式刷机，着实是有手就行。 　　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 　　一位客人其实帮不到这家饭店太多，但却能让人看到希望。 　　可现在，梅酒的希望似乎又要破碎了。 　　夜泠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卡在99.9%的进度条，在心中默默祈祷：「如果我真的可以实现愿望，那请今天再多来几位客人吧，即使下着大雨，也坐满整个屋子吧——！！没有谁是天生就愿意当杀手的吧？有，也是被环境逼迫的……」 　　眼睛没有流血。 　　让夜泠一度怀疑昨天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但很快，她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刚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累了，但在揉过眼睛之后，模糊的感觉却反倒加剧了。 　　而就在此时，玻璃门忽然被撞开，一个理着平头，穿着中山装的男生忽然冲了进来，他刚想大喊，却愣了一下：“咦，这里真的有居酒屋……？” 　　身后传来了鞋子和地面积水碰撞的声响，几个和他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也飞奔了过来，推着他一块儿挤进屋里。 　　梅酒‘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那气势就像是要打人一样，不过说出的话却格外热情：“各位，要吃点什么吗？炒面、炒菜或者烧烤炸串，还有馄饨水饺，我这里都有的，关东煮也有！” 　　这却还不算完，这帮明显是一起的男生全聚在一块儿，四处寻找着菜单的时候，又有人冒着雨推门跑了进来。 　　是昨天来喝酒的那个男人，他今天又来了，不过显然并没有昨日颓废。 　　紧接着，又缓缓走进三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他们那遍布划痕的安全帽与粗粝的脸庞上，满是清澈的雨水。 　　每当有一个人进来，夜泠的视线就模糊一分，直到眼前的世界看起来像是由一团又一团的光影组成的一样。 　　只能看清自己伸直手臂能触碰到的东西。 　　这些人的脸，她是一个也看不清…… 　　模糊的视线，让她感觉身体都跟着笨重了起来。 　　——虽说之前也没轻盈过。 　　曾是男孩子的夜泠，是个近视两三百度的家伙，他知道摘下眼镜是什么感受，但现在这情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起码得是五六百度近视的感觉了吧？ 　　完全——看不清啊！ 　　这帮客人还吵吵闹闹地问个不停，而且，好像有人在和她说话？ 　　“喂，喂，陪酒的小姑娘，快让老板去忙吧，你来记账，我还是先一扎啤酒，一份肥肠炒面！” 　　夜泠的听觉仿佛也因视觉而受到影响了一样，有点听不清是谁在说话了，但好歹还是能分辨这个语气格外熟悉的家伙，是昨天的客人。 　　“……”她面无表情地张开小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帮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一个个来啊，听不清了啊！不行，不能发火，说不定会被报复的——而且梅酒也在，得继续装……装个鬼啊！这家伙脸上的表情我也看不清啊！」 　　…… 第12章 12.救命，我不要喝酒！ 　　“各位客人，请一个个来。” 　　梅酒的声音平静，但却沉稳而厚重，就像是有着一种天然的震慑力一样。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恐怕会吓跑客人，但旁边站着一个即使面无表情也能感受到她手足无措的娇弱少女，似乎反而达到了某种动态的平衡。 　　混乱的客人们顿时安静了不少，那帮理着平头，穿着中山装的男生互相看了一眼，从最左边的那个开始报出自己想吃的东西。 　　“一扎啤酒，两串烤鲑鱼，再——关东煮，随便拿个五六样吧。” 　　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梅酒凝神盯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终于，在他背后要被冷汗浸湿之前问了一句：“成年了吗，未成年不能喝酒。” 　　“老板，我们都十八了啊，又不是霓虹，十八总可以喝了吧？” 　　男生互相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七嘴八舌地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高中生了。” 　　“上个月才过的成人礼。” 　　“好的，一扎啤酒，下一位。” 　　“我就……” 　　这帮男生们对于吃什么似乎有些犹豫，光是点菜就点了十几分钟。 　　终于轮到那三个工人时，梅酒把记录用的菜单翻过去了一页。 　　他们倒是爽快，一个人就把三人想吃的食物给点好了：“三杯乌龙茶，两份酱油炒饭，一份肉丝炒面，全部大份，关东煮随便拿二十个。” 　　“好的，下一位。” 　　“哟，老板，今天生意不错哦，真改成居酒屋啦？哈哈。”大概因为是昨天来过的客人，所以他看起来格外熟络的样子。 　　“他是一杯扎啤和一份肥肠炒面。”夜泠在一旁轻声地提醒道，虽然面无表情，但额头上已经有些微微冒汗了。 　　“好，抱歉现在没法和你聊天。”这话是梅酒对这位‘老顾客’说的。 　　“去忙吧，反正我们有陪酒的小姑娘，哈哈！” 　　“陪酒？”那五个男生的眼睛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大概是为了距离夜泠更近，他们都坐在紧挨着吧台的位置上。 　　倒是那三个工人坐在墙角，好像打算远离这帮年轻人带来的热闹。 　　“哈哈，咱们的陪酒小姑娘很漂亮吧。”昨天来过的客人顺势坐在了这帮男生身旁，似乎一点也不怕生的样子。 　　昨日的惆怅与消沉，仿佛是装出来的一样。 　　夜泠好想逃。 　　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必须得帮忙。 　　幸亏昨天有客人来过，她知道所有酒都放在哪里，不然现在恐怕就要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往哪里窜了。 　　学生的是五杯扎啤，梅酒的也是，工人的则是乌龙茶。 　　一玻璃杯乌龙茶，大概是三两的样子。 　　别被它的名字骗了，这可不是什么乌龙茶，而是——掺了乌龙茶的酒。 　　一般都是用高度数掺的，乌龙茶的味道会浓郁一些，喝起来酒味会淡些，但可别以为它就不容易让人醉了。 　　倒好的酒都放在托盘上，夜泠打算一口气端过去，但双手托住后，第一下却没拿起来。 　　她轻咬着嘴唇，双臂缓缓使劲，终于把它托了起来，但却根本无法稳住，杯子们互相轻微碰撞着，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于是她还是把托盘放了回去。 　　双臂酸麻得像是快被人拗断了一样。 　　「有这么重吗！？我的力气也太小了吧！喂，完全没有工作能力啊！这都拿不动！我如果许愿让自己身体变得强壮会发生点什么啊？算了，感觉会出现不好的事情，还是不要试了……」 　　夜泠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作为一个曾经‘健壮’的男人，竟然连这都拿不起。 　　简直就像是美女一夜白了头一样痛苦啊！ 　　——如果没变老的话，一夜白头好像也行？ 　　而在其他人眼里，这位身材娇小，可能连初中生都比不过的少女，在努力了几次还是没能拿起托盘后，选择了放弃，正鼓着腮帮，气呼呼地盯着眼前的托盘看，像是要和它打一架似的。 　　虽然面无表情很可爱，但这个样子也很反差萌嘛！ 　　就连有些浮躁的男生们都变得格外耐心起来，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夜泠身上，然后又回过头，相视一笑。 　　——一副大家都懂的笑容。 　　不过，他们看的位置却各有不同。 　　有目光落在大腿的，也有目光落在锁骨的、落在脸上的，最过分的一个家伙，竟然把目光落在——那小小的鼻孔上。 　　这家伙绝对不对劲。 　　夜泠用酸麻的两只小手，捧着一个对她来说太过巨大了的啤酒杯，摇摇晃晃地走着，在吧台上放着停了一下，然后才努力踮起脚尖，将杯子放在了吧台前的餐桌上。 　　她感觉自己再往前一点，就都快要失去平衡翻过去了。 　　一杯只是开始。 　　后面还一堆呢。 　　「看不清啊，完全看不清，怎么都看不清啊！」夜泠在心中咆哮着，要是能喊出来的话，应该是打游戏被人打爆了的那种悲鸣吧，「慢点、慢点慢点……再慢点！好，好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嘶——脚指头，撞到什么了……」 　　夜泠已经疼得忍不住了。 　　但在别人看来，却是紧张得快哭了。 　　刚才那高冷三无的形象早就面目全非了。 　　“慢慢来，不着……”昨日那位熟客的话还没说完，一整杯啤酒就‘哗’得泼在了他的脸上。 　　他有些发愣，然后大笑了起来。 　　笑得夜泠心里发毛。 　　「噫——不会被报复吧？一定会的吧？会被报复的吧！听说Y国有些地方很乱，甚至会吃人的啊，真正意义上的吃人啊！」 　　这下，夜泠是真的想哭了。 　　她不想死。 　　即使作为一个女孩子活下去，也好过‘死’。 　　哪怕是如此‘丑陋’地挣扎着想要活着。 　　也绝对不想死。 　　“对……” 　　“哈哈哈，没事！反正我回家就要洗澡的。” 　　夜泠不敢说话，用最快速度挪到了啤酒桶旁，给他打了满满的一杯，更加小心翼翼地端上了。 　　最好是真的没事。 　　希望他就是个普通人…… 　　哦对了，他昨天喝醉了，说自己是个写小说的来着…… 　　夜泠顿时松了口气。 　　写小说的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据她所知，写小说的脾气好又怕事，被读者骂了，得赔笑，被编辑喷了，还得赔笑，真卑微啊…… 　　还好她对写小说没兴趣。 　　“我叫酒井银川，小姑娘，你叫什么？” 　　“……夜泠。” 　　“好听。”男人竖起大拇指，也不去擦身上的啤酒痕迹，直接抓起酒杯就往肚子里灌。 　　看他喝起来，好像比喝水还轻松。 　　虽然那只是啤酒。 　　最后三位的酒杯小一点，倒是轻松了不少。 　　她将乌龙茶送到后，用抹布擦干净了吧台，心脏却还是一下一下‘突突’地跳。 　　每一次跳动，都好像有钉子扎进来一样。 　　她太紧张了。 　　剧烈的疼痛不仅让人窒息，还让人感觉心脏像是要被撕裂。 　　梅酒的动作很快，他已经在屋后的小巷里，用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起来了：“肥肠炒面好了——烤鱼稍等，夜泠，关东煮在柜台的电饭煲里，可以帮忙吗？” 　　夜泠感觉自己没力气说话，只来得及接过梅酒递来的一盘肥肠炒面。 　　他连脸都没露，就伸出了条结实的胳膊来而已。 　　关东煮一般有专门的烹煮设备，但梅酒实在太穷，就只能用电饭煲来代替。 　　里面煮的也并不多，几位客人一点，就没剩下几串了。 　　她的动作很慢，小心翼翼的装好盘，给客人们送去——吧台前的方便些，坐在墙角的那三位，得走过去送。 　　酒井银川低下头，‘唏哩呼噜’地吃起了面条，因为吃得太快，有好几根打在了他的嘴角，留下几许泛黄的油脂。 　　——大约是从肥肠里流出来的。 　　夜泠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着的后门，往外看了一眼。 　　就见梅酒此时一个人掌着三个灶台，一个在炒饭、一个在炒面，还有一个在做烤鱼和烤肉。 　　他的动作相当麻利，先是抓住锅柄用力翻炒，甚至都没用铲子，就让那炒饭像是海浪一样冲上去又落下来。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翻炒炒面，又用筷子把烤肉和烤鱼翻了个面，另一只手又翻了下炒饭，撒进去一大把葱花。 　　这就已经可以装盘了。 　　虽然在夜泠看来就是一个黑色的大色块触碰到了另一个银色的色块然后把褐色的色块抛起来之类，但她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跳出了‘好快’、‘好强’这几个大字。 　　“唰。”梅酒将一起炒的两份炒饭分开装盘，把两盘都递了过去，看到她那只有餐盘四分之一大的小手，愣了愣，就把其中一盘放在了旁边的菜板上。 　　夜泠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捧着炒饭，把它送到顾客桌上去了。 　　模糊的世界里，一切似乎都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就连那几个看起来就像是刺头的男生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毕竟，连五官都看不见，每个人都是由几个色块组成的，就像是在玩什么卡通游戏一样。 　　虽然看不清，但总比昨天牙疼要好多了。 　　当然，夜泠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明天不恢复过来的话——自己岂不是就得戴眼镜了？ 　　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要新的客人进来了。 　　她严重怀疑，要是再来几个，自己这会儿会不会什么也看不到了？ 　　“喂，你叫夜泠吧？上初中吗？小妹妹？” 　　夜泠多希望自己现在拥有的是梅酒的身体。 　　“……怎么，了。”她面无表情。 　　“哈哈，再来杯扎啤，我请你喝！” 　　夜泠非常肯定，自己要是真喝了酒，哪怕只是啤酒，就现在这个身体…… 　　怕不是得直接昏倒在地上，然后像个植物人一样生活不能自理。 　　她好想拒绝。 　　…… 第13章 13.不要逞强，酒井银川先生 　　（一） 　　夜泠端着刚打满的一杯啤酒，模糊的视线里，金黄还带着气泡的酒液在微微晃动，从中飘出几许小麦的清香。 　　她吞了口唾沫，不知道眼前这团‘色块人’的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 　　但她已经想象出那种张牙舞爪、唾沫横飞、满脸恶意的表情了。 　　“来，我请你！”那个男生直接把这杯啤酒的酒钱拍在了桌上，金属硬币碰撞着跳动了一下，滚落在柜台里头。 　　“快喝快喝，在居酒屋工作的，总不可能不会喝酒吧？” 　　“就是就是——” 　　这帮理着平头的小年轻们都放声大笑了起来，仿佛只是几口啤酒就已经将他们灌醉了。 　　夜泠是喝过啤酒的。 　　她曾经的身体倒还不至于这么差。 　　但她很少喝。 　　在怂恿与大喊中，她缓缓抬起酒杯放在嘴边。 　　很小很小的抿了一口。 　　“喝啊！”有个男生甚至猛地拍了下桌子，吓得夜泠一个哆嗦，往嘴里又灌了一大口。 　　“咕嘟。” 　　麦香味？ 　　根本没尝出来。 　　只觉得格外苦涩，而且比曾经喝啤酒的时候，更能感受到那强烈的酒精刺激。 　　粉嫩的舌尖有些微微发麻。 　　酒精直冲大脑，视线再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此刻的她感到格外的无助。 　　眼中的色彩开始渐渐褪去，耳边还回响着要她一口气喝完的大喊。 　　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蒙蒙亮的微光。 　　终于，有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喂！你们这帮臭小子，没看到小姑娘身体弱吗，欺负她有什么意思？” 　　“大叔——你自己说的，她是陪酒的，既然是陪酒的，陪我们喝酒有什么问题吗？” 　　“错，她是陪着你，看着你喝酒的人。”酒井银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来，这么喜欢喝是吧？上乌龙茶！老子陪你们喝个够！” 　　对于此时的夜泠来说，他简直就是救世主。 　　银川先生果然是个好人，而且不是像梅酒这样‘金盆洗手’的好人，而是纯纯粹粹的好人啊。 　　——果然，写小说的，总是好人多呢。 　　“小夜泠，你是不是头晕了？别逞强，坐下休息会儿。”眼前的光忽然被挡住了不少，变得暗了下来，而后一只有些胖的手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吧台的高脚椅上。 　　“喂，老家伙，不要碍事。” 　　“什么老家伙，老夫身体还硬朗着呢！” 　　夜泠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几许光暗的变化。 　　耳边传来‘咕噜噜’的倒酒声，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喂，臭小子们，想灌醉小夜泠，先过我这一关！” 　　“切，不就是差不多半斤白酒吗，谁怕谁啊。” 　　“就是，我们随便一个都比你能喝。” 　　“哈哈哈，想喝过老夫——再等五百年吧！” 　　夜泠在心中默默为酒井银川祈祷，希望他能把那帮不安分的男生给喝趴下。 　　而且听他的语气，好像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想来也是，毕竟是作家，在家里烦闷的时候肯定天天喝酒，发泄心情嘛，只能借酒消愁，不过——昨天他好像喝得也不是很多啊？ 　　哦！有可能是在家里喝了酒才过来的！ 　　她顿时对他充满了信心。 　　「加油，只见过一次的大叔！」 　　…… 　　（二） 　　“啪！” 　　好像是什么重物落在桌上的声音。 　　“呃……有点困……” 　　“喂，大叔，你行不行啊，才一杯乌龙茶而已啊！” 　　“就是，刚才不是还夸下海口吗？” 　　“小子，成语，用的……不错……呃——” 　　什么也看不见的夜泠，只能听到声音。 　　她紧张地抓着衬衫下摆，不安地脑补着画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就是‘哗啦’一声。 　　好像是玻璃门被推开了。 　　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呕吐声。 　　随后，就是更急促的脚步声。 　　“再来，我只是没做好准备而已，再来一杯！区区乌龙茶，不过三十几度的酒而已！” 　　“大叔，真的没事吗？刚才可是吐了噢。” 　　“是啊，别把你喝进医院了，我们可赔不起。” 　　男生们带着几分讥讽地笑道，然后又一块儿大笑了起来。 　　「既然不能喝就别逞强啊！酒井银川先生！」夜泠一阵哭笑不得，感觉这家伙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而且也根本就没拖延多少时间啊。 　　“喂，小妹妹，来，麻烦的家伙已经倒了，我们继续喝，嘿，你只要喝啤酒就行！” 　　“要喝酒吗。”梅酒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和酒井银川那高亢闹腾的嗓音不同，他的声音听起来是这般沉稳，就像是一座永不会倒下的大山。 　　看到脸上有刀疤的老板，这帮小子们明显安静了不少。 　　“老板……接下来，交给你了……”酒井银川一副托付后事的语气，然后就没了声息。 　　——夜泠估摸着，他八成是睡着了。 　　“这是你们点的烤肉。”夜泠耳边听到餐盘被放下的声音。 　　眼前又亮堂了起来，只是依旧看不太清。 　　“我陪你们喝。” 　　“老板来……？也行。”这帮高中生虽然也有些怕梅酒，但终究是年轻，胆子大，竟然就真的一起应了下来。 　　夜泠感觉仿佛冲进脑子里的酒精在慢慢消退，眼前的世界重新开始变得清晰。 　　当然，恢复到刚才看什么都是一团团色块的程度就停止了。 　　但这总也比什么都看不见要强。 　　“不过，老板，我们刚才可是已经喝了一杯的。” 　　“没错。” 　　夜泠看不到梅酒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毫不犹豫地端起什么，仰头一饮而尽：“我轮流喝你们，喝趴一个，喝下一个。” 　　男生们相视一眼，既是紧张，又是兴奋：“真的假的？” 　　“老板你别趴在地上起不来啊。” 　　“来。”梅酒的话很少，就那么一句。 　　夜泠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就看他像是个无情的喝酒机器一样，手臂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一个模糊的灰色色块倒下，然后下一个，再下一个……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能喝？” 　　“来。”梅酒还是简单的重复。 　　“咚！” 　　终于，最后一个家伙也趴下了。 　　夜泠的心中升起几分报复成功的愉悦感。 　　虽然实行报复计划的不是她自己。 　　不过——这些家伙都醉在这里了，没问题吗？ 　　除非开到明天早上，等他们酒醒了自己离开。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许多居酒屋都是这样的。 　　“老板，付钱。”三个工人终于吃完了，其中一人站起身，笑着说道，“哎呀，这里偏倒是偏，不过还挺热闹。” 　　“难得热闹。” 　　“兄弟酒量可以啊。” 　　“我也快醉了。”他十分谦虚地回答道，不过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不像是个喝醉酒的人——你看那个酒井银川，已经在地上打滚了，嘴里还念叨着诸如‘我真的改不了’、‘写不来那样的故事’、‘求你了让我出版吧’之类的胡话。 　　梅酒走到夜泠身边，看到那喝了一小口的酒，伸出手去放在她的头顶，但最终却没摸下去，而是又默默收了回来：“晕了吗。” 　　“嗯。”夜泠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瞳孔有些涣散——主要是看不清东西。 　　而且就连眯起眼睛来都没有丝毫效果。 　　“刚才辛苦你了，剩下的我来收拾。” 　　梅酒又开始忙碌起来，今天晚上的客人相对已经不算少了，而且喝了这么多酒，等这帮混小子醒了，还能收不少钱。 　　——白酒可是很贵的。 　　就怕他们付不起那么多钱。 　　「哎呀，难得喝得这么过瘾，嗯，勉强算是过瘾吧，看来我还是适合开居酒屋……啊，刚才像个酒疯子似的喝酒，被夜泠全看到了吧，糟了糟了，她会不会讨厌喜欢喝酒的家伙？之前虽然提到过，但一般人可能想象不到究竟有多喜欢喝吧？完全就是酒鬼了啊！」梅酒有些紧张地望向夜泠，后者用双手托着腮帮，双瞳有些失去焦距地望向他。 　　「是不是在怀疑我有暴力倾向？我绝对没有的啊，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喝酒，一定要相信我啊！」梅酒低下头，慌忙地快速扫着地，躲避着她的目光。 　　然而此时的夜泠根本没在看他。 　　她看着的是玻璃门外那清冷的巨大银色光晕。 　　或许到了这样寂静的深夜，人也会愈发的想念父母亲人吧。 　　她的家人们，此时是否也和她一样，看着同一个月亮呢？ 　　…… 　　（三）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身体不是一般的好。 　　酒井银川已经趴在桌上打呼噜了，那五个男生却陆续醒了过来。 　　他们倒是老老实实的付了钱，不仅没不服气，反而互相搀扶着竖起了大拇指：“大哥，你是真能喝啊！” 　　“厉害……” 　　“五个人喝不过你一个……” 　　“你那是喝酒吗……” 　　“呕——”酒量最差的那个家伙，吐了。 　　梅酒也不生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慢走，下次再来。” 　　“好——下次，再来！” 　　一个很会喝酒的，充满人格魅力的杀手。 　　夜泠这样想着，轻掩小嘴打了个哈欠。 　　时间已经不早了。 　　“困了就去睡吧。” 　　“嗯……” 　　夜泠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是那么模糊，她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宽大的拖鞋再次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要是每天来客人都得付出这么多代价，恐怕是没一天安宁日子能过啊。 　　她有些头疼的想着，盼望着生意好起来后，就不用她暗中帮忙了。 　　——到时候让老客人带着新客人来，慢慢的，就会真的热闹起来了吧。 　　…… 第14章 14.拜托了，来场雨吧！ 　　（一） 　　“滴。” 　　“咯咯啦啦——” 　　泛黄的壁挂式空调缓缓打开，刚洗好澡的夜泠抬起头，摸着沾了些许晶莹水珠的发丝，仰头望着它。 　　然后，足足过去了五分钟，却连一点凉风都没吹出来。 　　不，倒不如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风吧。 　　电风扇都比它有用。 　　夜泠眼巴巴地盼着它快点出凉风，思衬着之前是不是也这么慢。 　　然后，她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它是不是昨天后半夜的时候，就坏了？” 　　灯一直是红的，就没有跳成绿的过。 　　她其实会修一小部分电器，这其中就包括了常用的空调。 　　但那仅限于一般程度的维修。 　　比如空调板坏了，换个空调板，又或者氟利昂不够了，加点氟利昂，仅此而已。 　　但现在什么工具都没有，想修好这空调根本不可能。 　　最多用暴力修理法…… 　　但就她这身体，哪怕找到梯子了，用力拍两下也不痛不痒吧？ 　　这种修理法一定得是那种猛男壮汉来才行…… 　　梅酒还在下面忙着，夜泠忍不住朝下望了望，终究还是没喊他。 　　只能自己开了电风扇，对着小脸吹，张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啊~~~’的声音。 　　得亏梅酒不在，否则病弱三无少女的形象恐怕就要在他心中崩塌了。 　　…… 　　（二） 　　炎热的夏日，燥热的酷暑。 　　即使是夜晚，从窗外吹进来的也是热风。 　　这胡同小巷里，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闷热一些。 　　大抵是门口的道路实在狭窄，甚至连车都不太容易开进来吧。 　　夜晚的蝉鸣依旧聒噪，窗外的天空是深紫色的，像是涂满了蓝莓酱的蛋糕。 　　夏天或许有诸多不好的地方，但它的天空总是比其他季节更澄澈，更明朗，也更美丽。 　　——特别是夏夜。 　　乱七八糟的虫子一起叫着，时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老旧的电风扇‘咕噜咚隆’的转着，整个都在那抖个不停。 　　偏偏风却不大。 　　“好热……”夜泠趴在窗边的桌上，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 　　就像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雪糕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直接什么都不穿，就往地上一躺——那样大概会凉快点吧？ 　　“要是能来场暴雨就好了……”她撇了撇嘴，小声咕哝着，但马上就把嘴给闭上了。 　　她担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 　　那岂不是就要祸从口出了？ 　　“轰隆——！！”就在此时，天空划过一道炸雷。 　　吓得夜泠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耳朵也在那一瞬间短暂失聪了。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紧接着，又是一道惊雷。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真的？骗人的吧！」 　　她今天已经付出暂时的代价了，视线模糊倒是不影响睡觉，可许愿想要下雨，竟然真的实现了，这次，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改变天气，那恐怕得是个大代价吧。 　　她已经开始慌张起来了。 　　阴云却没有理会她的心情，从远处缓缓飘来，遮住天空。 　　倘若没有那些微明的灯光，整个世界恐怕就要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了。 　　当然，相比那些高楼大厦，迷宫般的贫民窟这里零星的光点，根本就照亮不了太多地方。 　　就像是暴雨前的冲锋号一样，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那些树枝都弯了腰。 　　吹得打开的窗户都‘咣当咣当’作响。 　　夜泠艰难地把窗户拉上，只留下了一条缝隙，钻进来的风依旧将它的头发吹起。 　　既然已经付出代价了，没办法后悔了，那就……那就好好享受吧。 　　夜泠眯起了眼睛，看着外面那模糊的世界——它们看起来也别有一番美感。 　　当一切变得朦胧的时候，好像美丽的东西也因此而变得多了起来。 　　仿佛天河之水倒灌，那迎面而来的清亮让人精神一振。 　　“哗啦啦——” 　　炙热的、污秽的，沉闷的、消极的……一切负面的事物与情绪，似乎都将被这场大雨冲走。 　　带着雨水的大风狂乱地抚摸着这个世界，让那霓虹灯的光晕似乎都如颜料般混在了一起。 　　即使是这里，也可以看到别样的美景。 　　纵然那些高楼大厦，与这里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小河…… 　　夜泠意外的没感觉到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好像这次真的只是巧合。 　　风雨大作，那些喧嚣声也渐渐远去。 　　夜泠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把风扇调了个头，赤着小脚踩在泡沫垫上，然后扑倒在了充气床上。 　　困意已经涌上心头。 　　…… 　　（三） 　　“咿——” 　　“不要。” 　　黑暗的房间里，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还是带着几分湿润与凉爽。 　　躺在气垫床上的夜泠紧闭着双眼，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像是抓住了什么。 　　宽大的衬衫掀起来了一半，露出半截光滑如玉的大腿。 　　双腿紧紧地合拢着，弯成了X形。 　　她在梦中像是艰难的忍受着什么一样，泛红的小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梦，无法反抗的梦境。 　　梦，忘记自己身份的梦境。 　　——夜泠在自己的梦境里狂奔。 　　她想上厕所。 　　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厕所。 　　身边的风景是那样重复，一棵棵于黑暗中屹立的杨树排得整整齐齐。 　　她不断的奔跑，那些风景不断向后倒去。 　　梦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但她此时根本没办法去思考。 　　“啊！”她身体一震，摔倒在了梦境里。 　　粗糙的沥青路让她感觉一阵疼痛。 　　那疼痛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就连梦境都维持不住了。 　　她终于惊醒了。 　　在找到厕所之前。 　　但是——还好没在梦里找到。 　　夜泠睁着那迷迷糊糊的双眼，费劲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呼之欲出的感觉正在折磨着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她扶着墙，缓缓站好，两条白皙细腻的腿紧紧夹着，一只手还抓着衬衫的下摆。 　　「快坚持不住了……」 　　「不行不行，卫生间，卫生间！」 　　「在那边！」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原本几步路就抵达的地方，此时看起来却是那般遥不可及。 　　而她终于走了进来，几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摸索着，找不到开灯的绳索。 　　没时间耽误了，只能在黑暗中循着记忆找到那个地方。 　　希望别一脚踩进去…… 　　唯一庆幸的是那地方好像是高出一截的。 　　“唔！”她猛地撞在了洗手池上，小腹传来一阵酸麻的疼痛。 　　「不要不要不要——呜——！！」 　　可惜，身体在受到如此‘打击’后，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就感觉大腿一热，有什么东西终于流淌而出了。 　　夜泠的小脸红得能冒烟。 　　这是她长大以来，第一次尿裤子。 　　真的就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距离就到了啊！ 　　她站在原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一丝微凉的风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猛然回过神来。 　　“到底是代价还是……这身体就那么差……？” 　　…… 　　（四） 　　夜泠重新洗了个澡。 　　但晚上刚换下来的衣服还挂在窗台外没有干呢。 　　梅酒好像就这两套没穿过的衣物。 　　“啊啾！”夜泠打了个喷嚏，打开门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然后光溜溜地窜了出来。 　　楼下的灯已熄了，但梅酒却不在楼上。 　　或许是接今天的杀人任务了？ 　　夜泠胡乱的想着，盼着他迟点回来，不敢开灯，只是远处那些高楼微光，摸索着找到了衣柜。 　　里面全是梅酒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但风格却很统一，基本就那个款式，顶多换个颜色而已。 　　虽然是旧的，但闻起来没什么味道，要说有的话，顶多是有点烟味。 　　夜泠拿起一件宽大的黄色衬衫先套上，又找到了一条看起来比较新的四角裤穿上。 　　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嘴巴有些干渴，她犹豫了一下，套上那肯定会发出声音的宽大拖鞋，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楼下只亮着一盏夜灯，放凉白开的玻璃水壶里装满了清澈的水。 　　她快步走了过去，顾不得找杯子，拿起水壶就往嘴里倒水。 　　“呼——哈——”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瘾了。 　　整个人都因此而清爽了不少。 　　当然她今天还不能马上睡觉，得先把衣服洗了再说。 　　而且——她更担心自己睡着了之后，又出现那种情况。 　　倘若只来这一次，那都要对那未知的存在感恩戴德了呢。 　　…… 　　（五） 　　凌晨三点的郊外市集。 　　大多数人都已陷入香甜梦乡的时间。 　　这里却格外热闹。 　　因为在这里，可以买到便宜的食材，而且保证新鲜。 　　很多开饭店的人都会到这里来采购。 　　梅酒也不例外，正是因为这里的东西价格便宜又新鲜，他才能把那家店维持到现在。 　　虽说也用掉了几乎所有的存款。 　　不过昨天的客人，让他又充满了动力。 　　但有一件事倒是麻烦，要是居酒屋真开起来了，客人络绎不绝了，自己好像就没那个时间出来买菜了。 　　八点到八点……那么迟了，这个市集的人可差不多都收摊了啊。 　　去别处买的话，价格会贵上不少。 　　他叹了口气，有些快乐又担忧的想着，往自己的三轮车上放了满满一大桶的啤酒。 　　“接下来，再买点新鲜的鱼吧……” 　　H市可是一座海边城市，这里最划算的，就是各种海鲜了。 　　当然，如果正儿八经去那种大菜场买，那还是贵的。 　　不像这里，贩卖海鲜的都是各种渔民，这些渔获，可都是刚捞上来的……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想起了家里的夜泠，不由的扬起了嘴角。 　　…… 第15章 15.快乐摸鱼 　　（一） 　　清晨，夜泠从梦中猛然惊醒。 　　那一束金色的阳光从高楼的缝隙中照来，房间里那细小的灰尘正飞舞着。 　　大概是昨日那场雨的缘故，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 　　梅酒歪着头坐在椅子里，似乎短暂地进入了深层次的睡梦里。 　　电视机同样开着，里面正播放着天气预报。 　　那有些模糊，到处都是大块像素点的画质，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孩童时代。 　　“各位观众们早上好，现在是H市时间2022年7月28日，由于持续高温，即日起，本市将启用人工降雨，今日降雨时间将在下午三点左右，降雨覆盖区域为市内全境……” 　　“……接下来播报晨间新闻：今日凌晨，H市近郊市集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是当地渔民，被发现时已被溺毙于公共卫生间的洗手池中。” 　　「又干了一票啊……」夜泠斜睨了还在睡梦中的梅酒一眼，不过这次，杀的好像是个普通人？ 　　她原本对他增加的好感又降了回去。 　　“犯罪嫌疑人Y某已被抓捕，据悉，他曾与死者有感情纠纷……” 　　夜泠的面色古怪。 　　什么感情纠纷？ 　　俩大男人的感情纠纷，是因为谁绿了谁吗？ 　　总不可能是这其中的一个喜欢另一个，结果被拒绝了吧？ 　　不过夜泠还是为被抓的那个倒霉蛋默哀了三秒，因为这家伙肯定是被陷害的。 　　真正的‘杀人凶手’，就坐在那单人沙发里睡觉呢！ 　　而且就Y国的办事效率，即使不是这人干的，严刑逼供之下，也会屈打成招了。 　　实在嘴硬不肯‘承认’，那可能过几天就会发个不起眼的公告，说这家伙在监狱里洗澡的时候忽然脑溢血死了。 　　Y国和她的祖国不同，这里虽然有相对和平的治安，但冤错假案到处都是，秩序与法律，只在上等人那里有效。 　　夜泠愈发想念祖国了。 　　…… 　　（二） 　　要不是最近特别缺钱，梅酒真的想买张床回来了，泡沫垫覆盖的范围不大，也就是气垫床旁边一小块区域而已，其他地方都是粗糙的水泥地，否则他真想直接打个地铺睡觉了。 　　当然，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那就是水泥地很难彻底打扫干净。 　　而梅酒呢，又稍微有那么一点洁癖。 　　睡得头疼也就算了，浑身就没有哪里不酸痛的。 　　在火车上坐着通宵也不过如此。 　　快天亮了才回来，刚睡了一个小时，他就已经睡不下去了。 　　「凌晨买菜真是痛苦的事啊……呃，但是去附近的批发市场进货又太贵了，可是休息不好的话，赚再多的钱也没意义……」梅酒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夜泠刚洗漱好，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清秀的小脸看起来格外清爽。 　　“早。”梅酒用比昨天还低沉几分的嗓音打了个招呼。 　　后者微微侧过小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早安。” 　　虽然声音没什么感情，但那软糯香甜的味道也让人想要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将脸埋进头发里使劲的蹭。 　　当然，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份冲动。 　　「梅酒，冷静，你可不是变态，别留下坏印象啊，养成养成，那就是慢慢的养，慢慢增进感情……等时机成熟……啊不行，我不能这么想，不然我和变态有什么区别？」 　　「变态。」夜泠读出了他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在心中嘟哝了一句。 　　…… 　　（三） 　　楼下，没睡几个小时的梅酒正忙碌着把那些早上买来的菜处理好。 　　冰箱收纳得十分整齐，每一种处理好的菜，都用大小不同的亚克力盒子装好，按照常用顺序以及大小排好。 　　如果有强迫症的人看到了这样的冰箱，一定会有种被治愈了的感觉。 　　相较于做菜，备菜才是一件更麻烦的事儿。 　　更头疼的是，备好的菜还有可能会用不上，不新鲜了的话就只能自己吃，或者干脆扔掉。 　　所以别看餐饮行业的利润高，但实际上背后的浪费也不少，这样那样的算一算，很多小饭店也就只是赚个辛苦钱而已。 　　夜泠晃动着双腿，看起来格外悠闲。 　　其实她以前就有这么个梦想，开一家店，最好是那种不用干活，只要收收钱、找找零的那种。 　　然后没客人的时候就快乐的玩玩手机摸摸鱼，也不追求赚太多的钱，只要安稳的生活下去就行。 　　也可能是自己身体的缘故，所以父母从来没像其他父母一样对她提出过很高的要求，以至于她也认为人生只是那样便也足够了吧。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不求上进，但是——其他正常人的健康也是她不曾奢望的。 　　即使从死亡中归来，这具病弱的身体也没好到哪里去。 　　夜泠的愿望也因此依旧没变—— 　　只想好好生活，仅此而已。 　　…… 　　（四） 　　忙完了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了，楼下的空调被打开，梅酒把三把椅子拼在一块儿，躺下就睡了起来。 　　夜泠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坐着睡了，但想来，白天可能反倒安全一点，所以他会比较放心？ 　　也可能坐着睡是因为刚‘杀完人’，回来的时候神经还比较紧绷。 　　当个杀手也不容易啊。 　　夜泠在心中嘟哝着，看了一眼手机的进度条。 　　昨天系统装崩了一次，主要是这网络不太稳定，今天重新选了一个更纯净的系统，总算是安装完成了。 　　第一时间不是下载软件，而是去网上找高清图做壁纸，一直到把手机屏保、桌面甚至图标都全改成动漫图片了才罢休。 　　到这个时候，夜泠才有一种‘这是属于自己的手机’这样的感觉。 　　互联网是一个好东西，有它的存在，偌大的地球就小得像是一座村庄。 　　最重要的是，通过网络，总能和父母联系上的。 　　不过直接和他们说的话，恐怕不会相信，还是通过其他人试探试探情况吧。 　　青国是这块大陆中相对比较大的国家之一，地位大概类似坐落于欧洲大陆的F国。 　　所以周边国家的常用软件，基本都是青国公司开发的。 　　夜泠有些紧张地从应用商店下载了这个名为GR的聊天软件。 　　不过在登录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因为手机号不对，所以怎么也登录不上去，只能申诉。 　　这种证明你是你自己的事情，现在的夜泠还真做不到。 　　无奈之下，她只能重新申请了个账号——用店里座机注册的。 　　她只记得一个朋友的数字号码，因为那个账号是自己以前的小号，后来送给他用的。 　　那是个网上认识的朋友，当时他暴露了自己很多秘密，结果到高中的时候，俩人竟然成了同班同学。 　　大概是因为夜泠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了，所以俩人也很顺理成章的在学校里成了好朋友。 　　虽然大学又分别，不过仍时常会有联系。 　　而且经常是夜泠这个生命走到末路的人，来安慰那个在人生路上遇到困难与挫折的他。 　　嗯……或者说是她。 　　…… 　　（五） 　　梅酒睡得正香，胡茬上落了一只苍蝇也毫无所觉。 　　正午的阳光格外猛烈，像是要将大地都烤化一样。 　　即使开着空调，但也感觉会时不时透过玻璃门缝吹进来几许热风。 　　「对方已同意你的好友申请，快来聊天吧！」 　　「你是？」 　　他的昵称叫「软软兔」，挂了一个很可爱的动漫头像，如果夜泠没记错的话，这头像应该已经用了三年。 　　夜泠的昵称就叫‘夜泠’，她是一点都不带尴尬的，因为这就不是自己的本名。 　　她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把自己真名发了过去。 　　软软兔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虽然没配表情包，但却能感受出他的语气：「你有病是吧？」 　　「真的是我。」 　　「SB。」 　　眼看对方就要把自己拉黑，夜泠用最快的手速打出了一行字：「那年夏天我们去山里，你喝醉了酒把衣服脱光了！」 　　「……你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是我啊。」 　　「胡说八道，他刚过世，昨天我们还参加了他的葬礼，我亲眼看着他火化的。」 　　夜泠捂着额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这也正常，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吧，而且还是从一个男孩子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复生的地点还在另一个国家。 　　根本就没有什么关联嘛。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你到底是谁？别恶作剧，拿死去的人开玩笑很有意思吗？」 　　「真的是我啊！」夜泠报出了自己大号的GR密码，但对方还是将信将疑。 　　于是她开始努力回忆，只有自己和他才知道的秘密。 　　「我们最开始是在网上认识的，没想到后来却是同班同学，互相加GR的时候才知道。」 　　「你在高中的时候就有男朋友了，他让你女装去开房，结果是叫了好几个人一起来，还是我假装报警把你救出来的。」 　　「你那时候还想老欲求不满，甚至连朋友都不想放过。」 　　「哦，对了，还有一次，你在银特上发照片，结果被人肉出来了，那个人直接去你家找你，我去解围，差点被揍，还好你爸回来了，结果看到你那副样子——后面你一个星期都没来上学。」 　　「咳咳、咳咳咳！别说了别说了！不可能啊，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活过来啊……」 　　「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继续问，就问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事情。」夜泠的手心有些微微冒汗，心情有些激动。 　　因为她的好朋友，似乎真的开始动摇了。 　　…… 第16章 16.软软兔 　　（一） 　　「那有一次我们去KTV唱歌，然后你喝啤酒喝醉了，你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每次都那么问，我怎么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啊！根本没印象了好不。」 　　「没错没错，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啦，你只是躺在我大腿上睡着了而已。」 　　要不是夜泠这个号没有表情包，她高低得一口气发十个过去。 　　「提问！我最喜欢看武侠小说还是玄幻小说？」 　　夜泠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但大脑却有些僵住了。 　　这才过去没多久时间，对方的兴趣爱好怎么变得如此之大？ 　　她有些犹豫地打了几个字，又删去，最终还是决定先问一嘴：「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些了？之前不都是只喜欢看百合的吗？而且，你根本不喜欢看小说吧？什么小说都不看。」 　　「没错，就是这样！最后问一个——你的XP是什么？」 　　「嗯……萝莉……触手。」 　　「不对！」 　　夜泠小声地干咳了一下，确定梅酒还没醒来，这才在手机上继续打字：「喜欢多长一些器官的，比如三条手臂四只眼睛之类……」 　　「真的是你？」 　　「我早就说是了啊。」 　　「主要是起死回生，也太吓人了吧！那你现在在哪里？哇，万一你爸妈看到另一个你出现了，会不会吓出心脏病？我真的亲眼看着你被推进火化炉的诶！」 　　在这句话后面还附带了个表情包，夜泠毫不犹豫地就把它存了下来——聊天的时候没有表情包，实在是太痛苦了。 　　「没，我在Y国，现在……呃，说出来你更要吓一跳了。」 　　「怎么了？你不会变成猫了吧？现在用毛茸茸的爪子打字聊天？」 　　「变成猫倒是方便了……」夜泠把刚才存的表情包发了过去，「我变成女孩子了。」 　　「什么」大概是太过震惊，以至于标点符号都没打，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刷屏的感叹号。 　　夜泠还没来得及发点什么呢，她就又发来了消息：「可恶，羡慕死了，你怎么变成女孩子了，为什么不是我啦！」 　　「……我倒是还不想变呢，但是为了活着，只能变了。」 　　「是什么科学实验？意识提取之类？」 　　「不是，就是有个未知的存在回应了我的愿望。」 　　「那我下次试试能不能变！」 　　「……这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成，那就不叫奇迹了。」 　　「那，那你现在确实还活着？在Y国，听说那里有些地方治安不好哦？」 　　「嗯，治安确实不太好，我可是拼了命才活下来的，否则早就不知被卖到哪里了。」 　　「具体什么情况？」 　　「嗯……我投靠了一个杀手，嗯，他现在表面上开饭店，半夜还是会去接单杀人，嗯——总之原因很复杂，他让我住下来了。」 　　「呜呜呜，和杀手住一起很刺激吧！好精彩的生活，我好羡慕！！」 　　「你来试试……简直是提心吊胆好不好。」夜泠轻轻撇了撇嘴，所谓叶公好龙，说的就是这家伙了。 　　「现在变得怎么样了？杀手愿意收留你，肯定很好看吧？让我看看！」 　　夜泠都没回复文字，直接当场拍了一张。 　　甚至都没有摆任何造型。 　　「咕呜呜呜，好好看！ 　　「两颗泪痣诶，好怪！ 　　「嘿嘿，有没有对自己干坏事？」 　　她发了个流汗微笑的表情：「就我现在这身体，想干坏事都不行，差得要命。」 　　「可恶，我宁愿有你这样的身体啊！快快快，让我视频看看！打视频电话！」 　　「可以是可以，但你别大喊大叫啊，我可不想吵醒他。」 　　「好！或者你把我静音就好了，我怕忍不住喊出声……」 　　夜泠还没来得及回消息，软软兔就发来了视频通话邀请。 　　这台手机屏幕虽然有裂痕，但前置摄像头还是完好的，能够让远隔千里的人看到现在的她。 　　为防万一，夜泠还是把手机给静音了。 　　对面的软软兔留了个和她差不多长的短发，虽然不像她这样可爱，但很有英气，如果不说的话，恐怕也发现不了这是个男生。 　　“喏，看到了吗。”夜泠压低着声音凑近了手机，即使那么近，镜头里的她也毫无瑕疵。 　　然后她又把手机靠在茶杯上，起身往后面退了几步。 　　视频里对方的表情格外夸张。 　　还好静音了，否则这家伙的尖叫能震得别人耳膜疼。 　　她重新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好了，看清楚了吧，那我挂掉了。” 　　虽然画面里的软软兔使劲摇头，但夜泠还是挂断了电话。 　　对面轰炸式的发来了消息：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个杀手会收留你了！ 　　「可恶，我也好想收养你呀！ 　　「他是不是想对你做坏坏的事？ 　　「小心保护好自己啊！ 　　「话说你现在应该有自己的女名吧？ 　　「诶嘿嘿，当时没诱骗到你，结果嘛——哼哼。 　　「好可爱好可爱，有没有一米五？ 　　「再多发点照片看看嘛！ 　　「最好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要不你干脆做短视频吧，每天自拍不说话都有人看的！ 　　「呜呜呜，好想把你抱在怀里蹂躏 　　「友-情-变-质——！」 　　夜泠一一回答了软软兔的问题，但对方的问题却越来越多，逼得她只好回道：「好了好了，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这么多问题，我有事情找你的。」 　　「知道啦知道啦，说吧！别和我说要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你爸妈哦，我保证他们不会相信的，估计也就我会信了。」 　　「没，我就是问问，我爸妈现在怎么样，还有我妹妹出生了吗？」 　　「还好吧，看起来也不算特别伤心，偶尔还有笑过的。」 　　「嗯……没必要那么伤心，毕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走下去嘛。」 　　「说得好像你死了似的——你妹妹嘛，还没出生，据说还要一个月吧。」 　　「嗯，好，到时候还有什么问题我再问你，我爸妈有什么近况你记得发我啊。」 　　「知道啦，你要去忙了吗？」 　　「嗯……要忙了。」 　　然而事实上，夜泠只是不想继续和这家伙聊了而已。 　　因为继续下去恐怕会没完没了。 　　知道自己父母的情况之后，她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而且只要能和这位最好的朋友保持联系，也算是有了一条和过去相连接的纽带。 　　不管怎么说，那里也是自己曾经寄放心灵的地方啊…… 　　…… 　　（二） 　　一点多，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梅酒有些疲惫的醒了。 　　眼睛就像是肿了似的，刚开始甚至有点睁不开。 　　“饿了吧。” 　　“嗯。” 　　“中午做蛋包饭给你吃。” 　　“嗯。” 　　俩人之间的交流看起来不多，但其实已经比刚见面的时候多了不少。 　　梅酒刚打开后门，那一阵热浪就让坐在空调房里的夜泠都感觉背后发烫。 　　“咚。”后门瞬间被梅酒关上，而他本人已经在了门外。 　　即使是这么热的天气，也还是得做饭，生活，总是很辛苦的呢。 　　当然，这和夜泠的关系不大，她心安理得地坐在高脚凳上，碰不着地面的双腿来回晃悠，手机里响着她熟悉的音乐——是那款她最喜欢玩的游戏。 　　老游戏，老手机，倒是很般配。 　　「啊——我的白发萝莉，可恶，我存了一千五百颗石头，就是想抽她啊！现在卡池的这只屑狐狸就算再强我也不想要啊——」 　　夜泠努着小嘴，翻看着这次更新后的各种新东西。 　　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之一，就是这款游戏，准确的说，是自己游戏账号里的各种角色。 　　因为玩得太久，所以对她而言，这里就像家一样。 　　即使偶尔会去玩新游戏，但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啊，福袋可以抽！嗯——不知道抽不抽得到，但是，我也没钱啊！五星自选……选谁好呢……」 　　「咦，可以一百二十级了？好，这就用圣杯把斯巴达克斯喂到上限！」 　　人可以从许多地方获得快乐。 　　而毫无疑问，从游戏中获得快乐是最简单也最方便的那种。 　　回到熟悉的游戏里，就像是回到了熟悉的生活中一样。 　　哪怕身处异国他乡，也感觉不再生疏。 　　其实倒也不是夜泠真的对游戏特别上瘾，实际上，这只是她留恋这人世的‘锚’而已。 　　其实她小时候也总担心自己随时会死，总是郁郁寡欢。 　　但渐渐的，也学会了与绝望和平相处，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和意义。 　　…… 　　（三） 　　梅酒的蛋包饭被端到了夜泠面前。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这种美食——即使已经在动漫里看到过无数次。 　　用筷子轻轻划开，蛋液就缓缓流淌，让那米饭都变成金色的了。 　　上面是半流质的鸡蛋，下面这是加了各种配料的炒饭。 　　这里头，生活的味道格外浓郁。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总之就是有这种感觉。 　　“怎么样。”梅酒在柜台前的位置坐下，他吃的是大肠炒饭。 　　“好吃。”夜泠用那清甜的声音轻轻地回答道，小脸虽然仍旧没有表情，但双眸却已经十分享受的微微眯起。 　　“哟嚯！这么早就开门了啊，昨天晚上明明开那么晚。”酒井银川猛然推门走了进来，他满头是汗的站在空调前吹着冷风，“还没开始营业吧？” 　　“还没，现在要吃也没问题。”对于这位看起来将要发展为老顾客的酒井银川，梅酒当然不会怠慢。 　　“没事没事，我就是提前预订一下，晚上的时候啊，大概八九点，我和我编辑过来吃饭，谈一下事情，那啥，上个五六道菜吧，丰盛一点，预算大概是三百块钱。” 　　在这城中村的胡同小巷里，三百块吃一餐，已经相当不少了。 　　“行。” 　　“OK，那我回去补觉去了，对了，你这有电话不，下次省得我自己来。” 　　“有的。” 　　…… 　　======== 　　双更阶段结束，明日开始恢复单更。 第17章 17.请不要忘记，我也是人，而非工具 　　（一） 　　夜泠玩了大半天的游戏。 　　其实她大多时候的生活都是如此。 　　夕阳渐渐沉坠，夜色也将那橙红色的天空染上一抹淡淡的黑。 　　或许只有黑暗，才真正属于这个身处城市中，却仿佛远离城市的胡同小巷。 　　黑暗在夜泠看来，是代表冷寂的颜色。 　　而生活大多时候，都是如此冷寂且平淡。 　　毫无波澜，才是生活的主旋律。 　　而当那火红的云彩都渐渐褪去鲜艳的颜色，黑暗才终于降临。 　　夏日的夜，总是来得更晚。 　　…… 　　（二） 　　第一位上门的客人，就是酒井银川。 　　他如期而至，八点整，像是算好了一般，踏入了之前的饭馆，现在的居酒屋中。 　　梅酒刚醒来没多久，正迷迷糊糊地刷着手机——看着些歌颂与感恩的新闻。 　　“哟嚯，老板！” 　　“我叫梅酒，梅花的梅，酒精的酒。” 　　“好吧，好吧，梅酒！我也算是老顾客了——东西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现在就可以给你做，二十分钟内全部搞定。” 　　“呃……”酒井银川看了一眼时间，“再给我来扎啤酒，不，乌龙茶，不——来度数最高的酒，要一整杯！” 　　还在玩游戏的夜泠疑惑地抬起头，严重怀疑这家伙的酒量。 　　梅酒问出了她的疑惑：“没问题吗？” 　　“放心吧，就这么安排！” 　　“伏特加，可以吗。” 　　“安排！” 　　…… 　　（三） 　　夜泠仍旧为梅酒的小店祈祷着能来新的客人。 　　她觉得自己只要再努力几天，就可以不用祈祷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万事开头难。 　　一旦开始有生意上门，就不用担心生意的问题了。 　　除非味道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那几乎不太可能。 　　毕竟主厨就是老板，也就是梅酒自己。 　　夜泠清了清嗓子，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法说出个完整的字来了。 　　哪怕是‘梅酒’这两个字。 　　已经习惯这一切的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今天的代价，恐怕是——无法言语。 　　她记得梅酒是有打电话给空调修理师傅的，希望对方能按时来，毕竟她可不想今天再许愿一次暴雨了。 　　昨天的‘代价’，那可是历历在目啊。 　　…… 　　（四） 　　钟九如往常一样下班回家。 　　时间不早了。 　　他已经上了十二个小时班。 　　这不算加班——事实上，领导甚至还想他继续加班。 　　他说：“你又没女朋友，回家那么早干嘛，再干会儿活吧，待会儿车子少，你回去反而更快。” 　　但当钟九问起有没有加班工资的时候，她就反倒顾左右而言他了。 　　因此——钟九格外的讨厌女领导。 　　大抵是因为女人很难获得权力，所以当她们获得权力的时候，反倒会变本加厉。 　　这究竟是女人的问题，还是社会的问题？ 　　他不得而知，他只想赶紧回家，喂喂自己养的那只橘猫。 　　推开门，那温柔的‘喵喵’声，让人感觉一天的疲惫都在迅速消退。 　　他也做过一个很美的梦，梦见他和自己养的猫生活在那遥远的山村。 　　但梦终究是梦，醒来后，还是得回到现实。 　　“喵~”橘色的狸花猫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很黏人的蹭了蹭脸颊。 　　钟九喂了几颗朴素的猫粮，后者却依然吃得很开心。 　　他看着它，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能逃离这座城市，甚至逃离这个国家，去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生活。 　　然而世界虽大，却又有哪里真的无忧无虑呢？ 　　他忽然想喝点酒。 　　只是这破旧到连上等人都不愿意看一眼的胡同小巷，又有什么可以喝酒的地方呢？ 　　外面的酒馆又太贵…… 　　“出去逛逛吗？”他苦笑着抱起了橘猫，“酸酸，愿意出去逛逛的话，就站到我肩膀上来吧？” 　　橘猫像是听懂了一样，安逸地趴在了他的肩头。 　　“走吧。” 　　于是他就又出了门，对这个所谓的‘家’，没有丝毫留恋。 　　不是故意去找酒吧，只是想到处走走。 　　没有目的地，只是想往前。 　　故事真的需要主线吗？ 　　人生真的需要目的吗？ 　　钟九有些茫然，直到他走到了胡同尽头，看到了那家像是居酒屋，却挂着‘饭馆’牌匾的小店。 　　原来在这小巷的尽头，还有人生活。 　　他原以为，再往里，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生活的希望在不经意间映入了他的眼帘，于是他推开那干净的玻璃门，往里走去。 　　看见了正端坐在吧台前的少女，左右眼角各有一颗泪痣，让她显得格外特别。 　　倘若他的猫也能变成人，或许也会像她一样漂亮吧。 　　…… 　　（五） 　　一个又一个客人走进居酒屋，很快就人满为患。 　　梅酒忙得不可开支，夜泠虽然不能说话，倒也还能帮忙。 　　而且这个副作用对她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 　　——毕竟还可以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嘛，只是交流慢了点，倒还不至于无法交流。 　　她刚把新的菜单交给梅酒，就看见一个瘦削的男人走进了店里。 　　他来得正好，因为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留给他了——也就是吧台最左边的那个。 　　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只橘白相间的猫，不仅不闹腾，看起来还格外乖巧。 　　他大概是第一次来居酒屋，看起来有些生疏，还有些紧张。 　　“呃……啤酒，多少钱一瓶？” 　　不能说话的夜泠举起了被她拿来倒水喝的木杯子，又低头写了几个字，举起了纸条：「这样一杯三块钱。」 　　“有没有能吃饱的东西？” 　　这次夜泠没写字了，只是踮着脚尖，费劲地指着墙壁上的菜单——写着‘主食’的那一列。 　　“啊……”这位客人看起来相当犹豫。 　　于是夜泠多指了指写着「肥肠炒面」的那一行。 　　“那就肥肠炒面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头写好他点的菜，看到他找到唯一的空位坐下后，就推开门，把菜单递给了梅酒。 　　虽然梅酒很疑惑夜泠为什么不直接喊出点的菜，但想着她或许是有些紧张，就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借着那不太明亮的光，费劲地看了两眼，而后又开始忙碌着准备了起来。 　　…… 　　（六） 　　酒井银川是最早来的客人。 　　他和那个看起来像是编辑的女人坐在了角落的桌前。 　　刚开始，他还满脸堆笑，不断敬酒，但渐渐的，他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暂时没什么要忙的夜泠，托着腮帮好奇地望向他们。 　　她也有一个写小说的朋友，不过那家伙写的是网络小说，相比起来，酒井银川的级别可比他高得多了。 　　——最起码还能有个专属的编辑。 　　“我说了没成绩，没成绩就是不能出版，要我说多少次！？”酒井银川的编辑是个女人，皮肤光滑得像是一块卵石，但那细微的皱纹却出卖了她的年龄。 　　相比之下，胡子拉碴，到处都是毛糙之处的酒井银川，就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生活在阳光之下，一个生活在阴影之中。 　　“再试一试……上次，上次就发了一点，豆腐块那么大的版面……” 　　“也就是你老作者了，要一般人，连这么点都没有，你还想怎么样，给过你机会了，你想出版，就得写大家喜欢看的，到底懂不懂？” 　　“咳，哈，哈哈……”酒井银川干咳了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呃，我就是说，刚开始嘛，不一定能吸引人……” 　　“位置是很宝贵的，一开始不能吸引人，就换人上，多么简单的道理。” 　　“那网站那边好歹给个签约吧？” 　　“你这书想签约，不如发明时光机更快些。” 　　“呃……我觉得吧，咱们这的同质化是不是太严重了点……？” 　　“公司就靠这赚钱，要全你这种人，早倒闭了！” 　　酒井银川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 　　俩人都沉默着，谁都不说话。 　　夜泠托着腮帮，刚才坐下的那个男人又问她要餐巾纸，于是她就干脆把自己用的抽纸直接摆在了柜台上。 　　——她的注意力还在酒井银川身上呢。 　　她看得那是饶有兴致，毕竟作者被编辑鄙视，那真是最‘喜闻乐见’的桥段了。 　　但渐渐的，对方的表情愈发鄙夷，说的话也明里暗里的带着讽刺。 　　酒井银川赔着笑，不住点着头，终于，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豁然站起身，抓起了对方的衣领——哪怕那是个女人：“我说，你这个娘们，到底他妈懂不懂什么叫写书！？” 　　“酒井银川，你想非礼吗？” 　　“你他妈，老子对你这种贱冢毫无兴趣！我就问你，是不是只有赚钱了，才叫他妈写书的？” 　　“你不能给公司带来收益，要你做什么？放手！” 　　“如果写书就只是为了钱，那还写个几把的书，干嘛不去干营销号！？写书，哪怕有所妥协，也一定是他妈有爱的，爱，你懂不懂？算了，你这种没人要的老女人肯定不懂。” 　　“松手。”对面那个女人推了推眼镜，冷漠地看着他。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了。 　　但酒井银川，似乎不是一般人。 　　或者说——即使他努力伪装，也终究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狠狠地将这个女人摔在了地上。 　　他咬着牙，双目遍布血丝：“老子告诉你，老子也是人！不是他妈赚钱的工具！你要是真能耐，就别他妈当个臭编辑，滚去写小说，写到赚大钱为止！！” 　　“真不是个男人。”她吐了口痰，冷眼看向酒井银川，缓缓站起，“打女人——你就这本事？” 　　“呸，你他妈也算女人！？”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夜泠的预料，她目瞪口呆，店里也有不少客人望向了他俩。 　　“倘若做人失去了底线，那我写这么个狗屁的书又有何用！草你爷爷，老子不干了！” 　　率先走人的，竟然是酒井银川。 　　这家伙，真是…… 　　夜泠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就没见过像这样做事的作者。 　　这家伙，写小说之前，是杀猪的吧？ 　　…… 第18章 18.修空调也要狮子大开口 　　（一） 　　“你就像——嗷——最后的烟火——！” 　　楼下的客人正鬼哭狼嚎着，但那些声音似乎和楼上修空调的师傅无关。 　　时间很迟，居酒屋已经没有新的客人了。 　　师傅却还是上了门。 　　底层的生活兴许总是如此，疲惫而忙碌。 　　说不了话的夜泠默默望着他在空调前捣鼓——拆开面板后又拧开了几个螺丝。 　　“氟利昂不是很够啊。” 　　看起来是自言自语，实际上是说给夜泠听的。 　　不过夜泠倒是很好奇，他光看一个空调内机，是怎么知道氟利昂不够的。 　　要是她这会儿能说话，肯定会忍不住问上一句‘师傅，你是干什么的’。 　　这家伙业余得就像是天桥底下贴膜的。 　　“大概是电脑板坏了，得换个电脑板。” 　　抽空走上来看一眼的梅酒平静地问道：“多少钱。” 　　“起码三百八。” 　　这完全是在宰冤大头啊。 　　但梅酒却一副还在考虑的模样。 　　完全没必要再考虑了。 　　夜泠已经发现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了。 　　——电脑板有一根线断掉了，重新接上就行。 　　做这活儿很简单，只要一卷静电胶布…… 　　“有那么贵吗。” 　　“那肯定的啊，电脑板就像是空调的心脏，修起来很麻烦的！” 　　夜泠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她在想，如果自己把真相告诉了梅酒，这位修空调的师傅会不会半夜‘不小心’溺死在马桶里？ 　　喂喂，站在你眼前的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啊！ 　　真是无知者无畏。 　　不过梅酒倒是一脸认真的讨价还价：“两百八吧。” 　　“不可能的，这个东西总共就要三百块钱，我过来给你修一修，总要赚点人工费的吧？不然我吃啥——没的便宜。” 　　“那能多加点氟利昂吗。” 　　“氟利昂给你便宜点，一次两百六，已经是最低价了。” 　　梅酒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一共四百块吧……” 　　“不行的，最低了，你随便找个，就这个价！没有比我更低的咯！” 　　“嗯。”梅酒摸了摸口袋，似乎要将手机给掏出来了。 　　但一直站在旁边，毫无存在感的夜泠却悄悄将一张写了字的纸递到他手里： 　　「我来修，你去买一卷静电胶布就可以。」 　　梅酒的眼神有些狐疑。 　　显然，站在自己身旁那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少女，怎么也不像是会修电器的样子。 　　但夜泠却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副很坚定的模样。 　　“我考虑考虑吧，可能到时候要换个空调，这个太旧了。” 　　“换空调也可以的，找我就行，绝对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好。” 　　梅酒收下这个宰客不眨眼的维修师傅递来的名片，淡淡地点了点头。 　　二人目送着这位‘师傅’推门离开，他才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夜泠：“真的能修吗？” 　　“嗯。”夜泠面无表情。 　　…… 　　（二） 　　静电胶带很快就买来了。 　　但这附近可根本没什么便利店。 　　最多有两家杨桃准备搬走的成人用品店。 　　而这胶带也是粉红色的，让夜泠严重怀疑它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 　　以至于她忍不住低下头又写了几个字：「确定是静电胶布吗？」 　　“绝对没问题。”梅酒撇过脸，干咳了一声，背着夜泠从口袋里摸出一大堆杨桃给他的赠品，丢进了旁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纸箱子里。 　　——就是那种粉色的电动工具。 　　“喂——老板呢——结账！” 　　楼下传来了客人的呼喊。 　　夜泠却对那些外界的声音浑然不觉，她搬了一把板凳过来，缓缓地站上去，刚开始还有些摇晃，但渐渐就稳定了下来。 　　不过，这个身体的个子实在太矮，以至于她必须得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那根自己想要接起来的线。 　　“来了。”梅酒应了一声，朝楼下走去。 　　夜泠歪头看了一眼，确定空调插头已经拔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用老虎钳剥去断掉的部分，将它们重新接在一起。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工作。 　　只不过踮着脚尖，多少有些费劲。 　　那晶莹的玉足努力弓着，足尖的部分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红。 　　不能说话的小嘴里发出‘唔唔啊啊’的呓语。 　　相比之下，缠绕胶带反倒简单了不少。 　　只不过这粉色的胶带缠绕上去，实在有些怪怪的。 　　做完这一切后，夜泠才把空调外壳重新装上，这对她而言都不算难事——简单的修理电器，其实本也就不难嘛。 　　她抹了抹额头上晶莹的汗水，总算松了口气，试着开了开空调，一切都变得正常起来。 　　原本常亮的红灯跳成了绿色。 　　不过一般而言，断了根线的话，电脑板应该根本就亮不起来吧。 　　也可能红灯走了不同的线路…… 　　夜泠下意识地想像以前一样，顺势将脚从凳子放回地上。 　　却忘记了她身高不复从前，这一脚下来，直接踩了个空，一时间没掌握平衡，抓着手里的工具向地上跌去。 　　要不是夜泠连一点声音都喊不出来，她这会儿肯定在大叫了。 　　下一秒，二楼就传来了‘咚’的一声，接着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似的，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咕噜咚隆’的乱响。 　　…… 　　（三） 　　等梅酒走上楼的时候，就发现夜泠仰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静电胶布散落的到处都是，还有一部分以非常奇怪的方式缠住了夜泠四肢，让她这会儿根本没法动弹。 　　甚至找不到解开的方法，想要解开，恐怕就只能把胶布直接剪开了…… 　　察觉到有人上来，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红晕，她试探着挣扎了一下，发现仍旧无法动弹后，干脆直接放弃了。 　　掀起的衬衫露出了那小巧可爱的肚脐，当梅酒的视线还想往下探索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双努力合拢的大腿。 　　再回头看夜泠，她虽然努力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那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却已将她出卖，仿佛梅酒再多看几眼，她就会真的哭出来一样。 　　虽然梅酒很想知道她哭出来会有多可爱，但终究没有那么做。 　　对于病弱的少女而言，哪怕只是哭一场，都会很伤身体吧？ 　　所以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带硬币刀的钥匙串，看准之后仰起头，割断缠住她手腕的胶布，然后把钥匙放到了她手心里。 　　他一句话没说，又默默地下了楼。 　　虽然总感觉好像错过了什么，但也有一种内心得到升华和净化的感觉。 　　至于夜泠—— 　　「当身边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好人的时候，那么那个人说不定就真的会变成一个好人吧？」 　　她是这么想的。 　　当然，当务之急，是把胶布拆开。 　　因为，她有点…… 　　尿急。 　　…… 　　（四） 　　今天的生意也依旧是到凌晨就收摊了。 　　梅酒还一度望着空荡荡的店铺，想着说不定还会有人来。 　　不过，哪怕只是来了那么两三个小时的客人，他就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即使仅仅如此，也足够支撑他将这家店继续开下去了。 　　再说——生活既然好起来了，总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吧？ 　　哪怕很多事并非如此，他却依旧愿意这样相信。 　　关了店里的灯，他却没急着上楼，而是推开玻璃门，走入那带着几分热意的胡同之中。 　　今天的人工降雨刚刚好与胡同小巷擦边而过，就像是故意不淋到这里似的。 　　不过却因此，让这边的天空上没有阴云遮挡，能看见那点缀于夜空中的几许星辰。 　　凌晨的风带着几许微凉，吹过了梅酒的脸庞。 　　他点起一根烟，抬头望向天空，那凶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人活着，或许总是会有好事发生的吧？ 　　他这般想着，深吸了一口香烟，吐出一团‘灰雾’，遮住了他那舒展的眉头。 　　…… 　　（五） 　　夜泠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了气垫床上，她刚才从凳子上摔下来，后背到现在还疼。 　　连带着肚子也疼了起来，像是有人在她的小腹连打了十几拳一样。 　　“嘶——”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黑暗中打开那屏幕有一条裂痕的手机，翻看着视频网站，努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是三名各有特色的少女轮流抱着一只大玩偶熊跳舞的视频。 　　说实话跳得不怎么样，但却很完美地展现了少女的魅力。 　　有些笨拙，但却很可爱；有些稚嫩，但却很清纯。 　　作为美少女本身，确实就已是一件格外幸运的事了。 　　哪怕什么都不擅长，在年轻的时候凭借长相，也可以赚到许多钱。 　　夜泠觉得如果自己现在拍点视频的话，说不定也会有很多人点进来看。 　　但那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在Y国还是算了吧。 　　毕竟她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永远都在梅酒身边，那么就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看了视频找到自己地址，潜伏很长时间后找到一个机会把自己…… 　　嗯，那种事情，看别人做就行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恐怕甚至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念吧。 　　她又翻了个身，夹紧双腿，忍不住打开了P站。 　　那个熟悉的画师果然又整新活了，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让她感觉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可恶……连看看都不行吗，啊……好想看……」 　　夜泠咬着牙，又多看了几章，但身体的痛楚却让她不得不放下了手机。 　　「用这个身体生活，那简直就是和尚的日子啊！」 　　她在心中咆哮着，却又不得不默念起了‘色即是空’。 　　…… 　　======== 　　鉴于今天夜泠戏份比较少，所以加更一章，明天开始真的单更了。 第19章 19.逞一时之快 　　（一） 　　“唔……”晨间那和煦的阳光照在夜泠脸上，空无一人的屋内飘荡着细小的灰尘，泛黄的老空调似乎不懂得休息，总是一直最大力度的出风。 　　开了一夜的空调外机正隔着墙与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像是一位即使重病也要卖力干活，为自己家庭打拼的父亲。 　　湛蓝的天空中见不到一片云彩，一夜未关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国家制作的环保节目。 　　轻微的声音传入夜泠耳中：“好山好水才有未来，国家环境保护局对工厂的整治，为H市创建了一片新的蓝天，抬头看看吧，如此美好的，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高楼大厦组成的繁华商业街，已跻身于世界顶尖城市行列，一切都那样欣欣向荣——” 　　她歪头看了一眼电视机，正好拍到贫民窟的外墙——刷了格外漂亮的图案，从外面完全无法想象出里面的肮脏与混乱。 　　这确实有那么些惹人发笑了。 　　夜泠倒是没太大感觉，毕竟她原本就不是Y国人。 　　她抿了抿泛白又发干的嘴唇，在气垫床上翻了个身，将枕头蒙在脑袋上，闭上眼挣扎了几分钟，才终于勉强爬起来。 　　窗边的书桌上摆着一个玻璃材质的冷水壶，阳光将清水染出几分彩晕，像是彩虹融化在了水里。 　　“咕噜，咕噜——”她顾不得去找个杯子来，直接把小嘴凑在壶嘴上，一口气喝掉了一半，才感觉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长出一口气。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啊……”夜泠咕哝着，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盥洗室。 　　然而就是这么个压根不算剧烈的‘运动’，都让她的喘息加快了几分。 　　镜中的少女依旧，不过那对眸子似乎更偏蓝了一些，有几根头发的末端呈现了蓝色向黑色渐变的状态。 　　“实现愿望后带来的影响？”她捏了捏自己那柔软而有弹性的脸颊，小声嘟哝着，也没有去太过在意——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她只想快点下楼去吃早餐。 　　“哎呀……真好看。” 　　当然，在那之前，还得在自己的美貌中沉醉一会儿。 　　就像是玩游戏捏好女角色之后，每次上线总会忍不住欣赏一会儿再开玩一样。 　　绝对不是已经想当女孩子了啊！ 　　…… 　　（二） 　　楼下没开空调，前门和后门都敞开着，梅酒正往店里搬着食材，有些稀奇的是，酒井银川竟然也在帮忙。 　　楼梯间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随后就是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正费劲地把大量新鲜啤酒倒入木桶中的酒井银川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一位套着宽大衬衫的娇弱少女，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缓缓地朝下走来。 　　那长长的衣摆盖住了她光滑白皙的大腿，完全能当裙子来用了。 　　她缓缓从黑暗中走来，走进照入屋内的阳光里，暗色调的眸子在耀眼的光芒下显现出几分深蓝。 　　仿佛画卷中的少女款款走出。 　　“哟，早啊！”相比抱着纸箱看呆了的梅酒，酒井银川却显得自然许多，“小姑娘，起床了哈？” 　　“嗯。” 　　“早。”梅酒终于回过神来，紧跟着朝她打了声招呼。 　　“早安。”夜泠对他多说了一个字，看起来似乎和他之间要更亲切一些。 　　当然，这实际上是她故意的。 　　——毕竟是长期饭票，当然得多照顾一下的嘛！ 　　酒井银川是个话很多的人，即使夜泠没有问起，他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哎呀，哈哈，昨天逞了一时之快，情绪最近也都不太好，暂时不太想写书了，凌晨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梅酒这家伙，我就让他带上我一起进货去了，就当是散散心吧。” 　　夜泠想在心里嘲笑他情商太低，但即使是在心中，也没法把那些鄙视的话说出口。 　　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有自己的坚持吧。 　　他处理事情的方式确实充满了粗暴和错误，他所坚持的东西也并不一定正确。 　　但去嘲笑一个有信念有理想的人？ 　　她实在是做不到。 　　哪怕那是一个在旁人看来无比可笑的理想。 　　“嗯。” 　　看到夜泠在听，他就说得更起劲了：“哎呀，我打算就在后院那里搞个小屋子，从你们这接个电过去，继续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也不会白用你们的，咳咳，到时候我就帮梅酒去进货，没别的，给口饭吃就行，哈哈——” 　　“……嗯。” 　　“哎呀，自由自在也挺好，人总要有那么几次，只为自己而活吧？” 　　“嗯。” 　　“银川，满出来了。” 　　“啊哟，抱歉抱歉！” 　　酒井银川并没有在店里待很久，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或许是想办法寻找能搭房子的廉价材料吧。 　　…… 　　（三） 　　“梅酒——”杨桃轻轻敲了敲玻璃门，身上穿戴得格外整齐，难得厚实的布料似乎是为了遮挡阳光。 　　“要走了？” 　　“嗯，搬到最前面去，你可以骑三轮车帮我运下东西吗？大概两三趟。” 　　“好。” 　　她点了点头，摘下墨镜，笑着朝夜泠摆了摆手：“小夜泠~姐姐要搬到前面去做生意啦，有空来玩哦。” 　　夜泠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经常出入她开的‘成人保健品店’。 　　见她不回答，杨桃又笑了笑，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尴尬：“总之，还能见面的啦，别那么伤心哦！” 　　夜泠完全没觉得自己哪里感到伤心了。 　　“下次来我这拿成人杂志看哦！” 　　「那倒是可以……咳咳，算了，为了身体着想，还是别看了……」 　　“什么奇怪的杂志都有哦！” 　　「要看，我要看！」夜泠在心中‘嚎啕大哭’，但现实里却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噗，你真是太可爱啦。” 　　「这家伙难道也是病弱控吗？不对……或许是三无控？」 　　总觉得能和梅酒做朋友的人，XP系统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杨桃重新戴上了墨镜，明明只是搬到不远的地方，但她的背影却让人感觉像是要天各一方。 　　…… 　　（四） 　　“好啦，梅酒，这台自动售货机就给你吧，要不放你店门口？这台比较老旧了，很多功能——比如扫二维码什么的都不支持，我就不要了。”她歪着头看向梅酒，见他有些沉默，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免费给你用你还不要啊？里面的第一批货就当是我送你的了，之后要补货再来找我进吧，反正也不远，额外搞点创收不也挺好？” 　　“嗯。”梅酒轻轻点了点头，“对了，帮夜泠报名，是直接去还是要提前预约一下？” 　　“直接去应该也行，不过还是预约一下吧，我以前在里面上过三个月的课，还有招生办老师的号码，待会儿手机发你。” 　　“好。” 　　“最近生意变好了吧？” 　　“是啊。” 　　“真是奇迹。” 　　“生活处处都是奇迹。” 　　“……是呢。” 　　梅酒跨上电动三轮车，回头看了一眼，杨桃也顺势坐上。 　　温热的风拂过二人脸庞，梅酒拧动了把手，声音缓缓地飘向身后：“杨桃……小姨，外面那家店面你只租了半年吧。” 　　“是呀，哦——等攒够了钱，我就想试试去其他城市生活，半年也不一定能攒够，或许还会再续几次吧。” 　　“总之，是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是呢。” 　　俩人忽然都变得有些沉默，只剩下这辆三轮车在小巷中穿行…… 　　…… 　　（五） 　　“哼哼，嗯哼哼……”夜泠坐在高脚凳上，轻哼着小曲，GR软件忽然强行弹了出来，显示有人给她打来了一个视频通话。 　　现在她的GR账号里，就只有软软兔一个好友，不用想也知道是她打来的。 　　“喂？”她晃动着双腿，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喂~？”对面那位看起来十分中性的少年用和她样貌十分般配的正太音笑着问道，“你一个人在店里呀？” 　　“是啊。” 　　“怎么样怎么样，被圈养的感觉如何？” 　　“我又不是猪。”夜泠耷拉着眼皮子，“干嘛啊，我一个人又没法在这里生活，你至于这么鄙视我吗。” 　　“不是不是，其实，我还挺羡慕你有人养的，啊，我也好想被圈养啊。” 　　“你那是抖M，我和你可不一样。”夜泠往后缩了缩身子，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表情。 　　“哎呀，好可爱好可爱，你要是在我身边，我一定要把狠狠的——蹂躏一番！”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那么糟糕的事情啊。”夜泠丢给她一个看垃圾的眼神。 　　“咳，话说我最近又找了个男朋友，不过是网上的，他说想来见我，哎呀，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坏人呢……” 　　“我看你一点都不担心，不——你巴不得对方是坏人吧？” 　　“咳咳，我绝对没有！” 　　“你……你在有些事情上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这可不是看本子，是真可能出事的。” 　　“知道知道。” 　　“我爸妈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啦，总不可能每天跑过去看一眼吧？” 　　“也是……”夜泠有些失落。 　　“等你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去医院看一眼吧！顺便给你拍几张照片回来？” 　　“好啊，交给你了啊。” 　　“安心安心，哎呀呀，看到老朋友用另一个身体，在另一个国家好好活着的感觉，实在是——相当奇妙呢。” 　　“要是能让我爸妈知道就好了……” 　　“先别急啦。” 　　“但肯定不会相信吧。” 　　“我想，应该会的吧。”迫不及待的那个人反倒变成了软软兔，“哎呀，真想看到他们那喜极而泣的幸福表情啊……” 　　“嗯……” 　　流落在外的游子，总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和家人团聚呢。 　　…… 第20章 20.哥特洛丽塔 　　（一） 　　这是夜泠成为女孩子后的第七天。 　　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今天要来取制作好的衣物。 　　总感觉短短的七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过得太过充实，以至于当第七天真的到来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 　　——因为明明感觉像是过了一个月那么久。 　　这是第二次来到裁缝店的门口。 　　走下黑漆漆的台阶，直到看到拐角处的灯光。 　　白中夹杂着几许黑发的老爷子正仔仔细细地熨烫着衣服。 　　小小的房间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 　　二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大概是夜泠那双大拖鞋实在太不合脚，所以脚步声并不清脆，不过这几天下来，她几乎已经适应这‘啪嗒啪嗒’的声响了。 　　倒也不觉得吵闹。 　　“来了？”姬开头也没抬地笑道，“不急吧？等我把这件衣服熨烫好。” 　　“不急的。”梅酒十分乖巧地立在一旁站着。 　　夜泠开始怀疑这位看起来是裁缝的老爷子，是不是杀手组织的真正老大。 　　说不定梅酒的那些任务，就是他派发的。 　　不然为什么开个裁缝店非得到这种地方来呢？ 　　一点也不好找嘛！ 　　所以，肯定是为了‘隐蔽’！ 　　说不定还会有暗道什么的。 　　夜泠不敢乱动，但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转，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 　　但怎么也没看到像是密道的地方。 　　难道是用机关打开的？ 　　会不会是那个花瓶？又或者是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画？ 　　说不定只是简单的用衣服挡着，一点都不起眼？ 　　又或者，得把七八种物件摆放在不同的位置才能开启？ 　　“咳！”姬开的咳嗽声吓得她心脏都漏了半拍，她有些担心对方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赶紧收住了那到处乱飘的目光，双眸失去焦距开始涣散——认真地扮演起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偶。 　　他关了电熨斗，缓缓直起腰，轻轻捶了捶：“哎哟，老了，就容易腰酸背痛。” 　　“老爷子，这个是剩下的钱。”梅酒直接拿出了现金。 　　“没事，没事，不急，先看衣服。”姬开端起茶缸喝了一大口，“先看第一套吧，第一套。” 　　“好。” 　　夜泠的心中也有几分期待，当然，是那种对新鲜事物的好奇，而不是对女装本身的期待啊！ 　　姬开快步走到一个简陋的布制柜子前，拉开拉链，里面就只放了两套衣物，似乎都是给她定制的。 　　“来，看看，这是第一套，因为秋天就快到了，所以我还是做成了长袖款的，这样春天、秋天，还有夏天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可以穿——而且女孩子出门的时候还是穿长袖的好，可以防晒。” 　　夜泠倒是希望能凉快点。 　　不过长袖也没什么关系，实在太热的话可以把袖子给卷起来嘛，虽然那样就会显得不太淑女——但反正她本来也就不是女孩子嘛，所以毫无这方面的心理负担。 　　这是一套做工精致的霓虹式女子校服，通俗一点来说，就是JK装。 　　衣服是淡蓝色打底，有金色的条纹做装饰，作为配饰的领结是暗红色的那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纯白色的蝴蝶结发卡。 　　裙子则是深蓝的百褶短裙，没有任何纹路与图案，看起来相当素净。 　　还有三条分别为白色、灰色和黑色的过膝袜，它们是同一个款式的，每一只袜子靠近上方的部分，都有四道条纹作为装饰。 　　最后就是鞋子了。 　　这大概是整套衣服最贵的部分。 　　没错，这双鞋子也是定制的，虽然材料都是半成品，但也可以当得上‘纯手工’这三个字。 　　这是一双黑色的圆头小皮鞋，造型是最常见的那种，鞋底特意加厚了一些，看起来胖乎乎的，十分可爱。 　　“怎么样？”姬开乐呵呵地问道，一副等着别人夸自己的模样。 　　“好看的。” 　　“……嗯。”夜泠用力点了点头，要不是得在梅酒面前装成三无少女，她恐怕早就喜形于色了。 　　再次重申一遍，绝对不是想穿女装，只是每个人嘛，都天然的有一种对美的追求。 　　现在的夜泠，自己的思绪其实是有些游离在外的，她完全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大型BJD娃娃来看待了，即使那实际上是要穿在自己身上的，但她也感觉是在打扮自己的人偶。 　　姬开满足地笑着，把桌上其他东西挪开，将另一套衣服也拿了过来。 　　这套看起来可就要繁复多了。 　　上面有相当多精致而又漂亮的花纹。 　　“来，这第二套，是哥特系的洛丽塔，哈哈，我还是在皇家服装博物馆的时候学的，那时候是为了修复文物，然而我修复的那些文物原型经过现代改良，却成了一种潮流，历史真是一个轮回啊……” 　　「哥特系洛丽塔配病弱少女，简直——赛高啊！！」梅酒脸上毫无波澜，但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啊啊，这种配色……梅酒恐怕不会喜欢吧？啧，八成是老头子自己的恶趣味。」夜泠认为梅酒虽然喜欢三无病弱少女，但并不喜欢那种特别‘死气沉沉’的。 　　「哥特系，魅惑的配色，散发出成熟神秘的复古韵味，穿在她身上，简直就像是吸血鬼少女一样合适啊！要是瞳色是红的那就更好了！」 　　「好沉闷的颜色，而且看起来好繁复啊，真的适合穿出去吗？简直就是礼服，弄脏了还得我自己手洗吧……这种衣服看起来是绝对不能洗衣机洗的——」夜泠偷偷瞄了一眼梅酒，玩味地想着，「啧啧，杀手先生不高兴了，可惜面对的是自己老大，哎呀呀，只能付钱咯~」 　　「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简直——完美啊！」 　　姬开见二人都不说话，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梅酒看起来有些激动，但夜泠只觉得他是相当不高兴，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的强颜欢笑。 　　“嗯。”她当然不能说什么，只能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其实这套衣服如果不是穿在她身上的话……她倒是会蛮喜欢的。 　　但她可不觉得自己很阴沉或者郁郁寡欢，气质和哥特系可完全不符吧？ 　　“本质上呢，这就是一套连衣裙。”姬开把裙子举了起来，它以黑色为主色调，辅以白色，然后在内衬与裙摆有褶皱的地方，使用了酒红色作为搭配，繁复的造型与纹路让它看起来高贵而优雅。 　　它的配饰也是相当多：镶嵌了人造宝石的胸针、黑色的蕾丝手套、搭配使用的束腰、两双有十字架图案的黑色筒袜，还有头顶那象征着荆棘的黑色发带。 　　甚至还附赠了一个裙撑。 　　也不知是Y国的物价低，还是老头子压根就没赚钱。 　　搭配它使用的是一双黑色的皮质凉鞋——上面有不少充满古典气息的装饰。 　　夜泠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古典，但起码是有古典元素堆砌着的。 　　“现在就把衣服换了吧？”姬开笑着看向了梅酒。 　　梅酒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付了钱，指着JK那套：“老爷子先帮我把这套装起来吧。” 　　“哦？不两套都试试？” 　　“我相信老爷子的手艺。” 　　“哈哈，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看这套哥特风洛丽塔了啊？” 　　夜泠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梅酒这家伙，其实也挺会拍马屁的嘛，知道老爷子喜欢这种的，就让她穿这套给他看看。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喜欢吧？ 　　哎呀，作为一个杀手，只懂得杀人也不行呢。 　　「快换吧！现在就想看！」梅酒用无比期待的眼神望向了夜泠，在心中大喊着。 　　而夜泠只觉得他此时的眼神格外可怕。 　　「喂喂，受了气别迁怒到我啊！」夜泠抿了抿嘴唇，乖乖拿起这一套衣服，仰头望向了姬开。 　　“更衣室在那边。” 　　“嗯……” 　　…… 　　（二） 　　穿裙子并不难，这毕竟是现代改良过后的版本。 　　但那些配饰要装在哪里，可就有些麻烦了。 　　「束腰……是这样绑的吗？啊，不管了，弄个蝴蝶结好了……」 　　「发带……和发箍一样戴着就行吗？好像不是……」 　　「裙撑，这个最简单了……」 　　「胸针就别在右边好了，话说哥特系到底讲不讲究对称啊？」 　　「筒袜的触感……嘶，酥酥麻麻又凉飕飕的……」 　　「这凉鞋好小啊……我的脚竟然有这么小吗？咦，刚好……」 　　换个衣服，忙得夜泠满头大汗，但看到镜子里穿戴整齐的自己时，那种感觉还是相当满足的。 　　此时镜子里的她，就像是只展示给自己看的人偶娃娃一样。 　　但当想到要走出更衣室给别人看看的时候，她的思绪就不得不回到了这具身体里，那种第一次的羞耻感顿时涌上心头。 　　「糟……真要穿成这样给别人看吗？」 　　但是有许多事，根本没有办法退避啊。 　　她一咬牙，就轻轻推开更衣室的木门，探出一只穿着黑色凉鞋的小脚，缓缓走了出去…… 　　…… 　　（三） 　　听到开门声，梅酒那涣散的双眼就忽然聚焦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缓缓走出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黑色系的哥特裙，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是将人吸干也不会皱半点眉头的血族少女。 　　再想一想她的嘴角沾染上几许鲜血，面无表情地走向下一个目标，那种平静却又疯狂的感觉，简直让梅酒的灵魂都开始战栗了。 　　太美了，简直太美了！ 　　然而夜泠本人，却是差点被他这紧锁着眉头的表情给吓到。 　　…… 第21章 21.红枫女子家政职业学校 　　（一） 　　红枫女子家政职业学校，坐落于城市边缘的枫树林中。 　　只有一条干净宽敞的沥青马路通往其中，就像是前往一座幽深的城堡。 　　然而实际上，这座学校也确实是利用城堡遗址修建而成的。 　　不必误会，不是那种有着历史底蕴的‘城堡’，而是一座仿造城堡建造的游乐园而已。 　　也无需去想它有着什么辉煌的过去，令人追忆的故事，实际上这里从建成开始就没有热闹过，一直冷清到公司破产，最后变卖资产时被一家跨国公司买下，建立了这座半公益性质的女子学校。 　　它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无需按部就班地从小学、初中这样一路升上来，哪怕你没上过学，也可以就读这所学校，它有专门为未接受过教育女性提供的识字速成班。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速成课程，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技能培训基地。 　　从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女性，都可以来这里就读。 　　当然，学校主要提供的还是三年制职高学习，从这里就读毕业，可以获得一种专门的毕业证书，在从事某些工作时，甚至比一般的大专毕业证还要有用。 　　这座枫树林中的学校，其实距离贫民窟般的城中村并不算远，梅酒骑着电动三轮，载着夜泠开了快半个小时，就抵达了这条通往深处的沥青路。 　　夏日的枫树林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将那炙热的阳光遮挡，带来了几许清凉。 　　夜泠坐在电动三轮车的车斗里，梅酒特意把那几乎没用过的软坐垫放下来，让她好好靠坐着，欣赏身边倒去的风景。 　　此时的她，觉得梅酒不再是‘杀手’，而是一位可靠的大叔，呃……他大概没有那么老，所以还是叫‘大哥哥’吧。 　　她回过头，看见梅酒也仰起脸看向四周，似乎也沉醉在了这林荫小道之中。 　　暑假的红枫职校只有上速成班的学生，而这会儿是她们的上课时间，所以一路走来都没见着人。 　　沥青路是笔直的，没有任何弯曲。 　　等到达学校门口再往后望去的时候，来时的入口就只剩下了一团刺目的光。 　　和普通的学校一样，大铁门上挂着一个长条的木质牌匾，上面刻着「红枫女子家政职业学校」这几个大字。 　　夜泠是个大学生。 　　不过对于上学这件事，她并未拒绝。 　　毕竟梅酒想送自己去上学，说明他是想收留自己的，哪怕让她学习这里的知识是为了以后派得上用场，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再说，这样的利益交换，好歹还带着几分诚意。 　　最好是学三年的，这样就意味着起码有三年时间能稳定下来吧。 　　不过，当杀手的，有很多事儿都说不准，保不齐哪天他就被人追杀了，从猎人变成了猎物，自己到时候可能也得跟着到处逃窜…… 　　夜泠想到了那枪林弹雨般的日子，竟然还有些兴奋。 　　当然，这种电影中才会有的桥段，还是别出现在生活里比较好。 　　因为在现实里，人……是真的会死的啊。 　　…… 　　（二） 　　“你好。”梅酒站在眼前这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保安面前，俯视着他，脸上的刀疤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连带着让那平静的目光都变得凌厉了许多，“我是之前预约过的——” 　　保安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看见穿着哥特风洛丽塔的夜泠优雅地迈着双腿，缓缓走来。 　　她那清秀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作为学校主体的城堡，仿佛更应该是她的家产。 　　——至于那辆三轮车，或许只是为了掩盖身上的不平凡吧。 　　但是！ 　　保安抬起头，看向了这个面相凶狠的男人——像你这样不平凡的男人，走到哪里都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稀嘘的胡茬…… 　　你是谁？特工？杀手？黑道老大最得力的打手？ 　　还有那个女孩儿。 　　哪位大佬的千金吗？ 　　想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特殊？ 　　不可能，哪怕只是骑三轮车过来…… 　　于是，他笑着眯起了眼睛，笑弯了腰：“请进，还请登记一下，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好。” 　　梅酒望向这远超一般大学占地面积的女子职校，目光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杀手的本能吗？每当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就会判断哪些地方可能发生危险？」夜泠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本想揣进口袋里的双手实在没地方放，只能默默地捏住了裙摆。 　　「女子学校啊——嘿，嘿嘿……有很多漂亮的女学生吧？什么风格的都有吧？哦——萝莉、少女、御姐，哇——宅男圣地啊！进去应该就能看到了吧？不行不行，我得专一点！要心里只想着夜泠，没错，没错，只想着夜泠——哇！！刚才走过去一个穿修女服的！那什么，cosplay吗！气质好优雅！衣服都要被撑爆啦！」 　　“咳。”梅酒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吓得保安以为自己招待不周，赶忙把腰更往下弯了一点。 　　「他不会在这里发现目标了吧？喂喂，杀手先生，好歹别在学校里大开杀戒啊！」夜泠主动走上前，轻轻抓住了梅酒那粗糙而宽大的手，「我还是想办法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吧……」 　　梅酒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将她的小手猛然握在手中。 　　夜泠有些吃痛，缩了缩手臂，后者像是有所察觉一样，微微放松了一点。 　　「梅酒啊梅酒，你要专一！说好的只喜欢病弱少女的呢！不能花心啊！」 　　“先生，请、请请……这边，这这边……写、写一下名字……” 　　夜泠抿了抿嘴：「可怜的保安小哥，被杀手先生的‘杀气’给吓到了吧？」 　　直到二人离去，这位保安小哥才松了口气，他严重怀疑，自己要是怠慢一点，晚上走夜路的时候，会不会被直接摁死在垃圾桶里。 　　…… 　　（三） 　　“咚咚。” 　　“请进。”里面传来了校长那略带威严的声音。 　　梅酒看了夜泠一眼，然后缓缓推门进去，看那架势，就像是在担心门后有人突然发起袭击一样。 　　夜泠却对他的这个做法非常赞同——在这里生活，就得小心一点嘛。 　　推开这沉重的木门，办公室那厚重的檀木桌上，一只纯白色的萨摩耶正襟危坐。 　　它微微张开嘴，人声也跟着传来：“两位有什么事要办吗？” 　　夜泠的眼皮子开始微微跳动。 　　「喂喂，夸张过头了吧，校长竟是一条狗？」 　　梅酒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而是在桌上的一张海报上——那张海报已经被许多文件压住了，只露出一角，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哦哦哦——绫波丽的海报！校长看来还是挺有品味的嘛！」 　　“咳咳。”正在二人的思绪将要飘到不知哪里去的时候，一阵咳嗽将他俩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一个头上光溜溜的老头儿从桌子底下爬了起来，像是被灰尘呛到了，咳个不停。 　　“哎呀……呼……”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捏了捏自己那和发量丝毫不匹配的茂盛胡须，“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 　　女子学校并不意味着其他工作人员都非得是女性，所以校长是男性也并不稀奇。 　　“你好，我是之前电话预约过的。” 　　“要上学的这位是您的——？” 　　“家人。” 　　这等于废话的回答差点把光头校长给噎住。 　　“想要安排她进行什么样的课程学习呢？”校长虽然是平和笑着的，但眼神里却充满了狐疑。 　　夜泠那气质在他看来，实在是太高贵太冰冷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到这种职业高中上学的女生。 　　哪怕以前读书成绩很差，想要塞到其他普通高中肯定也没问题的吧？ 　　而眼前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什么所谓的家人，估计是她父亲的打手。 　　这是哪位大佬的私生女？ 　　“三年。” 　　“以前有学习过吗？识字吗？” 　　梅酒的眉头竖起，看起来像是在愠怒。 　　实际上—— 　　「啊，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现场问一下她，不对，她会玩手机，应该是识字的吧？」 　　“对。”于是梅酒沉默着瞪了校长几眼（实际上是目光涣散）后，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没说出来，但校长总觉得他真正想说的是‘废话’这两个字。 　　“按照规定，还是得进行一场测验，这样我们才好安排她去合适的班级学习，三年的学习生活很长，一定要做好规划，我校的三年授课和普通学校是一样的，正常上学放学，有寒暑假，有期中期末考……” 　　“啊啾！”夜泠感觉空调开得太冷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校长用手帕抹了抹光溜溜脑袋上的汗水：“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开始考试吧？” 　　“等等……”梅酒有些囊中羞涩，“关于学费，三个月之后再付……可以吗？” 　　“可以，可以的，我们学校有这个政策的，没问题的——所以要先做几张卷子吗？” 　　这次，梅酒看向了夜泠。 　　虽然只是读了个普通大学，但怎么说也不可能做个高中卷子还做不出来吧。 　　嗯，嗯，合格应该是没问题的—— 　　并非学霸的夜泠，还是稍稍有那么些发怵。 　　但等拿到卷子的时候她就发现——这都是啥啊，怎么那么简单？ 　　特别是数学题，根本就是拿来算账和买菜的程度啊，初中生都可以做吧？ 　　又或许，只是因为这算是初升高的卷子，所以才会那么简单？ 　　仔细想想也挺合理，毕竟这里只是一所职校嘛。 　　…… 第22章 22.超市大采购 　　（一） 　　试卷是校长先生亲自批改的。 　　全对。 　　因为实在太简单了。 　　还是说Y国的应试教育就是那么轻松？ 　　“非常好，文化课的成绩非常好……没有问题了，会为您安排最好的班级。” 　　校长很不理解。 　　明明她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为什么偏偏选择这里？ 　　难道说——哦，说不定她遭受过什么迫害，从而产生了对同龄男性的恐惧，而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特意安排她到女子学校来，毕竟整个Y国就没几所女子学校，最近的另一所，也得到上千公里外了。 　　可怜的孩子，身上的冷漠是装出来的吧？ 　　其实内心非常脆弱？ 　　校长感觉自己明白了一切，连带着看那一脸凶狠的梅酒时，脸色都温和了许多。 　　确实是得为她安排一个能真正保护好她的保镖…… 　　“身份证有带吗？” 　　梅酒沉默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校长顿时又明白了。 　　“好的，我这边直接录入吧，首先，姓名——” 　　梅酒看了一眼夜泠，打算让她自己回答。 　　“夜泠。”于是她用那清冷的声音淡淡的说。 　　「可怜的孩子，遇到过那种事情后，变得那么自闭……」校长先生还在心中叹息着呢。 　　“可以在纸上写一下吗？” 　　“嗯。” 　　“好，性别……女。” 　　夜泠其实想抢答一个‘男’的。 　　“出生年月日？” 　　“……” 　　夜泠卡了下壳，不知道自己该说真实的，还是瞎编一个。 　　而梅酒倒是知道，她好像忘记了许多事，但他却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帮忙编造，就在他想开口的时候，夜泠却是快速的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东西，用那个几个第一眼看到的数字随便编造了个时间。 　　“二零零五，十月六号。” 　　「虚假的数字，或许是对自己的保护吧。」校长在心中又叹了口气。 　　梅酒则在疑惑为什么是这个数字。 　　简单的信息录入之后，校长当场拿出了一份录取通知书，盖上学校的印章，写上了她的名字：“九月一号正式开学，不过，在三十一号的时候要过来领一下校服，祝你接下来在我们学校能愉快地度过三年。” 　　“谢谢。”夜泠盯着他那颗大光头看了好久，总觉得像颗发白的卤蛋。 　　“谢谢校长先生。”梅酒感激地微微鞠了一躬。 　　“没事没事，让每一个女孩子有书可读，就是我们的责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送你们到门口。” 　　“不用了。” 　　“没事，我送你们。” 　　于是，保安小哥就看见校长亲自把刚才那两位不一般的人送了出来，一脸客气地挥手道别。 　　他打算下班了就去吹牛逼，说自己今天接待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仿佛这样他就能进入那所谓的上层圈子之中了。 　　…… 　　（二） 　　录取通知书实际上是一本小册子，往后翻还能看到关于学校的历史与校规，以及三年制学生的上下学时间。 　　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五十…… 　　这比在青国上班还轻松啊？ 　　毕竟那边大部分人上班时间都是远超八小时的。 　　太颓废，太轻松了。 　　这就是职校吗？ 　　能体验一下不一样的高中生活，或许也不错。 　　这样到家之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玩游戏，就是路途还是稍微远了那么一点——靠走路的话，能走到家吗？ 　　不过学校门口有公交车站牌，所以她其实不必担心。 　　虽然会浪费点时间，但还是能坐车到家的。 　　当然，从胡同小巷的入口到尽头这段路，就得她自己走了。 　　“我们——”梅酒摸了摸鼻尖的汗水，回头确认了一眼夜泠已经坐好，这才拧动了把手，“去逛超市吧。” 　　‘逛超市’这三个字从杀手的嘴里说出来就感觉怪怪的。 　　他如果说是去采购物资，夜泠反而会觉得顺耳许多。 　　“好。” 　　“有什么想买的就买吧，嗯。” 　　“好……” 　　“开学应该也需要一些文具。” 　　“嗯。” 　　“不想上学吗？” 　　“没有。” 　　“偶尔也笑一笑吧，或许可以缓解身体上的痛苦。” 　　“谢谢。” 　　夜泠憋得很累。 　　她低着头，嘴角不住上扬，但还是得努力做出一副毫无感情的样子。 　　她其实还挺想吐槽几句话的，也还挺想和梅酒聊上几句的。 　　但人设啊人设，得维持住，不能打破啊！ 　　「梅酒绝对不会想到，他以为沉默寡言的少女，其实是个超喜欢吐槽的话痨。」 　　「夜泠绝对不会想到，她以为沉默寡言的男人，其实是个骚话连篇的宅男。」 　　风景继续向身后倒去，前往市中心的道路明明变得愈发宽敞，但却反倒拥挤了起来。 　　…… 　　（三） 　　梅酒的三轮车开了大半圈，才终于找到个空位可以停进去。 　　这里是城市中心，繁华而拥挤。 　　到处都是汽车和电动车，人行道甚至都被占去了一半，显得格外狭窄。 　　而眼前的这座商场却是相当的气派，上面挂着花花绿绿的招牌，「超级超市」这个招牌是最显眼的之一。 　　是的，这家超市就叫‘超级超市’。 　　超级过头反而让人感觉很拗口啊！ 　　梅酒带着夜泠往里面走，顺手拉了一辆购物车，像是怕她走累了：“坐上来吧？” 　　一个成年人，去坐购物车，一定是件羞耻的事。 　　但夜泠现在可不是‘成年人’，而且最为长相清秀，身材又娇小的女孩子，也是能享受到几分特权的嘛！ 　　说不定别人还觉得坐在购物车里的她很可爱呢！ 　　所以夜泠毫无心理负担地就坐了进去，让梅酒推着自己向前，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 　　实际上，在购物车里，她才占了一半的位置，如果蜷缩起来的话，恐怕连一半都没有。 　　…… 　　（四） 　　一进入超市，映入眼帘的就是服装区。 　　梅酒看了一眼只穿了连衣裙的夜泠，又看了一眼那款式繁多，挂满好几个货架的女性专用衣物。 　　「应该要买几套吧？可是，可是怎么办呢？我主动问？不太好吧……显得我像个变态似的……但是夜泠好像也没要求要买内衣啊，女孩子不都要穿的吗？不穿会很难受吧？而且，会不太安全？ 　　「要不要问呢？还是问一下吧—— 　　「不行不行，有没有委婉点的方式？ 　　「问店员还是问夜泠啊…… 　　「你好，给我来两套女式内衣。 　　「不行，绝对不行，会被当成变态的！！」 　　「要走过去了，要走过去了啊！还是问一下夜泠吧……」 　　“要买几套内衣吗。”梅酒目不斜视，十分平静地问道。 　　“……诶！？”夜泠的大脑有些宕机，小脸‘腾’地一下就飘起两朵红云，虽然三无少女的人设好像有点被打破，但主要是太过意外，所以才会一时没忍住的。 　　她仔细想想，或许也确实该买，这几天穿梅酒衬衫的时候，就感觉被蹭得有些疼。 　　有时候甚至感觉都肿了。 　　但毕竟没有当过女孩子，所以她一时间甚至没想到这事儿。 　　而此时，热情的导购员已经迎了上来：“小姑娘，要买内衣吗？” 　　夜泠稀里糊涂地被梅酒推了过去，超近距离的观察了那些货架上的衣物。 　　其实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刚才只是自己要穿而有点意外。 　　事实上哪个正经人会对着货架上的内衣脸红啊！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那么纯情嘛！ 　　但——刚才意外的又多给自己加了个小小的人设，夜泠只好继续装作害羞的样子。 　　三无少女也不是总那么三无，偶尔还是会害羞一下，带来点反差萌的嘛。 　　「没错，就是这样，你真是个天才！」夜泠在心中夸着自己，「哼哼，难怪总说，男人才最懂男人——咳咳，这个没什么好得意的吧！」 　　经过导购用皮尺测量之后，推荐了几款适合她的，梅酒眼睛都不眨的，一口气买了四件，然后又在导购的唾沫横飞之中，给她买了三套居家服——就是可以在家里穿，也能在家附近穿的那种。 　　毕竟只有两套衣服确实不够换。 　　这玩意儿的价格要便宜许多，但质量当然就没得比了。 　　不过也好，起码直接用洗衣机洗的时候不会心疼。 　　事实上，即使到现在，夜泠也还是觉得姬老爷子收的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 　　（五） 　　夜泠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各种各样的商品埋住了。 　　梅酒大概是很少逛超市的人，所以一口气买了这么多。 　　各种各样的日用品买了好几套，还给她买了不少文具，以及他以为她会喜欢的各种梳妆品。 　　比如质量比较好的梳子、洗面奶、面油、防晒霜、护手霜，甚至还有晚上睡觉用的眼罩——虽然夜泠总觉得那是玩什么奇怪play用的。 　　除此之外，还买了一把看起来质量就挺不错的遮阳伞。 　　夜泠甚至很怀疑这家伙待会儿是要刷信用卡，不然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来啊。 　　虽然最近生意好了许多，但进的货也大都是新鲜的那种，成本是有所上涨的，该缺钱还是缺钱的吧？ 　　说起来还有一件趣事，那就是在排队的时候，有个老太太想插队，结果看到梅酒，就又乖乖站到了后面。 　　于是，长相凶恶的男人付了钱后，推着购物车里的商品与穿着哥特洛丽塔的少女一同出了门。 　　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一共装了五大袋，梅酒的手臂上挂着袋子，手上还拎着，像是举重似的，带着夜泠又走了大半圈，才总算找到自己那辆三轮车。 　　夜泠刚一坐下去，就被烫得‘唰’的站了起来。 　　太阳底下暴晒过的座椅，是真能把屁股烫熟的啊！ 　　…… 　　======== 　　这本书也走上正轨，新的一个月，请大家不要吝啬月票和长评哟=。 = 　　顺带一提，有炎帝的话上架加更。 第23章 23.夕阳 　　（一） 　　小巷尽头虽然远离繁华的城市，但却也有个好处。 　　那就是足够安静，不容易被人打扰。 　　在这四通八达，如同迷宫般的胡同里，这样的尽头反倒让人感到安心。 　　就像是贴着墙睡觉，又或者缩在角落里看书一样安心。 　　居酒屋冷冷清清的——这是当然，毕竟还没到营业时间。 　　梅酒把超市里买来的东西放好，夜泠则把属于自己的那些拿出来。 　　“这两个收纳箱归你。”他将两个带轮子的透明塑料箱推到了泡沫垫上。 　　夜泠将小脚往后收了收，有些茫然地将脑袋枕在其中一个上面，然后才明白过来这到底是干嘛的。 　　没错，就是给她收纳东西的。 　　一个拿来放衣服，另一个就拿来装其他物品。 　　夜泠的东西不多，只是那些贴身衣物需要整齐的叠放好而已。 　　所谓的其他东西，也就是几样文具。 　　她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连书包都没有，在超市里的时候也根本没想到——毕竟有太久没背着书包上学了。 　　以前读高中时，她也从来不背书包。 　　至于放假的作业？ 　　嗯……要么放假前就写完了，要么是‘反正也写不完’，所以就懒得带了。 　　书包倒是会背，但那玩意儿和摆设也没什么差别。 　　让梅酒买个书包？ 　　她觉得完全没这必要。 　　自己又不是真来认真上学的…… 　　职校的课程，有什么认真的必要吗？ 　　女子家政…… 　　想到这四个字就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比要求她穿上女装的时候还浑身不舒服，仿佛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自尊受到了压迫。 　　…… 　　（二） 　　梅酒躺在楼下的椅子上补觉去了，而夜泠则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待在空调房里格外的不舒服，于是闲逛似的出了后门，来到了这小巷的尽头、胡同饭馆的后院。 　　酒井银川正在忙碌着把一块块板材拼合在一起，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那有些肥胖的身躯——人到中年，似乎总会胖起来许多的。 　　“怎么不待在空调房里啊？外面不热啊。”酒井银川的手里捏着个扳手，正用力拧着螺丝，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在和野兽搏斗着似的。 　　“空调，不舒服。” 　　“咋就突然难受了啊？前几天不是挺好吗？” 　　夜泠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然也就回答不上来。 　　好在酒井银川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很多时候不需要得到答案。 　　“忙活了几天，总算快搞定了，我靠，就这么一个小盒子，累死老子了。” 　　夜泠仰起小脸，傍晚的斜阳照在她那左右各有一颗泪痣的小脸上。 　　这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报亭更为合适，高度倒是不低，约莫两层的样子，微微超过了墙头，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这就是酒井银川用自己积蓄搭建的房子。 　　也是他以后的住所。 　　虽然一下子花了不少钱，但想到未来不用付房租，他就得意地哼起了歌。 　　夜泠倒是很怀疑这玩意儿究竟能住多久。 　　希望酒井先生能把本钱住回来吧…… 　　“好嘞，明天再接一下水电，就可以启用了，啊——今天晚上就可以睡床了！”酒井银川扛起了折叠的钢丝床，顺着梯子爬上了二楼，然后又从楼上的阳台里冒了出来，像小孩子似的兴奋，“喂——看得见我不！” 　　“……嗯。” 　　“哈哈，这阳台还不错吧？能晒晒衣服，或者在这里喝喝茶，啊——真不错。” 　　蓝色的天空又暗下去了几许，残阳的光变得愈发红了。 　　这位胡子都长短不一的大叔从怀里摸出一个烟斗，在阳台的栏杆上磕了磕，重新往里面塞了烟丝，用一根火柴点着，心满意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半边身子沐浴在血色的夕阳里，另一边则隐藏在黑暗中，那双浑浊的眸子饱经沧桑，一路走来的人生都沉淀在了他的脸上。 　　“哈哈，小夜泠！你好像很无聊？” 　　夜泠轻轻摇了摇头。 　　“介意陪大叔聊聊天吗？哦——你听着就行。” 　　夜泠点了点头。 　　酒井银川吐出一口灰雾，整张脸都变得模糊起来。 　　即将落下的夕阳，似乎将所有的影子都拖得很长。 　　“我在写一本搞笑的小说，但写着写着，我忽然有些迷茫，不懂这些搞笑究竟有什么意义，它们粗糙、无趣、幼稚、低俗……我为什么要写它们呢？” 　　“吸引读者。”夜泠简单地回答道。 　　“也不全是，一开始我也挺感兴趣的，挺想写的，但搞笑的剧情写多了之后，就感觉格外空虚，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嗯……” 　　“就像人生吧，欢笑的时刻总是不那么多。” 　　“那就，不写。” 　　“但是故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为了告诉别人什么大道理，还是单纯的让人获得快乐？” 　　“……那要，看读者需要……什么样的快乐。”夜泠多说了几个字。 　　“算了，读者想要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还问！」夜泠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别扭的大叔。」 　　酒井银川又陷入他那毫无必要的，所谓‘艺术’的感伤中去了。 　　他似乎总会陷入矛盾，又会有许多莫名其妙却又无意义的坚持。 　　「难怪会沦落至此，简直就是个白痴，写书嘛，不就是为了钱？或者赚名气？而赚名气，其实真正的目的也还是为了赚钱——他连这都不明白吗？」 　　“啊啾！”夜泠忽然打了个喷嚏，感觉后背有些冒冷汗。 　　——明明这天气还像是蒸桑拿似的热呢。 　　…… 　　（三） 　　夜泠又回到了店里，就看着那夕阳渐渐沉坠，直到夜幕彻底笼罩这个世界。 　　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那个坐在角落里喝酒的酒井银川不算。 　　是之前曾来过一次的青年。 　　夜泠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上次来时，肩膀上站着一只乖巧的橘猫。 　　那只猫既没有乱跑，也没有乱叫，但却并非死气沉沉，反而一直十分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当他推开门时，屋外那聒噪的蝉鸣像是也加大了音量。 　　“咣当。” 　　玻璃门自动关上，将那一切的嘈杂又隔绝在外。 　　今天他还是带着猫来的。 　　这只橘猫很黏人，即使是这样热的天气，也要用尾巴轻蹭着自己主人的脖子。 　　而眼前这位干瘦的青年，有很深的眼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 　　“来一杯新鲜的啤酒，再来……两串炸土豆吧，还要一份水花蛋。” 　　他点的菜不多。 　　夜泠没有再保持三无状态的高冷，而是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在菜单上写下了他点的菜，交给了正在后门边上抽烟的梅酒。 　　梅酒只是扫了一眼，就开始工作起来——但因为就那么两个菜，所以倒也不显得忙碌。 　　夜泠把啤酒端上去的时候，他正在往锅里打入一个鸡蛋，然后又撒入了生姜蒜末，用一点点酱油调色…… 　　水花蛋先好，随后炸串也被递了过来。 　　“水花蛋，炸土豆。”她微垂着眉宇，目光落在那只可爱的橘猫身上。 　　“谢谢。”青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这是自己上门的熟客，所以夜泠并未付出什么代价，但她还是觉得空调房里有些不舒服，脑袋晕乎乎的，还有点想吐。 　　她捧着腮帮，希望能借助这位青年的自言自语来转移下注意力。 　　他似乎有和猫聊天的习惯，虽然声音很轻，但毕竟店里现在根本没什么人，所以也依旧能听得清。 　　“吃完饭回去，还得接着加班……好累。”男人喝了一小口啤酒，旁边的橘猫也微微伸出爪子，在杯子里蘸了蘸，然后十分好奇地伸到嘴边尝起了味道。 　　青年露出了几分疲惫的微笑：“今天重复着昨天，明天重复着今天，日复一日……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在城市里生活——或许等哪天我实在榨不出价值了，就会被丢掉，到时候，又该去哪呢？” 　　“喵~”橘猫好像并没有听进去，而是用爪子又蘸了点啤酒，伸出舌头用力舔了舔。 　　“你也过得很累吧？每天都在家里，很无趣吧，活着好像没什么意义，连打游戏都找不到快乐了，唉……真想回到小山村里，但那里早就被改成工厂开发区了，现在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喵？” 　　夜泠托着腮帮，虽然不了解这个男人的过去和现在，但却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对生活的麻木。 　　所谓麻木，就是连绝望这种情绪都已消失的状态。 　　连精神内耗都算不上，因为他已经——认命了。 　　“欢迎光临。”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夜泠赶紧抬起头，用不高不低，不冷不热的平淡语气招呼着新来的客人。 　　“听说这里价格便宜还好吃，我们试试？” 　　“试试呗，看看点什么……” 　　像这样的客人最近并不少，都是被其他人推荐过来的。 　　梅酒也没有掉过链子，也让这家小店开始慢慢有了些许口碑，生意这东西，当做出来了之后，就不用再担心会没有客人上门了。 　　“喔——果然和那小子说的一样啊，好漂亮的小姑娘。” 　　“小妹妹，你是老板娘还是老板女儿呀？” 　　“说不定是老板妹妹吧？” 　　“也有可能。” 　　“还有在上学吗？” 　　虽然知道这些客人都没有恶意，但夜泠还是对他们的热情感到有些头痛。 　　“请……点单。”她有些虚弱地轻声说着，就又低头咳嗽了两声，当然，这完全是装的，只是希望能让客人‘体谅一下自己’，好让她快点把点单的工作给完成而已。 　　将身体的缺陷当做优势来利用，夜泠觉得自己一定是个角色扮演的天才——她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倒还有些得意呢！ 　　…… 第24章 24.洗衣服也很累 　　（一）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以至于清晨的风都格外凉爽。 　　空调关着，窗户开着，几缕微风吹起桌上的杂志，那台好久没开的电脑似乎已蒙上些许灰尘。 　　夜泠从那空白的梦境中转醒过来，引入眼帘的就是梅酒那夸张的睡姿。 　　也不知他昨晚到底‘杀了多少人’，才能显得这般疲惫——他是直接趴在沙发靠背上睡的，半个身子耷拉着，双手随意的下垂，要不是还有均匀的呼吸，恐怕要让人以为他在半夜忽然猝死了。 　　她抓起那屏幕上有一道大裂痕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七点。 　　她昨天是十二点上楼睡觉的，记得上来的时候，楼下生意依旧火爆。 　　后面是梅酒接替了她的工作，还没睡着的时候，还能听到他那不同于她的大声吆喝。 　　虽然身体这样病弱，不过睡眠质量倒是不错，也不知是不是那位未知存在对自己的优待。 　　事实上，她在还是男人的时候，最痛苦的还是睡眠质量不好，一天要睡好几次，但每次却都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而且还只是浅睡。 　　睡眠不足会让一个人暴躁而疯狂。 　　哪怕是她这样的好脾气，在上一段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也已经被折磨得几乎发狂。 　　和其他人的消极不同，他是在疯狂中也依旧想要继续活下去，只是理智却已然很难维持。 　　反倒是快死的那几分钟，整个人还舒畅一些。 　　“呼姆——起了。”夜泠翻身爬了起来，忽然感觉手机屏幕好像有哪里不对，她高高捧起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什么屏幕裂了一大块，这玩意儿分明就是钢化膜啊！ 　　只是实在太过贴合，以至于用了好几天都没能发现。 　　将钢化膜撕开，里面的手机屏幕光洁如新。 　　这才是它原本的样貌。 　　看似平淡的生活，其实也处处充满了惊喜呢。 　　没有裂痕的手机，让夜泠的心情顿时大好，本来还想在床上再赖一会儿的她，一咕噜地爬了起来，那姿势真是潇洒又帅气，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女侠。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样，血液又要往大脑里倒流。 　　「啊……这虚弱的身体，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她在心中嘀咕着，扶住了墙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像昨天一样恶心难受的感觉几次涌上心头，但真站在盥洗室里的时候，却又吐不出来了。 　　“这两天身体好差啊……”她接了一捧清水泼在脸颊上，这才感觉稍微精神起来一些。 　　一如往日般的洗漱，不同的是，今天可以把衣服带到楼下去洗。 　　因为酒井银川昨晚在靠墙的地方装了个带洗衣台的不锈钢水池，在那里洗，可比蹲在这个小空间里洗要方便多了。 　　其实这楼上是有一台洗衣机的。 　　但那顶多是拿来洗一洗不值钱的地摊货，定制的洛丽塔别说手洗了，有条件的话甚至还得烘干和熨烫。 　　顺带一提，在这炎热的夏天，夜泠是不想再穿第二次洛丽塔了。 　　——实在是太热了。 　　哪怕已经算是比较轻薄的款式，也闷出了一身的汗。 　　如果是春秋这些比较凉快的时候，起码可以穿上三四天再洗吧。 　　相较之下，她还是更喜欢那些昨天在超市里买的居家服。 　　便宜实惠随便造，怎么穿都不心疼。 　　衣服嘛，毕竟是要穿的，如果一件衣服穿的时候得注意方方面面，那就还是别穿的好，顶多是能拿来当礼服用。 　　“还不如再定制一件JK呢……”夜泠捧起装了衣物的脸盆，在自言自语中，摇晃着下了楼。 　　昨天还顺便买了一双拖鞋，因为实在找不到和她脚一样小的，所以最后买了一双儿童拖鞋。 　　——那上面有个盗版的米老鼠图案，让夜泠怀疑她如果把这玩意儿穿出去，会不会立马就有迪士尼的律师乘着直升机飞过来了。 　　…… 　　（二） 　　虽是清晨，但艳阳却已经高挂。 　　小巷里没什么风，偶尔吹来些许，甚至连她的一缕发丝都无法托起。 　　“盖亚——！！”一声大吼打破了小巷尽头的平静，夜泠还没来得及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阵纸箱被撞击的‘哗啦’声。 　　定睛望去，只见酒井银川高举着一个用金色塑料包裹着一块蓝色玻璃的物体，咧嘴大笑着：“哈哈——早啊，小夜泠！” 　　“蓝宝锥。” 　　“哈，你知道啊？” 　　从二楼跳下来，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酒井从一大堆纸箱中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唉，要是人真的能变成奥特曼就好了。” 　　夜泠微微扬起嘴角，觉得自己和这位大叔还挺有共同语言：“只要心中有光，人人都可以是奥特曼。” 　　“咦？真意外，你还挺会说话的嘛！” 　　遇到同好，夜泠有些忍不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做了个拔剑般的变身动作。 　　“光是纽带！”他立马反应过来，指着夜泠大喊，二人四目相对，都笑了起来。 　　只不过一个是掩着嘴轻笑，另一个则是叉着腰扬天大笑。 　　酒井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趴到墙上咳嗽了起来。 　　吓得几只老鼠从堆积的杂物中飞窜而出。 　　“咳、咳咳……要洗衣服啊？” 　　“嗯。” 　　夜泠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喷涌而出，‘咣当咣当’地往脸盆里撞。 　　“哈哈哈——梅酒那傻缺想的吧？搞了个洛丽塔出来，洗起来都烦死咯。” 　　她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别告诉酒井真相比较好。 　　否则要是那位大佬知道有人骂他傻缺，恐怕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能看到酒井背后中枪自杀身亡了 　　。 　　“梅酒那家伙给你报了女子职校？快开学了吧？” 　　“九月。” 　　“哦，那倒是一样。” 　　“酒井先生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夜泠搓洗着衣物，又抬起一条手臂抹了抹被水珠和汗水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我啊？你猜？” 　　“应该是个很有文学气息的大学吧。” 　　“噗，咳，哈，哈哈哈——”大叔刚拿出一支香烟，差点把烟嘴塞到自己的鼻孔里去，“错了错了，我是生物类大专毕业的。” 　　“生物……” 　　“——屠宰技术学！”他刚说出口，自己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其实我刚毕业那会儿是杀猪的。” 　　这倒是和他的气质很相配。 　　说起自己的过去，大叔的话匣子似乎就关不上了。 　　夜泠也没仔细去听，任由他唾沫横飞，自己也依旧认真洗着衣物。 　　身后的日头又爬高了些许，让她感觉后背被晒得有些刺痛。 　　洗这种大件的衣服，果然是相当的累。 　　好不容易洗完了，还得绞干。 　　但夜泠没什么力气，根本绞不动。 　　得亏是夏天，放在其他雨水多的季节，恐怕挂个两三天都不会干吧。 　　她洗完了所有衣物，捧着大脸盆，又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顺便把梅酒昨天晚上丢到洗衣机里洗过的衣服拿出来一起晾在阳台外面。 　　干完这一切后，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要洗澡了——汗水浸湿了衣服，浑身都热得像是刚从烤炉里出来一样。 　　毕竟是夏天，哪怕是清晨，只要忙碌过之后，就会出一身的汗。 　　她决定以后那些廉价衣服，还是直接丢洗衣机里得了，要讲究一点的话，最多就是和梅酒分开洗。 　　…… 　　（三） 　　干完活之后，最愉快的事情就是打开电扇吹风了。 　　一身的疲惫似乎都在迅速消退，整个身体都感觉清爽了不少。 　　当然，如果能洗一个澡就更好了。 　　但是洗澡就得换衣服—— 　　虽说也可以不换。 　　但都洗过澡了，换穿上有汗的衣服，那还洗个什么嘛。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去楼下拿瓶饮料喝。 　　居酒屋当然不会只有酒。 　　一些常见的汽水饮料还是会放在冰箱里的。 　　有些人可能不喜欢酒的味道，但却想买醉，这种时候就可以雪碧掺白酒，无形之中让人醉到不省人事了。 　　不过夜泠严重怀疑，雪碧掺了白酒，会不会比单纯的白酒还要难喝，她昨天晚上就闻到过这气味，简直是恶心到让人想要吐出来。 　　说到恶心——她忽然就感觉特别想吐。 　　食物似乎已经反流到喉咙里了，她慌忙捂着嘴跑进盥洗室，‘呕噜噜’地就吐了出来。 　　也不知昨天到底吃了什么…… 　　身体不仅虚弱，还开始冒起冷汗。 　　明明刚才觉得很热，现在却又感觉冷得像是被丢进了冰窟。 　　“好……难受……”她感觉自己实在没什么可吐了，却还是干呕了几声。 　　稍微洗了把脸，没觉得精神，身子却反倒更加沉重了。 　　她脚步虚浮地走出卫生间，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事物，就一头撞在了那块结实的肌肉上。 　　连思绪都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像是大脑跳闸了一样，她的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 　　（四） 　　“早……”梅酒打了个哈欠，还没觉得撞上有什么要紧的时候，就看见对方忽然闭上双眼，往后仰去。 　　「不是吧！？被我撞晕了？」 　　梅酒慌忙抱住了将要摔倒的她，有些不敢置信。 　　他单以为夜泠身体很差，但却没想到差到这种程度。 　　明明只是撞了一下而已…… 　　他抱起浑身僵硬的夜泠，将她放到了气垫床上，过了几分钟，她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这个脸上有道刀疤的壮汉，看着眼前昏迷的少女，脸上写满了担忧。 　　…… 第25章 25.中暑 　　（一） 　　梦。 　　梦境的世界。 　　人总是会做梦的。 　　夜泠时常会想，梦里的世界说不定才是现实。 　　她感觉浑身烫得厉害，像是被丢进了焚化炉里一般，有人在为自己恸哭，喊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猛然睁开眸子，发现自己真的被火焰包裹，身子正在熊熊燃烧着，四处都传来钻心般的刺痛。 　　她想挣扎着想要逃走，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 　　（二） 　　那是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 　　父母正低头哭泣。 　　人群里，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偷偷抹着泪。 　　“我在这里，我还活着！” 　　夜泠大喊大叫，大吵大闹。 　　但却没有任何发出任何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几乎要在这世间消散。 　　父母亲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 　　场景再次变换，变成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胡同小巷。 　　一群小混混围着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终于有人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推倒—— 　　忽然。 　　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抬起头，那是一张有道刀疤的，看起来十分凶狠的脸。 　　但他的眼神却是这般坚毅。 　　他只是冷冷的一扫，那帮小混混就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他没去理会他们，也没有言语，只是拉着她往前走。 　　“去哪里？”夜泠呆呆地问。 　　“回家。” 　　…… 　　（三） 　　昏迷中的少女脸上开始有了些许表情。 　　她紧皱着眉头，身子微微蜷缩，好像格外难受。 　　额头上那一颗颗晶莹而细密的汗珠都滚烫得像是要烧开的水。 　　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从小到大，其实他就没怎么照顾过人。 　　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向来很好，有什么病也是自己扛过去了。 　　「医院？对……救护车，或者我骑电瓶车送她去医院……！」 　　梅酒几乎没有多想，就将她直接抱了起来，顾不得换上正装，穿着短裤就要往楼下走。 　　当刚转过身，就看见了走上楼的酒井银川。 　　“梅酒你接线板有……”大叔把后面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梅酒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她，但也不能这么急功近利吧？” 　　“……什么？”梅酒有些没明白过来。 　　“你下药了吧，喂，她身子这么弱，你还下药，小心被你搞死啊！” 　　“……”梅酒的目光有些呆滞，然后再次焦急了起来，“她晕过去了，别挡着我，我要送她去医院！” 　　“咳！等一下——晕过去了？”酒井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烧了啊，可能是中暑，你现在把她带出去，病情说不定会加重，还是让她安静地躺一会儿再说。” 　　“好。”梅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无条件的相信了大叔的话。 　　夜泠再一次被缓缓地放回到了气垫床上。 　　“嗯——你得把衣领解开，我不是说你的！是说她的。” 　　“呃……”这下，他有点犹豫了。 　　“别急，我先说完，你按照我说的去做。”酒井银川用食指轻轻叩着自己的额头，微垂着双目，“把窗户开上，空调打开，然后去冰箱里弄点冰块，用布包着放在额头，我去给她搞点淡盐水，你这有没有针筒？” 　　“没有……” 　　“算了，那就只能用勺子喂到嘴里了，不知道喂不喂得进去……”大叔说着，就朝楼下跑去，还不忘回头喊了他一声，“臭小子！别傻看着了，赶紧忙活啊！” 　　“啊，哦哦，来了！” 　　…… 　　（四） 　　“咳！”梅酒用力咳嗽了一声，目光不知该放在何处，他那粗糙的指节触碰到了夜泠白皙而细腻的锁骨，大概是太过紧张，好半天都没能解开她领口的纽扣。 　　好不容易解开后，就用双手摸索着把领口敞开。 　　若隐若现的春光，让他再一次移开了目光。 　　包着冰块的纱布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夜泠额头，将那几缕散乱的头发往旁边拨去了少许。 　　她的嘴唇有些发白，微张的小嘴里冒出一股又一股热气，紧锁的眉头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她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为何会被家人抛弃，还失去了许多记忆？ 　　或者不是失忆，只是她不想提及？ 　　总不可能是某个人体改造组织里逃出来的吧？ 　　梅酒的思绪一下子有些跑偏了。 　　好在酒井银川的声音及时将他拽了回来。 　　“来，调配了一点盐水，你喂给她吧。” 　　“我？” 　　“不然还我来啊？”大叔斜睨了他一眼，“我倒是不介意嗷。” 　　“我来。”梅酒赶忙接过了瓷碗，用咖啡勺舀了一勺，缓缓地凑到了她那微张的嘴边。 　　粉嫩的香舌被金属勺子缓缓推开，些许盐水一点点地倒入其中。 　　“嗯，就是这样，好了，我去买药，你就在家照看她吧！”酒井银川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叼起一根烟，“你小子可别干坏事喔！” 　　梅酒干咳了一声，没答话。 　　只是当大叔下了楼之后，他的目光就变得大胆了许多。 　　她的嘴里呼出温热的吐息，似乎要将梅酒的手掌也烧烫。 　　惹人怜爱的少女，发出痛苦的呓语，让人恨不得能替她承受她所承受的这一切。 　　梅酒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一口一口喂着盐水，她的脸色似乎也好起来了一些。 　　喂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她却忽然抿住了嘴唇，让那本该倒入嘴中的水流淌到了她的嘴角。 　　他下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去那将要流下来的水珠。 　　却没想她忽然又张开小嘴，轻轻地含住他的手指，然后—— 　　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 　　梅酒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弄伤了她，只得等她再次张开嘴时，才缓缓把手指抽回来。 　　还好她现在虚弱，用不上多大力气，否则一块肉恐怕都得被她咬掉了。 　　饶是如此，他的手指上也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些许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夜泠的小脸皱在了一块儿，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梅酒顾不得去找创可贴，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那小而柔软的手掌，这似乎让她感到安心了许多，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逐渐平缓。 　　梅酒看着她那张平静下来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他玩过许多galgame，也做过许多这样的梦。 　　他此时甚至有种自己还在做梦的感觉，但却不敢去掐一下自己。 　　生怕这真的是一场梦，当自己醒来后，这位柔弱的少女就会消失不见。 　　他曾经产生过无数的幻想，并且将那些幻想当做自己努力生活下去的寄托。 　　而现在，这个‘幻想’，已经和他一起生活有段日子了。 　　她是真实的，可以触碰的。 　　但她却也是那么的脆弱，像是展示柜里最珍贵的琉璃饰品。 　　他的手，几乎就要贴到她的小脸了。 　　“我回来了！梅酒，小夜泠醒了没？” 　　梅酒飞快缩回了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扭头望去：“还没。” 　　“哦，等她醒了就让她吃药吧，消暑、退烧、消炎的，我都买了。”大叔将一塑料袋的药放在了桌上，一盒一盒的拿起来给他介绍，“这个是冲泡的，一次放两包，这个是插吸管直接喝的，这个是胶囊，这个是药片，这个是小粒的药丸，还有，她醒了之后让她多喝点水。” 　　“好。” 　　“好了好了，困死了，我先去睡会儿……”酒井银川是一直和梅酒忙到了凌晨，然后开了三轮车去帮忙进货，甚至都没有像梅酒这样小憩一会儿。 　　“辛苦你了，酒井。” 　　“叫我银川就行咯！”酒井挥了挥手，拍了拍他的啤酒肚，下楼那短短的时间里，就连打了三个哈欠——看来是真的很困了。 　　…… 　　（五） 　　夜泠的胸口很重。 　　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 　　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的意识终于流回了大脑，让她在黑暗的世界里想要睁开双眼。 　　一睁开眼，就看见一颗硕大的脑袋枕在自己胸口，她将目光往旁边移了移，就看见梅酒正跪在地上，勉强撑在地上的右手似乎表明着它的主人曾经为了不要睡着而努力过。 　　另一只手就和他的脑袋一起，都搭在了她的身上。 　　梅酒的意志终究没有战胜困意，陷入了属于他的梦里。 　　少女柔软的身躯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只能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 　　「啊……是杀手先生在照顾我吗？外面的太阳好大，中午了吗？呃，难怪他那么困……」夜泠缩回了小手，忽然有些不忍心叫醒梅酒了。 　　不过他这么睡，肯定是不太舒服的，所以那几下的推搡，足以让他从不深的睡梦中醒来。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她顿时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 　　“呼……” 　　“好点了吗。” 　　“嗯。”夜泠用双手撑着床，艰难地仰起身子，但却使不上力气。 　　好在梅酒的大手及时伸出，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吃药。”梅酒有些笨拙地站起身，将那一袋子药拎了过来。 　　连手臂都抬不起的夜泠只能张着小嘴，任由他将药丸塞进嘴里。 　　有胶囊，有药片，还有一粒一粒的小药丸，一口气放了十几粒进来。 　　“唔姆唔姆——”夜泠鼓着腮帮，含糊不清个地表示自己嘴里已经塞不下了。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的刀疤似乎有些泛红，而后，一杯温水被递了过来。 　　有些微咸的水被倒入她的口中，混着那些药，十分勉强地被她咽了下去。 　　“唔！”她感觉自己喉咙被卡住了。 　　梅酒赶紧又给她倒了一杯。 　　“呼……谢谢。”夜泠微微侧过小脸看向他，第一次觉得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是那么真诚。 　　…… 第26章 26.黑猫 　　（一） 　　横穿过天空的电线，在这刚陷入夜幕的紫色天空中交织着，如同一张盖住城中村上空的蜘蛛网。 　　骑着箱式三轮车的快递小哥正在这胡同小巷里穿行，将墙壁上那「灵活就业，造福社会」的横幅甩在身后。 　　“梅酒的快递——！”衣服已被汗水浸湿的快递员抬起头，推开玻璃门，将一个大箱子抱了进来，“有人吗！没人直接放这了！” 　　“放着吧放着吧。”角落里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带着酒气晃了晃手中的筷子。 　　他面前只摆了一碟茴香豆，但却吃得很香。 　　“还有两个——一共三个。” 　　“行，放着吧。” 　　快递小哥松了口气，他终于将今天的最后一份快递送完。 　　“居酒屋……？”他看了一眼贴在门口招牌上的A4纸，这家店的老板似乎用这种极为简陋的方法改了个店名，让他露出几分会心的微笑，“下次来吃吃看吧。” 　　…… 　　（二） 　　“呼……”夜泠抱住了梅酒的手臂，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他身上。 　　她倒是不想，但问题是身体实在虚弱，根本走不动啊！ 　　但躺着反而更加难受，还不如到下面坐会儿。 　　“小子！你的快递！”酒井银川高举起筷子，指了指放在自己脚边的两个纸箱。 　　“好。”但梅酒却不急着拆，只是平静地把它们放到了一边。 　　「为什么不直接拆开？是什么杀人凶器吗？那么大的盒子，说不定是刀？不对，难道是狙击枪，等等，狙击枪怎么可能用这种普通的快递送过来啊！哦——或许是某种通讯装置？一般人看不懂，以为是普通的电子产品吧？」 　　夜泠的小脑瓜子飞快转动起来，但很快就疼得她放弃了思考。 　　「啊，终于到了，是我买的新床，这张就给夜泠睡吧，应该更舒服点，我自己睡气垫床就行……哦，这个是书包，等下再拆吧，这个，咦？这个……咳咳！」 　　她看见刚才还比较平静的梅酒，忽然变得警惕起来，他快速地环顾四周，将一个最小的快递盒拿起，朝楼上走去。 　　「原来那个才是真正的杀人工具！」夜泠眯起了眼睛，「那个大小确实正合适，或许也有可能是某种微型通讯工具？或者手枪的零件？没错！手枪的零件，一件一件买回来，然后自己组装——这次要暗杀谁？」 　　梅酒快步跑上楼，将这个快递盒塞到了隐蔽的角落里，但又感觉不够安全，干脆打开了最里面的柜子，把它放进去后，又用其他乱七八糟的杂物遮挡住。 　　「我半个月前买的吞卡手电，怎么现在才到……」他用力挠了挠头，「绝对不能让夜泠发现，否则肯定以为我是个变态，虽然正常男人都会有点生理需求……但是这个，咳！」 　　「啊，下来了，已经把东西藏好了吗？还是说已经组装好了？表情好严肃，难道要去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喂，这家伙不会半夜去暗杀市长吧？」 　　坐在角落里的酒井银川，拿出了自己那台比一本书也大不了多少的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敲起了键盘，还时不时看一眼梅酒和夜泠脸上的表情，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写什么。 　　话说他不会去奇怪的网站写那种小说赚钱去了吧？ 　　但人总是要吃饭的，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 　　（三） 　　八点，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那么几个喜欢聊天的客人，就会坐在吧台前面的桌子上，不想被打扰的，就在后头的其他桌前就坐。 　　热情的客人总会问许多话，如果是平时，夜泠还会应上几句，但今天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所以除了问他们需要什么之外，其余时候根本连半个字都不想说。 　　不过，热闹的人群聚在一起，确实容易让人忘却烦恼，因为可以听他们聊天来转移注意力，身体上的不适似乎就会因此缓解许多。 　　本来还只是在角落里管自己写东西的酒井银川，不知何时又和人喝起了酒。 　　这家伙总是那么自来熟，每天的居酒屋里，就属他的嗓门最大。 　　“来，喝，喝他妈.的！” 　　“不要想那么多，把自己灌醉，然后明天再去赚酒钱，争取还能把自己灌醉，别想那么多，就当自己是个傻子，生活还快乐点呢！” 　　“有道理，来，喝！” 　　夜泠捂住了额头，真不知道酒井银川每天到底是在喝个什么劲，酒这种东西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兄弟，好酒量！” 　　“和我小老弟比起来差远咯！”酒井大笑着高举起酒杯，而那所谓的小老弟，八成就是梅酒。 　　不过，有酒井这个气氛组在这也不错，最起码每次都能让居酒屋热闹起来。 　　要是没他在的话，这里恐怕会少几分人气吧。 　　酒井喝到了兴头，撩起衣服，拍着他的啤酒肚唱了起来：“几度提笔又无言，岁月轮转人无钱，前方无路亦高歌，纵有万悲，且，如，前！” 　　他旁边的酒友也站了起来，很有节奏的拍着手：“且——如——前！” 　　酒井银川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路远，独行，未曾停啊！” 　　“好，好！喝！” 　　…… 　　（四） 　　梅酒推开门，将刚做好的炸串给客人送去。 　　如果是平时，那么应该是递给夜泠，让她送一下。 　　不过今天她身子还虚弱着呢，别说端着菜给人送去，哪怕是下来走几步路说不定都要摔倒。 　　玻璃门外，那只经常出现在这附近的黑猫又站在了路灯上面，像是一位王者正在俯瞰着自己的领地。 　　它要不是在路灯旁边，恐怕都很难发现那是一只猫。 　　毕竟在黑暗中，也只有两只如同鬼火般的眼睛在微微发光而已。 　　“哗啦。” 　　那个喜欢带着猫一起吃饭的男人又来了。 　　还是老样子，只点了不多的东西，在吧台最边上的桌前坐下。 　　他依旧喜欢自言自语——或者也可以说是在和猫聊天。 　　“虽然小山村已经不在，但我们可以去找一块新的地方，开辟新的小山村……但是这个国家，还有多少绝对不会有人去的地方呢？” 　　这个男人的黑眼圈又重了一些。 　　夜泠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疲惫。 　　那只橘色的小猫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着他。 　　他是这样的想要逃离这座城市，想要逃离现代生活。 　　但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恐怕比在城市里还麻烦和困难吧？ 　　他真的那么向往那样的自由吗？ 　　夜泠托着腮帮，用晶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脸颊。 　　她想，哪天这位客人不再来这家店里，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到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了吧？ 　　…… 　　（五） 　　时间将近十二点。 　　店里的客人少了些。 　　不过酒井和他的新酒友还在闹腾。 　　他的酒友正在嚎啕大哭着，但却仍不忘往嘴里倒酒：“我啊——是我亲手把老婆送到领导床上的！哈哈哈，为了工作，为了钱，我真不是个东西！” 　　他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又哭又笑。 　　“不，不不……”酒井醉醺醺地摇了摇手指，“你，你不是为了钱。” 　　“我就是为了钱，我就是想要钱，想要赚钱！” 　　“不，说不定，你其实是个……牛头人爱好者——！”大叔搭住了他的肩膀，“所以你不是为了钱，那太低俗了，你啊，你忠实于自己的……爱好！对，爱好！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夜泠听得满头黑线，不知酒井这个家伙到底在胡诌些什么。 　　不过他倒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和不少人都能混到一起去。 　　她有些困了，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桌子的梅酒，后者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来。 　　她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 　　俩人很有默契，谁都没有说话。 　　楼下的喧嚣渐渐远去，夜泠关上二楼的房门，感觉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几声大叫穿过那阻隔声音的屏障，传入她的耳中。 　　她躺在气垫床上，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上一眼。 　　GR聊天软件里，有软软兔给她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张凑得极近的自拍。 　　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正在经受着某种冲击。 　　发来的消息是文字而不是语音，这让夜泠松了口气。 　　如果是语音的话……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好爽好爽，男朋友超厉害的，今天晚上已经做了第三次了！要飞起来啦！」 　　“忠实欲.望的家伙……”夜泠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上手机，看了一眼那刚打开的空调，就缓缓闭上了那深蓝色的双眸。 　　…… 　　（六） 　　她是半夜被吵醒的，楼下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抓住那只猫！” 　　“哈哈哈，它抢了我一条鱼！” 　　“放了辣椒还抢，不怕辣的吗？” 　　“说不定它正喜欢这味道呢！” 　　今天的生意比平常还好些，这个时候了还在吵闹，听起来人并不少的样子。 　　本来想上完厕所就睡觉的夜泠，却在洗了手之后感觉变得有些清醒了。 　　好奇心战胜了困意，让她轻轻推开门走下楼，悄悄朝店里望去。 　　只见一只身手矫健、皮毛油光发亮的黑猫正四处奔逃着，而那些喝醉酒了的家伙们，一个个都在那晃晃悠悠的拦截，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要不是房门都关上了，恐怕它早就逃出去了。 　　“烂摊子啊……反正是梅酒收拾……”夜泠小声咕哝了一句，决定回去继续睡觉，但就在此时，那道迅猛的黑影，忽然朝着她冲来—— 　　…… 　　======== 　　推荐一位作者朋友的书，之前我在新书期也帮我推过，不少读者应该就是从那儿来的，他快上架了，请多多支持一下吧—— 　　《重生后，我与影帝不得不说的故事》，作者：依然hot 第27章 27.夜宵 　　（一） 　　“咿——！” 　　夜泠慌忙地想要躲开，但却只来得及发出声音。 　　然后这只矫健的黑猫就像是飞鼠一样张开了四肢，‘啪’地砸在了她的脸上。 　　小小的身躯却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她就像是被一个实心的枕头砸中了一样，整个身子都向后仰去。 　　速度太快，以至于在场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 　　她的后脑勺和台阶来了个亲密的碰撞，那‘砰’的一声，甚至让人闭上了眼睛。 　　哪怕是个正常人被撞这一下都不好受，更何况是夜泠。 　　她一开始没感觉到疼，只是觉得意识像是要被抛出身体了一般。 　　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紧接着开始下坠，就像是瞬间落入了遍布尖刺的岩浆。 　　疼得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好像在流血——虽然事实上并没有。 　　梅酒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却没急着将她抱起，动作反倒放缓许多，轻轻抚着她的后颈，慢慢地让她挨着墙坐了起来。 　　而那只罪魁祸首也没好到哪里去，摔了个七荤八素，被酒客们七手八脚地捆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提供的红绳子——捆绑的技巧也如此高超，不由让人怀疑其中某个人是否还有副业。 　　“喵呜——”黑猫破口大骂了起来，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不过当喝醉了后胆大包天的家伙把手指伸到它嘴边，它却没咬下去，只是依旧喋喋不休地叫骂着。 　　总之翻译成人类的语言肯定不是什么好词儿。 　　受害者夜泠根本没力气去骂它，头晕加头疼，还带着浑身乏力，要知道中暑都没完全好呢，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崩裂开来似的疼。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就像是被丢进了最寒冷的地方一样。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睁得老大，努力不让泪水从中滑落。 　　摆在墙头架子上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临时新闻：“今日下午七点，巨大陨石坠落太平洋，引起东京湾海啸，曾有目击者称，看到了极为刺眼的剧烈光芒……” 　　霓虹有没有事她不知道，但夜泠觉得自己就快要有事了。 　　酒井银川找来了两个柔软蓬松的枕头，垫在她的后脑勺，让她可以在台阶上舒服地靠上一会儿。 　　“没有流血就好……嗝。”银川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了。 　　——喝得这么醉醺醺还要帮忙，真是难为他了。 　　客人们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再点单，顶多只是再要点酒而已。 　　梅酒拿起一个褐色的小瓶子，将那极细的吸管塞入其中，缓缓地递到她嘴边。 　　夜泠根本不想动弹，甚至觉得吸取里面那苦涩的药液都是一件费劲的事儿。 　　客人们时不时过来看几眼，感觉夜泠好像没什么事之后，就又开始变得闹腾了起来。 　　甚至有人举起酒杯在这小小的居酒屋中跳起了扭屁股的舞蹈。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大老爷们，将屁股贴在一起，然后使劲地摇摆。 　　酒杯一定要高高举起，里面的酒以剩下一半为最佳，跟着身子的摇摆一起晃动。 　　夜泠根本不觉得吵闹，因为她甚至听不太清外界的声音。 　　身子虚弱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怎么了。”梅酒将耳朵凑近了她嘴边。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口渴……” 　　“我去给你倒点温水。” 　　梅酒一直紧锁着眉头，那道吓人的刀疤也显得愈发红。 　　不多时，他就捧着一杯温水走了过来，微微扶住她的脑袋，将水慢慢倒入她的嘴中。 　　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一样，夜泠忍不住加快了吞咽的速度，清澈干净的水，此时喝起来是那样美味，甚至还带着几许微甜。 　　但因为喝得太快，不仅从嘴角溢出些许清澈的液体，还呛到了她的喉咙，让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 　　“慢点喝。” 　　“嗯……”将杯里的水喝完后，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有些没喝够，但刚才积蓄起来的一点力气已经耗尽，人也没那么渴了，便干脆完全靠在了枕头上。 　　“休息会儿。”梅酒起身又倒了杯水放在一旁，然后忙碌着收拾起碗筷来。 　　夜泠眯着眼睛，身子稍微好受了一些，整个人也陷入了半梦半醒般的昏迷状态。 　　其实她倒是有点怀疑，那个日记到底是不是梅酒的，会不会是什么动漫或者小说电影的周边产品？ 　　因为最近几天，完全看不出他有日记里写的那么变……狂热。 　　他总是一副很冷静的模样，说他是一个杀手，夜泠绝对相信，但说他是一个病弱控的死宅，她却反倒有那么点不太信了。 　　「难道真的是假的？」 　　她开始再次怀疑起来。 　　但那本日记已经找不到了，似乎被他偷偷放了起来。 　　不过，如果很在意的话，似乎又能证明那确实是他写的。 　　「说不定是珍藏品？」 　　当一个人产生某种猜测的时候，就会像着某个方向去靠近，夜泠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她觉得那个日记本，实际上可能是个密码本！ 　　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就能解读出实际上要表达的东西。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肯定就是这样接受任务的嘛，隐秘且没有痕迹。 　　太对了！超酷的啊！ 　　…… 　　（二） 　　夜泠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这个身体就是这般矛盾，虽然看起来总那么虚弱，一不小心就会受伤，一点小事就会很疼，或者引发一大堆病症。 　　但神奇的是，恢复能力却和普通人一样，对比起来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以至于让夜泠怀疑这个身体实际上并非那么虚弱…… 　　或许，这就是那个神秘声音所说的——枷锁？ 　　“下次还来哈！”酒井银川抬起手挥了挥，向着今天刚认识以及认识没几天的酒友们用力挥了挥手。 　　他在店里，带动了不少消费，很多原本只喝一点酒的人，都因为他而喝了很多。 　　居酒屋嘛，最赚钱的其实还是酒水。 　　确实，有最便宜的新鲜扎啤，但是别的酒可不便宜。 　　而扎啤这种东西嘛，一般人可喝不醉，也喝不过瘾，那自然就得去喝度数更高的酒了。 　　酒井总说夜泠是陪酒小姑娘，实际上他才是真正陪酒的那个人。 　　这算什么？ 　　陪酒大叔吗？ 　　酒井喝完倒头便睡，不用担心他，过会儿他会自己醒来，帮忙继续看着小店。 　　这几天的配合下来，就连夜泠都已经习惯了。 　　“好点了吗。”忙完了的梅酒坐在她身旁，居酒屋里灯还亮着，深紫色的天空中，云彩像是一团聚在一起的泡沫。 　　“嗯。”夜泠揉了揉脑袋，侧过小脸，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故意轻抿着嘴唇，“好疼。” 　　“……要我帮你吗？” 　　「咳咳咳咳——终于忍不住要下手了吗！啊……让他摸摸也不是不行，不过他到底是抱着宅男的想法，还是普通的只是想帮忙呢？杀手大叔？」 　　“嗯。”夜泠轻轻点了点头，乖巧地将脑袋送了过去，当后者用手抚摸着的时候，一脸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其实摸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舒……唔唔……再用力一点，嗯，对对对……好舒服……」 　　「好柔软的头皮，好顺滑的头发……这是真的吗？这里竟然真的是现实？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啊，呜呜呜，我现在死了都无憾了！」梅酒在心灵的海洋中狂奔，如果有画面的话，那他此时八成没穿衣服。 　　夜泠任由他轻轻摸着自己的脑袋，拿起手机翻看了起来。 　　她在里面折腾了不少东西，装了个模拟器，可以玩不少经典游戏，只是搓玻璃屏实在是手感不太好，所以她还是更喜欢玩那些恋爱养成的。 　　不过，这会儿她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最喜欢的那个游戏，今天还没登录呢！ 　　熟悉的音乐响起，轻轻触碰，就进入到了游戏界面。 　　一大堆登录奖励弹出，就像是白送似的塞进她的仓库里。 　　“你也玩这个。” 　　“……你也……玩？” 　　“嗯。”梅酒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淡定一点比较好，即使同样是玩这个游戏的，也不一定是同好，毕竟这游戏在全球都很火热，只要是玩手机游戏的年轻人，基本都会玩一玩，说明不了什么。 　　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夜泠没说话，但却把自己的ID亮了出来。 　　那个被喂到上限——一百二十级的肌肉兄贵正面露微笑。 　　不用问就知道，这肯定是她最喜欢的角色。 　　而梅酒也拿出手机，很快就加上了她。 　　他的一百二十级角色，是个肤色漆黑的肌肉猛男。 　　玩家一般都亲切地称之为非洲兄贵。 　　然后转手塞到商店当垃圾卖了。 　　“喔——”夜泠很高兴，杀手先生的兴趣好像和她有着相同之处。 　　正当她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自己这三无人设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窜了过来，这次她是真被吓到了。 　　“咿——！！” 　　好在那家伙没有再撞到她身上，而是在她的脚边停下，用那双左右颜色各不相同的眸子紧盯着她。 　　一边金，一边绿。 　　让它看起来很不一般。 　　这就是刚才的罪魁祸首。 　　酒客们七手八脚地绑住它‘玩弄’了一会儿，就放掉了，但却没想到它竟然又自己跑了回来。 　　夜泠气鼓鼓地瞪起眼睛，恨不得把它做成今晚的夜宵。 　　而梅酒却伸出手掌，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后者十分乖巧地任由它抚摸，这让她想到了刚才的自己，小脸不由地红了。 　　——刚才那模样，不就像是被抚摸的小猫嘛！ 　　作为男人，这太丢脸啦！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 第28章 28.搜查 　　（一） 　　夜泠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刚睁开眼，就又因为那猛烈的阳光而被迫闭上。 　　她翻了个身，胡乱地摸了一会儿，却发现手根本触碰不到地面。 　　“唔——”她深吸一口气，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躺在那已经有些熟悉了的气垫床上。 　　这是一张新床，被摆在靠窗的位置，窗帘正抚摸着她的脸颊——和那阳光一起。 　　至于梅酒，他倒是睡得正香——就躺在那张气垫床上。 　　老旧的大头电视机里照例播放着新闻：“据调查，有跨国杀手组织在本国流窜，即日起，包括H市在内共十二座边境城市将展开大规模搜查……” 　　这让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梅酒。 　　根本就不是什么跨国组织，那个杀手和自己就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呢。 　　不对，他一般都是坐椅子上睡觉的吧？ 　　今天怎么忽然睡床了？ 　　难道关店之后又接到任务去杀了个人？ 　　不过新闻没有报道啊——也许是还没被发现？ 　　夜泠忽然有些希望梅酒不是杀手了。 　　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他就是杀手无疑。 　　住在这样混乱的胡同小巷里，或许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滋滋——滋滋滋——”手机的震动从枕头底下传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就是被这玩意儿吵醒的。 　　刚醒来没什么力气的她，甚至都不想坐起来，只是伸出手胡乱地摸索，好半天才把手机掏出来。 　　一打开锁屏，就是铺天盖地的新闻飞来。 　　全是关于昨天那枚陨石，以及其所引发的海啸。 　　里面的消息越传越夸张，有自媒体发表新闻说曾有目击者看到了人形的光影，再后面，甚至有人说见到了光之巨人。 　　「搁这拍特摄片呢？我还说是哥斯拉呢。」夜泠撇了撇嘴，划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新闻。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天灾，一年里发生个几次大灾难也不算什么怪事，没什么好去在意的。 　　至于其他——就是软软兔给她发来的一大堆消息了。 　　图片中夹杂着文字。 　　「醒了嘛？昨天好过瘾呀！就是今天屁股有点疼……最近好像太频繁了点？ 　　「你真的不打算试试嘛？超爽的！ 　　「嗳嗳，现在可是能名正言顺的试试了啊！ 　　「呜呜，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锁住了……」 　　紧接着就是图片、图片，还是图片。 　　这家伙什么时候打了脐环…… 　　夜泠翻了个白眼，有些受不了这个完全被欲.望操控的家伙。 　　而且还是不加掩饰的那种。 　　不过，在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最后，竟然还附带了个正经点的消息： 　　「我听说你家妹妹昨天晚上提前出生啦！我等下去看看！」 　　看消息时间，应该就是刚发的：「喂，你打扮得正经点过去啊。」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软软兔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她发了个穿网袜的视频，然后又配上了文字：「这个怎么样？」 　　「正经点！！！！」 　　夜泠感觉只有在网络中才能完美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要是现实里自己吼那么大声，恐怕今天都别想再说一句话了。 　　「开玩笑的啦。」 　　软软兔发来一张穿短袖上衣和牛仔裤的自拍图，看背景，应该是在酒店的大落地镜前。 　　在夜泠的父母认知中，软软兔并非一个男生，而是个长相偏中性的帅气女生。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把她当做了夜泠的青梅竹马来看待。 　　要不然也不会和她家关系那么紧密，有什么消息都能迅速知道了。 　　一切都起源于那个，软软兔穿了女装，非要夜泠陪她逛街，然后被母亲撞见了的下午…… 　　「记得拍照。」她又飞快发了个消息。 　　「知道啦，我顺便去买点水果。」 　　「随便买点就行。」 　　夜泠的这条消息她没回复，应该是已经出门了。 　　…… 　　（二） 　　玩了一会儿希尔薇之后，她才终于起床洗漱。 　　梅酒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趴着睡，脸和枕头亲密接触着，脸上那道刀疤也不再那般可怖，甚至还发出了十分有节奏感的呼噜声。 　　电脑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game over」的界面上，让他看起来仿佛只是个游戏玩困就睡着了的死宅。 　　夜泠看了一眼游戏，好吧她还是别看了，反正里面的人物都没穿衣服。 　　他昨天应该也是太困了吧？ 　　连电脑都忘记关。 　　就不怕他的杀手威严在夜泠这里折损吗？ 　　也有可能，其实真正的杀手根本没什么‘威严’。 　　杀手也是人，有自己的爱好很正常吧？ 　　死宅和杀手也根本不冲突吧！ 　　相比‘死宅’这个身份，夜泠觉得还是‘杀手’听起来更可靠一点。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怪。 　　实际上来说，应该是死宅对自己没什么威胁才对吧？ 　　…… 　　（三） 　　清晨的洗漱结束，夜泠把昨天的衣服一股脑丢进了洗衣机里，让它自个儿洗去了。 　　反正只是些超市买的便宜货，随便洗洗拉倒……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紧接着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响。 　　“诶——嘿哈哈，警官好！不要这么暴力嘛，轻轻推门，轻轻推门，唉，很贵的啊，梅酒那小子可没什么钱修门。” 　　警察——！？ 　　夜泠顿时寒毛直竖，瞬间精神了起来。 　　她第一时间想的是从二楼跳下去会不会摔死，如果不会的话，就这样逃跑。 　　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主意对自己而言完全不靠谱。 　　梅酒跳下去还差不多，她来？那八成是得摔个骨折了。 　　所以，还是下楼看看情况，要是发生什么事了，就立马撇清关系，说自己是酒井银川的养女！ 　　没错没错，这位大叔虽然日子过得不咋样，但起码底子是清白的——前提是他没写过什么不该写的书。 　　但怎么说都比一个真正杀人的杀手要清白吧？ 　　她缓缓朝楼下走去，犹豫着回过头，最终还是没忍住，跑回到了梅酒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梅酒，警察……来了。” 　　“嗯……？” 　　“警察来了。” 　　“嗯……”梅酒似乎无动于衷。 　　不愧是杀手，果然有一颗大心脏。 　　夜泠觉得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要是想逃跑的话，就趁现在，自己下楼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还能帮他拖延下时间。 　　——这么看来的话，她简直就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了啊？ 　　…… 　　（四） 　　“酒井银川，是吧？”下楼的时候，就看见酒井点头哈腰地站在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身旁，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啊，对，对对，是的。”酒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警官，我可是良民啊，应该没犯什么事吧？怎么查那么久呢？” 　　“你○生了，还没交罚款。” 　　“啊？不是，警光——！”酒井一激动，甚至有点嘴瓢，“我连女朋友都没的啊，我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啊，天地良心，我纯纯的处男啊！” 　　“哦？这么大年纪竟然还没结婚生子！咱们的生育率就是你们这帮人拉低的！” 　　这下酒井没法反驳了，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也得坐牢啊？” 　　“可以不坐牢，但是得罚钱。”他的语气忽然又缓和了下来。 　　忽然，旁边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指着夜泠：“这个是谁？有没有身份证，有没有居住证明？我怀疑你违法猥亵未成年人！” 　　“不是、不是！这个、这个是店里，店里的员工！”酒井慌了神，“啊，我保证，我每次都是用手解决的，绝对不会找女人，更别说未成年了啊！” 　　“你怎么活得那么窝囊。” 　　“但我纯洁啊。” 　　这句话让那几个神情严肃的男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为首的那个板起了脸：“她有身份证明吗！” 　　“呃……这个……”酒井银川求救似的看向了夜泠。 　　夜泠当然是没有的。 　　她忽然有点后悔下来了。 　　“没、没有……” 　　“过来！没有身份证明的，先和我去一趟局里！” 　　“诶？”其实如果被救走，她可能就可以回国了，但她此时也没法证明自己是青国人，更关键的是……这些人真的可信吗？ 　　她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那个警察的警徽是歪的，制服上有破洞和勾丝，他们的站姿，看起来也像是地痞流氓。 　　“怎么了？”梅酒的声音从夜泠身后传来，他脸上那道刀疤是如此的狰狞而醒目。 　　“不许动！”其中一个男人竟然掏出了枪，“是你——我们已经逃出组织了，你竟然，早就算计好了，在这里等我们吗！？” 　　“该死……”身后的那几个男人也纷纷掏出了武器——都是消音手枪，哪怕是在最自由的国家，这种武器也绝对不是平民能买到的。 　　“我们是被迫参与的，你这家伙非要死死相逼吗？” 　　“他是来杀人灭口的，蠢货！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 　　“但我们那时候要是不同意，早活不到现在了……” 　　“杀了他，然后快走！” 　　梅酒一脸呆滞。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犯了什么法吗？ 　　这几个看起来像是警察的人竟然想直接将他击毙。 　　「喂喂，不就是玩了几个P社游戏——不至于到现实里来击毙我吧！现在下跪还来得及吗！？」梅酒在心中呐喊。 　　「一个组织的？发生什么事了？倒戈了？不对，他们好像是临时工，被迫的？梅酒干了什么？」夜泠倒是觉得自己已经大致明白了，只是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两方人互相对峙着，对方的喘息愈发粗重，而梅酒的心跳也愈发沉重。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梅酒缓缓摸了摸口袋，对方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扣在扳机上了。 　　“咻咻咻咻——”然后就是一阵枪响。 　　即使装了消音器，声音也不轻。 　　有一枚更是擦着梅酒的脑袋而过，但他却连眼睛都没眨。 　　对面的家伙颤抖得更厉害了，脸上的汗水不住地往下流淌。 　　而梅酒的手也定住不动了，一根粗长的粉色物体露出一半…… 　　他其实是想……举手投降来着。 　　…… 第29章 29.吞卡手电 　　（一） 　　梅酒的思绪飘远了。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趁着夜泠睡觉时偷偷玩了会儿电脑。 　　他对天发誓，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玩两把游戏。 　　——毕竟好久没玩了嘛。 　　虽然单机游戏放在电脑里，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产生什么变化，但对于它们，好歹是有些想念的。 　　倒也不一定是想念自己捏的漂亮角色——毕竟夜泠可是实打实的，存在现实中的美人。 　　没道理不去看她而去看游戏角色。 　　事实上，他一开始，只是有些想念游戏里那光怪陆离的世界而已。 　　于是他打开了那个占了两百G的少女卷轴。 　　魔法的大陆，神秘的未知，和现实远远不同。 　　即使在现实中有了忙碌的生活，但作为一个宅男，他偶尔也还是会想要逃到另一个世界去。 　　仿佛生活的重担在此时就消失不见了。 　　他操控着自己的角色仰天望去，那是虚拟世界里的星空。 　　那般璀璨，那般明亮，那般绚烂。 　　和现实中，顶多能看到月亮的天空完全不同。 　　然后……呃，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落在了自己角色的屁股上。 　　他也不知道为啥当时要把这个角色捏得那么……那么性感。 　　虽然他更喜欢少女一点的，但这前凸后翘的身材，又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实验室。 　　然后在慌忙中关掉了游戏。 　　望着桌面上那平静的街道，他陷入了沉思。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鼠标已经点在了另一个游戏上。 　　这玩意儿可就真是完完全全只为满足个人欲望而存在的了。 　　梅酒必须得承认，此时此刻，他的心态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他又想起自己最近忙碌，前段时间又心情沉重，所以已经快两个月没忙活儿事儿了。 　　玩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但既然做都要做了，不如把之前买的吞卡手电拿出来，也算是不浪费…… 　　总之，就是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把这粉色的玩意儿带到了盥洗室里。 　　之后的事就不必详说了，总之是觉得它还没用手来得带劲。 　　洗干净后就顺手塞进了裤子那宽大的口袋里。 　　天色不早，出来后就把夜泠抱到了另一张新买的钢丝床上，自己则解了衣裤，往气垫床上一躺。 　　这一睡，醒来后就已是天亮，事实上也不是醒来，而是被夜泠叫醒的。 　　他穿了衣裤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这事儿，手揣在口袋里，免得被人察觉。 　　但大概是攥得太紧了，所以刚才想举手投降的时候，竟然把它一块儿给拿了出来…… 　　如果是原本的黑色，那么确实可以伪装成杯子或者手电什么的，但这玩意儿是粉色的，关键是上头那什么美少女倒模的广告纸都还没撕呢！ 　　…… 　　（二） 　　粉色的，又粗又长的大尺寸物体。 　　那是什么？ 　　秘密武器？ 　　隐藏成其他物体的手枪？ 　　杀手的口袋里怎么可能会带毫无意义的东西？ 　　那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手都开始颤抖。 　　手枪的子弹显然并不多，而他们并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究竟能不能干掉对方。 　　至于夜泠……她已经吓傻了。 　　从小生活在青国这个和平社会的她，哪见过这种阵仗，别说枪了，在她那里，就算拿个西瓜刀砍人，都可以算是重大事件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真枪呢！ 　　大脑一片空白，想着的就是怎么逃跑。 　　但身子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根本无法动弹。 　　酒井银川先生倒是还能动，但他就是哆嗦着抱头蹲在墙角，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之类的‘咒语’。 　　梅酒感觉自己的手卡在一半很难受，终于忍不住往上拽了拽。 　　“唰啦——” 　　就在手里的吞卡手电被整个拿出来的瞬间，对面那五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却在同一瞬间被射穿了心脏。 　　殷红的血迸溅，像是一团又一团肮脏的花。 　　夜泠目瞪口呆。 　　…… 　　（三） 　　一动不动，五人瞬间暴毙。 　　什么情况，他开枪了？ 　　没看见啊！ 　　拔枪术？ 　　那是左轮？ 　　伪装成奇怪物品的左轮？ 　　但是手里的物体也没有冒烟啊。 　　难道这只是障眼法。 　　实际上开枪的是其他地方？ 　　夜泠的大脑一片纷杂。 　　难道……魔法？ 　　对，她都能死而复生，凭什么就不能有魔法或者异能啊？ 　　一定是魔法吧！ 　　刚才那招是什么？ 　　实际上其实是瞬间捏爆了别人心脏？ 　　啊——这家伙难道是山中老人的最新一代传人？ 　　不过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打断了夜泠的胡思乱想。 　　因为一群身穿特警制服的人飞快冲了进来，他们中的几个蹲下去检查那些假警察，剩余的则将已经吓傻了的三人围住。 　　是的，三人。 　　梅酒的目光甚至比夜泠还要呆滞。 　　虽然在旁人看来，那是镇静。 　　“不用害怕，这五人是伪装成警察的在逃杀人犯。”为首的特警站得笔直，说话也很干练，“坐下休息缓和下情绪，还要麻烦三位做一下笔录。” 　　和传闻中的不同。 　　Y国的警察似乎也还算平易近人。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属于特警，和普通的警察不一样，经过更专业的训练，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还没有被这社会所腐蚀。 　　“妈的……吓死我了。”酒井银川第一个抹了把汗，他是最先恢复过来的人，“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我们的小姑娘坐一下吧？她中暑还没好呢，身子又弱。” 　　夜泠反倒更加紧张了，因为她觉得其他人把注意力全放她身上来了。 　　“需要保持现场吗。”梅酒十分冷静地问道——虽然他心中已经慌成了一锅粥。 　　“等我们取完证就会撤走。” 　　“好……” 　　梅酒估算着时间，想着能不能最快速度让血腥味散去，好迎接晚上的客人们。 　　生意才刚做起来，最好还是别随便关门，否则会一下子流失不少顾客。 　　最难受的事情不是在地狱，而是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 　　（四） 　　笔录是分开做的，夜泠在二楼，而梅酒和酒井银川则都在一楼。 　　酒井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甚至还夸张的说自己在当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一直没时间报警。 　　至于梅酒，当然是实话实说。 　　不过有个特警很好奇他手里一直捏的是什么，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心中万分尴尬，表面上却面色不改，打开了那玩意儿。 　　几个特警互相望了一眼，心照不宣。 　　“好了，收起来吧，不过你当时真是够镇静的，要不是你拖延住了时间，我们没法锁定住五个人，并且同时击毙。” 　　“嗯，我只是吓傻了而已。”梅酒实话实说。 　　但别人看他的表情，却一点都不信。 　　不过，特警们并未深究。 　　生活在这胡同小巷深处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本事，真要那样，恐怕早被人欺负死了吧。 　　毕竟这种地方，也就是特警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来，普通的警察，根本不会往这里面走。 　　——他们顶多在贫民窟的入口处吃碗面条，装模作样地问点事情，就会离开。 　　对于灰色地带的管理，大家都有着相同的默契。 　　…… 　　（五） 　　为夜泠做笔录的是个女特警，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柔弱，所以这位女特警说话也格外温柔。 　　倒是让夜泠对Y国添了几分好印象。 　　不过这也很正常，一个地方，总有好人坏人，善人恶人，她还是愿意相信，好人才是那真正的大多数——哪怕是在青国新闻里，这个社会环境相对比较混乱的Y国。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还在上学吗？义务教育完成了吗？有没有身份证明？” 　　一连串的问题，让她有些懵逼。 　　而且她想到了一个严重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确实没有身份证明。 　　等等—— 　　学生证可以吗？ 　　她有些紧张地指了指书包：“我的……学生证，可以吗。” 　　“可以的，请拿给我看看，不用紧张，你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害怕吧？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夜泠其实已经缓过来了，不过为了更多的优待，她还是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有些微微颤抖地从书包里拿出了学生证。 　　她觉得自己此时的演技应该已经可以拿奥斯卡最佳女……最佳男主角了！ 　　“夜泠，九月份读高一是吗？” 　　“嗯……” 　　“以前在哪里识字的？” 　　“姆……自家人教的。” 　　“自家人？” 　　“嗯，他们、他们……失踪了。”夜泠最终还是没说出自己父母双亡之类的话，毕竟父母真的还在，说出来的话可就有点诅咒家人的意思了啊，所以就扯了个稍微委婉点的谎言。 　　这在Y国其实很常见。 　　女特警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当时的情况可以描述一下吗？” 　　“我是……先走下去，然后就看见……大叔在和他们对峙。” 　　“好的，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忘了，就、就突然，掏枪……”夜泠紧咬着嘴唇，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其实是真不记得了。 　　女孩子的优势就在此时显现。 　　可以装作自己被吓傻了嘛！ 　　“没事的，没事的，已经过去了。”她温柔地抚摸着夜泠的脑袋，还给她塞了一颗薄荷糖，“吃点糖吧，我再问一些其他的小问题，不要害怕。” 　　“嗯……” 　　她眨巴着大眼睛，努力装出一副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 　　在装可怜这方面——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好用了。 　　…… 　　======== 　　帮推下书，《重生后的我被迫成为绿茶》，作者：东山花灯路。 　　原谅为了生计而奋斗的可怜作者们，没法用上更好的书名吧.jpg。 第30章 30.忠实自己欲望的家伙 　　（一） 　　今晚的居酒屋照常营业。 　　除了他们三人，无人知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身子仍旧不太舒服的夜泠，今天也没在吧台帮忙，而是提前上来躺下了。 　　时间倒是还早——对于居酒屋而言。 　　也不用担心梅酒一个人会忙得不可开支，在关键时候，酒井银川还是很靠谱的。 　　虽然他总是一副老爹带儿子般的语气。 　　但梅酒看起来并不太介意——夜泠自然就更没什么想法了。 　　躺在床上直接睡觉？ 　　那大概得是没手机的时候才行。 　　否则的话——多少得玩上一会儿。 　　仿佛已经变成了某种习惯。 　　就像正式睡下之前得去上个厕所一样。 　　手机荧幕照亮了夜泠的小脸，窗外远处的高楼大厦闪烁着各色的霓虹灯。 　　城市有城市的繁华，这里也有这里的热闹。 　　夜泠逐渐熟悉了这里夜晚的噪音，事实上，这样的热闹才反而让人安心呢。 　　「所以后面就没有然后了？」手上的手机微微震动，收到了软软兔发来的消息。 　　「是啊，你还想要什么然后啊？」 　　「尸体呢？」 　　「装袋运走了。」 　　「噫——真可怕，竟然真的有枪战，你没吓尿裤子吗？」 　　「喂喂，你把我当什么了啊？」夜泠不满地发去一个鼓起腮帮的表情包。 　　「诶嘿，你怎么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切，网上聊天而已，发个表情包就女孩子了啊？」夜泠不甘示弱，发去了好几个哲学表情，「那我现在是不是变成肌肉猛男了？」 　　「噗，就你还肌肉猛男，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啦！」 　　「对了，我妹妹的照片呢？」 　　「哦哦，我给你发。」 　　随着一阵连续的跳动，软软兔发来了一大堆照片，其中夹杂着不少毫不相关的。 　　比如坐车时的风景、医院的走廊、从病房往外看的城市街道…… 　　但夜泠看得却很认真。 　　这些自己熟悉的地方，却在难以触及的远方。 　　家乡…… 　　这个名字似乎也渐渐让人感到陌生。 　　终于，她翻到了自己妹妹的照片。 　　那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说实话…… 　　长得像猴子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但那却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哦，现在可能没有了。 　　她有些放松地舒了口气。 　　起码自己离开后，父母还能有个孩子。 　　虽然等再把她养大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老了。 　　夜泠慢慢地往后翻，然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嗯……穿着某种……镂空的，还带蕾丝花边的奇怪衣服。 　　而且还……锁住了。 　　表情也是满脸潮红。 　　忽然，这张图片就不见了。 　　系统显示已被对方撤回。 　　「咳咳，你什么都没看到！」 　　「玩得真大……」 　　「诶嘿，你要不要试试？超刺激的哦？」 　　「我的心脏受不了。」 　　「会玩晕过去？嗯……感觉也是个挺不错的素材……」 　　「你转行当老鸨了是吧？」 　　「我有那么老嘛！」 　　「风韵犹存？」 　　「可恶，下次见面，一定要把你五花大绑！」 　　「你来得了再说吧。」夜泠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怎么，你不回来了啊？」 　　「……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你不会因为太想家而哭了吧？快视频让我康康你现在可爱的样子！」 　　夜泠还没来得及把‘我拒绝’三个字打出去，视频通话的要求就已经弹了出来。 　　这家伙，总是这么雷厉风行…… 　　…… 　　（二） 　　“干嘛啦。”夜泠接起电话，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屏幕里的好友。 　　主要是，自己现在顶了张可爱少女的脸，面对着熟人，实在是有些不好施展。 　　偏偏这家伙还那么没节操。 　　“哟嚯~你那里好黑呀。” 　　“干嘛啊，我躺在床上呢，你就借着窗外的微光凑合着欣赏吧。” 　　“不行不行，快开灯！” 　　“好麻烦——”夜泠拖长了声音，勉强坐起身，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然后靠在桌旁看着屏幕里的软软兔。 　　她穿着比较日常的居家服，打扮得像个宅女，脚边放着一大包薯片，时不时拿起一片塞进嘴里。 　　“你在干嘛？” 　　“看番啦。” 　　“真受不了你，每次都在床上吃东西。” 　　“我这房间总共差不多就一张床那么大好不啦。”软软兔翻了个白眼，虽然声线比较正太，但大概是语气的缘故，所以听起来还是很像女孩子。 　　她现在已经一个人搬出去住了，和夜泠读的虽然不是同一个大学，但也就在隔壁，所以他偶尔会去她那里玩。 　　——当然，那是一年前，身体状况还算凑合的时候。 　　“你到底有没有习惯自己的身——”夜泠飞快摁下了静音，然后抓起桌上的耳机插上戴好。 　　是的，这款老式手机，仍旧保留着十分先进的三点五毫米耳机孔…… 　　“干嘛呀刚才？” 　　“你口无遮拦的，我肯定得戴个耳机和你说话啊。” 　　“噫，哦——也是，不过一般人都会以为我在开玩笑的吧？” 　　“……” 　　“我说，你有没有习惯你自己的身体啊，怎么感觉还是没什么表情呢？” 　　“咳，平时习惯了。”夜泠揉了揉脸颊，露出个微笑，“这样行了吧？” 　　“好勉强的微笑。”软软兔眨了眨眼睛，“我说，能不能做点可爱的表情？” 　　“你要怎么样才可爱啊？” 　　“比如张开小嘴，然后把舌头伸出来，眼睛往上翻……” 　　“——楚志文！你滚啊！” 　　“喂喂喂喂——”软软兔浑身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恶心的词语一样，“不准叫我男名，可恶，你故意的是吧！” 　　“你先的啊。” 　　“啧。” 　　“现在你的女名叫什么？” 　　“干嘛，你好像我好多个女名似的。” 　　“你之前不就换来换去的吗，和换网名似的，一会儿要我叫这个，一会儿要我叫那个，我可记不清。” 　　“咳嗯！！现在叫楚可可，以后都叫这个了啦！” 　　“别卖萌好不好，还有，这个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一直叫下去的，好随便。” 　　“反正就是这个！” 　　“好吧，楚可可。”夜泠翻了个白眼——比表情包里的那个翻得更生动。 　　“诶，那我现在叫你什么好呢？” 　　“夜泠。” 　　“那不是你的昵称吗？” 　　“我在这里就叫夜泠啊。”夜泠侧过头喝了口水，刚才略显干燥的嘴唇，这会儿立马就变得润泽了起来。 　　“哇，喝水的样子也好可爱，再喝一口？” 　　“你有病啊。” 　　“喝一口嘛！”楚可可给自己加了个星星眼的特效。 　　这视频通话算是被她给玩明白了。 　　“啊……”夜泠无奈地再喝了一口，不过这次喝得太快，有些许从嘴角漏了出来，一直流淌到精致的锁骨上，又往里滑去…… 　　楚可可这个男女通吃的家伙已经看得快流口水了。 　　“你干嘛啊。” 　　“真的太可爱了，虽然你说话还是和平时差不多——大概是差不多？但就是比以前可爱一百倍啊！” 　　“……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是吧？” 　　“呜呜，羡慕死了——”楚可可捂住了脸颊，一副装作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没等夜泠调侃她，她就又变回了刚才的表情，“都是自己人，下次洗澡的时候让我康康呗？” 　　“一边玩去。”夜泠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好嘛好嘛，小气鬼，让你看看我的——” 　　“停——！等下我俩都得被封号了！” 　　“什么啦，你想到什么了？噫，小夜泠，长得那么清纯，思想却那么不纯洁哦？” 　　“……” 　　“我给你看一下，组装好了哦，游戏机。” 　　“啊——？” 　　“你忘了？你还没住院之前，放在我这组装的，我们自己捣鼓了一大堆材料，还定制了一些3D打印机打印的外壳，结果你住院的时候才装了一半。” 　　“竟然没被你乱丢吗？” 　　“我差点就忘啦，之前整理东西时发现的。”楚可可将自己DIY出来的游戏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喏，就是这样啦，怎么样，还挺不错的吧？” 　　“嗯，和想象中的差不多漂亮——你的手艺也还可以嘛？” 　　“切，开玩笑，我的技术比你厉害好吧！” 　　夜泠丢给她一个‘你吹牛’的眼神。 　　“不过，续航不太行，为了保证运行流畅，我们的这块屏幕分辨率差了点，但不是最关键的，我感觉最麻烦的还是——好重，而且用了这么大的电池，续航却还是不行，啧。” 　　“凭借我们的DIY技术肯定没那么容易，最多只能是在外壳散热上想办法了……” 　　“你说，要不干脆去掉电池，反正感觉大部分时间都是要插线玩的，然后把插线口放在不容易影响的地方，然后直接插着电源玩好了。” 　　“也不是不可以？” 　　夜泠正思考着呢，楚可可却已经跳到了另一件事上：“啊，对了，让你看一下，我刚买的，三十厘米巨龙！是不是超级漂亮！” 　　“……能拿得离镜头远点吗，我可没有凑这玩意儿那么近的癖好。”夜泠十分嫌弃地拿远了手机，“正常点，你正常点啊。” 　　“我这就是最正常的状态嘛。” 　　夜泠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自己想睡觉的借口，挂断了电话。 　　但这家伙却还不放弃似的发来不少图片和文字消息。 　　非要让她一起欣赏这种东西的‘美’。 　　哪门子的美啊，这纯粹是在忠实自己的欲.望好不？ 　　她关了台灯，躺回床上，将手机放在了胸口，望着外面那深紫色的天空，耳边传来的嘈杂，让她感到格外安心。 　　“嗯……还是睡吧。” 　　…… 第31章 31.大叔的手机中病毒了 　　（一） 　　下午两点半。 　　居酒屋并未营业，但卷闸门却是已经拉开了的。 　　玻璃门外，是一片炙热的世界。 　　即使开着空调，但如果身在阳光里，也会感觉像是被丢在了平底锅里一样——一面烫得快焦了，另一面还凉着。 　　夜泠坐在没有太阳照到的餐桌上，托起腮帮望向外面的世界。 　　夏日的天空总是不会让人失望，那样澄澈的湛蓝，那样柔软的白云，假如这世界上真有凝固气体的瓦斯，还真想去造一个云之王国。 　　——不过那上面，实际上紫外线强烈得要命吧？ 　　梅酒还在睡觉，开居酒屋就是这样，毕竟早上八点才正式关门，这个时间对于他而言，算是深夜。 　　酒井银川先生倒是已经醒了，正毫无形象地捏着根大葱啃着，手边放的却不是酒，而是牛奶。 　　看他那拉碴的胡须，就知道这家伙已经好几天没刮了。 　　每天他醒来之后，都会到店里蹭空调，夜泠玩游戏喜欢开外放，所以也会从楼上下来，不去打扰需要休息的梅酒。 　　其实大叔做的小屋最近根本没法住人，这么热的天，那玩意儿里面实在太热了。 　　虽说不是不能装个空调，毕竟已经把电线从店里连过去了，但问题是—— 　　就大叔目前的经济状况，恐怕连二手空调都买不起。 　　虽然梅酒和他说在这里的伙食费、水电费都不用付，毕竟他早上还会帮忙进货，晚上还会帮忙看店，但酒井大概知道梅酒也才刚刚开始赚钱，所以依然坚持要付钱——起码吃饭的钱他是一定要给的。 　　“我说——小夜泠，你九月份就要去那什么女子高中了吧？” 　　“女子，职业学校。”夜泠纠正了他的错误。 　　“哦，嗯，职业学校，哎呀，就得去上学了啊，啧啧，还剩一个月可以玩咯？哈哈，你喜欢上学吗？” 　　“还好。”在青国那种极度内卷的教育体系中，八成人对学习是称不上喜欢的，但大部分人也感觉不到讨厌——因为已经麻木了。 　　“哈哈，我最讨厌上初中的时候了，那时候还有点希望上高中吧，不过我学习成绩一直不咋地，最后上了个职高，我的高中倒是挺快乐的。” 　　“嗯。”夜泠在模拟器上点了个快速保存，抬起头看向大叔，“不过大叔语文很好？” 　　“好？呃……偶尔考个高分吧，大多数时候就是个凑合的成绩，作文嘛，也经常不及格，哈哈，就像我写小说，大概也总是不及格吧，嗯……先前的日子也就是勉强凑合……”酒井银川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聊上太多，而是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哎，小夜泠，你懂不懂手机啊？感觉你应该比我会点吧？” 　　“怎么了。” 　　“我这手机好像中病毒了，老是跳广告，我点个什么都要弹个广告出来，最过分的是这个摇一摇下载，我关都关不掉啊！” 　　夜泠可以百分百肯定，是这家伙下载的垃圾软件太多。 　　“删掉点软件。” 　　“唉，一塌糊涂，我弄不来啊，你帮我弄一下呗？” 　　酒井说着，就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 　　虽说他平时看起来都还挺前沿的，有很多网络梗都懂，但毕竟是个大叔了，这手机也充满了一股大叔的味道。 　　别误会，不是真正的味道，而是那种感觉，或者说——气质。 　　手机倒是全副武装，贴膜和手机壳都有，甚至用的还是带翻盖的那种，别误会，毫无商务风——背面和正面印的全是明日香的图案。 　　这家伙竟然喜欢傲娇吗…… 　　屏幕脏兮兮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无数次吃饭看手机后留下来的残渣。 　　以至于夜泠用纸巾蘸水擦了好几遍，才鼓起勇气去触碰。 　　桌面上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图标，证明着这个手机的情况有多糟糕。 　　明明是256G容量的手机，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夜泠还没来得及操作几下，就已经弹出了好几个广告。 　　那个摇一摇下载的，就连她都中招了。 　　“是吧，全是广告，好家伙，和我以前用电脑的时候一样，一大堆病毒。”酒井银川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唉，以前好歹还有杀毒软件，这个手机上的，我下了都没用。” 　　“因为它们就是病毒本身。”夜泠有些无言，“嗯……我可以重新刷一下系统吗。” 　　在大叔面前，她倒是没有刻意去装三无，顶多只是面无表情而已。 　　“可以啊，不过有些通讯录什么的我得导出来。” 　　“就这个吗。” 　　“嗯，对对，哦，还有点照片，我看看……呃，算了，不是很重要，留着或者删了都行。” 　　“你的电脑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没问题！” 　　酒井立马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了夜泠面前。 　　和一塌糊涂的手机不同，电脑倒是弄得还蛮干净，甚至键盘上的油污也不多。 　　桌面上也是一大堆图标，但大概是巨硬的防火墙还算给力，所以并没有什么广告弹出来。 　　夜泠并不打算下载刷机精灵之类的玩意儿，现在这年代，只要知道手机型号，重装系统并不难，直接去官网就能下载。 　　于是，她在酒井的注视下，再次点开了设置。 　　「射不出来？尿频早泄？就吃龙康胶囊！」 　　夜泠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咳咳！这乱七八糟的广告可真多啊。”他抬起头，假装四处张望了一下。 　　点开手机设备详细页面的时候，又弹出一个：「不要再冲了！性感学生妹在线……」 　　“嗯……大豆六代。”夜泠轻轻点了点头，在电脑里搜索起了它的官网，然后下载了一个该型号手机能用到的稳定版系统。 　　而这边虽然没对手机有任何操作，但上面却还是接连不断地往外弹窗：「重金求子！！」 　　这个更是直接占满了整个屏幕。 　　甚至连关掉的按钮夜泠都没找到。 　　好半天才发现，这家伙把‘×’放在了屏幕最角落里，而且小的要命，即使点到了也会误触。 　　要不是这手机大叔还要用，夜泠甚至想劝他留着当个纪念了。 　　这么能养蛊的手机，她还是第一次见…… 　　至于大叔本人，他难得感到了几分尴尬，走到门口抽烟去了。 　　趁着下载的时间，夜泠翻了翻，确定导致手机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几个打擦边球的黄色软件。 　　「要看的话直接去P站或者银特不就好了……」她在心中嘟哝着，决定给大叔弄个银特，而且在这里，甚至不需要那种特殊的飞行软件，就能直接和国际网络连上。 　　即使是那么努力追赶着潮流的大叔，也有点被时代丢下了的感觉啊。 　　但很快，夜泠就觉得自己想错了，因为她分明翻到了银特。 　　不过……那玩意儿好像是其他人魔改的APP，虽然也能看，但里面却内置了大量的广告…… 　　「求求你用点正版的东西好不好啊！大叔！」 　　…… 　　（二） 　　“有人吗？快递！”骑着画有「逆风」标志三轮车的快递小哥从车上窜了下来，抱起一个看起来挺大的箱子。 　　他有着一对剑眉，可惜是双眯眯眼，否则看起来也算是个帅哥。 　　“收件人——酒井银川。”他推开门，贪婪地吸了一口屋子里的凉气，“酒井银川在不？” 　　“这儿呢。”站在门口抽烟的酒井丢下烟头，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多谢。” 　　“麻烦签个字。” 　　“好。” 　　大叔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他的名字，他敢保证，哪怕自己下次再看到这行字，也绝对认不出来是自己的名字。 　　“哦，对了，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算是帮忙的吧。” 　　“你们这几点开门啊？” 　　“晚上八点，准时开门。” 　　“好嘞。” 　　“来喝酒啊！”酒井银川大喊着看向骑上了车的快递小哥。 　　“送得完的话！”他丢下这句话，又匆匆忙忙地骑车离开了。 　　酒井摸了摸下巴：“实在不行干脆我也送快递去得了，不知道他们还缺不缺人……” 　　…… 　　（三） 　　夜泠正在给他安装着新系统，并且保留了那些必要的数据。 　　而梅酒则直接用钥匙划开了胶带，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 　　先是一台比较古老的电视机，然后就是一台游戏机。 　　“嘿，小夜泠，想不想玩游戏机？” 　　“世嘉？”夜泠对这方面还挺了解。 　　“哦？”他有些惊喜地一挑眉毛，“你知道？这个年代知道这玩意儿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啊，这是世嘉DC游戏机，这可是好东西，王朝崩塌的见证者，唉。” 　　大叔顿时陷入了那遥远的回忆中，连叹了好几口气。 　　“莎木。” 　　“哈哈，这你都知道？等我玩过了给你玩哈！” 　　夜泠没有拒绝，因为她对这些电子产品中的‘古董’，其实很感兴趣。 　　虽然它们的年代都并不久远，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保存的情况会越来越差。 　　但它们却浓缩了短短几十年里，科技的惊人飞跃。 　　在夜泠看来，它们比那些所谓的古董，更有意义，更有价值，也更能代表现代文明。 　　“还是游戏机好啊，最起码不会中病毒，呃，我得调试一下，嘶，这根线应该在这里，这根……哎呀，好久没用连线的手柄了，真是好怀念啊，要不要一起玩点双人游戏？” 　　夜泠摇了摇头，瞅了一眼还在安装新系统的手机。 　　——她待会儿还要帮大叔调试系统呢，把权限全部关掉，使用时都必须询问，然后下一些必要的软件，免得再来一次广告养蛊事件。 　　…… 　　======== 　　推书：《穿书的我绝不向渣男主屈服》，作者：悲殇的秋千。 　　据说是变嫁纯爱1V1哦，但是进展比较慢热，目前看的人还挺多的，帮忙推一下.jpg 第32章 32.在居酒屋里打游戏 　　（一） 　　最近的居酒屋总是很热闹。 　　酒井银川这个大叔，总是热闹的中心。 　　而夜泠嘛—— 　　她感觉自己更像个吉祥物。 　　主要的工作就是负责把别人点的菜记录下来交给梅酒，以及把做好的食物递上去。 　　来居酒屋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这并非她的能力，而是顾客自发前来的。 　　事实上她已经有段时间没用过能力了。 　　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貌似是个万能许愿机这件事了。 　　“咦？”杨桃推开玻璃门进来，有些发愣，“这么多人啊？梅酒——！” 　　夜泠面无表情地朝她挥了挥手。 　　“梅酒呢？” 　　“后面。” 　　“生意这么好了啊？”杨桃一副有些后悔的模样。 　　“嗯。” 　　“还有时间给我做顿晚餐吗？” 　　“有。” 　　“那我还要付钱不？”杨桃开起了玩笑。 　　“不用，小姨，最近终于闲下来了？” 　　“是呀，东西都布置好了。” 　　“生意还好吗？” 　　“最近有特殊需求的人越来越多了，嗯，还行吧，不过没你好。” 　　梅酒的眉头微微舒展：“吃点什么？” 　　“随便吧，你看着烧，呃，我饿了，非常饿，中午都没吃，你明白了吧？” 　　“明白。” 　　小姨？ 　　夜泠一脸惊奇，这俩人怎么看都没有相似之处。 　　难道说这其实不是真正的小姨，只是因为某些复杂关系所以这么喊？ 　　或许梅酒就像那种杀手游戏里的专业杀手一样，从培养皿里出来的，所以杨桃就是培养他的研究人员之一？ 　　或者说研究人员的妹妹？ 　　哇——那梅酒应该有特异功能吧？ 　　像杀手47那样？ 　　他肯定会子弹时间吧！ 　　对，肯定会，不然昨天怎么可能那么淡定啊，别人开枪都不躲的。 　　一定是发现轨迹偏移，绝对打不中自己。 　　所以才站着不动的。 　　好强啊，杀手先生！ 　　夜泠看到他转过去的背影，已经忍不住想把他当做游戏里的角色操控一下了。 　　可惜不是光头，否则应该更像杀手一点…… 　　…… 　　（二） 　　酒井银川收拾出了一个柜子，把买来的老电视机放在了上面，这玩意儿和原本的那个电视机不同——不是拿来看新闻的，而是拿来玩游戏的。 　　游戏机就放在电视旁边，两根手柄用长长的线相连。 　　“酒井，多大了还玩游戏啊！” 　　“你懂个屁，人生嘛，肯定要搞点乐子，要是啥乐子都没有，还活个屁啊。” 　　“就是。”旁边那个比他年纪小点的男人大笑道，“哈哈，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啊，哎呀，回不去咯。” 　　“哈哈，酒井就是酒井。” 　　“那是，还得是我哈！”酒井银川并不介意别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又或者不合群还是别的什么。 　　你要说他出淤泥而不染吧，或许夸的成分太多了。 　　真要说的话，他应该就是干净的清水里，怎么也冲不掉的污泥还差不多。 　　又或者是河流中一块顽固的石头。 　　他或许会变得圆滑，但大概——永远也无法被冲走。 　　是的，永远是个很夸张的词儿，但在他身上，你就总会想到‘永远’这两个字。 　　“小夜泠，要不要来玩儿！”酒井银川打断了她的思绪，高高举起了手里的游戏手柄，“唉，老啦，这关过不去啦，快快快，有谁接手的？” 　　“我来！” 　　场面很热闹。 　　夜泠喜欢这样的热闹——哪怕她本人并不参与其中。 　　“菠萝虾仁炒饭，给杨桃。”梅酒敲了敲后门，将一盘漂亮的蛋炒饭递了过来。 　　“嗯。”夜泠甚至不用走几步路，因为杨桃就在吧台前的桌旁坐下，只要递过去就可以了。 　　“喔~原来是这个呀，啧啧，这虾仁看起来还蛮新鲜的，以前好像都是冷冻虾仁哦。” 　　“嗯。”夜泠点了点头。 　　“大概是客人多了，所以食材就新鲜了吧？”她仰起头，看向了夜泠身后，“嗯——小夜泠，给我拿杯扎啤。” 　　她再次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从什么时候起，这帮人都喜欢叫自己‘小夜泠’了呢？ 　　她看起来真有那么小吗？ 　　不过仔细想想，大概还真有可能。 　　毕竟这里是居酒屋，能进来喝酒的起码都是满十八岁的成年人。 　　而夜泠嘛，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个初三学生。 　　…… 　　（三） 　　九点多，正是居酒屋里最热闹的时候。 　　一个穿着快递员衣服的青年推开玻璃门，有些踌躇地四下张望，终于看到吧台前，也就是夜泠的正前方有个空位，才决定迈步进来。 　　“你好。” 　　“快递吗。”夜泠正想说直接放在吧台上，但对方却抢着说了一句—— 　　“啊，不是不是，我是来吃饭的。” 　　“喝酒吗。” 　　“来都来了，毕竟是居酒屋，就……喝点吧。” 　　他抬头看起了菜单。 　　梅酒的居酒屋菜单其实也很有特色，因为在菜单旁边加了个备注：「菜单里的东西未必都有，菜单里没写的东西也未必没有，想吃什么可以打开冰箱看一眼，只要是能想到的菜都可以让厨子做。」 　　“来杯……杨梅酒？” 　　夜泠没作答，只是低头记录，到时候方便算账。 　　实际上，每个桌子都是有序号的，只是客人自己不清楚而已。 　　「杨梅酒……总感觉是要把杀手先生放进去泡出来的酒……」她在心中吐槽着，继续看向这位来送过好几次快递，但却第一次吃饭的客人。 　　“那个，白酒套餐一是什么？”快递小哥挠了挠头。 　　夜泠抿了抿她那薄薄的红唇：“是一套菜，一样一样上。” 　　“都是下酒菜吗？” 　　“有主食。” 　　“能吃饱的吧？” 　　夜泠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不敢打包票，毕竟干体力活的人，都挺能吃。 　　“可以免费添饭。” 　　“好，那我就……这个白酒套餐一吧。” 　　“嗯。” 　　熟客其实都爱点自己喜欢吃的菜，但也有那种特别懒、不挑食又不那么差钱的，就把套餐轮换着点。 　　“白酒套餐一。”夜泠推开后门，看向了正在往嘴里灌冰啤酒的梅酒。 　　“好的。” 　　这种要套餐就比较麻烦，因为菜的品种多，但量却比较少，而且需要频繁的上菜——宗旨就是，做好一份上一份。 　　最好是客人吃完一份再上下一份。 　　第一份就是开胃菜，一碟连皮炒熟的毛豆，上面撒了椒盐和孜然。 　　后面就是炸鸡块、沙拉、烤串、薯条、生鱼片、冻豆腐羹，以及提前蒸好的猪肉饭。 　　最后吃完了，会再端一盆沙拉上去。 　　每一份的量都不算太多，但绝对够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吃饱。 　　“这是炒的毛豆吗？能入味吗？”快递小哥自顾自的说着，似乎也没想着得到什么回答，筷子夹起后就用嘴将毛豆挤了出来，“哦？味道不错啊。” 　　“杨梅酒。”夜泠也打好了一杯杨梅酒——大概二两的样子。 　　“谢谢。”他多看了她几眼。 　　之前来时也有见到她，但每次都行色匆匆，现在却才发现，这位看柜台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漂亮。 　　夜泠装作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面无表情地托着腮帮看向窗外。 　　嗯……她又发现那只黑猫了，不过只是‘咻’地一下窜过而已。 　　或许今天打算去祸害一下其他的厨房？ 　　…… 　　（四） 　　“这是什么？” 　　“炸鸡块，把蘑菇也裹在一起了。”夜泠简单的解释道。 　　“哦——好新奇，味道不错啊。” 　　“哈哈，很少在居酒屋吃饭吧？”旁边自来熟的客人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咦？你也在这啊。”看来这俩人认识。 　　不过也正常，毕竟送快递也得接触不同的人嘛。 　　“嗯，今天空了？以前你都很忙的样子啊。” 　　“哈……还好，只是以前都赶着回去做饭，省钱。” 　　“省钱，省钱有个屁用啊！人生得意须尽欢，来，喝酒喝酒，你赚那么多，累死累活，到时候全看病去了，不值得。” 　　快递小哥只是傻笑：“我就是想买套房子，还差点钱就够首付了，下个月估计就能买。” 　　“哪的房子啊？” 　　“就咱们这附近，还在造呢，现在买便宜些。” 　　“买期房啊？你买期房可得小心咯，万一烂尾了。” 　　“不会的，那里也算是新市区的市中心了，而且还是「永勃」公司造的，拨款的银行是咱们H市的本地银行，肯定没问题的。” 　　“大公司确实是安全点，总之，悠着点哈。” 　　“嗯，男人嘛，总是要有套房子的。”快递小哥举起了酒杯，喝了一大口，脸色瞬间就红润了起来。 　　很显然，他不会喝酒。 　　旁边的人找其他人聊去了，他就打开手机，安静地吃起了炸鸡。 　　夜泠就听到他手机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台词。 　　“……DK？” 　　“啊？”他还没反应过来。 　　“DK。” 　　“DK？啊，哦哦——你也看过这个？”他顿时兴奋了起来，把手机转过来让她看，画面里是一个穿着粉色‘装甲服’的男人。 　　准确的说，那玩意儿叫假面骑士。 　　“嗯。” 　　“我有这个皮套哈！花了好多钱买的，哈哈，结果就漫展穿了两次。”他一脸的兴奋，“你就看过这个吗？” 　　“全看过。” 　　“真的？” 　　“嗯。” 　　“那这个是谁？”他有些不相信似的翻出了图片。 　　“W。” 　　“这个呢？” 　　“时王。” 　　“这个呢？” 　　“V3。” 　　“我草，真知道啊，我还以为没有什么妹子喜欢这个的呢，就算喜欢，也肯定没那么年轻了。” 　　“我的爱好很广泛。”夜泠微微一笑，多少有那么点得意。 　　…… 第33章 33.暴雨 　　（一）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阴云从四面八方被吹来，挤在了一块儿。 　　炸雷声猛然响起，跟着又刮起一阵大风。 　　狭窄的小巷里，那些塑料袋、废报纸以及乱七八糟的小垃圾跟着往后飞去。 　　夜泠抓紧了手里的雨伞，似乎稍微又长了一点的头发胡乱地盖住了她的视线。 　　风在小巷里打着转，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是来送杨梅酒的，这种粉红色的酒液被装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看起来不像是酒，反倒像是饮料。 　　顺便带来的还有一碗装在塑料盒里的几块黄金糕。 　　这是姬开老爷子打电话来订的，梅酒还没醒，夜泠颇有几分居酒屋二把手的自觉，自顾自地就带着东西走出了店门。 　　虽然一个在头一个在尾，不过毕竟还在胡同小巷里，所以也不算太远。 　　夜泠觉得身体差就更应该稍微动一动——虽然她好像已经习惯坐着不动了。 　　只是以前的时候还有医生监督着，在身体状况还凑合的情况下，下来走走。 　　住院的那段日子，最好的时候，就是去医院里逛逛，看看那和病房中完全不同的风景。 　　但无论怎么样，也就是风和日丽的时候才能出去。 　　像现在这样行走在即将下起暴雨的天空下，是许久都没有过的体验。 　　即使这个身体总是有些虚弱，但起码在大多数时候，她都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夜泠忍不住眯起双眼，抬头望向天空，将挡住视线的发丝捋到一边。 　　天空并非是纯黑色的，而是一种极有质感的紫。 　　她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而恰好，此时楚可可也发来了消息。 　　她那粉得要死的头像不断抖动着，一连发来了好几条。 　　不用担心，并非有什么急事，只是她总那么咋咋呼呼的而已。 　　「干嘛。」她将雨伞往下挪了挪，夹在肩膀和脖子之间。 　　「我草我们封城了你妈妈哒！」 　　「……」夜泠发去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呜呜呜，今天还想和男朋友一起睡觉呢，早知道中午就过去了，一个人在家好寂寞——」 　　「你玩游戏啊。」 　　「不想玩，感觉没什么好玩的游戏，就想和男朋友黏在一起。」 　　「你是公狐狸精吗。」 　　「公这个字换掉！人家穿上女装就是母狐狸精惹！」 　　「是是是……」 　　「你在干嘛？玩游戏吗？」 　　「我在走路，送东西过去。」 　　「一个人？」 　　「对啊。」 　　「喂喂，你上次还说这里很危险，不能单独行动的来着？」 　　夜泠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她忘了。 　　大概是最近在居酒屋里待得多了，感觉来的客人基本都很好说话。 　　但仔细想想，说不定是有梅酒在的缘故——毕竟他那张脸就够有威慑力了啊。 　　上次和他出来的时候，还在路上遇到过小混混来着。 　　他们八成天天混迹在这里吧？ 　　夜泠只能祈祷那帮家伙在将要下雨的天气里别出来了。 　　现在她已经想回头窜进店里了。 　　送东西这种事，还是叫酒井先生去吧！ 　　「喂喂？怎么回事？不说话了？不会被小混混围住了吧？喂喂喂——！」 　　「我还没事呢！」夜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就这么盼着我出事是吧？」 　　「谁说的啦，我那不是关心你嘛！要不视频通话？万一发生什么事我还可以及时帮你报警？」 　　「你怎么报警啊……再说了，这手机没手机卡的，现在只是还能连上wifi而已。」 　　“咋了，不是要送过去吗？”酒井银川刚推开门，就看到了转身想回到店里的夜泠。 　　夜泠想了不少委婉的说法，但最终却决定利用一下自己的身体优势，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我怕……” 　　“哈？这怕啥啊。” 　　“小混混……” 　　“虽然这里确实有点乱吧，但一般也不会有小混混跑出来吧，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遇到小混混的次数就那么几次。”大叔挠了挠他那粗糙的脸庞，“嗷，要不我们一起去？” 　　“遇到小混混的时候，大叔你会丢下我就跑吗？” 　　“我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啊！我是那种人吗？” 　　“是。”夜泠无比确信地快速点头。 　　正聊着，就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声响，是快递小哥又送快递来了。 　　“你看，你怕什么嘛，人家天天在这送快递呢还。” 　　「切，人家是有组织的好不好！」夜泠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要不让他捎你一程？这样也快些。” 　　“回来呢。” 　　“再让他带一下嘛。” 　　虽然夜泠觉得只要自己展现一下魅力，快递小哥就会心甘情愿地再把她送回来，但人家可还要工作呢，这么麻烦别人可不好，而且欠了人情反倒更难还，真要让他送的话，干脆直接把东西给他不就得了。 　　于是，最终，夜泠还是和酒井银川一同出了门。 　　…… 　　（二） 　　风越吹越大，有些耐不住性子的雨滴已经飘了下来。 　　但酒井银川却不打伞，就任由那雨水落在自己脸上。 　　“哈啊，下雨真爽——” 　　夜泠也想试试，但她担心冷不丁地就下起了瓢盆大雨。 　　就她这身子骨，被雨淋湿了，回去肯定得感冒发烧。 　　不过就算只是被大风吹起头发，感觉也同样舒畅。 　　“轰隆隆——” 　　惊雷声响起，吓得夜泠往酒井银川身后一缩。 　　“哈哈哈，要不要这么胆小啊？” 　　夜泠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辱没了曾经的男性身份。 　　但这大概和她的身体状况有关，要是她浑身肌肉，一个能打十个的话，肯定没那么容易一惊一乍。 　　要知道，在这个鬼地方，有些人甚至是能买到枪的。 　　一声巨响，鬼知道会是开枪还是打雷啊？ 　　“哗啦啦啦——” 　　好在这暴雨终于倾泻而下，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刚才还能看到几个人，现在全跑回了自己家中。 　　夜泠甚至感觉自己都快抓不住雨伞了，但银川大叔却觉得淋雨的感觉格外愉快，甚至还张开双臂抬头望向了天空。 　　就当她以为他会来一句「赞美XX」的时候，他却从嘴里蹦出一句脏话：「策特酿个批滴爽！比泥披还爽！」 　　他说的是当地方言，但毕竟两个国家用的官方语言都差不多一样，只是在某些词语上有细微区别而已，所以这种当地方言，她努力一下也能勉强听懂。 　　大叔确实和常人不同。 　　或者说，和他同龄人不同。 　　怎么看都带点幼稚。 　　或许理想主义者都这样？ 　　夜泠歪着头咕哝着，就跟着他一块儿踏上了这座拱桥。 　　之前坐梅酒三轮车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这条小河将城中村分成两个部分，前面的更繁华一些，而后面的则更加萧条，甚至连房子都建造得不那么密集。 　　这个古老的拱桥的边缘长了些许青苔，那仿佛肆意宣泄的暴雨中，夹杂着比拉锯子还难听的音乐。 　　好在雨声够大，才没让它显得那么吵。 　　“啊——那个老瞎子在啊。” 　　夜泠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向他。 　　“偶尔会在桥洞下拉二胡，虽然每次发出的都是噪音。”酒井银川解释道，“最近倒是没怎么见了，大概是扰民被投诉了？” 　　“你见过他吗。” 　　“当然见过，还和他聊过人生呢，嘿，是个有趣的老家伙。” 　　「你也是个有趣的老家伙。」夜泠腹诽了一句。 　　…… 　　（三） 　　穿过拱桥继续往前，七歪八绕的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城中村的入口处。 　　事实上一般的城中村到处都是入口，根本没有尽头一说。 　　只不过梅酒的小店后面是一条河，河对面还是个光鲜亮丽的商业区，所以才被人用围墙拦住。 　　其实早些时候，就连围墙都没有。 　　这些墙本质上的作用，只是想将这里遮掩住而已。 　　仿佛这样一来，这个城市就没有落后与贫穷了。 　　走进熟悉的地下室，姬开老爷子没在忙活，而是坐在安乐椅上摇摇晃晃，身前那台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E剧。 　　甚至没有字幕，看来他应该能听懂E文。 　　“姬老头儿！”酒井银川不像梅酒那么恭恭敬敬的，举起手里的袋子就走了过去，让后头的夜泠都为他捏了把汗。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他要是知道姬开老爷子实际上是个退休的黑道老大，不知作何感想？ 　　要知道杀手先生在他面前都显得很乖巧啊！ 　　但显然老爷子不怎么计较这种小事儿，又或者他的心情比较好，所以只是笑盈盈地看向了他：“银川，你怎么改行送货了。” 　　“我都在梅酒那小店帮忙好几天了——快半个月了吧？” 　　“小姑娘来了。” 　　“她叫夜泠。” 　　“哦对，夜泠，泠泠，到这儿来，我这里有几件我孙女的旧衣服，上次我给找出来了，你看看合不合身。” 　　这个称呼让夜泠有些尴尬，但她不敢四下张望，只能乖乖地走了过去。 　　“哦——你孙女也读高中了吧？” 　　“没，才读初二，她个子窜得快，现在都一米八了，小学的那些衣服就穿不下了，给泠泠试试，要是能穿就拿去吧，别嫌弃。” 　　夜泠倒是不嫌弃穿旧衣服，只是自己一个‘成年人’，穿别人小学时代的衣服，会不会太…… 　　不过，当她拿起一件比划了一下后就发现： 　　貌似人家小学的衣服对自己来说都稍微有些宽大了…… 　　…… 第34章 34.住院三天，骨科医生治好了病人的精神内耗 　　（一） 　　“怎么样，虽然宽大了点，但你应该还会长个子，以后还能穿。”姬开笑着站起身，打开了装黄金糕的小盒子。 　　这玩意儿是半成品，只要加热一下就可以吃。 　　来的时候夜泠特意加热过，现在还有些烫呢——毕竟是夏天，没那么容易凉。 　　他直接用手捏起一块有着橘子般褶皱的黄金糕放进嘴里，十分享受地点了点头：“哎呀，还是这个好吃。” 　　“喝酒看电视，老头子好雅兴啊。” 　　“人嘛，空了的时候就得要好好享受。”姬开拿起点心和酒，又坐了下来，“泠泠？觉得行的话就拿回去穿吧，呵呵，反正放着也是浪费。” 　　这一大包衣服起码得有个十几套——包括上衣和裤子，或者上衣和裙子的搭配在内。 　　而且款式其实倒也不算很幼稚，大概是他孙女长得比较成熟，所以老爷子就没给她买或者定制那种孩子气的衣服？ 　　“拿去呗，和老头子不用客气。”酒井十分随意地说道。 　　夜泠已经满头冒汗了。 　　这家伙真是不怕死啊！ 　　“哈哈，银川说的对，和老头子没什么好客气的，住在一个地方，也算是一家人了。” 　　「等等？不会吧，酒井先生，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杀手组织的？或者说这家伙其实是情报员？一家人？因为我是梅酒的‘附庸’，所以把我也看成了一份子吗？倒是挺有可能……」 　　夜泠一阵紧张，但仔细分析后感觉这也挺好，起码有了个靠山。 　　而她这病弱的样子，显然也不可能接什么暗杀任务。 　　——倒也未必，万一要施展什么美人计之类。 　　比如有什么大人物就特别喜欢平胸美少女之类…… 　　她没法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嗯……一家人。” 　　“谢过老头子，咱们就走啦。” 　　“谢谢爷爷。”夜泠一脸乖巧。 　　“哎，真有礼貌。”姬开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总感觉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能像西瓜一样被捏爆——只要他想。 　　“好了好了，走了啊。” 　　“慢走，不送了。” 　　…… 　　（二） 　　暴雨持续了没多久，这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只是阴云还没散去。 　　地上的水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不用多久就会像没下过雨一样了。 　　不过，起码接下来的夜晚会凉快许多。 　　夜泠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 　　她从小就在城里长大，其实还没有真正去过这样像贫民窟似的地方。 　　虽然最近一直生活在这里，但其实并不怎么出门。 　　城中村的店铺看起来装修的都很朴素，有些甚至就没装修。 　　除此之外，其实和繁华的城市街道一样，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店——甚至种类还要再丰富一些。 　　毕竟有些店铺，注定是没法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生存下来的。 　　比如旧书店。 　　又比如旁边的影碟租借店。 　　这都是被时代淘汰的老家伙们了，也就是在这里，还能发挥一下余热吧？ 　　不过当夜泠看到那家影碟店门口的海报，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特利迦最新盗版光碟，支持蓝光高清，惊爆价——9.9！」 　　好吧，看来这些家伙还是有点……新潮的。 　　说起来，夜泠一直没搞懂这里的消费水平，听起来好像工资不高，但相比起来，消费好像又不算低。 　　准确的说是，劳动力很廉价，越累的工作反而工资越低。 　　坐在那些高耸写字楼里的，哪怕一个网络客服，也要远超工厂打工人的工资。 　　Y国的经济情况一直是乱七八糟的，夜泠也懒得深究，反正现在居酒屋的生意不错，足够生活，这就行了嘛。 　　前面的建筑物要整齐一些，而且还刷上了比较统一的油漆。 　　“哈哈，五年前这里还不是这样的呢，后来为了城市的‘脸面’，才刷了一样的油漆，看起来新多了吧？其实好多房子进去，旧得一塌糊涂，啧——不过，总归是件好事儿。”酒井银川总喜欢絮絮叨叨的说些话，哪怕夜泠没有问，他也会自顾自的说。 　　城中村其实更像是一座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夜泠甚至看到了专门的骨科医院。 　　——竟然不是什么病都看一点的小诊所。 　　只是路过的时候，好像从里面发出了装修似的声音。 　　“咚、咚，咣，咚！” 　　是还没开始营业吗？ 　　“看来今天有病人啊……” 　　“病人？”夜泠有些发愣。 　　“是啊，每次有病人的时候就会这样‘咣当咣当’的，和装修一样，是吧？哈哈，不过医生医术倒是挺不错的，就是希望你别有来到这里的时候。” 　　大叔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的经历，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夜泠朝里面张望了几眼，感觉整个屋子好像都在抖。 　　接着，她又听到了电锯的声音。 　　“轰轰轰——滋滋滋——” 　　这真的不是什么人体试验场吗？ 　　“这里不仅是骨科医院，还能治好抑郁症呢。”大叔一脸追忆当初的感觉。 　　总觉得他八成是当事人。 　　而且……这里治疗抑郁症？ 　　怕不是物理手段吧…… 　　“真的啊，很多人在这里都治好了抑郁症，只要住院三天，就能治好病人的精神内耗。” 　　夜泠斜睨了他一眼：“所以你后来就那么脱线了。” 　　“咦？我发现小夜泠你虽然总面无表情的，但好像还挺适合当个捧哏的啊？” 　　…… 　　（三） 　　回来的路上没再听到那刺耳的二胡声，到店里的时候，未散去的阴云又落了点雨，然后就彻底被风吹跑了。 　　清澈的天空中只留下一轮即将落下的夕阳。 　　梅酒这时候才起床，正在店里忙碌着备料。 　　居酒屋的熟客越来越多，有些客人甚至会付钱预订一些备料较少的菜肴。 　　比如生鱼片寿司这种东西，就不会备上太多。 　　——这里虽然距离海边很近，但这里人却没有吃生肉食的习惯，其中也包括生鱼片。 　　但总有那么几个特殊的人嘛。 　　比如今天，就有个点名要醉虾的，所以酒井去进货的时候，他还特地嘱咐了一句。 　　这些都是海虾，价格还算便宜，因为是生吃，所以处理起来要更麻烦一点，他低着头认真做事，就连那种凶狠的脸都变得温和了许多，还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稳重感。 　　「唉，好想天天躺在床上不干活啊，要不买台游戏机回来吧，起码可以躺着玩，闲的时候看一下网上的二手市场吧？对哦，我可以在里面玩小黄油！」 　　夜泠歪头看着他，思绪飘远：「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还不止吧？八点到八点，再加上备菜的时间……开店还真是辛苦呢，但对于杀手先生来说大概不算什么？毕竟当杀手的，体力和耐心肯定很好嘛，说起来，他干活的时候会想什么？杀人技巧吗？」 　　…… 　　（四） 　　夜幕悄然降临，落下的夕阳还有些不甘心地将最后一点天空染成红色。 　　夜泠觉得这是一天中最漂亮的时刻。 　　七点多，快八点，第一位老顾客走进了店里。 　　——是那位带猫的男人。 　　每天来喝酒似乎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他一般都很迟才来，今天倒是下班挺早。 　　“来了。”夜泠和这位印象深刻的客人打了个招呼。 　　“嗯。”他看起来有些迷茫，挠着头在吧台前坐了下来，“一杯乌龙茶，一份白酒套餐三。” 　　“好的。”夜泠转过身看向身旁的梅酒，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撸起袖子开始了今天的忙碌。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夜泠晃着自己吃了一半的黄瓜，逗弄着他肩膀上那只身材窈窕的橘猫——实在和这个花色不太相符。 　　“喵呜~”橘猫好奇地凑了过来，嗅了嗅黄瓜的气味。 　　“是啊。”青年点了点了头，“我和老板吵了一架，辞职了。” 　　“哦——” 　　他今天似乎愿意和外人聊上几句，于是就又接着说：“财务大骂我，她说：钟九，你能赚钱全是因为有老板，没有他就没有你——语气要再激烈很多。” 　　“真的有这种愿意当狗的人呢。”夜泠想起了网络小说里的反派角色，一般这种人都会被主角打脸，但可惜的是，钟九看起来并不像个主角。 　　“嗯，我难得吵了一架，心情倒是挺舒畅，就是亏了半个月的工资——也无所谓了。” 　　“在担心新的工作吗。” 　　“是啊……在这家公司干了两年，已经快习惯了。”这个大概是叫钟九的男人挠了挠头，夜泠也有些沉默，不再晃动黄瓜。 　　“咔嚓！”谁料那只橘猫一口咬了下来，发出好几声脆响。 　　“咦……喜欢吃黄瓜的猫？” 　　“啊，抱歉。” 　　“没关系。”夜泠干脆把整根黄瓜都放到了桌上，它很聪明地跳下来，悠闲地吃着。 　　钟九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后者也不护食，反而时不时亲昵地蹭一蹭他。 　　“有些担心找不到新的工作吧，因为我大概确实也不会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特别擅长的事情，谁都可以随意的替代我。” 　　夜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因为她知道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如此。 　　于是她低下头，在便签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啪’地一下贴在了他额头上。 　　钟九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又拿起手机，看了看玻璃镜面里的自己。 　　便签上写着几个清瘦的字：「烦恼退散」。 　　他默默地把便签纸撕下来，‘啪’地贴在了橘猫的身上，然后扬起嘴角，笑了出来。 　　…… 第35章 35.什么乌鸦嘴 　　夏日的蝉鸣格外聒噪。 　　那‘滋儿哇’、‘滋儿哇’的声响在这炙热的阳光下就没有消停过几次。 　　夜泠趴在桌上，感觉自己快睡死过去了。 　　中途有好几次她想醒来，但却睁不开眼睛。 　　就像是被梦境拖住了一样。 　　其实半梦半醒和半醉半醒的感觉差不多，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但当真正醒来后，可就一点也不舒服了。 　　先是口渴，接着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沉重，被脑袋枕着的手臂开始发麻，双腿也酸麻得像是有人摁到了她脚底的某个穴位…… 　　“嘶……”她倒吸一口气，艰难地坐直身子，倘若这是把凳子，那她这会儿八成已经摔得四脚朝天了。 　　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混乱的梦境在她脑海里纠缠着，让思绪像是一团理不顺的毛线球。 　　依稀记得最后一个梦最为光怪陆离。 　　她的思绪从身体飞向了宇宙，在那璀璨的满天星河里，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猫。 　　就连恒星都只能在它的爪子间旋转。 　　那只猫紧紧盯着她，接着从眼睛里流出一只又一只‘只有’恒星那么大的小猫。 　　接着又整个裂开，从接缝处长出许多张软软兔，也就是楚可可那家伙的脸来，这还不算，从她的脸上，又长出一根根人造的柱状物体…… 　　要不是这梦实在太过掉san，她也不会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嘛。 　　不过这毕竟是梦，那些刚才还觉得无比清晰的梦境画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了楚可可发来的消息。 　　因为GR聊天软件里没几个好友，所以她也没有设置消息免打扰。 　　是的，不止她一个了，酒井银川和梅酒都加了她好友，青国附近国家里，使用这款软件的人并不少，比如Y国，大概有个一半人都用这个，剩下的一半，则使用来自塔国的‘HKK’。 　　「你在那里有没有网购啊？」 　　「这是一座正常的现代文明城市。」夜泠撇了撇嘴，发出这条消息，虽说这座城市有着比较大的贫富差距，但终究已经现代化，该有的东西都有。 　　「那我能从这边把东西给你寄过去吗？」 　　「干嘛？」 　　「你爸妈写给你的信。」 　　“哈？”这不是发出去的消息，而是夜泠在现实中惊讶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地环顾着四周。 　　好在店里没有人，梅酒在楼上睡觉，而酒井先生中午就醒了，据说是心痒难耐，找那种不正经的洗头房去了。 　　中年男人有这么点‘爱好’，也不算稀奇了。 　　毕竟这家伙到现在还没老婆…… 　　「你告诉她我的事了？」夜泠飞快地回去了消息。 　　「没啊，就算说了八成也不会信的嘛。 　　「这些是要烧给你的，只不过那天烧的时候，我偷偷留了两封。 　　「你要吗？ 　　「不过也不用寄过去，直接拍照给你就行了吧？」 　　看着这一连串的消息，夜泠有些出神，好一会儿后才发去一个表情包，下面跟着一句话：「那么远就为了寄信，算了吧。」 　　「那我拍照给你？」 　　「嗯，拍照就好。」 　　「要不还是快递吧？我这里还有几瓶你妈自己做的辣椒酱——之前给我那么多，吃得只剩那么点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寄过去给你几分念想吗？」 　　夜泠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回了一句‘不用’。 　　「我肯定有一天会回去的。」 　　「但愿咯。」 　　楚可可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就把拆开的信件拍照发了过来。 　　这两封信里面的字并不多，母亲那边的要尤为少，大概那时候她快临产了，所以没太多力气写字吧。 　　她只是扫了一眼，将它们原图保存下来，却没有马上去看。 　　或者说，不敢马上去看。 　　——怕那浓郁的思乡情愫不受控制的爆发出来。 　　在家的时候，其实对家的印象并不深刻，唯有离开家了，才会愈发深刻的明白家是哪里。 　　「话说，你是真正的女孩子的身体嘛？」 　　「不然呢？」 　　「那应该会来例假吧！哎呀，好羡慕。」 　　「这鬼东西有啥好羡慕的。」虽然和楚可可是好朋友，但夜泠有时候还是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只要是和女孩子有关的，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羡慕，甚至有时候会羡慕那些痛经到满地打滚的女人。 　　这家伙的抖M属性是不是太严重了点？ 　　说起例假，这种事，夜泠一直没去想。 　　一来她觉得自己身体……大概比较特殊，所以可能……不会来？ 　　二来呢，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兴许还没到发育的时候。 　　万一真来了，她可不敢想。 　　「说起来，你的身体那么差，肯定会痛经吧？疼得满地打滚那种？真不错啊。」 　　「哪门子的不错了？」夜泠皱紧了眉头，她严重怀疑楚可可是张乌鸦嘴，因为她确实感觉从小腹传来了幽幽的疼痛，这感觉在逐渐变得清晰和剧烈。 　　「你是言灵法师吗？」 　　「咦？」 　　「言出必行吗？！」疼痛开始逐渐剧烈，即使是有些适应这具身体疼痛的夜泠，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好像真来了……」 　　「真的假的？」 　　夜泠没理她，只是飞快划开菜单，点开了酒井银川的头像——这个自恋的大叔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还是没有美颜，完全真实的那种：「大叔！」 　　「啊？」 　　回复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让夜泠怀疑他只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做手工活：「我可能要来例假了……」 　　「哦哦——要帮你带一下东西是吧？没问题，交给我了。」 　　「拜托了。」 　　这种有困难找老爹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泠咕哝着吐槽了一句。 　　酒井大概就在附近，没几分钟，他就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这家伙直接买了十来包，起码够好几个月的量。 　　——夜泠没真正用过这玩意儿，所以也说不准。 　　她刚站起身，就感觉有什么液体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已经来了？” 　　“嗯……”夜泠感觉有些丢脸地低着头，想迈开步子狂奔，又怕它漏得更厉害，只好一步一步缓缓地上了楼。 　　还好穿的是裙子，否则都不知道要怎么洗了。 　　她一点一点地挪进了盥洗室里，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那血淋淋的一片，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你知道怎么用吗？」 　　她像是死马当活马医似的给楚可可发去了消息。 　　「看图！」 　　后者立马发来了十分详细的图文教程。 　　感谢时代的进步，否则她恐怕得在这紧张中琢磨半天了。 　　“我还是先把腿上的血渍洗干净吧……然后……糟了……没有拿干净的平角裤进来……” 　　“咳嗯！”夜泠清了清嗓子，半个身子光溜溜的她十分紧张地将门打开一道缝隙，“梅酒……？” 　　已经醒来，正在玩着手机的梅酒抬起头来应了一声。 　　“我……”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仿佛血要从这边流出来了一样，最终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在这种状况下的她，好像比平时还要更害羞一点。 　　她最后是拿起手机把消息发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翻找的声响。 　　“咚。” 　　敲门声才响了一下，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就已经伸了出去，飞快将平角裤给揪了回来。 　　这条是梅酒的，没穿过的那种，上面的标签甚至都还没撕掉呢。 　　——她倒是不介意穿这种，事实上女式那种巴掌大的玩意儿，穿了反倒让人没有安全感呢。 　　当忙完这一切后，她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但疼痛感却也因此而加剧了。 　　「怎么样怎么样，成功用上了吗？」 　　「我又不是白痴。」夜泠没好气地发去了好几个表情包，「你下次别乌鸦嘴了行不？」 　　「关我什么事嘛，只是碰巧啦，诶嘿~」 　　「诶嘿你个头啊！」 　　「确定没搞错吧？没有把有黏性的那部分贴在屁股上吧？」 　　「为什么会把那部分贴在屁股上？傻瓜都知道应该黏在四角裤上吧？」 　　「咳嗯！」 　　「噫，楚可可，你不会自己试过了吧？」 　　「我可没那么蠢啦！」楚可可好像并没有否定，她又接着发来消息，「不过我看好多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嘛，男主变成女孩子后，在处理女生方面的事情还会格外笨拙，去买内衣的时候还会流鼻血——」 　　「那是什么古老的纯情设定啊？」夜泠撇了撇嘴，不过她确实得感谢一下现代文明让信息这么发达，大多数问题都可以很轻松的解决。 　　「也是哦，毕竟是这个年代呢。」 　　夜泠没有继续理她，紧抓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站着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些血不会再流出来之后，才松了口气似的推门出去。 　　梅酒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有些紧张地挪开了目光。 　　杀手先生也会害羞呢，还是因为这是戳到了他的XP？ 　　她本想大大咧咧的走出来，又感觉不符合人设，所以就没有特意表现，看起来十分平静地穿上了一条超市里买的牛仔热裤，双重保护的包裹，让她感觉格外安心。 　　紧接着，就像是有人将电钻抵在了她的小腹上一样，剧烈的疼痛感让她甚至没法站稳，只来得及蹲下身子。 　　「简直就像是没打麻药做开刀手术……」她紧咬着牙，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块儿。 　　…… 　　======== 　　不知道你们是否喜欢这个故事，或许对你们来说可能比较无趣，我想我确实还是写不来能吸引大多数读者的故事吧。 第36章 36.生姜红糖水 　　（一） 　　天气热得就连虫子似乎都没什么活力，有几只从泥土里翻出的蚯蚓，已经被晒成了干，一脚踩上去，脆得像是枯叶。 　　锅里的水刚烧开，梅酒的额头正淌着汗珠。 　　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那般娴熟。 　　舀了两大勺红糖倒入锅内，切成条状的生姜也紧跟着一起落下。 　　简单的搅和之后，它们就被装进了一个搪瓷杯里。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变成了一种黯淡的深红：「从群众中来，回群众中去。」 　　端起杯，梅酒又转身从微波炉里拿出一个小碟子，里面装着刚被热好的甜点——就是姬开老爷子最喜欢吃的黄金糕。 　　一杯生姜红糖水和一碟点心，安静地放在了夜泠身前。 　　这位病弱的少女正蹙着柳眉，一只手轻轻揉着肚子，仰起头来用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看向他：“谢谢。” 　　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还是很难受吗。” 　　“嗯。” 　　梅酒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他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放在身后的那只手不安地扯了扯衣摆。 　　“实在不行还有我能帮忙呢！”大叔安慰着大喊道，“小夜泠要是实在难受就上楼休息呗！” 　　“嗯……没事。”她担心自己上楼休息，到时万一晕过去了都没人抢救。 　　所以还是坐在吧台里面，只不过那张高脚凳被搬到了一旁，换成一张坐起来比较舒服的藤条椅子。 　　但也因此看不太清吧台后面的东西，特别是吧台底下的那些桌子，根本看不见了。 　　——毕竟她实在太矮了。 　　…… 　　（二） 　　一只纯黑色的渡鸦扇动着翅膀，缓缓落在了路灯的灯罩上方。 　　夜泠就奇了怪了，这路灯是什么王座吗，总感觉很多小动物都喜欢站在上面。 　　或者说，这种俯瞰人类的感觉很好？ 　　她抿了一口还有些烫的生姜红糖水，虽说没什么食欲，但还是拿起黄金糕咬了一小口，淡淡的甜味让她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这疼痛并不总那么强烈，它总是慢慢缓和下去，然后又慢慢激烈起来。 　　她并拢着双腿，补着之前落下的番剧，玻璃门传来了被推开的‘咣当’声。 　　夜泠觉得或许应该给它装个风铃，这样推门声起码会悦耳些。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女人。 　　或者说姑娘更为合适。 　　她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精神还算好，显然是睡醒了过来的。 　　那张普通的脸上也戴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那麻木的双眼在看到夜泠时，终于流露出几许神采。 　　“你好。”她的声音不轻也不响，平静得像是某种机器工作时偶尔发出的运作声——表示自己的状况还正常。 　　“欢迎。”夜泠实在没太多力气去做个友善的微笑，她微蹙着眉头，指了指墙上的菜单，“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哦，好。”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第一次来居酒屋。” 　　“喝过酒吗。” 　　“只喝过啤酒。” 　　“酒量不好的话……”夜泠使劲揉了揉又疼起来了的肚子，整张小脸都贴在了吧台上，像是一块变形了的麻薯，“还是别喝度数高的。” 　　“有……度数不高也容易醉的吗？” 　　这当然得看酒量如何，不过夜泠打量了她几眼后，就觉得她的酒量估计也就一般，于是便努力用手托着腮帮，微微直起身子：“黄酒。” 　　“那就，黄酒一杯，然后豇豆炒饭吧。” 　　“嗯。”夜泠费劲地站起身，推开后门，“梅酒，豇豆炒饭。” 　　“好的。” 　　在外面等待着，似乎已经适应这种炎热的梅酒把手机塞回口袋，开始在灶台前忙碌了起来。 　　其实店里也并非放不下厨房，顶多会显得再拥挤一点，但最重要的问题是，那就会有很难闻的油烟味。 　　特别是开着空调，这味道还不容易散去。 　　回来的时候，这位新客人却没有找位置坐下，而是依旧注视着夜泠，没有挪开目光。 　　“……怎么了。”夜泠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目光先挪向了别处。 　　“啊……抱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就在吧台前，“只是觉得你好漂亮。” 　　这么直球的夸赞让夜泠更加尴尬了，她都不知道该回什么。 　　难道说‘这没什么’吗？ 　　总感觉会显得很嘲讽人啊。 　　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长得十分普通。 　　“谢谢你，在我少有的休息里出现，美丽的事物总是很治愈人心的。” 　　“……”夜泠感觉她要么是吟游诗人，要么就是……喜欢女人？ 　　跟着炒饭一起端上的，还有一杯略显浑浊的黄酒。 　　这玩意儿的品质也就比加饭酒好一点，但胜在便宜。 　　如果想喝更好的黄酒，那就得提前说明——当然价格也更昂贵，比白酒还要贵上不少。 　　她又站起身，看着夜泠，看得她都有些发毛了。 　　“怎么了……” 　　“抱歉，可以请你坐我身边吗？” 　　“……”这要是个男人，那八成可以定义为耍流氓，但面前是个女人，而且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在欣赏美的事物一样。 　　夜泠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吧台里走出，坐到了她身旁。 　　女人很安静，喝一口酒，吃一口饭——然后看她一眼。 　　一丝不苟。 　　这算什么，把她当配菜了吗？ 　　秀色可餐？ 　　夜泠的思维极度发散，忽然又紧张起来——这个女人该不会是人贩子吧？ 　　相中了目标想把她拐走？ 　　当然，她觉得自己应该不用太担心，最起码在店里不用担心。 　　“那个，明天我来的时候，你还在店里吗？” 　　“我每天都在。” 　　“那我明天也来，不过接下来就要一个月见不到了。” 　　“为什么？” 　　“工厂里一个月只放两天休息呢。” 　　夜泠眨了眨眼睛，后者又吃下了一口饭，然后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看都好可爱。” 　　她没回答，只是忍不住问：“……你见到好看的都这样吗？” 　　“嗯！不过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她轻笑了起来，略显麻木和僵硬的脸上也有了表情，“抱歉，让你感觉不舒服了？” 　　“有点……”夜泠倒是挺直接。 　　或许是受到了酒井银川这个大叔的影响。 　　“我从小就有点……”她比划了起来，“不太……聪明，大概是这样，有时候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行为，会表现得很明显。” 　　“哦——” 　　夜泠看着她一点点喝完黄酒，但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可以再来一杯吗？” 　　“好的。” 　　夜泠托着腮帮，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怪人’：“你住在这吗？” 　　“不住在这。” 　　“那为什么……会到这么里面来？” 　　她慢慢地咽下嘴里的炒饭：“我想换个地方住，现在住在工厂的宿舍里，那里距离这里……走路二十分钟左右。” 　　“不算很远。” 　　“嗯，这里挺不错，所以想租个房子，里面的可能会便宜点。” 　　而后夜泠就没有继续问，只是有些尴尬地任由这个女人时不时看自己一眼。 　　她把炒饭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把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但却双眼一闭，倒在了夜泠肩膀上。 　　以至于让人以为她是来碰瓷的。 　　但那均匀的呼吸似乎证明……她确实睡着了。 　　“大叔——帮忙。” 　　“咋了？喝睡着了？”正在看小说的酒井放下手机，走到她身旁，“长得很一般啊。” 　　夜泠斜睨了大叔一眼，但为了保持人设却没有过多吐槽。 　　她其实真想说一句‘你是来找陪睡女郎还是来帮忙的’，但以这位大叔的节操来说，他的回答肯定会更不正经。 　　睡着的客人一般会被安置在角落的桌前，让他们趴着睡一会儿，等酒醒了自然就会离开。 　　——当然别忘了要让他们付了钱再走。 　　…… 　　（三） 　　居酒屋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那个奇怪的女人醒来后付了钱，却并未离开，而是向她要了一张白纸和一支圆珠笔，然后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喝了酒的人总是嗓门很大。 　　这些常客们最喜欢的就是讨论时事。 　　无论是明星八卦，还是国家新闻又或者小道消息，总之就喜欢天南地北地胡侃一通，有时候两个人意见不合，就会脸红脖子粗的吵起来，旁边的人就会笑着帮忙打圆场。 　　——这也是居酒屋里常有的事儿。 　　“我靠，听说了没，听说这里终于他妈要拆啦！” 　　“要拆？听说最近拆房子国家赔钱很多啊，我有个亲戚在首都，拆房子赔了一千万！” 　　“真的假的卧槽。” 　　“真的啊，骗你干嘛，就这种独栋的房子啊。” 　　忽然有个瘦削的男人嗤笑出声：“切，那是首都啊，咱们这又不是。” 　　“好歹也算大城市吧？” 　　“想多了，我听说，好像不是政府拆，是个大老板要拆，他之前在别的地方拆房子，就只赔很少的钱。” 　　“就算赔个几百万也不亏了啊，去买套城里的房子，住着不比这方便啊？” 　　“老子就喜欢住这种地方！城市再繁华有屁用啊！” 　　“哎哎，你们别吵架啊——小道消息而已，拆不拆还不一定呢。” 　　“话说那个大老板以前拆房子给人赔多少啊。” 　　“……像这种房子，两三万吧？” 　　“我靠，杀猪啊！” 　　“我们在他们这帮人眼里，本来就不算人嘛。” 　　“小道消息而已，你们别那么激动。” 　　夜泠托着腮帮正专注地听着，忽然一张纸滑到了她面前，这是一张素描，画上的人是自己。 　　画得很像，唯一的区别是，她为她画上了一个可爱的猫耳发箍，她圆圆的耳朵也画成了精灵似的尖耳。 　　再抬起头，就看见她已推开门出去，消失在了夜幕里。 　　…… 第37章 37.宠物和新邻居 　　（一） 　　夜泠感觉有些胸闷。 　　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了胸口。 　　她想翻个身，却怎么也动不了。 　　眼前循环的播放着自己的跳舞画面。 　　事实上夜泠根本没跳过舞。 　　但总之梦境世界里的她就是在跳舞，看起来像迪斯科。 　　旁边一只黑猫则在她的肩头跟着起舞，一人一猫就像是这世界上最默契的舞蹈组合。 　　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烁，耳边传来了一个男人富有磁性的浅唱低吟。 　　但听不清他究竟在唱些什么。 　　“姆唔——”夜泠感觉姨妈血快漏出来了。 　　就算是卫生巾，也是有储量极限的啊。 　　焦虑感让她努力让意识回到现实，缓缓睁开了双眼，接着就看到一只异色瞳的黑猫眯着它那绿色的眼睛，用金色的眸子紧盯着她。 　　“喵~” 　　“猫？”夜泠有些疑惑地伸出手，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但天然对猫的喜爱，让她第一时间就想摸一摸它那顺滑的毛发。 　　眼看着就要摸到它那黑漆漆的耳朵，却见那只耳朵很灵巧地往旁边一缩，像是故意不让她摸到似的。 　　偏偏夜泠已经伸直了手臂。 　　就在她想转而去摸它的胡须时，它却从她胸口窜到了书桌上，蹲在那束金色的朝晖里，悠闲地用肉垫粉嫩的黑爪子洗着猫脸。 　　她本想再看一眼这只黑猫，但感觉实在没法再拖延了，只能抓起一包牌子叫‘四次元空间’的卫生巾，匆匆忙忙地跑进了盥洗室里。 　　做女孩子有着各种各样的麻烦。 　　所以直到现在，夜泠还是难以理解楚可可对做女孩子为何有那么深的执念。 　　“还好还好……差点就漏出来了……”她小声咕哝着，换上了新的卫生巾，干爽的感觉让她整个人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既然都起床了，那就顺便洗漱一番，泛黄的空调还开着，调节不了风量的它，无时不刻在最大力度吹着冷风，外头的空调外机照旧咆哮着。 　　“喵呜——”黑猫跳到了梅酒身上，像只抱脸虫似的整个抱住了梅酒的脸，这位刀疤猛男似乎根本吓不到它。 　　梅酒却毫无反应，或许是察觉了，觉得它没有威胁，所以根本懒得动吧。 　　不愧是杀手先生，处变不惊啊！ 　　但夜泠还是把它抱了起来，免得今天晚上在后门看到他在剥猫皮。 　　对于杀手而言，杀人都是常事，把猫当食材处理了似乎也不稀奇。 　　“咦，这不是上次那只猫吗？”她把它抱在怀里摸了摸，上次大概只是被那么多人给吓到了而已，现在的它看起来还算乖巧——虽然老喜欢动弹一下它的爪子。 　　现在九点不到，居酒屋才刚关门，楼下的地面甚至还残留着些许拖过地后的水渍。 　　屋子里残留着空调的冷气，但这冷气却在飞快逃逸——敞开的前后门正在为屋子里通风，不然那股酒气可就怎么也散不去了。 　　大叔今天没去睡觉，往常的时候他都会去楼上和梅酒挤一挤小憩一会儿，到下午的时候再到楼下继续睡。 　　“不困吗？” 　　“进菜回来的时候睡了一会儿。”酒井银川正在手机上滑动着，“老了，睡眠时间就短了。” 　　夜泠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他正在二手市场里浏览着乐器。 　　——就算是二手的，这些也都要几百上千块钱。 　　有那钱，还不如买个空调回来……‘ 　　事实上他搭的那个二层板房，因为天气太热，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法住人呢。 　　酒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她抱在怀里的黑猫，似乎并不意外：“哟，这只猫终于决定住下来了吗？” 　　“嗯？” 　　“最近它晚上经常跑来玩啊，因为客人会喂它吃的，所以不再那么闹腾了。” 　　“……我醒来没见到过。” 　　“因为早上就走了，今天竟然还留着呢？而且跟着梅酒那小子跑楼上去了？”酒井银川有些好奇地想戳一下它的肚子，后者抬起后腿，毫不客气地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夜泠默默在心中为它配了一句‘达咩’。 　　“又要买新东西吗。” 　　“哈哈，没什么，我就是单纯的看看，看看，咳咳……”大叔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两声，“不过我最近倒确实是想买点新东西，你看，这个灯球怎么样？装在店里，发出七彩的光，相当不错吧？” 　　“又不是KTV……” 　　“居酒屋也是要气氛的嘛！” 　　“不如买个风铃。” 　　“风铃？” 　　“挂在门上。” 　　“哦——这个也不错啊！” 　　“省着点花。”夜泠忍不住提醒道。 　　这位落魄的大叔，最近根本没法靠写书赚钱，而他花钱却还是这样大手大脚的模样，实在让人有些担忧。 　　“嘿嘿，没事，最近有点外快。” 　　夜泠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外快’，他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嘿嘿，给人写那种游戏的脚本，这个月刚赚了三千，差不多够用了。” 　　“说好的只写文学作品的呢……” 　　“那种不一样啊，食色性也，黄色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谁说那就不是——文学了呢！金瓶梅可第一个不答应啊！” 　　“祝你写出第二个金瓶梅。”夜泠翻了个白眼，那张经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最近表情也渐渐多了起来。 　　主要是……她本人确实不是那种性格，长久的伪装，终究会慢慢开始松懈。 　　…… 　　（二）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下午。 　　一点钟，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夜泠终于忍不住开了空调。 　　而酒井银川已经快睡死过去了，估计在他脸上用记号笔画两个圈圈他都不带察觉的。 　　黑猫仰躺在桌上，睡得四仰八叉。 　　夜泠托着腮帮，思考着给它取什么名字好。 　　“嗯，从今以后你就是店里养的宠物啦，叫……就叫……”她想起了那天想把她炖了吃肉的心情，顿时灵光一闪，“啊，有了！就叫夜宵吧！夜宵？夜宵？” 　　黑猫抖了抖耳朵，微微睁开一只碧绿色的眼睛，似乎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 　　“没意见的话就叫这个名字了啊？夜宵？” 　　“喵……”它像人似的，用爪子挠了挠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而此时，大叔躺在拼凑在一起的椅子上，也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正当夜泠想再挠一挠它的胡子时，门外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能开到里面的肯定不是汽车，听那响动，应该是一辆电动的三轮车。 　　“姑娘，就到这里吧？” 　　“嗯，到这里就好。” 　　“我帮你把东西搬下来，哎哟，这天热的。” 　　“谢谢。” 　　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夜泠推开玻璃门，朝外望去，就看见那个长相普通的女人戴着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满头冒汗地抬头朝天空望去，当她收回目光的时候，瞄到了望向她的夜泠。 　　于是她脸上的神采顿时飞扬起来，她抬起手挥了挥，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精灵小姐~” 　　“哈？”夜泠愣了愣，才想起昨天晚上她给自己的那幅画上，自己就是尖耳朵的模样——她当然不会陌生，因为许多影视剧里，精灵耳朵就是这样的嘛。 　　“姑娘，那我走了哈！”骑三轮车的大伯将东西搬到屋前，摆了摆手就要离开。 　　“谢谢你，牛大伯。” 　　“我不姓牛……我姓曾……”大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汗，“下次还要搬东西找我哈！” 　　“好的，牛大伯。” 　　夜泠扯了扯嘴角，脑海里已经冒出了经典的喜剧对话。 　　…… 　　（三） 　　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姐奋力拉开卷闸门，将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搬了进去。 　　那里就是之前杨桃开成人用品店的地方。 　　从卷闸门往里望去，房间很小，里面几乎没有装修——只是在墙上刷了一层漆，这是一个直筒的屋子，甚至没有卫生间，想去上厕所，就得走个起码五分钟的路，去桥边上的公共厕所解决问题。 　　但它大概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足够便宜，所以她才会租下它来吧？ 　　当然，也可能这里和梅酒的小店一样有个二楼。 　　兴许那上面会有间小厕所。 　　“精灵小姐。”她把东西放进去之后，就有些欣喜地看向她，“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哦，很高兴……”说实话，在居酒屋里待久了，大部分人都没啥素质，大大咧咧的，偶尔听到她这样说话，怪不习惯的。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叫在晴雪，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泠，夜晚的夜。” 　　“很适合夜之精灵的名字呢。” 　　她好像很执着于‘精灵’的样子。 　　“太好了，看到你，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谢谢你。” 　　“啊呃……”虽然没做什么，但夜泠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不客气’。 　　“抱歉，可能会让你有些困扰，今天上午我去了一趟医院，医生说我有精神病。” 　　夜泠的视线顿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家附近就不能有个正常人吗？！ 　　“我看到的东西……大概和普通人看到的不太一样，所以很抱歉，如果给你带来麻烦的话，请谅解。” 　　兴许并不是所有精神病人都是疯疯癫癫的。 　　夜泠觉得自己应该抛弃这个刻板印象。 　　“啊，没事、没事。” 　　“不介意的话，可以拍张照吗？只有拍下照片的东西，我才能看到他们本来的模样。” 　　“可以……” 　　于是夜泠有些不大自在地站定，等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用那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眼前娇小的少女。 　　“谢谢。” 　　“不客气……” 　　“我可以亲吻你吗？” 　　“可以……诶？噫？！” 　　…… 第38章 38.敢不敢叫一声爸爸 　　（一） 　　在晴雪低下头，再抬起时，露出一个饱满的笑：“对不起，这只是我自己喜欢的礼仪……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夜泠已经快习惯她这种吹上天的夸奖方式了，她觉得现在面无表情的装傻比较合适：“没关系。” 　　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挥手道别，但夜泠却没有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因为她看伊（注①）的神情并没有那种占有欲，也没有爱慕，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有单纯的，对美好的向往。 　　甚至都不是看到宝石的眼神，而更像是看到了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或者看到了一片深蓝色的天空，忍不住张开双臂想要和云彩拥抱的感觉。 　　奇怪的人。 　　她和梅酒这个因XP而一见钟情的家伙完全是两个极端。 　　…… 　　（二） 　　梅酒今天醒得算是比较早了，三点不到就下了楼，那张有一道刀疤的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 　　他看向了躺在吧台上的黑猫，稍微思索了一下：“不带它去洗澡吗。” 　　“唔？” 　　“会有跳蚤。” 　　夜泠想起之前自己还很亲昵地抱着它来着，顿时感觉浑身都痒了起来。 　　杀手先生的提议很好。 　　于是她把这只四仰八叉，还在熟睡的猫递给了梅酒，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分明就是在拜托他来洗。 　　“我来洗吧，可以帮忙吗。” 　　“嗯。”夜泠轻轻点了点头。 　　这两个看起来都有点面瘫的家伙，实际上脑海里已经闪过不知多少吐槽的话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达到了古怪的和谐。 　　——不过夜泠总感觉他和大叔聊天的时候，话会更多一些。 　　…… 　　（三） 　　熟睡中的黑猫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场‘清洗’。 　　直到那微凉的水淋在它身上时，它还没弄清楚将要发生什么。 　　“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夜宵。”夜泠简短地回答道。 　　梅酒的表情一滞，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好名字。” 　　她第一次感觉，这位刀疤脸的杀手先生有时候还挺……呆萌的。 　　“喵嗷——！”感受到毛发被打湿的‘夜宵’一个激灵，猛然弹了起来，就像是一根弹簧。 　　梅酒的反应很快，而且也很冷静，飞快地抓住了猫身子，就像是洗菜似的继续洗了起来。 　　夜泠毫不怀疑自己把这场面拍下来，肯定会有网友开始刷‘虐猫’了。 　　不过他这么洗确实不太合适，好歹得……温柔一点啊。 　　宵夜，啊不，夜宵，算了，什么都好，总之这只黑猫用力抖起了水，溅得旁边俩人身上到处都是。 　　“宵……夜宵乖。” 　　“宵夜别乱动。”梅酒也跟着叫错了。 　　于是在短短的一天里，它又获得了个新名字。 　　夜泠伸出手，轻轻安抚着这只既叫夜宵又叫宵夜的黑猫。 　　后者的挣扎渐渐停了，用一种十分幽怨的眼神看着她，让人感觉像是做了什么背叛它的错事一样…… 　　梅酒的动作稍微温柔了一点，但就在他打算拿起板刷的时候，宵夜顿时弓起了背脊，一副准备和他同归于尽的模样。 　　“……还是我来吧。”夜泠赶忙拦住了他，将手里捧着的洗发水递给他，轻柔地为它一边按摩一边搓洗起来。 　　它抖了抖耳朵，身体也开始慢慢放松。 　　看得出来，这只猫还是挺通人性的，它还是愿意配合的——前提是别像某位杀手一样那么愣。 　　用‘哗啦啦’流出的清水将它身上的泡沫仔细清洗干净后，梅酒还很贴心地拿来了一块毛巾。 　　是原本用来擦手的毛巾——很好，起码不是用来擦脚的那块。 　　感谢网络的发达吧，看过那么多猫猫狗狗的视频，虽然没有给猫洗过澡，但夜泠起码看过一些，循着记忆里的样子将毛巾裹在它身上，轻轻地擦干。 　　因为家里没有吹风机，所以就只能让它晒会儿太阳了。 　　好在这是夏天的太阳，过了五六分钟后，它就干得差不多了。 　　——而且夜泠也坚持不下去了，她怀疑自己再站下去，又得中暑。 　　“梅酒……先生？” 　　“嗯？” 　　“可以，再拿一块，干净的大毛巾吗。” 　　“好的。” 　　等另一块毛巾递过来，夜泠就用它将宵夜紧紧裹住，看起来像是一根猫猫寿司。 　　“宵夜。”梅酒站在它面前，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和胡须，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想吃东西吗。” 　　“喵~”它张大了嘴。 　　“不是叫夜宵吗？”小睡一会儿，被他们吵醒的酒井银川疑惑地抬起头，“到底叫什么。” 　　“都行吧？”梅酒好像不太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嗯。”夜泠也表示叫什么都可以。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位表面沉稳的‘杀手’先生特别喜欢猫，甚至还把它抱进了怀里。 　　只是他实在是太能折腾猫了，在这方面简直就像个熊孩子一样。 　　比如扯一扯胡须，捏一捏猫耳朵，或者把它两只前臂抬起来，站在自己大腿上跳舞…… 　　宵夜实在受不了他了，于是趁着他将自己举起来的时候，用那后腿往他脸上一蹬，‘咻’地一下蹿进了夜泠怀里。 　　这位有些虚弱的少女，力气说不定还没它大，这让它感到格外安心。 　　——当然夜泠也不会像梅酒那样乱动就是了，毕竟他那番动作，简直像个熊孩子。 　　…… 　　（四） 　　时间还早，居酒屋也并非每天都要准备那么多食材——有些食材昨天没吃完，今天还可以接着用。 　　毕竟有冰箱，大多数菜放个三天基本没什么问题。 　　所以今天的梅酒格外的闲。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天空，那一片云霞就像是一锅微微沸腾的番茄汤。 　　夜泠看着有些饿了，端起微凉的生姜红糖水轻抿了一口，然后抓起游戏手柄，选择了自己的角色。 　　没错，她这会儿正在和梅酒打游戏呢。 　　用的就是酒井先生刚买来的世嘉游戏机。 　　虽然它的机能已经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虽然它的画质在现在的人看来全是马赛克，但它依旧能为人们带来快乐。 　　像这种格斗对战的游戏，即使画质不好，也依然能玩得很开心。 　　甚至会让人感觉，抛开画质以外，现在的格斗游戏，依旧没什么新奇的变化。 　　经典的游戏，当然有它的经典之处。 　　“哦？” 　　“嗯……” 　　“哎哟？” 　　“没想到吧！”梅酒的语气从平淡变得激烈起来，仿佛已经进入了状态。 　　现在的他就和那些在游戏厅或者网吧里打游戏的人没什么区别。 　　「杀手也是有感情的嘛！」夜泠很自然地想，不然他也不会有个这样的XP了。 　　“我草，好阴啊！这你妈也行？！” 　　“没想到吧？”夜泠也渐渐有点绷不住自己那三无人设了，语气稍稍抬高了几许，但还是带着虚弱的感觉。 　　“没想到啊，不过，别小看我了啊！看我铁头功！铁头、铁头，哈哈哈——！” 　　“妈.的，让我玩两把！”酒井在一旁看得手痒痒。 　　“被你赖死了……” 　　“这叫技术。”梅酒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得意。 　　这家伙此时已经完全没有杀手的感觉了。 　　所以他平时也是在故作高冷吗？ 　　还是说只有在喜欢的事情上才会放飞自我？ 　　不过夜泠觉得这样挺好，这说明他也是人，会有喜怒哀乐，并非绝对的冷血无情…… 　　“哎呀，梅酒你小子太他妈菜了，连小萝莉都打不过，我来我来！” 　　“我不是小萝莉！”夜泠抗议，但声音却大不起来——主要是身体限制了她。 　　“一米五都没有的，不是小萝莉是啥，大萝莉吗？” 　　“……要是我赢了你就要叫我爸爸！” 　　“什么奇怪的要求？”酒井斜睨了她一眼，却没答应下来，而是接过手柄选好角色，直到他把夜泠的角色摁在地上摩擦，几乎满血获胜后，才无比得意地抬起头，“嘿，想让我叫你这个小丫头爸爸，你还早一百年呢！” 　　“欺负夜泠算什么本事。” 　　“你别说，你小子还打不过她呢！” 　　“咳！”梅酒老脸一红，“只是技术风格的差异而已。” 　　“来来来，那你来和我打，你输了叫我爸爸！” 　　夜泠立马就把手柄交到了梅酒的手上，她还真想看这位杀手喊旁边那个大叔一声‘爸爸’。 　　然后想着要是这么丢脸的话，杀手先生半夜会不会把大叔给暗杀了。 　　不对，就算要杀也不会那么简单，或许是注入兴奋剂让他兴奋而死…… 　　梅酒应该不会那么冷血吧？ 　　那应该就是，偷偷往他的杯子里下泻药，让他一天跑十次厕所…… 　　夜泠并不怀疑梅酒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说实话，他有时候看起来确实并不那么……成熟。 　　正走神着呢，旁边就爆发了一阵大笑，酒井摁着梅酒的肩膀：“哈哈哈哈——叫爸爸！” 　　“再来。”梅酒满脸黑线，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然后一把没赢。 　　“喂，愿赌服输啊，快点叫啊。” 　　“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赌了。”梅酒开始耍赖。 　　“靠，那你问小夜泠！” 　　夜泠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看。” 　　“我靠，那敢不敢赌！” 　　“我不喜欢赌博。”梅酒义正言辞。 　　而此时，杨桃忽然推开门走进店里，酒井这个老不正经的便大喊起来：“儿砸，你的老相好来啦！” 　　“什么老相好，那是我小姨……！” 　　夜泠捂着嘴，怕自己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 　　======== 　　伊：曾经是女性的第三人称，近几十年后很少再使用，本书里专门代指女主，以免人称混乱。 第39章 39.物理说服 　　（一） 　　一到夜晚，居酒屋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这一忙就要忙到八点，不过一般到了半夜三四点的时候没什么人，梅酒就会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但倘若一直闹腾到天亮，那他就只能跟着睁大眼睛了。 　　在晴雪这次坐在了个靠角落里的位置，远远地看着夜泠，时不时捧起酒杯抿上一口，大概是有了昨天的经验，所以她今天只喝啤酒。 　　“干杯！”居酒屋里，熟悉的和刚认识的那几个酒友们大笑着碰杯，说起生活中趣事，有时候调侃的对象甚至是自己——借着那少许酒劲，似乎连尴尬的情绪都随他们远去了。 　　“宋昌，你送快递工资高不？看你一整天忙的很啊。” 　　“有电动车倒是还好。”宋昌就是这一片区域的逆风快递小哥，Y国不像青国那样有各种各样的快递公司，稍微偏远些的地方，就只剩下逆风快递和Y国邮政在行动了。 　　——哪怕这里其实只是城市郊区。 　　“工资咋样？听说快递工资高啊？” 　　“咳，还可以，八九千吧。” 　　“高工资啊，我他妈也想干了。” 　　“最近附近都比较饱和了，现在干的话可能会派到比较远的地方……”宋昌挠着头，他那英俊的脸上有一双十分不和谐的眯眯眼，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直接变成了一条缝，“其实还挺忙的，而且每个月还要考核，麻烦事儿不少。” 　　“不错咯，你在咱们这啊，那就是体面人！” 　　“是啊，哈哈，来，干杯！” 　　这帮喝酒的家伙，似乎每喝一口都得碰杯，仿佛这会让喝酒的乐趣呈几何倍数的增长一样。 　　不过，像这样喝酒喝到半夜的家伙并非大多数，仍有不少只是一个人喝些小酒，吃些小菜，也不怎么和人聊天，吃完后就自己默默离开。 　　夜泠看到那位带猫来的客人离去，就从高脚凳上走下来，把他的碗筷收拾好。 　　像这样在桌上除了餐具外不留下任何垃圾的客人，是她最欢迎的，甚至连桌子都只要用抹布抹一下就好。 　　至于洗碗的工作……没错，还是梅酒来做。 　　他在后面闲着的时候，就会将积攒起来一些的碗筷洗掉，放进消毒柜里以作备用。 　　好在居酒屋里的客人喝酒居多，杯子又可以反复使用，所以要洗的碗筷倒是没有饭馆那么多。 　　而且那些只是沾了些许油污的小碟子，清洗起来也很方便。 　　宵夜正蹲在梅酒脚边吃着晚餐——那是从鱼肚子里掏出的内脏，它似乎对那种圆鼓鼓的鱼泡最感兴趣。 　　这只猫主动在这里生活下来，八成是受到这几乎吃不完的食物边角料诱惑吧？ 　　夜泠很怀疑它这窈窕的身形，大概要多久会胖成一个球。 　　像是察觉到了她‘恶意’的目光，宵夜扭过头，用那鸳鸯眼盯了她一眼，放弃了眼前的食物，跳回到了房间里。 　　吃饱了？ 　　还是说——节食？ 　　猫也会减肥的吗？ 　　…… 　　（二） 　　“咣咚咚——” 　　居酒屋的玻璃门被推开，又一位客人走进了店里。 　　但她却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她有着一张姣好的面容：白皙的脸蛋，明媚的眼睛，让夜泠想到了经常出现在3D区的蒂法酱。 　　但美丽并非让所有人挪不开视线的原因——起码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有着一个十分健硕的身躯，已经远远脱离的属于女性的健美，那健壮程度已经完全可以和杀手先生媲美了，不——杀手先生还收敛一点，最起码没有那么夸张的肌肉，而她嘛…… 　　夜泠的脑海里冒出了游戏里介绍某位角色的那句话，：该男子，就是肌肉。 　　但眼前可不是一个男人，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只是长得未免太过健硕。 　　而且那张脸和还和身体十分不匹配，简直就像是接上去的一样。 　　强烈的违和感带来了更强烈的视觉冲击，不亚于在克苏鲁的世界观里看到了一只扭曲的触手怪…… 　　她不像是来喝酒的，倒像是来找人的。 　　她双手叉腰，目光冷冽地扫过正坐在桌前的每一位客人，然后终于锁定在了那位——左腿上用绷带缠着木板，旁边还放着两根拐杖的男人身上。 　　他下意识地一个哆嗦。 　　“赵柏杨——！”就在夜泠愣神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那个女人冲到了那个男人面前，一只手抓起了他的衣领，像是只母老虎似的咆哮起来——她这模样似乎真能和老虎打一架，“出院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三个月内不准喝酒！你为什么不遵医嘱！是不是非要我说服你一次？” 　　她看向那挥起的拳头，觉得这八成不是什么言语上的说服。 　　“师医生——咳，我就喝一点啊……”那个男人紧张地摆了摆手，看起来好像只是他的病人，最起码从称呼上来看，关系并不算十分亲近。 　　夜泠还以为这会是她的丈夫或者哥哥弟弟什么的。 　　医生？ 　　这里当然是有医生的。 　　不过这位看起来多少和夜泠心中想象的医生有点不太一样啊。 　　坐在吧台前的宋昌回过头来，一副‘不忍心再看下去’的眼神：“这个白痴，今天来的时候我就和他说了，还是遵医嘱别喝酒比较好啊。” 　　“还不是他那帮兄弟把他架出来的。”旁边的酒井似乎也对这俩人都很熟，“啧啧，这家伙还真是不怕挨揍啊！” 　　“老酒鬼了。”又一个酒友插了一句。 　　“咳，喝、喝点啤酒总没事的吧？我都出院了……”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不想你的第二天腿连着第三条腿一起被打断的话——” 　　“哎呀，师医生，没事的嘛，他都出院两三天了，这几天都没啥事，就喝点酒吗，让心情愉快一点……”他旁边的好兄弟陪着笑为他辩解。 　　“是啊是啊，没必要那么严格嘛，大家也知道你是为他好，但是稍微喝点总没事吧？” 　　师医生眯起眼睛，目光扫过这三位‘好兄弟’的下半身：“你们也想被一起打断腿吗？” 　　“回去！上次你不听我劝告硬要喝酒，结果刚好就住院了，这次还想再住一次吗？！”这位有着天使面孔和……大概算是魔鬼身材的女人，将这个不敢挣扎的男人像小鸡仔似的拎起来抗在肩头，顺手拿起两根拐杖，“我送你回去，三个月内再看到你喝酒……” 　　“咳，不敢喝了，不敢喝了……”这个叫赵柏杨的男人一脸苦笑，朝着自己的兄弟们眨了眨眼睛。 　　师医生在玻璃门前站定，微微侧头对他的好兄弟们说道：“要是你们偷偷给他送酒，下次就到我的医馆里来当陪练。” 　　“不会不会不会——” 　　“绝对不会送这小子酒的哈！” 　　“正好趁这机会让他戒酒！” 　　这三位好兄弟立马把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 　　（三） 　　“哈哈哈——师清漪还是老样子。”酒井银川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黄酒——为了能让自己的‘续航’久一点，所以他最近并不怎么喝白酒，“嘿嘿，哈哈哈——那个倒霉的家伙。” 　　“大叔，幸灾乐祸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夜泠托着腮帮，耷拉着眼皮子嘟哝道。 　　“咳，主要是看到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就很有意思。” 　　宋昌和酒井碰了碰杯：“师医生一直都是这样的，她算是医者仁心的那种，收费也很便宜，医术也很高明，就是有时候行动的方式……多少有点……” 　　“粗暴。”旁边的酒友接了他的话说道。 　　“嗯，别看她这样，其实是个挺温柔的人。” 　　夜泠目瞪口呆，她觉得这和‘温柔’完全不搭边。 　　又想起那天路过骨科医院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装修似的声音，更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了。 　　哪门子的温柔啊？ 　　她做手术的时候，简直像是在进行邪恶的人体实验啊！ 　　“别误会，骨科就是这样的。”宋昌反而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有点……让人不太容易接受。” 　　“没错没错，场面确实恐怖血腥了点，但确实是个很好的医生。” 　　“就是这样。”酒井银川摊了摊手，“但还是希望你们别有需要看骨科的时候。” 　　“也千万别和妹妹谈恋爱。”宋昌满脸严肃的跟了一句。 　　…… 　　（四） 　　这小小的插曲只是夜晚的调味剂，居酒屋里很快就又重新热闹起来。 　　客人们的欢笑充斥着满屋。 　　夜泠使劲搓着宵夜的脑袋，后者一副躺平任由玩弄的模样，就连舌头都从嘴里挂了出来——像是被玩坏了似的。 　　这个消磨时间的方式实在太过解压，以至于她都有点停不下来了。 　　暂时没什么事儿要做的梅酒推开后门走了进来，打开吧台上的小电风扇，让它对着自己已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吹起凉快的风。 　　“学校发来短信通知，下个星期一要去一趟学校，领取校服和课本。”他随手划开手机，看了一眼刚发来的短信。 　　“嗯。”夜泠点了点头，微微仰起脑袋，面无表情地看向梅酒，“校服，是什么样的。” 　　“只有三年制的学生才有校服，都是统一的裙装。” 　　“哦——”夜泠在青国上高中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裙装，身边的学校都是那种统一的运动制服，她倒是不觉得难看，反而觉得那种宽松的衣服穿来格外舒服。 　　已经开始酒精上脸的酒井银川打了嗝：“哎呀，可惜那里只要求周一和正式场合需要穿裙装，平时都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太可惜了，不然每天都可以蹲在学校门口看穿裙子的女学生了，嘿嘿嘿……” 　　“喂，110吗？”旁边的宋昌一脸‘严肃’的拿起了手机。 　　…… 第40章 40.没有刀疤的梅酒 　　（一） 　　夜泠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紧盯着自己。 　　此时的居酒屋里无比热闹，偶尔会有人看向自己倒也并不稀奇。 　　只是……她还是感觉那道目光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像是一个猎人正在锁定自己的猎物。 　　是谁？ 　　不是在晴雪，她已经走了。 　　回过头，梅酒正蹲在地上搓炉石呢，根本没空看她。 　　酒井银川呢？ 　　这家伙已经喝醉了…… 　　“咔哒。” 　　墙壁上的时钟抵达十二点。 　　就像是有什么弦松动了一样，夜泠冷汗直冒，感觉四周的一切都仿佛迟缓了起来。 　　“砰！”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连居酒屋里的人都沉默了几秒钟，但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什么都没发生。 　　夜泠推开玻璃门走出去，胡同里的热风迎面袭来。 　　她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看向了远处高楼的最顶端。 　　对于那里而言，贫民窟简直就像是一座凹陷进去的山谷。 　　距离太远，人的肉眼其实是看不清什么的。 　　但她偏偏就看清了。 　　那是一个正提起行李箱的男人。 　　他的头上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有。 　　他有着和梅酒一样壮硕的身躯，以及……一样的脸。 　　除了没有那道刀疤。 　　就像是幻觉一样，夜泠再也看不清那楼顶上到底有什么了，她的视线恢复了正常，眼眶开始隐隐作痛。 　　「刚才那是……啥？坐久了的幻觉吗？」她有些发愣，甚至感觉吹来的热风都变得有些凉飕飕的了。 　　明明是夏天，却冷得像是寒冬。 　　…… 　　（二） 　　居酒屋里的热闹驱散了那种诡异的感觉，她忍不住拉开后门看了一眼梅酒。 　　他正捏着手机靠在墙角，活动着因为蹲久而有些发麻的双腿。 　　似乎是察觉到夜泠的视线，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 　　梅酒就在这里，哪也没去。 　　所以刚才那算啥？ 　　真就是幻觉？ 　　夜泠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虽说她这一天什么也没干。 　　“打炉石不。”梅酒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十分自然地发出了邀请。 　　“好。” 　　于是她就被梅酒给完虐了——这家伙的卡组实在太离谱了。 　　…… 　　（三） 　　午夜十二点过后，喝酒的人就渐渐少了，剩下的基本都是那些老酒鬼，他们也不再那么闹腾，只是偶尔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大喊两声，然后声音就又低下去，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哝。 　　有些客人甚至在桌上睡着了，梅酒就走过来默默收走那些空盘子——连酒杯一起。 　　然后换上倒满凉白开的一次性纸杯。 　　往常的这个时候，夜泠差不多该上楼睡觉了。 　　不过今天大叔好像喝得实在太多，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你先上楼吧，现在不忙了。”梅酒平和地看向她，用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轻轻说道。 　　“姆嗯——”夜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一眼手机——没人给她发消息。 　　于是她决定上楼洗个澡，好好睡觉。 　　但就在此时，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了。 　　穿着睡衣的在晴雪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粉蓝色的枕头。 　　“呼，换了新的住处，有点失眠呢。”在晴雪将眼镜摘下，用力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笑容，“请问现在还营业吗？” 　　“当然，想吃点什么？” 　　在晴雪仰起头，看向高她许多的梅酒，用那疲惫的眼神懒洋洋地打量他：“请给我来一杯……能安神的饮品。” 　　“莲藕羹可以吗？”居酒屋的饮品当然不只局限于酒。 　　“嗯，然后再来一份甜点，那个铁拳烧是什么？” 　　“类似鲷鱼烧的东西，里面是红豆沙。” 　　“请给我来一份。”她真诚地看向梅酒，轻声笑道，“谢谢你，仓鼠先生。” 　　梅酒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夜泠的表情也跟着呆滞了两秒：「仓鼠先生？什么仓鼠……西伯利亚大仓鼠吗？」 　　…… 　　（四） 　　在晴雪并不怎么喜欢说话，她只是时不时抬起那张普通的脸看一眼夜泠。 　　她倒是失眠着，夜泠却困得觉得自己能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夏夜的虫鸣交织成一曲悠扬舒缓的歌，在晴雪用废弃的纸张叠了个千纸鹤，塞给夜泠。 　　“这样晚上就会有一个好梦了。” 　　「它要是真有用就好了，啧，最近晚上好像总做那种掉san的梦，都怪楚可可发来的糟糕图片实在太多了。」 　　是的，这家伙的爱好还挺特别，就喜欢那种让人感到恐怖的动图。 　　不是突然窜出个鬼脸来吓你一跳，而是那种看起来并不激烈，但仔细想想却极为恶心，让人浑身不适的图片。 　　比如从脸上爬出无数条虫子，眼球被拉出眼眶然后纠缠在一起那种。 　　夜泠觉得自己得设置一下，下次不接收这家伙的图片了。 　　等到要她发自己家人照片的时候再打开一下。 　　“谢谢你，夜泠，心悸的感觉减轻了很多，我想我可以睡着了。” 　　“但愿你能睡着……”夜泠语气微妙地送去了一个祝福，说实话，和她聊天的时候，总感觉是在进行某种中世纪小说里的对话。 　　对对，没错，感觉充满了翻译腔啊！ 　　如果此时有谁再补一句‘我的上帝’，那感觉就完整了。 　　…… 　　（五） 　　“我上楼了。”夜泠面无表情地看向梅酒，时间已经是一点半了。 　　自从到这里之后，她还从未这么迟睡觉过。 　　酒井银川已经过挣扎地爬起来了，不过让他清醒的时间不多，因为再过两个小时他就得骑着电动三轮车去早市进货了。 　　整个居酒屋的利润都来源于从那买来的，新鲜而又廉价的食材。 　　“好。”梅酒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这会儿应该还算‘正午’，所以他的精神依旧很好。 　　“大叔，晚安……”夜泠打了个哈欠，现在的面无表情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困到连表情都不想做了。 　　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来到漆黑的二楼，夜泠顺手摸了下墙壁，用一根绳子吊着挂在墙壁上的白炽灯亮起了昏黄的光。 　　她下意识朝窗外望去，那闪烁着霓虹灯的高楼大厦伫立着，似乎并不比房间里的灯光黯淡多少。 　　夜泠揉了揉眼睛，走进盥洗室里。 　　她望着镜子里的那个美丽动人的少女，不知为何却感觉瘆得慌。 　　脑海里想起了今天楚可可发来的消息—— 　　「过了午夜十二点照镜子的话，镜子里的自己会冲出来哦——」 　　“嘶——”她缩了缩脖子，感觉有哪里吹来一阵古怪的凉风。 　　“真是受到这家伙影响了，近墨者黑啊……”她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 　　楚可可这家伙，很喜欢各种恐怖的东西，偏偏自己却怕得要死，而且还喜欢‘祸害’身边的人。 　　说起来，她被隔离在家里有好几天了吧？ 　　也不知道解封了没有。 　　据说是那块区域有人被查出来得了痢疾。 　　那玩意儿是真有可能让人拉死在马桶上的。 　　所以这几天就算让楚可可出门，恐怕她都不愿意吧。 　　夜泠心中胡思乱想着，打开了沐浴喷头。 　　她已经学聪明了，先是用水试了试温，确定已经热了，才淋在身上。 　　明明是这么炎热的夏天，她却根本不能洗冷水澡，以至于她都有些怀念曾经那种冲完冷水澡后的畅快了。 　　她纤细的手指在自己那白皙的肌肤上缓缓滑过，这种触感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愉悦。 　　实际上例假并未结束，但这两天没洗澡多少有些难受——毕竟是夏天嘛。 　　所以她还是决定洗这个澡。 　　些许血水混着洗澡水一同流向下水道，简直就像是杀人现场。 　　她不敢洗太久，因为楚可可最近老给她灌输各种也不知道正不正确的‘知识’。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可不想又痛经又拉肚子，那简直就是双重折磨…… 　　…… 　　（六） 　　“嘶。”她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被窗外晃动着的衣架给吓了一跳，那晒干的衣服在风中张牙舞爪，不仔细看的话，确实很像是一团鬼影。 　　那是梅酒的衣服——夜泠的衣服下午两三点就收回来了，因为夏日的太阳很大，所以很容易干。 　　她顺手把梅酒的衣服抓进来，然后‘哗啦’地关上窗户。 　　紧接着，就看见那幢远处的高楼忽然发出了‘轰隆’的一声巨响，一团火光笼罩了大楼的上半部分，让人怀疑那顶部会不会被直接炸塌下去。 　　她原以为有杀手，有枪械就已经够危险的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炸弹。 　　而且就发生在不算太远的地方——起码肉眼能勉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 　　爆炸声在她发愣中再次响起，火焰与烟尘似乎要将那幢楼的上半部分完全炸断。 　　她双腿一软，虚弱的心脏都漏了半拍。 　　“Y国太可怕，我要回家……”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直到把爆炸声不再传来，才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 　　警笛声响起，闪烁着红蓝色灯光的警车与救护车出现在了街道上。 　　“滴嘟滴嘟——” 　　“哗啦——”房门忽然被推开，梅酒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夜泠没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别害怕，他们只会针对有钱人……” 　　瑟瑟发抖的夜泠仰起泪眼朦胧的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在她自己看来，自己只是身体有点虚弱，精神还是挺好的，也不是感觉特别害怕，只是想要感叹几句而已。 　　但她越是努力保持镇静，看起来就愈发的……楚楚可怜。 　　“哈哈，小夜泠被吓到了吧？那帮家伙最近挺猖狂啊，不过倒霉的都是有钱人就无所谓了，可惜——今天这么大的行动，政府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了吧？”酒井银川也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来，“没事没事，睡你的觉吧，谁闲着没事来这破地方啊，又没钱赚。” 　　“……这在Y国很常见吗？”夜泠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算常见……不过……大概，四五年就会有一次吧。”梅酒挠了挠头。 　　“我想回家……”她撇了撇嘴，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喃喃自语，这次不是开玩笑，而是发自真心的了。 　　…… 第41章 41.拆房布告 　　（一） 　　很疼啊，很疼！ 　　心脏就像是被山中老人给紧紧握住了一样，下一秒碎裂夜泠都不带怀疑的。 　　——今天早晨醒来，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有多病弱。 　　「妈的，不讲武德……」夜泠的脑子里窜出一大堆梗来，似乎这样能够缓解疼痛，“来骗，来偷袭……我他妈昨天做了啥了，又付出啥代价了啊！” 　　她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归咎于这个身体就是如此。 　　这不是一般的身体差，简直就是故意搞点病出来折磨人的。 　　她寻思着自己昨天也没趴着睡啊？ 　　“呼……”喘息声因为心脏的疼痛而变得有些沉重，就像是个有支气管炎的人在努力呼吸一样。 　　感谢再活一次的机会，让夜泠能体验各种各样的‘毛病’。 　　毕竟她作为男孩子的时候，除了有「大脑结构性损伤和其他神经系统症状与体征的综合症」之外，其他地方都还算比较健康。 　　就连坐起来，都变成了一种挣扎。 　　像是在棺材里已躺下一个世纪之久。 　　阳光格外强烈。 　　看来她今天醒来已经有些迟了。 　　「嘶——好痛……」即使只是伸直手臂这么一个动作，也感觉皮肤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当拿起桌上的手机后，她就又重新蜷缩回床上——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此时就像被十八辆卡车轮流碾过一样的疼。 　　只有蜷缩着的时候，才会稍微舒服一些。 　　呼吸空气时，都感觉里面带着尖锐的金属。 　　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那怪日头那般猛烈。 　　夜泠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起来，而躺在气垫床上的梅酒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早……” 　　她倒是挺想说现在已经不早了。 　　不过对于通宵工作的梅酒而言，现在大抵确实是早上没错。 　　“今天周一，等下我们出门……”他翻了个身，似乎还没睡醒。 　　夜泠望着外面那炙热的太阳，严重怀疑自己今天出门的话，会被直接晒脱一层皮。 　　就算有遮阳伞恐怕都不管用…… 　　…… 　　（二） 　　虽说不想出门，但毕竟自己走过去只会更热。 　　所以夜泠还是坐上了梅酒的三轮车——大概是停在阴凉处的缘故，所以坐垫并不算烫，只是有些温热而已。 　　梅酒递给了她一把崭新的雨伞，这是专门的遮阳伞，看起来特别厚实，不像别的伞那样容易有光线透过伞面照射进来。 　　她撑开伞，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能移动的蘑菇。 　　…… 　　（三） 　　炙热艳阳毫无收敛的将阳光洒向城中村里几乎每一个角落。 　　那斑驳的光线照得墙壁更加破旧，照得许多老屋更加泛黄…… 　　墙角的垃圾似乎永远也扫不干净，那冒出异味的黄褐色排水沟，今天已算是比较清澈的了。 　　有几座老屋看起来相当简陋，有一种刮大风就会被吹得只剩个骨架的错觉。 　　即使是状态比较好的，也不免露出几块破裂的红砖。 　　这个城中村确实太旧了，它们和这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但这也却是许多底层人的避风港。 　　倘若像这样的地方没有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就凭那微薄的薪水？ 　　以及老板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压榨？ 　　夜泠轻轻转着伞，目光向前延伸而去。 　　白天的时候，这里的人其实并不多。 　　大多都去打工了，留下的只有年纪小或者年纪大的。 　　但这么大的太阳，就连小孩子都不愿意出来玩，顶多只有一两个穿着简单白背心的大爷坐在路边的树荫下，抽着自己卷的香烟。 　　——虽然味道要差很多，但胜在便宜。 　　其中大概认识梅酒，看到他时会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那缺了几颗牙的嘴可能会惹人发笑。 　　…… 　　（四） 　　拱桥上，一个戴着圆形小墨镜的老大爷负手而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忽然，他侧过脸，用力挥了挥手：“喂！送快递的！” 　　“我不是送快递的。”梅酒在他身前停下，主要是他挡在了路中间，没法就这么直接开过去，“旷大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等人捎我一程啊！我要去最前头买点东西。” 　　“那您上来吧。”梅酒似乎很乐意助人——即使是这位看起来像是瞎子，手上还抓着一个二胡，衣服破破烂烂满是补丁，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馊味的老大爷。 　　夜泠最近的鼻子似乎比较敏感，当他靠近的时候，忍不住就打了两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把小脸扭向了一旁。 　　“哎哟，还有个姑娘啊。” 　　她现在开始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瞎子了。 　　“一股子奶香味，还有点兰花草的味道——噢哟，还是个处子哩！”老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嘴却碎得很，而且还格外自来熟，“酒井啊……” 　　“我是梅酒。” 　　“哦，酒井梅酒。” 　　梅酒陷入了沉默。 　　夜泠掩着小嘴，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你要不要去师医生那开个方子，说不定能治阳痿？” 　　“她是骨科医生。” 　　“哦，我忘了，那就去……” 　　“噗呲……”夜泠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哟，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老瞎子收回了略带打趣的话题，“笑起来真好听，要不要考虑和我学拉二胡？” 　　“……”夜泠一阵沉默。 　　「我放屁都比你拉二胡的声音好听……」 　　夜泠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但终究是没把这话给说出来。 　　好在梅酒没受什么影响，电动三轮重新启动，驶过了这石块铺就的拱桥，长了些许青苔，已经不那么稳固的石砖，在车开过时，也跟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电动三轮车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驶入了这个城中村最为热闹的地方。 　　这里的房子比里面的要新许多，环境也要干净不少——甚至可以看到城里的环卫工人到这里打扫卫生。 　　毕竟整个城中村不能全部封闭起来，总要有一个出口，所以出口处，就变成了展示用的‘门面’。 　　这里向来是很热闹的，但却很少像现在这样，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传来嘈杂的议论声，还有人使劲摁着喇叭想要通过。 　　“梅酒！”杨桃站在店门口，使劲挥了挥手，她这里是热闹人群的边缘，有许多开不出去的助动车正用喇叭奏响一曲交响乐。 　　“小姨。”梅酒停下车，又拉起了手刹，“这里怎么了。” 　　「不会是有人死了吧？」 　　夜泠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但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害怕了，而是会将这一切都推到身体的原因上去。 　　不过，这确实和激素有些关系。 　　毕竟它们真的会影响、控制情绪，甚至于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这一片都要拆了，通知栏上贴了布告。” 　　梅酒愣了愣：“我不知道。” 　　“是的，大家都不知道，就在刚才，有人在这里贴上的先行通知，还没有发正式的通告。” 　　“赔偿……怎么样？”梅酒心中多少有些激动，因为最近有不少拆迁的新闻，那些拆迁户都获得了巨额赔偿，如果他也能获得的话，或许就可以其他地段更好的地方买一家店面，而且还可以把贷款全都还清。 　　“还没出来，只是通知了说这个月就要动工。” 　　“哦？这么急？”老瞎子抱着自己的二胡，从车上跳了下来——对他来说，已经差不多到目的地了。 　　夜泠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但猜测应该是听出了杨桃的声音。 　　然后按照她所开的成人用品店所处地理位置进行推断。 　　杨桃皱着眉看了一眼这个穿着破洞短袖，满身馊味的老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听说不是政府要拆，而是一个大老板承包了下来。” 　　“八成是走关系的，啧啧，看来你们想要的巨额赔偿得泡汤咯。”老瞎子咂了咂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还没准确的通知呢。”杨桃摇了摇头，将她那露脐的短衫往下拉了拉，“还不能下定论——你们这是去哪里？” 　　“去学校。”梅酒没有继续解释。 　　但杨桃八成也能想到是要去干嘛。 　　“也是，小夜泠快开学了呢。”她说着，微笑着看向夜泠，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很舍不得姐姐？要不要到姐姐这里住几天？可比梅酒那里舒服多了哦——他那只有一张小小的气垫床。” 　　“现在还有张钢丝床。”梅酒接着她的话头说道。 　　前方密集的人群终于松动了一下，他重新拧动了车把，顺着这段整个城中村唯一铺了沥青的小路，缓缓往前开去：“我先过去了。” 　　“好，有什么消息等回来了我再和你说！” 　　“好。” 　　“哎呀，别想咯，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咯。”老瞎子拨弄了一下二胡的琴弦，“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能带来个屁的好消息……” 　　…… 　　（五） 　　身旁的风景缓缓向后倒去，那成片的枫树林就在眼前。 　　夜泠却还在想着拆迁的事情。 　　在青国，只要拆迁了，就会有政府赔钱，每一次拆迁甚至都可以说是一次‘升值’。 　　但在Y国，似乎并不都是如此。 　　虽然梅酒背对着她，默默开着车，但她也能感受到他心底深处的担忧。 　　“如果拆迁了，赔偿金不够还……房贷会怎么办。”夜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小猫似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轻声问道。 　　“……继续还。”梅酒的语气不悲不喜。 　　…… 第42章 42.一开口就是大佐级的 　　（一） 　　微风拂过，树影摇曳，长长的林荫路，将那无处不在的热浪阻挡在外。 　　电动三轮车在宽敞平稳的路上飞驰，夜泠的短发也因此而高高扬起。 　　头发末梢那些许的深蓝在偶尔几束穿过林叶照来的阳光下格外惹眼。 　　学校门口修了个停车棚——上次来还没有的。 　　这里停了几辆电动车，那劣质而廉价的高功率充电器正发出蜂鸣般的噪音。 　　梅酒的三轮车占了不小的位置，不过他显然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最起码脸上完全看不出来。 　　城堡似的教学楼依然屹立，这里远离城市，四周的矮山与枫树林，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学校像象牙塔似的围在里面。 　　相比外面，夜泠确实觉得这里更让人感到安心。 　　门口的保安还是上次那个。 　　当他发现夜泠和梅酒走来的时候，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校长每天开车路过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积极。 　　“嗨！量位，嗨请，登既！” 　　夜泠一时间甚至没听懂这位保安小哥说的是什么话。 　　「这什么大佐读音？」 　　“哟西。”梅酒甚至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在看抗战剧呢……” 　　“没事。”梅酒弯下腰，在登记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位大小姐今天穿的很朴素啊？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吗？可是她的气质摆在那里，一看就是大小姐，根本骗不过别人啊……」 　　保安小哥摸了摸下巴，望着二人一前一后的朝教学楼走去。 　　「搞什么？杀手暗号吗？哪里都有情报人员？」夜泠满脸问号。 　　至于梅酒，他已经暂时将拆迁的事儿抛到脑后了：「哇——那个是，家政女仆培训班的吧？夏季的女仆装！下次给夜泠也买一套试试？」 　　…… 　　（二） 　　这次当然不是直达校长室了，而是来到了教务处。 　　教务处的老师是个一看就快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满脸写着要‘找茬’的意思。 　　但当她看到梅酒那张凶恶的脸后，神色就顿时缓和了下来：“出示一下学生证或者录取通知书。” 　　夜泠乖乖地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对方接过看了几眼后，目光又落在夜泠的身上。 　　「这就是那个走关系来的学生？哼，大小姐……大小姐来这里做什么？八成是个落魄的大小姐，还端着架子呢，虽说咱们是个职高，但校长也不能因为别人塞了钱就随便让人进来接受三年的教育吧？要是那种速成的也就算了，咱们这个三年制的，一般人可都是得通过中考正儿八经地考进来的……」 　　夜泠本能地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不太善意。 　　梅酒默不作声地挡住了她一半的视线，让她咳嗽了一声，然后在抽屉里翻找出了一沓东西来。 　　那是做学生证的材料。 　　——一张印有表格，只需要在空白处填写个人信息的纸，一个透明的塑料保护壳，以及用来装它们的皮封面，应该只是普通的人造革。 　　填写好内容后，她就将之封装起来，推到了桌子中间：“这是正式的学生证，还有这个是校徽，周一以及大型节日必须佩戴校徽、穿校服，除此之外的其他日子，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但一定要佩戴校徽。” 　　夜泠看向那个校徽： 　　它是红铜色的，色泽很鲜艳，像是才刚刚出厂，上面印着学校的徽章——一片写着古体‘女’字的枫叶。 　　因为用的不是现代字体，所以即使是一个简单的字，看起来也充满了历史沉淀的韵味。 　　教务处的老师并未刁难他们——老师当然首先得做好自己负责的事情。 　　“这里是校服，一共是五套，两套春夏，两套秋冬，还有一套是加厚的冬季校服，在最冷的下雪天穿。” 　　不过事实上这座海边城市即使下雪的时候，也就零下一二度左右而已，和那北方的寒冷根本没法比。 　　红枫女校的校服颜色搭配得很朴素，春夏款的就是看起来凉爽的蓝白，而秋冬款的则是朴素的深黑，至于加厚款的，颜色则稍微特殊一点——是稍微深一点的红。 　　夜泠不是美术生，说不出那到底算什么红，不过她倒是报得出调色盘的代码数字来：「cc3300」。 　　…… 　　（三） 　　梅酒一个人拿起了所有的东西。 　　左手是五包衣服，右手是一摞课本，而夜泠则乐得用自己病弱的身体获得一些轻松的便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哼，养尊处优，东西都不会自己拿……」这位快更年期的女老师推了推眼镜，心中似乎有些不满，「就这样还怎么学家政？」 　　她这么想倒是也有道理，毕竟家政这行当，大多数都不能算是体面活。 　　…… 　　（四） 　　乘着三轮车回去的路仿佛比来时要短了许多。 　　天空中的太阳依旧炙热，甚至没有落下去的意思。 　　城中村和那宽敞的大马路有一段澄澈分明的交界线，再往里，走上那条小马路后，才会感觉身周风景的变化不至于那么突兀。 　　通告栏前围着的人依旧很多，梅酒不得不再次停下来等待。 　　夜泠抬起头，透过一扇扇窗户，望向那涂着鲜亮墙漆的房子里面。 　　和外面不同，很多房子里面的装修都已经十分老旧，和这新时代的墙漆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也就是正面的墙漆比较完整，侧面的那些，有不少墙皮都已经剥落，这里到处都散发着老旧的，应该淘汰的气息。 　　但倘若这里建起一幢幢公寓，一座座高楼，恐怕就看不到那些在小巷里四处窜着玩捉迷藏的孩子；就看不到那些在夹缝阴凉处短暂休息，靠打零工为生的流浪汉；就看不到那只有一间小小门面的朴素小店，它们有的保留着传统手艺，有的则用那一间小店，撑起了这里许多孩子们儿童时的知识殿堂。 　　旧的大概终究要过去，哪怕明知道万物总要革新，但夜泠还是不免感到有些惆怅。 　　——因为她曾经的家就是这样。 　　不过在青国，拆完后一定是会给一大笔赔偿的，可即使有赔偿，也依旧填补不了内心的留念啊。 　　…… 　　（五） 　　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最终都是因为钱。 　　只要钱给够，再留念的故土也可以放弃。 　　而对于城中村的许多人来说，他们并不那么抵制拆迁——毕竟最近几次其他城市的拆迁听起来补偿都挺好。 　　他们只是担心这次拆迁没有足够的补偿。 　　毕竟Y国还在转变的过程中，以前各种强拆的新闻，给平民百姓的心中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穿过密集的人群，梅酒的三轮车在杨桃店门口停了下来。 　　之前那个喜欢拉二胡的老瞎子已经不见，杨桃正在擦着她那成人用品店的玻璃门——擦得一尘不染。 　　如果不看招牌，甚至以为这里只是一家卖女性饰品的小店。 　　“梅酒！刚才又听有人说，那个大老板没拿下地，但是如果他能让这里的人都搬走，就可以买下这块地，获得这一整块地的所有权了。”杨桃依旧是笑着的，但眼角的皱纹却比平日更多了一些，“这样一来，他肯定不会在赔偿的方面多花钱……” 　　“外包。”梅酒点了点头。 　　旁边那一大群人里似乎有一些开始大骂起来： 　　“我靠，那不是和以前那种一样随便赔点就让我们滚啊？” 　　“要是给的钱少，我绝对不走！” 　　“切，你们有什么办法啊，人家到时候一大堆人来强拆，开着挖掘机的，你一个人斗得过他们吗？认命吧！” 　　“我们团结起来就可以啊！” 　　“就是，要是给的补偿不合理，我们就团结起来抗议！” 　　“你们说，给多少钱合适呢？” 　　“我看，怎么也得两万块一平方吧，咱们这可是新区附近。” 　　“你这也太贪心了吧？” 　　“给我八千一平就行！”有人拍了拍胸脯，“换个地方住也不错！” 　　“你们别想太美了，说不定就给你们一千块一平呢。” 　　“那我们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没错。” 　　“就是！” 　　“团结的力量是无穷的！” 　　他们纷纷大笑了起来，但还有不少人仍是满面愁容。 　　杨桃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一缕金色的发丝从头顶垂落，她用那双碧绿色的眸子看向人群：“团结？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梅酒微微点了点头，但却并未说话。 　　“梅酒，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梅酒的回答很朴素。 　　而此时，酒井银川正迈着他那双粗笨的双腿，挺着啤酒肚朝这里跑来：“哎哎，梅酒！正好，捎我回去！” 　　“大叔？” 　　“嘿，我这不是得到消息了吗，也出来看看，虽然我在这里没房子，以前也就是租住在这里而已，但要是这里拆了，我恐怕找不到房租更便宜的地方了啊……” 　　“你现在就没付房租。”颇有几分二当家自觉的夜泠，微微斜睨了他一眼。 　　“咳咳，这不是手头困难吗……”酒井尴尬地解释了起来，就从嘴里冒出一堆‘沉淀’、‘思考人生’、‘灵活写书’之类让人难以听懂的词语来。 　　梅酒向杨桃道别，电动三轮车再次向前驶去。 　　夜泠抬头望着被云彩遮挡住阳光的天空，耳边听到不知哪家店里传来的电台广播声：“……发现了代号‘格瑞德’的台风，目前形成原因不明，但行进方向却很明确，将于五日后进入Y国境内，沿海的H市首当其冲……” 　　…… 第43章 43.今夜有些冷清 　　（一） 　　弯月高挂在空中，玻璃门被推开，屋外的热浪顿时向屋内涌来。 　　——当然，很快它们就被再次关上的玻璃门重新隔绝在外。 　　进来的并非客人，而是出去抽烟的酒井银川。 　　今天的居酒屋有些冷清。 　　平时那些常来喝酒的家伙们像是蒸发了一样，只在八点多的时候零零星星的来了五六位客人。 　　而那些客人这会儿基本都走完了，只剩下一位吃饭慢的，还在悠闲地嚼着冷了也好吃的点心。 　　“今天没什么人啊……”酒井银川晃着二郎腿，一副有些落寞的样子——这几天和酒友们畅快的喝酒，几乎让他快要忘却生活的困苦。 　　“因为拆迁的事，大概都没什么心情出来吧。”梅酒平静地擦了擦桌子，顺势坐了下来。 　　“在家讨论能讨论出个屁的结果啊。”酒井银川翻了个白眼，“算了吧，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大叔……」夜泠在心中吐槽着，她严重怀疑这家伙即使穷得去要饭了，嘴也依旧像现在一样硬。 　　她不像酒井银川那么乐观，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但胸口隐隐传来的阵痛和小腹的绞痛，让她有些难以静下心来思考。 　　就连喘息声也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变得有些沉重。 　　已经‘从良’了的黑猫「宵夜」，正安静地躺在她怀里，用粉嫩地爪子扒拉着她那双白皙的大腿。 　　夜泠揉着自己的小脸，考虑着要不要动用‘许愿’的能力让新的客人上门。 　　但就目前这虚弱的状态，她实在是不敢尝试。 　　今天心脏和小腹的疼痛，都已经快把她折磨得不行了，要是再来一个——她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晕过去算了。 　　再说了，店里生意向来很好，偶尔冷清一天也没关系吧？ 　　——就当是休息了。 　　而且在那拆迁的详细通知下来之前，继续经营这家店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谁知道会不会哪天醒来的时候，挖掘机就已经开到了门口呢？ 　　未来的不确定让人的精神充满了疲惫，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人似乎就是这样——既坚强又脆弱。 　　夜泠想回家，但她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没有身份信息，查不出来历的人，想要回去难于登天。 　　就目前而言，只能好好的在这里生活——可偏偏连如此普通的生活也将要被打破。 　　明明拆迁还没正式开始，但她却已经开始忧愁起‘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梅酒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位杀手似乎也在担忧这件事。 　　他在金盆洗手的道路上遇到了阻碍。 　　夜泠可不敢许愿拆迁失败，这么大的事情，要是真的许愿成功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得付出什么代价——说不定是后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的那种程度。 　　这还算好的，要是浑身皮肤溃烂，甚至大脑受损，天天抑郁——那种情况的话夜泠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支撑着她在这世界上活下去的，就是自己那颗永远乐观的心。 　　——但前提是不受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影响。 　　「要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请求那位存在别把我变成女人了，来例假的时候简直就是双重的折磨……」 　　夜泠胡思乱想着，过于安静的居酒屋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好！”酒井银川忽然站起身，“我们来K歌吧！” 　　她耷拉着眼皮子看着大叔，忽然觉得他大概也只是在强行振作精神，虽然他在这里没有房子，即使离开也不会亏损太多——顶多是后院里的简易房白造了。 　　但他大概对这里是有感情的吧。 　　毕竟听起来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但他已经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别唱了，天气已经够热了……」她双目失神，为了逃避那恐怖的歌声，感觉自己快要遁入空门。 　　梅酒安静地坐着，似乎并未受到大叔的影响。 　　「我要不要把楼上的电脑拿下来玩呢？但是来客人的时候收拾起来又太麻烦，反正今天也没生意，要不干脆上楼玩游戏得了？我都好久没玩游戏……哦，应该说是好久没畅快地玩过游戏了，啊——想去天际冒险，想去废土捡垃圾，想去中世纪砍兽人……」 　　「杀手先生皱着眉头，是在想拆迁的事吧？哦——说不定要是到时候赔偿不够，他会干脆直接去把那个老板暗杀了？」 　　夜泠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顿时思路一片清晰。 　　「对哦！我担心什么嘛！反正接别人的单子也是接，杀手先生肯定不介意再杀个人吧？嗯——把阻止他金盆洗手的人杀了，然后正式金盆洗手，没错，就是这样！电影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 　　她顿时松了口气。 　　果然，有梅酒在，就有一种格外强大的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可以上楼睡个好觉了。 　　“嗷——！”思绪回来之后，酒井银川的鬼哭狼嚎再次变得吵闹起来，之前还在的那位客人付了钱，像是被吵到了一样匆匆离开。 　　…… 　　（二） 　　就在杨桃的成人用品店门前，一盏散发出昏黄光芒的路灯下，摆着一张折叠的小桌。 　　桌上的两个泡沫盒里，分别装着凉拌的猪耳朵和卤过的脆大肠。 　　另一个碟子里，则装着撒了盐和糖的花生米。 　　姬开用筷子精准地夹住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脸上的皱纹似乎因为咀嚼食物而变得更深了。 　　在杨桃身旁，则坐着一个十分壮实的女人，她就穿着无袖的背心，手臂上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姬老爷子，你怎么想？” 　　“放弃幻想吧……那家伙是有名的铁公鸡和吝啬鬼，之前也干过不少恶事，现在只是换了个公司，换了个名头而已……” 　　“他就不怕我们反抗吗？” 　　“反抗？”姬开端起酒杯，将里面澄澈透明的酒液一饮而尽，“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你觉得一盘散沙的人有那么容易团结起来吗？唉，这样的事，我见过太多了，我们的反抗，在他们眼里都很可笑。” 　　“事情还没定论，最近政策已经变得越来越严格了，政府可能不会允许他再像以前拆迁那样做出过激的行为，赔偿方面或许会克扣点，但起码能抵得过房子的价值吧？”杨桃抚了抚自己那头金发，掩饰着心中的不安，“梅酒好不容易贷款买了一栋房子……总不能让他拆了房还继续背着欠款吧？” 　　“呵呵……他们可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姬开摇了摇头，依旧很悲观，“唉，没想到我这老头子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也要有搬走的时候了……” 　　师清漪紧皱着眉头：“就是因为人人都这么悲观，所以大家才团结不起来的。” 　　“再等等吧。”杨桃努力缓和着气氛，“说不定过几天会有好消息呢？” 　　“我们这是在坐以待毙。”师清漪握紧了拳头，“我可不怕他们，这医馆的贷款我才刚开始还！” 　　“你一个人再厉害，又能打几个？”姬开淡淡地看向她，“唉，算了，谈这些不开心的事又有什么用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三） 　　钟九躺在这张自己睡了两年多的床上，望着那粗糙的天花板发呆。 　　他只是这里的租客。 　　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 　　但他却又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以他那并不算多的工资，去租住那些昂贵的公寓之后，恐怕就没有多少闲钱了。 　　他看着那已经很久没开过的笔记本电脑，上面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生活的压力让他很久都没有放纵自我般的娱乐过了，唯一能放松心情的就是去那家居酒屋喝喝酒——那热闹的氛围能让他暂时忘记自己住在这样一个逼仄而脏乱的城中村里。 　　或许……也算是对了这里有了一点感情吧。 　　但房子却快要拆了。 　　房东还没通知他什么时候搬走，但他觉得，或许从明天开始就得整理起来了。 　　这个住了两年的家凌乱不堪。 　　时不时就会有块状的墙皮脱落下来。 　　天花板的四角也都是蜘蛛网，但他却很少打扫——偶尔自家的猫看不下去了，就会抓几只蜘蛛来当做饭后的小零食。 　　没有地方可去。 　　就连故乡都不再是那偏僻的小山村了。 　　这偌大的世界里，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或许会有吧，但绝对不在这看起来繁华，但却让人感到空虚的城市里。 　　…… 　　（四） 　　宋昌送完了今天的快递，把快递车停在了站点，然后步行回家。 　　对于他来说，拆迁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如果要去城里租房子，那么自己攒够首付买期房的时间就又会延后一些。 　　这让他有些担心，毕竟房价正在不断上升，哪怕是首付，也在慢慢上涨。 　　他的工资不算少，但也只能是极其艰难地追赶着这个时代。 　　“实在不行就再多送一块区域，多一块区域多一点钱……”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推开了住处的房门。 　　这间屋子比较大，但并不是他一个人租下的，只是与他合租的人还没有回来。 　　入门处就是一个单独的陈列柜，里面摆放着那套花了他不少钱买下的假面骑士皮套。 　　他原以为成年之后，会距离自己喜欢的事物越来越近。 　　但没想到，自己却反倒离它们越来越远了。 　　今年这一年里，他甚至没有再穿上它一次。 　　…… 第44章 44.赔偿方式 　　（一） 　　“喵~喵~！”大清早的，宵夜正在梅酒身上跳舞，这只黑不溜秋的猫也不知昨晚去了哪里，往他脸上一蹭，就是一大块煤黑色的印记，也不知昨晚去了哪里，以至于现在看起来都像是掉色了似的。 　　梅酒困倦地睁着双眼，拎住这只不安分小家伙的后颈，将它丢进了一旁没有垃圾的垃圾桶里。 　　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昨天的后半夜只来了一个客人，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将居酒屋开到了早上，在这太阳晒屁股的时候，他其实才刚躺下没多久。 　　“喵呜喵呜——”只装了一只猫的垃圾桶摇摇晃晃，终于倒在了地上，宵夜‘咕噜噜’地从里面滚出来，又‘咻’地一下蹿下了楼。 　　夜泠被这个闹腾的小家伙吵醒了，她单手抓着这钢丝床的栏杆，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光是起床这么个动作，就让她感觉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呼……”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八月，明明已经过了立秋，但气温却似乎还在持续走高。 　　她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天气，台风即将临近的消息，反而让人松了口气。 　　或许，等台风来过，天气就会凉快起来吧。 　　…… 　　（二） 　　她看着镜中的少女，似乎快要想不起自己曾经作为男生的模样。 　　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深蓝色的眼眸安静而澄澈。 　　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瑕疵，只是肤色有些苍白，缺少了些许健康的血色。 　　其实她有时候会在心中惊讶，自己对于变成女孩子这件事，似乎没有多大的抵触和难以适应。 　　或许是因为她只是想活着就好，只要能实现这一点，再加上身体相对能够自由的活动，是男是女就都无所谓了吧。 　　这具身体再怎么病弱，也比曾经在病床上躺了半年的‘他’要好。 　　再说了，看到这张清秀可爱的脸，不管怎么样都没法让人‘恨’或者‘厌恶’起来啊。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产生些许动摇和茫然。 　　“我到底是不是‘我’呢……？” 　　…… 　　（三） 　　宵夜趴在楼梯间里，好像玩到一半累了，干脆就躺下睡了。 　　楼梯间里有一扇菱形的窗户，它无法打开，但却能让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 　　楼下空调的凉意还未散去，所以这里并不热——甚至相比楼上的冰冷，反倒是这里还让她感觉更舒服一些。 　　夜泠在黑猫‘宵夜’的身旁坐下，任由窗外金色的光洒在自己身上。 　　后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随后酒井银川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了进来。 　　显然他是懒得开前面的卷闸门，所以绕了些路。 　　他用力挠了挠头，昨天的兴奋劲似乎已经过去，只剩下了深深的疲惫与空虚。 　　“大叔？” 　　“啊，醒了啊？” 　　“今天出新的通告了吗。” 　　“出了，而且还发了单子。”酒井银川显然多拿了好几份，他将那一沓东西‘啪’地丢在桌上，从上面拿起一张，懒洋洋地递给了夜泠。 　　向来乐观的酒井银川，今天却显得有些颓废。 　　让夜泠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她没看通知单，却反倒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大叔，最近写的书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没人看，没法出版，没有钱。”酒井银川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又一屁股坐在了那高脚凳上，让人有些担心这简陋的凳子能否支撑住他的体重，“有时候，梦想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有些无畏的坚持在现实面前总是很软弱。” 　　夜泠没开玩笑，因为他感觉今天的酒井银川格外认真。 　　“有很多东西只能放弃与妥协，但每做一次，就感觉真正的自己被从身体里剥离出去，变成另外的东西——不再像我了。” 　　“唔……” 　　“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也要离开了吗？我的梦想……真的那么可笑吗？” 　　“很幼稚，但不可笑。”夜泠认真地点了点头，摊开了那张通知单。 　　单子上所写的赔偿方式并不复杂。 　　甚至可以说极为直白。 　　而且夜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赔偿方式，它一点都不正规，但却真的成为了‘规则’。 　　在Y国，规则与法律在很多时候，似乎都是任人摆布的。 　　——只是为了达成他们最终的目的而已。 　　…… 　　（四） 　　城中村的小广场，或者说，只是一个铺了草皮的草坪而已。 　　一个男人站在一张椅子上，高举起手里的通知单：“感谢林老板的慷慨和仁慈吧——！这一次，史无前例，林老板拿出了整整三千万！用来赔偿你们这些将要被拆掉的，老旧的、破烂的房子！这里一共有两百多栋独立房屋，不论你们的面积大还是小，只要整栋房子都归你自己，或者你也可以作为这一整栋房屋的代表人——那么你就可以来领赔偿金！” 　　这个看起来尖嘴猴腮的男人言语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第一个到的，能直接分走三千万的百分之十，第二个则分到剩下部分的百分之十——！越早到，就能分到越多的钱！你们要清楚，你们这只是一堆破烂房子而已，地处郊区，要不是林老板来开发，根本就没有升值空间！这笔钱已经是巨款了！我们将会给大家三天的时间思考，三天后……我们还会再来！” 　　男人唾沫横飞，用力晃着手中的通知单：“记住了！越早想明白，就能拿到越多的钱！而越后面的人，则分到的钱越少！” 　　人群中不断产生着骚动。 　　他们并没有马上相信这位公司代表所说的话。 　　但倘若他说的是真的，而又没法抵抗拆迁的进程，那么确实越早签字越好。 　　甚至就连杨桃的脑海里，都冒出了‘投降’的念头。 　　…… 　　（五） 　　浑身肌肉，但却有着天使面孔的女人，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那张脆弱的桌板顿时四分五裂。 　　“这根本就是分化！事实上又能有多少人得到应有的赔偿？最多只有前面十个人！剩下的人呢？后面的人呢？！如果有几十个人都想当第一个签字的人呢？他们会不会扭打在一起？！” 　　“原本可能还能对外，但现在，恐怕大家只会担心有谁抢走了自己的利益吧。”杨桃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一盘散沙了……” 　　“拉拢和分化，这本就是最常用的手段。”姬开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不过没想到会做得这么直接。” 　　“脸都不要了！”师清漪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一个人冲出去把那个还在不断讲解拆迁内容的公司代表摁在地上，把他那颗丑陋的头颅直接打进泥土里去。 　　“很遗憾的是，自私的人并不在少数。” 　　“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吗？这样只能有少数人得到原本应该获得的赔偿！” 　　杨桃看了一眼笑着摇头的姬开，轻轻捋了捋这两天都没心思打理的头发：“但是他们总觉得自己会是那其中的‘少数人’。” 　　“至于其余的，就变成了牺牲品，是吗？我们应该想办法把大家凝聚起来，这样就算是拆迁，也可以获得应有的赔偿，如果不拆，我们就应该抗议才对！” 　　“但是……由谁来组织呢。” 　　“既然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的，那就我来！” 　　…… 　　（六） 　　其实并不是很多人都特别在意拆迁的事情。 　　起码那些租住在这里的租客们，并不算特别在意。 　　或者说，即使有几分留恋，也不打算去抗争什么。 　　毕竟这房子又不是自己的。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默默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城市边缘的廉价租房地。 　　而接下来，就得咬咬牙去城里租住，他们中的有不少人已经互相联络好，打算一起租下一套相对大些的房子，平坦房租之后，也不算不能接受。 　　钟九喜欢一个人的房间，哪怕这个房间很小。 　　但他知道自己也终究是要离开了。 　　橘猫站在他那蒙了尘的笔记本电脑盖上，好奇地歪着头，看着自己正在整理东西的主人。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酸酸。”他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无措，“接下来几天，我们一起去找房子吧……希望会有合适的。” 　　他的房租还没到期，当然不会那么快就搬走，但东西都得收拾好，以备不时之需。 　　…… 　　（七） 　　“终于是要走了。”宋昌看着和自己租下同一间房子的几位室友正在整理东西，而他也将自己那件皮套好好地放进了专门的收纳箱里。 　　他轻轻触摸着这品红色的皮套，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们要迎接新的生活了，起码，可以住到干净整洁的城市里去了。” 　　“宋昌！我们等下去看一下房子吧，老刘昨天在网上约了好几套。” 　　“行。”宋昌将收纳箱的拉链拉上，“你们这几天也都请假了啊？” 　　“我是正好休息，老刘是请假了的，不然能咋地，总得找地方住吧。” 　　“也是，哈哈。” 　　“希望我们去了新的地方，能发大财，赚大钱！” 　　“必须的！” 　　…… 　　（八） 　　暗潮涌动。 　　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想法。 　　但结果似乎已经没有了变数。 　　拉二胡的老头在天桥底下，依旧继续拉着他的二胡，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知道。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座爬满青苔，为他遮风挡雨的拱桥，也要在巨大挖掘机下轰然倒塌了。 　　…… 第45章 45.拆 　　（一） 　　炙热的艳阳高挂着，榨干着阳光下每一个人身上的水分。 　　说好的台风似乎全然没有将要到来的迹象——即使新闻每天都在播报它的靠近。 　　一辆常规大小的挖掘机已经停在了城中村门口相对宽敞的地方，像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每一栋的房子上，都已写上了大大的‘拆’字。 　　那鲜红的字体，像是血，也像是钱。 　　这一个个新鲜的‘拆’字旁边，却已经有不少旁边多了几个小字。 　　有用粉笔写的，也有用修正液写的，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远看并不清楚，只有近看了才能发现。 　　「‘拆’你妈了个.批」、「‘拆’个鸡掰」、「‘拆’你全家」。 　　那是各种各样侮辱性的词句，甚至有人干脆就在旁边画了个男性的生.殖.器官，只可惜它们似乎并不能给这个‘拆’字带来什么改变。 　　一种无法动摇的力量在行进着，而那些想要阻挠它的东西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有不少租客都已搬走，垃圾桶旁边散落着各种各样被丢弃的东西—— 　　日用品、衣物、旧书…… 　　甚至有小广告就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在电线杆上、墙壁上，甚至门上出现了。 　　它们的广告词或许不一样，但意思都差不多——全是搬家或废品回收的广告。 　　原本热闹的城中村，多少显现出几分萧条。 　　…… 　　（二） 　　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在居酒屋的外墙刷上‘拆’字，浓重的油漆味即使关着玻璃门也能闻到，让夜泠不太舒服地咳嗽了起来。 　　「好难闻的味道……」她呛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抬起头，就看见梅酒沉默着将一杯凉白开放在了她的面前。 　　杯子里放了一片柠檬和少许蜂蜜，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 　　“好了好了，最后一个也写完了！”屋外似乎有工人在说话。 　　“嗯，总算搞定了，走了，收工！” 　　终于，整个城中村的最后一个‘拆’字都写完了。 　　而这片土地似乎也将迎来属于它的命运。 　　“好咯，梅酒，明天那些人就会来，你要不早点过去？第一个能拿三百万呢！”酒井银川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冒着气泡的啤酒，这已经是他今天喝的第十二杯了，“最好半夜就去，说不定有人抢在你前面排队呢！对了，你有帐篷吗？带个帐篷去吧，直接住那，人一来，三百万拿走！哪怕第二个也不错，能拿个两百九十多万呢！” 　　夜泠严重怀疑酒井先生的数学是体育老师在语文课上顺便教的。 　　梅酒并未反驳他，只是走到他身旁坐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睡一觉吧。” 　　“睡个屁！明天就滚蛋啦，你小子打算去哪里？要不咱们一起去街上要饭呗？” 　　有时候夜泠真搞不懂，大叔到底是乐观还是悲观。 　　或许极致的乐观就是悲观，极致的悲观就是乐观？ 　　“喂！”正想着，玻璃门忽然就被推开，一个大块头的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你们这营业吗！” 　　事实上，此时正是中午，显然并不是什么营业时间。 　　屋外的蝉鸣格外聒噪。 　　刺目的阳光照进屋内，却被女人那宽阔的背脊所遮挡。 　　“营业个屁啊……”酒井银川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小……夜泠！送客……” 　　“要喝点什么？”但梅酒却站了起来。 　　夜泠托着腮帮，她倒是认识这个女人——上次在店里见过，那一次她是冲进来把一个打了石膏却还来喝酒的家伙给扛回他家。 　　“老头子，自己进来看！” 　　“唉，师清漪，冷静一点。”姬开将双手背在身后，虽然白发又多了不少，但看起来依旧精神——但还是有变化的，那就是他的双眸看起来又沧桑了不少。 　　“梅酒？”杨桃收起了遮阳伞，走进屋里，开着空调的屋子，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今天可真热。” 　　夜泠对此无比赞同——半个小时前，她就是想出门丢个垃圾，就感觉要被那炙热的太阳给晒脱皮了。 　　现代文明的进步，让空调这种曾经昂贵的东西都走进了千家万户，让人不得不感慨科技的伟大。 　　“要吃点什么，我去做。” 　　“来杯乌龙茶吧。”姬开摇了摇头。 　　“给我来一瓶。”师清漪‘唰’地坐了下来，那架势，就像是要一屁股把椅子给坐烂似的。 　　旁边的酒井被她吓了一跳，凑得如此近的肱二头肌，多少让他清醒了一些：“我靠，干嘛啊你？” 　　“酒井银川？” 　　“干啥？”显然，酒井银川和这位师医生是老熟人了，并不是只见过几面那么简单。 　　夜泠抿了一口甜甜的蜂蜜柠檬水，仿佛这一切将要到来的事物都和她无关。 　　她现在就像是一个看爽文小说的读者，知道作者这是在先抑后扬，所以就等着梅酒大发神威，直接把那老板暗杀了，或者吓得他屁滚尿流，直接给他几千万，然后立马把人撤走——于是这个城中村就又可以恢复和平了。 　　夜泠虽然也是读过大学的人，但她的许多思想都太过天真。 　　毕竟死之前也没从大学毕业，所有的人生都在那相对纯净的象牙塔里。 　　不过也正因为此，所以才对许多事仍旧保持着乐观吧。 　　…… 　　（三） 　　今天并未买菜。 　　因为酒井银川压根没出门。 　　不过店里的冰箱还是有足够的食材备用。 　　甚至今天再开一夜的店也足够。 　　更别说只是为姬开他们做几道菜了。 　　走出后门，顶着烈日，他却没有马上开工，只是站在屋檐下，仿佛不想去燃气的灶炉旁边一样，仰头望着梅酒刚搭建完没多久的简易板房。 　　和屋子差不多高的杉树正在热风中轻轻摇曳，太阳太大，以至于它们的叶子都有些卷曲，有一些没获取充足水分的，已经变得枯黄。 　　今年的太阳实在太热，所以明明真正的秋天还没到来，却已有一部分树叶将要落下。 　　“人生还真是……”他那‘无趣’几乎已到了嘴边，但却变成截然相反的词，“真是有意思啊，哈……” 　　“哗啦——” 　　是煤气炉被点燃的声音。 　　梅酒继续开始了他的忙碌。 　　他的人生还将一直忙碌下去，哪怕不是在这里忙碌，也会在其他地方忙碌。 　　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到底有几分时间是真属于自己的呢？ 　　他有些迷茫，又想起许多酒井说过的话。 　　…… 　　（四） 　　“我们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难道你们不明白吗！明天再不反抗，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就根本得不到应有的赔偿——再说了，我根本就不希望这里被拆掉！” 　　“哎呀，没事，没事。”酒井银川摆了摆手，“能拿到大额赔偿的也就那几个，剩下的人还多着呢，给的钱少了大家肯定还会闹事，所以那帮人肯定会给剩下的人也发补贴的……” 　　“补贴会越来越少。”姬开点了点头，虽然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赔偿方式，但他的人生实在太过漫长，见到过许多不同的事，所以很轻易的就能通过人性推断出来。 　　“直到剩下的人不足以反抗他们，是不是？！” 　　“是啊。”酒井银川回答得很坦然，他看着神情激动的师清漪，“你这一口酒还没喝呢，怎么就醉了哈？” 　　“冷静点，孩子。”姬开摇了摇头，夹起一块作为餐前甜点送上来的薄荷膏——它是绿色的，Q弹得像是果冻，味道不算很甜，但很清凉，在这炎热的夏日，有不少老酒客就喜欢点这道菜来开胃。 　　“冷静冷静冷静！”师清漪显然冷静不下来，她仰起头，一口气喝下了半杯乌龙茶，健壮的肌肉上青筋直爆，“你们告诉我，这样怎么冷静得下来！？” 　　“我教你，你带个帐篷，明天凌晨三点钟就起来，然后去前头——” 　　“什么？”师清漪竟然还真以为酒井银川会出点什么正经主意，但她显然要失望了。 　　夜泠摇了摇头，已经想见了他被暴打一顿的场面了。 　　“小夜泠！”他却忽然抬起手，“你一个人坐在那干嘛啊？过来吃点呗！” 　　“我不喝酒。” 　　“又没让你喝酒，哈哈——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过来吃东西，梅酒！你烧完了也来一起吃，说不定是我们的最后一餐咯！” 　　“你先把刚才的话说完！”师清漪死死地盯着他。 　　“嗯？刚才？哦，不是说完了吗？” 　　“酒井银川，我没工夫和你开玩笑。” 　　“咳，哈哈哈，我是说让你提前去排队啊，第一个就能拿三百万呢！要不你和梅酒小子商量下，你俩谁第一谁第二，然后再把钱重新平分一下，这样多好，对吧，皆大欢喜。” 　　“好了好了，酒井他就这样，清漪你不要生气。”姬开摁住了师清漪那已经绷紧肌肉了的胳膊，“我年轻的时候其实比你还气盛，但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什么东西是无法改变、无法拯救，也无法挽回的啊。” 　　“说得好像死人了似的。”酒井咕哝了一句。 　　夜泠小心地挪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看起来最没威胁的酒井银川身旁坐下。 　　“来来，吃点好的，这个你都没吃过吧，梅酒这小子也太小气了，整天就给你吃点不值钱的玩意儿……” 　　“咳……”夜泠有些尴尬，不过众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一直没说话的杨桃这才轻轻笑道：“先不说以后的，我们聊聊过去的趣事吧。” 　　“嗯，趣事？” 　　“比如梅酒小时候……” 　　“快说快说！”酒井银川已经竖起了耳朵，就连夜泠都有些好奇——她原以为这位小姨并不是他真正的亲戚。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小姨？ 　　…… 第46章 46.混乱 　　（一） 　　夜已深，天色并不漆黑，而是带着一种奇妙的幽蓝。 　　夜泠睡不着觉。 　　她也不知是兴奋还是不安。 　　总之就是感觉心悸。 　　每当就要进入梦中的时候，便会被一种没由来的慌张吓醒。 　　就像是要摔到地上，又像是要跌入悬崖。 　　她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两只晶莹剔透的玉足紧紧蜷缩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抚摸着自己那白皙光滑的大腿，借此来分散注意。 　　——倒不是抱着什么奇怪的想法，主要是摸起来的手感确实很好。 　　在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并未开店做生意的梅酒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缓缓爬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穿的拖鞋，又瞅了一眼蜷缩在床上，像只小猫一样可爱的夜泠。 　　他盯着她那可爱的小脸，任何幽幽地叹了口气。 　　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呢喃：“我大概没有资格去爱你吧。” 　　而后，他站起身，木质楼梯上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男人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泠在他走后，却飞快睁开了眼睛。 　　反正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还不如起床。 　　她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套上合脚的儿童拖鞋，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梅酒是要去找老板吗？不知道他会怎么出去，直接翻墙？还是慢慢地走出去？” 　　虽然知道这个城市的夜晚并不安全，但失眠的痛楚和难以遏制的好奇心，还是让她跟了出去。 　　——或许是有点害怕，所以还顺便揪上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宵夜。 　　它直到被夜泠抱在怀里，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 　　（二） 　　路灯没有几盏是亮着的，有一些年久失修，也‘呲啦啦’地窜着火花，明灭不定。 　　梅酒的身影也跟着路灯忽明忽暗，他走的速度并不快，双手揣在口袋里，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易拉罐被他轻轻踢开，发出‘咣当当’的声响。 　　“喵~”宵夜在夜泠的怀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了个身，露出自己那粉嫩的爪子和肚皮，看样子还想继续睡。 　　“嘘——”夜泠压低了声音，“宵夜，别发出声音。” 　　“喵？” 　　梅酒似乎并没有在意后面传来的猫叫，他慢慢地拐过一个转角继续向前。 　　就像是有些留恋似的，他总会停下来看一看周围已经关门了的小店，仿佛借此回忆起了童年。 　　杀手先生的童年是怎么样的呢？ 　　整日都在杀手培训机构里训练？ 　　还是和这里普通的孩子一样，四处乱跑着，度过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夜泠不知道，所以她只能猜测。 　　不知为何，她感觉此时梅酒的身影有些落寞。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斜长，然后他又一次走进了黑暗里。 　　拱桥的四周连路灯都没有，能用来照明的只有天上的星光。 　　旁边的屋子里，只有少数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就在夜泠的注视下，有一盏熄灭了。 　　或许是房间里的人终于要睡了。 　　只是不知明天这盏灯还能否再亮起。 　　…… 　　（三） 　　梅酒一路走到了城中村的门口。 　　但他却没有继续往外走。 　　就在那摆了张桌子的草坪上盘腿坐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难道是在等接头人？」 　　夜泠有些好奇，她偷偷躲在小巷里，感觉自己就像个传奇的私家侦探。 　　不过如果梅酒真的要离开城中村了，那她八成不会再跟上去。 　　因为到了外面，没有错综复杂的道路和到处可以用来躲藏的杂物堆，她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 　　万一梅酒到时候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好杀手’，但在触及某些杀手条例的时候，就也未必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夜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因为没有电话卡，所以这会儿根本没有网络，她只能玩一会儿‘涂鸦跳跃’来打发时间。 　　这个小游戏已经有些年头了，记得那时候用诺基亚手机就可以玩，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它简直无聊透顶，但那时候却能一玩一个上午。 　　天有些微明，那深蓝色的天空颜色更浅了一些，那散乱的白云就像是水中荡漾而起的涟漪。 　　她听到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看见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走出来的人们互相看着，却不打招呼，这些曾经熟悉的邻里，如今却仿佛陌生人。 　　夜泠甚至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敌意。 　　他们散乱地在草坪上坐下，每个人之间都保持了一定距离。 　　只有那种关系特别好的，才会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这是干嘛？」夜泠有些茫然，她驱赶走了一只正趴在她大腿上吸血的蚊子，疑惑地将宵夜放在了地上——抱得太久，手有些酸了。 　　宵夜是只特别的猫，人家猫都是晚上活跃，它是晚上犯困，也不挪窝，趴在夜泠的脚边就继续睡，还时不时用猫脸轻轻蹭蹭她那晶莹白皙的脚指头。 　　草坪上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嘈杂。 　　天空渐渐亮起，夜泠看到有几个男人正在互相推搡，还有几个中年妇女正在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她打了个哈欠，稍微凑过去了一点，却被这黎明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啊啾！” 　　坐在最中间的梅酒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朝后望来，吓得夜泠慌忙缩回了小巷里。 　　过了半分钟，她才偷偷地探出脑袋，但却发现梅酒竟然还在看着自己。 　　而且，目光显然是已经锁定了的。 　　“咳……”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干脆直接站了出来。 　　梅酒轻轻朝她挥了挥手，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是忧。 　　“梅酒？” 　　“嗯，你也过来了啊。”他叹了口气，脸上的‘坚冰’仿佛融化了。 　　“他们都在干嘛？” 　　“……抢名额。” 　　“诶？” 　　夜泠想起了昨天酒井说的话，但没想到那好像并非一句玩笑。 　　…… 　　（四） 　　“我家的房子大，肯定我先赔！你后面点也不会太吃亏！” 　　“关我屁事，你家房子大是你的事，都说了，到的越早拿的越多。” 　　“那也是我先到！” 　　“谁说一定是你先到了？等人家来了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还说我是第一个到的呢！” 　　“要不我现在把你打进医院，等下你就不是‘第一个’到的了。” 　　“你再说一遍？” 　　“欠揍是吧？” 　　“我们应该团结一致！” 　　“团结个屁！大家聚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抢前十个钱多的名额？” 　　“或许我们大家应该平分这三千万。” 　　“平分的话，每个人手头上才多少啊？” 　　“我记得你家以前是没地的吧？” 　　“老女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趁着那时候监管不严，找了块空地造的房子，现在也想来分钱？” 　　“我可是有土地证和房产证的！” 　　“肯定是贿赂别人得来的。” 　　“呸，你这臭婆娘你瞎说什么？” 　　男人扭打在一起，女人互相吐着口水。 　　天还未完全亮起，但这里却已经一片混乱。 　　一个男人的拳头落了空，要砸在夜泠身上，梅酒下意识地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这重重的一拳。 　　师清漪站在人群边缘，瞪大了眼睛：“疯了，都疯了！” 　　“这就是人性丑陋的地方。”姬开叹了口气。 　　太阳缓缓从东边升起，那一缕金色的阳光，让躲在梅酒怀里的夜泠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轰隆隆——” 　　地面开始震颤，第一辆挖掘机开了进来，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最后，一辆褐色的商务车在草坪前停下，这位公司代表看到眼前的情况时，忽然一愣。 　　这尖嘴猴腮的男人随后忍不住一笑，看向了身旁的人：“你们看，这帮人就是没见识，没水平，我们还没动手呢，就已经自己和自己人闹起来了。” 　　“老板的这招实在是高。” 　　“哈哈——看来后面的甜枣指不定都不用给咯。” 　　…… 　　（五） 　　公司代表似乎并不着急开始工作，而是让自己的下属慢慢搭建起工作的帐篷，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互相殴打，互相辱骂。 　　“你们都正常点！就为了那点钱，就变得像仇人一样了吗！？”师清漪奋力大喊，但她的声音却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之中。 　　其实并非所有人都在打架或者谩骂，也有人保持沉默，还有人和师清漪一样，想要让大家冷静下来。 　　“你们要搞清楚，只有我们团结一致，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因为这点小钱就把你们分化了，你们能不能有点远见！！” 　　师清漪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却只有寥寥几人响应。 　　这位浑身肌肉的女人攥紧了拳头。 　　可姬开说得对，她一个人再能打又如何？总不可能把现场所有人都打趴下，让他们好好听她说话吧？ 　　这是攻心计。 　　哪怕城中村的人只有十分之一被诱惑，也会造成极大的混乱。 　　而沉默和随波逐流的，往往是大多数。 　　…… 　　（六） 　　人群里的夜泠紧张地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和梅酒似乎正处于风暴的漩涡——只有他们这里相对平静。 　　而此时，那个男人已经搭好了临时舞台，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混乱的人群，这让他感觉极为享受。 　　“没脑子的家伙们……哈哈……”他自顾自地笑着，忽然被混乱中一道靓丽的风景所吸引——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女，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似乎有些害怕地被旁边那壮硕的男人抱在怀里。 　　“这么可爱的还没吃过啊……”他舔了舔舌头，想起了之前的几次拆迁经历，不由地笑了起来，“小乖乖……你可逃不出我的掌心了哦——” 　　…… 第47章 47.梅酒只是个普通人 　　夜泠感觉四周的人就像是摩西过海时的那些海水向两旁退去，而头顶刚升起的朝阳却被许多阴影遮挡。 　　宵夜站在她脚边，就像是感觉到什么威胁似的弓起了腰。 　　“喵——”它发出了威胁般的声音。 　　只是‘来客’并未被它吓到，阴影终于彻底将她覆盖。 　　她仰起头，看到了一群来意不善的男人——即使他们穿着西装，也掩盖不了身上禽兽的本质。 　　这绝对是一群黑社会——即使他们看起来已经‘从良’。 　　但拆迁公司带来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善茬。 　　需要的时候，他们同样可以从‘维护治安’的工作人员变成打手。 　　“嘿……兄弟。”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站在一个壮实的男人身旁，虽然需要仰望梅酒，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抽烟不？” 　　梅酒紧锁着眉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脸上的刀疤似乎有些发红。 　　“兄弟，旁边这位——是你妹妹还是，女儿？又或者——”这位公司代表看向身旁的人，忽然大笑起来，“女朋友？” 　　“……”梅酒沉默着，轻轻攥住了自己的裤子口袋。 　　“我看出来了，你今天是第一个来的吧？”他的脸上满是笑意，但却让夜泠感觉不寒而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嗯，我相信你是第一个来的，你可以第一个来办理拆迁手续，这样你就能拿到足足三百万Y国币——” 　　梅酒没说话，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哈哈，你看，兄弟，你别那么紧张嘛！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请你身旁这位姑娘一起吃餐饭，放心，我会请她住这座城里最好的酒店，然后呢——我还会为你多申请点补贴，比如租房补贴什么的，呵呵，怎么样，兄弟？” 　　夜泠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 　　梅酒站着不动，仿佛是在犹豫。 　　“怎么了？”他的脸上的笑意减少了一点，“很公平吧？我可是为大老板办事的，我的友谊可是很珍贵的——” 　　“我确实是第一个来的。”梅酒终于开口了，距离如此之近，夜泠看到了他额头上滚落的汗水——清晨的太阳似乎就已经十分炎热了，“不过……”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男人打断了梅酒的话，像是要故意给他几分面子似的，“得要这个小姑娘自己同意，对不对？”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最多高中的娇小少女：“呵呵……小姑娘，和我吃餐饭，我就给你买最新最好的手机，还给你买漂亮的衣服，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和哥哥走？” 　　他竟然自称哥哥。 　　这家伙起码有三十多岁了。 　　完全可以说是‘叔叔’辈的。 　　「怎么办怎么办！杀手先生好像没什么表示……糟了，难道真的打算把我卖出去，获得三百万？」夜泠格外慌张地扭过头，看到了梅酒眼神中些许的不安。 　　「明白了……是杀手的原则吗？不干涉别人的自主选择，如果我为了钱什么的愿意去的话，他也不会强行管我，但是——我肯定是不愿意的啊！切，漂亮衣服我没兴趣，手机对我来说也没那么大的吸引力，真想玩游戏，我可以自己DIY游戏机……」 　　在那逐渐失去耐心的眼神中，夜泠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飞快地闪到了梅酒身后，一副寻求帮助的模样。 　　——按照小说或者电影里的发展，这个时候杀手先生就应该大发神威，一拳一个把这些碍事的家伙给干趴下。 　　也不必担心他们有枪，杀手的枪一定更快，在他们掏出枪之前，就会拿起双枪，然后‘崩崩崩’地一通连射，让这些家伙的胸口飞溅出殷红的血来。 　　于是所有人都会被梅酒震惊，接着就是还活着的跪下求饶，再然后威胁老板，然后给钱，不再拆迁…… 　　夜泠有些飘飘然。 　　虽然待会儿要‘大发神威’的那个人不是她。 　　“兄弟，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你看，我的优待，没人能拒绝吧？” 　　“……她不愿意。”梅酒一字一顿地说道，似乎在紧咬着牙齿。 　　「杀手先生一定在忍耐吧！」夜泠十分笃定地想着，在心中用力点了点头，甚至期盼着对方言语更过激点，这样就有好戏看了。 　　“她不愿意，那么你愿意么？” 　　“……我不是她。” 　　“小子。”这个尖嘴猴腮的负责人一点都不害怕梅酒脸上狰狞的表情，他冷笑了一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不起。”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但听起来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夜泠绝对想不到，她心目中的‘杀手先生’，这时候其实已经被吓得快失去语言能力了，能说出话来就算不错，根本没力气带丝毫的情绪进去。 　　“对不起？呵呵……你很厉害，看来，你是想和我们对着干了？” 　　Y国是禁枪国家，但是对于枪支的管理力度并没有隔壁青国那么严格，或者说，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是有可能携带枪支的。 　　“唰啦！”站在负责人身旁的壮汉们立马摸出了配枪，齐刷刷地遥指着梅酒的身子和脑袋。 　　他要是稍有妄动，就会被打得全身开花。 　　虽然‘知道’梅酒能在他们开枪之前解决战斗，但夜泠还是吓得脸色有些苍白。 　　这可和拍电影不一样…… 　　万一，万一有个意外呢？ 　　流弹是很可怕的。 　　杀手先生能自己不受伤，但不代表可以保证她不受伤。 　　这些配枪其实是不合法的，但通过这些人的特殊从业者工作证，又确实是可以领取到——但一般一个公司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能配枪。 　　所以这一定是贿赂了官员才搞定的。 　　因为有证，再加上有后台，所以他们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也不怕，不会被举报。 　　但开枪打死了人，他们就未必安全了，也有可能会受到审查，但众所周知，这帮有钱的大老板们拥有最好的律师，即使律师解决不了问题，也能通过贿赂来解决。 　　“你去搜身。” 　　“嘿……行，就我来。” 　　这个和梅酒差不多高的壮汉扭着脖子走了过来，神色十分放松：“小子，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好，不然就算你躲过了子弹，你身后的小姑娘可躲不过，别让我们麻烦，不然射了子弹还得回去写报告……” 　　这种配枪是只能装两发小口径子弹的，打完之后就要重新装填——装填方式非常麻烦，甚至要把枪拆开才行。 　　合法持枪能解决很多麻烦，但同样的，必然有不少人为制造的缺点。 　　梅酒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搜完了他全身。 　　对方甚至羞辱性地将他裤子扒了下来，他却也没有丝毫的动作。 　　“哈哈，这小子——怕不是吓傻了吧！”旁边的壮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来吧小妞，别跟着那个没用的男人了，还是跟着我吧，我保准让你快活到升天！”尖嘴猴腮的负责人大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 　　而那些原本在争抢着名额的人们则离得远远的，甚至有人让自己的女儿赶紧回家，不要出来…… 　　“喂！过来，小妞！” 　　那个尖嘴猴腮的人甚至抓住了夜泠那白皙的手腕，想要将她拖出来。 　　夜泠终于感觉到了慌张。 　　她不知道梅酒在做什么，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动手？ 　　“别……伤害……” 　　“滚，你这个废物，白长那么大块头了！”瘦小的负责人甚至用力踹了梅酒一脚，“哈哈，竟然是个怂包！” 　　他说着，就猛地拽了夜泠一把。 　　她踉跄着，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僵硬了许久的梅酒终于像是恢复了行动力一样，飞快地扶住了她，顺势推开了这个图谋不轨的猥琐家伙。 　　“好啊，动手了是吧？有意思，我看你能打几个——”他打了个响指，剩下的几个壮汉相视一眼，只有两个人继续举着枪，另外四人则一拥而上。 　　梅酒就像是有延迟似的，忽然怒目圆睁，绷紧着肌肉张开双臂：“不准你们伤害她！！” 　　刚才的他，安静得像是个木桩，现在的他，却像是疯了似的，朝一个壮汉冲去。 　　对方后撤半步，摆出一个十分常见的拳击架势，十分娴熟地一个刺拳砸在他脸上，但紧接着的那个摆拳却打了个空。 　　——因为梅酒第一拳就被打得向后仰去了。 　　“放、放开我！”夜泠终于惊呼了起来。 　　“小妹妹~嘶——你好香啊？和我一起共度良宵吧？嘿嘿……”他一把将夜泠搂在怀里，那恶心的味道让她想吐。 　　“你们放开我，不然他就把你们全杀了！！” 　　“哈？你说什么？”这个男人猛然一愣，旋即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再揍用力点！” 　　梅酒在地上打着滚，本能地用手臂护住头部，但其他部位却被疯狂击打，他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却忽然撞开一个壮汉，猛然朝着那个抱住夜泠的负责人冲去。 　　也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一把将他摁在了地上，那声脑袋和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让每一个人都牙酸。 　　“砰砰、砰砰！”紧接着，就是两声比发令枪还要震耳欲聋的枪响。 　　“噗噗……” 　　虽然口径很小，但那毕竟也是子弹。 　　梅酒的身上，开出了四朵鲜红的花。 　　跟着摔倒在地上的夜泠双眸失去焦距，看着他嘴角淌着血，猛然向她倒来…… 　　…… 第48章 48.从来如此，便对吗？ 　　（一） 　　将时间拨到深夜来临之前。 　　今天的深紫色天空看不到多少星辰。 　　天幕仿佛毛毯。 　　那些正在闪烁着霓虹灯光的高楼大厦，代表着所谓的现代文明。 　　只是不知当几十年，甚至一百年过去，这些高楼还有几座仍能继续被维护。 　　在晴雪望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她其实只是个刚在这里住下的租客。 　　甚至就在一天前，工厂因为效益而裁员了一批人——她就是其中之一。 　　她所看见的世界和普通人看见的大致相同，但也有许多不同。 　　比如那位在别人眼里狰狞又凶狠的居酒屋老板，在她眼里就是个大号的仓鼠；那位在别人眼里胡子拉碴，总是有些邋遢的大叔，在她眼里却是只独眼的狼；那个可爱的少女，则是一个有着精灵耳朵的可爱少女…… 　　她是一个奇怪的人，所以只是短短几天，却已爱上这个对于其他人而言落后又脏乱的贫民窟。 　　“或许会有用吧？”她拎着两个沉重的民工袋，嘴角微微扬起。 　　…… 　　（二） 　　“咚咚。” 　　房门被敲响，开门的是正在刷牙的宋昌。 　　“你好……你是？”他有些疑惑，眼前站着的这个戴着眼镜，长相普通的女人，他好像从未见过。 　　“我听说，你有一台无人机，是吗？” 　　“嗯，是啊，不过那个是送快递用的——有些不允许进入小区的地方会用到，怎么了？” 　　“可以请你帮忙——”年轻的姑娘费劲地将两大包民工袋‘砰’地放在他眼前，然后顺手拉开了拉链，里面是一沓又一沓的传单，“这些，明天早上，用无人机丢出去，可以吗？” 　　“……这是？”他有些疑惑地拿起其中一份传单，看了几眼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是抵制拆迁的？” 　　“嗯！”女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拜托你啦！骑士先生！” 　　没等他说什么，她就连跑带跳的下了楼。 　　只留下宋昌一人在原地发愣。 　　“什么……骑士先生？” 　　“咋了啊？”他的朋友凑过来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个女的，放了两袋传单在这里，让我明天帮她发。” 　　“我靠，这啥啊，小心被报复哦，还是别鸟她比较好。” 　　“确实，我们又不能赔钱，掺混水干嘛，洗洗睡吧，明天还得继续找房子呢。” 　　传单的正面写着「抵制违法乱拆，抗议胡作非为」，背面则写着「从来如此，便对吗」这几个大字。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解释用的小字。 　　上面写的东西很简单，但却让人不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愤怒和无力来。 　　…… 　　（三） 　　“唉，这个世界就不该存在资本家。”杨桃望着深紫色天空中的那道航迹云，叹了口气。 　　身后的居酒屋里，浑身充满肌肉的女人师清漪，已经趴着睡着了。 　　梅酒则给正玩着手机的夜泠倒了碗百合莲子羹。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是资本家的错？”酒井银川眯起了眼睛，玩味地笑着，叼起一根烟。 　　他今天明明喝了许多，但却看不出有几分醉意。 　　“怎么，你今天怨气很大？” 　　“这片土地上没有资本家，没有财阀——我倒是希望他们有呢。”他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资本家眼里，我们是下等人，而在‘贵族’们眼中，我们只不过是狗——甚至连狗都不如。” 　　杨桃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酒井银川点起一根烟，那燃烧的火光在这路灯昏暗的夜里，像是悬浮在半空的鬼火。 　　“说起来，能联系的人都已经联系了……” 　　“多少人。” 　　“半数以上吧。” 　　“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到底会做出什么选择？对不，恐怕是妥协，或者借着我们来讨要更多的好处，等拿到好处了，再把我们一脚踹开……” 　　“酒井银川，你就不能把人往好里想吗。” 　　“我不敢。”大叔从嘴里吐出一个烟圈，“穷人的人性，哪有你想得那么好？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正说着，玻璃门忽然被推开。 　　“哟，梅酒来了。” 　　“嗯……” 　　“怎么，你小子想好没有，要不要明天第一个去排队？到时候拿个三百万下来，我们几个反抗失败了还能找你小子庇护一下，哈哈哈。” 　　“好。” 　　“梅酒，你别理他，这傻缺纯瞎说着呢。”面对酒井银川，杨桃的嘴是一点也不客气。 　　“嗯，我准备去睡觉了。” 　　“哦，那你出来干嘛？” 　　“抽烟。” 　　“来来来，还有不，给我一根。” 　　“酒井，你不正抽着呢吗？”杨桃瞪了他一眼。 　　“一根哪够啊！” 　　…… 　　（四） 　　“台风将于明日抵达H市，清晨时还可能会见到太阳，但那只是假象，紧接着，台风就会来袭，本次台风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有持续加强的趋势，实在非常反常，为此，我们专门请来了专家……” 　　姬开一前一后地摇晃着椅子，脸上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来了啊……” 　　…… 　　（五） 　　夜泠只来得及往旁边躲了一点，就看见梅酒重重地撞在了自己的肩头。 　　她根本站不稳身子，直接被他撞得跌倒在地上。 　　强大的杀手？ 　　无敌的男人？ 　　这时候说起来就像个笑话。 　　“唔唔——怎么……”夜泠奋力挣扎着，努力想将他推起来。 　　梅酒没说话，浑身都有些僵硬。 　　这又不是校园爱情剧，身中四枪还能说话的。 　　事实上他刚张开嘴，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四枚子弹，显然打中了他的内脏。 　　梅酒不是神，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只是长了个吓人的外表而已…… 　　夜泠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那些曾经大开的脑洞在此时变得滑稽而搞笑。 　　“……”他张了张嘴，似乎说了‘抱歉’这两个字。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她身上挣扎着爬起来——准确的说是翻了个身，捂着胸口倒在了一旁。 　　夜泠慌张地跟着爬起。 　　“梅酒？！” 　　他的胸口，分明有一个正在往外飙血的伤口——是的，根本不像许多电视里放的那样缓缓流淌，胸口的鲜血几乎是喷出来的。 　　即使他用手捂着也难以止住。 　　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终于明白，这个看起来凶狠，实际上普通的男人，在最后一刻，只是在用生命守护着自己而已。 　　哪怕一开始的喜欢只是因为戳中了心中的柔软。 　　但起码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是真心为她的。 　　刚才那一下，只不过是普通人在恐惧中爆发的，最后的勇气而已。 　　“梅酒……”她趴在他的胸口，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咬着唇，任由那泪水不断流淌而下，模糊了视线。 　　如果她真的能做到什么，那么她希望梅酒不要死…… 　　为此，她甚至愿意付出自己这条向上天祈求而来的宝贵生命。 　　“拜托你……” 　　“不要死……” 　　…… 　　（六） 　　“哗啦啦啦——”三架无人机在天空中飞着，将一张张传单洒下，那些传单到处乱飞着。 　　人们其实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习惯了被压迫。 　　有钱人在这里，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而且事实上，他们也不仅仅是有钱而已。 　　大家都习惯了，在这无尽的屈辱和压迫中，尽可能寻找着自己的利益，为此，不惜伤害原本能成为同伴的人。 　　而此时，传单上—— 　　那鲜红的大字格外醒目。 　　「从来如此，便对吗？」 　　有人想到了什么，满脸悔恨，也有人攥紧了传单，举起了拳头。 　　但更多的人，却只是茫然。 　　在小巷里，几个操控无人机的青年正抬头望着天空：“宋昌这小子，真是乱来啊。” 　　“哈哈……年少轻狂啊。” 　　“我们这不也是在陪着他乱来吗？” 　　“但是看到他们开枪的那一刻，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也是……” 　　“总有人要上的吧。” 　　“是啊。”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 　　“……是啊。” 　　…… 　　（七） 　　“给老子滚开！！”一辆快递三轮车正在飞驰，朝着那群正围聚过来的‘工作人员’冲去。 　　骑车的，是个穿着品红色‘装甲’的男人。 　　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他才猛然从车上一跃而下，那辆三轮车却依然因为惯性飞了出去，撞翻了两个壮汉。 　　“你小子，是什么人？不要命了吗！”没开过枪的壮汉猛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虽然每把枪里只有两发子弹，但对付一个普通人却是绰绰有余。 　　“如你所见！”他抹了把头盔面罩，“一个路过的假面骑士！” 　　“砰！” 　　子弹却并不和他讲道理。 　　“哗啦！”一个健壮的身影将他扑倒在地上，连续的翻滚中躲过了另外几发子弹。 　　足足十几个壮汉，剩下的人全都拿出了手枪。 　　“不要命啦你小子！”将他扑倒在地的，正是师清漪，“真以为穿了这个就天下无敌了？” 　　“你们确实有枪，但你们——敌得过这么多人吗？！”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推开人群冲了出来，吸引了那些打手的注意力。 　　“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将这些混蛋赶出去！！”他将喝了一大口手中的二锅头，走路似乎都有些踉跄，但脚步却意外的坚定，“他们夺走了我们本该有的东西，然后再施舍我们一点骨头，你们这帮混蛋就去争抢，不惜伤害自己人！罪魁祸首是他们，是这帮狗日的玩意儿啊！去他娘.的！你们要是有种，就别欺软怕硬！” 　　而就在此时，四面八方都忽然传来了那格外激昂的歌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 第49章 49.念力倒推海啸 　　（一） 　　先是两三个人响应，再接着十几个人响应，然后是几十个…… 　　几个常来居酒屋喝酒的熟客正带头大喊着，将那些想要开动的挖掘机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尖嘴猴腮的男人摇晃着站了起来，捂着正在流血的额头，“拦住这帮暴民！” 　　挖掘机的铲子高高扬起，但却没能落下。 　　距离群众最近的那台挖掘机，驾驶员被人们七手八脚地拽了下来，而另外一台的那个驾驶员则已被师清漪打晕在了驾驶座上——这家伙甚至想加速朝人群冲来，一看就是个惯犯了。 　　“假面驾驭！”穿着品红色装甲服的男人从地上腾空跃起，一脚踹进了驾驶室里，那个驾驶员直接被踢飞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三圈。 　　“呵！我只是个路过的假面骑士，给我记好了！” 　　这一切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酒井银川拦着暴怒的群众：“先别对这些驾驶员动手！他们只是打工仔！先揍那个瘦瘦小小的，就是他下令开枪的！” 　　“开枪！拦住他们啊！”负责人紧张地大吼道，身旁的几个壮汉面面相觑，再次抬起了枪头。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酒井银川大腿和手臂上各中一枪，血就像是一朵鲜红的花，在他身上绽开。 　　“打倒他们——！！”酒井银川半跪在地上，但仍硬着他那粗壮的脖子，仰起头怒喝道，“打倒这些霸权主义！打倒这群霸权主义的走狗！还人民——一个公道！！” 　　更多的人如潮水般涌来。 　　两只瘦却有力的手臂穿过了酒井银川的腋下，将他拖着抱了起来。 　　“多谢！”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却依旧大笑着喊道。 　　“别大喊大叫……”拖他的人咬着牙，似乎有些费劲。 　　即使是在这嘈杂的人群中，酒井银川却也依旧听出了他的声音：“钟九？” 　　“呃，嗯。” 　　酒井知道这个青年，每次喝酒的时候，他都自顾自慢慢的喝，而且还总喜欢带着只橘白色的猫。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好在师清漪的大嗓门和那健壮的肌肉多少还能控制点情况——平时最为暴躁的她，在此时反倒十分冷静。 　　酒井银川被拖出人群，就看见杨桃正朝着外面开来的直播车用力招手，后面还跟着好几个电视台的记者。 　　隐约间，好像还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呼……”钟九缓缓放下了他。 　　他也没力气动弹，就仰躺着望着天空。 　　刚才还冒出来过的太阳早已消失不见，现在天空中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云层像是随时会直接坠在地面，让人感觉仿佛抬起手，就能抓住天空。 　　“哈……台风，要来了。” 　　“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到。”钟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一脸紧张，刚才一直趴在他肩头的橘猫跳了下来，在酒井银川身旁来回嗅着。 　　“下次……再给你吃的……今天……没有……咳……手臂麻了。” 　　“救护车马上就来。”钟九似乎有些紧张，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即使是在Y国，开枪射击也是很少见到的事情。 　　那些人申请到的特殊从业人员枪械，只有两发子弹，很多时候也只是做个威慑而已。 　　事实上这样已经足够。 　　但现在却有一个难题摆在了他们面前，那就是——子弹用完了，怎么办？ 　　伤口正在淌血，酒井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 　　…… 　　（二） 　　对于夜泠来说，梅酒算不上是‘朋友’，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个很熟的人。 　　因为他们互相之间其实并不了解。 　　交流的时候也并不多。 　　但他确实是在默默地关心着她，仔细想想，更是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虽然一见钟情都是因为性，但他所做的事却是因为爱。 　　不一定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也可以是对珍稀之物的感情，对朋友的友情，甚至呵护身边人的亲情。 　　她趴在他那已渐冷的胸口，泣不成声。 　　而她的身体似乎也越来越虚弱，眼前的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她的心脏就像是被撕成两半了一样的疼，但她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或许她可以面对自己的死亡，但她无法面对为自己而死的人。 　　被别人送走，和送走别人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啪嗒、啪嗒……” 　　有几滴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冰冷而刺骨。 　　不像是夏天的雨。 　　…… 　　（三） 　　林老板的山中庄园，每天都有保镖在此巡逻。 　　而整个庄园的正中心，就是他的山中豪宅。 　　对于他来说，这里是属于自己的，最安全的地方。 　　但有些奇怪的是，门外不知何时隐隐传来了一阵拉二胡的声音。 　　那二胡拉得像是锯木头似的难听——不，甚至恐怕是比锯木头还要难听。 　　而那声音也终于越来越近了。 　　这个骨架魁梧，但因为疏于锻炼而肥胖的男人猛然站起身，朝着窗外吼道：“该死的老管家，你放着好好的小提琴不拉，最近怎么学起了个狗屁的二胡？！” 　　他的声音在回荡，但却没有人回答。 　　那些保镖们、仆人们，就像是听不见似的，站在远处。 　　四周的气氛有些诡异。 　　仿佛这中间的豪宅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罩住了一样。 　　“林老板，噢哟。”一个戴着圆墨镜的老头缓缓走了过来，他似乎是个瞎子，对于空间的把控能力很差，甚至对着林老板身边的空气微笑。 　　“你是什么人？滚出去，老子的庄园怎么进了个要饭的！来人！” 　　“林老板，他们听不见的。” 　　“你说……什么？” 　　这个经历许多商业暗杀的林老板终于反应过来，调头就朝外跑去，但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远离这座房子。 　　这幢自己认为最安全的房子，现在成了他甩不掉的坟墓。 　　林老板当机立断地冲进屋子，抓住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太刀，其实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也很能打，只是年纪大了，渐渐退居幕后，也没有好好管理自己的身材，才会胖成这副模样。 　　即使很久没有锻炼，但某种本能还在，他架起太刀，觉得自己面对一个老头还是有胜算的。 　　事实上，在年轻的时候，他就用这把刀劈死了许多想暗杀他的，所谓的——杀手。 　　“林老板。”瞎眼的老头仿佛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似的，依旧对着前面的空气微笑，“我是来找你谈谈的，你看，你最近那件拆迁的事，可不可以放弃呢？要是你点头同意的话，我保证不会杀了你。” 　　“拆迁？哦？你说那件事。”林老板压低着脚步声缓缓靠近，肥胖的脸上虽然冒着汗，但语气却很平静。 　　其实他可以去自己的钢琴底下找出他的手枪，但是那距离实在太远了。 　　而且翻动东西的时候，也会出现意外。 　　杀手有时候不一定要用枪，也可以远距离杀人——所以他必须得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瞎子老头才行。 　　“是的，你看，可以同意吗？哎呀，老头子我在那住了大半辈子，实在懒得挪窝啊。” 　　“呵呵……当然可——以！！”太刀已经当头劈下，这个被叫做林老板的男人，甚至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刀把他脑袋畅快砍掉的画面，他又将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反杀那些想杀自己的人。 　　他有些得意。 　　但那个一直摸不清方向的瞎眼老头却忽然往旁边侧了下身子，紧接着就矮下身，掏出了怀里的冲锋枪：“时代变了，林老板。” 　　“哒哒哒哒——” 　　在他说话的同时，枪口喷发出火焰，一口气将五十发子弹均匀地‘播撒’在他的身上。 　　他的两只眼睛正好中了两发子弹，洞穿了他那硕大的脑袋。 　　难听的二胡声再次响起，像是在锯着一根怎么也锯不断的木头…… 　　…… 　　（四） 　　“变强的台风引发了海啸，将要冲击H市，紧急通知，请H市沿海地区居民立刻撤离，城中居民跟随指示按次序撤离！” 　　“H市紧急通告！海啸红色警报！” 　　“巨大海啸正朝H市袭来！” 　　狂风怒吼着，像是亡灵军团攻击的先锋号角，暴雨当头淋下，打湿了这一片小广场上所有人的衣裳。 　　但却没能浇灭那些狂躁的火焰。 　　夜泠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倒在了梅酒身旁。 　　“那边有个伤得更重的，先救他！！”躺在担架上的酒井银川虚弱地大喊着，他大声喊，就有无数的雨水落进他的嘴里，暴雨打得他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但却依旧准确地指着梅酒躺着的那个方向。 　　…… 　　（五） 　　城中村距离海边其实并不算很远。 　　从后面翻墙出去，然后再走十来分钟就到了那全是碎石子的海边。 　　在晴雪就是这么来的，她远远地看见那海啸掀起巨浪，已经朝着这里涌来。 　　凡人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是那般渺小。 　　不过，此时在这无人的碎石海滩上却站着一个白发中掺着几许黑发的老人。 　　是那位之前曾见过几面的男人。 　　姬开。 　　他是少数在她眼里和现实没有丝毫区别的人。 　　“姬开老爷子，海啸要来了。”她快步走上前，轻声地提醒道。 　　“嗯，那是人类的恶念聚集在一起引来的东西啊。” 　　在晴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姬开没有说话，只是高高扬起了右手。 　　在晴雪的眼中，这位老人就这样变成了一团光——一团人形的光。 　　而汹涌的，像是要毁灭一切的海啸，却在缓缓倒退…… 　　…… 　　======== 　　第一卷 　　「路灯下的少女」完 　　敬请期待，第二卷 　　「红枫飘落的时节」 　　======== 　　读者群：「第三新银娘市」577975444 　　打滚求月票求长评啦—— 　　卷末语：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会写轻小说，但愿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 第50章 1.陌生的天花板 　　（一） 　　梅酒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了许多美好的未来： 　　他梦到自己买下了一座很小的庄园，但后面的那一整座山都属于他。 　　他在这里建了一间新的三层房子，那个总是看起来很虚弱的少女夜泠，就和他住在一起。 　　他们在老旧，但却有一百年历史的小教堂办了一个婚礼，参加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还算热闹。 　　这个神奇的梦里，他只记得自己和夜泠相拥入眠，却没做什么只能在Y国之外的网站才能看到的事情。 　　即使在梦里，他都清楚着夜泠身体很差，所以要好好呵护。 　　这段仿佛柏拉图式的爱情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的夕阳落下，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他，让他醒来。 　　好美的梦。 　　既然喜欢这个梦，那就回到现实去创造梦里一样的未来吧。 　　…… 　　（二） 　　梅酒平静地睁开双眼，看见的是一片雪白色的陌生天花板。 　　胸口有些沉重，毛茸茸的发丝正在轻轻挠着他的脸颊。 　　“呃——唔。”梅酒伸出自己那粗粝的手，轻轻抚去了脸上那末梢有些深蓝的发丝。 　　这里好像是郊区医院，窗外是成片成片的农田，还有几幢新造的，如同积木般随意立着的高层居民楼。 　　它们明明是现代文明的‘先进’产物，却像是垃圾一样被随意的‘丢’在这里。 　　天很蓝，云很白。 　　没读过多少书的梅酒只能想到这样简单的形容词。 　　如果硬要加上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很干净吧。 　　“吱呀……”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长相普通，戴着眼睛的姑娘走了进来，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将原本的黑框眼睛换成了红框的那种。 　　给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增添了几分鲜艳的色彩。 　　“仓鼠先生，你醒了呀。” 　　还在望着窗外的梅酒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喊了第二声才想起这好像是在叫自己。 　　“为什么是仓鼠？”他有些傻傻地问。 　　“因为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仓鼠呀？唔，对不起，我有精神病。”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到的东西和普通人看到的不太一样。” 　　“哦哦……”梅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一只手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 　　身体意外的并不算虚弱。 　　躺在他胸口的少女也缓缓滑落到了他的大腿处。 　　“唔姆——”她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就像是起身太快而头晕一样，又趴了下去，好一会儿后才勉强坐起。 　　那是夜泠。 　　她的瞳孔有些涣散，好像看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似的，张了张嘴，却又没能发出声音。 　　“精灵小姐在你昏迷的时候一直陪着你呢，不过她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医生说……好像是精神上的缘故，导致她没法自己走路了。” 　　“啊？” 　　梅酒挪着目光，这才发现她正坐在一把相对轻便的轮椅上。 　　在晴雪微笑了一下，并未说话，只是把一个眼镜盒从拎着的纸袋子里拿了出来。 　　“精灵小姐？昨天去配的眼镜已经做好啦，我帮你拿过来了。”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仰起小脸，有些勉强地往后靠了靠。 　　这是一副有淡蓝色边框的眼镜，看起来乖巧中又带着几分优雅。 　　但眼镜戴在她脸上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好像终于舒服了一点。 　　“精灵小姐，明明昨天说你的近视度数有一千多，为什么只配一副五百度的就可以了呢？真的有效果吗？配眼镜的人说这样反而会让度数加深的哦？” 　　夜泠低下头，拿出手机，在上面飞快地打了几个字，然后将屏幕横了过来：「差不多能看清点东西就可以啦！」 　　她当然没说，自己说不定以后还会恢复，虽然恢复的速度肯定很慢，但到时候总去配眼镜未免也太麻烦，取个中间数就差不多够用了…… 　　梅酒疑惑地挠了挠头，看了一眼那还在往自己身体里打的点滴。 　　“从那天送你到医院之后，精灵小姐就不能说话啦，好像和不能走路的原因是一样的呢——医生是这么说的。”在晴雪在旁边替夜泠解释道，而后者则‘呼呼’地咕哝着，用力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哒哒哒’地在手机上打字，再一次横了过来：「梅酒！！你这个骗子！！」 　　“啊？我？我……我怎么了？”梅酒有些懵逼。 　　「你根本不是杀手！！」 　　“哈……？” 　　「逞什么强嘛！！」这次没等他回答，夜泠就又拿回手机重新打了两个字上去，「白痴！！」 　　“咳……”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忽然感觉自己刚才打字写出来的东西有点羞耻。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嘴上说不出来，但如果打字的话，就能很容易地‘敲’出来。 　　“我回去做饭了，待会儿再来哦。”在晴雪眨了眨眼睛，缓缓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梅酒这才察觉到，这是个单人病房。 　　按理来说他是住不起的。 　　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垫付了。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夜泠猛然将手机递了过来，那是一大堆已经写好的字——或者说她干脆就是打开了一个文档。 　　足足有两千多字。 　　上面全是对他的‘控诉’。 　　梅酒飞快地扫了一眼，就看到诸如‘还以为你是杀手，跟着你能安稳生活呢’、‘没想到真的只是普通的宅男’、‘当时干嘛逞强’、‘不过还是谢谢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成英雄了’之类的话，然后赶忙又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他终于明白夜泠一直以来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就因为这种‘蛛丝马迹’脑补太多了吗……” 　　「是啊！」夜泠仰起头，满脸的理直气壮，「你要不是杀手，干嘛老沉默啊，装深沉啊！」 　　“我，呃那个什么，不是啊，就是，感觉你也不太爱说话，所以我就……我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其实我的三无也是装的。」 　　“啊，哦……没关系，这样也挺好。”梅酒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挪开了目光，看向窗外的云彩，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轻轻地说道，“真实的你，才是最让人喜欢的。” 　　「哦——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干嘛啊……”这个傻大个儿顿时红了脸，就连脸上的刀疤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警告你啊，我不喜欢男人啊，我喜欢妹子！」 　　“……” 　　「不过你想喜欢我就随你喜欢吧。」 　　梅酒讪笑着挠了挠脸颊：“要不你把我想象成妹子也行？” 　　“噗……”夜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继续在手机上打字，「有你这样魁梧的妹子吗！」 　　“有啊，师清漪就是。” 　　夜泠没打字，只是露出了个疑惑的神情。 　　“就是那位骨科医生。” 　　「起码人家有张好看的脸……」 　　“好吧。”梅酒坦然地笑了笑，“呃，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说。” 　　夜泠捧着手机，歪着脑袋，一副要听他细细道来的模样。 　　“咳……我说了啊？” 　　“嗯。” 　　“你现在这个样子更可爱了啊……！我那什么，更喜欢了！所以可以抱你吗？” 　　「什么喜欢？涩涩的喜欢不行。」 　　“不是不是，就是那种……单纯的喜欢，最多稍微有点……哈，哈哈……” 　　夜泠眯起了眼睛。 　　“不过，没想到对你的精神冲击那么大吗，你竟然会因为这些而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很难受吧。” 　　「当然难受了，不过不用担心。」 　　“呃？” 　　「因为我‘许愿’把你救活了，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好起来的。」 　　“代价……？” 　　「总之就是很魔法的设定啦！」 　　梅酒似乎并不觉得接受困难，只是在略微思索后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要不许愿自己身体健康，怎么样？” 　　「那我怕不是第二天就暴毙了！」 　　…… 　　（三） 　　当在晴雪回来的时候，感觉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俩人明明距离很近，却都拿着手机正在发着消息，而且还时不时抬头互相看一眼对方，脸上的表情格外微妙。 　　“我把饭带来啦，医生说仓鼠先生恢复得挺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呢。” 　　“啊，谢谢，呃，我的医药费花了多少？” 　　“不用担心这个哦，这些花费都是城中村里的大家捐的哦。” 　　「大英雄。」夜泠给梅酒发去了消息，顺带一个挑眉鄙视的表情包。 　　这让梅酒有些尴尬：「你再挤兑我等下就抱着你睡觉。」 　　「你敢？！」 　　“哦对了，夜泠说有点困了，要不等下让她和我睡一起吧。”梅酒忽然抬起头对在晴雪笑道。 　　“哦？好的呀，那我等下把精灵小姐抱上去。” 　　「他骗你的！！」夜泠飞快举起手机，然后竖着眉毛狠狠地瞪了梅酒一眼。 　　她这几天还以为梅酒起码是个老实人，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油嘴滑舌的……！ 　　“她……有点害羞。”梅酒摸了摸鼻子。 　　「我没有！！」 　　在晴雪看了看他俩，一副‘我懂了’的模样，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 　　这更是让夜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仓鼠先生可以自己吃东西了吗？抱歉呐，我不会做肉菜，所以都是素的。” 　　“没关系。” 　　“其实我自己平时也很少吃肉的呢，只有喝酒的时候会吃一点。” 　　“你……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吗？” 　　“没有哦，只是单纯的个人喜好啦——” 　　“哦哦……” 　　“精灵小姐，今天为你准备的是黄桃布丁还有奶油蛋糕哦。” 　　“咦，她不吃正餐吗？” 　　「要你管！」夜泠直接把手机怼到了他脸上。 　　…… 第51章 2.看望的人们 　　（一） 　　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柔，从窗外吹来的风带着几分田野的花香。 　　时间还早，天气还没有热起来，让人能够得以安静地欣赏蓝天白云的美。 　　当然更美的，还是躺在他身旁的那位少女。 　　头发的蓝色已经变得十分明显，从上往下看的话，就是由黑色到蓝色的渐变——每一根发丝都是如此。 　　她昨晚还是用双手撑着，自己爬进来睡了——虽然走不了路，但腿实际上还是可以动的，只是使不上力气而已。 　　夜泠一直坚持着要等梅酒醒来，所以一直在这里趴着睡，她的身体本就不好，昨天晚上的时候，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而此时，她睡得正香甜，可爱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傻笑，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 　　梅酒其实已经可以下床了，只不过医院还是要他今天再住一天观察一下。 　　按照他们的说法，那几枚子弹很危险，但偏偏都只是刚好射中了没有内脏的位置，甚至都没有擦到内脏，再加上子弹的口径小，造成的破坏也不大，伤口修补好之后，也没有发生感染的状况，他如果要离开，昨天就可以走了，再住一天只是确认情况而已——事实上要是有条件的话，还是继续住着比较好，不然伤口发炎溃烂了，就还得来医院。 　　并且每次换绷带，还是到医院里换比较安全。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去城中村里的小诊所换。 　　正当他发呆的时候，就看见手上缠着绷带，脚上缠着绷带的酒井，支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嘿哟，你小子还真是他妈命大哦，和我说脱离危险的时候我都不信……而且看起来恢复的比我还好？” 　　“咳……酒井大叔。” 　　“唉，年轻真好，恢复能力就是强，我是老了，不行咯，就这点‘小伤’，感觉路都快不能走了。”酒井银川叹了口气，顺势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小夜泠什么时候和你好到都能睡一个被窝了？” 　　“咳……” 　　“你醒了的消息已经传播咯，城中村的大家今天应该就会来看你了吧。” 　　“哦……那里怎么样了。” 　　“怎么样？嗯……姬开老爷子请了个律师，打官司去了，好像说那边一盘散沙，那个公司的大老板拿冲锋枪自己对自己开了一梭子子弹，死了，现在一片混乱，应该很好赢吧。” 　　“那就好。” 　　“我听在晴雪那姑娘说，如果这次对方打输赔钱了，就趁着这次机会重新修葺一下城中村，作为一个什么……历史文化社区，申请一下不可移动文物的保护，这样以后也省点事儿。” 　　“会叫什么名字？” 　　“哈，我咋知道，不过我给提了个建议，要不到时就叫——野草好了。” 　　“野草社区？” 　　“对！” 　　…… 　　（二） 　　夜泠有些脸红地坐在轮椅上。 　　她是被在晴雪抱上来的。 　　后者十分仔细地伺候着她洗漱，将那柔顺的长发梳了又梳，扎了一个清爽些的单马尾。 　　「昨天只是太困了！」她高举起手机。 　　“嗯嗯。”在晴雪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酒井银川最近不能喝酒，所以就拿了个小酒杯倒水喝，过一过酒瘾。 　　早餐已经被带来，梅酒吃得正香。 　　温度已经开始升高，在晴雪顺手打开了空调。 　　“哎呀呀，我们这几天算是住得舒服了，豪华单人病房啊，我一开始还说没必要那么浪费的——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我没和你住一个病房，不然就给你耽误事儿咯。” 　　梅酒面不改色：“夜泠身上很香，晚上有安神的效果，要是能抱着就好了。” 　　夜泠咬着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要侮辱别人的清白，我还要泡妹子呢！」 　　“精灵小姐要考虑一下泡我吗？”在晴雪一脸的认真。 　　“咳咳！”夜泠慌忙收回手机，尴尬地咳嗽了起来。 　　…… 　　（三） 　　“咚咚。” 　　“请进！”梅酒干咳了一声，将目光从夜泠身上挪开。 　　似乎当两个人熟悉了之后，就会变得愈发不正经。 　　“哎，梅酒，你真没事呀？”杨桃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快步走了进来，她今天好像都没有怎么打扮自己，连身上妖娆的气质都淡去了许多。 　　跟着她一块儿进来的还有姬开和师清漪。 　　“算你命大啊，梅酒。” 　　“师姐好。” 　　“哎呀，你没事就好。”姬开的精神依旧很好，笑着点了点头，“我还等着你给我做下酒菜呢！” 　　“哈……” 　　“明天就打算出院吗？太早了点吧。” 　　“虽然是大家出钱，但我还是觉得不要浪费大家的钱比较好，小姨你觉得呢？” 　　“嗯，也是。” 　　“没关系，虽然我是骨科医生，不过给你换换绷带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到时候找我换就行，哦对了，你这段时间得待在空调里，别总是出汗，容易伤口感染——而且也绝对不能喝酒。” 　　师清漪这话是对酒井银川说的，吓得正在拿白开水过酒瘾的他浑身一哆嗦。 　　“呃……但我的厨房就在外面……” 　　“没关系，这几天让大家帮你改造一下居酒屋吧，大家这次可是很感谢你的，毕竟是你第一个挺身而出，而且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梅酒有些尴尬。 　　其实他当时只是想保护夜泠而已。 　　“是啊，回去可得喝酒……”酒井话说到一半，就感受到了一股杀意，顿时把后半句给憋了回去。 　　他可不想自己喝酒喝到一半被这个浑身肌肉的女人抓回去绑在病床上…… 　　这个女人似乎对病人不能喝酒这件事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大概这也是她没能继续在顶尖医院工作下的原因吧。 　　毕竟以她这精湛的医术，应该是哪里都抢着要的才对…… 　　——这可是紧缺各种人才的Y国。 　　…… 　　（四） 　　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多，床头柜和桌子上摆满了花篮和水果篮。 　　在晴雪正给夜泠剥开一个葡萄，慢慢放入了她的嘴中。 　　而梅酒则已经连吃了三根香蕉——他似乎对这种不容易弄脏手的水果情有独钟。 　　来的人里面，大多是常去居酒屋喝酒的酒客，还有一些则是在城中村里住了很多年的老人。 　　前者基本都在找梅酒聊天，后者则都是在和姬开交谈。 　　“梅酒，你是真猛啊，我还以为你就是打架厉害，人家有枪你都敢上啊，你是不是以前干过雇佣兵？”宋昌满脸的佩服，“唉，这世道，还是有人心怀热血的啊！” 　　「你那天出现过吗？」夜泠举起了手机。 　　“啊？啊——我那天穿着那个……品红色的铠甲服，我很帅的好吧！我靠，一脚踹飞那个开挖掘机的。” 　　“哈哈哈，你这小子又在自吹自擂了，当时要不是师清漪把你撞开，你也得在床上躺着咯！”旁边的几个年轻人大概是他的朋友，带着几分调侃地笑道。 　　“梅酒老大！等你伤好了继续喝酒啊！”几个理着平头的高中生站在床尾，一脸钦佩地叫道。 　　“后面他们也有帮忙的呢。”杨桃对梅酒说道——当时他已经昏迷了，自然不知道后续的事情。 　　“嘿嘿，没帮上什么忙……” 　　像是神奇宝贝训练师似的钟九也来了，那只橘猫就趴在他的肩头，正好奇地环顾着四周，不过和平常不一样的是，他把夜泠的那只黑猫也带来了——就站在他肩膀的另一边。 　　夜泠有些无言地看着他，更觉得他是神奇宝贝训练大师了。 　　这家伙是小智吗…… 　　“啊呀，钟九？你来了啊，那次多亏你把我拖出去了。”酒井朝他打了声招呼。 　　“大叔，我正要去你病房看你呢。” 　　“不用不用，那多麻烦啊，在这一块儿看了吧！”酒井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嘎嘣嘎嘣’地嚼着。 　　然后忽然咧牙呲嘴起来，像是吃东西的时候扯到了伤口。 　　“哟嚯，酒井——！”房门又被打开，这次来了更多的人，而且好像都是酒井银川的酒友。 　　这帮家伙一过来就勾肩搭背，疼得他脸都皱成了一团：“我靠，你们小心点啊，我可是伤员！” 　　“疼啊？” 　　“不慌，回头喝酒去，喝了就不疼了！” 　　“嘘嘘嘘——！！” 　　“咳嗯！”师清漪用力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没走，然后她眯起了眼睛，“赵柏杨，你腿还没好，又想喝酒了？” 　　“刚才说话的不是我啊！”他一脸委屈地大喊了起来。 　　“哎呀，哎呀，哎呀呀——”那正要关上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戴着天桥卖艺小墨镜的老头儿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二胡，“人这么多啊？” 　　“老瞎子，你不是看不见嘛，咋知道人那么多啊？”酒井银川开起了玩笑。 　　“我是瞎子，不是聋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酒井梅酒，你的伤怎么样了？” 　　“大爷，我看你还是有点耳背——我都说多少次了，我叫酒井银川！” 　　“行嘞，梅酒银川。” 　　“老瞎子你故意的吧啊？” 　　“我就是记忆力不太好。”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坐在轮椅上的夜泠翻了好几个白眼，那么多的人聚在这不大的病房里，只让她感觉吵闹。 　　顺带还有些呼吸不畅。 　　毕竟没那么多椅子，大多数人都得站着，而夜泠却只能坐着，这可不就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了嘛。 　　而且一开始虽然是说来看梅酒，但慢慢就变成聊起了其他的东西。 　　聊得最多的，还是以后的社区。 　　他们好像已经定下了名字。 　　——就叫野草。 　　…… 第52章 3.出院了 　　（一） 　　傍晚的风有些悠扬。 　　大抵是不在城市中心的缘故，郊区的农田与苍翠的山带来了许多清凉，姬开老爷子开了一辆有车斗的拖拉机过来，烟囱似的排烟口正‘咕咚咚’地冒着滚滚黑烟。 　　夜泠被在晴雪抱着，坐在了副驾驶上——这玩意儿根本没有门，自然也没有安全带，好在她的双手还能动，有些紧张地抓着旁边的扶手。 　　Y国虽然已逐渐追赶上现代文明，但对比隔壁的青国，却依旧十分落后，像这样的老式拖拉机，也依旧没有被淘汰。 　　自由的风压低了那绿色的稻田，苍翠的树林跟着风扬起它们的秀发。 　　梅酒独自爬上了后面的车斗，顺手扶住了正费劲爬上来的酒井银川。 　　“哎呀，出院出院，还是回家好啊！”大叔眯起了眼睛，在车斗里摆着的小椅子上坐下，“哎哎，在晴雪那丫头，你有烟不？” 　　在晴雪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茫然。 　　“哦，我忘了你看不到我。”酒井银川挠了挠头，“哎呀，你这姑娘的精神病症状有点严重啊？” 　　“嗯呢，我有医生开的证明哦。”在晴雪一点都没生气，“看不见的酒井先生，对不起呀。” 　　“没事没事……这又不是你的问题，好吧，确实是你的问题，但你又不是故意的。”酒井银川偏过头，朝后头喊道，“喂——姬开老头儿！有烟不？” 　　“拿去！”姬开笑着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丢了过来，这是Y国H市本地卷烟厂的香烟，名字叫做「两毛」。 　　价格也是相当便宜，所以很受底层普通人的欢迎——只是近几年的产量好像越来越少，据说再过不了多久，那家卷烟厂也要被关停了。 　　酒井银川平时什么烟都抽，只要有的抽就行，他叼起一根，顺便分给梅酒一根，然后十分熟练地就塞回了口袋里，美其名曰待会儿再还。 　　不过估计等下车的时候，就全给抽完了吧…… 　　一直在照顾夜泠的在晴雪也跟着上了车，不过她就没有椅子可坐了，所以干脆就趴在了前头的车顶上，好奇地环顾着四周。 　　“哎哟！” 　　“对不起……透明先生。” 　　“没事没事……还好你没踩到我受伤的那条腿……”酒井银川赶忙坐正了身子，“话说，你是第一次见到……啊，怎么说来着？反正第一次知道有你看不见的人？” 　　“嗯，以前从来没有过呢。” 　　“靠，难道是说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透明人而已？”酒井银川闷闷不乐地抽了一大口烟，“唉，看来名垂青史是不可能咯！” 　　“好好活着就行了。”梅酒笑了笑。 　　“后面的小伙子们和小姑娘都坐好了没？” 　　“好咯！” 　　姬开踩下油门，拖拉机发出‘笃笃笃’的噪音，缓缓开动了起来，那速度，大概也就比骑自行车稍微快上一点吧。 　　不过夜泠倒是觉得挺享受，四面吹来了自由的风，让她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温柔的手轻轻抚摸…… 　　…… 　　（二） 　　成片成片的农田向后倒去，蔚蓝色的天空像是被洗过了似的澄澈，没有丝毫的云彩。 　　连一片玻璃都没有的拖拉机，反倒成了这一路沿途最好的观览车。 　　夜泠的近视度数这两天恢复了不少，几乎已经能完美适应这副五百度的眼镜了，按照看到物体的清晰程度来判断，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近视度数应该是在六七百度的样子。 　　只是其他的地方就没那么快恢复了——双腿还是使不上力，张开嘴也说不出话来，最多勉强发出点‘嗯’、‘啊’、‘唔’之类的声音。 　　“对咯，小夜泠，我给你办了张电话卡，里面的套餐很划算，你大概今年一年都不用充话费，我看看……”由于速度很慢，又是在路边行驶，所以姬开甚至能分心翻找一下驾驶座旁边的抽屉。 　　——如果那破破烂烂的几个塑料玩意儿能称得上是抽屉的话。 　　“哦，在这呢。”他指了指一个油纸包，“你要是急着玩的话，现在就可以装上。” 　　夜泠倒是想现在装上，但现代的智能手机都得取卡针才行。 　　所以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回去装咯。”姬开老爷子笑着‘啪’地拍上抽屉，一脚油门踩到了底，给这老旧的拖拉机又加了些速度。 　　“咣当咣当——” 　　夜泠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在跟着拖拉机一起震动。 　　远远的，就已经看见了那座城中村，有不少人正站在入口处伸长了脖子，朝后头望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而后人群就开始沸腾。 　　“我们的英雄来了！！” 　　“哈哈，酒井大叔还在抽烟呢！” 　　此时的热情的群众与当时面对这一切的无动于衷和冷漠，以及在事发之前就为了争夺名额而扭打在一起的人们仿佛根本不是同一批。 　　人似乎总是善变的。 　　不过夜泠并不怪罪他们。 　　让他们变得各扫门前雪，又或者奸猾狡诈、自私自利的，是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是那并没有办法做到公平的社会。 　　她依旧抱着对生活的热爱，依旧对未来充满希望，但也更多了几分成熟的思考。 　　不再那么天真幼稚。 　　已经死过一次，而且差点死第二次的人，总会对生活本身有更多的感悟。 　　…… 　　（三） 　　“哈哈，你们别围着啦！得赶紧送他们回去休息！”姬开大笑着拍了拍方向盘，“让一让，让一让嘞——老王你别堵在那！老李你三轮车挪一挪！杨桃，那边有几个小孩让他们到别处玩儿去！” 　　在姬开的吆喝声中，人群渐渐让开一条路来，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凑得很近，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大喊着向他们庆祝。 　　“你们要真那么好，下次租房子给我免房租啊！” 　　“酒井，你上次那空房子给你住！我不收钱！”这是酒井银川的前房东。 　　“算了算了，我还是喜欢住在居酒屋后头。”他大笑了起来。 　　还有不少人递来水果和香烟，甚至递来了一个个自己家窖藏的酒。 　　那都是封了黄泥的酒，脏兮兮的酒坛反倒更能证明它们的年份够长。 　　酒井银川抹了把嘴角，恨不得现在就开一坛往嘴里倒。 　　“妈呀，这怎么忍得住啊！”他撞了撞身旁梅酒的胳膊，“是吧，梅酒！” 　　“还好。”梅酒轻轻地笑道，“我没酒瘾。” 　　“我靠，你没酒瘾，鬼他妈信啊！” 　　在这喧嚣的热闹中，拖拉机一路向里，终于在拱桥前停了下来，这后头拖拉机可就开不进去了。 　　不过宋昌已经开着他的快递车来帮忙了，那堆还没送完的快递就挤在角落里，把梅酒他们一路拿到的礼物都往车里装，至于他们自己嘛——反正没多少路了，走回去吧。 　　倒是夜泠最为轻松，在晴雪从车上把轮椅搬了下来，然后把她抱了上去，推着她缓缓往前。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人正在粉刷墙壁，不仅那些‘拆’字被抹去，似乎还打算把墙壁都翻新一下，画上漂亮的图案。 　　梅酒家那里的墙壁好像是最早翻新好的，墙上的油漆都已经干了，还画上了格外漂亮的图案。 　　那是一幅画。 　　有一个巨人站在山巅，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他向前伸着手臂，像是在阻挡着什么。 　　“原图是我画的哦。”在晴雪一点也不谦虚地指了指自己，“很好看吧？” 　　“嗯！”夜泠用力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哒哒哒地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其他墙壁也是你设计吗？」 　　“不是啦，大家有大家自己的设计，不知道怎么设计的才会用我的呢。”在晴雪指了指自己家卷闸门上的喷漆涂鸦，“这是精灵小姐模样的Q版图案哦。” 　　「好看。」 　　“啊哈，回来了回来了，住院一个星期，还真是有点想念啊。”酒井银川快步下了车，差点被自己的左脚绊着摔倒在地，他的腿伤还没好，不拿拐杖的话就只能单脚跳。 　　“酒井，你拐杖没拿。” 　　“哎呀，看你小子没事儿人似的，我也以为自己没事了呢！”酒井银川拿起拐杖，大笑着重新站直身子。 　　“有拐杖就能分辨出透明先生所在的大致位置了呢。”在晴雪眨巴着眼睛。 　　夜泠很好奇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总感觉非常魔幻啊。 　　“呼……我回来了。”梅酒推开了并未上锁的玻璃门，居酒屋里的东西都被挪到了一旁，有两位装修师傅正在忙碌着，看到他后就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些都是住在社区的人，他们免费为你装修店铺——让它变得像一个真正的居酒屋。”姬开笑着说道，“材料都是大家有的就给一点，剩余的则是一些废弃的旧东西回收再利用。” 　　“挺好……”梅酒仰起头，像是不知说什么似的，只是连续重复了好几次‘挺好’。 　　「开心吗？」夜泠努力伸着手臂，想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然而站着想做到这动作都有些勉强，更别说是坐着了。 　　所以梅酒是弯着腰看的：“哈哈，当然，当然很开心啊，最开心的当然还是——大家都还在吧？” 　　「我可不能救你第二次了啊。」 　　“知道、知道……” 　　「都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所以后面你得负责。」 　　“咳咳，一定负责到底！” 　　夜泠瞪了他一眼：「好吃好喝供着我的负责！你别老想歪好不好？」 　　“我没有啊。”梅酒满脸无辜——当然，是装的。 　　…… 第53章 4.庆祝的宴会 　　（一） 　　澄澈的蓝天下，一块新的牌匾被抬到了城中村的大门口，几个干体力活的男人双臂青筋暴起，正奋力地用绳子将牌匾抬起。 　　人字梯上是身子骨相当硬朗的姬开老爷子，他正指挥着大家把牌匾通过滑轮抬到一定高度。 　　“再上面点，再上面点，等下，往下一点，好，停！” 　　城中村的大人和孩子们几乎都来参加了这次的‘挂牌仪式’，这意味着这座曾经的贫民窟终于正式走进了文明社会，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野草社区」这几个大字并不锋利，但看起来却很坚韧，能感受到那温柔而不屈的意志。 　　夜泠坐在轮椅上，仰起小脸，看着那牌匾被稳稳地挂住，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 　　此时此刻，这里对于她而言，终于有了种第二个家的感觉。 　　听说那天出来帮忙的租客，都被房东免了三年的房租，让他们可以继续安心地住在这里。 　　她抬起手机，电话卡已经装好，GR软件发来了新闻推送，人们似乎还在讨论一个星期前的海啸事件。 　　甚至有画面显示海啸本来都将要进入城市了，但却被某种莫名的力量硬生生地推了回去。 　　有很多人都开始怀疑起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了。 　　不过也有很多人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什么磁场啦、台风碰撞互相抵消啦、月面潮汐负负得正啦…… 　　总之就是众说纷纭。 　　在晴雪歪头看着她手机里的新闻，笑着说道：“是姬开爷爷把海啸推回去的？” 　　夜泠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不过觉得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她自己的复活就是一种没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啊。 　　这世界大概是真的存在超自然力量的吧。 　　“姬开爷爷在那时候变成了一个由光组成的巨人。” 　　“……”夜泠捂住了额头，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这什么？奥特曼吗？而且还是归来的奥特曼……」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叫——野草社区！”姬开大声喊着，许多人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大家开始欢呼着这个名字，庆祝着终于保住了自己的家。 　　不过听说提案才刚过第一个审核，还没通过呢，就算通过了，等正式文件下来，都得等到明年去了。 　　——Y国的办事效率很低，和隔壁青国根本没法比。 　　不过这也很正常，青国是大国，发展得更好，Y国是小国，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很多制度都不够完善，甚至因为三十年前的内战，很多城市到现在都很混乱呢——相比之下H市已经算是和平的了。 　　…… 　　（二） 　　放上牌匾只是今天庆祝的开始而已。 　　人们聚集在前头的广场和空地上，各家各户搬来了桌椅、厨具和食材，要在这里开一个流水席的宴会。 　　姬开则拿着喇叭笑着向大家宣布：“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野草社区的第一届社区主任，以后的每一届都要投票选举，住在这里的每个人，包括租户，都有权力投票——然后今天，我们这场会一直开到明日天明，大家尽情的庆祝吧！” 　　嘈杂的人群中有许多人都应了一声，但更多的人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而是更期待宴会本身。 　　「在晴雪，你最近都没去上班吗？」 　　“没有哦，工厂说我毕业啦，可以去外面找工作了呢。” 　　夜泠咧了咧嘴角，在手机上又打了几个字：「不找工作吗？」 　　“过几天就找，不过我去工作了，有人能照顾精灵小姐吗？”她一副有些担忧的模样，夜泠觉得这要是放在什么魔幻世界里，她八成是要当自己的女仆了。 　　不过很可惜，这里是现实，每一个人普通人都需要工作来养活自己——酒井银川那种蹭饭加吃老本的不算。 　　「放心吧，还有酒井大叔和梅酒。」 　　“透明的大叔呢。” 　　「大叔长这样。」夜泠翻出了手机上拍的照片，那是个之前在居酒屋里的时候，喝酒喝到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 　　就和大多数酗酒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区别。 　　在晴雪凑过来好奇地看了几张，反倒还是对夜泠那几张自拍更感兴趣。 　　“精灵小姐！这几张自拍可以发给我吗？” 　　“嗯……”夜泠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些自拍都是她在自我欣赏的时候拍的，其中不乏有扮可爱的表情——没办法，谁又能抗拒的了美丽而又可爱的女孩子呢。 　　哪怕是她自己都没法抗拒啊。 　　有时候看到自己卖萌卖乖的照片，心情都会莫名地好起来。 　　所以说秀色可餐，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夜泠好像有点可以理解楚可可对自己的羡慕了——虽说她长得已经很像女生了，但也就是普通女孩子的长相，化妆之后才能算是有点漂亮。 　　不像她，这可是纯天然不加修饰的美呢。 　　…… 　　（三） 　　宴会虽然是上午就开始了，但实际上都是在准备食材，做菜好吃的都被喊过去当掌勺的了，稍微会做点菜的人也被叫过去帮忙。 　　至于其他人嘛，就像是露天茶馆似的，坐在桌上聊天吹牛，天气虽然有些炎热，但有遮阳伞或者树叶挡住太阳后，倒也不会觉得难以忍受。 　　在晴雪捧着手机去给自己感兴趣的人拍照了，留夜泠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她只能尝试转动着轮子，在很小的范围内逛一逛。 　　忽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熟人。 　　他长得很普通，身子虽瘦，但却不显得虚弱，脸上的黑眼圈很重，但看起来还算精神。 　　那沉静如水的目光正落在眼前的土豆上，认真地刨着皮。 　　旁边那只橘白色的猫将夜泠家的黑猫压在地上，两只猫打打闹闹的在地上翻滚，‘咣当’地撞到了铁盆，吓得‘咻’地一下各自窜回到了自家主人身旁。 　　相比只蜷缩在夜泠脚边的宵夜，那只橘白色的猫就要大胆许多，直接跳到了钟九的肩头。 　　「它叫什么名字？」夜泠有些好奇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啊？嗯，酸酸。” 　　「奇怪的名字。」 　　“哈哈，是它自己说叫这个的。” 　　夜泠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地方的怪人可真多。 　　在晴雪是能看到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世界，那钟九是能听懂猫说话？ 　　“喵呜，呜喵~” 　　“哦，你家猫说，让你去阴凉的地方休息。”钟九还真就当起了翻译。 　　「真的能听懂？」 　　“能啊。”钟九把刨好的土豆放在一旁的篮子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 　　夜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宵夜立马就跳了上来。 　　她和一般无法行走的人不同，她的双腿知觉是正常的，但就是用不上力气。 　　这只看起来苗条的猫，竟然还挺沉，特别是窜上来那一下，让她忍不住咧了咧嘴。 　　她推了推自己那漂亮的蓝色眼镜，轻轻地抚摸起了它的脑袋。 　　身体差的好处是似乎并不会感觉太热，甚至只要是在阴凉处的时候，她还会觉得这样的温度刚刚好…… 　　…… 　　（四） 　　傍晚的夕阳渐渐沉坠，宴会仍在继续着。 　　不过做饭的人已经换了一批——之前那些都去吃东西和放松了。 　　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有些是拿手的家常好菜，有的则是红河式的糕点，还有的则是西式点心。 　　夜泠甚至看到了几个放了草莓的奶油蛋糕。 　　孩子们都在那争着想要分一块。 　　夜泠戳了戳正在做烧烤的梅酒，把手机凑到了他面前：「我也想吃草莓蛋糕。」 　　“啊，我帮你拿。” 　　很快，比其他孩子都完整的一块草莓蛋糕被装在盘子里递了过来，让她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这就是女孩子的特权。 　　——可以和小孩子抢点心吃。 　　男人就不行啦，你看那边的酒井银川，想要吃一口还得偷偷摸摸的，抓住一块就往嘴里送，那囫囵吞枣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尝到味道。 　　“啊！大叔偷我们的奶油蛋糕吃！”小孩子们顿时叫了起来。 　　“大叔偷吃小孩子的东西！” 　　“咳，什么偷吃啊，这又不是偷吃，我这是光明正大……好不好……”酒井银川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一声，“就许你们吃，不许我吃啊。” 　　“大叔都已经那么老了，怎么还吃小孩子的点心呀！” 　　“啊，那你看小夜泠不也在吃！” 　　“夜泠姐姐是女生！” 　　“就是就是，大叔是个大男人。” 　　“靠，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啊！” 　　夜泠忍不住笑出了声，差点被草莓给噎到，拍了好一会儿胸脯才缓过劲来。 　　“过几天就开学了，呃，你要去吗？”梅酒把烤串集体翻了个面，回头看了她一眼。 　　「得有人送我才行吧。」 　　“我送你，或者让小姨送你，要不让酒井送你，都行。” 　　「那就去吧。」夜泠轻轻一刷屏幕，翻了个页，出现了几个五颜六色的字体，「我要吃烤牛筋。」 　　“哦，好，刷点甜面酱可以吗？” 　　夜泠这次没再打字，只是咽着口水用力点了点头。 　　“要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去吃吗？” 　　“嗯。” 　　于是梅酒就把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将她像只猫似的抱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空着的椅子上。 　　宵夜也跟着窜了上来——不过这次它是窜到了桌子上来趴着。 　　“抹了甜面酱的烤牛筋来了，这位美丽的女士——请慢用！” 　　「肉麻。」夜泠直接把一张写了字的纸拍在了他的手臂上。 　　…… 第54章 5.黎明的深紫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55章 6.终于开学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56章 7.家庭女仆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57章 8.女子家政职校的课程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58章 9.红枫女校（上）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59章 10.红枫女校（下）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0章 11.选修课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1章 12.回家的风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2章 13.酒有那么好喝吗？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3章 14.秋雨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4章 15.麻辣兔肉月饼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5章 16.夜泠站起来了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6章 17.秋雨绵绵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7章 1.？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8章 2.鬼魂先生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69章 3.初雪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70章 4.在寒冷的冬天里来一碗荞麦面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71章 5.主动入怀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72章 6.扫雪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73章 7.冻死人也很正常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74章 8.雪下个没完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75章 9.地震 　　（一） 　　夜泠抱着黏人的黑猫宵夜，在床上翻了个身。 　　因为充电很麻烦，所以她连手机都没看，但大概是平时比较晚睡，而且最近几天睡的又比较多，以至于她怎么也睡不着。 　　眼睛大睁着，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 　　停电让路灯都不亮了，总是闪烁着霓虹的高楼也隐没在昏沉的夜色里。 　　听声音，外面还在下雪。 　　雪花和屋檐碰撞的声响一点也不柔软，反倒带着几分硬物碰撞的清脆。 　　“梅酒……？” 　　“嗯……？” 　　“你也没睡啊。” 　　“快睡了。”梅酒翻了个身，“……正在努力睡。” 　　“要不联机玩一把游戏？” 　　“不了吧，这网那么差。” 　　“用蓝牙就能联机的那种怎么样？” 　　“老游戏啊。” 　　“嗯，拳皇什么的。” 　　“算了，发电机都关了，用没电了到时候还要充。” 　　“反正不是还有很多柴油嘛？” 　　“谁知道这天气得持续多久啊。”梅酒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没完没了的。” 　　“你得庆幸，只是个雪灾而已。” 　　“……你还想来点啥啊？” 　　“比如，地震……” 　　夜泠的话音刚落，整栋房子就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刚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这晃动却逐渐变得强烈。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这地震就停了。 　　但这却让人心中不安，有点不敢待在房子里了。 　　“真的是地震……？” 　　“好像不是很严重。” 　　“这里会有地震的吗？” 　　“一般来说不会有，就记得小时候有过一次。”梅酒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吧。” 　　“呼……这日子没法过了。”夜泠嘟哝了一声，抓起旁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寒冷到让她瑟瑟发抖的天气让她不得不加快穿衣的速度，直到全穿完了，才稍微松口气，有功夫把衣服整理一下。 　　“又是大雪又是地震的，总不可能有怪兽吧？”夜泠小声嘟哝。 　　而就在此时，地震再一次来了。 　　…… 　　（二） 　　“出现了。”姬开猛然睁开双目，像是能看穿那层云积压的天际。 　　正冒着雪跑出家门的在晴雪仰起头，就看到一道能刺破天际的光冲霄而起。 　　许多人都跑了出来，惊慌地互相交流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完全没信号啊，什么都收不到……”夜泠晃了晃手机，“哎，在晴雪！你家好像有台收音机？” 　　“精灵小姐，姬老先生又去战斗了！” 　　“哦，哦……”夜泠知道她看到的世界和自己不太一样，所以并未在意，只是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快打开你家的收音机，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新闻。” 　　“好的……”虽然是这么应着，但在晴雪还是呆呆地望着天空，仿佛真能看到什么一样。 　　“我草，他妈吓死老子了！”酒井银川冲了出来，口音都有些变形，“让我想起了家乡那总是地震的回忆啊！” 　　“银川大叔，你觉得现在地震严重吗？” 　　“严重倒是不严重，但按照我小时候的经验来判断，这还只是个开始，大的还在后面呢！” 　　“大的要来了？”钟九抱着两只猫走了出来，酸酸的耳朵竖起，一副警惕的模样，而她的黑猫——则是睡死过去了一样，仰头枕在他的臂弯上，根本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找个地方躲一下——哎，对，就我们那堵墙后面可能最安全，就靠着墙角，就算墙塌了问题也不大，很容易就能逃出去，后面是河吧？再往后是一小片开阔地……那里最安全！” 　　夜泠看了一眼梅酒，从小生活在无地震城市的她，根本不知道在此时该如何应对。 　　“大叔说的对，我们先到后面去吧。” 　　“我去拿收音机！”在晴雪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 　　（三） 　　雪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收音机的天线已经被拉到最长，但信号却依旧很差。 　　从里面传来的声音沙沙作响。 　　“巨……然灾害……必须……请……担……市……” 　　“根本听不清啊。”夜泠搓了搓小手，呼出一口热气，“到底在说什么？” 　　在晴雪仰头望着天空，忽然大叫一声：“看到了！好像……好像和什么打起来了？” 　　“什么？” 　　“怪兽。” 　　“怪兽？！”酒井银川揉了揉脑袋，“你没喝醉吧？” 　　“你以为人人都像大叔你，天天喝醉啊？”夜泠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在晴雪只是脑子有点问题，总会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啦。” 　　“这看到的也太离谱了吧？怪兽都来了。” 　　“真的有！但是好像碰不到它！” 　　“真的有？”夜泠眯起眼睛，感觉自己的眸光似乎也能像在晴雪一样望穿云层了。 　　这次，她真的看见了。 　　那由光组成的巨人，正高悬于云层之上，这里的天空一片湛蓝，没有一丝多余的云彩。 　　而在它的面前，真的飞着一头巨大的怪鸟。 　　“真的……有？” 　　“是呀，精灵小姐也能看见了？” 　　“嗯……真的看见了。” 　　“你们两个在发什么疯啊，根本看不见啊……”酒井银川将信将疑的眯起眼睛，“什么都没有啊？” 　　“有的。” 　　“喂，梅酒，你看到什么了没？” 　　“没啊。” 　　“钟九呢？” 　　“没有。”钟九缓慢地摇了摇头。 　　可两位姑娘却都是全神贯注地望着天空，以至于让三个男人都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说……是女人才能看到的东西？”梅酒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批话，咱们能不能讲点科学？” 　　…… 　　（四） 　　“轰轰轰轰——！”宛若无数道惊雷接连响起，暴风雪仿佛在席卷着整个世界。 　　夜泠看到那由光组成的巨大身影将那只怪鸟压着朝地面俯冲，撞碎了云层。 　　风更狂了。 　　“砰——！！” 　　大地再次开始震颤，这一次震颤得比之前几次都要剧烈。 　　或许是野草社区的围墙足够结实，又或许是地震中心带不在这里。 　　但如此强烈的摇晃，也足以让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人感到心惊了。 　　仿佛下一秒，大地就会裂开一样。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叱咤，像是一只苍鹰通过广播音响发出的声音。 　　——否则绝传不出那么远。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开始怀疑起是不是真的有所谓怪兽出现了。 　　那么，和它战斗着的又是什么？ 　　大雪纷飞，几乎遮蔽了一切。 　　能见度下降到只有几米的程度。 　　再加上城市里没有灯光，而现在又是黑夜，所以什么都看不清。 　　只能感受到大地在不断颤抖，但是这震感有一部分来自地底，有一部分又像是来自地面——仿佛是有大楼在不断的倒塌一样。 　　“砰！轰——哗啦——！！” 　　巨大的声浪让所有人都蹲下身子，捂住了耳朵。 　　而此时眼前的一幕，绝对让人终生难忘。 　　——一个由光组成的巨大身影撞穿了不远处的那座大楼，一头巨大怪鸟正不断扇动着翅膀，而另一头长着牛角，但却造型狰狞又怪异的怪兽正发疯了似的撕扯着它。 　　光之巨人的身上，无数的光化为丝丝缕缕的点与线，向外消散。 　　“看吧，真的有吧！”夜泠兴奋地睁大了眼睛，“这世界上竟然真的……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我草。”酒井银川嘴里叼着的烟都滑落在了积雪中，“现实比我写的小说还魔幻啊。” 　　“……竟然真的……？” 　　“这世界大概有太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了。”梅酒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兴奋，“在战斗着的，是谁？” 　　“光之巨人呗。” 　　“是姬开老先生。” 　　“对，上次在晴雪就说过——真的是他？” 　　“真的哦，我亲眼看见的。” 　　大雪几乎要将它冻结，但最终还是被它猛然挣脱开。 　　光之巨人一只手抱住一只怪兽，猛然朝地下摔去，然后又纵身一跃，将它们带到了高空。 　　飞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高。 　　就连在晴雪和夜泠都看不见了。 　　…… 　　（五） 　　在之后，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天未曾亮起，雪没有停。 　　而姬开在天亮后也没有出现。 　　——唯一有所变化的，就是地震停了。 　　“姬开老爷子去哪儿了？”夜泠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忍不住问。 　　“会回来的。”梅酒这样安慰她。 　　…… 　　（六） 　　光之巨人看着两头已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了的怪兽，微微点头，然后朝下飞去。 　　“如此纯净的愿望，却制造了这样可怕的怪兽……” 　　站在地面上，姬开双手揣在口袋里，任由大风吹乱了自己那白中掺黑的头发与老旧的皮衣。 　　“大雪还要几天才能散去……好强大的影响力——到底是谁的愿望呢？” 　　姬开紧锁着眉头，踏进了那厚厚的积雪里。 　　他一路往前，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 　　但在那一串脚印开始的后面，却是没有丝毫脚印痕迹的皑皑白雪。 　　…… 　　（七） 　　“姬开老爷子好像回来了！”酒井银川兴奋地端起白酒一饮而尽，“看到他在群里发的消息了！话说我们是不是该保守秘密？” 　　“你这不是废话吗？”夜泠翻了个白眼。 　　“银川大叔不要喝醉酒了说出去就好。”钟九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切，没事，我喝醉了说出去，也没人信嘛！” 　　梅酒站在门口，良久没有动弹，等夜泠他们决定出去看看姬开的时候，他才终于轻声开口：“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 第76章 10.楚可可来了 　　（一） 　　夜泠怀疑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参差。 　　梅酒和酒井银川他们完全忘记了那天看到的光之巨人，还笑她是不是拥有了在晴雪的‘超能力’（精神病）。 　　更怪异的是，就连在晴雪也不记得这件事了。 　　她只记得那天姬开老先生化作一道刺目的光冲天而起。 　　这两天的新闻也没有关于城市被什么东西破坏的话题。 　　地震的新闻倒是有，但说的却是海底火山爆发。 　　要不是还有在晴雪那一点点记忆可以作证，夜泠恐怕都要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场梦了。 　　但不管如何，生活依旧继续，而楚可可作为第二批救援的志愿者，也终于在昨日抵达了。 　　——雪虽然依旧，但大概也就是中雪或者小雪的那种程度，所以已经能够通过飞机抵达了。 　　第一批到达的救援团已经把部分信号塔修复，所以手机网络也变得稳定了许多。 　　「喂喂喂，我就在你附近哦！要不要来找我，要不要来找我？我自己出不去啦！」 　　「定位给一个，我看看远不远。」 　　「对方向你发送一个定位。」 　　「真的好近诶，就两公里路。」 　　「是吧是吧，不过这边受灾好严重啊，你们那好像没什么，所以我们的队伍就没过去。」 　　「你们的队伍几个人啊？」 　　「我们这个小队是十二个人，我是唯一的机械电路维修员，厉害吧！」 　　「……真是把你厉害死了，等下，我问问梅酒能不能载我出去。」 　　「他敢不同意！」 　　「他就算不同意你也不能咋了吧？」 　　「那我就偷偷勾yin他，然后等他控制不住和我上了床后发现我是男的，把他气死。」 　　「……你加油。」 　　夜泠完全没有吃醋的意思。 　　倒不是真的无所谓，而是她完全不相信梅酒那种堪称柳下惠的家伙会对她产生什么兴趣。 　　再说了，他喜欢病弱少女，像楚可可这种，活泼得和猴子似的家伙，他恐怕都不会多看几眼吧？ 　　…… 　　（二） 　　雪不停下着，夜泠坐在三轮车的后座上，撑着一把落满雪花的伞。 　　这几天一直都在野草社区里未曾出去，难得出门，难免让人有些兴奋。 　　“啊啾，啊啾，啊啾——！！”梅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车头都有点歪了，差点撞到一旁的路灯上去。 　　“梅酒……你也会生病啊？” 　　“……我为什么不会生病啊？”梅酒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 　　夜泠使劲搓了搓通红的小手，虽然穿得很多，但她却依然不感到暖和。 　　——天气还是冷得要命，顶多是从零下十几度回到了零下七八度而已。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即使是上午，也让人感觉有些昏沉。 　　电动三轮车的灯开了，照亮了前路。 　　外面的道路被清理出来，但不通车的地方，那厚厚的积雪却是比路面都要高出一大截。 　　有些地方雪都结了冰，实在太难清理，就干脆铺上了草垫临时使用。 　　听楚可可说这只是初步的处理，如果雪还不化，就得动用大型铲车了。 　　实际上城里已经在用铲车除冰了，这里因为是城外道路，所以还没有用上它们。 　　夜泠的嘴里吐出一团白气，整个人像小猫似的蜷缩了起来。 　　“嘶……好冷，开慢点啊……风好大。” 　　“什么？” 　　“慢——点——”夜泠大声说出这两个字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拍了拍冻僵的小脸，觉得自己再裹条棉被出来还差不多。 　　“哦——是中阳村吗？” 　　“嗯。” 　　“就快到了。” 　　两三公里的路程对于电动三轮而言不算很远。 　　但这里的情形却和野草社区大不相同。 　　——那边有姬开的统筹和管理，所以这几天依旧是井然有序的，吃的不多，但起码没人饿肚子。 　　甚至就连冻死的人，都在这几天被埋下了。 　　——就在社区后面的那个小山头上。 　　那里算是属于野草社区的公墓。 　　当然，是不被政府承认的那种。 　　“啊，好冷好冷。”梅酒抹了抹已经被星星点点霜雪覆盖的头发，将那些雪花抖落下去，免得融化后把身子都弄湿了。 　　在这样的天气里，最怕的就是受寒。 　　一个发烧都可能会要了人命。 　　“冻……僵惹……”夜泠哆哆嗦嗦地说着，打了个老大的喷嚏，鼻涕刚流出来，就快要被冻上了。 　　梅酒从口袋里摸出张餐巾纸，帮她擦掉了脸上的鼻涕，然后将她从三轮车上抱了下来。 　　“能站吗？” 　　“站……不住……”夜泠缓缓地伸直双腿，终于感到知觉回到了体内，“呼……你身上，暖和……” 　　“那我抱着你。”梅酒一脸的无奈，将她横抱了起来，别看他不会打架，力气却不小，抱着娇小的夜泠，像是根本不费劲似的，即使在雪地里都走得飞快。 　　中阳村，是一座在两座矮山之间的村庄。 　　厚厚的积雪导致了雪崩，将山谷中的村庄掩埋了大半，这些最高才三层的楼房，有不少直接被冲垮了。 　　最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村里最高的建筑物——一座塔楼拦腰截断，倒在了积雪与废墟里。 　　脏兮兮的积雪中，还带着几许暗红。 　　“放、放我下来……”夜泠有些脸红地拍了拍梅酒的胳膊。 　　“好了啊？” 　　“嗯……” 　　她慌张地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衣物。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已经看见了楚可可那家伙。 　　她正半蹲在地上，调试着一个笨重的小型电台。 　　这显然不是从青国拿来的玩意儿——那里可不用这么落后的东西。 　　八成是当地的，也不知道维修起来干嘛用。 　　如果想要通讯的话，直接用青国带来的仪器不就好了？ 　　还是说有什么制式方面的不同吗？ 　　夜泠对这些不太了解，只是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积雪走了过去。 　　积雪上有许多车轮印，不是大车的，而是那种方便行动的小车开过的痕迹。 　　毕竟大车根本进不来嘛。 　　“哇！”夜泠张牙舞爪地扮了个鬼脸。 　　“哇呀！”楚可可顿时被吓得坐倒在了地上，她飞快看向了身后，然后猛然一愣，足足过去了有半分钟，才惊喜地跳了起来，就连那些零件被弄得乱七八糟也完全无视了，她张开嘴，几乎就要喊出‘田中镜’这三个字，但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夜泠——！！！！” 　　“啊啊啊，是我是我，别晃别晃，头晕……”她抓住了夜泠肩膀使劲摇晃，像是小孩子获得了个最喜欢的玩偶一样，“别……晃唔！” 　　紧接着，她就被用力抱住了。 　　楚可可的身材相对于女孩儿而言算是高挑，身材比例也很好，而夜泠在她怀里就像是个萝莉似的娇小。 　　“啊呜——诶——！” 　　“诶嘿，想我没有呀！” 　　“想你个鬼啊。”夜泠喘了口气，“能不能正常点啊你。” 　　“我可是为了你来的啊。” 　　“……”梅酒从后面走了过来，脸上面无表情。 　　这张刀疤脸着实有些吓人，就算早有准备，楚可可也真被吓了一跳，然后才笑着看向他：“喂，你好啊，大块头，我是楚可可，是夜泠的好朋友！” 　　“啊……你是……来接她的？” 　　“接她？嗯……倒也不是。” 　　“她的父母不担心吗。” 　　“她的父母以为她死了，所以大概没那么担心吧。”楚可可说的这句倒是实话，当然听在梅酒耳中就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那回去的话……不是更惊喜吗？” 　　“嗯，这就得看我们的夜——夜泠怎么想的啦！”楚可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是吧，小夜泠？” 　　“咳，你能闭嘴不？”夜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三） 　　这座村庄里总共就十二位救援人员，大家各司其职，实际上在展开救援工作的只有八人，而楚可可显然是其中最轻松的那个。 　　——相对来说。 　　但实际上她手头上修的东西都没停下来过。 　　“你到底在修什么啊？” 　　“什么？” 　　“这些，一直在修啊修的。” 　　“哦，这个是柴油发电机啊，修好之后可以供电，这座村庄还没有恢复电力呢。” 　　“前面的呢？” 　　“那些是老式电台、卡车的发动机……之类的玩意儿。” 　　“那你修得也太快了吧？” 　　“都是些小毛病，当然修得快了，嗯……这个就得修半天了，坏的东西好多，得看看有没有适配的零件，啊啊，Y国也太落后了吧，怎么还在用这种被淘汰七八十年的东西。” 　　“哪有那么夸张。” 　　“呐，夜泠？” 　　“干嘛？” 　　“咳嗯，今天晚上可以陪我一起洗澡嘛，诶嘿？” 　　“干嘛。” 　　“看一下嘛？” 　　“男女有别。” 　　“喂喂，你好意思这么说嘛！我以前都给你看的！” 　　“我可以保证我什么都不做，你能吗？” 　　“能呀，我保证！” 　　“我不信——”夜泠耷拉起了眼皮子，“能不能想点正经的，你今天可得忙到很晚呢。” 　　“可恶，等到这里结束了，应该有几天休息时间，我就去找你玩！” 　　“随你呗。” 　　楚可可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梅酒，又飞快扭了回来，身后的马尾跟着甩动：“喂，我说，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回去了……也不会相信我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嘛。” 　　“算了吧——”夜泠翻了个白眼，“过段时间再说……”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夜泠摁住了她的脑袋：“想什么屁吃呢！” 　　…… 第77章 11.我想回家看看 　　（一） 　　转眼间就是一周过去。 　　之前的大雪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大部分都已消融。 　　久违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楚可可的志愿者工作终于基本完成，接下来两三天可以自由行动，然后就要班师回朝了。 　　“哇诶，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楚可可甩着身后的马尾辫，走在这铺了沥青的平坦马路上，“路也挺好的嘛。” 　　“前段时间刚修的。”夜泠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她用梅酒电脑玩了会儿游戏，一不留神就已经是两三点，现在又得起床来接楚可可，难免有些困倦。 　　——梅酒并未来，他回房休息去了，昨天就是居酒屋雪灾后重新开业的第一天，来了不少熟客，忙了整整一个通宵。 　　“小~夜~泠~”楚可可揽住了她的肩膀，眯起了眼睛，“今天一定要和我一起睡啦！” 　　“……好深的执念。”夜泠斜睨了她一眼。 　　“诶嘿，谁让我是萝莉控呢？” 　　“我要报警了啊——再说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我双向都可以，不行啊？” 　　“噫——双向插头，好恶心。” 　　“喂喂喂！” 　　夜泠掩嘴轻笑着，然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天陪你去城里玩吧？” 　　“嗯？不用不用，在这里玩也不错嘛。” 　　“这里就是个城中村，没什么好玩的啊。” 　　“那就先熟悉熟悉环境！反正能住个三天的样子。” 　　“随你咯。”夜泠摆了摆手，就看见有认识自己的人笑着朝自己打起了招呼——虽然她其实没记住几个人。 　　只是隐约记得那好像是影像店的老板。 　　“早啊，小夜泠。” 　　“早……” 　　“早呀，夜泠！” 　　“啊，骨科医生……早……” 　　“就不能叫姐姐啊？” 　　“清漪姐姐。” 　　“这才对。” 　　“早啊，小姑娘。” 　　“早……” 　　楚可可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地左顾右盼，看得出，她今天还是特意化了妆来的，红唇的颜色在这朴素的城中村里显得有些过于鲜艳了。 　　“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嘛？” 　　“还好吧……” 　　“刚才那个浑身肌肉的女人是什么？看起来好猛的样子。” 　　“是我们这的骨科医生。” 　　“……骨科医生？把人打骨折再接上的那种吗？”楚可可忍不住吐槽道。 　　“你把这话当面说给她听，就可以享受同等待遇了。” 　　“那还是不要了。” 　　“切。” 　　夜泠将双手揣在口袋里，打了个可爱的喷嚏。 　　“哎啾！” 　　“感冒了？” 　　“有点……最近温度回升了不少，总算舒服点了。” 　　“嗯，今天差不多是四五度的样子。” 　　“青国那边冷吗？”夜泠摇晃着身子撞了她一下。 　　“嗯姆？不冷哦。” 　　“啊，真好。” 　　“想回去吗？” 　　“我都没有身份证明，怎么回去啊，既不是这个国家的，又不是那个国家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难民吧？” 　　“你许个愿不就好了？” 　　“你真当我是万能的许愿机了啊？” 　　“难道不是嘛？” 　　“喂，得付出代价的好不好。” 　　“切，不就是难受几天嘛。” 　　“你来试试？”她挑了挑眉毛，又打了个喷嚏，“可恶，感觉要发烧了。” 　　“哎呀，柔柔弱弱的小夜泠真可爱，好想抱住使劲蹂躏呀！” 　　“你是变态吗？”她顿时耷拉起了眼皮子。 　　“我只对萝莉变态！” 　　“报警了啊。” 　　“怕什么，反正你也是合法萝莉，喂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是同龄的好不！” 　　“现在是未成年。”夜泠一脸的理直气壮。 　　“哦~”楚可可眯起了眼睛，“感觉你已经适应当女孩子了嘛，现在和真正的女孩子完全没什么区别咯~？” 　　“你能不能爬一边去。”夜泠翻了个白眼。 　　…… 　　（二） 　　居酒屋里，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昨天晚上放得一塌糊涂的桌椅都重新摆整齐，就连吧台上的油污都擦得格外清爽。 　　从刚见到梅酒的时候夜泠就发现了，这家伙好像是有点洁癖的…… 　　酒井银川不在店里——他去野草社区的大门那里当站岗的保安了，说是保安，其实基本没什么事儿，就是坐着喝茶，看看手机之类，偶尔有大车进来注意一下就行。 　　这也算是姬开对他的优待，一般的保安工作可远没有那么轻松。 　　店铺里有些冷清，宵夜正趴在桌上睡觉，而钟九的那只橘猫则坐在柜子上的招财猫旁，一下又一下地舔着爪子上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在扮演招财猫似的。 　　“好有氛围感的小店哦——” 　　“晚上的话可以在这里喝酒，吃点下酒菜什么的——当然主食也是有的。”夜泠就像是推荐着自己的店一样自豪，“这里的菜和酒都很好的哦——虽然我不喜欢喝酒，但反正很多人都喜欢到这里来喝。” 　　“难道不是你许愿的缘故嘛？” 　　“那只是刚开始好不，后面就是……这家店真的不错，所以别人才会继续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这样子。” 　　“哦~不错的呢！”楚可可举起手，‘咔嚓咔嚓’地就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待会儿发朋友圈去！” 　　“真是个分享欲强烈的家伙……” 　　…… 　　（三） 　　推开后门，是钟九正在打扫后院。 　　剩下还没融化的积雪都被推到了墙边，那些被冻坏的菜都提前被抢救了过来——指进了大家的肚子里。 　　所以这会儿的后院看起来多少有些空旷。 　　习惯了这里种满东西的场景，这般空荡荡的模样反倒是让夜泠有些不太习惯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集装箱小房子？两层的哦！看起来还挺有格调的嘛！” 　　“酒井大叔听到了的话肯定会很高兴。”夜泠调侃道，“说不定会抱着你使劲亲上两口。” 　　“噫，我只喜欢年轻健壮的男人好不。” 　　“是，不这样的男人可扛不住你的压榨。”她轻轻推了楚可可一把，笑骂道，“是吧，榨汁姬？” 　　“哼哼，说明我厉害！” 　　“小心过几年天天往肛肠医院跑。”夜泠白了她一眼，“啊，钟九还在呢。” 　　“之前那些菜就是他种的？” 　　“是啊。” 　　“喂，那边的小哥！”楚可可这个社交恐怖分子一点都不害怕地大喊了起来。 　　“呃……嗯？”钟九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就看见了身材比夜泠高挑许多的楚可可，正眉眼弯弯地朝自己笑。 　　“你笑起来简直比狐狸精还媚……”夜泠小声咕哝道。 　　“干嘛，你羡慕啦？” 　　“羡慕你干嘛？切，榨汁姬。” 　　“小哥！要不要和我一起睡觉呀！” 　　正向这里笑着点头的钟九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大声呛了起来。 　　“喂喂，你也太开放了吧？”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开玩笑的而已嘛，反正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哦，所以不怕丢脸是吧？” 　　“人嘛，总要放飞自我一下的吧？” 　　“那你干嘛不脱光了衣服来回跑？” 　　“我怕生病。” 　　“没事，我可以给你许个愿，你就可以放心跑了。” 　　“噫——小夜泠，调侃我是吧？嗯？”楚可可反手捏住夜泠的脸颊来回搓着，“好软好软，麻薯团子似的。” 　　“喂，捏够了没啊……” 　　…… 　　（四） 　　“呼呼……没想到钟九也会做菜嘛？” 　　“只是些简单的食物。”钟九将烤好的三明治放在了二人的餐盘上，自己拿了一个，也跟着坐了下来。 　　夜泠喝了一口豆腐羹，双腿都忍不住跟着晃荡了起来。 　　“难怪你在这里乐不思蜀哦。”楚可可抿了一口汤，看向她，轻笑了起来。 　　“呼。”夜泠难得没和她拌嘴，只是又端起汤喝了一小口，浑身都跟着变得暖和了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啊。” 　　“那就回嘛？” 　　“我都说了不行啊。” 　　“用那个。” 　　“……我想想吧。”夜泠有些犹豫。 　　“话说你干脆可以直接改变你爸妈的认知吧？哇，仔细想想，你这还真是超无敌的技能诶。” 　　“你想我死就早说。”夜泠将双腿交叉着叠了起来，“许的愿望越难实现，代价就越大好不。” 　　钟九没听清二人的窃窃私语，但也没有去问，他一直都是个比较安静，而且没什么好奇心的人——这会儿只是自顾自地吃着三明治，时不时伸手逗一逗趴到自己身上来的橘猫。 　　——天冷的时候，猫咪们似乎就总喜欢往人身上钻。 　　“但是这个应该不难吧？比如你去办事，然后希望成功可以了嘛。” 　　“……是哦？” 　　“试试又不要紧。” 　　“嗯……” 　　“已经很想家了吧？” 　　“很想很想。”夜泠整个人又缩成了一团，“呼姆，妹妹怎么样了？” 　　“就那样啦，想看的话自己回去看嘛！” 　　“我吃好了。”钟九笑了一下，走出门抽起了烟。 　　夜泠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嗯，但是，舍不得大家……” 　　“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了？” 　　“有点吧，总感觉，离开大家，身边的一切就又要开始变得陌生了。” 　　“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吧？” 　　“嗯……” 　　“我听说你爸妈好像要出国了哦。” 　　“诶？” 　　“是投资移民的样子。” 　　“好像以前有听他们说过这个打算……” 　　“是呢，所以嘛——嗯？再不回去到时候指不定找不着了呢。” 　　“啊……”夜泠胡乱地挠了挠头，“怎么办才好啊……” 　　…… 第78章 12.重见父母 　　（一） 　　春天的花粉让人有些过敏——当然，夜泠怀疑这是自己许愿后的副作用。 　　寒冷的冬日已经过去，学校也早已开学，但夜泠这几天却请了假，忙碌其他的事情。 　　“啊啾、啊啾啾！！”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使劲揉了揉鼻子，十分不情愿地把口罩戴上，“唔唔，春天的花粉有那么难受吗……” 　　“以前不花粉过敏吗？”梅酒疑惑的问。 　　“大概是许愿的缘故吧。” 　　“那——这次肯定能成了？” 　　“嗯！” 　　“哦……”梅酒轻轻点了点头，“离开了之后……还会回来吗？” 　　“想什么呢，我许的愿望是我俩一起去啊，我可不敢一个人回去，路上万一有什么事，你记得殿后啊！” 　　“……我又不会打架。” 　　“有什么关系嘛！你板着脸别笑就好了啊，别人自然就被你吓跑了。” 　　“哪有那么简单。”梅酒咧了咧嘴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万一我爸妈不认我，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回来嘛。” 　　“不可以用愿望吗？” 　　“……什么都用愿望。”夜泠侧过脸，认真地看着他，“那这世界上对我而言就没有真实的东西了。” 　　“没什么说服力啊，这句话。” 　　“嘁。” 　　…… 　　（二） 　　夏天来到这里，春天将要回去。 　　坐上那列老式的柴油火车，终于要踏上归途。 　　来送行的人不多，但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钟九抱着一黑一黄两只猫，笑着向她点头：“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帮你把猫照顾好的！” 　　“拜托啦！” 　　“放心吧。” 　　坐在列车上的夜泠，看着众人缓缓倒退——其实是列车在慢慢向前。 　　她扭过头，往里走去，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而即使是落后的Y国，火车的窗户也已经设计成无法打开的那种了。 　　旧时代的东西，好像真的有许多被抛弃了。 　　每一个国家都在进入现代文明的道路上努力前行啊。 　　厚实的窗户挡住了外面的声音，只看到大家摆着手，张着嘴又说些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 　　众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小小的火车站也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感到陌生和惶恐，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起码得三年五年的才能离开。 　　可实际上一年不到就已踏上了归途。 　　她早已盼望着回家，但真正要回家了，却感到格外的惶恐和不安。 　　或许可以许愿一下预知未来？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要许愿的话，直接许愿父母能认出自己不就好了。 　　但这些她都不愿意去做。 　　——她只想听到真实的答案。 　　…… 　　（三） 　　冬去春来，一路上是一片新鲜的绿色。 　　有些山上还残留着冬日的雪，但也只剩下小小的一块，即将被彻底融化。 　　车厢里不冷也不热，坐这趟跨国列车的人也并不多。 　　听说到了青国境内后，车上Y国的乘务人员会下车，替换成青国的乘务人员。 　　渐渐到了交界地，这里连一个村庄都见不到，是由一片苍翠交织而成的荒凉。 　　再过十几公里，就要更换乘务人员了，夜泠却还没睡着。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窗外那不断重复的风景，心中难以平静下来。 　　梅酒倒是已经趴在那张小桌上睡着了，对于他这魁梧健硕的身材而言，整个座位都像是儿童版似的小，别说坐了，就连旁人看起来都十分别扭。 　　一条河流蜿蜒向远方，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辆火车不算快，等到父母所在的城市时，最快也已是傍晚了。 　　夜泠又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被那困意拖入了深深的梦境里。 　　…… 　　（四） 　　梦的世界里一片苍白。 　　她站在原地，脚下是巨大的黑色镜面，上面似乎有些积水，每当她走动起来时，总会带起丝丝缕缕的涟漪。 　　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就看见一只黑猫正站在自己身后。 　　它露出十分人性化的微笑，在地上坐下，身后长长的尾巴轻轻摆动：“这样的生活还适应吗？” 　　“诶？” 　　“已经习惯当一个女孩子了吗？” 　　“……大概，吧？” 　　“我是梦之魔女。” 　　夜泠愣了几秒才猛然想起，自己在最初的祈求中，唯一回应自己愿望的人，就是它。 　　但是……梦之魔女竟然是一只黑猫？ 　　而且长得和宵夜一模一样。 　　不对，它分明就是宵夜吧？ 　　难道说，梦之魔女一直在自己身边？ 　　不过，为什么救下自己的，偏偏是梦之魔女呢？ 　　“梦之魔女……” 　　“是的，梦之魔女，艾休儿。”它轻轻笑着，缓缓幻化成人形，那是一个有着黑蓝色长发的少女。 　　夜泠和她有几分相像，但在气质上却又是天差地别。 　　“其实许愿的能力并不是永远有效的。” 　　“诶？” 　　“接下来，你还能再许一次愿望，愿望的内容可以复杂，也可以简单，我会为你实现你的愿望，然后，就会离开。” 　　“为什么……？” 　　“你并不向往那些精彩的故事，不是我想要找的人。”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也夜泠的脸颊，“所以我在不断寻找那些即将死去，愿意为了活着而付出代价的人，看他们能制造出什么样的故事，精彩的就记录下来——而像你这样甘愿过平淡生活的，就会让你们回到自己想过的生活里去。” 　　“诶？那，那些，制造出精彩故事的人，最后会怎么样？” 　　“最后？嗯，在经历过许多精彩的故事后，他们会选择自己的结局，有继续的，也有回归原本身份的。” 　　“那我不能选择……回归原本的身份吗？” 　　“不行哦。”她平静地笑着，语气却不容反驳。 　　“唔……” 　　“所以，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是呢。” 　　“好……” 　　“一定要仔细想好哦，最后一个愿望为你实现后，我们就不会再见了。” 　　“嗯……”夜泠有些怅然若失地轻轻点头。 　　虽然愿望有诸多限制。 　　但那终究是属于自己的‘超能力’。 　　有它在的时候，总不会太过担心。 　　实在无法完成的事情，就许愿来搞定。 　　就像是一个人出去打工，不愁吃穿，有很多存款，与那种身无分文，就指望着打工活下去——这两种状态是完全不同的。 　　最起码从心态上而言，就根本不一样。 　　“但是，那些还未解的谜题呢……？姬开老先生，另一个梅酒，鬼魂先生他们……” 　　“真正的生活里，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答案的，不是吗？” 　　“那、那最起码告诉我，另一个梅酒？” 　　她不回答，只是笑，身影渐渐淡去，直到消失不见。 　　…… 　　（五） 　　“唔姆……”夜泠被火车的晃动吵醒，她缓缓睁开双眸，趴在桌上看向窗外。 　　橙红色的夕阳正缓缓落下，像是一个还没煎熟的荷包蛋。 　　虽然还在车里，但她却已经能嗅到熟悉的空气了。 　　“醒了？正想叫你……好像快到了？” 　　“嗯！”夜泠用力揉了揉眼睛，靠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要到惹——” 　　“好像在刹车了。” 　　“嗯！” 　　…… 　　（六） 　　青国H市。 　　是的，这里也是H市。 　　但城市里明显要比Y国的H市繁华许多。 　　到处都是方便的地铁和轻轨这一类公共交通，马路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梅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繁华的城市，忍不住看花了眼。 　　“这是青国最大的城市吗？” 　　“不是哦，只是一座二线城市而已。” 　　“我靠……” 　　“哼哼，青国可比你们那发达多啦。”说起自己的祖国，夜泠颇有几分自豪，她用力跺了跺脚，感叹道，“回到熟悉的土地上真好，在这里就不用担心任何事啦，绝对安全。” 　　“哦……看起来确实是井然有序的样子。” 　　“接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去找我爸妈吧！” 　　“万一实在无法相信你说的那些事怎么办？”梅酒忍不住问道。 　　在来的路上，夜泠就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甚至包括自己曾是男孩子这件事。 　　然而梅酒却好像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而且隐隐感觉这家伙还更兴奋了似的。 　　…… 　　（七） 　　站在熟悉的家门口，夜泠犹豫了很久。 　　她抬起的手无数次放下，来回踱着步，始终不敢敲下去。 　　直到从屋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哗啦。” 　　房门被拉开，一袋垃圾放在了门口。 　　里面的女人抬起头，顿时被凶神恶煞的梅酒吓了一跳。 　　但好在这里是和平安全的青国。 　　所以她并没有躲避，反倒是有些好奇地打量。 　　“你好，请问你是……？” 　　“啊，我？”梅酒让开了身子，“我是负责送她来的。” 　　夜泠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探过去了半边身子：“……妈！我是田中镜！” 　　“诶？” 　　“啊？”房间里正看电视的父亲也疑惑地站了起来。 　　“阿镜的……朋友？” 　　“不是，就是他本人！” 　　“你在……开什么玩笑呀？” 　　“不是开玩笑！”夜泠一脸的认真，“老妈，真的是我，我……我因为一些意外，重新活过来了，只是身体变成了女孩子而已。” 　　“孩子，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谁啊？自称是阿镜？”父亲走到了门口，疑惑地看了夜泠一眼。 　　这张可爱的脸实在是让人没法生气起来。 　　“老爸！你的私房钱就藏在厕所天花板的夹层里！” 　　“啊？！” 　　“真的？”母亲瞪起了眼睛。 　　“嗯！”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 　　“都说了，我没死呀！” 　　…… 第79章 13.儿子成了女儿 　　（一） 　　远处的天空点缀着几片云彩。 　　父亲瞪大了眼睛，母亲后退了两步。 　　二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仿佛这样就能看透她的躯体，见到她真正的灵魂一般。 　　然而事实上当然是不可能的。 　　母亲十分勉强的笑了笑：“姑娘，别拿阿姨开玩笑，我家的儿子已经去世大半年了……” 　　父亲仍然瞪大着眼睛：“可她能说出，说出我的私房钱在哪里啊？！” 　　母亲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父亲：“说不定是蒙的呢？” 　　父亲不相信：“哪能那么准啊！” 　　夜泠咳嗽了两声：“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有什么都可以问我！” 　　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的同时出声： 　　“小时候我经常骑车带你去吃的点心是什么！” 　　“小时候你最喜欢爸还是妈！” 　　夜泠看着他俩，面无表情：“老爸哪有那么好，经常带我去吃点心，每次我想吃路边摊都说要给我吃巴掌……小时候我最喜欢的是小姨，因为小姨最漂亮。” 　　这下母亲和父亲都开始动摇了。 　　夜泠也不管梅酒就在自己身边，把小时候的那些糗事都说了个遍。 　　甚至把父亲和母亲的糗事与错事也说了一遍。 　　“真的是……？” 　　“真的啦。” 　　“仔细看看，眼神好像确实有几分相像啊？” 　　“当然啦，因为就是我嘛！还有，我现在叫夜泠。”夜泠晃了晃身份证，“喏，这上面的名字就是。” 　　“取了个新名字啊。” 　　“真的真的是儿子？不对，现在该叫女儿了……” 　　“真的是我啊！你们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行嘛！！”夜泠有些口干舌燥，但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说服他们相信自己了。 　　屋子里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惊醒了众人。 　　是妹妹哭了。 　　夜泠好奇地朝里面张望着。 　　而母亲终于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镜镜，进来吧！” 　　“还是叫夜泠吧……算了随你。” 　　“那么这位是？”父亲看向了高大魁梧的梅酒。 　　“呃……朋友。” 　　“对！朋友！”夜泠用力点头。 　　…… 　　（二） 　　这是重生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 　　夜泠望着墙上挂着自己的黑白照片，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就像是看到了死去的自己一样。 　　死去的自己也在盯着自己…… 　　这算是和过去的道别吗？ 　　站在这个熟悉的家中，夜泠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从未死过。 　　而母亲已经开始忙碌，父亲赶紧跑出去买菜，说是要张罗一桌。 　　妹妹就躺在儿童床里——这是一张新床，旧的那个早就被丢掉了。 　　或许父母也不会想到还有再用到它的时候吧。 　　她安安稳稳的躺着，一张圆鼓鼓的白嫩小脸看着格外可爱。 　　看到夜泠凑过来，她用力踢了踢那双幼嫩的小脚，然后发出了属于婴儿的笑声。 　　夜泠也跟着笑，轻轻晃了晃挂在儿童床上的风铃。 　　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妹妹笑得更欢了。 　　梅酒好奇地走了过来：“啊，好小……” 　　话还没说完，妹妹就被他吓到，大哭了起来。 　　夜泠扭头瞪了他一眼：“你过来干嘛啊！一边去一边去！” 　　“咳……有那么吓人吗……” 　　“连大人都能吓到，更何况孩子啊！”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继续摇晃风铃，逗弄着床上的小小婴儿，“哎呀，不哭不哭……别害怕哦……” 　　“贤妻良母啊……” 　　“不会说话就一边玩去！” 　　…… 　　（三） 　　虽然离开家的时间不算很久，但却感觉像是有十年那么的长。 　　家中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是把她的房间改成了儿童房而已。 　　夜泠整个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连心中最后的一点对外界的戒备都彻底放下。 　　她躺在了那种老旧但却柔软的沙发上，像是一只没了梦想的猫。 　　梅酒四下寻找着位置坐，发现好像没有适合自己的地方，干脆就盘腿坐下。 　　夜泠家的地板被拖得很干净，居酒屋虽然平日里也会打扫，但毕竟人来人往的，总有灰尘，像这样盘腿而坐几乎从来没有。 　　即使是楼上，也只能是在铺了泡沫垫的地方坐一坐而已。 　　那陈年老屋的灰尘，不是普通的每日打扫能搞干净的。 　　就算弄干净了，也会‘簌簌’地从屋顶上落下不少。 　　夜泠躺在沙发上，忍不住就想到了自己在Y国的住处。 　　虽然那里有许多不便之处，但毕竟也住了有大半年的时间。 　　每次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的都是那个老旧的屋顶横梁。 　　两种不同的屋顶，两样不同的记忆画面重叠在一起，让她心中生起许多惆怅。 　　“喂，梅酒。” 　　“干嘛？”梅酒靠在沙发边缘，捧着手机搓了两下屏幕，“你家wifi多少？” 　　“密码……嗯……应该没改？我不确定——你试试？MuGi0702？” 　　“这什么。” 　　“哎呀，大小姐的生日嘛！” 　　“哦，你说那个。”和夜泠一起看过不少动漫的梅酒点了点头，连上wifi后，以更加慵懒的姿势瘫在了地上，就像是一只已经玩累了的狗熊。 　　别看他长得吓人，实际上却和一个普通宅男没什么区别。 　　要是他出生在青国，不用非得去接触那么多的人和事，恐怕要比一般的宅男更宅几分吧？ 　　“玩什么呢？” 　　“你说呢？” 　　“连得上吗？” 　　“我玩的青国服。” 　　“哦——那种没意思啦，青国服太文明了。” 　　“反正在国际服都已经看腻了，偶尔看到衣服穿得多的角色，还挺新鲜。” 　　“噗，是吧！优点就是在什么场合都可以拿出来玩呢！” 　　“……确实。”梅酒戳了戳那卡面都是一团黑色的角色，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青国真好啊。” 　　“那当然了。”夜泠一脸自豪。 　　…… 　　（四） 　　一大桌的好菜，看得人眼花缭乱。 　　吃惯了Y国的食物，再尝尝母亲的手艺，也别有一番滋味。 　　“厉害啊，这手艺到Y国都能当厨师开店了。”梅酒更是赞不绝口，作为一个厨师，他知道有些菜的难度是多么大。 　　“哈哈，小伙子还真会说话——说起来你是Y国来的？” 　　“是的。” 　　“那夜泠——”父亲想起刚才她好像没瞒着他说话，又微微点了点头，“都知道了吧？” 　　“知道的。” 　　“老爸，我在Y国的时候是住在梅酒家的，他人很好的，虽然不太会打架，不过有一帮会打架的朋友，所以没什么人欺负我们。” 　　“在Y国确实危险，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也算你运气咯。”母亲点了点头，“小伙子，多吃点，别客气哈！” 　　“嗯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 　　“梅酒，梅花的梅，喝酒的酒。” 　　“梅酒，没酒，哈哈，这名字。” 　　“咳咳。”梅酒挠了挠头，“Y国的户籍制度不是很严格，所以这名字其实是成年后我自己取的。” 　　“那你以前叫什么？”对于这点，夜泠也很好奇。 　　“杨酒……” 　　“这也没什么区别嘛！”她翻了个白眼，咕哝了一句。 　　“小伙子这名字和酒分不开了哈。” 　　“我妈取的。” 　　“你父母呢？” 　　“死于军阀混战了。” 　　“哦哦。”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夜泠立马咳嗽了两声，活跃起了气氛：“记得我刚在那出现的时候，是在一堆废纸箱里，还是梅酒把我抱回家的呢。” 　　“我只是看你一个人躺着，叫你又没反应……” 　　“那应该叫救护车嘛，这家伙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啦！” 　　“喂，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过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抛开事实不谈——” 　　“为什么要抛开事实啊！” 　　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再次变得轻松了起来。 　　…… 　　（五） 　　夜泠家就在这座居民楼的最顶层——二十五。 　　吃完饭后，父母开始收拾东西，夜泠一个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干嘛去啊？小镜？” 　　“吹吹风啦，楼顶天台的门没锁吧？” 　　“应该没锁的，但你还是小心点。” 　　“不是有铁丝网护栏的吗。”夜泠抽了几张纸擦擦嘴角，套上户外拖鞋，就走了出去。 　　推开天台的大门，楼顶的风格外猛烈。 　　即使现在是个平静的日子，楼顶也总能吹来大风。 　　住在家里的时候，夜泠也总喜欢到顶楼来。 　　大风吹拂的感觉格外爽快。 　　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会跟着被吹走了一样。 　　她望着下方的灯红酒绿，这城市是如此繁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许多人在这忙碌。 　　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 　　“干嘛，你也来吹风？” 　　“啊，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没发出声音了啊。” 　　“切，就你那体型还想不发出声音啊？”夜泠侧过身，懒洋洋地看向他，“我还剩最后一个愿望了。” 　　“感情那不是无限的啊？”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嗯……给予我力量的魔女决定离开了。” 　　“原来如此——所以这次愿望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应该不用了吧。” 　　“哦……你也不确定啊？” 　　“毕竟都最后一个了，就算要，也应该只要很小的代价就可以了。” 　　“最后一个愿望，可得好好的许啊。” 　　“是啊。” 　　梅酒往前走了几步，叼起一根烟却没抽：“所以你想许什么样的愿望？” 　　“还没完全想好。” 　　“也就是说想好了一部分？” 　　“嗯。” 　　“是什么？” 　　“让大家在一起生活吧……？” 　　…… 第80章 14.北欧小镇 　　远处是一座常年难化的雪山，而近处则是一座茂密的森林。 　　挺拔的松柏屹立着，一条沥青马路穿过整座森林。 　　梅花鹿悠闲地在路边走着，一只蓝色羽毛的漂亮鸟儿停在它那巨大的鹿角上暂时歇脚。 　　穿过森林的公路向前蜿蜒着，代表着这里仍有人类文明的痕迹。 　　一辆从远处开来的纯白色皮卡上只是沾染了几许灰尘，仿佛是刚从展馆里开出来的新车。 　　夜泠坐在副驾驶上，车窗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但大风依旧吹得她的刘海有些凌乱。 　　开车的是梅酒，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沿途的风景，丝毫不觉得困倦。 　　驶出这片仍旧保留着相当多自然风貌的森林，就能看到那建造在山边平原上的小镇。 　　小镇的每一幢房屋都和其他的隔开不少距离，散乱地坐落着，但却又因为道路而相连在一起。 　　一幢两层的小屋，就是夜泠在这里的住处。 　　并非砖瓦结构，也不是混凝土结构，而是木质结构。 　　厚实的木墙能够抵御冬日的寒冷，楼下的客厅用的是干净透亮的落地窗。 　　别看是玻璃，但却是多层玻璃，保温效果并不比木墙差上多少。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吗？”梅酒笑着看向她。 　　“是啊。”夜泠白了他一眼，“好了好了，下车了，按照天气预报来看，明天就要下雪了。” 　　“你还真喜欢雪啊。” 　　“纯净无暇的东西，谁不喜欢嘛。”夜泠推开车门，轻巧地跳了下来，而梅酒则爬上了车斗，将里面大袋大袋的东西往外拿。 　　这都是过冬要用的玩意儿。 　　有食物，也有日用品。 　　小屋的院子里，父亲正在劈着柴，母亲则把它们整齐地堆叠在一间小小的柴房里。 　　已经一岁多了的妹妹站在学步车里，咬着奶嘴四下张望着。 　　看到夜泠走进院子里，格外高兴地挥着小手，嘴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呓语：“啊，呀啊！” 　　“老爸老妈，我和梅酒回来啦！” 　　“东西都买了吗？” 　　“嗯，你们要的都买了，除此之外还买了一大堆可能要用到的东西，毕竟这里下大雪之后就不方便出去了啊。” 　　“这些柴冬天够用吗？”父亲有些不太确定，“我也是第一次在北方过冬，没什么经验啊。” 　　“老爸，取暖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明天会有煤炭车开进来的啦，到时候烧煤取暖就行了。” 　　“还是得要点木柴的，未雨绸缪嘛！” 　　“是呀，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呢。”母亲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夜泠摊了摊手：“随你们咯，反正不是我干活。” 　　大块头梅酒两只手都各拎着好几个大袋子，健步如飞：“东西都放哪啊？冰箱应该放不下吧？” 　　“先放门口，待会儿我会整理的。”母亲笑着看向他。 　　“好嘞。” 　　梅酒又接着忙碌去了——他得把其他东西也都一并的搬进来。 　　一整车不全都是吃的，还有不少日用品呢。 　　就连电池都买了一大盒。 　　夜泠的理由是，万一停电了，好歹还能用磁带机听听歌。 　　虽然这是发达国家，但并不代表冬天能绝对保证电力供应。 　　毕竟地广人稀，在那种积雪的日子里，维修车想要开过来都不容易。 　　这里好歹距离城市还近些，也有更远的小镇或村庄，在冬日时停电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所以这里的人们一到了冬天，就像是仓鼠似的开始囤积各种各样的物资，大家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屋子里，一直等到春天的到来。 　　——其实倒也不一定真的让人感到舒服。 　　但对于夜泠而言，确实是比较新奇的体验。 　　他们一家人已经在F国住了大半年。 　　因为愿望，所以每个人都会F语，并且有此处的合法身份。 　　父亲和母亲开了一家红河语学习机构，不过就在几天前便已经关门——不是停业，而是歇业，打算等到开春了再继续授课。 　　梅酒在这里当了个送货的卡车司机，时间由自己安排。 　　还是由于夜泠的愿望，大家都不怎么缺钱，所以这些工作纯粹都是充实生活的爱好而已。 　　夜泠是少数几个没找工作的，她觉得能在这样远离繁华的小镇上生活，天天出去逛逛看看风景，或者在家里玩玩游戏，就是最快乐的事情了。 　　唯一让人不爽的，就是这里网速太慢。 　　但也因此而让她开始喜欢上了主机游戏。 　　她骑上放在门口的女式自行车，把车篮里的几朵野花放在台阶上，然后摇摇晃晃地坐了上去。 　　“去哪儿玩啊？” 　　“随便逛逛啦！”夜泠回了母亲一句，就慢悠悠地踩下了踏板。 　　自行车在这小镇的道路上缓缓前行，四周是少许的农田和大片的原野。 　　如果是春天的话，那成片成片的绿色看起来会更美，但就算是冬天，枯黄一片的大地，也仍旧别有一番滋味。 　　这里是一段下坡，虽然坡度不大，但也可以不踩踏板前行。 　　就在这斜坡上，有一幢塔楼似的房子。 　　别误会，它真的没有什么特殊功能，这只是酒井银川的家而已。 　　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却格外的高，一层大概才二三十平，共有六层。 　　塔是有天然石块堆砌而成的，有点像许多游戏里的那种法师塔。 　　粗糙的石墙上爬着枯黄的藤蔓，一扇小小的木门前挂着一块白板。 　　——上面写着今天的告示。 　　这座北欧小镇里其实都是熟人，会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在潜意识中愿意来此的人。 　　其余的，并未过来。 　　比如老瞎子就没来。 　　但是酒井银川、姬开、在晴雪他们，都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有了一个默契，那就是在门口挂一块白板，或者干脆做一个告示板，把自己每天的行踪通知写在上面。 　　酒井银川今天写的是：「今天睡懒觉，中午十二点之前请勿打扰。」 　　相比其他人的‘今天出门’或者‘今天上山采药’之类的通告，酒井银川这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偷懒告示。 　　他虽然也出过几次门，但大多数时候却都待在家里。 　　有什么需要的，就让开卡车送货的梅酒顺便带一点。 　　夜泠站在门口，用力摁了摁门铃。 　　传声筒里过了好久才传来酒井银川那慢悠悠的声音：“干嘛啊……” 　　“大叔，明天就下雪了，你不会还没买够物资吧？” 　　“啥？明天下雪了？我这罐头应该够吃……” 　　“你不能全吃罐头吧？” 　　“那咋办嘛。” 　　“现在赶紧出去买还来得及啊。” 　　“好麻烦。” 　　“……你是寒号鸟吗？等饿了冷了才叫是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出门——哎对，梅酒那小子回来了没？要不让他顺便带点？” 　　“车里装的全是我家的东西啦！” 　　“那到时候给点呗？” 　　“你要这家拿一点那家拿一点是吧？”夜泠翻了个白眼，“随你随你，反正肯定饿不死你，但是自己不买自己需要的物资，冬天肯定会过得不舒服就是了。” 　　“看来只能出门了啊。” 　　酒井银川虽然总是宅在家里，但做起事来却还是雷厉风行的，说要出门就飞快地窜到了门口，穿着个居家拖鞋就要出来，仿佛只是开车去两公里外的菜场买菜而已。 　　“喂，那么远你就穿拖鞋去啊？” 　　“对哦，还是得换个球鞋……” 　　“快点去吧，天马上就黑了。” 　　“这里天黑得也太快了吧。”酒井银川打了个哈欠，“唉，开车，小夜泠要不要和我去兜风？” 　　“谢谢你了啊，我刚回来。” 　　“唉，一个人去，寂寞啊。” 　　酒井摇了摇头，坐上了自己那辆轻巧的小面包车里。 　　在这种远离城市的地方生活，还是得要能装东西的车才方便。 　　否则一趟买回来的东西，都不够吃几天的。 　　“哟，酒井终于出门了啊？”姬开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语气格外惊奇。 　　“姬开老爷子，你去买过东西了没？要不一起去？” 　　“哈哈，我昨天就把物资囤好咯！你这才去啊？快去快回啊。” 　　“唉，一个人出门，没劲啊。” 　　“我看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是挺有劲的吗？”姬开戏谑地笑道。 　　头发乱糟糟的在晴雪跑了出来，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没买车的。 　　“大叔！你正好要出门呀！” 　　“是啊。” 　　“带我一个吧？” 　　“没问题！”酒井银川回答得格外爽快，自以为潇洒的一甩头，“来，上车！” 　　“这下不寂寞咯。”夜泠轻笑了起来，“咱们小镇上估计就你俩没囤东西了。” 　　“北极圈附近的冬天啊，我还真是没经历过呢。”酒井银川打了个哈欠，叼起一根烟，看了眼在晴雪，却没点着，“是不是还要好几个月的极夜啊？” 　　“是啊，大概三个月左右吧。” 　　“那可真是最适合写小说的时候了啊！每天都是半夜。” 　　“那还不快点感谢我把你弄到这里？” 　　“嘿嘿——哈哈——多谢咯，小夜泠！我们先出发了，待会儿见！” 　　“拜拜。”夜泠摆了摆手，看向姬开，“姬开老爷子，你今天有看到楚可可吗？” 　　“我看她门口牌子上写的是要出去拍照。” 　　“还没回来啊……” 　　“找她有事？” 　　“找她一起打游戏嘛，一起玩热闹点，这边网络联机又卡……” 　　“哈哈，再等等，估计傍晚就回来了。” 　　“嗯——” 　　…… 第81章 15.雪与极夜 　　（一） 　　呼啸着的，是凌冽寒风。 　　大雪已经下过，整个世界都已被皑皑积雪所覆盖。 　　夜泠托着腮帮看向那明净的落地窗外。 　　天空是充满神秘色彩，不断交织着的极光。 　　壁炉里的篝火正在燃烧，散发着让人感到舒适的温暖。 　　现在并非夜晚，而是正午。 　　这样的极夜已经持续了许多天。 　　而且还将要持续更长的时间。 　　天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两三个小时仿佛清晨般的白天，以及那并不明亮的太阳。 　　要是天气不好，那就只能整日阴沉着，所看到的全是夜晚。 　　在这样的环境里，总让人感到格外困倦。 　　仿佛每时每刻都是该睡觉的时候。 　　想要知道现在的时间，就必须得借助工具才行。 　　光是看天色，根本就无法分辨。 　　别以为整日几乎都是夜晚就不会有人出门，事实上常住于此的人们也早已习惯了在这种极夜的日子里工作和生活。 　　即使是在家休息的，也会出门走走，锻炼锻炼身体，甚至去结了冰的河里游泳。 　　夜泠是不想出门的那种，毕竟外面可远远没有家里暖和—— 　　她这会儿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和睡裙，一双纤长而白皙的大腿放在毛茸茸的小沙发上，玉足上粉嫩晶莹的指甲正和毛毯轻轻摩挲着，壁炉里的温暖火光让人忍不住想要眯起双眼。 　　“吃饭啦吃饭啦，今天的午餐是蔬菜汤和面包哦！” 　　“噫，就这个吗？”夜泠翻了个身，“昨天不是也吃这个吗……” 　　“是火腿芝士面包和土豆番茄的蔬菜汤，哦，还有鹿肉冻来着呢！” 　　“我要鹿肉冻！”夜泠一下就坐了起来，兴奋地喊道。 　　“好好，都过来吃了，你爸呢？” 　　“睡着了吧？” 　　“梅酒呢？” 　　“好像是和梅酒喝酒去了，所以才睡着了？” 　　“这老小子，都几岁的人了。”母亲顿时就被气乐了，走进旁边小小的会客厅，揪住父亲耳朵大喊了起来，“起来——吃饭了——！” 　　“我饱了……” 　　“你喝饱了吧？真是，梅酒你也是，别灌他那么多啊。” 　　“他是自己要喝的……”梅酒有些委屈。 　　“哎呀，别管老爸了，他饿了会自己起来吃的嘛，话说妹妹哭了，老妈你要不要去看下？” 　　“八成是要换尿布了呗。”母亲又匆匆忙忙地往卧室里走。 　　夜泠端了碗筷，也不客气，先挖了一大勺鹿肉冻，然后配合着面包，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 　　（二） 　　“大雪啊。”酒井银川看向窗外，他就坐在窗边，手旁放着咖啡与肉干，时不时的抿一口咖啡或咬一口肉干，然后在键盘上敲击几个字符。 　　他的小说在这里也依旧没什么受众，不过因为有足够多的钱，所以他完全可以去写那些自己想写的故事。 　　不为了讨好别人，只为了愉悦自己。 　　但这也导致他经常写一半就转去写别的故事了，只有实在没灵感的时候，才会回过头把之前写了一半的故事给补上。 　　他的故事里写的是盛夏，但窗外却是大雪，天边的极光似乎是缺少阳光的补偿。 　　满是积雪的道路上，有一串梅花鹿的脚印，似乎不久前就有一只小鹿路过这里。 　　“美好得简直就像是在梦里一样。”酒井银川咕哝了一句，打开了一个网页。 　　但网络似乎又中断了，根本打不开页面，他只能翻开自己的本地文件夹，从里面找出了一些自己拍摄的录像。 　　那是刚到这里生活时的事儿。 　　虽然莫名其妙就会了当地的语言，但对很多东西也还是非常不熟悉。 　　而且刚开始的时候，这是一座废弃的小镇，房屋虽是现成的，但都比较破旧，少部分还算完好，大部分都需要修补。 　　好在来的时候是春天，一年的时间，足够大家修修补补，让这些旧房子焕发新生。 　　这段录像拍的是大家选房子时的情景。 　　拍摄的人是在晴雪，镜头里的酒井银川四处看着，然后发现了这个像是法师塔般的建筑物，便吵吵嚷嚷着非要这个了。 　　梅酒喊着要另外一幢房子，但却被夜泠揪了回来，要他和自己一块儿住。 　　“哈哈，都很开心嘛……”这段录像酒井银川已经看了好几次，但每次看的时候，都有新发现。 　　比如这次就发现师清漪原来早就跑出了镜头，去‘抢’自己想要的那幢房子了。 　　而姬开一过来就看中了小镇中心的教堂。 　　“那时候竟然还跑过去一头野鹿，背上驮着个乌鸦……” 　　虽然在这样的冬天经常会没有网络，或者连上了也有很大延迟，但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却让人感觉十分放松。 　　也正因为此，会把许多东西重新翻出来多看几遍。 　　那些存储起来的东西，也因为不易得而变得珍贵。 　　…… 　　（三） 　　姬开现在是这个教堂的神父——名义上的。 　　其实这座教堂里并没有供奉任何神像，甚至不属于任何宗教。 　　与其说是教堂，不如说更像是个活动中心或者图书馆。 　　这里本来就有许多藏书，他整理过之后，又买了不少回来，在停网甚至停电的日子里，可以到这里看书打发时间。 　　当然也完全可以借回家慢慢看。 　　这里无需壁炉，自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甚至即使不开灯，整个教堂内部也会散发微蒙的光芒。 　　“哗啦——”有人推开了教堂厚重的木门，冒着风雪跑了进来。 　　是戴着红框眼镜的在晴雪。 　　“姬先生！” 　　“哦，来还书了吗？” 　　“嗯，顺便再借点回去。” 　　“要在这里看会儿吗？我做了点心。” 　　“好呀！” 　　姬开和蔼地笑着点了点头：“牛奶要加蜂蜜吗？” 　　“嗯！” 　　姬开做的点心是烤蛋糕和饼干，蛋糕是普通的杏仁蛋糕，饼干则是放了巧克力碎的曲奇饼干。 　　在晴雪在大厅的书架前来回走了几步，把带来的书还回去，然后又找了一圈，才蹲下身，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来。 　　“最近在看什么？” 　　“关于解梦的秘密。” 　　“最近做了很多梦吗？” 　　“也没什么，只是想看而已。”在晴雪笑了笑，“说不定我们其实就是在梦中呢？” 　　…… 　　（四） 　　又是一年开春，积雪融化，极夜也终于过去，开始有了正常的白昼和夜晚。 　　青翠的草坪上，大家奔跑着，放着风筝。 　　“哎呀！”夜泠被自己的右脚绊了一下，踉跄地向前扑去。 　　一旁的梅酒慌忙扶住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放错了位置。 　　“干嘛啦！”她的小脸通红，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哟哟哟，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这么害羞啊？”师清漪笑着戏谑道。 　　“谁和他啊，可恶——” 　　“什么时候结婚啊？” 　　“才不会结婚呢！” 　　“那干嘛还非要梅酒和自己住一起呢？” 　　“我，我嗯我只是……” 　　“叔叔阿姨，我觉得该是时候给他们办个婚礼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嘛，对吧？” 　　“对！”父亲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才不要！”夜泠使劲摇起了脑袋。 　　“咳！”梅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酒井银川和钟九直接把他俩推着贴在了一块儿。 　　“都这种时候了，还害羞个屁啊！” 　　“就是，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今天是来拍照合影的，不是来办婚礼的好不！”夜泠羞红了脸。 　　“拍婚纱照也是拍照嘛！” 　　“没错没错！”许多人都兴奋的开始起哄。 　　“喂喂，你们别闹啦！”夜泠的小脸红得都快滴出水来，她捂着自己的脑袋，羞涩得蹲了下去，像是要逃避现实一样。 　　…… 　　（五） 　　又是几个月后。 　　“接下来请新娘入场——”主持婚礼的是姬开，他穿着神父服，一本正经地宣读着结婚宣言。 　　直到问出那个‘你愿意吗’为止。 　　“愿意……”夜泠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台下的人们纷纷笑着鼓起掌来。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祝你们白头偕老！” 　　“但但但但但是不准那个那个！” 　　“哪个？” 　　“就，就那个啦！我身子这么弱，会死的吧？” 　　“没啊，你不觉得你最近半年身体越来越健康了吗？” 　　“喂！” 　　“哈，哈哈……”梅酒捂着脑袋，干笑了起来。 　　“今天就把新娘灌醉入洞房！” 　　“救命啊！” 　　…… 　　（六） 　　夜泠被梅酒横抱着，长长的婚纱拖在地上。 　　他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她。 　　窗外树上的嫩叶在风中摇曳，一只同样来参加婚礼的漂亮鸟儿正歪头看着。 　　还有一只黑猫窜上了树梢，藏在了阴影之中。 　　夜泠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但却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大家将花瓣和彩带撒在他俩身上，庆祝着美好的日子。 　　很多美好的故事就到此落幕了。 　　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完美的故事。 　　而婚礼却并非结束。 　　在那之后，还有许多许多的生活在等待着他们。 　　但想必不会遇到什么难题，不会碰到什么难关。 　　生活或许说不上精彩，但一定平静而美好。 　　这就是夜泠想过的日子。 　　一辈子就在这种和平中淡淡度过。 　　她的愿望已经实现。 　　对于未来，她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奢求。 　　只希望一切都能不再变化，自己和身边的人，就这样慢慢的老去吧。 　　慢慢的，慢慢的老去。 　　——如果那偶尔会在耳边响起的，呼唤自己的低语和呢喃不再有，就更好了。 　　…… 　　======== 　　（全书完） 　　后面有几章番外。 　　没人看，就此结束。 第82章 梅酒故事1 　　（一） 　　梅酒真的很爱酒。 　　喝酒的酒。 　　只是口袋空空，身边总是没有酒。 　　…… 　　（二） 　　梅酒是这勤奋社会的异类，他总是工作几天就回家躺着喝酒，没酒了再出来工作，买了酒继续躺着。 　　有人说他不用吃饭，只用喝酒。 　　这实在是胡说八道。 　　他当然要吃饭。 　　但大多数时候钱都拿来买了酒。 　　好在这个国家很繁荣，粮食很便宜，所以他还是买得起馒头。 　　但他最近吃腻了白面馒头，想换成豆沙包子，口袋里的钱却告诉他吃不起。 　　——只能找个工作。 　　在老国，人多，工作却少，人家都是长期的，但他却是兼职的，所以老板们都不爱给他工作。 　　老国之所以叫做老国，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觉得自己国家的历史是全世界最悠久的，资格最老的，所以叫老国。 　　隔壁有个新国，那里的人们正相反，他们总是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新，比隔壁的老古董好得多得多了。 　　老国和新国的人总是不对付，但这和梅酒无关。 　　他只想赚钱买酒，哦不，买包子——要豆沙馅的。 　　…… 　　（三） 　　“哟，小伙子！”忙忙碌碌的人群有着各自的目的，只有他显得无所事事。 　　一个没有头发的老头儿叫住了他。 　　“怎么？”他上下打量，确定这家伙是个体面人，脸上又露出了一抹微笑，“需要人去工作？” 　　“没错！” 　　“这很好。”梅酒很有文化地直起腰，“我需要工作，你需要人，我们各取所需。” 　　“没错！” 　　“多少钱一个小时？” 　　“钱？哈哈，小伙子，只要你完成任务，钱包你满意！” 　　梅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绕开了这个老头儿：“老子对传销没兴趣。” 　　“哎，等等，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人才，你可是有很高的天赋的啊！” 　　“什么？你知道我飞机能打三个小时了？”梅酒很惊讶，转而得意地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那张胖脸，“嘿，羡慕吧？怎么，难道是那种工作？” 　　“没错！”老头儿似乎很喜欢这两个字，这次他接着说了，“你很有做杀手的天赋！” 　　“我？杀手？”梅酒扭头看了看四周，大街上都没人转过头来的，八成以为这是两个拍土味短视频的乡巴佬，“你他妈在逗我？” 　　“没错，杀手！”老头儿抹了把没有头发的头顶，上下打量着他，“你有喝了酒就能杀人的天赋，是百年难遇的杀人奇才啊！” 　　梅酒咧开嘴，像是泄了气的球似的笑：“你说你妈呢。” 　　“真的！”老头儿急了。 　　“我不信。” 　　“真的！”他抓住梅酒的肩膀，生怕他跑了似的，“放心，我们是专业杀手组织，有强大背景善后，包你杀人不坐牢，还有钱拿！” 　　“凭啥？” 　　老头儿晃了晃手中的证件，上面写着‘特工’两个大字。 　　再仔细瞅瞅下头的小字，那是长长一串：「老国地下秘密特殊从业工作者残疾证书及精神病证明」。 　　下面是政府盖章，绝对真实——梅酒的单身人**税证明上面盖的也是这玩意儿。 　　“这么牛？” 　　“那必须。” 　　“那一次任务多少钱？” 　　“第一次，给你个简单的任务，这个数！”老头得意地晃了晃手。 　　这样的大声密谋并没有惹来他人的注意。 　　每一个路人的目光投来时，都像是在看两个傻子。 　　“五百！！？”梅酒面露喜色。 　　“错。”老头儿摆了摆手指。 　　“五千！？”梅酒满脸激动。 　　“不对。” 　　“五万？”梅酒喘起了粗气。 　　“错，是——五块！” 　　“去你妈。”梅酒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金币！”老头儿喜欢大喘气，“价值十万老国币！” 　　“干了！”梅酒又喘了起来。 　　…… 　　（四） 　　梅酒问老头儿自己要不要什么装备，但老头儿却说他只要有酒就行。 　　虽然任务没有完成，但老头儿还是先提前预支了他一瓶绿玻璃装的「二百五」烧酒。 　　“喝着酒，唱着歌，人就杀了，任务就完成了，懂不？” 　　“你确定没问题？” 　　“你放心！”老头儿现场放下包，拿出电脑，拿出便携式印刷机，当场给他录入了杀手身份，打印出了写有他名儿的证件。 　　那照片就是他此时的那张傻脸。 　　“啪！”老头用力一拍，盖上正儿八经的红章，将证件递给了他，“拿去，这样杀人就不犯法了！” 　　梅酒很兴奋，他接过证件翻到背面，那是他的编号：第四千三百九十六号。 　　“你手机下个软件，能查到你的排名，来，我教你怎么操作，唉，对，这里推荐人写我的代号，老头儿。” 　　原来老头儿真的叫老头儿。 　　梅酒能查到自己的排名了，是第四千三百九十六个。 　　“加油，成为最强杀手，我相信你可以的！”老头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个身就没了影儿。 　　梅酒觉得他一定也是个厉害的杀手。 　　他一搜，果不其然，这小老头儿排名在前一百——第七十七位，简介里写着他的特长，但这加载太慢，梅酒懒得看了，反手就关上了手机，往裤兜里一塞。 　　屏幕熄灭前，那几行字才跳出来，可惜他一个也没看见。 　　特长： 　　特能忽悠。 　　…… 　　（五） 　　第一个目标的资料全发进了他手机里。 　　他一看，先把这照片给存了。 　　改天夜里寂寞难耐的时候再用。 　　这要杀的目标是个美少女高中生。 　　下单的客户名字是隐藏的，要杀她的原因倒是有写。 　　说是她抢走了客户的东西还不还。 　　不过内容里没说要把东西拿回来，只说杀了她就行。 　　“地址……”梅酒摸了摸口袋，又摸了摸酒，他决定走路去。 　　虽然不算远，但也有三公里。 　　可惜他没钱坐交通工具了，而且带着酒也不让上嘛不是。 　　梅酒很高兴，今天没工作，就先赚了一瓶酒。 　　他最爱二百五白酒。 　　因为这白酒是少数没用女人打广告的。 　　这就对嘛，男人的酒，就该用男人打广告！ 　　他很满意。 　　虽然那个代言人看起来更像个女人。 　　但好歹后面带个括号，写了个‘男’字。 　　他就一边走一边喝，快步走慢慢喝。 　　“酒鬼。”有行人对他嗤之以鼻。 　　“穷鬼。”穿着暴露的女人离他远远的。 　　“妈妈，这就是流氓吗？” 　　“你放屁！”梅酒很生气，他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老子不是流氓！你可以说我是酒鬼、穷鬼、变态、傻子、二刺螈，但你不能骂我流氓！” 　　“妈妈，好可怕——”小屁孩躲到了母亲身后。 　　“别怕，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怎么样的。”这位年轻的母亲挺直了腰板，嘴里念了几句‘为母则刚’。 　　旁边有路人鼓起了掌。 　　梅酒翻了个白眼：“他奶奶，你这种货色老子只有拳头能硬。” 　　他没兴趣理她，继续喝着他的酒。 　　…… 　　（六） 　　梅酒终于走到了那女孩儿的宅邸前。 　　好家伙，那是城市里的独栋别墅，还带个院子。 　　“有钱人啊。”他咂了咂嘴，“就是这栏杆缝隙也太大了，这谁钻不过去啊？” 　　然后他就尴尬了。 　　因为他钻不过去。 　　他觉得自己是该减肥了。 　　梅酒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还剩下大半。 　　所以他不着急。 　　慢慢喝着酒，慢慢想办法。 　　身子一点点往前挪，肚子慢慢的吸气。 　　“死肥宅。” 　　“你说得对。”梅酒对身后路过的女人表示赞同。 　　不过梅酒还是过来了。 　　有个小伙子跑来问他是不是在拍短视频，问他是不是那阴间小视频的那谁。 　　“去去去，干正事儿呢，别闹哈。”梅酒不耐烦地赶走了他，“小孩子别看。” 　　“是要拍小孩子不能看的视频？那我肯定得看了啊！” 　　“为啥？”梅酒终于钻过去了，他回过头，奇怪地问道。 　　“因为未成年限制啊，那种视频看不了啊，是不是那种大姐姐扭腰跳舞，然后你过去牵牵手的擦边球视频？还是说，还是说甚至有那种内容？” 　　“哪种？”梅酒喝了口酒。 　　“男的对女的说‘我爱你’然后抱上去的那种！” 　　“小屁孩。”梅酒很得意，因为他能翻墙去看新国的视频，他觉得自己比他优越多了。 　　他没理这半大小伙，径直走进了室内。 　　目标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很意外，因为目标竟然和照片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偏差，甚至还要更靓丽几分。 　　年轻的少女，打扮得格外标志，那张清纯的小脸上，带着几许疑惑。 　　“你是……？我没点披萨呀。”那声音像夜莺的鸣叫，清脆而悦耳。 　　“杀你的人。”梅酒觉得自己很帅气。 　　“……诶？” 　　“准备好了吗？很快就结束了。”梅酒喝了一口气，却发现瓶中已经没酒。 　　他有些惆怅。 　　“怎、怎么了？”少女小声地问道，然后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了，你是我哥叫来逗我开心的吧？不然怎么会有我家大门的钥匙呢？” 　　“错了，我是杀你的人。”梅酒一本正经。 　　“那你动手呀？”她笑得花枝乱颤。 　　但是梅酒没了酒，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万一杀了一半没死，被对方叫来保镖反杀了怎么办？ 　　所以梅酒笑眯眯地放下了酒。 　　“算了。” 　　“噗，那怎么又算了嘛？” 　　“我喝醉了。” 　　“嗯？” 　　“我喝醉了不杀人。”梅酒瞎扯道，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往外走，“下次再见，准备好受死。” 　　“哎呀，别走嘛，你这人好有趣，等下等下，你叫什么名字？” 　　梅酒顿了顿那肥胖的身躯，微微侧过头，一点也不帅气地撩了一下头发：“梅酒。” 　　……　　 第83章 梅酒故事2 　　（一） 　　“嗳嗳，梅酒，你先别走！”女孩儿喊住了他。 　　“干嘛。”梅酒很不耐烦，他要先去找个便利店的工作，赚钱买酒，然后再来赚这票大的。 　　女孩儿撩了撩头发，背着双手凑到了他身前，一张小脸写满了好奇：“你是马戏团的，还是三流搞笑艺人？我哥请你花了多少钱一个小时？你别走，我给你双倍！” 　　梅酒正在算最近便利店兼职的工资呢，就随口敷衍了她一句：“我上班，起步价都是十块钱一个小时的！” 　　“你说的新国币吧？但也好便宜呀，我出二十新国币！” 　　梅酒今个儿是真稀奇了。 　　竟然还有人出钱杀自己的。 　　他乐了：“好啊。” 　　…… 　　（二） 　　于是梅酒就席地而坐，这草坪坐起来比他家的破木头椅子还舒服。 　　女孩儿也跟着他坐，好奇地歪着脑袋：“我叫奈奈子！你会表演魔术吗？” 　　“奈奈子？你是辐国人？”梅酒吸了吸鼻子。 　　“我爸是！” 　　“嚯。”梅酒高傲地抬起头，“你妈真崇洋媚外。” 　　“我也这么觉得。”奈奈子用力点了点头，俩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她最近又找了个老黑。” 　　虽然俩人说的意思好像不太一样，但梅酒还是挺高兴：“我觉得你挺像游戏里的角色，要不是他们给得太多，我真不想杀你。” 　　“噗，你还是得端着个杀手人设呐？好吧好吧，杀手先生。” 　　“这么说来，你到底姓什么？” 　　“姓奈，名奈子。” 　　“好名字。”梅酒竖起大拇指，扭头看了她胸口一眼——虽然那玩意儿她没有。 　　奈奈子红着脸捂住了胸口：“你，你看什么呀！” 　　“没啥好看的，还没我大呢。”梅酒戳了戳自己的满是脂肪的胸肌，“你知不知道谁想杀你啊？” 　　“诶？我怎么知道嘛。” 　　“任务人说是你抢了她东西。” 　　“抢？”奈奈子不高兴地撅起嘴，“我想要什么都直接买，从来不用抢！我家有的是钱！” 　　“那可能抢了别的没有价格的东西。”梅酒很好奇，“是什么玩意儿？传家宝吗？介不介意让我看看？” 　　“不可能的啦！哦——最多是别人嫉妒我抢了她们的风头嘛。” 　　梅酒一愣，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他觉得奈奈子说的很有道理。 　　但因为这种事就杀人，他觉得有钱人也太随便了点。 　　…… 　　（三） 　　奈奈子将一只手搭在了梅酒的肩膀上：“哇，你身上好软，像一大块猪板油！” 　　“谢谢。”梅酒很谦虚，“你也很软。” 　　“如果你是杀手的话，那我能雇你去杀别人吗？” 　　“可以，那我就得延迟点杀你了。”梅酒斜睨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妮子还挺聪明，“好吧，看在我对你比较喜欢的份上，这个任务我接了。” 　　“直接告诉你杀谁就行？” 　　“那不行。”梅酒拿出手机，抹了抹屏幕上的口水，“你得下这个软件，然后注册为任务发布人，接着发布任务，填写详细的资料，也可以指定谁来杀——哦哦，对了，记得在推荐人那一栏上写我的名字，我能拿推荐费呢！” 　　“推荐费？” 　　“没错，是超市消费一千块钱的五毛抵用券。”梅酒美滋滋地说道，“等我有钱了就去花掉。” 　　奈奈子拿出自己的手机，那可比梅酒的高端多了，又流畅又快。 　　“这么说，你真的是杀手？” 　　“我当然是杀手了。” 　　“诶？你不是我哥请来逗我开心的吗？” 　　“说不定是你哥请来的杀手。”梅酒挑拨离间。 　　“噗，你说得和真的一样！”奈奈子笑了。 　　“当然是真的。”梅酒很认真，“你看，这是我的杀手资格证书。” 　　奈奈子凑近了一看，上面那一行小字密密麻麻：「老国地下秘密特殊从业工作者残疾证书及精神病证明」。 　　“哇，好厉害！原来我哥是从精神病院把你请出来的呀，这软件是你自己开发的吗？还是你们精神病院的‘杀手组织’的？” 　　梅酒不想理她，觉得这小妮子的智商指定有问题——不然为啥老不信呢？ 　　不过她还是很感兴趣地下了单。 　　“你的编号是多少？” 　　“４３９６.”梅酒回答得飞快。 　　“好……嗯，任务报酬——给钱是不是太俗了？” 　　“钱是这世界上最不俗的东西。”梅酒很认真。 　　“那就，象征性的五毛钱，然后请你吃一顿晚餐！” 　　“好吧，好歹有一顿晚餐。”梅酒勉强同意了。 　　她那边下了单，梅酒就接到了消息。 　　任务地点就在她家，任务目标是地下室里的蟑螂。 　　工具由雇主提供。 　　“怎么样，可以嘛可以嘛？” 　　“好吧。”梅酒站起身，他觉得杀手应该不拘泥于只是杀人——杀别的难道就不是杀了吗？ 　　对于他的这个观点，相信国际动物保护组织会非常同意的。 　　…… 　　（四） 　　“杀虫剂、工作服、劳保手套、专门拿来拍蟑螂的拖鞋……”奈奈子将一样又一样工具放在他面前，双手叉着腰，“好啦，你还要什么嘛？” 　　“有你穿过的袜子吗？要没洗的那种。” 　　“诶？”奈奈子又脸红了，“干、干嘛啦……” 　　“用来吸引蟑螂。”梅酒的表情很专业，“对了，最好再加点蜂蜜。” 　　“除、除了这些呢……” 　　“再来点酒。”梅酒没忘记自己的天赋，那得喝了酒才能把活给干得完美嘛。 　　“八二年的拉菲可以吗？” 　　“不要。”梅酒一口回绝了。 　　“不喜欢？” 　　“名字不好听，娘里娘气的，换。” 　　“可我这只有这么一瓶酒呀。” 　　“好吧，那就凑合喝吧，八二年的，过期了没啊？” 　　“噗。”奈奈子就顺着他的意思说，“过期了才好喝嘛！” 　　“哦？你的品味还挺独特。”梅酒很意外，“和我有个朋友挺像。” 　　“我现在不是你朋友吗？” 　　“最好别是。” 　　“为什么啦？” 　　“你是我的暗杀目标，不能成为朋友。” 　　“切。”奈奈子嘁了一声，将自己的白色袜子褪了下来，又羞红着脸递给他一瓶蜂蜜，“……呐！” 　　“好嘞，工具齐全，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梅酒把袜子抗在肩头，拿着所有的装备走进了地下室里。 　　他仿佛已经听到那群蟑螂的惨叫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最有职业素养的杀手。 　　…… 第84章 梅酒故事3 　　（一） 　　梅酒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的蟑螂。 　　哪怕他三个月不洗澡，还把一年没洗的臭袜子塞在床底，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蟑螂。 　　兴许是他家里实在没什么能吃的东西，蟑螂从他嘴里根本抢不到半点食物残渣。 　　仅剩那点留下来的，估计每天的口粮也只能是他身上掉下来的皮肤碎屑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没有灯，也没有窗户。 　　梅酒的头灯一照，那黑压压的一群蟑螂就摩西分海似的往两边退开。 　　他喝了一大口酒，咂吧着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但这好歹是酒，于是他就举起拖鞋，‘啪啪啪’地打。 　　手起鞋落，四肢并用。 　　地上到处都是蟑螂那被拍扁的尸体。 　　梅酒觉得自己就算不当个杀手，去当个杀虫专家也不错——只要有酒。 　　不过他知道自己搞不到杀虫执照。 　　那玩意儿得托关系，还得花钱。 　　他既没有关系又没有钱，就算当杀虫专家，也是‘黑’专家。 　　不像这当杀手的，还有个营业……啊不，杀人执照。 　　地下室里满是腐臭的味道，似乎解释了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蟑螂。 　　梅酒一路往里走，所过之处，没有一只蟑螂能活着逃出去。 　　他晃晃悠悠的，不住地打着酒嗝。 　　“呃嗝——” 　　他忽然想，这蟑螂是不是也有公母之分，这玩意儿到底是咋交配的。 　　他提了提裤子，脸上露出了猥琐至极的笑容。 　　然后，他停下了。 　　…… 　　（二） 　　比狗还大的蟑螂，梅酒第一次见。 　　那黑漆漆的外壳，不断摆动着的触角，都会让正常人感到生理不适。 　　可惜梅酒不是正常人。 　　他觉得这蟑螂的壳不错，够大，回去当切菜板或许不错。 　　那触角长长的，不知能不能拿来当耳机线——他前几天断了根耳机线，正发愁怎么修呢。 　　“呔——！”他想来一句水浒的名台词，但张开就蹦了一个字出来，后面全忘了，于是他只好吼道，“不准动！入室消杀的！” 　　他觉得这台词挺帅，仿佛自己也是有背景的一样了。 　　梅酒把那沾了蜂蜜的白袜往蟑螂头上一丢，‘咕噜咕噜’地含了一大口酒，把空了的酒瓶一砸，左手拿着杀虫剂，右手捏着拖鞋，冲上去就开始和那蟑螂翻云覆……哦不，纠缠搏斗了起来。 　　梅酒不怕蟑螂。 　　在他家，蟑螂那都是备用口粮。 　　不过这大蟑螂实在难缠，怎么拍都拍不死。 　　它的力气也很大，好几次将他掀翻在地。 　　“你妈妈的……”梅酒很生气，咽下了嘴里的酒，高高跃起，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它身上。 　　这只蟑螂终于不堪重负，被他这肥胖的身躯直接压垮，发出几声脆响，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不再动弹了。 　　这四周也已经没有活着的蟑螂了，整个地下室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带着点暗红色的血。 　　“搞定！”梅酒满意地拍了拍手，把杀虫剂和拖鞋一丢，好整以暇地往外走。 　　…… 　　（三） 　　推开地下室的门，外面的阳光有些晃眼。 　　奈奈子还在等他，见他出来了，满脸惊喜：“你出来了？” 　　“不出来还在里面吃饭啊？”梅酒拍了拍肚子，“我还没那么饿呢！” 　　他身上那地摊买的衣服都染得乌漆嘛黑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 　　“噫——你还是赶紧去洗个澡吧！”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梅酒有些遗憾，他听说富人家的澡堂比自己的寝室还大，早就想亲自见识见识了。 　　“没事、没事，我有我哥的，可以给你穿。” 　　“一般人的我穿不了。” 　　“我哥比你还胖呢！” 　　“那感情好。” 　　梅酒一点都不客气：“那我先洗了。” 　　“哎，等等！”奈奈子一把拽住了他，“那里是喷泉！” 　　“哦——”梅酒调了个头，“这里总是了吧？” 　　“那里是洗手池……” 　　…… 　　（四） 　　“这就是你哥的衣服？” 　　“是呀。” 　　“怎么是娘们穿的东西？” 　　“我哥就喜欢穿这个。”奈奈子眯起眼睛，忍不住‘吃吃’地笑，“你看，这裙子还挺合身的嘛。” 　　“嚯，有钱人的潮流，是吧？” 　　“是呢！” 　　梅酒穿着裙子转了一圈，将一条大毛腿踩在椅子上：“你请客吃的晚饭呢？” 　　“稍等呀，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师给你现做。” 　　“那必须得是馒头、啤酒、烤鸭！” 　　“就这些？” 　　“是啊，还有更好的吗？哦，有牛肉也行啊，我喜欢牛肉！” 　　奈奈子眨了眨眼睛，应了下来。 　　梅酒已经想到自己吃得肚子饱饱的场景了，但却没想，手机竟然响了起来。 　　是杀手组织发来的紧急任务。 　　并不只发给他一个人，而是群发给许多人。 　　只要完成任务十几个选项中的一个，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钞票。 　　“怎么了？”奈奈子用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 　　“大单来了！我得去干活了！” 　　“诶？什么活呀，我可以给你钱，你留下来陪我吃饭嘛。”她晃着他的手臂，撒娇似的说。 　　“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可以留下，但是他，我就必须得去了。” 　　“是谁？臭名昭著的大公知啊！他妈妈的，天天发布恨国言论，我早就想弄死他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爱国。” 　　“那肯定，这可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东西！”梅酒挺起胸膛，“侮辱我可以，侮辱我的国不行，懂不！” 　　“不懂。”奈奈子摇头。 　　“不懂就算了。”梅酒昂首阔步，“对了，麻烦把饭钱折算给我，不要你多，五十就行。” 　　“好啊！下次再来哦！”奈奈子飞快地将一张五十面额的新国币塞到了他的怀里。 　　梅酒觉得她是个很好用的提款机，再一次不想杀她了。 　　古人都说了不能杀鸡取卵，他梅酒虽然没文化，但也不是个文盲啊！ 　　梅酒前脚刚踏出院子，后脚就被拦住了。 　　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拽住了他：“你，过来，嘿，还是个变态，不管了，脱裙子！” 　　“干啥？” 　　“肛拭子，测你有没有病！” 　　“这又是要测什么啊？” 　　“你问题那么多干嘛，国家又不收你钱，免费给你测，你就偷着乐吧！” 　　梅酒很自豪：“那是，咱们这就是这个好，所以测的是啥，我就是好奇。” 　　“测测你有没有艾滋，嗯，很好，没有，走吧。” 　　“谢谢哈！”梅酒放下了裙子，心里还美滋滋的。 　　…… 第85章 梅酒故事4 　　（一） 　　梅酒的暗杀失败了。 　　他还没到地儿呢，系统就通报了消息，说任务结束。 　　他回到家，打开那台从废品回收站里淘来的高科技智能电视机，里面播放着正经的电视节目。 　　这倒是难得，毕竟一般而言这台电视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播放广告，偶尔插播一点电视节目。 　　其他时候，都是在播放些电视购物啥的东西，哦，听说那玩意儿现在改名叫网络直播了。 　　梅酒家里是没有网的，这wifi连的是隔壁家的。 　　不是他故意盗了密码，而是这密码太简单，总共就八个零。 　　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说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甚至网传危害国家安全的大公知已经逃往了新国，但他才刚落地，就背后命中六发子弹，经新国警察鉴定，系自杀身亡…… 　　梅酒很好奇这家伙是在什么角度开枪杀了自己的，但总之他格外高兴，甚至忍不住拍手大笑：“哈哈哈，你不是说新国的月亮就是比老国圆吗？怎么去了就死了啊，哎呀，新国就是好，枪战每一天，活该，哈哈哈——！” 　　在这方面，梅酒的心中就升腾起了热血，仿佛变成了国家的主人，那器宇轩昂的，恐怕比村口的大鹅还嚣张几分。 　　…… 　　（二） 　　梅酒总是想喝酒，可惜家里除了酒瓶之外，就没有酒了。 　　大半夜的，他睡不着觉。 　　打开黄色网站，上不去，他又开了个翻墙软件，哪像自己刚交了年费的翻墙软件也失灵了，气得他破口大骂。 　　这钱还是他刚交的，没想到对方就跑路了。 　　没办法，他只好打开电视机，在深夜的内衣广告里，对着电视机勉为其难的脱了裤子。 　　结果他刚来点感觉，电视就播放起了动物世界。 　　没办法，他只能等着正片再来，结果这动物世界一放就没个完，竟然连广告也不插播了。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们也开始交配了……” 　　梅酒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类，应该要不怕艰难险阻，再说了，人类的祖宗不也是动物，所以看着动物也没啥不好。 　　于是他半是难受半是舒爽的来了一发。 　　现在是贤者时间。 　　他想正经看会儿动物世界，电视机里有放起了内衣广告。 　　他觉得那模特怪丑的。 　　奇怪的是，刚才怎么没发现？ 　　…… 　　（三） 　　他辗转反侧的还是睡不着。 　　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的杀手生涯置办点东西。 　　打开购物商城，立马就弹出个广告。 　　「吞卡手电，您在寂寞深夜的不二选择！」 　　梅酒耷拉着眼皮子，关了广告，结果又弹出一个。 　　「您是不是在寻找：增长药物？」 　　他已经习惯了，所以只是默默地摁了个‘×’。 　　右上角又弹出个小窗，说是有什么富婆重金求子了。 　　他毫无兴趣，因为他只想买点武器。 　　结果逛了一圈，就没有比水果刀长点的玩意儿。 　　无奈之下，只好买酒。 　　这单子都下了，钱也付了，卖家却给他弹了个聊天框，发来了自动消息：「为防艾滋病通过快递箱传播，快递将会延期抵达。」 　　他点了个退货，自动回复就又来了：「以为您提交退货申请，预计将于250个小时内告知您处理结果。」 　　梅酒怒骂了一句‘你妈’。 　　但他已经习惯了。 　　还好这次给的新国币足够多，五十新国币，换了三百多老国币，全存在了卡里，方便他直接用手机刷着用。 　　即使有一部分花出去了，也还剩下不少。 　　终于，他决定出门去买。 　　…… 　　（四） 　　夜已深，深紫色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辰。 　　月亮惨淡的挂着，街道上没有太多行人。 　　路边的广告牌上还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播放着广告：「老王酒业！重磅原浆酒，一瓶只要五块钱，纯天然，无公害——既然喝不死，就往死里喝！」 　　那不是喝不死，而是喝了肯定要死。 　　梅酒虽然穷，但不买劣质酒，他有个朋友——是一条很聊得来的大黄狗，就是喝了路边别人砸碎的劣质酒死的。 　　那天梅酒哭得很伤心，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把它塞锅里炖了。 　　“你好，有没有刀啊？” 　　“你要什么？菜刀？” 　　“再长点，西瓜刀有没有？” 　　“你要做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可报警了啊。” 　　梅酒很高兴自己国家的国民如此遵纪守法，但他确实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没有，我切西瓜。” 　　“你是开水果店的吗？你有开店凭证吗？你有西瓜许可经营证吗？你有税证吗？你有单身证吗？你有——”店主忽然停了，上下打量着他，眯起了眼睛，“你有没有通行证，不然我真报警了。” 　　“只有通行证。”梅酒很高兴自己白天的时候做了个检测，他拿出手机，打开软件晃了晃，“看，最高等级的，我这可是肛拭子测的，绝对准确，我可没有艾滋病。” 　　“哦，那就行，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你赶紧走吧。” 　　于是梅酒又去了棒球店，他觉得搞个趁手的棍子也不错，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嘛。 　　但那店员却很奇怪，说什么自己只卖给零，让他这种想尝鲜的去自动售货机买。 　　梅酒又走啊走，没找到卖武器的自动售货机，倒是走进了一家无人的成人用品店里。 　　这里放着他的女神——那个标价后面带着五个零的实体娃娃。 　　“哇——她还在。”梅酒很高兴，“果然没有人买得起你吧，哈啊哈，等我有钱了，我就把你买走！你放心的等我回来吧！” 　　他收拾了下心情，转而寻找起自己需要的武器。 　　成人用品，也可以是武器。 　　他觉得自己应该，另辟蹊径。 　　“三十厘米……”这个数字立马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长，粗，硬，中间夹着高强度高韧性的铁丝……”梅酒睁大了双眼，“这个好！” 　　他觉得这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趁手武器了。 　　于是都不带犹豫的，他就直接扫码付了钱。 　　但弹出来的却是个两厘米的欣赏模型。 　　他再定睛一看—— 　　「本产品只可通过摸你奖获得，现在下载摸你赏，立马赠送单抽体验券一张！」 　　“你个奶奶的……”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梅酒嘴里骂着，手上却没停…… 　　…… 第86章 星见奈月1 　　（一） 　　星见奈月从小是在福利院中长大的。 　　据说她的母亲生她时还没成年，她就这样被抛弃在了街头。 　　好心人将她送到了福利院，她就在那里长大。 　　这是一家很特殊的福利院，有着十分完备且先进的设施，让孩子们即使没有父母，也能度过一个健康的童年。 　　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福利院里所有的孩子，必须得等到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也就是初中毕业了，才可以被领养。 　　或许是出于对孩子们的保护吧，即使这样做会让孩子很难融入到家庭之中。 　　不过严苛的家庭挑选，也避免了领养走的孩子会因为和大人们的隔阂而陷入自闭之中。 　　但也正因为此吧……结果最后福利院中能被领养的孩子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在成年后自己离开步入社会了。 　　对于这家福利院的许多孩子而言，这里不是什么临时的庇护所，而是真正的‘家’。 　　（二） 　　星见奈月原以为自己会和身边大多数的孩子一样，一边勤工俭学一边读完高中，然后或是就这么步入社会，或是再升到高等学府去读书。 　　虽说她并不排斥被领养——毕竟她相当信任这里陪伴自己长大的老师们。 　　但也并不觉得那种小概率的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这一天，却忽然收到了来自校长的通知。 　　有人领养她了。 　　（三） 　　星见奈月并没有见到领养自己的人，但听说是一个很和善的大叔。 　　各种协议合同，则是通过一个代理姐姐签订的。 　　校长说她有选择的权利。 　　因为如果她同意了，那么就会远离福利院，去另一座城市生活，会离开身边的许多朋友。 　　“去外面看看也挺好的嘛！反正等成年了出去，也还是会离开朋友的呢。”她的回答很豁达。 　　于是，她就在领养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摁下了一枚小小的手印。 　　——「星见奈月」2021.4.18. 　　（四） 　　春分时节后的天气都带着一种少女般的温柔，无论是轻轻拂过脸庞的风儿也好，又或者是悄悄照在脸上的阳光也罢，都是如此。 　　星见奈月带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搭乘上了这辆沿海而行的慢速火车。 　　几件款式和颜色都近似的衣服，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还有口袋里怀揣着的车票，以及一百元的备用金，就是她的全部。 　　这是福利院中的规定，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特别是衣物，得留给后面的孩子穿。 　　而她现在带着的，以及身上穿着的，则是那些年纪稍小的……大概十一二岁的孩子们亲手做的，也算是一份带着家之气息的物件吧。 　　她打开了车窗，撑着下巴轻轻哼着舒缓的小调，海浪拍上岸边时，被风带走几滴海水，偶尔会像是水雾似的落在她的脸上——带着那几许大海特有的咸腥味。 　　其实很想戴上耳机听歌。 　　不过就连耳机和ＭＰ３也被留在那里了。 　　希望后来的人不要把她的歌删完呢…… 　　她这样想。 　　（五） 　　坐车的人不多，下车的人自然也不多。 　　简陋的站台有些空荡荡的，依旧保留着它几十年前的模样。 　　听说这里以后会扩建，海边的火车也会被改为专门的观光线。 　　毕竟它和这座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城市，实在是太不相符了嘛。 　　星见奈月走出了这小小的月台，站在了这座繁华城市的街道上。 　　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的人潮，都和坐落于郊外的猫耳福利院完全不同。 　　是的，那座特殊的福利院，也有着这样一个可爱的名字。 　　她眨了眨紫色的眼瞳，歪起了脑袋，长发也跟着微微侧了过来。 　　只因为这座巨大的现代化城市，让她有些辨不清方向。 　　“姆……”她低下头，拿出了口袋里的小纸条，上面写着领养者的具体地址，还有一个潦草的地图指示，虽说是她自己抄画的，但现在却怎么也看不懂，“观星园小区，天衡星楼，１单元３１０１……好高。” 　　不过在这高楼林立的Ｓ市里，或许三十一楼也不算个很夸张的数字吧。 　　“果然还是打车比较好？” 　　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招手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说起来，现在如果没手机的话，想要打车可真不容易。 　　星见奈月在路边站了足有半个小时，才总算拦下一辆。 　　她赶忙打开车门先钻了进去，免得被人抢了先。 　　“到哪里？”司机师傅笑着问道，“小姑娘，来旅游的？” 　　“唔……算是吧。”她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撩了撩额前挡住半只眼睛的刘海，歪着头问道，“到观星园小区，大概……要多少钱？” 　　“市中心啊？差不多五六十吧。” 　　“姆……好贵。”星见奈月撇了撇嘴。 　　“要去不？” 　　“去吧……”她捏了捏口袋里的一百元备用金，果然还是不想去转车什么的。 　　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就好好地偷懒一下吧。 　　（六） 　　司机师傅说，这里是新市中心，到处都是比下站口那边更加密集的高楼，一眼甚至望不到顶，感觉它们仿佛都钻入了云层之中。 　　街道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店，到处都是热闹非凡的写字楼和商业综合体，就差那种能在天空中悬浮的汽车，便和科幻世界里的未来城市没有什么区别了。 　　“好高……好大……”一路上，星见奈月的小嘴就没合拢过。 　　她也是第一次坐上这样的电梯，抵达如此高的楼层。 　　感觉就像是住在云端一般。 　　三十一楼…… 　　她有些不敢向下俯瞰，总有一种自己随时会掉下去的错觉。 　　电梯打开后，眼前就只有一道门，门牌上「３１０１」这四个数字格外醒目。 　　“咚咚……” 　　“有人吗？” 　　房间里没有传来丝毫的声音。 　　即使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也依旧是如此。 　　“说起来，这个门把手好奇怪，怎么没有钥匙孔的呐……比‘家里’还先进呢……” 　　星见奈月好奇地摸索了起来，也不知是摁到了哪里，门把旁边的一个盖子忽然划开，露出一个纯黑色的面板来。 　　没有数字按键，似乎也不像是密码锁。 　　她轻轻摸了摸这个如同笔记本触控面板的东西，几根手指在上头滑过，忽然听到门里传来了‘滴滴’的声音，而后就是‘咔嚓’一声，房门忽然朝里打开了。 　　完全是一个直板格局的房间很简单。 　　里面的装修也非常的简约。 　　入口处是鞋架，左边就是装了透明玻璃门的半开放式厨房，一条狭长的走道一直通到最里面。 　　“那个，请问——有人吗？” 　　没有丝毫的回应。 　　不过她忽然发现鞋架上有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一个笑脸，写了几个字：「恭喜你解密成功，用指纹解锁了房门，我现在不在家，你先进来吧，拖鞋在鞋柜里。」 　　“啊咧……看起来是个很有趣的人呢。”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鞋柜里放了好几双拖鞋，大小都是相同的，款式和颜色也一模一样——都是粉色的。 　　难道这家主人很钟爱这种颜色？ 　　因为他总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拖鞋吧。 　　她将疑惑放在了心底，套上了一双。 　　很合脚。 　　长条形的屋子，好多地方都用了玻璃，让它们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狭窄。 　　“啊……这里就像是个竖起来的火柴盒呢。”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真的会有房子设计成这样呀？” 　　往前走。 　　走过厨房。 　　然后是卫生间，接着就是客厅。 　　只不过客厅里什么也没有，只摆了一个投影仪，挂了一块大幕布，或许是还没来得及买好家具？ 　　因为这里看着确实是新装修好的样子。 　　还有一个楼梯可以走上二楼，只不过这里有一扇紧闭着的门，她试着拧动了一下把手…… 　　并不能打开。 　　（七） 　　这家的主人到了晚上也还是没有回来。 　　窗帘已被星见奈月拉开，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那闪烁着霓虹灯的繁华城市。 　　下方的一切建筑都像是模型似的又小又可爱。 　　冰箱虽然开着，但什么也没有。 　　她蜷缩在地上，紧挨着自己的书包，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好饿……怎么还没回来呀……” 　　她正这样嘟嚷着，却忽然感觉小脸被轻轻戳了一下。 　　可是，眼前却明明什么都没有呢。 　　而后，乌黑柔顺的长发也似乎被一只手轻轻摸了摸。 　　“噫——！！”她的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慌忙地站了起来，但四周真的什么也没有。 　　“有鬼？呜姆姆——”她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根本不敢动弹了。 　　而后，那只手好像又戳了戳她的肚子，戳了戳她的大腿，甚至还戳了戳她的屁股…… 　　她吓得捂住了身后，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噙着泪花，哆哆嗦嗦地说道：“鬼、鬼魂、鬼魂先生……请、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我、我我、我可以帮帮帮你……做、做做……做点什么吗？求求你……不、不要……杀我啊……我、我还想继续活着呢……” 　　见鬼魂先生没有反应，她又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你、你都已经……死、死了……就、就不要拉我一起了嘛……你看这样……我、我活着可以做你做不到的事情……那个、你……” 　　“咿呀！！” 　　她的小脸又被无形的手捏了一把，吓得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一张纸条忽然从空中晃悠悠地飘落下来，盖在了她的脸上。 　　星见奈月慌慌张张地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 　　「别害怕，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诶——？！” 　　…… 第87章 星见奈月2 　　（一） 　　星见奈月又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悄悄伸开一条指缝。 　　屋子里依旧是这样的安静，并没有多出个面目可怖的怪物来。 　　「你看不见我的，也没法看见我。」 　　天花板上又凭空掉下一张纸条。 　　星见奈月壮着胆子睁大了眼睛：“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最新的人工智能吗？现在就已经有这种科技了吗？可是刚才的触感是怎么回事，好像真的有人在戳我诶……” 　　「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小纸片一张接一张地飘下，「因为我是鬼魂。」 　　“鬼……魂？”她忽然又觉得很不真实，“什么嘛，真的有那种存在吗？完全不能用科学来解释诶！” 　　鬼魂并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戳她，似乎短暂地消失了。 　　或者穿墙到别的地方去了？ 　　“如果你已经死了的话，是怎么领养我的呀！代理人也要用你的资料呀！” 　　星见奈月用力蹦了蹦：“鬼魂——先生——你在——哪里——！” 　　「校长和我相熟。」一张小纸条差点掉进了她的嘴里，她一边呸呸呸地吐着唾沫星子，一边拿起纸条看了起来。 　　“唔……所以其实是想让我帮你照看一下屋子嘛？不想因为你死了之后没人照顾？” 　　「算是。」这次的纸条背面还写了几个字，「你不害怕吗？」 　　“嘛……你应该算是好的鬼魂吧？放心啦，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你的遗憾的！” 　　空气有些沉默。 　　半天后才又飘下来一张：「我没有遗憾……」 　　那几个代表省略号的点，似乎表达了鬼魂先生的此时的心情。 　　即使这里是三十一层，也依旧有五彩的霓虹灯能照进屋内，墙壁随着灯光而变换颜色，让她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鬼魂先生一直站在那里。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但星见奈月仍然还是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和善的老好人。 　　和鬼魂相熟了之后，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嘛！ 　　（二） 　　“不管怎么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认识一下吧！”星见奈月盯着那面随着照进来的灯光变换颜色的墙壁喊道，“鬼魂先生，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呀！” 　　「就叫鬼魂先生吧。」 　　“咦，没问题吗？” 　　没有回应，大概是默认了。 　　未知的事物总会让人恐惧，不过当知道对方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后，悬着的心就又放松了下来。 　　“我叫星见奈月，叫我奈月就好啦！”奈月举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然感觉不小心露出来的肚脐眼被戳了一下，痒得她一下子捂住了那里，“喂喂，鬼魂先生！请不要做奇怪的事情啊！对了，你多少岁了呀？四五十？还是五六十了？该不会和我的校长一样大吧？” 　　「十六？」 　　“喂，鬼信啊！”奈月大嚷道，忽然又被自己逗乐了，“唔姆唔姆，你确实是鬼没错……不过骗人是不好的啦，难道是六十一？” 　　「我还很年轻。」 　　「我还很年轻。」 　　“是是是，毕竟老年人都不服老嘛，鬼魂爷爷？” 　　「我真的是年轻人。」 　　“哦吼？” 　　「最起码也只能叫哥哥。」 　　“叔叔？” 　　「不行。」 　　“好吧好吧，那就算是哥哥辈的好咯，首先，我来帮你打扫一下卫生吧！地上还是有不少灰尘的呐！”正说着，奈月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来。 　　声音还挺大。 　　像是有什么凶兽蹲在下水道里咆哮似的。 　　（三）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随之凝固的还有奈月的表情。 　　好半晌，她才重重地干咳了一声。 　　鬼魂先生很识趣的没有‘说话’。 　　（四） 　　“嘿咻……嘿咻……”家里没有扫帚簸箕，更没有拖把吸尘器之类的打扫工具，所以她就只能拿了一块丢在地上的毛巾当抹布用，趴在木板铺就的地面上，来回跑着。 　　毕竟是刚到别人家，还是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勤劳才可以。 　　虽然肚子一直在叫，但吃饭的事情还是等下再说吧。 　　这地上乍一看挺干净，但打扫起来，灰尘竟然也都不少，好在没有什么顽固污垢，处理起来还算轻松。 　　房间不算特别大，为了打扫卫生，这会儿已经把灯全部打开了，明亮得就像是白天一样。 　　擦得干干净净的瓷砖与地板，都能够反光了。 　　她一路擦上台阶，再一次拧了拧二楼的门把手，才反应果然这是锁着的。 　　“呐，鬼魂先生，二楼的钥匙在哪里呀？” 　　「抱歉，那里暂时不能进去。」 　　“哦——”奈月就没有再多问。 　　或许那里是鬼魂先生休息的地方吧。 　　他大概不喜欢被打扰。 　　“不过……这样的话我睡哪里诶？楼下可没有卧室啊！” 　　「不介意的话，睡客厅怎么样？」 　　“介意倒是不介意啦，但是……就算打地铺也没有被褥什么的诶？虽然是春天，但晚上还挺冷的哦？” 　　「想要什么样的床？」 　　“在客厅里放床吗？感觉好奇怪……还不如沙发呢……可以当床的沙发？唔，要不就像日漫里那样，买暖桌炉怎么样？” 　　「好。」 　　“不过今天就只能打地铺啦……”奈月甩着抹布靠在了楼梯的扶手旁，有些没什么力气地嘟哝道，“所以……那个……今晚有吃的吗？” 　　「冰箱里有三明治。」 　　“真的假的？” 　　「抱歉，今天就先凑合一下吧。」 　　“没问题的啦！我对吃可一点也不挑剔呢！”奈月拉开了冰箱，之前还空空如也的它，里面竟然真的放着一块培根鸡蛋三明治——当然也可能是之前她没仔细看，所以给忽略掉了而已。 　　（五） 　　冰箱的门上有一块显示屏，就像是平板电脑一样，是可以触控的。 　　星见奈月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刚想要琢磨一下它的功能，就发现上面竟然窜出一行字来。 　　不过她已经不怎么惊讶了——反正肯定是鬼魂先生在搞鬼吧？ 　　呃唔，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想要什么类型的？」 　　“类型？”她很淑女地咬了一小口三明治，含在嘴里细细地咀嚼了起来，“唔姆……好吃！” 　　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了不同款式和颜色的暖桌炉图片，点开后还有相关的介绍。 　　不过……好像没有价格。 　　“鬼魂先生有钱吗？” 　　「放心买。」屏幕的下方跳出一行如同字幕般的小字来。 　　于是奈月就选了一款蛋糕色的暖桌炉，因为看着就很温馨。 　　「确定了吗？」 　　“嗯！就这个吧！”星见奈月帮忙点下了购买按钮。 　　屏幕上开始跳出了‘人脸识别’支付的字样。 　　她瞪大着眼睛看了半天，但却显示失败。 　　「让一下。」鬼魂先生终于沉不住气了。 　　“哦哦……是让你来识别呀……喂喂，等等！”星见奈月将嘴里的食物吞下，侧过身子，怀疑地问道，“鬼魂先生，照相机能看得到你吗？” 　　鬼魂先生没回答，不过奈月分明看见他把人脸识别支付改成了指纹识别。 　　再结合刚才他能戳她脸颊的事……看来指纹识别是没问题的。 　　奇怪的鬼魂。 　　（六） 　　星见奈月从来没想到网购的速度会这么快。 　　她才刚把手里的三明治吃完，正想去厨房烧一壶开水解解渴的时候，门铃就响了起来。 　　要不是他穿着快递小哥的衣服，恐怕她都要以为这就是鬼魂先生本人了。 　　“星见奈月，对吧？你的暖桌炉到了！请签收一下！” 　　“唔……哦……” 　　签完字的她抱着暖桌炉的大纸箱，直到快递小哥走了还在发呆。 　　“真不愧是大城市呐……”她也只能这样感叹了。 　　（七） 　　客厅空荡荡的，家具很少。 　　不过暖桌炉摆下了之后，就显得充实了不少。 　　投影仪和幕布是可以用的。 　　直接从下往上投屏的投影仪，她也还是第一次用。 　　刚打开的时候还怀疑这么近到底能不能投出画面来呢。 　　暖桌炉上摆着茶壶与一盒茶叶，还有一个茶杯。 　　奈月坐在暖桌炉前，捧起还滚烫的茶水抿了一口，新鲜却不苦涩，如同春天嫩草尖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紫色的眼瞳，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舒张了。 　　“呼呼……好舒服……” 　　「洗完澡再睡觉。」纸条凭空出现在了桌上。 　　“知道——啦——”奈月将脸蛋压在了桌上，整张小脸好像都变扁了，“刚忙完，让人家休息一下嘛！而且热水都还没烧好呢……” 　　正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紧盯着眼前的空气质问道：“等等！鬼魂先生该不会想偷看我洗澡吧！绝对不允许哦！！” 　　「我进不去那里面。」 　　“诶？有符咒之类的禁制吗？” 　　「差不多。」 　　“呼……真的吗？没骗我吧？该不会假装说进不去，结果偷偷进去看吧？” 　　「真的。」 　　奈月翻开自己的书包，拿出换洗的衣物，忽然很着急似的，飞快跑进了盥洗室中。 　　这里就连浴缸都有，虽然有点小，但装下她这个一米五五的少女，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无处不在的视线好像消失了。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鬼魂先生貌似真的不能进到这里面来。 　　“哗啦啦……” 　　里面传来了沐浴的声音，从外面，就只能看到一个娇俏少女的剪影而已。 　　“鬼魂先生——可以用浴缸吗——？”奈月忽然滴溜溜地一转眼珠，抬头大喊道。 　　一张纸条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随便用。」 　　“唔，果然进不来呢……” 　　「女人真多疑。」又一张纸条被塞了进来，不过雾气渐渐浓了，上面的字迹有些看不清了。 　　（八） 　　刚洗完澡的时候，星见奈月还格外精神。 　　她甚至觉得今天自己可以在这里看一整晚的电视。 　　然而等头发干的时候，却感觉一整天的体力都透支完了，根本支撑不住她继续坐着。 　　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忍不住缩进了暖和的被炉里。 　　脸颊和脑袋都被戳了戳，动作很温柔，甚至还有些痒痒的。 　　“哎呀……”她支棱起脑袋，用另一只手像是驱赶蚊子似的扇了扇风，没坚持几秒，就又趴了回去，半梦半醒的她含糊不清地嘟嚷道，“睡觉了啦……晚安……” 　　「晚安。」 　　…… 第88章 星见奈月3 　　（一） 　　奈月从来没有过这么奇妙的叫醒体验。 　　——早上的时候，她是被无形的手指给戳醒的。 　　虽然已经七点多了——可今天又没有什么计划安排，当然是多睡一点儿好啦。 　　再说，昨天已经很累了。 　　“鬼魂先生……你……不困的吗……？”她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用一双涣散的紫色瞳孔看着前方，两只手捧着脸颊嘟哝道，“还是说……鬼魂果然是不用睡觉的？” 　　早上的鬼魂先生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只是一直戳到她晃晃悠悠地进了盥洗室后才离开。 　　某种微妙的直觉告诉她，鬼魂先生其实并不是一直在家的。 　　或许……鬼魂也需要打工？ 　　（二） 　　“滋啦滋啦——”是荷包蛋在平底锅上发出的声音。 　　这是今天的早餐。 　　呃……或者说早餐的全部。 　　因为家里既没有米也没有食材了，只有这枚鸡蛋了。 　　虽然身处于物资丰富的大城市中，但家中的食物和日用品却相当的匮乏呢。 　　就连卫生纸都得省着点用了，因为只剩下小半卷了。 　　兴许只能出去打工了。 　　虽说在福利院里学习过社会中大部分简单工作的知识，但却还没有真正的尝试过呢。 　　这让奈月十分的犹豫。 　　“啊！鸡蛋！焦了！”她慌忙地回过神来将炉火关掉，煎蛋的背面已经有些泛黑了，“呜……我唯一的早餐……” 　　忽然有点想念鬼魂先生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变出点新的食物来呢？ 　　呃……或许也不是变，只是一种先进的购买方式？ 　　诶嘿，总是想着蹭别人的是不是不太好？ 　　她挠了挠头，朝着空气吐了吐舌头。 　　不过——既然被领养了，就应该起到照顾她的职责嘛！ 　　鬼魂先生还是没有出现。 　　难道他今天去参加其他鬼友的聚会了？ 　　（三） 　　从刚才开始，门旁的风铃就一直在响。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风的样子。 　　奈月已经盯着它看了好久。 　　严重怀疑是鬼魂先生在无聊地拨弄那玩意儿。 　　对于鬼魂来说，时间没有意义，所以他能用这种简单的事儿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该不会是因为玩得太专注，所以忘了家里还有一只刚被领养来的少女吧？ 　　虽说已经初中毕业，但现在才十五岁呐十五岁！ 　　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啦！ 　　「瞪着眼睛在看什么？」久违的小纸条落了下来，大概只有鬼知道这玩意儿是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的吧。 　　反正她是没看到什么空间裂隙，或者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之类的玩意儿。 　　“啊咧，鬼魂先生，你终于出来啦？之前出去玩儿了吗？参加什么聚会了？” 　　「只是早上出去了一会儿。」 　　“那刚才在哪里？” 　　「在看风铃。」 　　“风铃怎么了？” 　　「试着演奏出声音来。」 　　“……好闲啊你！”奈月软软地趴在了被炉桌上，“中午啦，好饿啦……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什么呢……呜，我要去校长那里告发你……” 　　「抱歉，忘了告诉你了，我买来的东西会放在冰箱。」 　　“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啦，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嘛！” 　　「下次会摇风铃。」 　　“唔，这还差不多……” 　　奈月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冰箱。 　　里面放着的都是些什么呢？ 　　嗯……压缩饼干，切片面包…… 　　“压缩饼干没必要放冰箱吧！切片面包也没有酱诶！” 　　「出乎意料的挑剔。」 　　“嘛、嘛……对不起对不起，鬼魂先生，我不是嫌弃的意思啦……咳嗯，只是小小的吐槽一下而已嘛，话说，你知道‘吐槽’是什么意思吗？” 　　「别把我当老头子。」 　　“诶嘿，总之，多谢啦，那我先吃……吃……面包吧……” 　　午餐，是切片面包。 　　不仅是素的，还没有酱。 　　哦——后来她自己跑去厨房里撒了点糖。 　　兴许是饿了吧，味道竟然意外的好。 　　（四） 　　「你读高中了吗？」 　　“还没呢，去年六月份毕业的，然后休学了一年，在福利院里当义工，攒些自己的高中学费，唔，不过Ｓ市的高中很贵吧？我上不起吧……” 　　「帮你准备了一些。」 　　“但还是不太够吧？果然还是得打工嘛……呼，到九月份开学还有一段时间，那就好好计划一下吧！” 　　「抱歉，经费不多了。」 　　“遗产都拿来装修了吧？唔，没关系啦，虽说抚养我是你的义务，不过我也不会介意帮你分担一点的哟。” 　　「太直接了吧。」 　　“协议上写的嘛！坦率一点不好嘛？真是的，鬼魂先生明明看不到脸却在那害羞呢。” 　　这次没回答，只不过零零碎碎地丢下了一些零钱下来。 　　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乱七八糟的。 　　“唔，这些就是生活费了嘛？” 　　「嗯，每天都会给你的。」 　　“说起来，这都哪儿来的？” 　　鬼魂先生半晌没回答，等奈月收拾好零钱，都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才又飘下来一张纸条。 　　「用收集来的冥币去冥界银行兑换的。」 　　“喂，收集……来的？不会是别人的吧？” 　　「是别人不要的。」 　　“偷东西可不好哦？鬼魂先生！” 　　鬼魂先生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后者便仰着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如果只是捡到的话就没事儿啦！” 　　（五） 　　下午的时候，鬼魂先生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星见奈月今天不要出门，因为待会儿有快递要到。 　　这次的快递好像格外的慢。 　　或许是因为付的服务费不够多？ 　　她拉开窗，虽然害怕，但却还是按捺不住那种追求刺激的感觉，朝下望去。 　　白天的城市更加清晰，住在这里，就像是住在云端，就连头顶的云层都触手可及。 　　从来没住过这么高的地方。 　　似乎连空气都比下面要新鲜。 　　迎面吹来清爽的风，晃响了风铃。 　　“啪。”吓了她一跳，一张纸条盖在了她的小脸上。 　　鬼魂先生似乎趁机戳了戳她的大腿。 　　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对自己心中的想法丝毫不加掩饰呢。 　　还是说……他以为自己背对着他，就感觉不到被戳了？ 　　「快递到了。」 　　“哪儿呢？门铃没响呀？”她惊喜地窜到了门口，外面空无一人。 　　「去楼下的快递点拿。」 　　“诶——昨天的怎么送上来的？” 　　「不是同一家快递公司。」 　　“买了什么呀？” 　　「手机。」 　　跟着纸条一起飞下来的还有三张一百块钱的钞票。 　　「顺便去超市买些你需要的东西吧。」 　　「这家银喵超市比较便宜。」纸条上还画了一条路线图。 　　看起来要经过三四个路口的样子。 　　“诶嘿，谢谢！鬼魂先生和我一起出门吗？” 　　「今天不。」 　　（六） 　　从超市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后，星见奈月已经被累得够呛了。 　　零零碎碎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零食也有买，但都是便宜实惠的那种。 　　三百毕竟也不算多，还是得省着点花才行。 　　“鬼魂先生，我今天买了几本便签本哦！我会贴在冰箱上哒！如果我不在家的话，就看看冰箱哦，应该都会给你留言的呢。” 　　他戳了戳她的脑袋，算是回答了。 　　（七） 　　整理完零碎的物件儿后，奈月才想起自己回来时拿的包裹，都没来得及休息，就赶忙用一把一块钱的裁纸刀把盒子给拆开了。 　　里面还有一个手机包装盒，把它打开后，终于看见了手机。 　　“咦，按键的！”奈月将它举了起来，有些惊讶。 　　「不喜欢这种的吗？」 　　“没有哦，以前用的就是按键手机呢，虽然我看城里的人几乎都用智能机了……” 　　「这也是智能机。」 　　“黑巧克力……奇怪的牌子，竟然真的是智能机嘛？” 　　「当然，主流的游戏都可以玩，是最新的复古机型。」 　　“哇——花了不少钱吧？” 　　鬼魂先生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没回答，奈月只是看到头顶的吊灯正来回晃动，仿佛在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买了好多书？」 　　“是教科书啦，我想提前学起来嘛，这样会轻松一点，咳嗯，还有一些是空白的本子，文具啦什么的——大城市里竟然有不少比福利院那边小县城便宜的文具，好稀奇。” 　　「贵在其他地方上了。」 　　“呼嗯，比如吃的……路上看到一家拉面馆，一碗竟然要二十！还是最便宜的呢！在福利院那边，只要六块钱就能吃饱啦，还有好多肉丝哦。”奈月看了看自己黏滋滋的小手，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之，还是先洗完澡再研究新手机吧！” 　　「拿到手机了开心吗？」 　　“很开心哟！谢谢你，鬼魂先生！” 　　头顶的吊灯又开始晃了。 　　灯光忽明忽暗的，像是蹦迪的舞台。 　　（八） 　　泡澡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在设施齐全的福利院里，一年也享受不了几次。 　　而在这里，天天都可以。 　　泡在温暖的水中，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如果放空自己，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悬浮感。 　　不过——从刚才开始盥洗室的移门就一直在被戳着。 　　难不成他想试试能不能打开这扇门？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止了的样子…… 　　“鬼魂先生——不准偷看哦！” 　　「没看。」纸条飞快地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反应这么快，还说没看呐！！” 　　星见奈月把身子缩进了浴缸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来，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不——准——看！” 　　「只是站在门口。」 　　奈月的视力很好，再一次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那也不行！” 　　鬼魂先生离开了。 　　“唔……我刚才会不会太凶了……”奈月小脸微红地歪着脑袋，“要不要道歉……” 　　「没有生气哦。」 　　“果然还在门口！！” 　　…… 第89章 星见奈月4 　　（一） 　　星见奈月今天睡过了一整个白天。 　　醒来的时候，头发都被戳得乱糟糟的。 　　脑袋旁小山似的纸片几乎快把她埋进去了。 　　“喂……唔……鬼魂先生，你是不是热情过头了呀……”她晃了晃脑袋，睡得时间太长，以至于她感觉都快睡死过去了。 　　要不是膀胱带来的紧迫感让她从梦中惊醒，恐怕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回应她的是连续好几下的戳脑袋。 　　“别戳啦别戳啦——再戳就漏……”她的小脸忽然一红，想起这不是在福利院与朋友一起的日子了。 　　她踮着脚尖，像只獐子窜进了卫生间。 　　（二） 　　小山似的纸条里都是差不多的话。 　　不是‘醒醒’，就是‘还睡啊’之类。 　　看来他今天真的很无聊。 　　「怎么睡那么久？」 　　“是计划的一环哟！因为想留出足够多的清醒时间看一晚上的城市夜景！” 　　「小心作息调不回来。」 　　“没问题的啦，反正还没找工作呢，诶嘿，让我再偷几天懒好不好啦鬼魂先生？” 　　鬼魂先生在纸条上写了好几个省略号。 　　奈月将那些废纸条一股脑地捧起来，走到垃圾桶前踌躇了一下，回头问道：“呃……这么多都丢了，可以吗？” 　　「丢了吧。」——这张纸条很准确地落在了垃圾桶里。 　　（三） 　　“鬼魂先生？今天很闲吗？” 　　厨房里的平底锅正‘滋滋’冒着油花，一块吐司面包被放在上面煎着。 　　这里只有平底锅，炒菜显然不太方便。 　　昨天买了不少食材，都是些便宜又能放得久的。 　　「很闲，这是在做什么？」 　　“诶嘿，煎面包～先煎好一面，然后在另一面涂上蛋液，撒上洋葱和土豆的碎屑就好啦！” 　　「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食物。」 　　“很好吃的哦！要试试吗？” 　　「吃不到。」 　　“哎呀呀，抱歉抱歉。”这语气听起来可没什么要道歉的意思呢。 　　不过看在她那么可爱的份上，鬼魂先生大概是会原谅她的。 　　“说起来，鬼魂先生不是每天都很闲吗？” 　　「并不。」 　　“工作？捡冥币什么的？” 　　「差不多。」 　　“鬼魂也要工作，好辛苦诶。” 　　「不会饿着你的。」 　　“诶嘿，谢谢啦。” 　　厨房的吸顶灯被鬼魂先生敲响了，敲出了个‘两只老虎’的节奏。 　　（四） 　　落地窗边，星见奈月用纸箱搭了个小桌子，地上还垫了个薄薄的野餐布。 　　「怎么不在被炉那吃。」 　　“今天的晚餐油油腻腻的，不想把被子弄脏啦，不然清洗起来很麻烦的呢！” 　　鬼魂先生用打开窗户的方式表达了理解。 　　爽快的晚风从窗外吹进屋里，将奈月的长发吹得飘动起来。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带来了和白天不一样的风景，而在夜色的笼罩下，更显出那些彩灯的炫目。 　　“大城市果然还是夜晚漂亮呢……” 　　「夜猫子。」 　　“诶嘿，其实我倒是很喜欢晚上醒着啦，只是在福利院的时候很少有这种机会……晚上大多数人都休息了，自己却醒着，不会感觉很刺激吗？还有一种……就像是已经超脱这个世界，站在上帝的视角审视它们的感觉呢！” 　　奈月咬了一小口煎面包，满足地整个人都眯起了眼睛。 　　「看起来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的哦！” 　　「奈月的厨艺似乎很好。」 　　星见奈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角的面包屑：“没有啦……咳嗯，因为福利院里有这方面的课程，所以才会一点的。” 　　「成绩如何。」 　　“也只是合格而已啦……毕竟考试又不考我这种‘懒人餐’。”想起这件事，她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明明这么做也很好吃的嘛！” 　　「考试要考什么？」 　　“嗯……炒菜之类的。” 　　「饿了。」 　　“可惜吃不到诶。” 　　星见奈月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到被炉那儿拿来了一支水笔，在上面画了个煎面包出来——正面和反面都有。 　　“烧给你的话，能吃到吗？” 　　「不能，不要乱玩火。」 　　“真遗憾～” 　　（五） 　　落地窗很坚固。 　　星见奈月小心翼翼地试着将自己的脑袋贴在了上面，因为是落地窗，所以靠得太近的话，几乎会有一种随时要掉下去的感觉。 　　干净透明的窗户在夜色中的存在感也更是薄弱。 　　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点点地往下掉。 　　繁华城市的风光尽收眼底。 　　这种刺激的美就像是辣椒和恐怖片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越是害怕却越是想看。 　　忽然，鬼魂先生戳了一下她鸭子坐时露出来的脚底板。 　　“咿呀——！”又痒又麻，还有点被吓到了。 　　「看着窗外不害怕吗？」 　　“不要吓人呀！”奈月朝着空气挥了挥小拳头，“害怕是害怕啦，但还是想看，感觉很美，真壮丽呢。” 　　「今天要通宵吗？」 　　“大概吧……？困了就睡。”奈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要是有天窗就好了，好想躺在这样的星空下睡觉呀……” 　　「那得在二楼。」 　　“所以——我可以上去吗？” 　　「等装修好再说。」 　　“没问题！”她的心中充满了期待，话题又绕了回来，“鬼魂先生困了吗？要陪我一起到天亮嘛？” 　　「有点。」 　　“诶——鬼魂真的也会困呀？” 　　「累了就会困。」 　　奈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觉得这大概是在说消耗某种特殊能量的意思。 　　普通人是体力和精神力，鬼魂大概是魂力或者灵力？ 　　看过几本玄幻小说的她开始胡思乱想。 　　「就这么在窗口一直看到天亮吗？」 　　“嗯！想试试看把它们画下来！”奈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六） 　　已经凌晨两点了。 　　一眼望去的城市中，也有许多地方的灯火熄了。 　　只有最繁华的地界，那闪烁着的霓虹灯似乎会整夜整夜地亮着。 　　奈月捧着画板，时不时眯起眼睛对着空气比划。 　　纸板箱上放着削好的彩色铅笔——不过因为买的是最廉价的那种，而且又没有专门的铅笔刀，所以总是会断。 　　鬼魂先生也好久没‘说话’了。 　　整座城市仿佛只有她一个人醒着了。 　　孤独感涌上心头，也让七彩的霓虹灯更加惹人迷醉。 　　“鬼魂先生……” 　　没有应答。 　　“果然睡了吗……？” 　　“叮当。”门上的风铃轻轻响了一声，她惊喜地回过头，但它却没有再响了。 　　貌似只是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而已。 　　…… 第90章 星见奈月5 　　（一） 　　春日正午的阳光温柔而细腻，仿佛是一位少女的手带着怜爱轻轻抚摸过脸庞。 　　昨夜那满城的霓虹世界就像是一场梦。 　　现在那浅蓝色的天空下，如同蚂蚁的人们和如同模型的汽车正来来往往。 　　星见奈月眯起了眼睛。 　　纸箱搭成的桌上散乱着乱七八糟的纸张，地上滚落着几支断了笔尖的彩色铅笔。 　　如果说这座城市的夜晚如梦似幻，那么白昼便是一种拥挤忙碌的真实。 　　难怪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听说城市里的人都喜欢熬夜，兴许是只有在夜晚时才能感觉自己生活在一片广阔的世界当中。 　　“唔姆唔姆……腰痛……”昨晚的睡姿让奈月的身子骨僵硬无比，动一下都仿佛有小虫在啃噬着脊椎似的麻痒。 　　她又摊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终于在阳光的催促下起了床。 　　（二） 　　今天的早餐是苹果、生菜以及西红柿组成的蔬菜沙拉。 　　主要是刚起床没什么动力，再加上有之前去超市买了打折促销，只要一块钱一支的临期沙拉酱，这会儿就顺便用上了。 　　虽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却总觉得有人盯着她似的，时不时会下意识地注意一下自己有没有做出不够淑女的举动。 　　“早啊，鬼魂先生。”她主动打了声招呼，在被炉桌前坐了下来。 　　清爽的蔬菜沙拉，倒也正适合这样一个悠闲的早晨。 　　不过鬼魂先生并未应答。 　　侧耳倾听，风铃没有响，头顶的吊灯也没有晃动。 　　他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的。 　　就像是一个需要上班的家长一样，还得出去忙碌工作。 　　“不在家吗？鬼魂先生？”但星见奈月还是不太确定地又问了几遍，“鬼魂先生——鬼——魂——先——生——” 　　她夹起了一片切好的番茄放在嘴里，顿时被酸得蹙紧了眉头：“还是福利院里的西红柿甜……鬼魂先生，好像真的不在家诶……” 　　“咔嚓咔嚓。” 　　是咀嚼苹果的声音。 　　沙拉酱是咸甜味的。 　　（三） 　　“鬼，魂，先，生……”星见奈月一字一顿地自言自语着，在一张便签条上写起了字。 　　她的字体圆溜溜的，像是一只只蜷缩起来的小猫。 　　这是小学的时候看杂志学的艺术字，后来养成了习惯，就怎么也改不回去了。 　　哪怕是遇到需要写出笔锋的地方，也会忍不住画出个没有棱角的弧度来。 　　“好啦，这样就可以了，回来的时候他就不会担心了呢！”星见奈月将这张便签纸撕了下来，‘啪’地贴在了冰箱门上，然后用软软的，肉乎乎的小手用力抚平。 　　字条上写着：「鬼魂先生，刚来这里，我想在附近逛逛，过段时间再找工作，现在我出门了，大概会在太阳下山前回来。」 　　右下角是星见奈月特意练习过的花体字签名，顺便还附上了一个笑脸的图案。 　　“出发～总之先熟悉一下家附近的情况吧！” 　　（四） 　　鬼魂先生应该算是个有钱人……啊不，有钱鬼。 　　毕竟能在这寸土寸金的繁华都市中，买下一间坐落于二十七层高楼的房子。 　　听说这些大楼起码都造了有十年了，但看起来却依旧很新。 　　这里是Ｓ市的新市中心，附近全是林立着的高楼大厦。 　　无论是居民楼还是写字楼，亦或者商业楼，一幢幢都高耸入云，如同传闻中通天的巴别塔。 　　市中心的优点就在于配套设施齐全，走出来后根本不用走多少路，就能买到几乎所有自己想买的东西，办理几乎所有需要办理的事情。 　　政府大厅、商业综合体、医院诊所、学校…… 　　各种国家和地区风格的店铺都能看到，住在这里，仿佛就已经拥抱了全世界。 　　星见奈月四下好奇地张望着，忽然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玩偶熊——它是会动的。 　　说明里面装了个工作人员，这会儿正在派发着传单。 　　是关于一家新建的海上游乐场的。 　　她眼睛一亮，窜到了玩偶熊先生的旁边，倒不是为了拿传单，而是感觉毛茸茸的那么大一只，看起来特别可爱，让人很想摸上一把。 　　“可以拍个照吗？” 　　玩偶熊先生点了点头，将一张传单递给了她。 　　“呐——看镜头！”星见奈月接过了传单，然后拿出自己还不太熟悉的手机，花了半分钟才弄出了自拍模式，终于‘咔嚓’一下，将这一刻定格了下来。 　　“谢谢！”她看起了手上的游乐园传单，上面说因为新开张，所以票价只要三折。 　　看起来很划算的样子。 　　上面也简略地介绍了各种吸引人的游乐设施。 　　“唔……算了，鬼魂先生也没有什么余钱呢……” 　　（五） 　　新城公园，一座免费开放的大型公园区。 　　不像游乐园那样有很多游乐设施，不过有许多能进行体育运动的场馆，一路上布置的绿化，也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座精致的园林。 　　“啪。”她正东张西望地走着，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撞到了她的怀里，低下头，竟然是一只毛发柔顺的大狗。 　　“啊！”她慌张地后退了半步，但后者却直接扑了上来，亲昵地在她怀里乱钻。 　　那只黝黑又湿润的鼻子也不知是在嗅着些什么。 　　似乎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凶猛。 　　“哎呀，别闹别闹……坐下坐下……”大狗竟然很听话的坐了下来，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用力晃了晃，大嘴吐着舌头，期盼地望着她。 　　“好乖……”星见奈月惊喜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不过后者却总是想用舌头舔舔她的手掌，仿佛那上面有很香甜的味道似的。 　　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男人从远处跑了过来，他摸着有些高的发际线，喘着气说道：“呼呼……抱歉抱歉，没吓到你吧？” 　　“现在没有哦，它好乖哦！” 　　“哈哈，是的是的，就是皮了点。”男人从一旁的小男孩——应该是他儿子的手上接过了一条锁链，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卡在了项圈上，“它刚才把绳子给弄掉了，这个绳子不牢了，估计也得换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啦。”星见奈月盯着这只可怜兮兮被拖走的大狗，身子和目光都跟着它转了过去，直到它消失在了公园的人海之中。 　　她忽然想，或许鬼魂先生不是人，而是一条狗？ 　　死了之后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啊……抱歉，鬼魂先生，不是故意的！ 　　星见奈月闭上了眼睛，赶忙在心中念了一句，像是生怕被他察觉到似的。 　　…… 第91章 星见奈月6 　　（一） 　　“呐呐，鬼魂先生，你是狗狗吗？” 　　“叮当～叮当～”风铃在悠悠地回响着，清脆而悦耳。 　　只是不知此时鬼魂先生的心情如何。 　　好半天，在吊灯的晃动下，一张纸片才落了下来。 　　「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姆姆，没有啦没有啦，只是有点好奇……鬼魂先生真的是人吗？说不定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狗呢，诶嘿嘿……” 　　「狗怎么会写字。」 　　“万一死了之后学的呢？因为没有了脑容量的限制，所以灵魂就可以学习无限的知识，就算是狗，也可以变得比人类还聪明！” 　　「我忽然希望我还是做一条狗比较好。」 　　“诶？” 　　「作为人类，我现在还是没什么进步，真是抱歉啊。」 　　“嘛、嘛，鬼魂先生别生气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星见奈月讨好地用双手轻抚着身边的空气，她感觉到鬼魂先生好像戳了戳自己的手掌。 　　「我可不是狗啊。」 　　“所以，鬼魂先生真的是人吗？” 　　「很遗憾，是真的。」 　　“诶～” 　　…… 　　（二） 　　天空中亮着一种神秘的天蓝，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云彩和太阳都没见着，只能知道还没有彻底迎来夜晚。 　　星见奈月觉得自己算是刚到家没多久。 　　其实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毕竟不仅洗了澡，还泡了个澡。 　　鬼魂先生是在她做饭的时候回来的。 　　那会儿她刚要打开冰箱，屏幕上就跳出了「我回来了」这几个字。 　　「白天去哪里玩了？」显然，他之前也回来过一趟，细心的奈月发现，原本贴在冰箱上的纸条已经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去附近转一圈啦，诶嘿，碰到了穿玩偶服派发传单的工作人员，我还过去与他合影了哦！”奈月将手机掏了出来，把屏幕朝着天花板展示，或许是担心鬼魂先生没看着，还特意转了一圈。 　　「别转了，头晕。」 　　“咦……” 　　「然后又去了哪里？」 　　“嘛……其实也没去什么地方，就是随便看看，然后在公园玩了差不多一整天。” 　　星见奈月盯着面前正‘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还随之微微颤动的大铁杯，目光很是专注。 　　这个大铁杯其实是个比较大的茶杯，因为特别大，再加上材质和铁锅一样，所以她就想试试能不能放在灶台上当炖锅用。 　　毕竟平底锅炖汤实在太不好用了。 　　「怎么玩了那么久。」小纸片凭空出现在了菜板旁边。 　　星见奈月微微歪过头看了一眼：“因为遇到好多可爱的狗狗啦！而且有好多都很大，毛茸茸的特别可爱！还有还有，甚至有遛猫的呢！” 　　「那座公园的花坛千万别走进去。」 　　“诶？为什么？” 　　「你觉得那些狗会在哪里上厕所？」 　　星见奈月顿时觉得眼前冒着气泡的炖汤一点也不香了。 　　“姆唔——！”她鼓着腮帮跺了跺脚，“鬼魂先生——不要在做饭的时候说这个啦！” 　　…… 　　（三） 　　星见奈月把窗边的纸箱收了起来，将原本放在投影布正对面的被炉挪了过去，紧挨着那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 　　「这么喜欢窗边吗。」 　　“嗯！坐在这样的窗边，就会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哦！” 　　今天夜晚的城市，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 　　那些原本明亮的霓虹灯，此时就像是粗心的画师抹到了颜料，让它们看起来如同油画色彩一样模糊。 　　晚餐的香喷喷的土豆泥。 　　里面放了一点点鸡肉丝。 　　葱倒是撒了不少，诱人的香味让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嗯——好吃！” 　　「饿了什么都好吃。」 　　“嘛……也是，毕竟今天连午餐都没吃呢。”奈月小口小口地咀嚼了起来，鬼魂先生不断地戳着她的腮帮，让她咀嚼的动作变得很不自然，“喂喂，鬼魂先生，别戳啦！饭要漏出来啦！” 　　她说着，还真有一粒米饭漏了出来，她耷拉起眼皮，飞快地将掉下来的米饭塞回嘴里：“真是的，你是小孩子嘛？” 　　鬼魂先生又去撞起了风铃，无风的室内响起了阵阵清脆的铃声。 　　…… 　　（四） 　　晚餐过后，奈月就把家里的灯全关了。 　　她趴在靠窗的被炉桌上，正摆弄着还没玩熟悉的手机，时不时看一眼窗外还在下雨的城市。 　　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是过滤器一般，把城市中的喧嚣给阻挡在外了。 　　手机屏幕发出的荧光，照着她的脸庞，她正在用这部手机的手机号注册着时下最热门的社交软件。 　　“诶，银河支付还要绑定银行卡的嘛？好落后呀……” 　　「不绑定银行卡，从哪里把钱提进去呢？」 　　“就不能自己去看看我的名下有多少钱嘛！” 　　鬼魂先生选择给她写了几个省略号，那圆点还一个比一个大。 　　“呜，怎么办，用不来，要银行卡……” 　　「明天去银行办一张吧，反正打工也要用的。」 　　“噫，鬼魂先生已经很想我出去打工了嘛！咳嗯……姆……不过，早点准备一下也好呐……对了，这个手机号是……？” 　　「用你的身份证办的。」 　　“哦哦，那就方便啦，锵锵，我注册好啦，鬼魂先生你要不要加我好友？” 　　「不行。」 　　“诶——为什么啦？” 　　「我可不希望在忙碌的时候手机‘滴滴’地响。」 　　“哼……我又不会经常发消息的，哦，懂啦，其实是鬼魂先生用不了手机吧？” 　　「对我来说不太方便。」他从侧面承认了这一点。 　　…… 　　（五） 　　“呜……鬼魂先生，手机从刚才开始就变得好卡……怎么回事呀？难道要坏掉了？” 　　「你打开后台看看？」 　　“后台……怎么开？”奈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上滑。」 　　“哦～然后呢？” 　　「你怎么开了那么多东西，全部关掉。」 　　“关掉关掉……” 　　「点右上角的叉。」 　　“ＯＫ，好像确实顺畅了不少诶！” 　　「等等，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屏幕。」 　　“怎么啦？” 　　「你怎么下了那么多软件？」 　　“咦？我没下啊？这个是什么……唔姆，什么时候下的啦！气死了！我刚整理好的桌面都变得乱七八糟的啦！！” 　　「不要点乱七八糟的广告啊。」 　　“没点啦，真的没点呐！” 　　终于，在鬼魂先生的一番指点下，手机重新变得和之前一样流畅了。 　　“唔哇——”星见奈月疲惫地躺在了地上，“现代社会的手机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打开后就会有恐怖的东西跑出来呢……” 　　「不要把垃圾软件说得那么有档次好吗。」 　　…… 第92章 新书《我是我的错误》，自百 　　新书已确定上架五十更（每章三千字），并且当月每日两更，六千字了。 　　是一个纸质书籍韵味很足的故事。 　　病弱这本很抱歉，希望错误这本大家能多多支持，好让一个好的故事能继续下去。 　　《我是我的错误》简介： 　　1996，一个动荡的年代。 　　自杀的男人从二十六年后归来。 　　即使变成了少女，也想要拯救和改变另一个自己的未来。 　　只是有些意外，过去的自己，也在慢慢变成女孩…… 　　【本书自百】 　　「该小说，就是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