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天之歌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一) 更新时间2010-1-22 15:02:09 字数:4905  如果整个世界是被女神的意志所主导的话,那我们人类在浩瀚的历史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是否如伟大的先知罗格列所说,人这种生物,必须在战争与和平的双重奏下才能体味幸福的真义呢?那这样的话,人类只有依靠无止尽的争斗才能存活下去了。为此,又会有多少虚浮飘渺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凋零呢?   从某种意义上看,人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生物了吧。   从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我合上了这本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艾尔·兰得年代记》,接着摇动轮椅,来到书架前,有些费力地把书放回了最上层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长时间的阅读让眼睛有些疲惫,我习惯性地把视线转向落地窗的方向,这才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从昏黄的下午转变为幽暗的黑夜。暖红的太阳早已不见踪影,一轮巨大的圆月接替了它,在远方的天空中放射出清冷的光芒。   这样一成不变的景色,或许会永远看下去吧。我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不久门被推了开来,谢丝塔的身影一如我想象地出现在门后。   “我回来了,艾维恩少爷。”她说道。声音依然是那样温柔而恭敬。   我点了点头,然后她走了过来。她知道我不爱说话,所以我们之间有着很多不需要言语的默契。   单看外貌的话,谢丝塔绝对是无可挑剔的美少女。但事实上,她并不是人类,作为人造人,她的容貌和身形完全是按照人们的美感而制作出来的。而在这栋房子下面数十米深的地下研究所里,还有着十多个和她一样有着非凡美貌的少女。她们全部是在培养皿里长大,只短短几年间,便成长为人类十多岁的少女模样。而在更遥远的将来,她们会选择一名拥有骑士血统的人作为主人,成为那个人操纵KG最值得信赖的力量。类似她们这样的人造人,人们称之为雷亚利安。   “我刚才去了地下研究所。”她站在我的身后说道。“瑟璃儿的培养皿已经打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我能感觉到谢丝塔声音里些微的不安,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以前在她口中听说过,瑟璃儿这个名字,是正在制作中的最后一个雷亚利安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谢丝塔的妹妹。和工厂里批量生产的量产雷亚利安不同,象谢丝塔这样单独制作出来的特制雷亚利安有着和人类无异的丰富感情,对妹妹的担心就是证明。   “还有父亲大人,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的内心非常着急。我问了一下其他姐妹,她们说父亲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谢丝塔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听到这里的我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淹没了胸口,在头脑还没发热到失去理智前,我赶紧举起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父亲——心里知道那不过是人造人对自己的制造者最自然的称谓,但我惟独不想听到这个词。那个男人——拉赛尔.费尔蓝德,虽然是谢丝塔和研究所的其他雷亚利安的制造者,有着“雷亚利安之父”的称号,但对我来说,却是最令我厌恶的存在。   “那个男人,我不是早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吗?”顿了一顿,在确保自己的语气里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之后,我说道。   “可是,无论您怎样想,他还是您的亲生父亲不是吗?也许现在你们之间是有些误会,但只要花些时间……”   “谢丝塔,”我打断了她的话。“从那个男人让你来这栋房子服侍我,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大概是没想到我突然问这个,她微微一呆,然后才说道:“六年了。”   “那就对了。”我抬起手,指了指窗户的外面,“看到月亮下面那片山崖了吗?白天它们是亮黄色,傍晚是橘红色,夜晚是银灰色,这样的景色我看了六年,一直没有变过。我自己也是一样,那个男人的事情,六年前我怎么想,现在还是怎么想。”   我摇动轮椅,转过了身,谢丝塔想来帮我,但被我用手势拒绝了。   “抱歉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已经没什么别的事了,所以你不用跟过来也行。”   轮椅发出轻微的声响,带着我来到门前。拉开门的时候,我看到她仍站在窗前,长长的影子让她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我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来表达我的歉意,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嘴角不自觉地笑了笑,如果我现在真是在笑的话,那一定是在苦笑吧。   ********************************   一步……   两步……   三步……   我经常会在摇着轮椅前进时在心里默念,同时想象着如果自己还能行走的话,这段距离要用多少步才能走完。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没办法改掉这个毛病。有的时候我不禁会想,这算不算是我对过去时光的一种不自觉的缅怀方式呢?现在的我,不能跑不能跳,连走出这栋房子都办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书房的书架上抽下一本不怎么感兴趣的书,打发掉一天里漫长的时间。   或许,这根本不叫打发时间,因为我的时间,早已定格在书房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了。   一百一十九步……   一百二十步……   一百二十一步……   心里的默念停止了。这里是走廊的拐角处,转过拐角十几米远的地方是走廊的尽头,那里贴着一张巨大的肖像画。当我摇动轮椅来到肖像画的前面时,画上的人也用温柔安详的目光迎接我的到来。   母亲,我又来看您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地方算是唯一的慰藉了。每当我觉得心里难受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待上一阵子。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能感受到宁静和平和。也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能忘记那个人偶般的我,回想起真正的我。回想起那个在草地上嬉笑,打闹,撒娇的我。   “艾维恩,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了……哎呀!”   “哎呀哎呀,我的小艾维恩生气了!”   “小艾维恩长得真快,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哦!哎呀,害羞了!”   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的母亲,那个总是用温暖的怀抱拥着我的母亲,那个总是把哎呀哎呀的口头禅放在嘴边的母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巨大的悲痛自胸口升起,弥漫至全身。我低下了头,却没有流泪,因为我的泪早已流干。   银色的月光从走廊外侧的玻璃窗外倾泻进来,宛如一双温柔的手在抚mo着我,这大概就是母亲无声地的安慰吧,我的情绪也渐渐趋于平静。抬起头,再次深深看了母亲的壁画一眼,我摇动轮椅,打算原路返回。   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回到书房,我又会变成那个面无表情,人偶般的我,然后一直坚持,坚持到下次情绪崩溃,再来到这里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响声出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碎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我身前几米远的地方,一个身影正缓缓地从碎成一地的玻璃渣中间站起,看样子是破窗而入的。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黑色的紧身衣,瘦削的身材,下垂的双手和手里反握着的短剑,清秀的脸孔显着略失血色的苍白,并且没有任何表情,他就这样在我的身前站了起来。   闭着的双眼睁开了,我看到了一双奇异的眼睛。左眼是幽深的暗绿色,右眼却是一片赤红,红得发亮,在深暗的环境下显得无比妖异,就象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这里是‘夜焰’,发现第三类目标,排除开始。”   他薄薄的双唇动了动,象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声音虽然低沉,但在静谧的走廊上却让我听得格外清晰。   接下来的瞬间,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右眼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残影,就感到眼前一晃,整个视野随即被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占满。等他的身体从我面前站起后,借着月光,我看到他手里的短剑不偏不倚地插在我的胸口。   很明显冲着心脏来的吧,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呢?   “唰”,他抽出了短剑,浓浓的血雾从我的身体喷薄而出,一阵失力感传来,我从轮椅上跌到了冰冷的地板上。血液很快在我的身下形成一片血泊,粘湿了倒在地上的我的侧脸,也粘湿了站在我面前的他的脚。我能感觉到生命正随着这些血液不断流失,身体渐渐地麻木起来,视野越变越暗,可就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以前设想过很多次,却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但是,或许这样也不错吧,一直以来以人偶的身份活着,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吗?结束掉这个自我,我就可以和母亲再会了吧?就可以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一直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要她给我讲故事,唱童谣了吧?那这真的是很不错的事呢……   浓重的睡意袭来,让我的眼睛不自觉地开始闭上。视野变黑前的最后一个瞬间,我看到谢丝塔从走廊的拐角后面跑了过来,看口型象在呼喊我的名字,可惜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没有为一直以来受到的照顾向谢丝塔道谢,算是我死前唯一的遗憾了吧……   带着这样淡淡的遗憾,我的世界终于被黑暗完全笼罩。   ******************************   昏黑的雾气在我周围翻涌,其间不时夹杂着风的呼号,犹如暴雨来临前的天气。但我的身体却平静地漂浮在雾里,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大脑死亡前的幻想空间,心里却没有一丝恐惧、孤独或者其他感觉,就好像自己已经随着流出的血被掏空,只剩下一个空壳一样。   那个袭击者是谁,还有之后赶来的谢丝塔,他们会战斗起来吗?谢丝塔会不会受伤……算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了呢?我,艾维恩?费尔蓝德已经死了,22年生活的真实感是如此稀薄,正和这种波澜无惊的死法相配,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自嘲理由。   不甘心吗?冥冥中有个声音这样问我。   不,不会。虽然有点小小的遗憾,但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呵呵。那个声音笑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其中那淡淡的嘲讽。有些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舍弃的。那个声音说。   我正想反驳,周围的空间却突然变化了。原本呈无规则流动的雾气像是有生命般开始聚集,渐渐形成一个有着巨大入口的甬道,并向我逼来。不,不是雾气在动,而是我在朝着甬道飞去!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穿行在了这道雾气构成的甬道里,有些闪闪发亮的东西从前方飞来,迅速没入我的身体,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眼前一亮,一幕接一幕的幻像不断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在宽阔的广场上集结的士兵们,银色的盔甲和同样银色的长矛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慑人心魄的光辉;我看到了在血红的夕阳照射下,站在远方地平线上的巨大身影对着人类的村落发出了炮弹,紧接着整个村庄湮没在耀眼的光芒中;我看到了在寒风呼号的雪山上,人们如蝼蚁般向前爬行,不少人倒下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这些时间的碎片不断侵占着我的记忆,而包含在每一块碎片里那强烈的情感也在同时刺激着我的神经。穿行在这些场景里我不受控制地时而疯狂、时而悲伤、时而大笑、时而绝望。我飞行的速度不断加快,越来越多的记忆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其间一些卑劣的、肮脏的yu望更是远远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为什么我要接受这些东西?我不可抑制地大吼起来,嘴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些记忆仍一如既往地钻进我的脑海,蹂躏、摧残我的意识,让我痛不欲生!天啊,停止,快停止吧!我的灵魂深处不禁发出了哀嚎!但那些剩下的记忆没有放过我,他们像是生怕被排挤在外一样,在最后一刻全部涌入了我几近崩溃的灵魂。   我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哀鸣。这一瞬间我穿越了甬道的尽头,我的意识漂浮在深邃的夜空中,身下就是我住了六年的房子,灵魂的触觉则被放到了最大。我看到我所居住的第三层楼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红黄相间的火舌顺着窗户贪婪地向上舔舐,似要把一切燃烧殆尽。造成这一切的则是远处夜空中那一抹巨大的黑影。不断有光弹从它身下剥离,拖着长而明亮的焰尾,带着兽鸣般的呼啸飞来,然后一头撞进房子的墙体,发出令整个夜空也为之颤抖的爆炸声。我把触觉投向地下,穿过由特殊合金构成的防空隔离层,我看到那些被叫做雷亚利安的少女正在狭小的巷道里与入侵者展开激战,然而实战经验的缺乏和突如其来的状况很明显地让她们站在了被动防守的立场。再向下,我发现了一条狭窄阴暗的地下通道,仿佛有人影正穿行其中。我有些激动起来,想要看个究竟,然而似乎是触觉延伸的太远,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声音空灵而幽幻,轻易地夺取了我的注意力。   来吧,走吧。   走?去哪?   灵魂的归宿。   我的意识像被什么牵引着向前飘行,越来越快。我本能地觉得目的地应该是山谷东边的那片山崖,对,就是那片我时常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眺望的山崖。我看到了那上面站着的人群,以及其中那个裹着厚重的毯子,被人横抱在身前的身影,我径直朝那个身影飞了过去。意识与那个身体接触前一刻,从被掀开一角的毯子里,一只雪白剔透的手伸了出来,像是要抓住什么般向前伸展,手的后面是一双深邃的、冰蓝色的眼眸,那双眼眸里映出的熊熊火光是那样清晰——   一声绝望的嘶鸣在我耳畔响起。那不是我的声音,但我却觉得我看到了自己,听到了心崩坏的声音。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二) 更新时间2010-1-27 18:19:17 字数:4100  我断断续续地做着梦。   之前所经历的事情,我得以以另外一个角度来体味。我记得有那么一阵,自己的身体被人从粘稠而带有腥味的液体里抱起,裹上厚厚的毛毯,然后被带出了那个不断崩塌的地方。记忆中在那个人臂弯里的时候,还能从涣散的瞳孔里看到建筑物的碎片混合着大量的粉尘从天上砸下来的情景,那景象在听觉无比迟钝的情况下像隔了一个世界般遥远而不真切。而在被救出后,苏醒的我之所以会发出那么声嘶力竭的叫喊,现在看来也可以理解了——伴随着燃烧的火焰,安放在房子第三层楼的走廊尽头,母亲那无数次抚慰我内心的笑容也跟着陨落,永远地失去了。   至于把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那个人,记忆里已经没有了一点印象。   算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经历了一次死亡,哪怕再失去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或者说现在的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最好这个梦能一直持续下去,永远没有醒过来的时候。   然而我心里明白,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自己的奢望而已。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总之在我已经没有任何时间概念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最先映入视界的是一片冰冷而泛着金属光泽的天花板,我试着动了动脖子,光感的变换让我知道我正躺在一个密封的玻璃容器里。周围摆设着大小各异的设备,几面显示屏上显示着我所看不懂的曲线和图案,左右和上方的墙面上各有一个半球状的突起,亮光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给房间镀上一层莹白色的光辉。   这种研究室一样的环境让我觉得我像被摆放在实验台上的试验品。我想推开外面这层讨厌的玻璃罩,却发现使不出一点力气,浑身上下充斥着异样的不协调感,仿佛身体不属于我一样。就在这时,脑海里忽然有股奇异的感觉浮现出来,让我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投向了研究室的外面,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一男一女,他们正在靠近。   “请恕我冒昧,伊凡特大人,长老们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是非常不合理的。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所有的雷亚利安都没事唯独她还没有脱离危险,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带她做去能力测验?难道他们忘记了阿莉艾塔殿下要求我们不能放弃仁慈之心的教导了吗?”说话是两人中的女性,温柔的嗓音中却带着淡淡的怒意。   “注意你的言辞,修女。阿莉艾塔殿下同样说过,女神的旨意,我们只需要去遵守,不要问为什么。”男人以不容辩驳的语气回答道。   也许是感受到男人语气里的压迫,先前的女性噤了声。他们话语里提到的阿莉艾塔这个名字,我记得是以前读过的传记里拯救世界的三大御子之一,难道这个御子真的存在?另外,那个“她”是谁,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吗?   正这样想着,房间的门被猛地拉了开来,我的余光正好看到那个叫做伊凡特的男人双手撑在门沿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前臂上绣着华丽的纹章,身材高大而魁梧,上身的肌肉因为开门的动作凸显出来。被他称作修女的女性跟在后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束腰长袍,清秀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无奈的神情,和男人相比她的身形越发显得娇小,整个身高还不到男人的胸口。她张着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当看到我的时候,她似乎呆住了。   片刻后她冲过来,一把摁下了容器外面的按钮,褪去了玻璃罩,然后猛地抱住了我。我感到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她用强忍着激动的语气说道:“感谢女神!当知道你是从培养皿里强制苏醒的时候,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她控制不住地低低抽泣了几声,等到情绪安定之后,才从我身上探起了身,接着说:“不过不用担心,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我看着这个被称为修女的女性。她有一头蜜色的长发和精致秀气的五官,声音温柔而沉静,话语里流淌着一股暖流,打消了我的戒心。然而她的话里有着我听不明白的地方。培养皿?强制苏醒?我不知道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又说道:“你一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这里是教团的雷亚利安监管会所属战舰希利伍斯号,我叫凯特,是监管会所属修女。”她又侧身指了指站在门边的男人,“这位是监管会特殊战斗部队队长伊凡特大人。因为我当时没在现场,具体情况就由伊凡特大人来说明吧。”   我的目光转向那个叫做伊凡特的男人,他正用一种冷漠而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片刻之后,他用和他表情相配的低沉冷峻的声音开了口:“你的父亲,拉赛尔·费尔蓝德严重违反了雷亚利安管理法,教团的异端审判会将他列为头号异端,并在半个月前对他的秘密研究场所展开了铲除行动,可惜被他逃掉了。行动中,我们的人在研究所最底层的一个研究室里发现了你。当时监测仪器上显示你醒过来的时间应该在三天后,但那个时候你的培养皿已经打开了,你的身上有着使用觉醒剂的痕迹,我们估计应该是拉赛尔·费尔蓝德想让你强制苏醒过来,并拖住我们,以为他逃脱拖延时间。但强制觉醒似乎对你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总之你没有接受他逃跑前下达的与我们战斗的命令,被我们的人带了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一直到现在。”   从那个叫凯特的修女口中听到教团这个词的时候,我基本猜到了事件的大致情况,这个叫伊凡特的男人说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教团,我知道这是从几百年前开始统治整个艾尔·兰得大陆群的宗教组织,从战舰、KG的开发到雷亚利安的研究,我所知道的几种影响大陆战略格局的重要技术都是由他们公布出来的,可以说整个大陆群的势力格局都是由他们在掌控,其中对于人造人雷亚利安的研究更是监管严密。这样一来,他们发动袭击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了——拉赛尔·费尔蓝德,那个六年间一次也没来见过我,已经不配让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的研究内容早就脱离了教团明文规定的范畴。为了继续研究,这些年他不得不东躲西藏逃避教团的追捕,待过的地方几乎遍布整个艾尔·兰得东部。可惜的是这次袭击还是让他逃掉了,我、还有那些他制造出来的雷亚利安们则被推出来成了牺牲品,一如六年前的母亲那样。   但这个男人的话里仍旧有着我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如果他说的是事实的话,当时从三楼的走廊破窗而入、将我杀死的那个杀手毫无疑问是异端审判会的人,既然要置我于死地又为什么把我救回来?还有,我是在第三楼的走廊上遇袭的,为什么这个男人说是在地下研究所的底层的培养皿里发现的我——那里明明是那些雷亚利安待的地方。   我本能地觉得在我遇袭濒死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如果真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想可能是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希望从我的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才会把我救回来的吧。至于第二点,我的脑海里闪现出最后谢丝塔不顾危险朝我跑来的画面,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谢丝塔赶跑或者杀死了那个袭击者,然后带着我去了地下研究所——要救活一个快死的人,对于那个长年和雷亚利安打交道的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我皱了皱眉,虽然我不相信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在那种情况还会管我的死活,但这似乎是唯一说得过去的解释了。   那谢丝塔又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我变得有些急躁,一直站在旁边的凯特修女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你想说什么?”伴着这句话她明亮的淡茶色眼眸眨了眨,然后俯下身,把耳朵贴近了我的嘴。   “雷……”   控制着弥漫在全身的那种不协调感,我动了动嘴。我想问她那些雷亚利安怎么样了,可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不听使唤,半天才吐出这样一个字,事实上这个音到底说出来没有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没有听到。庆幸的是她似乎明白了,她直起身,回给我一个明快的笑容,说:“放心吧,其他的雷亚利安都没事。这次行动主要针对拉赛尔·费尔蓝德本人,对于他制造出来的雷亚利安们,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教团会给予她们妥善的处置。”   但马上她的表情又覆上了一层阴霾。“可惜的是,有一名雷亚利安为了脱离我们的控制,逃进了研究所的深处,最后被倒塌的设施掩埋,遇难了……”   我的心悬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谨慎地斟酌着用词:“根据事后进行的资料核对,遇难的那名雷亚利安的身份已经查出,非常可惜,她是拉赛尔·费尔蓝德制造的所有雷亚利安里仅有的几名品质等级为无暇级的雷亚利安中的一位,第16号特制雷亚利安,名字是……”   凯特修女咬着下唇,终于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谢丝塔。”   我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鼻子一阵发酸,我垂下了眼帘,不想被人看到我悲伤的样子。母亲去世的这六年,我完全是在谢丝塔的帮助下撑过来的。当我心灰意冷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是她叩开了我的房门;当我无聊失意的时候,是她把一本本传记奇闻递到我的面前,陪我打发时间;当我暴躁愤怒的时候,是她紧拥着我,让我得以平静下来。我还清楚地记得她说出“就算以后没有骑士主人也没关系,只要陪在艾维恩少爷身边就好”时那份心跳和感动,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现在,我连这份唯一值得珍视的感情也失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以什么理由活下去。   一只手抚mo着我的头,是凯特修女。受了我的感染,她的鼻头红红的,眼里闪着泪光。从刚才短短的接触我知道她有着仁慈的心,这从她指尖传来的温柔便能感受出来,可我现在不想要安慰。我累了,我只想回到梦里,我闭上了眼睛。   “睡吧,女神说过,失去什么,就会得到另外的什么。日夜相伴的姐妹离开你之后,骑士主人会带着雄伟的KG出现在你的面前。”   那只手顺着我的头发抚动,伴随着梦呓般的轻声呢喃。她在说什么,是在哄雷亚利安入睡?   雷亚利安!   我的脑海闪过一片风暴,我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些丢失的记忆席卷了我,在我眼前呈现出一幕幕幻象——我看到谢丝塔飞奔在不断坍塌的金属甬道里,胸前紧抱着我的头颅;我看到穿黑衣的男人在踏入地底通道前回身那冷冷的一瞥;我还看到雷亚利安们在和入侵者的战斗中接连被制服;最后我看到地底深处的某个房间里,躺在培养溶液里的少女睁开了眼睛,那闪烁着迷离的光彩、冰蓝色的瞳眸让我的心里一阵刺痛!   我终于知道了身体那该死的不协调感是怎么回事!培养皿、强制苏醒、骑士主人……这些词像针刺着我的大脑,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站在那后面,对我发出无声的嘲笑!   “拉赛尔·费尔蓝德——”   一声清亮的嘶叫从我口中发出,那声音和我在山崖上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实验室里红光大作,蜂鸣声一声比一声紧凑,凯特修女扑上来,一边手足无措地抚mo我的头一边焦急地对我呼喊,但马上被冲过来的伊凡特给推开,玻璃罩迅速滑了上来,一股白色的雾气包围了我。   脑袋立刻像灌了铅一样沉,僵直的身体失去了力气,我紧缩成一团昏睡过去。   ……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三) 更新时间2010-2-10 16:10:37 字数:4204  继续做着梦……   梦境里我会偶尔回到以前,变成那个在母亲温柔目光注视下在草地上玩耍的小男孩。有时会有一两个幼年型雷亚利安从实验室偷跑出来,和我嬉笑打闹,她们活泼又调皮,甚至经常编个巨大的花环从我头上丢下,把我整个人都罩进去,然后看着我吓一跳的样子哈哈大笑。这个时候母亲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被捉弄的模样,一点也不责备她们,仿佛这种事让她也觉得很好玩一样。   但这些梦是断断续续的,有的时候意识会比较清醒,让我知道我仍处于昏睡状态。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偶尔我会听到外界传来的声音,似乎是修女和伊凡特的对话,多是关于我的只言片语。其实不听他们说我也知道了怎么回事,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在那场袭击中,我的身体受了致命的伤,我的灵魂——如果真有灵魂的话——则被那个男人放进了他制造的雷亚利安的身体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了,但作为研究着禁断领域的雷亚利安教授,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而当我从修女口中听到承载着我灵魂的这个雷亚利安的名字时,我一下子醒悟了。瑟璃儿——这个在泡在培养溶液里六年的雷亚利安之所以没有醒来,原来一直是为我准备的东西!我早该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人了,可血缘关系让我抱持的那点微小的希望蒙蔽了我的双眼。现在看来,为了研究可以冷血到连亲情都完全舍弃的他,早该在六年前将我舍弃了,没有这样做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并为此做了准备,让我成了他的实验品。   或许把我安置在他研究所地上的房子里,让谢丝塔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把我的灵魂移植到雷亚利安的身体里这些都是他的计划之一吧。更甚者,这次教团的袭击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值得利用的契机,藉此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试验他的最新成果——哪怕对象是他的亲生儿子。   恶魔般的男人!   每每想到这里怒意总会不自觉地涨满思绪的每个角落,最后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报仇,不仅是为我自己,也为了逝去母亲和谢丝塔。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我渐渐淡忘了它们的存在。直到有一天,研究室里多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有些人来回地走动着,仪器发出低低的鸣声,一阵繁忙的感觉。这其间我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一个是凯特修女的声音,另外的则是一个成熟的中年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处变不惊的味道,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正透过玻璃罩落在我的身上。   “我说,长老会是不是太慎重了,竟然让我亲自跑来为这种雷亚利安做检测,那些老头子们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您的意思……是她不够优秀吗?”旁边凯特修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中年女人不满地嘟哝着,“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的情况了。体力、机动力、反应力和精神安定程度这四项基础指标,你觉得哪一项她看上去像达标了的?你也注意到她手臂上的品质标识了吧,看到没,瑕疵级,这说明了什么?如果不是制作者的纹章还印在那里,我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拉赛尔·费尔蓝德的作品。”   “那她现在已经渡过危险期了吗,还会不会有事呢?”凯特修女的声音听上去又担心又焦急。   “难说。你也说了她是在精神失控的状态下执行强制休眠的吧,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雷亚利安以后大多会留下暴走的经历,甚至感染上R.P.D,最后的结果不是害死骑士,就是被教团回收销毁。”   “太、太过分了……”凯特修女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这孩子明明这么可怜……”   “这种事情只能怪她的制作者了吧。”顿了顿,中年女人仿佛顾及到了修女的情绪,安慰道,“不过也好了,单看外形的话,怕是一般的雷亚利安都不能和她比吧。这样貌、这身材、这皮肤……啧啧,那男人不会把重点都花在这上面了吧……”   不多时,研究室里纷乱的脚步声褪去了,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也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过去。   “详细数据我的小弟们已经做了记录,结果稍后就出来,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如果你们要结束她的休眠,记得在她醒过来后不要说什么刺激她的话,她的精神现在还很不稳定。真是,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苦差事……”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终于消失了。   研究室里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安静,许久,才传来凯特修女一丝无力的叹息声。而我则只注意到一个结论,那个男人的实验失败了,这意味着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没有任何实验价值的我的面前,报仇成为了一件无比渺茫的事情,特别是在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的情况下。   生平第一次,我厌恶起了这种渺小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   大约在中年女人为我做完能力检测的三天后,伊凡特解除了我的强制休眠。睁开眼睛的时候,凯特修女一脸担心地盯着我,伊凡特还是那副冷冷的看不出想法的表情。在凯特修女的帮助下我终于坐了起来,身体的那股不协调感有所减弱,但仍然存在,充其量也就让我能转动脖子,还有动一下手臂。凯特修女像怕我无聊似的一直和我说话,从她的话里我得以知道距离我上次苏醒又过去了一个星期,而我所在的这艘名叫希利伍斯号的战舰即将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艾尔·兰得东部的教团总部,圣城辛彼得堡,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和其他雷亚利安都将被安置在那里,等候教团的处置。   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由自己把握,那知道再多也没用,所以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说话。对于那个男人的行踪我也不打算问了,修女应该不知道这些,伊凡特就算知道也没理由告诉我,最主要的,我讨厌听到那种少女般的嗓音从我口里发出,这是对我的侮辱。   而在同时我也察觉出了身体的变化。稍微集中精神的话,就能感觉到房间里物体的大致结构,再认真一点,物体的细节也会渐渐显现出来。这种感觉和视觉无关,因为感知的范围包括了身后,实验室外面的走廊等看不到的地方。闭上眼睛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反而会让感知更加敏锐和清晰。   我知道这和我现在的体质有关,虽然以前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我也听母亲说过雷亚利安拥有一些有别于人类的特殊能力。我从没想过这些能力有朝一日会出现在我身上,这种情况让我觉得我已经不属于人类,更像是一只怪物。是的,一只从培养皿里诞生的,为战斗而生的怪物。   在我阴晴不定的神情变换中凯特修女赶走了伊凡特,独自留下来陪着我。可我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我呆呆地坐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只希望能马上睡去永远不要醒来。我忘了这个身体应该有的感觉,也忘了时间的流逝。印象中有几次凯特修女把什么东西递到我嘴边但最后都无奈地拿了回去,只留下夜深时残留在实验室里那低低的抽泣声。   在不知多久之后终于出现了异动,我的思绪从混沌的深渊中浮起来的时候,感知里实验室的门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扶在他们手里的是已经晕过去的凯特修女。一阵躁动之后,两个男子被从外面推进了实验室,猛烈的力道让他们双双扑倒在地上。等到一边呼痛一边抬起头的时候,他们的视线正和我对上。   一个红发的年轻男子,一个褐发的年轻男子,我的脑海里只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实验室的空气凝固了,门外剩下的那些人仿佛也屏住了呼吸。半晌之后,褐发的男子猛地拍了一下红发男子的后背,后者赶紧揉了揉头,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哎呀,真是好巧!我们刚看到修女拿了食物过来,她就昏倒了,这是为什么呢?”   后面的褐发的男子快速地点着头,附和着:“是是,她为什么会自己昏倒呢?我们什么也没做她就昏倒了,真、真奇怪!”   我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这两个人身上。他们在说什么?怎么都看上去一脸紧张的样子?   “你叫瑟璃儿对吧?我们是监管会特殊部队第三小队的士兵。我有个朋友,是黛洛梅教授手下的雷亚利安性能评测小组的成员,就是为你做性能评测的那些人中的一个,额,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雷亚利安……”   瑟璃儿?那是谁?哦,对了,似乎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名字。   “当时你还没醒,他跟我们打赌说,如果谁看到你的眼睛,肯定会一辈子都忘不了……额,所以……”   红发的男子搓着双手,急切地说着话,但我空洞的思维完全搞不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语,直到他们脸上那不自然的表情扩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骚动,片刻之后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扶着凯特修女进到了实验室里面,是伊凡特。   红发和褐发的男子立即挺直了身体,手和腿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伊凡特没有去管他们,径自把凯特修女扶到角落里的椅子上。过了一会,凯特修女醒了过来,她立即把视线转向我的方向,确认我还好好地坐着之后,她的目光才落到房间里的两个男子身上。这个时侯伊凡特的注意力也终于转了过去。   “报上你们的小队番号,级别还有名字。”伊凡特冷冷地开了口。   “雷亚利安监管会特殊部队第三小队,B级士兵,宾塔奇·赛弗因。”这是红发男子的声音。   “同小队所属,C级士兵,华士德·罗列昂。”这是褐发男子的声音。   “从今天起,你们的级别下降三级,半年之内不得晋升。”伊凡特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移动,“现在……”   “滚!”   断喝声中,两个男子和门外那群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研究室。   沉闷而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室内,半晌之后,凯特修女低低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刚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   伊凡特没吱声,当把目光转向我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又扭头看向凯特修女,问:“她一直没吃东西吗?”   修女无力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向旁边实验台上摆着的一个瓶状的物体:“这个是教团专门为拉赛尔制雷亚利安准备的营养剂,可无论我怎么劝说,这孩子都不肯喝下去。已经三天了,虽然雷亚利安的体质和人类不一样,但一直不补充饮食,身体也会受不了的啊!”   伊凡特扭头看了看那瓶东西,然后一把夺了过来,并朝我走过来。我本能地把头扭向另一方,但随后就被他的手扳了过来,我拼命摇晃脑袋想要甩开他的手,但那只手就像铁钳一样制住了我,在听到凯特修女惊呼出声的同时,我的两腮被猛地一捏,不得已张开嘴的空档,一股液体已经被灌入口中并咽了下去。   胃部被外物侵入的不适应感让我猛烈地咳嗽起来,脸上火辣辣地疼,胸口也像窒息了般难受。这个恶魔一样的人!我抬起头狠狠地盯着他,但回应我的却是他冷冷的注视。   片刻后,一丝冷笑出现在他脸上:“很好,终于不是那个空洞的眼神了。”   “我知道你对你的父亲还抱持着强烈的情感,但你再恨教团也好,都改变不了你现在是教团所有品的事实。记住,你只是物品,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死都由不得你做主。这个世界只会被有力量的人支配,不认识到这一点,你就永远改变不了什么。”   说完这句,他丢掉了那个营养剂瓶子,朝门口走去。   “她要是还不肯吃东西,就照我的方法做。马上就到辛彼得堡了,你也不想带着一具雷亚利安的尸体去见司教吧?”   凯特修女一脸悲伤地看着我,之后侧头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四) 更新时间2010-2-21 17:57:19 字数:4327  接下来的几天,凯特修女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事件让她觉得我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吧,虽然我知道那些人并没有恶意。   无聊的时候她会陪我说话,当然,都是她在说,我不发一语。她似乎知道即使我没有任何回应也在听着一样,天南海北地说着很多事情,这其中包括了一些地方的风俗民情,还有她经历过的一些比较有趣的事,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按照她的话来说,每个新生的雷亚利安因为记忆的空白,都要经历一段认知世界的时期,所以知道的东西越多越好。我知道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刚从培养皿里苏醒没多久的雷亚利安,然而回想之前的人生,我的所有时间都是在研究所里度过,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似乎也和那些雷亚利安没什么两样。虽然母亲逝去后的六年间我读了不少的书,从书里多多少少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了解,但那些书大多是有些时日的了,所以我知道的也仅限于两三百年前的这个世界。现在的事情对我来说太陌生了,从凯特修女的话里我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一点。   而一到吃饭的时间,凯特修女就会变得紧张起来。一开始我还是不愿意喝那些被称为营养剂的东西,然而在看到修女那哀求的目光后,我妥协了,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到她因为我而无比为难的样子,这让我也觉得很难受。那些泛着银白色光泽的营养剂喝起来稍微有点粘粘的,却有着牛奶一样的味道。我记得以前我一直不喜欢牛奶的,但现在竟然觉得这口味还不错,真是奇怪。然而我的底线也仅限于此,我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像个婴儿一样需要修女喂我,所以我强迫自己拿着营养剂喝下去。费了很大的劲之后,我终于能够操纵自己的双手了,只是那双莹白而柔若无骨的手仍然带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以至于每到这个时候我宁愿移开视线不去看它们。   到了晚上,我就蜷缩在玻璃容器里沉沉睡去,只是不再做梦了,幼年时的美好时光也渐渐离我远去。而这几天里伊凡特也没有再出现,凯特修女说他正忙着这次行动中解救的雷亚利安的转交工作,倒是那个为我做过检测的中年女人来过一次。从凯特修女的话里我知道了她叫做黛洛梅·赫温斯顿,是雷亚利安监管所的首席雷亚利安教授。她身材高挑,穿着类似研究员一样的衣服,外面罩着一件艳红色的长款风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形的发髻,脸上虽有些细纹,但仍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说是为手下的研究员泄露了情报而前来道歉,但她那随意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有道歉的意思,反倒是一直盯着我看,仿佛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别担心,她只是对你有些兴趣,其实她是一个很好的人。”黛洛梅教授离开后,凯特修女这样解释道。   我不置可否,判断一个人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   一星期后的凌晨,从沉睡中醒来的我听到了一种沉闷的轰鸣声,连带着整个研究室也微微颤抖起来。凯特修女解释说这是战舰着陆时的正常现象,这么说来这艘战舰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吧。轰鸣声消失后不久,伊凡特来了。按照他的说法,战舰已经到达了教团的东部总部辛彼得堡,我将和其他雷亚利安一起被安置在总部的雷亚利安疗养地。然而接下来我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我必须下地行走了。我手撑着身体坐到了玻璃容器的边缘,丝质的柔软长袍下是一双纤细而修长的小腿,我有些犹豫地看着它们,心里琢磨着它们能不能撑起我现在的身体。凯特修女为我套上了一双棉质靴子,然后站到一旁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不能让她失望,我这样想着,用手撑着容器的边缘站了起来,颤微微地松开双手,我的身体晃了两下,但总算稳住了重心。   霎时间,六年前的感觉又回来了。很好,接下来是行走。   我抬起手稳住身形,右脚向前跨步,但左脚接着一软,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一双手扶住了我,是伊凡特。但顺势我就被掉转了方向,又一双手从身下伸出来,把我整个人横抱了起来。我扭动身体开始胡乱蹬踢,我要下去。   “到了地方后你想在地上打滚都可以,但现在给我老实点!”伊凡特用威胁的眼神看着我,低吼道。凯特修女的声音也从一旁传来:“你的身体还很弱,就让伊凡特大人带你下去吧,这是你第一次下地行走,你已经很努力了。”   凯特修女的声音似乎带着能让我安定下来的魔力,我停止了挣扎,扭头看向她,她正用温柔的笑意回应着我。   “别担心,我也会陪着你过去的。”   一种安心的情绪蔓延在胸口,我垂下了眼帘,不再动作。和伊凡特魁梧宽厚的身形比起来我不只小上了一号,缩着身子的我整个陷入了他的臂弯里,连视野也被挡去了大半,我就这样被他抱着,带出了研究室。   一路上映入视野的都是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通道和穹顶,因为照明灯的关系周围的光线时强时弱,这让我不得不半眯上了眼睛。最后在通过一条长长的传送带之后,我们终于下到了地面。周围很安静,视野里远远的地方有很多士兵列队站立着,但我看得不是很真切。伊凡特抱着我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身后传来了一个像是中队长的人的声音,伊凡特侧身朝他吩咐了些什么,借着这个机会我得以看到身后这艘带我来到这里的战舰的全貌。我说不出它到底有多大,但从我的视角看来,黎明的天空有一大半被它占据着。整个舰身呈修长的箭形,漆着银色的涂装,两侧的舰腹各有一道斜伸出的翼展,很远的舰尾那边还有着太阳状的放射形固定翼,固定翼中间的圆环上镶嵌着应该是代表着教团的华丽纹章——光是那纹章就有十来米高。黎明光辉映照下这个庞然大物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气势,就像一头睡熟了的狮子,这种景象让我联想到了我遇刺时看到的幻象里那个在远方天空中吐着火舌的巨大黑影。   能够制造出这个东西的教团到底有着怎样强大的实力?而需要动用这个东西去剿灭的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价值?   脑袋开始疼了起来,我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抱着我的伊凡特立即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野里出现了几个穿白色法袍的身影,接着我的视角向下一沉,原来是伊凡特朝这些人弯下了腰。   “费南多司教阁下,竟然劳烦您专程前来。”伊凡特发出了我从来没听到过的毕恭毕敬的语气。   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回答了他:“反倒是伊凡特队长阁下,不远万里赶来实在辛苦了,不知道普隆德拉的凌格兰一如往年般艳丽?”   “女神的恩赐。一切都很好,想必祝福之风仍吹拂着整个艾尔·兰得吧。”   这种说话方式让我疑惑了一小会,或许两人说的都是必要的外交辞令吧,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多了。正这样想着,那个司教的声音大了起来,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出现在我的眼前,这双眼睛里饱含的睿智和理性让我忽略了它的主人那缕缕的白发和斑驳的面容,然而与之对视让我突然觉得我的灵魂像要被看穿了一样,慌忙之中我垂下眼帘,把头埋到了伊凡特臂弯里。   “有趣的孩子。你的父亲选择了一条背离女神的迷途,但我们仍敬重他的学识,为此你来到了这里。你眼里的迷茫证明了他的理想,这生动的眼神不会出现在第二个雷亚利安眼里,而他的理想也造就了你的样貌,这样貌也同样不会出现在第二个雷亚利安身上。”   我怔了怔才明白他这话是在夸赞我现在的这个身体,可这让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保持着头朝里的动作,一动不动,倒是旁边的凯特修女说话了:“抱歉,司教阁下,这孩子是资料里最后制造的雷亚利安,因为强制觉醒受了一些冲击,变得不愿意和人说话……”   “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意,修女,雷亚利安之父的作品足够让人保持敬意。如果这孩子腿脚不太方便,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们把她送到疗养地了,长老会的决策下来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希望你们也能留在辛彼得堡,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拒绝的。”   “是的,我原本的打算也是这样,就要打扰司教阁下您了。”伊凡特说道。   “您客气了,女神的子民本应亲如一家。那么,接下来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请队长阁下自便了。”费南多司教用沉稳的声音说完,我又听到了一阵先前的脚步声,跟在司教身后的那几个人站到了一旁,伊凡特似乎朝他们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走。   许久之后,才听到凯特修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小声地说道:“伊凡特大人,您真厉害,竟然能在那位司教大人面前镇定自若……”   “魔导士如果收敛气势的话和普通人无异,”伊凡特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回答,“但如果展现出实力的话,十个骑士也会在他们面前颤抖。”   这下我总算知道那个老人为什么能有那样洞察人心的眼神了。不同于骑士拥有的超越常人的速度、力量与反应力等能力,魔导士拥有的是和雷亚利安如出一辙的特殊能力,这些能力不一而足,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能力是天生的,实力远超雷亚利安,这使得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达到他们的目的。我不知道从刚才的对视里他知道了什么,但那瞬间他的眼里传递出的信息却带给我一种直觉,让我觉得他应该是对那个男人有着足够的了解的。   只是这种直觉是真是假,我根本无法判断。或者发出这种模棱两可的信息才是他的真意?   正当我为此烦恼不已的时候,伊凡特已经停了下来,接着我被放到一个柔软的坐垫上面,环顾四周,是一辆四座的气垫车。前方的驾驶座上已经坐了一个士兵,伊凡特拉开后面的车门,让凯特修女坐在我的旁边,他自己坐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位置上。   视野开阔了起来,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很远的地方是一片半圆状的山崖,山崖的中间包围着一座高耸的山丘,大大小小的瀑布从山崖的各个地方倾泻而下,有如灰白色的纱缎,最后在山丘的四周形成一条环状的巨大湖泊。而我们就处在山崖的这一头,一条蜿蜒的小路正从我们所在的地方向着那座山丘延伸而去。山丘上布满了建筑物,那些建筑物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丘顶的方向,一环又一环地排列着。丘顶则座落着华丽的宫殿群,宫殿群的中央,一座剑刃形状的建筑拔地而起,直冲天际。朝阳的光芒从远方的地平线上照射过来,让那座建筑反射出明亮的光辉,落在隔了这么远的我的眼里仍然显得异常醒目。   我定定地看着这一切,有如油画般的色彩吸引了我,这是我在研究所里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凯特修女伸出手指向山丘的方向,说道:“你也看到那座建筑了吧,它叫做圣塔,据说有三百米高,更奇特的是建造的时候故意让塔身倾斜了一定角度,好让塔身的方向朝向艾尔·兰得天穹的中心,也就是女神所在的地方,这座圣塔已经存在了一百五十年以上了,整个艾尔·兰得东部应该没有比它更雄伟的建筑了。”   我没有说话,修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温和的笑意,接着说:“塔下面的那些建筑就是教团在艾尔·兰得东部的总部了,雷亚利安疗养地也在那里面,除了你之外的其他雷亚利安已经先行转移过去了,过去之后,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姐妹们了,我想他们一定会喜欢上你这个妹妹的。”   这话让我想到了那个男人制造的雷亚利安们。事实上我所认识的早些时期的雷亚利安都被那个男人卖了出去,有了固定的主人。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十几个雷亚利安被制造出来,但她们都待在地下研究所,这其中除了谢丝塔我一个也不认识。   姐妹,这真是个无聊的词。修女大概觉得我是在期待接下来的见面吧,可实际上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阵清晨特有的带着湿润气息的微风吹过来,有点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是清脆而娇弱的女声。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五) 更新时间2010-3-12 13:09:45 字数:5540  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气垫车终于抵达了雷亚利安疗养地。这是一栋坐落在一片绿色的坡地上的,有着海螺般形状和乳白色外壁的圆形建筑。建筑的外面有一道低矮的环形外墙,把整个建筑围了起来,只在正前方留有供出入的缺口,那里也是整个疗养地的大门。通过大门的时候我看到了手持重型枪械和厚重盾牌的警卫兵,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站在大门的两侧,伊凡特独自下车走到他们跟前,向其中一个领队模样的人出示证件之后,气垫车终于得以驶进疗养地。   进入那个海螺状的建筑物后才发现内部意外地宽阔。建筑的顶部用类似玻璃的半透明材质建成,使得日光可以适宜地照射进建筑的内部,明亮而不刺眼,中间的广场上建造着数个花坛,整齐排列的树荫穿透其间,广场的左右两边分别顺着外壁的形状搭建着弧形的木质走廊,走廊的柱子和横梁上布满了嫩绿的藤蔓,隐藏在那后面的则是一扇扇整齐排列的房门,我一眼就看出来那应该是分配给每个雷亚利安的房间,除此之外,广场的那头还有着一条通向外面的碎石铺成的小路,从小路尽头照射过来的光线中我看到了喷泉、树荫和秋千的影子,那里应该是类似后花园一样的地方吧。   气垫车停了下来,伊凡特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折叠式轮椅,把我放到了上面,之后向凯特修女嘱咐了几句就坐上车走了。   “那么,接下来你得见见那些孩子了,这些天她们总是吵着说要见你呢。”   身侧传来了凯特修女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我知道她说的什么。轮椅朝着广场中央的花圃行进,在一片高大的树荫后面我见到那些先一步到达这里的雷亚利安,总共十四人。她们和我一样,在教团剿灭那个男人的行动中被俘获,最后被送到了这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这些雷亚利安都有着少女般的外表,目测年龄在人类女孩的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性格却不尽相同,外表成熟的大多显得温柔娴静,越趋向于幼年型的则越显得好奇活泼,这从那几个叽叽喳喳吵得我心烦的年幼雷亚利安身上就能看出来。但实际上,雷亚利安区分大小的标准是按照苏醒的时间先后来定的,和外表无关,这也是为什么凯特修女认为她们都是我的“姐姐”的原因。   虽是这么说,那个站在人群后面沉稳而冷静地注视着我,有着十八岁的人类女孩外表的雷亚利安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知道她的制造排位是多少位,但种种迹象表明她在这群雷亚利安中是处在最大的姐姐的位置的,而她上臂外侧的纹章也表明她的确拥有这个能力——PC,无暇级,那是和谢丝塔一样的代表着完美的品质标识,在这群雷亚利安中也是唯一的一个。她就那样平静地看着我,眼神深处闪烁着平和、理性又若有所思的光芒,却丝毫不显现在脸上。雷亚利安也会显现出这种深邃而耐人寻味的眼神吗?我没有细想的时间,因为边上那几个年幼的雷亚利安的声音又快又急,让我越来越心烦意乱。   凯特修女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所想,以我身体状态还未恢复为由推着我离开了那些雷亚利安。   ********************************   日子一天天流逝,我渐渐习惯了疗养地的生活。   毫无疑问,这个地方是教团为特制雷亚利安准备的居住场所。疗养地大门的方向布置着重重的守卫和穿着制服的女性看护人员,他们负责的是雷亚利安们的安全和生活起居。从我房间的窗户经常能看到远远走过的士兵,从巡查频度就能看出警备的严密。配给的食物也是一到时间准时送达,种类很丰富,有特制的面包、蔬菜、肉类,还有诸如糖果、巧克力一类的小点心,味道很可口,甚至每天晚上还会送来换穿的衣物。   这种现象让我思考起雷亚利安的价值来。   除去的左臂靠近肩膀的位置有着代表品质和制作者的纹章以外,雷亚利安的外表和人类的女孩没什么区别,但通过基因的改造,她们的外貌、寿命都要优于人类的女孩,甚至容貌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老去。同时,她们能使出普通人类无法使用的种种特殊能力,这些能力在骑士战中能给予骑士有效的支援,KG战时也会让KG的战斗力出现质的提升。而在雷亚利安技术中,由私人研究者研发的特制雷亚利安因为基因优化、培养条件的关系,其性能更是大幅超过了工厂制的量产雷亚利安,成为众多骑士追捧的对象,甚至国家也以拥有少数名家制造的特制雷亚利安为荣,并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军事实力。   然而,拥有强大能力的雷亚利安也在同时被普通人惧怕和憎恶着,所以每个雷亚利安在制造时,便已经在基因里写下了不得擅自伤害人类的定律。   除非作为她们主人的骑士下达了命令,或者骑士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时候。   从根源看来,雷亚利安就是以杀戮为目的的战斗机器,哪怕她们有着美丽无比的外貌,哪怕她们身体里照样流淌着殷红的血液,哪怕她们也会高兴和悲伤,都改变不了她们为战斗而生的事实。这种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目的,恰恰是我最讨厌的,所以自我从书里了解到雷亚利安的本质之后,我便不再对这种人造的存在抱有好感。   讽刺的是,现在的我偏偏变成了这个让我厌恶的存在,这究竟是命运无聊的捉弄,还是纯粹的报复?   ……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我的身体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在凯特修女的帮助下,我从一开始的只能勉强站立,到可以扶着东西走一小段距离,再到现在自由地行走,我终于完全脱离了束缚我长达六年的轮椅。疗养地的后花园是我现在最喜欢去的地方,我还记得第一次在那里的碎石小路上站起,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凯特修女身边时,修女脸上是怎样欣慰的表情。对我而言,这或许是两个月来唯一一件好事了。   至于那些雷亚利安,从进入疗养地的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和她们接触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疗养地分配给我的房间里,外出的时候也会尽量待在远离她们的地方,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对我来说,类似第一天那样被团团围住的经历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而她们似乎也渐渐明白了我和她们的不同,变得安分了许多。我还记得刚开始那阵,每次远远地看到我,那几个年幼的雷亚利安大有扑上来的架势,幸好最后都被那个无暇级的雷亚利安给叫住了。   说到底,她们只是将来会变成杀戮的兵器而已,而我,至少我还保留了一颗人类的心,还有尊严。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说这话的是凯特修女,时间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而作为说话对象的我则面无表情地饮用着看护中心配发的下午茶。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我也从来没有对修女的话做过任何回应,修女说过我有一双奇特的眼睛,透过这双眼睛她能准确地知道我的所想——我看了修女一眼,回头继续喝茶。   “行了,瑟璃儿,你心里肯定知道那些孩子都在为你担心,为什么不肯接受她们呢?你们可都是姐妹啊。”   类似的劝说一个月来我已经听了不下数十次,我能怎么说呢,正如我无法理解那些雷亚利安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展露笑颜一样,那些雷亚利安也不会理解我的所想吧,我没有打破目前的平衡的打算,所以我继续保持着沉默。添加了少量蜂蜜的红茶显得特别可口,这算是我在研究所的六年间养成的除了看书以外的最大的爱好了。   然而这次不同,凯特修女似乎没有像之前那样放弃的打算。我的脸被一双手托住,然后被迫转向了凯特修女的方向,修女用她那双淡茶色的瞳眸直直地盯着我,那里面带着嗔怪的神色。   “告诉我原因。是因为她们都向迫害你父亲的人屈服了?这样的话你更应该恨的人是我们才对啊!”   不,修女,你们都误会了。恰恰相反,我最恨的是那个男人,那些雷亚利安总会让我不自觉地想到他。可无能为力的感觉折磨着我,到头来我只能避开这一切,虚度着时光而已。   我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说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这点上凯特修女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最后我垂下眼帘,避开了修女的目光。   修女叹了口气,但随即又坚定了语气:“瑟璃儿,总之你必须得面对那些孩子了。刚才娜塔露来找过我,她说她必须和你谈谈。”   娜塔露,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可思绪里却毫不犹豫地跳出了那个无暇级雷亚利安的身影。是么,原来如此,凯特修女不寻常的坚持是因为这件事么。其实我早有了预感,偶尔几次远远地和那个雷亚利安视线相交时就曾发现她眼底的那不寻常的光芒,现在她终于找上门来了么?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有值得一谈的价值吧。在凯特修女满含期望的目光里,我如是想着。   穿过木质的走廊,从走廊尽头拐到铺满碎石的小路上,我独自走向疗养地的后花园,也就是凯特修女说的和那个雷亚利安会面的地方。   远远的,在倾泻下来的阳光中,我看到了那个站在喷泉旁边的身影。疗养地里没有对雷亚利安的穿着进行严格的限定,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那感觉像极了人类的女孩。我走到了她的身旁,她转身看向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但并没有带上一丝笑容。   “瑟璃儿,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吗?虽然我很想叫你妹妹,但我能感觉到,你似乎不喜欢这个称谓。”她看着我,平静地开了口,“如果愿意,你也可以叫我娜塔露,我在父亲制造的雷亚利安排名里是第十七位,也是这里所有雷亚利安的姐姐。”   看来我的猜测是准确的,无论是外表、心智的成熟程度还是制造排名,眼前这个雷亚利安都具有领导疗养地的其他雷亚利安的资格。那么她想对我说什么?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你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你苏醒时的情况吧?两个多月前,教团突然对父亲的地下研究所发动了袭击,最后研究所被摧毁,父亲从事先修建好的地下通道逃了出去,我们和你则留了下来。好在那之后你终于醒了过来,并且渐渐恢复了健康,这对于我和那些孩子来说,应该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在见到你之后,我才发现你和我们不同。你不喜欢我们,也不爱说话,只想尽力避开我们,这让我们都非常难过。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远远地观察你,渐渐的我明白了,你不止不喜欢我们,你也不喜欢父亲。每次远远听到凯特修女谈到父亲的时候,你的眼神都会变得锐利起来。这是为什么呢?我一直在想,最后我得出的结论就是,你觉得父亲抛弃了你,甚至我们也只顾着自己的安危而忽视了你。这样说对吗?”   这个叫做娜塔露的雷亚利安果然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但她的话从侧面证明了她并不知道我的事。她的结论从某种意义上说并没有错,抛弃么,应该说我在很早以前就被那个男人抛弃了吧。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果然是恨着父亲的。”娜塔露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你错了,瑟璃儿,父亲的做法恰恰证明了他对我们的爱。对于我们雷亚利安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找到一位珍视自己的骑士大人,陪伴在他的身旁。然而父亲知道,因为他被通缉的身份,我们永远不可能像正常的雷亚利安那样找到最合适的主人。我所知道的那些先于我们卖出去的雷亚利安,因为无法选择自己的主人,大多下场凄惨,为此父亲一直内疚着。父亲牺牲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以此来换取我们被教团认可的资格,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爱着我们的话,那个人除了父亲还会有谁?”   我的怒火一下子被眼前的雷亚利安点燃了。内疚?那个男人是会内疚的人吗?他只是在为实验品没达到应有的效果懊恼而已!爱?连自己最亲的人都可以利用的人有资格谈爱?我突然发觉我高估了雷亚利安了,原来都是一群被利用了却还在为别人开脱的可悲生物,隐藏在基因里的奴性注定了她们就算再强大,也只会沦为人类的工具而已。而在片刻前我竟然还试着和这样的工具沟通,我也太天真了!   “已经够了,瑟璃儿,收起你的怨恨吧。你没有错,父亲也没有错,大家都没有错。”娜塔露牵起了我的手,这一次我切实地看到了她眼神深处的恳求。然而我和她已经没什么说的了,失望和愤怒占满了我的内心,我甩开了她的手,第一次,缓慢地,坚定地说出了我要说的话: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对,我不会原谅他。哪怕我的声音变得犹如少女,哪怕真正的我早已死去,我都不会迎来原谅他的那一天。   娜塔露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地面传来一阵猛烈的颤动,让我几乎站不住脚,娜塔露也一样。紧接着一声响彻天际的轰鸣从远方传来,强烈的共振犹如有一柄无形的锤子敲打在胸口,让身体猛地一震。大概一秒之后,暴乱的气流才席卷而至,我和娜塔露不得不弯下腰,等到肆虐的气流过去之后才敢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   我疑惑的同时,娜塔露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看到了疗养地那一头的上空升起了滚滚的黑烟,看位置应该是在疗养地的入口处。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一声爆炸让我几乎跌倒在地,这次爆炸没有先前那次猛烈,却发生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一时间浓烟滚滚,把我和娜塔露都罩了进去。   雷亚利安的身体似乎对这类粉尘特别敏感,我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但随即手腕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把我朝前拽了几步,接着猛地一甩,我的身体就这么落到了一个像是坐垫的东西上。烟雾散去了,我看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是一个有着红色短发的少女,她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上身套着一件做工粗糙的夹克衫,正跨坐在一辆陆地型三轮摩托的驾驶位上,而我则跌坐在旁边的副座上。周围的断垣残壁仍在散发着淡淡的热量和轻烟,而这辆陆地型三轮摩托所在地方的外墙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由于处在少女的侧后方,我看不到她的脸。此时她正举着右臂,手里握着的手枪正对前方,顺着枪指着的方向我看到了娜塔露,无暇级的雷亚利安不知什么时候张开了一把银色流光构成的长弓,拉满了弦的由无形的光构成的箭矢也在同时对准了红发的少女,镌刻着复杂咒文的光之纹章在娜塔露的身前徐徐转动,大有一击必中的气势。   “请交还那个孩子,否则的话,我不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娜塔露发话了,她紧盯着红发的少女,表情平静,但语气里透着坚定。   出人意料的是红发少女收回了枪,转而发动了陆地型三轮摩托的引擎。在娜塔露又发出一声威胁后,她才用清脆的少女声调得意地回击了一句:“还真敢说大话呢,作为雷亚利安的你能攻击身为人类的我吗?”   这句话显然击中了娜塔露的软肋。无暇级的雷亚利安虽然表情仍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垂下了手,手里的长弓也在一瞬间化为流光消散而去。陆地型三轮摩托发出沉闷的轰鸣,在原地一个做出一个猛烈的甩尾动作,载着我冲了出去。迅速缩小的视野里,我只注意到娜塔露那望着我的复杂的眼神。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六) 更新时间2010-4-28 15:50:52 字数:4695  刚驶离疗养地,陆地型三轮摩托便骤然加速。坐在驾驶座上的红发少女弓起了身,直直地盯着前方,而我则不得不低下头,紧拢住头发来抵抗高速行驶中的气流。   娜塔露的行动让我明白过来,我被劫持了。至于这个劫持者——我看了红发的少女一眼——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行动完全可以看成是对教团的挑战,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遭致教团的逮捕。虽然从刚才和娜塔露的交锋里我看得出这个少女多少有些身手,那自信的语调也像是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在见识过教团的实力之后,我不认为她能这么轻易地逃出去。   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疗养地的方向传来一声呼啸,一枚信号弹在空中炸出某种符文形状的黑烟,紧接着右前方的远空也升起了几枚信号弹,看样子教团开始采取行动了。红色短发的少女发出一声气恼的咂呼,陆地型三轮摩托稍稍改变了方向,向着左前方疾驰。   我很快明白了少女的用意。由于雷亚利安疗养地处在教团总部的后方,从疗养地的后花园出来全是未经开发的天然坡地,再加上辛彼得堡依山而建的特殊地势,陆地型三轮摩托几乎是一直在走下坡路。比起穿过那些密集的建筑群,还未开发的野路显然更适合逃脱,只要进入山脚的密林里,被教团找到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了。   然而正如我预料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地过去,很快左方出现了三个黑点,是三辆气垫车。浮空行驶的气垫车在高速状态下带起大量烟尘,急速地接近过来,明显它们有着比陆地型三轮摩托更快的速度。近了,我看清了那三辆气垫车的外形,和伊凡特送我到疗养地时坐的气垫车不同,车身宽阔低矮,后座比前座高一些,并在座前加装了一门小口径炮,应该是教团的军用车型了。除了驾驶气垫车的士兵以外,所有的士兵都配备着近战的剑和短膛手枪,后座上的士兵也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手里小口径炮的炮口闪着寒光。   “停车!你逃不掉了!”   一声吼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是站在后面的一辆气垫车副驾驶位置上的一个人发出的,看穿着应该是小队长一样的人物。然而话音没落,旁边的气垫车上的炮手就迫不及待地开了一炮,同一时间,红发的少女猛地扳动车头,陆地型三轮摩托的引擎发出高亢的轰鸣,硬生生偏离了原来的轨迹,炮弹落在了右前方不远处,爆炸的威力让碎土和草皮冲天而起,扩散的烟尘把陆地型三轮摩托整个笼罩了进去,剧烈的抖动中我紧埋着头,抓紧了座位的扶手才没让自己被甩出去。   “你这蠢货,想把那个雷亚利安也一块儿埋了吗?给我靠近了用手枪射击!”又是一声咆哮传来,看样子那个队长对部下自作主张开炮很是恼怒。我把视线从追击的士兵那边移回来,这才发现地形起了变化,原本覆盖着厚实草皮的地面渐渐被砂石替代,前方的路上也逐渐有大大小小的岩石冒了出来,红发的少女调整了一下档位,陆地形三轮摩托稍稍降低了速度,冲进了这片砂石地带。   颠簸剧烈了起来,而原本快速接近中的三辆军用气垫车则开始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速度,紧咬在陆地型三轮摩托后面。相对于小而灵活的陆地型三轮摩托来说,车身宽阔的军用气垫车明显不适合在这样的地形中前进,虽然它们有着更高的速度,但气垫车的驾驶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避开不断出现的岩石,速度上便相应地打了折扣。   即便如此,三辆气垫车仍缓慢地接近过来,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不到十米,我甚至看到第一辆车上的士兵已经拔出枪对准了这边,只是因为飞速掠过的岩石的阻挠而无法瞄准。如果有把握击中红发的少女,我相信这些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   “给我闪开,你们这些没用的饭桶!”后面那个小队长气急败坏地拔出了枪,同时他所在的那辆气垫车猛然加速,超过了前面那辆车,朝这边猛冲过来,很明显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与此同时,我身旁的红发少女绷紧了身体,也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   “砰!”   两车几乎平行的时候,那个小队长手中的枪响了,红发少女猛地一仰,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面颊飞了过去,在旁边的岩体上爆出一团沙雾。那个小队长正要再次射击,但一块岩石从两车中间飞速掠过,让他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停滞,就在那一瞬间,红发的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举起枪,对准了那个小队长的头,两车相距极近的状况下,少女的枪口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子上。   “教团的走狗!”   红发少女狠狠地挤出这句话,同一时间我看到那个小队长的眼里出现了难以置信和恐惧的神情,我想他一定在为自己做的错误决定而懊悔万分吧,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少女的枪口飞速地下移了一个角度,接着,枪响了。气垫车车头的喷气发生装置发出一声锐利的爆响,接着整个车身失去了平衡,一边剧烈地摇晃一边打起转来,最后终于重重地撞上了旁边的岩石,激起滚滚的沙尘。   瘫坏的车身在我的视野里迅速缩小下去,高速行驶的状态下发生那样猛烈的撞击,恐怕车上的人都得重伤吧,然而相对死亡来说,这算是一个幸运太多的结果了。   回过头,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枪,但我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极度的愤怒,还是差点直面死亡的恐惧?来不及等我细想,陆地型三轮摩托骤然一跃,载着我冲出了这片砂石带。   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坡地,视野再度开阔了起来,然而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我相信旁边的少女也和我一样。行进的方向上分布着一整排教团的战车,数量有十来辆之多,并且统一地装配上了长管高射炮。很明显,教团预料到了少女的逃脱路线,早就守候在这里了。后方的引擎声也在几秒之后再次传来,剩下的两辆军用气垫车毫不迟缓地跃出砂石带,向着这边逼近。   我看了眼红发的少女,局势已经变得对她很不利了,这种状况下冲破封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停车投降恐怕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然而陆地型三轮摩托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速度越来越快。见此情况,对面的战车立即开始了第一轮齐射,数发炮弹冲上天空,拖着长长的焰尾飞了过来,一时间陆地型三轮摩托周围爆炸不断。这些炮弹的落点似乎都经过了计算,不会对陆地型三轮摩托造成直接的伤害,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却构成了足够的威胁,甚至有几次差点让陆地型三轮摩托翻过去。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顾虑到了我的存在,才故意让炮弹偏离了目标的吧。剧烈的抖动和轰响中我蜷缩着身体,奇怪自己在这种情势下还能想些有的没的。   第一轮齐射结束了,陆地型三轮摩托也在同时冲出了第一片炮火密集区。我直起身,发现面前的挡板已经不翼而飞了,车身外壳上也零星分布着弹片划出的斑驳痕迹,扭头看向身旁那个红发的少女,她仍然维持着驾车的姿势,不同的是身上和头上沾了不少泥土和飞灰,这让她原本清秀的脸看上去多少有点狼狈——不对,似乎还有不同的地方。我注视着少女,渐渐地发现她的眼神比刚才犀利了许多。那种眼睛深处显现出来的愤怒和决绝太明显了,让我无法不去注意到。记忆里我知道的人没有这样的眼神,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才对,可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熟悉呢,这种感觉,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身体一颤,让我从危险的思绪里挣脱出来。对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眼前的情况啊!这样下去肯定冲不过教团的防御阵线的,我该怎么办,帮助她吗?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对这个红发少女并没有敌意,虽然她的的确确是劫持我的人,但看在我的眼里,她更像是一个刚上战场的士兵,空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却毫无作战的经验,对于这样的人我真的恨不起来。并且,到目前为止我对于被劫持这件事本身仍没有太大的实感,或许是因为我的意识和身体太不统一了吧,总之我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相反,还有一点期待?   我明白现在的情况在于我应该做些什么了。我转回头,把思绪投向远处那些拦截的军用战车的方向,渐渐的,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了,视野里的所有事物开始变得有规律起来。对象大小、相对距离、风速、炮口仰角等,这些条件似乎都变成了可以把握的东西,继续推算,每辆战车的炮口朝向可能带来的弹道轨迹,再加上射击偏差和转向速度,炮弹的落点区域也变得清晰明了起来。针对以上情况,行进的路线变得可以选择了,再排除掉身后的追兵、实际操作误差、前方炮手的反应能力和其他条件可能造成危险的路线,一个最完美的逃脱对策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向左一点,稍微减慢速度,准备躲避第二轮炮火齐射。”   我说话了,我能感觉到红发少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我没有转头去看她,这个时候我需要集中精力分析眼前的情况和可能出现的变数,用不多的余裕去注意她的反应是无意义的。幸运的是我的建议被采用了,陆地型三轮摩托稍稍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朝着我预定中的路线前进。这时教团的战车开始了第二轮集火,炮弹升天后的一瞬我推算出了他们的精确落点,并迅速提醒身旁的少女。   “正前方有炮弹落点,用迂回路线规避,幅度15米左右。”   减速后的陆地型三轮摩托划出一个大大的S形,与所有爆炸点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而紧咬在后面的一辆气垫车则没这么幸运了,被近距离爆炸的气浪吹飞,翻滚了好几圈后摔在了远处,另一辆气垫车也因为躲避爆炸迅速拉开了距离,失去了唯一一次追上来的机会。冲出爆炸圈的陆地型三轮摩托与教团的战车阵线的距离已经缩短到高射炮无法使用了,我看到对面的士兵纷纷拔出了手枪,结合先前的情况我判断那种手枪的有效射程应该在50米以内,与此同时,随着距离的拉近,战车阵线后面的地形也变得可以目视了,那是一条长长的山崖,山崖对面即是辛彼得堡山脚的密林,以陆地型三轮摩托的情况是可以跃过去的,那些战车则不行。   机会只有一次,对于双方而言都是这样,冲过拦截网,教团的战车就再也无法追击,冲不过,则束手就擒。   “从左边第三、四辆车中间突围。”这是我推断出的火力最稀薄的地方了,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突围后有片山崖,需要100码的速度才能跃到对面。”   “啰嗦!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我听到少女回话了,有些气恼的声音。这是在对我发脾气吗?我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我正全力地收集对面士兵行动的信息,并分析他们的行动可能带来威胁。也是在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异常,身体的感觉渐渐迟钝起来,轻飘飘的象失去了力气,听到的声音逐渐模糊,对温度的感知也在渐渐消失。这种感觉太熟悉不过了,甚至不用想我也知道这是什么征兆,因为我已经切切实实地体验过一次。   原来雷亚利安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脆弱很多,这或许也是历史上从来没有雷亚利安老死的先例的原因吧。但不管怎么样,眼前这道防线是必须冲过去的。   双方的距离缩短到对面的士兵开枪了。从那些士兵的动作就能得出他们在尽量瞄准红发少女的结论,这应该是为了不误伤我所下的命令,随着距离的飞速拉近,射击的精度提高了,有好几次子弹都擦着少女的身体飞了过去,但这种情况下没办法规避了,红发少女发出一声疾喝,陆地型三轮摩托猛地加速,冲过了教团战车的阵线,并借助山崖边缘的突起高高跃了起来,这一刻士兵们的火力达到了最猛烈的程度。   时间仿佛放慢了,我的眼前掠过那些那些士兵惊诧的眼神,耳边响起了陆地型三轮摩托底部被击中的爆响,之后视野开始迅速的暗了下去。红发少女的逃脱成功了,那我的努力也到此为止了吧,变得迟缓的思绪中,我这样想着。   “砰!”   猛烈的撞击把我拉回了现实,应该是陆地型三轮摩托着陆了,借着撞击先前那种对事物的感知消失了,相反原本脱离身体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倒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然而没等我缓过劲来,陆地型三轮摩托底部发出一声锐利的炸响,黑红的火苗呼啦一下从四周窜了上来。减速是不可能的了,山崖这边是一片比之前陡峭得多的斜坡,甚至只要车头稍微偏一下,就会落得车毁人亡。   混乱中,红发的少女朝我扑了过来,接着我被她抱着滚下了车,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占满了我的脑子,其间夹杂着一声不太明显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起点中文网www.qidian.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七) 更新时间2010-5-13 17:31:52 字数:4254  难受,这是现在唯一的感觉。   在翻落下车的过程中我幸运地没有受伤,但精神和体力的消耗却让我几乎透不过气。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呼吸急促得无以复加,脸颊上火热一片,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点力气,这一刻,身体仿佛统一起来向我提出了最严正的抗议。有好一阵子,我只能犹如虚脱般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难受的感觉一点一点消退下去,我的思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身下传来了蓬松柔软的触感,淡淡的清香掠过鼻翼,我似乎躺在一片草丛里。睁开眼,一片浓密深绿的枝叶落入视野,那之后是正逐渐失去阳光开始变得灰白的天空。由于车速太快,在掉下车后我又翻滚了一段距离,这么说来这里就是山下的从林带了,跃过那片断崖,教团的追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来了吧。   身边有一颗树,我费力地靠坐上去,完成这个动作让我又气喘吁吁了一阵子,这之后,我才发现那个红发的少女正坐在不远处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看到我把目光转向她,她像是赌气一般迅速别过了头。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音响了起来,她怔了怔,马上爬起来,背过身走到一旁,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装置,贴近了耳朵。安静的环境下,一个男声从那个装置里传了出来。   “哟,丫头,情况怎么样了?”   红发少女斜睨了我一眼,又迅速转回头去,没好气地回答道:“人我已经给你带出来了,倒是你,你那边没事吧?”   “教团的反应比我预料的快了一些,撤退的时候稍微碰上了点小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看来那个人提供的情报是正确的,如果事先不清楚教团的兵力部署,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来。”   “这样最好,如果你被抓住了,我绝对会把那家伙的脑袋卸下来当球踢!”少女哼了一声,顿了顿,又说道,“对了,我们在C点的树林里,车好像掉到山下面去了。”   “那好,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赶过去。”   ……   通话结束了,红发的少女收起装置朝我走过来。那个男人应该是和她一起的吧,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没有去思索,只安静地坐着,直到少女走到我身前。   "你刚才也听到我们的话了吧,那个人是我哥哥,也是我们的首领。"少女俯视着我,她的脸上飘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马上消失了,“至于我们,我们只是一群流亡的人,但外界的人叫我们反教团组织艾布雷德。”   艾布雷德?记忆里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个组织。我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推测问了出来:“你是想让我加入你们吗?”   红发的少女点了点头:“我们手里有一台KG,但没有雷亚利安。工厂制的量产雷亚利安虽然也能弄到手,但她们的性能太差了,要和教团对抗,必须得有特制雷亚利安才行。”   所以才策划了那样的行动,把我劫持出来么?我想着,心里渐渐得出了结论。我知道抢夺雷亚利安这种事情是存在的,虽然雷亚利安管理法里明确规定雷亚利安属于骑士的个人财产并受教团保护,但仍不能阻止雷亚利安的私下掠夺现象,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我意外的话,大胆到从教团眼皮子底下抢人这点算是我没想到的吧。如此看来,红发少女的行动也变得可以解释了,而她接下来话也印证了我的推断。   “这就是我带你出来的原因,你应该是拉赛尔·费尔蓝德制造的雷亚利安吧,如果你愿意和我哥哥缔结契约,成为他的雷亚利安的话,一切就都解决了。你放心,他是个很优秀的骑士。”   这大概就是最终的结论了吧,他们需要战力,基于这个原因把我从教团的手里夺了过来,想让我和他们的骑士缔结契约——我知道雷亚利安总归要和骑士缔结契约的,就如同成年的女儿迟早要出嫁一样。然而这正是我所讨厌的,不论他们处于什么样的立场,答应他们的请求就等于让自身陷入纷争的漩涡,所以我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们就行了。   可我的心动摇了,我想到刚才帮助少女突围时我还抱着一丝期待的,那我是在期待什么?我闭上眼,混乱的思绪开始渐渐变得有序起来,我想到了我活着的目的,对,复仇!之所以没有任何反抗地被带出来,真正的原因在于我的内心期望改变,改变之前那种毫无希望的生活,也改变这个无力的自我。如果说非要为此有所牺牲的话——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大概就是落下不信守承诺的罪名了。   想到这里,原本让我如此为难的决定也变得简单了,我睁开了眼睛,时间只过去了短短的一瞬,回望向眼前的少女,我说道:“我可以成为那个人的雷亚利安,但在那之前,你们要帮我找到一个人。”   大概是没想到我还会提出要求,红发的少女表情一滞,接着便露出一副“雷亚利安居然也会讨价还价”的表情:“说说你要找谁。”   “拉赛尔·费尔蓝德,帮我找到他之后,我就和你说的那个人缔结契约。”   这话其实并不确切,未来的事情包含了太多的可能性,其中最大的可能性或许就是,找到那个男人之后,他会为他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而我也会为我的复仇付出代价,这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了。为了这个目的,我宁愿做一回恶人。   红发少女眼里的光芒犀利起来,我感觉到她开始正视我的态度了,但同时她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必须帮你找到你的制造者,你才肯帮助我们咯?”   “对。”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也拒绝你的要求。”   我的话显然把少女惹火了,她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你还没意识到你现在的处境吗?你已经被我劫持了,你认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果然是雷亚利安,连最基本的讨价还价的原则都不懂!”   她的最后一句让我的心底泛起了阵阵苦涩,然而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让步,我针锋相对地回答:“你既然知道我是雷亚利安,你也应该知道威胁对我不起作用。”   的确,要说威胁,最大的筹码就是自由和生命,可惜这两样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决定权在我手里,如果我选择拒绝的话,那不论是谁,不管用哪种手段,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气氛紧张起来,少女绷紧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是如此愤怒,以至于她如果突然掏出枪来把我射杀,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空气在这时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波动,一个陌生的气息突然出现在我的感知里,这让我不得不扭转头,把视线投向了旁边不远的一处树丛,红发的少女也疑惑地看过去,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身边的灌木丛,从树丛的阴影下现身了。   “巴瑟夫!”   红发的少女欢叫一声扑过去,那应该就是她的哥哥的名字吧,但立刻她就停了下来,她的脸上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那不是她的哥哥?我望过去,那个身影已经已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的身上覆盖着宽大而样式奇特的白袍,袍子的边缘有着繁复华丽的金色绣花,一顶巨大的兜帽从他的双肩一直延伸到了头上,高高地耸立着,兜帽之下本应是脸的位置却被一面银色的面具覆盖着,面具一直伸展进了脖颈处的袍子里,只在左眼的位置留有一个缺口,可从那缺口中透露出来的却不是人的眼睛,而是血红的宝石般的光辉。   “你应该也听到了,这孩子不愿意成为你的同伴。”那个人说话了,那是犹如机械般毫无波澜的声音,和他无机质般的外表形成了绝配。他的话里提到了我,那他出现在这里也是带着某种目的了吧。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气息几乎突然出现的,在那之前我一点察觉也没有。   “这和你没关系!”红发的少女朝他吼道,同时迅速地拔出了枪,“马上离开我的视线,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然而穿白袍的人不为所动,用无机质的声音淡淡地回答了她:“我倒觉得马上离开这里才是你最贤明的选择,当然,这孩子你得留下,夺来的东西,不物归原主可不行。”这话在我听来反而他更像是威胁的一方。   “这么说你也是教团的人了?”伴随着这一句少女的枪对准了白袍人,“不要以为我没杀过人,敢阻拦我的话,你也去死吧!”   “是吗,什么时候老鼠也学会狂吠了?”   一声枪响,气急败坏的少女扣下了扳机,子弹准确地穿过了白袍人的身体,但白袍人的身影在随后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已经出现在了红发少女的身前,他高大的身形和少女形成的鲜明对比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而他的手正握着少女拿枪的那只手的手腕,那是一只覆盖着金属鳞甲和机械经络的手臂。   “枪对骑士不起作用,这么基本的战术知识没人教过你吗?”白袍人的声音仍旧充满着无机质和淡然的味道,但那只从袍子里伸出的手却已开始渐渐用力。少女发出了一声惨叫,枪从手里掉落下去,然而没等她松口气,白袍人的另一只手已经一拳打中了她的小腹。   少女的脸整个扭曲了,白袍人随意一甩,少女的身体就像团麻袋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先前白袍人所在地方的那颗树上,然后摔回了地面。   我不禁侧过头,不再去看眼前这幅惨景。其实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少女和这个人实力上的差距,这与其说是一种判断,倒不如说是本能的直觉,可即使知道我又能做什么呢,少女肯定不会听我的劝告,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白袍人走到我面前,短短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面具的右眼地方散发出来的光带给我一种像是在看着一件物品般的感觉,这之后他弯下腰,把我整个人横抱了起来,接着便迈开步子,朝林子外面走去。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感到白袍人转了个身,视野里那个红发的少女仍趴在地上,她的脸上沾满了泥土,身体不住地颤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像是岔气般的咳嗽,半晌,她艰难地抬起头来,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教团的走狗!”   “教团的走狗?”白袍人重复着这句话,他那无机质的声音终于变成了有那么一丝感兴趣的语调,而隐藏在那后面的则是无法让人忽视的高傲,“你应该记住,这个世界可不是由教团在支配。”   “老鼠要乖乖地躲进地下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才叫老鼠不是吗,赛尔维的亡灵?”   红发的少女犹如受到了重击般张大了嘴,却哑然发不出任何声音,片刻之后,泪水才猛地从眼眶中冒出来,和脸上的尘土混在了一起,我看出来了,那是屈辱的泪水。   白袍人抱着我离开了树林,即便走出很远,少女最后那悲怮、愤恨又无能为力的哭声还回响在我的耳边,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所在的组织为什么要反抗教团,以及那句赛尔维的亡灵代表着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她的悲愤。是否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残酷?弱者只能承担痛苦?那这样的话我要怎样才能保持平静的生活?或许一直待在疗养地才是最好的选择了吧。我突然觉得好疲惫,疲惫到我什么都不想去想,连动都不想再动一下。利益,纷争,痛苦,让这些东西离我远一些吧。   接下来的事情犹如走马灯般在我的眼前闪过,白袍的人走到半路碰上了教团的追击部队,我被放到了气垫车的后座上,在回教团总部的途中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让我一度缩紧了身体,最后我看到了出来迎接的费南多司教,面对白袍人的他神情郑重肃穆,他的身后跟着表情阴郁的伊凡特和一脸担心的凯特修女,气垫车刚停下,凯特修女便扑过来抱住了我,她的泪水簌簌而下。   “感谢女神!终于让我看到你平安无事了!”   一直到这时,我冰凉的身体才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八) 更新时间2010-8-9 15:11:01 字数:4809  空之庭。   对于艾尔·兰得来说,这个词代表的是至高的存在。空之庭的真面目极少有艾尔·兰得人知道,有人说那是漂浮在艾尔·兰得天空顶端的一座浮空城,也有人说那是一块浮空岛甚至浮空大陆,种种描述不一而足。但有些却是达成了共识了的,那就是空之庭里沉睡着世界的创造者——女神艾列西娅的灵魂。同时,那里也是女神的代言人——三大御子和有着圣王血统的宾特鲁海姆一族的居住地,作为神之威严的象征和神之力量的执行者,御子和宾特鲁海姆一族共同管理着这个艾尔·兰得大陆群。而空之庭做出的所有决策,都交由空之庭在艾尔·兰得的执行机构来执行。   这个执行机构,就是几百年前统一了这个大陆群宗教信仰的组织,也就是教团。   ……   新纪1056年3月14日——我终于决定用外面世界的历法来记录时间了——也就是发生劫持事件的第二天,伊凡特在清晨来到雷亚利安疗养地,带来了一个消息。消息的源头就是那个把我从红发少女手里救出来的白袍人,他的到来让这个教团东部总部城市变得不那么平静了。奥贝鲁特·范·拉斯贝尔格,这是白袍人的全名,其身份则是空之庭负责守卫御子安全的卫队——大诗堂的一名骑士。诗堂骑士亲临大陆,这在艾尔.兰得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同时,和白袍人同时到来的是教团最高仲裁机构——长老会下达的决策,针对这次的拉赛尔.费尔蓝德剿灭事件,事件中截获的所有雷亚利安由教团召开发布会统一出售,诗堂骑士奥贝鲁特负责监督发布会全程,以保证此决策被如实执行。   “真是没想到呢,这次的发布会竟然由空之庭人作公证人,并且还是诗堂骑士,也难怪司教大人会那么慎重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坐在旁边的凯特修女的声音。在气垫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教团建筑物的背景映衬下,我看到修女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虽然她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温柔平和,但我仍从那里面听到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期盼。   “慎重……吗……”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刻我不禁想到了凯特修女昨晚的样子,当确认我安然无恙之后,修女一直哭个不停。仔细想想,在知道我被掳走的消息的时候她一定担心得不得了吧,这种担惊受怕的心情让她一直受着煎熬,直到最后我被带回来的那一刻。这样想来,我也跟着难受起来了。明明在其他人眼里我只是个瑕疵级的雷亚利安而已,这样的我有什么值得修女为我担心,为我哭泣的呢?想了许久还是得不到结论,难受的感觉却一直持续着,直到最后我不得不回抱住修女,告诉她我很好,才让她停止了哭泣。   “真是……明明是比我听过的任何人都好听的声音,为什么之前不愿意说话呢?”听到我安慰的修女在惊愕了一小阵后,终于说出这句话,带着泪痕露出了她那惯常的笑意。   拉回视线,眼下修女像是不满意我的淡然表现一样露出了嗔怪的神色,顿了顿,这才松开了眉头,无可奈何地说道:“这说明不只是教团高层,空之庭也对这次的事件很重视,毕竟这么多雷亚利安同时出场,并且都是‘雷亚利安之父’这样有分量的名家的作品,这种级别的发布会在历史上也是第一次吧。估计东大陆,不,整个艾尔·兰得有实力的骑士都会赶来参加的,我相信到时候瑟璃儿一定会在他们中找到一位既强大又温柔的骑士的。”   凯特修女眯着眼微笑了起来,为了不让这令人尴尬的话题扩大下去我陷入了沉默。从早上伊凡特带来这个消息开始,我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这个发布会的结果,其实我之前也曾想到过。不同于量产雷亚利安,特制雷亚利安由于受到教团的监控,是不允许通过私下买卖进行交易的,只能通过其制造者召开的发布会进行出售,这是特制雷亚利安出手的唯一途径。更重要的是,对于教团来说,十几个出自原“雷亚利安之父”之手的特制雷亚利安原本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考虑到一个特制雷亚利安的价格甚至可以抵得上一个小国半年税收这点,教团断然不会让这些雷亚利安们一直待在疗养地的,这样一来召开发布会把这些雷亚利安出售就是最容易想到的结果了。   对于我来说,这样的结果虽然时不时想到过,但我仍没想到发布会会来得这么快。不,或许应该说在我落脚疗养地的时候教团就已经在准备发布会的事情了吧,只是我一直在刻意地忽略这个事实而已。   果然雷亚利安到哪里都逃脱不掉成为骑士附属品的命运啊,早知道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更应该激怒一下那个红发女孩,然后死在她的枪口下不就好了么。我不禁从心底发出了一声自嘲。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失落的凯特修女歪了歪头问道,眼里又流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那个……”迟疑了一下,这一瞬间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想了想,我还是问了出来,“如果没有在发布会上找到骑士的话,我会怎样呢?”   凯特修女一怔,接着便露出一副像是看到一个穿反了衣服的小孩子般的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搂住我的头靠到了她身上。   “傻孩子,怎么可能会找不到骑士呢,你得知道会有很多骑士挤破了脑袋想和你缔结契约,你只需要从中选择你最想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就行了。”   我沉默了,毫无疑问修女误解了我的意思。算了,那就这样吧,我已经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考虑太多了,既然我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那一切都交给别人决定就好了。抬起眼,从修女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我这样想着。   气垫车继续行驶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期间似乎穿越了教团总部的中心地带,我看到了风格不同于疗养地的高大巍峨的建筑群,一些我不认识的白玉雕像零星地座落其间,它们的后面,那座圣塔的塔基正用庞大的身躯和厚实的材质展现着非同一般的压迫感。最后气垫车在一栋建筑前停下了,有人走过来拉开了车门,在凯特修女的示意下我小心翼翼地跨出了这辆密封的气垫车,凯特修女跟着下了车,我和她一起打量着眼前这栋充满了金属气息的建筑。   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早上伊凡特还带来了一个总部下达的命令,虽然在之前的劫持事件中并没有受什么外伤,但为了确认我是否遭受潜在的伤害,必须对我的身体进行一次常规检查,而这里就是命令里提到的教团东部总部的雷亚利安检测中心。   “大姐大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请跟我来吧。”恍惚间那个为我拉开车门的男子开了口。他穿着黄白相间的制服,个子不高,留着短短的平头,脸型有些瘦。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几乎是立刻扭过了头去。   “您辛苦了,那么请带路吧。”凯特修女点了点头便跟在了男子身后,我则走在了最后面。先前命令下来时伊凡特只和修女交待了几句,我并没有听到更多的细节,然而带路这个人说的话却让我有些在意了起来,果不其然,在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后,我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黛洛梅·赫温斯顿教授。她仍是那身研究服套红大褂的打扮,不同的是上次盘起来的发髻这次扎成了短短的马尾。这么说来为我做检查的果然是她,正这样想着,淡淡的刺鼻的烟味弥漫了过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哈哈,等的时间有点久,忍不住想吸两口了。”睁开眼时,我看到黛洛梅教授一边干笑一边在凯特修女嗔责的眼神注视下把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这之后她说道:“那么我们立即开始吧。乔尼,你就在外面陪着凯特修女,检查由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那个领着我们进来的叫做乔尼的男子应答了一声,凯特修女闻言也点了点头,在朝我送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后,她退到了一边。   之后黛洛梅教授领着我进了门,穿过一条几米长的甬道后,我进到了检查室。这是一个圆形的房间,一如我想象的地面和墙壁全是金属材质构成,房间中央有一个用玻璃围起来的圆形隔间,里面是一台类似战舰上那种玻璃槽体,紧靠在隔间外面的则是看上去像是终端的巨大仪器。   “好了,躺上去吧。”黛洛梅教授指了指那个玻璃槽体,“只是对你的身体进行常规参数的扫描,虽然我也知道你没受什么伤,不过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我照着她的话做了。检查过程没有任何不适,我甚至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但即便如此,在玻璃舱盖划上来的那一刻,被密封的感觉还是让身体一阵阵地发冷,直到黛洛梅教授说着检查结束,我从槽体里坐起来之后,这种讨厌的感觉才消散开去。这之后玻璃隔间的门打开了,在我正准备从槽体里下来时,堵在门边的黛洛梅教授发出了一声有意无意的咳嗽,抬头看向她,她正用一幅玩味的表情注视着我。我明白了,她似乎并不想立刻放走我。   “难得找到一个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我可是还有一点比较感兴趣的东西想问问你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黛洛梅教授索性靠在了门上,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那幅大大咧咧的态度,“当然,在那之前我得先感谢那个黑大个提供给我这样的机会,你也得感谢他,毕竟虽然长着一张冷酷的脸,那家伙和凯特修女一样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黑大个,她说的应该是伊凡特吧。这个念头只转了片刻,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你还记得昨天的劫持事件吧。事件发生的时候,疗养地入口首先遭到炸弹袭击,这种调虎离山的把戏的确让疗养地的警备部队找错了对象。”黛洛梅教授双手环抱,悠然地来回踱起了步,“然后总部方面抽调了附近的部队赶去拦截劫持者,由于时间太短,只有十一辆轻型空炮战车参与了拦截过程。”   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里要说的是,虽然数量不多,但这十一辆战车连接的却是同一个战术系统,每辆车的位置、弹道以及爆炸产生的后果都是经过系统演算的,理论情况下一辆陆地型摩托应该冲不过去才对,遗憾的是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针对这个情况,事后调查小组去现场进行了调查,得出了两个推断。一,劫持者是骑士,有着很强的规避攻击的反应力;二,劫持者不是骑士,但有人给她提供了战术支持。”说道这里黛洛梅教授停下来看向我,她的脸上显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么,可爱的雷亚利安小姐,你觉得是哪一种?”   我皱了皱眉,一方面是因为反感这个称呼,但更多的是来自于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黛洛梅教授的话里有着我听不懂的东西,我讨厌这种感觉,于是我冷冷地问了出来:“你想知道什么?”   教授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一般微微眯起了眼:“你知道奥贝鲁特吧,就是那个把你救回来的人,后继部队按照他给的地点赶过去的时候,那个劫持者已经不见了,所以关于这件事的调查也就到这里了。可惜事情的真相我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体真实地反映了出来,那个时候你用能力了吧,呵呵,的确是很高级的战术演算。”   她在说什么?对于她的话我一阵疑惑,我只得回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话似乎在黛洛梅教授逐渐高涨的兴致上泼了一盆冷水,她用一种略带惊异的眼神看了我一阵,半晌后才恢复了先前那玩味的笑意:“果然是个让人感兴趣的孩子,应该说你是笨拙还是迷糊呢,看来你连雷亚利安的一些本能的常识都不知道。好吧,好好回想一下,昨天面对那些空炮战车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她的话让我的感到不快,思绪却不自觉地倒回了昨天出逃的那个时刻。我有做过什么么,我仔细地回想着,茫然的思绪里似乎有什么跳了出来,高速行驶的摩托车、密集布阵的炮车队、精确的弹道预测、估算爆炸结果、分析突围形势……身体一个激灵,似乎有股冷气瞬间蔓延到了全身,我抬头看向黛洛梅教授,嘴里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战术……演算……”   黛洛梅教授点了点头:“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你的能力了么。虽然是雷亚利安普遍具有的能力,从能够突破那些战车的封锁这点看来,你的演算能力应该不会弱了,这大概是对你其他性能指标的弥补吧。”说着又皱起了眉,“但同时我要提醒你,这种能力的使用是需要大量的氧气支持的,没有HCO溶液的话你可能连一分钟都撑不过。事实上因为你昨天的胡来,你的身体里已经出现了一些隐性的后遗症,这些症状大概要两个月时间才能完全消失,所以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我无言以对。尽管教授的话我仍不能完全明白,但一个事实却清晰而残酷地摆在了我的面前——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我所拥有的的确是雷亚利安的身体,神秘,强大,却又异常柔弱。闭上眼想逃避这个事实,更加明晰的思绪和那比视觉更清晰的感官反而越加强烈地刺激着我,最后我不得不乞求让自己赶紧远离这一切。   “不要再说下去了,请让我离开。”   低着头,感官里却仍然清晰地察觉到了教授神色的变化,她那复杂的表情超出了我的解读能力。这之后她不发一语地打开房门让出了路。走出检测室,凯特修女第一时间察觉出了我的异样,却并没有多问,只和黛洛梅教授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就带着我告别了。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九) 更新时间2010-8-11 16:06:30 字数:5273  时间仍一如既往地流逝着,但周遭暗暗改变的气息却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和劫持事件之前相比,疗养地外围的警备加强了很多,每次从房间的窗户向外眺望,除了频繁地巡逻而过的士兵,还能看到多出来的时刻警戒着的固定哨卡,如果再发生什么事的话,这种布网式的警备方式应该会第一时间把事态传递出去吧。除此之外,其他人也像绷紧的弦一般忙碌了起来。原本不常见到的伊凡特时不时地到访疗养地,每次都面色严肃地和凯特修女交待着什么,之后又匆匆离去。这让我感到奇怪,毕竟我所在的这批雷亚利安已经转交给了辛彼得堡总部,按理说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了才对,事实却是他仍旧在忙上忙下。这其间,黛洛梅·赫温斯顿教授也跟着伊凡特来过几次。这个总是穿着红大褂,皮肤保养得很好性格却有些大大咧咧,对所有人都直呼其名的女人每次都带着一拨人前来为雷亚利安们做各种检查。按照她的话说,发布会前需要让雷亚利安在生理和心理上都保持最佳状态,这样雷亚利安才能在发布会上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骑士。可不知怎的,我总对这样的说辞抱着一丝怀疑。拜之前让她检查身体那件事所赐,我终于知道其实她的心思异常慎密,绝对不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虽然目前看来她对我没什么敌意,可对于这样的人,我仍然本能地想要远离。   至于凯特修女,她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忙的一个了吧。每天早上她都会离开疗养地,前往教团总部汇报雷亚利安们的情况。傍晚则会把雷亚利安们聚集在疗养地广场中心的花坛那里,教授她们在发布会上需要用到的东西。这种像是授课一样的集会我去过几次,虽然每次都是在修女再三地督促下不情愿地去的,但不得不说她所说的东西真的非常全面。从雷亚利安出席郑重场合的着装,到和自然人交谈时的仪态礼节,以及和骑士订立契约的种种细节,都是我未曾听说过的,这也是我第一次具体地了解到种种加诸于雷亚利安身上的繁复条文。   而那些雷亚利安们,自从知道发布会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谈话的主题也全然离不开“骑士主人”什么的,那种流露于眼神里的激动和期盼即使刻意忽略也无法让人不注意到。和骑士缔结契约真的是那么值得期待的事吗?我无法理解,所以我仍一如既往地和她们保持着距离。就算每次不忍让凯特修女失望而前去参加所谓的“花坛集会”,也都远远地待在场地的后方,结束后马上回房,以避免和她们有什么接触。至于她们中我唯一知道名字的娜塔露,劫持事件后便和她回到了之前一直保持距离的关系上,偶尔几次看见她,也仍然保持着那份淡然和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受她这个默认的姐姐的影响,其他雷亚利安们也没有对我表现出过度的关注,大概她们知道我不可能和她们一样,已经对我完全失望了吧。这样也好,平淡无奇的日子正是我最奢求的东西。   可惜事与愿违,我所期望的平淡关系在发布会到来的前几天被打破了。   那是最后一次花坛集会,结束后我仍然想第一时间离场,长袍的后摆却似乎被扯住了。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看到我侧过身,那双眼睛退了退,却仍然没有松手。那是一个幼年型的雷亚利安,单看外表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呜,瑟璃儿又要走了,莉莉娅一直在想,每次大家在一起,为什么瑟璃儿都要这么快离开呢?”   小女孩嘟着嘴抬头看向我,语调又快又急,这让我不禁一阵慌乱。抬起头,娜塔露和另外几个雷亚利安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视线的聚焦让我的脸颊忽的一下烫了起来。   “放手……不要拉着我……”   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骚动我只得压低了声音,同时扯了扯衣服,可后摆扔被小女孩拽在手里,更让我窘迫的是她仍在不分场合地自说自话着。   “呜,对了,瑟璃儿一定不知道莉莉娅是谁吧,莉莉娅的名字叫做莉莉娅,在父亲制造的雷亚利安里排第三十位,是瑟璃儿最小的姐姐哦!瑟璃儿来疗养地的时候莉莉娅生病了,所以一直没能和瑟璃儿说上话呢。呜,那个呢,莉莉娅呢,其实一直很想和瑟璃儿说话的哦!瑟璃儿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比荷露比耶还漂亮,虽然这样说荷露比耶一定会不高兴啦,不过莉莉娅才不愿意撒谎呢……”   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所有雷亚利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这让我几近崩溃。好讨厌,我不要被她们这样注视着!我慌乱地扯回衣服,可这个讨厌的幼年型雷亚利安竟然往前跨了一步也没有松开手。   放手!   “啪!”   一声脆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而那个叫做莉莉娅的幼年型雷亚利安已经向后退了半步,她的手因为被我打掉而松开了衣服,脸上还定格着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后的惊愕表情。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了。   我、我做了什么!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的小女孩,眼里瞬间便噙满了泪水,紧接着就哭了出来:“呜!莉莉娅只是……只是想和瑟璃儿说说话……呜!莉莉娅老是看到瑟璃儿……很难过的样子……只想让瑟璃儿开心……开心一点……呜……”   一瞬间歉意占满了我的心头,我想走上去向她道歉,却发现其他那些雷亚利安都紧盯着我,她们的视线像针一般让我动弹不得。这时娜塔露身边的一个雷亚利安叫了一声莉莉娅的名字,奔过来蹲下身把她搂在了怀里。   “不要哭了,莉莉娅,我们回房间去吧。”那个雷亚利安一边出声安慰一边牵起了莉莉娅的手,起身的时候狠狠地朝我瞪了一眼。   小女孩低着的头点了点,拖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离开了花坛。娜塔露在不远处看着我,她眼里的失望一闪即逝,周围的雷亚利安们愤恨的眼光让我不堪忍受,只得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回到房间后不久凯特修女来了,从她口里我得知莉莉娅已经在其他雷亚利安的安慰下睡着了。面对修女略含责备的目光,我却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我的歉意,一直到最后只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吧,很快就是发布会了。”修女最终只留下了这句话便离开了,她所说的不要想太多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因为自己的烦闷伤害了别人,并且那个人还只是个小女孩。   大概就是如此吧,一旦和别人有所交集,总会在无意间伤害到别人,我就是这样的人。   窗外傍晚的天空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一个巨大的黑影以极低的高度从疗养地上方飞了过去,那是一艘战舰。这段时间飞临辛彼得堡的战舰数目日益多了起来,那上面乘坐的应该就是前来参加发布会的骑士们了吧。这些战舰的到来,预示着这场发布会已经近在咫尺了。期待着发布会的那些雷亚利安们会找到她们的主人,无论以后如何,在她们看来只要能待在主人身边便是幸福的。而当这批雷亚利安全部出售之后,叫做艾布雷德的反教团组织应该没机会再打雷亚利安的主意了吧,那个有着火焰一般的红色短发的少女,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可以的话,还真不希望她再出现在战场上。   至于我么——   我想到了和凯特修女在气垫车上的对话,当时没有说出来的决定在这个时刻又冒了出来。拒绝掉所有希望和我缔结契约的骑士之后,我大概会被教团判定为无法缔结契约的残次品从而被销毁吧。对于复仇已经变得无比渺茫的我而言,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   新纪1056年4月5日清晨,浑厚悠远的钟声在辛彼得堡最高处的教团总部上空回荡,前前后后总共十三声。醒来的我在房间里迎来了疗养地的看护人员,我毫不反抗地任由她们摆弄。先是沐浴,紧接着是梳洗打扮,整个过程中这些人郑重而细致,光是处理我那头长发就让她们忙活了大半个小时。这之后我穿上了雷亚利安出席发布会专用的服饰,精致小巧的皮鞋,绣边的长筒袜,蕾丝般的裙摆,百叠型的衬胸和泡泡袖,以及那顶绣着金色纹路的兜帽无一不透着繁复华丽的气息。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被送往了疗养地入口处。前来迎接的教团的仪仗团阵容异常庞大,穿着华丽服饰的仪仗人员在入口处排成整齐的长队,除此之外还为每个雷亚利安准备了一辆气垫车。当然,这些气垫车都是密封的。当我在看护人员的陪同下来到疗养地入口的时候,负责交接的凯特修女早已站在那里了。我看到了修女眼里包含的诸多情感,不舍、欣慰、期待混杂在一起,但最后她只平静地注视了我半晌,然后张开双臂拥住了我,轻声说道:   “去吧,全艾尔·兰得的骑士都会爱上你的。”   这样的夸赞已经不能让今天的我有任何窘迫的感觉了,倒是传递过来的温暖让我明白了修女眼神的含义,那是一种类似于即将送女儿出嫁的母亲的心情。回想一下,我在以这个身体苏醒后的几个月里一直受着修女的照顾,在最开始的那段最黑暗的时日里也是修女日夜陪伴在我的身边,如果没有她在的话,我根本撑不到今天吧。虽然我知道我今天的抉择和一开始就放弃都是同一条路,但不得不说,和她的相遇应该是这几个月以来最温馨的回忆了。   “谢谢……”我回抱住凯特修女,无数想说的话最后却只化成了这两个字,淡淡的歉意涌了上来,顿了顿,我又加了一句。“对不起。”   其他雷亚利安陆续到达了,按照制造排位,我坐上了最后一辆气垫车。   发布会的场地是位于教团总部的一座巨大的礼堂,仪仗团的车队在礼堂的后方入口处整齐停靠下来,之后雷亚利安们由司仪引领着前往二楼的休息室稍作休息。为了在发布会前和骑士隔绝,休息室的窗户都挂上了厚厚的帷幕,即便如此,透过帷幕的间隙仍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礼堂大厅的全貌。整个大厅近似椭圆形,靠近休息室的一方是展台,另外一方则是礼堂的前门入口。此时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这些人穿着各式的服饰,体态、肤色也不尽相同,他们中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有的则不发一语地待在角落默默地品酒。这些人应该都是从艾尔·兰得各地赶来参加发布会的骑士吧,虽然小时候也曾有过和骑士见面的记忆,但这么多骑士聚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教团的教义里,所谓的骑士,即是上古时代继承了女神意志的特殊人群。平息了大灾变,用尽所有力量而陷入沉眠的女神在最后时刻创造了骑士这一族群,并赋予了他们坚定的信仰和强大的力量,希望籍由他们引导世界走向正确的方向。一千年来,在大灾变后一片残败的土地上,骑士和他们的后继者凭借女神赐予的聪颖才智和强大体质,领导人类不断抗争自然的洗礼,最终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国家,这些继承了女神血统的人们也因此成为了国家的贵族,甚至是王。   大概全艾尔·兰得最强大的力量都汇集于此了吧,想到这里的我突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这时礼堂的前门似乎有人高声报出了什么名号,大厅里的谈话声顿时小了下去。我看到很多骑士换上了郑重的表情,不约而同地转向前门的方向,右手覆于胸前,向来人致意,呆了呆我才意识到那是骑士之间的见面礼。接受这一切的是出现在礼堂入口的一个年轻男子,按照骑士间的礼节,他用同样的姿势向大厅里的骑士致以回礼,之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进来。他有一头显眼的银发和修长的身形,皮肤和其他人比起来异常地白皙干净,有如陶瓷一般,五官纤巧而秀气,却不会给人类似女孩般的感觉,反倒是修长睫毛下那对湛蓝的瞳眸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压感,让人无法与之对视。   男子的身后还并排走着两人,不同于男子穿着的礼服,这两人却是一身军服装扮。其中走在左边的褐发男子身材魁梧,眉目粗犷,右边的米黄色头发的男子却冷峻而沉着,两人紧跟在银发男子的身后,同样散发出的威势让周围那些试图上来寒暄几句的骑士都退避了开去。从我的视角往下看,银发男子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们便自然而然地让出了路,这种无形的气势让我疑惑了起来,直到当我看到银发男子胸前绣着的纹章时,我才幡然醒悟过来。   ——银色的雪狮子,那是亚历亚伯兰帝国的纹章。   我想到了以前读过的书里对这个国家的描述。亚历亚伯兰帝国是西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国,其国土面积几乎占了整个西大陆的一半,这个国家也是艾尔·兰得大陆群上为数不多的历史背景深远的国家之一,其存在时间已经延续了千年以上。同时其君主的血统也是古老的十大氏族之一,拥有“列”单字的尊名,这意味着帝国王族的地位和空之庭人相当,仅次于御子和圣王一族之下。   毫无疑问,这个银发的男子就是亚历亚伯兰帝国王族的一员了。对于处在其势力范围内的那些小国的君主和骑士们而言,这样的人应该是既憎恶畏惧,却又不得不讨好巴结的对象吧,也难怪那些骑士们会有欲退还迎的表现了。   “肃静!即刻起召开教团第二十一届雷亚利安发布会。”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在大厅,顷刻间让那些私下交谈的声音都消失于无形,我转过视线,发现已经有人站在了展台的话筒前面。我微微吃了一惊,那个人竟然是伊凡特。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隶属的雷亚利安监管所应该在这次发布会之后便返回中洲大陆的,这么说他留在辛彼得堡的原因就是主持这次的发布会吧。   伊凡特先是致开幕词,接着便开始一一介绍主持方的入场者。最前面的是费南多司教,中间几个我不认识,似乎是辛彼得堡方面的相关负责人,最后入场的则是发布会的公证人,那个叫做奥贝鲁特的白袍人。当听到奥贝鲁特狮堂骑士的身份时,大厅里出现了一阵短短的骚动。   “依照教团之雷亚利安管理法,本次出售的所有雷亚利安将按照制造排位一一觐见各位骑士,并从希望与之缔结契约的骑士中选择一位成为该雷亚利安的主人。骑士与雷亚利安缔结之契约受教团保护,任何人不得对此提出异议,同时缔结契约之骑士须自觉接受教团监管,不得对雷亚利安之病变、失踪、战死等包括但不限于上述情况的特殊事态持隐瞒态度,亦不得做出任何有损骑士名誉之行为。”   说完一长串条款之后,伊凡特抬起了手,示意发布会正式开始。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十) 更新时间2010-9-27 13:18:20 字数:4916  按照雷亚利安之间的制造排位,首先出场的便是娜塔露。   从休息室走到大厅展台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下了楼梯之后,从礼堂后门正对的通道进去便是展台的帷幕,出场的雷亚利安便在那里等待上场,这些细节在凯特修女的授课中早已被提及,下车时司仪也重复了一次。   缔结契约的流程也很简单。雷亚利安上场之后,主持方会介绍该雷亚利安的品质等级和基本参数等情况,同时报出出售价格。如果有骑士看上此雷亚利安同时也愿意出钱的话,则由骑士走上展台向雷亚利安表达自己的意愿。所有骑士陈述完毕之后,雷亚利安会亲口说出其中一位骑士的名字,以选择此骑士成为自己的主人。这之后,被选择的骑士将面向公证人念诵契约誓词,并亲吻雷亚利安的额头,以此完成契约。   虽然是首个出场,但毫无疑问,娜塔露是这次出场的所有雷亚利安里最优秀的一个。之前在研究所时,我也曾在谢丝塔口中听过关于雷亚利安性能的评判标准。我知道体力、机动、反应力和精神安定程度这四项基础指标是可以公布的,但关系到雷亚利安能力高低的一些关键性指标却是机密,即使在发布会上也不能公布,骑士只能凭借感觉、经验以及雷亚利安的品质等级来判断该雷亚利安是否适合自己。   就如预想的一样,刚亮相的娜塔露便引来了骑士们的阵阵议论。而当伊凡特高声念出了娜塔露的品质等级后,骑士们更是发出了一致的哗然惊叹的声音。   不难想象这个消息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无暇级雷亚利安,这意味着其所有的性能指标都是非常优秀的,不仅是能力,雷亚利安的精神状况、体质、甚至身形外貌,无一不是特制雷亚利安中的佼佼者。这样的雷亚利安,即使放眼至今的历史,其数目也不过寥寥十数个。   而无暇级雷亚利安之于骑士还有着更大的意义。骑士大多是有势力归属的,一旦某骑士和无暇级雷亚利安缔结契约,便意味着这名骑士所代表的势力拿到了王牌。无暇级雷亚利安和优秀的骑士、KG搭配后呈倍数放大的战斗力会让该骑士所属的势力形成强大的震慑力。这种连锁效应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了无暇级雷亚利安本身存在的意义,换言之,拥有无暇级雷亚利安的国家或者组织,一定会成为一股足以撼动艾尔·兰得的重要力量。   于是骑士们接下来的反应也不难想象了。我看到很多骑士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低低的交谈声充斥在整个大厅,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势头,似乎谁都想成为众多骑士中那唯一的一个幸运儿。   “请诸位保持安静。接下来公布的是第十七号特制雷亚利安娜塔露的发布价格。”   台上的伊凡特终于出声了,听到这话的骑士们很快静了下来。之后伊凡特说出了一个数字,听到这个数字大多数骑士脸上的兴奋瞬间被失望代替了。一亿三千万米纳——虽然我并不清楚外面世界的货币单位有着多大的价值,但看那些骑士的表情便能知道这个数目一定不低,大概很多只有小国背景的骑士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吧。   为什么要露出惋惜的表情呢?看着那些骑士我这样想着。在我看来这对于他们反倒是件好事。无暇级雷亚利安的强大主要还是体现在有优秀的骑士和KG支持的情况下,其本身的战斗力充其量和单个骑士差不多。这种情况下如果骑士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雷亚利安的话,招致其他人的觊觎是必然的,最后的结果要么雷亚利安战死,要么被夺走,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连骑士自身的命也得搭上。   好在遗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看得出来那些骑士都不笨,或许应该说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本能的为没能争取到一个无比优秀的雷亚利安感到可惜而已吧。   这之后人群中开始陆陆续续有骑士站出来表态了。一分钟时间过去,出列的骑士差不多有三十多位。在伊凡特示意之后,他们一一走上展台向娜塔露表达自己希望与之缔结契约的意愿。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只能看到那些骑士的动作和表情,并不能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这些人中大多数显得沉着而冷静,也有少数看上去略显激动,但都遵循骑士的礼节和娜塔露保持着距离,没有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娜塔露也时不时微微点头回应,虽然她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平静淡然,但仍能看出来她的确在认真倾听每一个骑士的话。   究竟雷亚利安是依靠什么来选择骑士的呢?之前的授课时凯特修女曾说过不要考虑太过复杂的东西,仅仅依靠自己的感觉便可以了,以前也曾听谢丝塔提到过雷亚利安选择骑士主要还是基于基因里的某种认知,或者说就是类似于第一眼的感觉一类的东西,这种认知会让雷亚利安本能地选择自己最希望亲近的一位骑士。但归根结底,仍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笼统感觉而已。   只是不知道这种认知会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我被这个刚冒出来的想法瞬间惊醒了。为什么非得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不可呢,明明已经决定了不和任何骑士缔结契约的。我狠狠地摇了摇头,把这些思绪抛了出去。   这时一个身形壮硕挺拔、留着浅浅的络腮胡须同时有着坚毅眼神的中年骑士站到了娜塔露的面前,我注意到娜塔露的眼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凭着直觉,我知道娜塔露已经找到她要找的人了。   “胡特金·斯尼寇。”   漫长的表述意愿的环节终于过去了,娜塔露在伊凡特的询问下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希望与她缔结契约的那群骑士中有个人站了出来,正是那名中年骑士。听到选择结果的其他骑士们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了失望,但大都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和那名骑士握手并表示祝贺。台上的伊凡特跟着高声念出了骑士的名字和身份,并邀请他上台宣读誓词。藉着伊凡特的话我终于知道了这名骑士的身份背景。   ——胡特金·斯尼寇,艾曼塔尔联邦国第三十四届大统领。   艾曼塔尔这个国家我知道,这是北大陆的一个由诸多小城邦组合而成的联邦制国家。大约四百多年前,数条魔晶矿脉在艾曼塔尔地区被发现,丰富的矿产储量和随之带来的巨大利益引起了当时北大陆的一些国家的觊觎,以至于发动战争想要吞并这些城邦,在这种情势下各自独立的诸城邦不得不联合起来对抗外敌,最终促成了艾曼塔尔联邦国的成立。   当然,我知道的仅限于书里叙述的历史。近一两百年间这个国家发展得如何我不得而知,只是从眼下的情况看来,很明显艾曼塔尔联邦国已经走上了大国的舞台。   其实这个有着一国统领身份的骑士从人群中站出来的时候我便已经明白了,娜塔露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所谓的合适不仅仅体现在这位骑士所代表的强大势力这方面,更重要的是,我看得出来这位骑士是一个沉着、有判断力、力量强大却同时具有细致观察力的人,这种经由岁月和磨练沉积下来的特质使得我有理由相信他会认真对待娜塔露的建议,并充分照顾娜塔露的一切及保护她的安全。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坚信这一点,但心底的感觉却告诉我一定是这样没错,或许娜塔露也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才选择了这个人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到胡特金·斯尼寇已经吻住了娜塔露的额头,大厅里响起了骑士们的掌声。这之后娜塔露跟在他的身后走下了展台,持续不断的掌声中,不断有骑士走上前向这位身为一国元首的骑士表示祝贺。   对于娜塔露来说,这一定是最好的结果了。   看着这一切的我如此想着,无意游走的视线却突然注意到了和当下气氛不协调的地方。   是了,先前那个银发男子,这种奇怪的感觉便来自于他。虽然他也在鼓着掌,但看在我的眼里却只是单单的鼓掌而已,不同于其他骑士种种诸如遗憾、兴奋或者嫉妒的表现,他的表情显得那样地波澜无惊,仿佛根本没有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一般。   可这样说似乎又不太对。我分明注意到他眼底的威势仍然存在,那眼里偶尔一闪而过的光芒和微微颦起的眉头也带给我一种他的确在考量着什么的感觉。那么他究竟在思考什么?   我盯着那个男子,想从那双湛蓝得近似透明的瞳眸里看出些许倪端。但随即我便意识到这种探究无聊且毫无意义,于是我果断移开了目光。   发布会继续进行着,后续的雷亚利安们也一一登场。这些雷亚利安大多是少女型,品质等级介于一般级和特级之间,她们的报价虽然没有娜塔露那么高,但也普遍维持在四千万到七千万之间。而每当一个雷亚利安和骑士缔结下契约,跟在骑士身后走下展台时,她都会受到先一步找到主人的其他雷亚利安们由衷的欢迎和祝福。   这其中一个有着翠绿发色的雷亚利安,就是最后那次集会上跑过来护住莉莉娅的那个,在她出场时我才恍然想起了她的名字,没记错的话,莉莉娅当时似乎也提到过这个名字——荷露比耶。我还记得当时的她那愤怒决绝,又有些悲伤的眼神,但当契约缔结,跟着骑士走下展台接受其他同伴祝福的时候,她却像个小女孩般忸怩起来,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一副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神情。   还有莉莉娅。和她缔结契约的虽然是一位比较少见的女性骑士,但她似乎也很满意这个结果,一到场下就紧紧抱住了那名骑士的胳膊,再也不肯松开了。对于这个被我伤害过的小女孩,究竟该说她太不自持了,还是该说这是幼年型雷亚利安特有的活泼呢,到头来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雷亚利安们都找到了自己希望与之在一起的骑士。   ——对于我们雷亚利安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找到一位珍视自己的骑士大人,陪伴在他的身旁。   这一刻我不禁想到了娜塔露说过的话。对于这句话我到现在仍没有实感,也仍不知道这些雷亚利安能发自内心地展露笑颜的原因,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脆弱的、美丽的,表现得和人类毫无二致的少女,想到她们会踏上战场,杀人、被杀、甚至和昔日的姐妹互相残杀的残酷未来,我便觉得之前的疑惑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如果所谓的幸福只能存在于这短短的一刻,并且要用未来数倍于此的残酷和痛苦做交换的话,那我有什么理由去非议她们的生存方式呢?   想到这里,我似乎有些释然了。一切由他去吧,我无法改变什么,也无心去改变了,我已决定生命在这里终结,未来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第三十一号特制雷亚利安,瑟璃儿。”司仪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终于来了。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我平静地站起身,朝休息室的出口走去。   下楼梯,走进通道,转过90度的拐角,然后在展台的帷幕后站定,一连串动作自然而然从容不迫,不像是受我的控制,更像是身体遵从了她的本能。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伊凡特的声音,紧接着展台的帷幕徐徐拉开,原本被挡住的亮光倾注进来,让仍然闭着的视界也跟着变得明亮了起来。边上的伊凡特继续用他那厚实的声音说着什么,应该是关于我的介绍吧,这个过程中我并拢双腿,手交叠在身前一动不动地站着,最大限度地遵从着雷亚利安觐见骑士的礼节。   介绍结束了,我睁开眼睛。一如所料迎接我的是大厅里几百名骑士的目光,这些目光中包含的意味丰富而复杂。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正视过这个被我灵魂抗拒着的躯壳,但从种种反馈中我也算知道这个躯壳有别于其他人的地方,现在的情况只是这种特质被刻意放大了而已。可是这对我还有何影响呢?我已经不再是我。我是谁?我只是一个雷亚利安而已。   我平静地回望向那些骑士们,没有丝毫窘迫,我像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面对骑士们对我的打量,他们目光里包含的任何东西已经不能对我产生影响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是的,等待。   这之后似乎有许多骑士站出来,然后一一走上展台,来到我的身前。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或者说,我已经不想去理解他们话里的意义。我只是单纯地听他们说话,看着他们的种种表现,等结束后以雷亚利安的礼节弯腰表示感谢,再面对下一位骑士,如此重复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骑士们终于都退下了展台。大厅里安静下来,伊凡特跟着走到了我的身边,我知道他在等着我说出某个骑士的名字。可是会有那个人吗?我甚至一个骑士的名字也没有记住。   对不起了,伊凡特,对不起了,各位。我让你们失望了。但是这是我做出的抉择,我必须面对。   弯了弯腰,我朝着展台的下方说了出来:“请允许我拒绝。”   安静的气氛变得更加沉寂了,片刻之后才被解读的话语让整个礼堂大厅哄然一下沸腾了,甚至一向面不改色的伊凡特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转头看向了费南多司教。这个动作的含义我一下子明白了:从来没有任何雷亚利安在发布会上拒绝所有的骑士,现在的非常规事态显然需要费南多司教站出来做出处理。   然而费南多司教无视了当下混乱的场面,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改变分毫,一旁的奥贝鲁特也仍把自己裹在长长的白袍里,像尊雕像般站着一动不动,给我的感觉与其说是无动于衷,倒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那么他们到底在等待什么?   “那个,非常抱歉,主持人先生,我还没有向这位雷亚利安小姐表述意愿呢!”   一个声音压过其他骑士们的声音传了过来,顺着声音,我注意到一个黑发的男子正举手示意,同时从出列的那些骑士的后面走出来。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十一) 更新时间2010-10-13 22:31:32 字数:5279  听到这话的伊凡特把目光投向了来者。其他骑士们跟着注意到了这点,纷乱的声音很快消退了下去。   那个男子看上去和之前的我差不多年纪,除了有一头很少见的黑发,面容和身形也给人一种俊朗挺拔的感觉。一身黑色礼服和白色内衫的装扮并没有其他骑士那种繁复华丽的装饰,却因为穿得工整匀称的关系显得异常合身,反倒衬出了身形的完美。而在这身装扮的映衬下,那罕见的黑发和干净的面容似乎也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了,一眼看过去竟让人有了一种赫然出众的感觉。   然而和这外表一点也不相配,他的神情里却透着十足的散漫和轻浮,就好像他根本没把周遭那郑重的气氛当回事一样。而一般骑士或多或少都会拥有的强大气息,在他身上更是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奇怪的特质让我的注意力也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请原谅我迟来的表态,主持人先生,希望我还没有错过向这位雷亚利安小姐表述心意的机会。”这时黑发男子已经走上了展台,他边说边朝旁边的伊凡特俯身行骑士礼,这个过程中我注意到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如果我没记错,所有希望和第三十一号特制雷亚利安缔结契约的骑士都在刚才完成了表述,请问阁下是?”伊凡特似乎有些谨慎,我能感觉到他那厚重的声音里隐隐包含的试探意味。   “因为一些事情我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发布会现场,这也是我现在才站出来的原因。至于我,我的名字是……”黑发的男子放下了覆在胸前的手,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头来,然而这次他不是面向伊凡特,而是直接看向了我。   “阿隆·戴林德里克。”   这瞬间我突然有了像是看到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的错觉,意识深处似乎有什么微微一荡,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让我的头脑跟着一热,脸颊也似乎变得有些发烫。呆了呆,等到迟钝的思绪变得正常后,我这才意识到我看到的是黑发男子的眼睛。   怎么回事,这种奇怪的感觉?   然而没等我找到这种感觉的来源,一个声音便从展台下方传了过来,那个声音沙哑而怪异,一下子划破了大厅里的沉静。   “哦呀哦呀,这还真是令人吃惊呢,戴林德里克不是东大陆那个弹丸小国嘛?听说现任国王只有一子一女,莫非你就是那个有名的不务正业反倒喜欢四处游荡的流浪王子?”   顺着声音转过视线,我注意到说话的是站在出列的那群骑士中的一个人。那是个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缠着头巾身材矮胖的男人,由于过于肥胖的关系,一身袍子紧绷得块块赘肉的形状也显现了出来,而同样肥头大耳的脸上,那双被挤压得特别小的眼睛里正闪着嘲讽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哪个家伙给我起的这个绰号,不过看起来阁下说的就是我了。”对于这再明显不过的嘲笑黑发男子显得毫不在意,反倒面带笑容地反击了回去。“没记错的话,阁下应该是沙凡恩公国那位伊斯曼·桑格尔罕大公候补吧,听说阁下的风评在西大陆也不怎么样,导致早该确定的大公人选到现在也没有确定,从某种意义上说,阁下可比我厉害多了。”   “闭嘴!别拿本大爷和你相提并论!我的国家可不是你那个小国可以比的!而且这个雷亚利安也不是你这样的骑士可以拥有的,赶快给我从台上下来!”   只一句话矮胖男人就被激怒了,滚圆的脸像是皮球一般鼓胀了起来。   “肃静!”这时伊凡特终于出声了,他的声音让那个男人一下子缩了回去。“作为女神的子民,骑士的地位都是平等的,依靠国力贬低他人不是骑士的美德!至于这位骑士,我想女神比我们更有权利评判其是否拥有成为雷亚利安主人的资格,就让我们把一切交由女神判断吧!”   说完伊凡特朝黑发男子点头示意,同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径自退到了一边。   黑发男子闻言又向伊凡特回了一个骑士礼,然后朝我走来,随着这个动作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落到了我的身上。然而这一次我却毫无来由地变得紧张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变得僵硬,心也咚咚直跳,脸上更是一阵阵发烫。我垂下眼帘,暗暗告诫自己只需要像面对先前的骑士那样面对这个人就可以了,却仍收不到丝毫效果。视野里那个人站到了我的面前,我的身形顿时完全笼罩在他的威势下,我知道他一定在看着我,可偏偏雷亚利安的礼节让我无法做出任何回避或者拒绝的表现,这让我既懊恼又无可奈何。   这之后一只手伸过来托起了我的下巴,让我被迫仰起了头。一如所料的,黑发男子用他那黑亮的眼眸打量着我,脸上挂着狡黠的、让人看不出真实意图的笑意。   “哎呀哎呀,该怎么说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生动表情的雷亚利安呢,看来今天的发布会还真是来对了。”男子半眯着眼笑了起来,迫近的距离甚至让我感觉到了他淡淡的吐息。一阵强烈的厌恶感袭来,我本能地想要扭转头,可那只手却像是察觉到这一点似的捏住了我的下巴。   “唔,怎么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这可不行,不诚实面对自己心意的雷亚利安可是会变得不可爱的哦,就让我来教你怎么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意吧!”   没等我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考。一只手闪电般地伸过来揽住了我的腰,顺势把我朝前一带,随即右手手腕也被抓住了,我不由自主地跌进了眼前的人怀里。   视野顿时被完全遮住了,耳边似乎听到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混乱中雷亚利安特有的感知如潮水般迸发出去,让我一下子感觉到了伊凡特意欲出声却又有所顾忌的矛盾思绪,费南多司教那微眯着眼的难以捉摸的微笑,还有台下那些骑士们未及反应的惊愕、难以置信的表情。而远超这一切的则是身体更为强烈的反应,一时间抱着我的人那隆隆的心跳声,温暖的体温和紧搂身体的手上传达过来的强劲力道占满了思绪的每个角落,让我几乎快无法思考。   这、这个人对我做了什么!   半晌后残存的思考能力让我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挣脱出来,明白了怎么回事的我愤怒地挣扎起来,可眼前的人像是预料到了我的反应般用强劲的力道压制住了我的反抗。这之后一丝温润的气息划过了脖颈,顷刻间贴到了我的耳旁,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话了:   “拉赛尔·费尔兰德,我知道这个人的下落,想再见到他的话,就成为我的雷亚利安吧。”   身体猛的一颤,脑海里不可抑制地闪过一片风暴!这句话带来的种种疑问犹如闪电般击中了我,让我一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中。   为什么他要提到这个名字?他又怎么知道我在找那个男人?难道说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谢丝塔和那个男人而已,可谢丝塔已经不在了……这么说来他和那个男人应该有关系了?也不对,明明我已经作为失败的实验体被那个男人抛弃了,就算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依照那个男人孤僻的作风,也断然不会借别人的手来带走我,何况还是在袭击事件后教团满世界追捕他这种风声正紧的时候……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不断地跳出来,偏偏所有的问题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分析,可越想思绪反而越加混乱,让我连挣扎也忘掉了。这之后搂着我的手终于松开了,视野里映出了从我脖颈间抬起的黑发男子的脸,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和这些问题相关的蛛丝马迹,可除了感觉到那狡黠的笑意带上了一丝满足的味道以外,我完全看不出男子在想些什么。   “你、你这家伙!”   突如其来的喝声响彻整个礼堂大厅,让身前的黑发男子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顺着男子的动作我看到了先前那个叫做伊斯曼·桑格尔罕的骑士,他指着黑发的男子,滚圆的脸上正呈现出难以置信和愤怒的神色,那伸出的手指和裹着凸出肚子的袍子的下摆也配合地不住颤抖着。“谁让你擅自碰、碰这个雷亚利安的,那、那是本大爷的东西!”   “您不是已经被拒绝了吗,还真说得出口呢,伊斯曼·桑格尔罕骑士阁下。”黑发男子一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意。这次我总算看出来了,那完全是捉弄人的笑容。“而且,就在刚才,这孩子已经答应成为我的雷亚利安了哟,所以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这话让大厅里的骑士们顿时一阵哗然,那个叫伊斯曼·桑格尔罕的男人更是露出了一瞬的又慌又乱的神情。   “撒谎!你一定是耍了什么卑鄙的手段!”男人吼道,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突然变了表情,眼珠跟着转了两圈。“对啊,你那个国家真会拿出钱来让你买下这个雷亚利安吗?我可是听说你经常在外游荡好几个月也不回去,估计你那个做国王的父亲也头疼得不得了吧。你知道这个雷亚利安卖多少钱吗?三千万!对于到处流浪的你来说一定是个天文数字吧?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因为没钱开始头疼了?”   “关于这个阁下就不用担心了,虽然我的确没什么钱,不过已经有人愿意为我付这笔钱了。”黑发男子说着把视线转向了大厅的某个角落。“你说是吗,我的盟友?”   随着这个声音,我注意到人群中一个有着妙曼曲线的身影站了出来,那是一个有着淡金色披肩卷发的女子。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我熟悉的幼年型雷亚利安的身影——莉莉娅,这让我一下明白过来这个人就是和莉莉娅缔结契约的那位女骑士。而看到站出来的是她的时候,嗡嗡的议论声再度在大厅里的骑士中间响成一片。   “库拉丝·西亚斯?”   “那个控制着东大陆绝大部分航路的西亚斯财团的大小姐?”   “她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   议论声中这个叫做库拉丝·西亚斯的年轻女子已经走到了展台前,她轻轻了拢了拢头发,之后朝伊凡特行了个骑士礼,用清新优雅的声音说话了:“尊敬的主持人先生,我愿意代替阿隆·戴林德里克骑士阁下支付这三千万,以表示我西亚斯财团期望和戴林德里克王国缔结战略同盟关系的诚意。”   “这……怎么可能……”事态的变化让那个叫伊斯曼·桑格尔罕的矮胖骑士禁不住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之后才终于爆发了。“混蛋!简直荒谬!历史上从来没有其他人帮骑士付钱的先例,靠这种手段得到雷亚利安是非法的,这样的契约我绝对不承认!女神也一定会诅咒你们……”   “够了!伊斯曼·桑格尔罕骑士阁下!”   伊凡特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断喝打断了矮胖男人喋喋不休的咒骂,他那粗犷的眉目似乎也因为这复杂的事态深深锁在了一起。认真思考了片刻,他才再度开了口。   “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关于这位阿隆·戴林德里克骑士阁下是否有资格和第三十一号特制雷亚利安瑟璃儿缔结契约,这已经不是我和诸位骑士可以决定的事了,就让主持方的各位来做裁决吧。”   事情的决定权落在了一直待在展台后方的费南多司教一行身上。费南多司教表情沉稳地和其他几位负责人交换了意见,又和身边的奥贝鲁特稍作交谈,这之后一直像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的白袍骑士往前站了一步,顿了顿,他那无机质的声音在整个礼堂大厅响了起来。   “珍视雷亚利安的骑士与愿意追随骑士的雷亚利安,两者的相互信赖神圣而不容割裂。如果这位雷亚利安自身也愿意去到这位骑士阁下身边,那女神将承认这份契约并永远守护二位。”   短短几句话,奥贝鲁特清楚地表明了立场,他的声音里仍没有任何的感情起伏,但不知为什么却让我觉得这个简短的决定背后隐藏着许多错综复杂的东西。然而没给我思考的时间,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聚焦到了我身上。   该是我做出抉择的时刻了。意识到这一点,焦躁而烦闷的感觉让我的思绪禁不住再次变得混乱起来。选择拒绝,那末我会成为历史上首个拒绝掉所有骑士的雷亚利安,随之而来的便是教团的销毁处置。这件事或许会轰动一时,但这个叫瑟璃儿的雷亚利安终将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只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淡淡的痕迹。至于真正的我则更不会有人知道,甚至连存在的痕迹也不会留下分毫。   毫无意义地生,平淡无奇地活,悄然无息地死,这一切对于那个有着艾维恩之名的人来说应该是再相配不过了吧?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这一刻灵魂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对我发起了质问。活着就真的那么痛苦?   对,痛苦。难道不是吗?活下来只会被复仇的火焰吞噬,为此我要舍弃掉尊严、道德、原则和很多东西,要去战斗,杀掉无数的人,让他们的父母、恋人悲痛欲绝,再独自承受这永远不能洗脱的罪孽。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的确,这是非常痛苦的事。然而有人已经背负着这种痛苦度过了无数的时日,漫长的,漫长的,已经不能用年月来形容的时日。往昔那些温暖的、闪着光辉的碎片早已不能支持这份痛苦,她却连崩溃也无法做到,只能将这份越来越重的痛苦继续承担下去。这是何等的残酷!所以这样的宿命必须打破,重复的轮回必须终结!为了这个目的,身为希望的你非得活下来不可。在那之前,光辉的碎片会守护着你,指引你走上你必须走的道路——   随着似有似无的声音我的视界莫名地改变了,犹如跨越了千百年的光阴,一个男子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悲怮、不舍、沉重占满了心灵的每个角落,我感觉到他的生命即将消逝而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死亡。   “主人!”   无比悲哀的思绪让我喊了出来。然而即便如此也没能挽留住他,他的身影终于犹如风沙般消散开来。面对这一切我的意识禁不住猛的一颤,再回过神时,刚才那无比真实的景象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的男子那略有些惊异的眼神。   ——黑发的,叫做阿隆·戴林德里克的男子。   边上的伊凡特跟着念出了男子的名字,并邀请他念诵契约誓词,这一刻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我不禁想放声大笑,又想嚎啕大哭!我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生,所谓的死,面对命运的捉弄竟显得如此无力,像是为了印证刚才那胡思乱想的念头一般,我竟在戏剧性的时刻说出了戏剧性的话!   命运,再一次转向了我不愿面对的方向。   黑发的男子终于念诵完契约誓词,俯下身吻上了我的额头。大厅里同时响起了掌声,无数赞许的、遗憾的、欣慰的、嫉妒的目光都落到了我和他身上。而在我悲哀得再无法反抗的同时,也似乎有什么顺着这个吻融入了身体,永远地烙在了我的灵魂之上。   起点中文网 www.qidian.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十二) 更新时间2011-6-8 22:27:53 字数:6306  时间是正午时分,我乘坐的马车穿过宽广的廊道,徐徐驶出一道高大的穹门,守在门外的士兵在看到阿隆·戴林德里克从车窗递出的证件后敬了个礼,恭敬地让开了路。这里是东部总部最外层的哨卡,离开这里,意味着我的归属权已经不再属于教团。   原本发布会结束后还有一场主持方举办的午宴的,但阿隆·戴林德里克并没有参加,反倒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相关手续,带着我离开了。   “虽然我也很想品尝一下辛彼得堡特产的湄兰酒,可惜这里有身份的王子贵族太多了,我可不想哪一天对着战场上的某个敌人说‘哟,当年我还和你一起喝过酒’这样傻乎乎的话,所以请原谅我先行告辞拉!”被司仪问及不参加午宴的原因时,黑发男子大大咧咧地回答出了这句话。现在想来,他自己不也是王子的身份吗,无论怎么看这种自嘲的语气也不应出自一个王子的口才对啊。   然而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却也不是坏事。我不喜欢宴会那种喧闹纷杂的环境,更因为心底始终有着一抹淡淡的挥之不去的不安。且不说那个完全看不出一点贵族修养的伊斯曼·桑格尔罕大公候补,其他骑士中也隐隐潜伏着好几股异样的气息,这让我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可即便如此,在离开教团的途中还是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是在我被带去换上雷亚利安的便服,阿隆·戴林德里克办完手续前来接我之后,在走下停靠着马车的礼堂阶梯时,我们被一股强大的气息拦住了去路。那个亚历亚伯兰帝国的银发男子正靠着阶梯的扶栏,若有所思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两个随从则远远地站在阶梯下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注意到阿隆·戴林德里克的出现,银发男子站直了身子,看过来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   那两个随从应该是他故意支开的吧,那这情况无论怎么看都只能得出他在等着阿隆·戴林德里克的结论了。这样想着的时候,银发男子的目光越过阿隆·戴林德里克瞟了我一眼,只这么一瞬间,我的心脏禁不住猛地一跳,一种自己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的错觉让我全身发冷,脚立刻失去了力气,再也迈不出去了。   然而阿隆·戴林德里克却继续朝前走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快不慢,一步一步地跨下阶梯,离银发的男子越来越近。随着这个动作银发男子的注意力回到了阿隆·戴林德里克身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那双湛蓝的瞳眸里透射出越发凛冽的光芒,犹如一头瞄准了猎物蓄势待发的狮子。   空气中满溢着危险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认为两个人马上就要兵戎相见了,所幸的是阿隆·戴林德里克终于在离银发男子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银发男子眼里的光芒也有所收敛。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银发男子这才淡淡地开了口:   “阿隆·戴林德里克骑士阁下和我一样,也对无聊的宴会感到厌烦么……既然在这里遇见了,还请阁下接受我迟来的祝贺。”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度从我身上一扫而过,“阁下的眼光不错,那的确是一个优秀的雷亚利安。”   “啊哈哈,优秀谈不上,不过要论美貌的话,我的孩子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雷亚利安呢。”阿隆·戴林德里克随意地笑了两声,这之后我注意到他的头低了低,声音也随之压了下去。“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阁下为什么会特意等着我这个三流小国的骑士,如果换做其他人,知道等着自己的是雄霸西大陆的亚历亚伯兰帝国第三王子菲奥斯·列·亚历亚伯兰的话,估计会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亚历亚伯兰帝国的三王子么?我在心里快速地给银发男子定了性。也不怪发布会上那些骑士会有那样的反应了,这个人的身份的确和他的气势很相配。   “诚然。但阁下却没有任何惧色,这更让我觉得我的等待没有白费了,现在见到阁下,我终于可以在离开前把要说的话告知阁下了。”   “哦?什么话?”   银发男子的表情意外地变得凝重起来。顿了一顿,这才慢慢地说道:   “这个世界的变革已经开始了。你看周围,这些阶梯、护栏、走廊、殿堂,虽然外表看上去光鲜无比,但其实都是虚假的存在,终有一天,它们会成为火种,点燃整个世界。到那时,现存的规则会被颠覆,被掩盖的真实也必定会显露出来。而作为变革的起始,希望只会存在于有觉悟的人手里,或者是你,或者是我,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就我目前所知道的,那些人里已经有人开始了行动,但他们的目标并不和我们完全一致,所以我希望阁下也能早作打算以迎接那一天的到来。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菲奥斯·列·亚历亚伯兰直直地盯着阿隆·戴林德里克,脸上那认真的表情让我觉得那里面没有一丝说笑的成分。然而他的话让我有些迷惑,再看身前的黑发男子,他也有些意外的样子。半晌后,阿隆·戴林德里克这才无可奈何地挠了挠鼻子,说道:“呃,虽然不太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有块地儿养着让咱吃喝享乐,偶尔带着漂亮的雷亚利安到处溜达炫耀就是我的理想生活了,所以您可能要失望了。”   “没关系,该说的话只要传达到就行,至于怎么理解就交由阁下自身了,在我看来,成为王还是成为英雄,阁下已经用行动做出了选择,这比什么都重要。”又恢复了先前淡然的神情,菲奥斯·列·亚历亚伯兰跟着向阿隆·戴林德里克行了一个骑士礼。“那么,我会期待着将来阁下登上舞台的那一天的,现在请允许我先行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菲奥斯·列·亚历亚伯兰便自顾自地转身朝阶梯下走去。他的那两个随从则密切注意着阿隆·戴林德里克的一举一动,直到银发男子安然走下阶梯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三人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看着这一切的我不禁迷惑起来,如果说只是为了传达一句话而等在这里还可以理解,那不远万里赶来东大陆参加发布会,却没有和任何一个雷亚利安缔结契约这件事又该如何解读呢?   也罢,反正这些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   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入了辛彼得堡的街市,借着并不快的车速,我得以在轻微的颠簸中打量这座城市的街景。石板铺就的街道并不算宽阔,从上面的车辙便能感觉出年月的痕迹,在靠近街沿的一侧则滋生着灰绿的杂草。街道两旁的建筑也大多用石块砌筑而成,一般只有两三层。大概因为教团城市的关系,无论是商铺还是住家,每户的门前都悬挂着绣有教团纹章的信旗,不少门梁上还悬挂着风铃,一阵轻风过去,风铃声便在街道这里那里四处响起,清脆而悠扬。时间已经到了晚春时分,可空气中仍透着淡淡的凉意,受气候影响,视野里见到的人大部分还保留着冬日的着装。三两一对蹦跳而过的孩童,商铺里慵懒吆喝的小贩,驻足而立相互攀谈的妇人,还有小酒馆里卖艺人娴熟的弹唱……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古老安详的气息,这是我二十二年来从未见过的光景。   柯提亚拉的脆莺呵,请原谅我的离别,   游者的脚步,总是如此绝决;   冷切琉斯的风雪呵,请原谅我的离别,   游者的心境,如你一般凛冽;   贝尔特伦的姑娘呵,请原谅我的离别,   游者的恋情,只能给你伤切;   ……   这一刻我想到了曾经读过的一首小诗,这首诗是一个叫赛佛因·胡克多的吟游诗人所作。他年少时离开家乡,有生之年里一直游历于整个艾尔·兰得,去过数不清的地方,体验过各个民族的风俗人情,也经历了许多危险和磨难,年老后终于有一天归心顿起,不远万里赶往故土,却因为感染重度风寒,最终在归途的马车上与世长辞,只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在刚失去行走能力的那段时间里,我曾一度痴迷于他的诗词和种种描述他经历的游记,也曾向往过这种如风一般自由的生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向往和憧憬也磨灭在了书房的落地窗前那片犹如静止了的时空中,无法再在我的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眼前这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却又感觉如此怀念的街景,那个时候的我大概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亲眼看到吧?这样想来,能有朝一日看到这片景色,感受到这种氛围,也算是命运在这二十二年间给我的最大的恩赐了。   可是往后会怎么样呢?能亲眼看到外面的世界,便意味着我已经得到自由了吗?不,肯定不会,因为哪怕是命运片刻的恩赐,我也必须用背负上更长更沉重的东西作为代价来偿还,命运的恩赐什么的,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   说到底,乞求自由这种念头,对于我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奢望啊……   这样想着的时候,窗外的一切也似乎变得不那么美好了,我垂下眼帘,暗暗地嘲笑着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求。   一个声音在我对面响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在想些什么,但我不得不说,你的眼神变化太有趣了,我想我已经开始对你着迷了。”   我把视线移回车厢内,正对上坐在对面的阿隆·戴林德里克的目光。黑发男子用手衬着脸,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幅饶有兴致的样子。我瞟了他一眼,重新把目光投回窗外,虽然他给我的感觉还谈不上讨厌,但看景色总比看他要好得多。   “那个,我说啊,你就那么不愿意目光落到我身上?我好歹也是你的主人了吧?”看到我的反应的黑发男子立刻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主人么?   对于自己已经成为这个人的专属雷亚利安的事实,我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在发布会结束,我被带去更衣室换上雷亚利安便服的时候,我就已经暗暗做出了决定,既然命运代替我做出了生的选择,那我便不得不沿着复仇这条路走下去了,为了这个目的,命运的任何安排我也能接受了。而且,我还记得这个人在发布会上说过的话,虽然现在仍有很多疑问,但既然他说过我成为他的雷亚利安的话就带我去见拉赛尔·费尔蓝德,说明他心里多少有些考量的,这样看来和他缔结契约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这个决定并不意味着妥协,更准确地说,倒像是一场交易。他希望我成为他的雷亚利安,我希望他帮我找到拉赛尔·费尔蓝德,仅此而已。   我再度转回头看向阿隆·戴林德里克。这次是认真地看着他,没有表现出厌恶但也谈不上愉悦,只淡淡地回答:“雷亚利安定律里没有要求我必须随时看着主人,如果主人希望这样的话,那我可以这样做。”   黑发男子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原本衬着脸的手扶住了额头,脸上伤脑筋的表情持续了一小会,这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听好了,被你用这样恭敬的语气称呼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所以主人什么的就算了吧,从现在开始,你直接叫我阿隆就好了,懂我的意思吗?”   “知道了,主人。”   “叫我阿隆。”黑发男子直直地盯着我。   “……”我沉默了片刻,终于在和这个人的对视中败下阵来。“阿隆……”   这真是丢脸死了,刚说出来,巨大的羞耻心就让我不得不移开了目光,而对面的人则立刻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带着胜者一样得意的口吻说道:   “这就对了,以后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搭档了,不坦诚相待可不行。接下来我得带你认识一个人,那家伙也是骑士,但没有出席发布会,想必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吧。”   ……   马车穿过辛彼得堡密集的上城区,驶入了坡度相对平缓却冷清了许多的下城区,又颠簸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停下。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家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的旅店,砂岩筑成的外墙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一块锈迹斑斑的镂空招牌挂在门前的横梁上,仅从这些便能看出店主人经营得并不怎么用心。   阿隆手脚麻利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迟疑了一下,我拉上裹着雷亚利安便服的袍子的兜帽,确认自己被严实地包裹住之后,这才跟着下了车。   若干年前,在人们普遍对雷亚利安感到陌生而恐惧的年代,出现在一般场合的雷亚利安被勒令必须以长袍遮身,且不能从兜帽中露出眼睛。虽然这条戒律现在已经被淡化得差不多了,但却是我需要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用直接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多少会让我感觉踏实一些。   进到旅店,果然如预料地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像是店员的年轻女孩拄着前台的桌面歪头打盹,阿隆走过去和她说了几句,之后领着我上了二楼。在推开一扇虚掩着的门后,我终于看到了阿隆先前所说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和阿隆差不多大的年轻骑士,看到我们,他立刻从窗旁的座椅上站起身,手里还拿着来不及合上的书。他的身形和阿隆差不多,穿着正统的骑士服,掩盖在淡蓝色刘海下的是有着冷峻神色的暗蓝色瞳眸。察觉到我的视线,那双眸子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立刻转回到阿隆的身上去了。   “哟!久等了!”阿隆抬手朝那个人打了声招呼,之后侧过身看向我:“这家伙叫里斯迪·布莱特,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现任戴林德里克近卫骑士队长,这次硬说要负责我的安全,就跟来辛彼得堡了。如你所见,是个表情冷淡的家伙。”   近卫骑士队长么……担任这个职务的人一般来说是负责王宫内外安全的,怎么担当起王子的个人护卫来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注意到这个叫做里斯迪的骑士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阿隆介绍的是别人一样,而阿隆在看到他的反应后也撇了撇嘴,大概对对方这种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   “然后这位是瑟璃儿,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专属……”   “不用了。”正当阿隆接着介绍我的时候,有着淡蓝色头发的骑士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殿下为了顺利缔结契约,不惜和那位沙凡恩的大公候补恶言相向了吧。”   阿隆楞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笑了两声:“啊哈哈,没办法,毕竟是对方先找我的茬呢。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叫做里斯迪的蓝发骑士重新坐了回去,视线再度落回手里的书上的同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库拉丝·西亚斯小姐来了,她说有事找你,正在你的房间等你。”   “呃,她告诉你的么……”阿隆挠了挠脑袋。“我记得她可是去参加午宴了的,怎么还赶到我前面来了?呀勒,债主这么快找上门,还真让人吃不消啊……”   没有再理会阿隆的抱怨,蓝发骑士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地沉浸到书中去了。如阿隆所说,的确是个相当冷淡的人呢,这种态度和之前的伊凡特又有少许不同,如果是伊凡特的话,断然不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国家的王位继任者说话的,这大概就是两人的不同之处了……然而更让我在意的是,刚才这个人看向我的一刹那,我似乎从那双暗蓝色的瞳眸里看到了一丝敌意?   是错觉么……   “啊,对了。”从里斯迪的房间出来,站在走廊上的阿隆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对我说道:“早上出门前拜托店员准备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喏,就是走廊最里面的那间,里面应该还准备了一些点心小吃,你先将就一下吧,晚点我来接你吃晚饭。”   这是要我先离开的意思么……想了想,我问道:“一般情况下雷亚利安不都是一直待在主人身边的么?”   阿隆点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突然弯起嘴角,看向我的眼光也变得奇怪了起来:“哼哼,契约完成才这么一会就已经对我依依不舍了么?好吧,你跟来也可以,不过为了让你更彻底地了解咱的魅力,晚上也得在咱的房间过夜哦。如何,感动了吧,这可是难能可贵的机会呢!”   我立刻一言不发地朝着走廊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   推开门,房间里的布置让我又一次没了脾气。装饰着绒毛公仔的墙壁,淡粉色的梳妆台,还有那罩在雪白的蕾丝花边里面的公主床……那家伙,真的把雷亚利安当少女看了吗?尴尬和无奈让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走了进去。摆在一旁的小几上的托盘里盛着一些水果和糕点,应该是店员准备的吧,可惜我实在没有心情和食欲去享用它们。绕过床,窗户的旁边放着一把白木藤椅,我走过去坐下,开始回想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原本是引导自己走向灭亡的发布会,最后却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缔结下了契约,一连串事件带来的结果虽然出乎意料,却成了横在眼前不得不考虑的事实。阿隆·戴林德里克,有着黑夜般发色的骑士,东大陆戴林德里克王国的王子,这个人在发布会上说的一字一句,仍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如他所愿,我已经成为了他的雷亚利安,现在该轮到他遵守约定,带我去见那个男人了吧。可是仔细一想,又似乎有些不对劲,那个男人的行踪可是连教团都无法轻易掌握的,他怎么会知道的呢?该不会是为了让我和他缔结契约故意说的谎话吧?似乎也不对,骑士不都是不说谎的吗……   想来想去,似乎又有些头疼了,一阵倦意也在同时涌了上来。果然还是想得太多了吗,似乎从变成雷亚利安的那天起,身体和精神就像一张绷紧了的弓,一刻没有放松过,或许哪一天就会因为坚持不住而坏掉吧,遗憾的是就算想放松也办不到了,拉开弓弦的东西除了仇恨已经别无他物,一旦舍弃掉这股力量,崩溃肯定只是瞬间的事情。   ——不论怎样选择,面对的都只有绝望,这还真是悲哀的人生啊……这样自我感叹着的同时,我歪过头,顺应着那股倦意闭上了眼睛。 少女、骑士与誓约之吻(十三) 更新时间2011-9-14 14:36:01 字数:6114  蜷缩起赤裸的身体,沉陷于无边的幽暗和寂静中。   浅浅的涟漪在身下荡开,又从四面八方推移回来,好似一张无比硕大的网。轻轻拍打着身体上下的水纹,带来的是细致柔软的触感,然而被包裹在这一切中的身体仍未得到满足。有些冷呵……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水中冒了出来,它们飘飞着,沿着奇怪的轨迹交织在一起,越来越紧密,最后终于形成纯白的一片,覆盖在了身体之上。淡淡的暖意涌了上来,我撑起身,牵起这件长裙的裙摆,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它们——纯白的羽毛,像是有生命般一阵一阵地起伏,无数亮光有如星辰般点缀其间,晶莹而灿烂。像是理所当然地,我一下子知道了每一片羽毛的来源。是的,它们都有个早已被遗忘了的名字。   光辉的碎片……   ……   睁开双眼,逐渐变得清晰的视界里映出的是午夜房间的景象。皎洁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把原本雪白的床纱染成了深蓝,那些公仔和梳妆台则陷入了沉沉的阴影中,仅剩下似有似无的影子。思绪还因为那个奇怪的梦而有些迷糊,于是我撑起身体,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夜间的凉意透过睡衣沁入皮肤,我又拉起被盖挡在身前,这才感觉没那么冷了。   这个时候,低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暴露在了床前的月光中。那个人直直地看着我,通透的暗蓝色瞳眸里沉静和凛冽的神情正矛盾地交织在一起。   里斯迪·布莱特,我想起了他的名字。从他的眼里我知道了他想做什么,看来第一次见到他时感受到的敌意的确不是错觉。   可是为什么呢?这一刻我不禁有些疑惑了,我想不出任何值得他下手的理由。   “我的祖国,戴林德里克王国,位于东大陆北部,国土面积46万平方公里。”暗蓝色眼睛的主人说话了,听上去却有些不着边际。“这个国家从四百年前建国开始,就一直在周边两个大国的势力角逐中飘摇不定。也是在那时,我们布莱特家的先祖便立誓效忠戴林德里克王族,为的是有朝一日王国能真正地独立。四百年来,布莱特家的代代骑士都谨记祖训,随时准备为守护王国而战斗。同时,这个国家也在戴林德里克王族的治理下度过了四百年的风雨,一直走到了今天。   “然而这个国家即将面临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这场危机始于十多年前的一次事故,因为那次事故,现任国王陛下,也就是阿隆殿下的父亲失去了和他搭档的雷亚利安。那之后,一直以来励精图治的陛下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问政事。因为这件事,我们才知道陛下其实深爱着那位雷亚利安——当年王后殿下过世的时候,陛下也只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而已。   “十多年过去,因为陛下的不作为,两大国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宫廷内部,民间的矛盾也在不断升级,照这样持续下去,恐怕王国也就走到这里了。”   说到这里,里斯迪看向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陛下那件事让我注意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站在王身边的雷亚利安并不仅仅是一件战斗道具,而是和王一样,会确确实实影响到无数人命运的存在。而你,瑟璃儿,毫无疑问你拥有那位雷亚利安的资质,不,应该说远远在其之上吧,这点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已经感觉到了。再过不久这个国家就将迎来新一轮的权力更迭,然而在我看来,阿隆殿下虽然拥有优秀的身为王的资质,却没有相应的觉悟。今天的发布会上殿下为了和你缔结契约不惜得罪沙凡恩公国,估计以后还会做出更多惊人的举动吧。这些必定会给我的国家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   一把长剑从里斯迪·布莱特的剑鞘里抽了出来。淡蓝色头发的骑士握着剑,对准了我的胸口。   “请你原谅,为了抹杀这种可能性,我必须在这里夺走你的性命。我知道这种做法违背了骑士的原则,但为了阿隆殿下能更加成熟,更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不得不这样做,也希望你能够理解。”   那柄剑的剑尖散发着凛冽的寒气,隔着衣物便已让我觉得有些刺疼,奇怪的是我却有了释然的感觉。所谓的敌意原来是因为这个么,不过也不是无法接受。哪怕背负罪名也要守护自己的祖国,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骑士应该拥有的觉悟吧……   周遭的气氛倏地改变了,犹如巨浪被冻结成寒冰一般,巨大的落差让我连思绪都变得麻木起来。等到反应过来,我这才发现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里斯迪,不,应该说他受到的冲击更远大过我,因为我清楚地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化。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很难相信这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会出现在他的脸上。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仿佛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一样,伴随着又轻又缓的脚步声,从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是阿隆。   毫无疑问,这个人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在房间里的。注意到这个事实的我又看了里斯迪一眼,他脸上讶然的神情还没有完全褪去。这样看来,他应该和我一样没有注意到阿隆的存在吧。能瞒过同样身为骑士的里斯迪的耳目,这个人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咳,我说,好歹这是我的专属雷亚利安的房间,这种贸然闯进来的行为可是会让人误解的哦,能不能请你先出去呢?”一只手托着手肘,阿隆微皱着眉咳嗽了一声。虽然脸上那显得很困扰的表情和当下的气氛格格不入,但我能感觉到,房间里那异样的气息的确来自于他。   “这个雷亚利安是会引来巨大波澜的存在,放任不管的话王国迟早会被卷入其中,请恕我难以从命。”仍旧握着剑,里斯迪冷冷地回答道。   “哦?这么说你打算不惜和我冲突也要对我的专属雷亚利安下手咯?”阿隆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说起来,从再见面到现在你应该还没见过我的武技。那么,趁这个机会来感受一下如何?虽然我的剑还没有拔出来,但我保证一定能在你下手前拦下你,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没有再回话,里斯迪眼里的寒意变得越加凛冽,大概是因为阿隆挑衅的话更激起了他决心吧。另一边,阿隆在说完话后也绷直了身体,似乎只要感受到一点动静便会爆发一般,做足了应对冲突的准备。两人针锋相对的气势带来的是连空气都似被冻结的压迫感,看着这一切的我不禁身体阵阵发冷。好一会过去,一道银光在我眼前闪过,伴随着一声清响,里斯迪用我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把剑插回了剑鞘。   “但愿您现在的抉择不会在遥远的将来让您迷失自己。”冷冷地抛下这句话,里斯迪转身朝房门走去。   “我还有两句话要说。”就在淡蓝色头发的骑士即将迈出房门的时候,阿隆叫住了他。“第一句,回去等我,等下我们好好谈谈。”   从被叫住的那一方的背影里我看不到任何回应。   “第二句,顺便帮我把门拉上。”   这次倒是干净利落地照做了。   等到里斯迪的脚步声从走廊上渐渐远去后,阿隆的身体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了下来:“呼,真要命……里斯迪那家伙,小时候那么乖巧的,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了?”   我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能理解里斯迪的做法。一心为王国着想的骑士,为了阻止王国的衰落不惜采取以下犯上,甚至会让自己承担罪名的激进手段,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那个人并没有做错什么。”轻轻摇了摇了头,我这样回应着。   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阿隆看向我的神情里有些许讶然,但很快他又换回了之前的轻浮模样:“这可真让人嫉妒,我的专属雷亚利安对我这个救命恩人连句谢谢也没有,反倒帮着想要她命的人说话,难不成刚才被剑指着的时候迷上对方了?”   果然这个人是说不上两句正经话的,明白了这一点的我没好气地别过了头。然而跟着我便听到了他走过来的脚步声,紧接着床往下一陷——他居然直接坐到了床上!忍着心里涌上来的一丝厌恶,我没有理会这个动作,我知道我要是有所反应的话,他的兴致只怕会更高吧。   “我说啊,雷亚利安不都对自己的主人百依百顺的吗,为什么我反倒觉得被你讨厌了呐?”他凑过来,温热的气息直贴近了我的耳朵。“呐,你知道‘契约指令’吗?那是一种让不听话的雷亚利安马上变成温顺小绵羊的神奇魔法,用起来也非常简单,比如……”   “看着我的眼睛,瑟璃儿。”   精神一阵恍惚。没有任何预兆地,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暗夜般的瞳眸,我呆呆地看着它们。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听到那个声音,脑袋便自然而然地转了过去。那双眼睛很漂亮,修长修长的,像黑珍珠一样闪着光……可是好奇怪,明明片刻前我还那么讨厌它们的……   讨厌?想到这里,身体一个激灵,我猛然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恶寒从后背直冲上来,莫名的恐惧和羞耻感如潮水般瞬间占满了思绪的每个角落,我不禁瞪大了眼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竟然不知不觉地顺应着这个人的话做出了反应?   微微直起身,阿隆带着微妙的笑意说道:“明白了吧?这就是‘契约指令’。这是缔结契约后骑士的特权之一,一旦使用这种能力,烙印在你心灵深处的契约就会起作用,这之后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你都会从心底觉得是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抗拒地去接受,哪怕是一些很过分的要求……”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的视线开始在我身上游走起来。我终于反应过来了,一瞬间愤怒和失望的情绪替代了先前的惊恐,让我几乎忍不住想用罪恶毒的话来诅咒这个人,然而不知为什么,片刻之后的我反倒彻底冷静下来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仅仅为了替我解围,里斯迪离开后他完全可以跟着走掉的,那他留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认为你留在这里就为了看我难堪的样子。”冷冷地看着他,我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隆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点。   “我的确有话要说,但你的反应让我觉得有必要再次确认我们的关系。你应该清楚缔结契约之后的骑士和雷亚利安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有多重要,这种情况下你还不能对我放下警惕和不信任感的话,一旦碰上危险,最容易招致的结果便是死亡。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骑士是力量速度都异常强大的个体,但总归有不擅长的领域,雷亚利安的存在则正好补足了这些方面。而同时,雷亚利安自身的安全也需要骑士来保护。这便是骑士和雷亚利安之间的关系。可这种关系对于我来说有必要吗?和这个人缔结契约的事情,我只把它看成一场交易而已,甚至在他吻上我的额头的时候,我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这样看来,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相信他的。然而这种像是遗漏了什么的念头又是怎么回事?试着想清楚,思绪却越理越乱……   “不要慌,冷静下来。发布会上你和我缔结契约的理由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原因让你从众多的骑士里面选择了我?想想,好好想一下。”那个声音这样对我说道。   缔结契约的理由?因为这个人对我说可以带我去见那个男人不是吗?不,不对。不只是这样。如果换做其他骑士的话,我是不会对这话有所触动的。这样说来我已经在潜意识里相信他所说的话了么?可是为什么会去相信呢?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对他完全不了解,却在那么多骑士里面唯独相信他所说的话一定是真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从记忆里跳了出来。   “这个啊,应该是取决于我们基因里的某种认知吧。这种认知会让我们本能地对自己的那位大人产生亲近、信任和仰慕的感情。要说具体感觉的话,因为我没有体验过并不太清楚,但听说如果适合成为那位大人的骑士出现的话,心里会‘嘤’地一声,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是在谢丝塔还在世,某次我向她发问时的光景。   “别担心,当你走上展台的时候,不用去想怎么找到自己的那位大人,也不用考虑其他复杂的事情。你只需要依靠自己的感觉,去倾听骑士们的话,那位大人自然会出现在你的身前。”这是在发布会召开之前,凯特修女在花坛集会上所说的话。   两个片段里似乎有着什么相同的东西,然而刚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一个不能再继续想下去的念头便冲出来,把这股思绪硬生生地截断了。恍然回过神,我发现阿隆正带着淡淡的笑意观察着我的反应。   “看起来似乎想通了,那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他笑眯眯地问道。   我知道思绪里仍有一些关键性的东西没有得出结论,但我却不敢再去思索了,既然已经和这个人缔结下契约,一直保持这种紧张的关系也没有任何益处。想到这里,我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淡淡地说:“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说么?”   阿隆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想和你谈谈接下来的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认真听听,因为其中也牵扯到你的父亲。”   拉赛尔·费尔蓝德?心里微微一跳,但我没有出声,只静静地听着。   “这要先从我的国家说起了。虽然我是戴林德里克的王子,但事实上,因为某些事情,我告别了王国差不多十年时间,大概三个月前才回来。”   离开王国的原因阿隆没有说,看起来他也没打算马上告诉我。这样说着的时候他仍是一脸轻松的模样,但能让一国的继任者离开国家长达十年,怎么看都不会是好事吧,我这样想着。   “等我回来的时候,国内的形势已经变得不容乐观了。刚才里斯迪也提到了,我的父王一直以来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理政务。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状况也一直在恶化,最近终于病入膏肓了,所以很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便会成为王国的继任者。然而因为离开王国太久的关系,我在国内的人望并不高,甚至很多人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反倒是我的妹妹——艾妲·戴林德里克,以军务大臣威汉姆·兰兹贝尔肯和将军霍华德·弗沙为首,包括大部分民众在内,支持她继位成为女王的呼声很高。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以阻止这种事态继续扩大下去。”   “那这些和那……拉赛尔·费尔蓝德有什么关系?”我问道。本想说‘那个男人’的,到嘴边的称呼硬生生地改了口。   阿隆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这才神神秘秘地说:“我在来辛彼得堡的路上通过某个渠道得到了一些消息,你的父亲已经逃到了我的国家,并且和威汉姆·兰兹贝尔肯建立了联系。据我推测应该是暗中向他提供军事特别是雷亚利安方面的技术,以换取威汉姆·兰兹贝尔肯的庇护。”   没想到那个男人逃到了戴林德里克。得知这个消息让我又惊又喜。从成为雷亚利安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了目标,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无边的混沌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光芒一样。   “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阿隆继续说。“要见到你的父亲还得我们活着回到戴林德里克才行。首先,王国里的敌对势力很有可能在我返回途中做些手脚,最坏的情况,指不定会派人直接暗杀我。其次,今天的事情让我又结下了不少仇家,我想那些人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让我陈尸荒野吧。”   “今天的事情……”我喃喃道,想了想才明白阿隆指的是今天的发布会,可这话似乎又有些不对。“那只是那个大公候补自身的问题,和其他骑士有关系吗?”   阿隆啊哈哈地笑了两声:“你看,失去主人的雷亚利安就和无主的物品一样,谁得到了就归谁,再结合前面说过的情况,让一个没有什么影响力的小国的过气王子消失,你觉得会是件很难的事情吗?”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所想,他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我的反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和发布会上率先出场的那个无暇级雷亚利安一样,对外界的事物有着极强的洞察力,但另一项同样重要的特质,你却有所欠缺。”   这样说着他又凑过来,伸出手饶有兴致地锊起我的一缕头发,顺着发丝一路滑下。   “我猜你从培养皿里出来后还从来没正眼观察过镜子里的自己吧?别的不说,就看这个,这像冰一样光滑,又像瀑布一样在流动的发丝,你知道有多少骑士会为此而疯狂?可惜你的注意力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特质,让你根本没考虑过自身的存在会带来哪些影响,这就是你欠缺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阿隆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话题非要扯到我身上不可呢?我有些窘迫地问:“你的意思是明天……”   阿隆伸了个懒腰:“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积极地准备了。嘛,总之明天多少会有点不太平,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赶紧睡吧。”   “你还要去找里斯迪商量明天的对策吗?”看到阿隆站起身,我突然记起了他刚才跟里斯迪说过的话,于是问了一句。   阿隆只用手指着我,做出一个开枪的动作:“不要问那么多,给我睡觉。”   起点中文网 www.qidian.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