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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梦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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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侧梦美人》是一部由兰京创作的跨性别小说,讲述了角色之间的性别认同与感情纠葛。故事的开头,即便是老作者兰京也在一席序文中半开玩笑地提到其创作的艰辛,给人一种亲切感与幽默感。故事围绕着元卿与芙蓉的情感展开,芙蓉因为一次意外,被迫与元卿的灵魂互换,经历了灵魂错位的种种混乱与波折。元卿在盲目的状态下不得不依赖芙蓉的努力,而芙蓉则在面对元卿身边的环境与兄弟姐妹的关心时,陷入到一种复杂的情感羁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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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侧梦美人.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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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Size 211004 bytes
MD5 4002076631408b161e02cea6555ebd51
Archived Date 2024-11-17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兰京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跨性别, 性别认同, 伪娘, 变身, 灵魂交换, 小说, 二次元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如梦令1]《侧梦美人》

作者:兰京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启禀诸位看倌大人,作者兰京因年老体衰,视茫茫而发苍苍,脑袋混沌像豆浆,所以序文‘一帘恶梦’将于这一回进入结尾。感谢各方读者对‘一帘恶梦’刊载以来的支持与爱戴,作者将继续禀持宣扬中华文化之精神,以及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理念,从事正派的创作。所以像‘一帘恶梦’此种败类文章,在作者与诸多主角、配角、跑龙套,以及道具树的协商之下,决定让它就此寿终正寝。感谢各位的收看,兰京及全体演员在此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深深一鞠躬后,抬起头,我看见自己反映在镜中涕泗纵横的老脸,满载解脱的笑容。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必为此每夜恶梦连连,或因为脑袋里挤不出浆糊来卖而口吐白沫、四肢痉挛。

我决定了!我要公布以上的宣言,正式声明“一帘恶梦”的完结。从今以后,我就可以专心的做一名快乐、优雅、神秘而有气质的华丽女作家。兴致好时,还可闲题一、两首悠然小诗,吟风弄月。对,这才是一个作家应有的形象!

“可是我们都只看你的前序和后记,中间全部省略──了无兴趣。如果你连序都不写了,那你的书除了当杯垫碗盖之外,还有什么功用?”朋友们在我身后凉凉的嗑着瓜子,跷脚质询。

杯垫碗盖……我想我写的书多少还有一些其他的作用吧!比如:教化人心、宏扬人性、反映人情、刻划人生之类。

“其实你的书不错啦,像我弟皮痒欠揍时,我都拿你的书来K他,百发百中。所以你的书对我们家下一代的教育,很有启迪的功用。”另一名善良的同志为我站台助阵。

我听得两行热泪滚滚直下,额上青筋爆绽,拳头咯咯作响。面对朋友们强大的恶势力与轻慢污辱,我决定采取最强悍、最暴力的激烈抗议行动──

第一章

“求求你,元卿!快娶我过门。快!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一个娇柔温软的女体爬在元卿贝勒坐躺在床上静养的身上。元卿贝勒虽然因为双眼失明,缠着布条无法“目瞪”,双唇大启却足以显示他的“口呆”。

“元卿,你是最懂我的,怎能弃我的痛苦于不顾?”那哀中带泣的优柔女音万分可怜。“你一定要帮我!”

“不要……不要再爬上来!”元卿竭力遏止在他身上爬行的女体。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哪受得了女人如此“厮磨”!

“啊,喔!对不起,我坐错地方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尊臀正放在棉被下元卿最敏感的部位。

“拜托……”感觉到她的身体自他身上移开,他才放大喘口气。“你现在是芙蓉格格,别做些让人误懈的逾矩行为。”

“元卿,你说我该怎么办?”芙蓉仍坐在元卿床榻旁,哀哀切切的贴在他身边求救。

“等一下……你离我远点。”他不自在的推开芙蓉。“这件事的确该做个了结,但成亲之事非同小可。”

“的确是非同小可。可是除了把我娶进门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道啊!”她柔美的嗓音满含愤怒。“‘他’把我的身子全看光、摸光了,我也受够了‘他’的躯体。每天活色生香的摆在我面前……我都快疯了!”

“我的天哪……”活色生香。元卿的太阳穴痛得隐隐发胀。

“‘他’可好了,成天玩弄我的身子玩得不亦乐乎,我却只能时时刻刻窝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住口!”简直不堪入耳,令向来冷静自持的元卿都忍不住发飙。

“元卿?”怎么了?他们不都向来如此坦诚相谈,怎么他今日特别浮躁?她这一疑惑,身子又不自觉的黏着元卿,越贴越紧。

“芙蓉,你给我点时间让我一个人静静想……”

“不要叫我‘芙蓉’!我宁可你叫我‘三哥’。”娇声娇气发起飙来,真像在发嗔柔嗲。

“好,三哥。”一切听她的,只要她别再妄言妄动。“你能不能坐离我还一点,甚至放我一个人在此冷静想一想?”

“癸水怎么办?”芙蓉根本不把元卿的话放进耳朵里,只顾着关心自己的问题。“万一‘它’来了,我怎么办?”

癸水,即指女性的生理期。

“三哥!”元卿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躲她。“你出去,你立刻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怎么了?”虽然双眼的布条蒙住元卿大半俊美面容,却掩不掉他双颊的绯红。“你是不是发烧……”

“出去!”元卿跪在床上闪躲芙蓉伸过来探他额头的玉手。

“可是你……”

“不要碰我!出去!”

“哟,芙蓉,你在调戏元卿啊!”元卿房门外传来一阵放肆而嘲讽的笑声。“好画面!俊逸非凡的四贝勒元卿,竟有被娇弱美女围困在床的一天!”哈!

“你来做什么?”芙蓉两眼蕴含怒火,一反方才的柔弱。

“叫我元瑛,芙蓉格格。”他得意的痞笑。

“你休想!你这卑鄙无耻的塔拉温珠子!”

“我卑鄙无耻?”元瑛冷下那张和元卿略微神似的俊美脸庞。“你搞清楚,我会占有你的身子并非出于我自愿的,我也是受害者!”

“你竟敢──”芙蓉气得站起身子。

“还有,现在身为塔拉温珠子的不是我,而是你!”元瑛重重冷哼。

塔拉温珠子?这种类似汉话“小姑娘”、“小丫头片子”的措辞竟敢回用在她身上?芙蓉气得两拳紧握,不住发抖。

“你替我找到那两名汉医师徒了吗?”谈正事要紧,先别发火。

“嗯?你在跟谁说话啊?”元瑛故意左顾右盼。

芙蓉一口怒气梗在胸口,硬是捺着性子强压下来。“元瑛贝勒,请问你有打听到那两名该死汉医的下落吗?”

“没有。”

“没有?”他还好意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那你这两天到底在干嘛?”可恶,她嗓音太细嫩,骂不出气魄。

“我天天待在房里啊。”元瑛无辜的眼神一转,忽而变成恶作剧式的邪笑,两只大掌在自己身躯上暧昧的游移。“我一直都待在房里,享受肉体的新奇与欢愉……”

“你!”芙蓉脸着火了。

“元卿!”元瑛大脚一跨,急忙奔至床边扶起跪倒在榻上的元卿,只见他两手捂在鼻前,鲜血汨汨的滴在棉被上。

“来人!快叫太医过来,元卿又流鼻血了。”芙蓉慌张的回头大喊,再赶紧抽出衣襟内的绢帕为他拭血。

“把头抬起来,否则血会越流越多。”元瑛坐在他身旁扶起他的后颈,支持他抬高下巴止血。

“你滚开!元卿的事不用你鸡婆!”芙蓉抢着支住元卿后颈,拿着绢帕按住他鼻孔。

“好啊,你来嘛。”元瑛很大方的撤手,两手环胸的与坐在元卿另一侧的芙蓉对峙。“可你别忘了,你那绢帕是由哪里拿出来的。”

“啊?”芙蓉不解的看着元瑛邪气十足的笑眼。

“你那绢帕可是由衣襟内抽出来的。”元瑛的嗓音低沉、温柔而性感。“想想那对雪白丰润的酥胸,满含多么甜蜜浓郁的气息,那绢帕几乎在你胸前浸满了柔软娇嫩的触感,以及──”

“你给我住……元卿!”芙蓉吓得收回两手。

元卿的鼻孔喷血了。

“喂!你别放开手啊!”元瑛还来不及捞回元卿仍向后仰倾的颈子,就让元卿整个人朝床榻内的那面墙壁往后翻倒,重叩一声──

不省人事!

※※※

话说从头,前些日子元卿贝勒因为私下查案,一个闪失,导致两眼失明。一同查案的伙伴们协议,由芙蓉格格留守在他身旁,一方面是在他复明前帮忙看照,二方面是替他查阅资料,便于他分析案情及观察局势。

“我是不介意你常来我这儿向我报告查案进展,可是芙蓉你身为格格,实在不宜天天往我这男人家中跑。”

“哎哟,我都不介意了,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芙蓉大剌剌的说,不屑元卿的谏言。

“人言可畏。为了避免你我之间传出什么流言,我看你还是少上我这儿来的好。”

“与其担心那些,你还不如多担心你自个儿的眼睛吧!”芙蓉收起豪迈的语气,转为诚恳。“你复明的机率有多大?”

“没有。”元卿嘴角微扬。

“为什么?”她挑眉叉腰的坐在床边凳上。“宣慈贝勒不是替你请来宫中的第一神医顾太医吗?他应该治得好你的眼伤。”

“治不好的。”元卿安然坐躺在床上休养。

“你怎么对顾太医这么没信心?”真教人火大!眼睛失明耶,他怎么凉凉说得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伤似的。

“我自己的状况我明白。就算顾太医医术高妙,也只能让我朦朦胧胧的过一辈子,没有清晰视物的一天了。”

“你……别这么悲观嘛!”害她忍不住心头都酸了,嘴上却仍不忘装坚强。

“我看起来很悲观?”他蒙着布条的俊容流露淡淡微笑。

“你这怪胎!”看事时冷静客观,不留多余的幻想与无用的期待。处事时却又超然自在,处之泰然。

“多谢夸奖。宣慈和亭兰查案进展如何?”

话锋转得还真快!芙蓉本以为双目惨遭失明的人会很沮丧、很凄凉,所以抱着救世济人的心情想来好好安慰元卿一番,给他点支持和鼓励。

看这情况,她这念头说了也是白搭!唉。

“查案很顺利啦,他俩计划七日后去康亲王府搜查平反密函,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灭康亲王一门血案的线索。”芙蓉说得很没力。

没办法,谁教元卿不识好人心在先!

“只有宣慈和亭兰同行?”未免太不小心了。万一灭门血案的凶手埋伏在附近,等着把秘密查案的人一起灭口,那还得了!

“他们是大白天去的,没啥好担心啦!”想得多会老得快,省省吧!

“叫宣慈暗中布好人手再去。”他特别强调“暗中”二字。

“为什么?”她神经大条到“布好人手”的用意都不明白,哪会懂得这“暗中”手法的高妙与玄机。

“你把我的话传给宣慈就对了。”元卿意味深长的一笑。

真是美啊!芙蓉忍不住叹口气。从元卿前夜夜闯鬼宅──康亲王府查案,不幸失明到今天,照顾他整整两日,芙蓉不知呆看元卿到失神多少回。还好他看不见!

半张脸被布条蒙着,仍掩不住元卿俊逸优美的轮廓。以前总觉得他太精致漂亮了,没点男子气概。这两天陪他闲串和报告案情,才发觉这家伙的男子气慨原来在骨子里!

嘿!这才帅,她欣赏!

“芙蓉?可以吗?”

“啊?什么东西可以?”不好意思,有点失神。

元卿不语,微微暗咳一下。“我说请你捡一下我掉到床下的木雕佩挂。”

“喔,好好好。”她马上尴尬的起身站立,推开椅凳就蹲下去找。没办法,心虚嘛!谁教她刚才只顾着瞄他,没注意听人家说话。

“应该是在靠近床头这一侧。”

“啊,有!”这声“有”的下一响,就是她起身时脑袋敲到床板的巨响。

“芙蓉!”元卿连忙伸手捞人,一把将她拉坐至床榻边。

“没事没事,我……我这脑袋是铁打的。”痛死了!

怎么可能没事?他刚才被床下那重重一顶,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芙蓉头上八成起包了。“辛苦你了。”

“哎哟,拜托!”别讲得这么诚恳愧疚,害她乱不好意思的。“哪!你要我捡的东西是这个吧。”

“是,是它没错。”元卿一摸到佩挂,立刻紧紧握在手中,切切的以拇指轻抚着,笑容欣悦。

“是谁给你的?”她的好奇心可来了,嘿嘿嘿的坐在元卿身边,观赏他难得一见的深情笑颜。

“朋友。”他立刻收起表情,又是一副应酬式的浅笑。

“哪个朋友?是哪家的姑娘啊?”

“无可奉告。”

“唉,好歹我爬下床去替你捡起来,头上还撞了老大一记爆栗,你多少也得回馈点情报嘛!”这口气,简直把自己和元卿当哥儿们看。

“这是我心上人给的。”

这话震了芙蓉一下。不是因为元卿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的表情──那张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脸庞。

这彷佛是种痛苦,很深很深的苦,有口难言的苦。沉淀在许多情绪下的这份感受,似乎突然间被芙蓉挑了起来,毁了原本甜蜜且神秘的封印。

“对不起,我不问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原本就不想说,可是面对芙蓉的人情逼供,他又不能不说。其实元卿大可耍赖不甩她,可是他没有。

他因坦诚而受到的两难挣扎,令她不忍。

“谢谢……你怎么了?”一个沉重柔软的身躯突然倾倒在他身上。

“抱歉。”她甩甩头,连忙起身离开床榻。“有点头昏。我每次蹲下再站起来时,都会这样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贫血。”

“我?”不会吧,这是那种瘦弱娇娃才有的病症。“我很强壮耶!”

“与体质强弱无关,只要是女人,总难免会贫血。”

“是吗?”他又不是神医,凭什么这么笃定?!

“去我侧院厢房休息一下吧,我叫家中的汉医给你扎针,让气血通畅些。”他边说边击掌,门边立即来了两名童仆。

“元卿!”一阵斯文秀气的呼喊,顺着推开门口两名童仆的身势,一块闯进元卿华丽的卧房内。“你是谁?”

“你又是谁?”芙蓉老实不客气的回瞪这突然闯进来的……的……的……美男子!

天啊,这人到底是男是女?身形看起来高俊有力,瘦而不弱、刚而不猛。可是那张脸……也未免太“艳丽”了吧!

“这位是左大人家的格格芙蓉,宣慈和亭兰查案期间,来这里暂时充当我的‘眼睛’,协助我分析局势。”元卿开口打破僵局。

元卿虽然看不见,但房内站着对峙的那两人间迸发的嚣张气焰,几乎在他房里引爆火花,肃杀万分。

“芙蓉格格,这位是我的兄长元瑛。”元卿伸手向门口童仆示意。“带芙蓉格格去找侧院厢房,请赵先生为她扎针。”

芙蓉和两名童仆前脚才刚跨出去,元瑛马上一屁股坐上元卿的床沿,秀气的怪叫,“你怎么会找这种男人婆来协助你,元卿?”

“嘘!”元卿蹙眉制止。

没用的啦!她在门外重哼一声。她可是大人大量,才不跟元瑛那种空有一张脸皮、浑身娘儿们气息的家伙一般见识!

不过她踱步而去的狂暴架式,倒挺惊天动地的。

“唉!”除了无奈,元卿还能怎么样?

“真没礼貌,竟在别人门口偷听。”元瑛不屑的轻哼。

“我拜托你,凳子就在床边,你别名爬到床上跟我擒座位好吗,三哥?”

“你怎么这么冷漠?”元瑛有种被人隔绝的疏离感,越来越往床内坐。“咱们家一窝兄弟,只有你跟我最好,难不成你也开始嫌弃我了?”

“岂敢。”元卿干脆往床内靠,空出个位子让元瑛爬上床来和他并肩坐躺着。

“这样让我想起小时候。”元瑛开心的挤上床榻,纯真开朗得像个孩子。“不过以前都是我躺在床上生病,你爬到我床上陪我聊天。”

“你又感冒了,三哥?”

“喔,没有。只是受了点风寒,说话有点鼻音。”还是元卿好,会真诚的关心他。而不会像其他兄弟那样,对他虚弱的体质及阴柔的性子百般嘲讽与不耐烦。

“我看不是有点吧,你的嗓音都变了。”元卿摸索着把手探向元瑛的额头。

“没关系啦,我从小病到大,这点风寒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哈啾!”话还没说完,一个通天大喷嚏就喷得元卿满脸都是口水。“啊,对不起、对不起!”

“三哥,别慌!我……我自己来……”元卿忙着闪躲元瑛满腔歉意的热切擦拭。无奈双眼失明,越躲越wωw奇Qisuu書com网让他以衣袖抹得乱七八糟,难以呼吸。

“对不起,我老是这样……”元瑛挫败的垂下双手,看着元卿狼狙的模样──蒙眼的布条被他擦松了,凌乱的垮挂在元卿脸上。

“没关系的。”元卿慢慢解下布条。

“我老是什么都做不好,我老是……笨手笨脚,比文比武,又都是兄弟中最差的……连体质也是全家最差的……”

他又开始没头没脑的自哀自怜起来。

“还好你还记得来看我,不然我还当大家都已忘了我的存在。”元卿笑说,元瑛立刻两眼发亮,十分振奋。

“对呀!我就奇怪你前天晚上怎么会不在,原来是去闯康亲王那座鬼宅查案。可你知道吗?我一整夜都在替你提心吊胆,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好像会出什么事。结果……”他又开始沮丧。“你果然负伤回来了,眼睛居然……”

“嗯──”元卿很满意的点头。“有人关心的感觉的确很棒。”

“是吗?”元瑛的语气中充满兴奋,至少他发觉自己还满有“贡献”的,方才的感伤马上抛诸脑后。

“其实若论细心,你是家中所有兄弟中最出色的──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

“真的?”元瑛开心极了。

“可是别忘了在人前要装一下。”

“喔,当然!”元瑛马上收敛欣喜快慰的神采,做出很男人味的冷静自持貌。“我在人前都很冷酷,只有在你面前才装不起来。”

“对不起,三哥。我是为你好,才希望你伪装刚强──”

“别这样嘛,元卿。我不但不觉得你对不起我,相反的,我还很感激你的建议呢!”他拍拍元卿的脸颊。

“三哥,太娘娘腔的人,在这个社会上只会被人当笑话看。”而以敬谨亲王如此尊贵的家世,岂能容家中出了个嗲声嗲气的娇媚儿子!

“我明白。从你数年前给我忠告,要我装有男人味一点,我就发觉阿玛、额娘和其他人待我的态度果然不一样。”元瑛的自豪中带有些许无奈。

敬谨亲王一门,家世显赫,加上王爷和福晋又是当代文豪与绝世美女,使得每个儿女都才貌出众、气质雍容。

偏偏排行老三的元瑛竟是个娘娘腔的家伙!

“长相再好有什么用?”元瑛自嘲的苦笑。“看我一眼,可以觉得赏心悦目。听我一言,就会不屑于我的阴阳怪气。”

“谁会不屑你?”

“刚才那女的就在不屑我了。”元瑛的口气十分委靡。

“芙蓉?”她不是这种性格。她是什么样的底,元卿当初一看就明白。“她顶多对你的形貌感到惊异,不至于不屑。”

“干嘛?我长三头六臂啦,有什么好惊异的!”哼。

元卿是不好意思说“惊艳”,怕伤了元瑛微弱的男性尊严。

“真搞不懂你,找那种男人婆来和你搭档查案。”

“喂,我看不是芙蓉不屑你,而是你在不屑芙蓉吧!”

“本来就是啊!”元瑛侧坐在元卿身旁,一副三姑六婆的架式。“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家,说话没点温柔,举止没点含蓄。空有张标致的脸皮,却根本没点女人气息!”

“你以前见过她吗,三哥?”

“没呀,只有刚刚看她一眼。”

“你这一眼看到的东西可真多。”元卿忍不住发噱。

“喂,你该不会喜欢她吧?”元瑛的口气可酸了。

“我?”他呵呵两声。

“你连和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亭兰都不放在身边,却让那个男人婆天天围着你,你这是什么──哈啾!”

话还没问完,一个超级大喷嚏又往元卿脸上打。

“三哥,还是让汉医替你诊治一下吧,我看你病得不轻。”元卿无奈的举袖擦脸,轻叹一声。

“也好,其实我一早起来就喷嚏连连,打得我脑袋发胀。”元瑛抽出方帕掩住口鼻,鼻音甚重。

元卿再度击掌传唤童仆。“请赵先生待会儿到三贝勒房里替他把把脉──”

“不用了,我自个儿过去给赵先生看就行了。”

“可是──”元卿正想起身阻止下了床的元瑛,却被元瑛一把轻轻推回。

“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踏进我房里。”元瑛一笑,轻柔的吩咐童仆。“好好看照四贝勒。”

“三哥!”

“睡一会儿吧,元卿。”他带笑的柔声合掩在门外,连惊天动地的数个连续喷嚏也全紧紧以方帕掩盖,生怕扰了他宝贝弟弟的安宁。

※※※

“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怎么在这里?”

元瑛、芙蓉,两大天王煞星再度碰头,元卿的侧院厢房内顿时雷电交加,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骇人气势。

“贝勒、格格,请问两位哪位身子不舒服?”一个清灵的嗓音,随瘦小身躯自厢房外端着药盘而立。

“你是赵先生?”元卿家的汉医只有十三、四岁?

“没常识的女人。”元瑛冷哼。

芙蓉狠狠的给他一个足以致命的杀人眼光,他只扬起下巴,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用鼻孔表达不屑。

“我是赵先生的弟子。”看这情况,真想落跑。“我……我师傅他正在为福晋把脉,待会儿才能过来。请问您俩召见师傅是──”

“我头痛!”

“我头昏!”

这两人粗爆狂妄的气焰,好像“医不好就马上要你命”的样子,吓得少年两脚发软,差点抖翻了药盘。

“师傅他……赵先生他马上就来。请两位──”

“要扎针就快,本格格没时间跟你瞎耗!”

“手脚快些,我讨厌和这种没格调的女人同在一间房里!”

“你又多有格调了?”简直欠揍!

“至少比你的粗鲁劲有品!”男人婆!

“要比粗鲁吗,啊?”芙蓉火大的拉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狂霸架式。这男的,说起话来教人想痛扁他一顿。

“我们来比端庄怎么样?哼!”元瑛的笑脸充满鄙视的意味。“噢,对不起,说不定你连端庄二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格格、贝勒请上座!小的立刻为您俩扎针就是了。”

再不开口,恐怕那两人真要动手!

等两人火大的一屁股各坐一张椅后,少年反而慌了手脚。怎么办?他只跟师傅学了几年皮毛功夫而已,虽然常被师傅夸赞有天分,但尚未拿真人来下针过。

“两位还……还是稍等一会儿吧,赵先生马上──”

“啪”的一声巨响,厅前小桌差点被左右两方各击出的重掌打成碎片。

“你是格格还是我是格格?”敢叫她一等再等?

“你以为本贝勒的时间很多是吗?”

“小的……小的不敢!小的立即为您俩扎针!”可怜他眼泪都快和冷汗一起抖下来了,却不得落跑。

一个头疼,一个头昏,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引起的?

少年正想开口询问细节,却被芙蓉额上爆起的青筋及元瑛咯啦作响的拳头吓歪了。他把心一横,一针便稳稳往芙蓉后颈上的天柱穴扎去。

一针见效!芙蓉立即全身松软,表情舒坦。

少年兴奋的在元瑛颈后也如法炮制。一下子两个狂怒喷火的贵人,全都变成安静沉稳的睡人,趴伏在桌上。

“小四!你这是……”厢房外摔着药箱奔来的老医生一跨入门内,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师傅!”少年开心的跳向老医生。“我扎对针了!没想到从没在真人身上下针的我,看穴道的功夫还挺不赖的。”

一声巴掌巨响,随着少年被打撞到茶几跌倒的身势,惊动了厢房外应侍的仆役们。

“赵先生?”

“没事没事,我要关门诊治。”老医生连忙把门关上,不顾外头仆役们的为难与好奇。

“师……师傅?”少年红肿着泪流满面的小脸,自地上爬着跪起。小脸上五爪鲜明,连嘴角都见血。

“你……你这孽徒!竟敢任意下针!”赵先生咬牙抖着手指痛斥。

“师傅……徒儿……徒儿是被格格、贝勒逼得没办法,才……才……”少年肿着半边脸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就不会拖延时间,等我过来吗?”

“徒儿试过了……徒儿真的尽力了……可是他们的催逼烦躁,徒儿实在……实在……”

“罢了!”万事休矣!只怪他光教徒儿一身好手艺,却忘了教他如何应付人事压力。更何况格格、贝勒在上,他们在下,上位者一声命令,下位者岂敢不从?

“起来吧。”赵先生一声长叹,走到软趴趴伏在案上的芙蓉及元瑛背后一看,眉头都皱成一堆小山。“怎么会扎在这里?”

“因为……因为……”少年把鼻涕擦擦,恭敬的站在赵先生身边。“他们两位都犯头疼,急着要我下针,我就扎在天柱穴上,看看是否──”

“天柱?天柱在这儿吗?”赵先生的一脸白胡须都快气炸成白针一根根。

“这……”少年惊恐的看着老医生。

“你扎的是痖门!我千交代、万交代的扎针禁忌,就是不可把针下在痖门!”若不是门外有人,他这声怒吼铁定会贯穿少年耳膜。

“怎……怎么办?”少年两脚发软,差点怕得失禁而尿湿裤子。

“我的老天……你针下得这么深,根本没得救了!”赵先生看着几乎完全没入颈内的长针针尾,两肩没力的垂着。

“师傅!您一定可以救回他们的吧!您一定可以的吧!”否则他们师徒俩都没命了。

“怎么救?痖门一但下错了针,一辈子都会瘫痪成废人。偏偏你针又下得那么深……简直混帐!”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赵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麻烦?”门外仆役已经察觉不对劲。

“啊,没事的,我这笨徒儿又打翻东西了。”他故作轻松的高声笑道。

“格格和贝勒的情况如何?需要我们服侍吗?”

“不!先别进来!我已经稳住他们的病情,现在正让他俩放松入眠,你们待会儿再进来照料。”

老医生一边拔针、应付门外的询问,一边以手指挥少年,令他将昏迷趴倒在桌上的两人拖躺上床去。

“师博……”

“快把东西收拾好,脸也给我擦干净!”老医生咬牙切齿的低喝,接着闭眼缓缓运气,把自个儿惊慌失措的德行冷却,换上轻松自若的和煦表情,两眼弯弯的笑着弓起,一派慈祥温和的模样。

“跟在我身后,低着头走。”老医生重重打了记少年瑟缩的脑袋。“大方自在点!别做出个作贼心虚的样儿!”

就这样,一老一少安然无恙的出了厢房,只交代了句格格和贝勒各在左右两床上分别静养,别多打搅,就翩然离去。

等到傍晚时分,芙蓉家的仆役都来接人回府时,所有人才发觉不对劲:芙蓉和元瑛竟已躺在厢房内整整一天。从早上到傍晚,一动也不动,连中饭也没用。

直到元卿接获通报,连忙由仆役搀扶前往厢房,并派人传唤赵先生时,才发觉他们师徒俩已不见踪影。而厢房内左右两床静静躺着的人──

早已浑身冰冷,脸色发青。

第二章

芙蓉在飘浮。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除非亲身经历,否则说出来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正飘浮在自己昏倒在床的躯体的正上方,像是躺在天花板上似的,俯看着床上脸色铁青的躯壳──她的肉体。

她死了吗?

芙蓉的灵魂看着厢房内急急切切的人们。元卿蒙着双眼却镇定的指挥着慌乱的下人们,安抚失措无助的母亲,询问替他治眼睛的宫中第一御前神医顾太医,左右两床倒着的人还有没有挽回的希望。

挽回?她死了吗?

奇怪,她一点悲伤的感觉也没有,宛如一切爱欲情仇全自灵魂内抽空。她只能静静的在天花板上躺着,俯看所有人间事,甚至可以看见人类眼睛所看不见的境界。

她看得见元卿心底暗暗相思的爱恋对象是谁,甚至连对方现在在哪儿也看得见。她的视觉似乎没有疆野,可以透过一个小小媒介,就随思绪飞向海角天边。

她想回家,至少再见母亲最后一面。这个思绪才刚兴起,她就已飘浮在母亲卧房的炕床上方。元卿家与她家如此的遥遥距离,似乎对一个灵魂毫无差距。

“额娘!额娘,我是芙蓉,你醒醒啊!”她飘浮着,不断唤着躺在炕上安稳小憩的母亲。

“额娘,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她缓缓飘落下来,直直立在母亲福态的身体旁边。

“嗯?嗯?”炕床上圆圆胖胖的左夫人好像突然在睡梦中被人泼了桶冷水似的,弹坐起来四处张望,可是两眼依旧睡意朦胧。

“额娘。”不知道为什么,芙蓉很想伸手摸向自己的母亲,却动弹不得。她似乎只能以这种直直悬立、双手垂在身侧的形态处在母亲面前──就像她现在躺在元卿家厢房床上的躯体姿势。

“芙蓉?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左夫人胖手微掩,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这些日子天天跑去敬谨亲王府,到底在鬼混什么?”

“额娘!额娘!”她无法自己的,重复的叫唤着母亲。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如此唤母亲?她已经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拉力正在将她吸去。“额娘!额娘,救我!”

救我!

这个意念强烈的震撼着芙蓉。对,她不想被吸走,她不想死!她到现在才赫然发觉自己的意图:她不想死!

“你瞧瞧,外头天都黑了你才回来,你阿玛不打死你才怪,我可救不了你罗!”左夫人半笑半讽的起身下炕,完全没发现芙蓉的异状。

“额娘!我不要走,你快救我!”她直直立在左夫人身侧,急切的呼唤中带着几乎恸哭狂喊的恐惧感。

“芙蓉?”左夫人一愣,察觉女儿情况不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额娘!救我!我不要死!”

“芙蓉!”左夫人刷白了脸色失声大喊,慌张的向女儿搂去。“你怎么了?快过来额娘这里,快!”

伸手!快伸手!只要她把手抬起来,立刻就可以冲入额娘温暖安全的怀抱里。

她动不了!她连手都抬不起来!身后的拉力却越来越强劲,她要被吸走了。

“芙蓉──”左夫人一个不小心,被炕边尚未穿妥的鞋子绊倒,手却依旧仓皇的伸向逐渐透明的女儿。“芙蓉,过来,牵住额娘!你别走啊!”

“救我!额娘!”她一边惊恐的嘶喊,一边无助的垂着两手,亲眼看着摔在地上的母亲哭号呐喊。

“芙蓉!手快伸出来,别走!”

快伸手!快动!

芙蓉咬紧牙根使尽全力,拚命的想要抬手。额娘近在眼前,要得救就得尽快抓住她的手,否则芙蓉觉得自己快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得四分五裂。

伸手!快伸手!芙蓉死命的集中意志力,整张脸皱成一团,紧闭着眼睛硬要把手抬起来。

“芙蓉!”

动呀!快动呀!额娘一声声的呼唤,只怕今生今世再也听不见了。快把手抬起来,额娘伸来的手掌就近在眼前!

“芙蓉!”

她抓到了!自她掌中传来的另一股温热体温,迅速窜达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整个人像是突然被灌入了剧烈强猛的能量,震得她两眼大张,重重的喘息着。

原来呼吸的感觉是如此踏实、如此实在。

她还活着!她终于感觉到她还活着!

“别哭!醒来就好,一切都没事了。额娘陪着你,一切都没事了。”

这个陌生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荡,连同一只温柔的手不断的抚去她脸上不自觉狂涌而出的泪。

她回来了。她的灵魂回归肉体了!由她现在张眼所见的床柱和天花板,她知道自己回归到躺在元卿家厢房床上的躯体内,手中仍紧紧握着额娘温暖而纤瘦的小手。

纤瘦?不对吧。她额娘的体形足足有她两倍大,肥肥软软的大白手宛若雪貂手套,哪能任她一手紧紧的完全包握在掌中?

“总算……”远处有声终于放了心的叹息。“顾太医,多谢您救命之恩,我先代家兄及芙蓉格格谢过您了。”

“好说好说,元卿贝勒。”

啊,原来是顾太医救回她的。可是额娘──

芙蓉虚弱的抬起握着一只温润玉手的右拳。这是她额娘的手吗?她额娘的“熊掌”怎么会变得如此纤弱细瘦?

“乖孩子,额娘会一直在这儿陪你,我不会离开的。”

这阵陌生的柔细嗓音,连同她掌中小手紧紧回握的柔弱力道,令她大惑不解。

“请问……”她才发了个声就咳了好一阵,似乎感冒了。“请问您是谁?我额娘在哪儿?”她对着自己握着的那位陌生贵妇有礼的询问。

“你……你说什么?”美若天仙的中年贵妇一脸崩溃的神情凝视着她。“你连额娘也不认得了吗?是我啊,孩子!我不就是你的额娘吗?”

“这……我想您可能认错人了。”芙蓉有点尴尬的慢慢坐起身子。眼前这位贵妇憔悴的容颜实在令人心疼,不忍伤她,但她的确不是她的母亲。“时候不早了,我想我也该回家去,不便在此叨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陌生的贵妇心碎的以双手捧着她的脸。“这儿就是你家啊,你还想回哪儿去?难不成……顾太医!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把我儿子救成什么样子了?”

贵妇哀痛的回头,泪眼质问太医,全场的人都呆愣失神。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大人,请您放开我好吗?”芙蓉有点心慌意乱。这么美艳的夫人竟是个疯子,真可怜。“我不是你儿子,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儿子。你瞧,我长得像男人吗?”芙蓉尽量婉转的劝导眼前这位神智不清的贵妇。

“你……你……”贵妇像是心口被她插了把刀,抖着手指着她,两眼一番就往后瘫软倒去。

“小心!”芙蓉机警的大手一拉,拦住了差点摔躺在地的贵妇。

“你想对我额娘怎么样!”一个拔尖的咆哮赫然自另外一床躺着的人口中吼出,那人推开众仆,火冒三丈的笔直冲过来,一把紧紧抢抱回昏厥在她怀里的贵妇。

这个冲过来抢人的女孩怎么……怎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芙蓉坐在床榻上看得两眼发直,嘴巴呆呆张着,却发不出一字声响。

“元卿,你也真是的,怎么我一醒来就看着大伙傻愣愣的任额娘给人欺负!这家伙他怎敢……呃?”换这女孩两眼发直,张大嘴巴盯着她猛瞧。“你……你是谁?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和我长这么像的人。”

“我也是。”芙蓉的惊讶中透着渐升的雀跃,与她对看的女孩也带着相同兴奋的笑颜。“你先把这位夫人扶上来吧!”芙蓉俐落的自床上翻身而下,轻巧的协助女孩将晕倒的贵妇扶躺上床。

哇……她长得真娇小!芙蓉和那女孩面对面一站,发现那女孩的个子只到她肩头而已。

“请问你是……”芙蓉开心而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那女孩,没想到这女孩开口说的话简直荒谬至极──

“我是这王府的三贝勒元瑛。你呢?”

元瑛?芙蓉扯了个十分僵硬的笑容,转头朝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众多仆人、顾太医及元卿,无奈地耸肩。

“元卿,你家还真怪异。”竟养了一屋子神经病!芙蓉转而再度面对眼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小她一号,自称为元瑛的女孩,投以悲天悯人的深切一笑。“我是内秘书院大学士左大人之女,左芙蓉。”

“什么?”那女孩笑容有点僵硬,满眼疑惑。

她是不是有点智障?听不懂人话吗?芙蓉捺着性子,再次细心的说明给那女孩听。“我呢,叫左芙蓉,左大人家的独生女。最近因为要协助元卿贝勒查……查一些机密事务,顺便看照他眼睛复元的情形,所以连着数日天天往他这儿跑。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对元卿‘有意思’,而是把他当很好的哥儿们来看。懂了吗?”

这女孩怎么还是一脸白痴的呆滞表情?芙蓉和善的笑容立刻垮成一团沮丧。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清晰明了吗?

看到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竟然是个满脑子浆糊的白痴,芙蓉真是呕到极点!

“你们全都退下,没我的命今,谁也不准靠近这厢房!”元卿突来的一道命令,立刻支开了房中所有闲杂人等,除了倒在床榻上的贵妇外,房里只剩元卿、芙蓉、顾太医及和芙蓉颇为神似的白痴女孩。

“元卿,你这是在做什么?”芙蓉有不好的感觉,厢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

“不……不对!这不是我的手,这不是我的身子!不对、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我!”那白痴女孩疯了似的环顾自己的四肢,越看越恐惧,整个人像犯了羊癞风般的颤抖无力。

“喂,你还好吗?”芙蓉忍不住关切一问。没想到智障、神经病之外,这女孩连身子骨都不太健康,怪可怜的。

“左芙蓉,你这妖孽!你到底耍了什么法术,搞了什么下流把戏?快把我的身子还给我!”那女孩悲愤的向芙蓉怒吼,抡起双拳就摆出要揍扁芙蓉的架式。

“你讲话给我小心一点!”竟敢叫芙蓉“妖孽”?!“我是看你脑袋智障才对你客气,不跟你计较。你要是不识相,胡乱开口骂人,姑奶奶我扁起人来可不用怜香惜玉那一套!”

“我脑袋智障?”要不是元卿手脚快,一把自女孩身后拦住她,她早一头冲到芙蓉跟前活活拍死她。“元卿,你放手!我要杀了这男人婆!我从小到大,从没被人如此污蔑过!孰可忍孰不可忍?!”

“哎哟,我好害怕喔。”芙蓉歹毒的讪笑着。什么“是忍叔不忍”的,骂人就骂人,还跟她咬文嚼字?哼!

“你!”

“三哥!”元卿在那女孩背后搂着她一喝,没能制止住她,却被她头上的发饰戳中了蒙着布条的双眼。

“元卿贝勒!”顾太医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拉住双手痛苦地按在眼上、向后踉跄退步的元卿。

“元卿!”芙蓉和那个叫做“三哥”的女孩一同冲上前去。

“元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子,真的对不起……”三哥愧疚而沙哑的嗓音,好像恨不得立刻下跪痛哭,断臂请罪似的。

“没事的,三哥,顾太医就在这儿,他会处理好一切。”元卿嘴角微笑,但握着三哥的手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是装给我看,要我放心……”三哥垂着头,一直低声喃着“对不起”。

芙蓉看了真不是滋味。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如此温柔哀切的伏在元卿身侧落泪道歉,再加上元卿回以轻柔和煦的安抚和谅解……这两人卿卿我我的德行看来真暧昧!

“三哥……喔,不,应该是芙蓉。”元卿一边任顾太医审视双眼受伤状况,一边试探性的轻轻召唤被晾在一旁的芙蓉。“你还没察觉自己身上的异状吗?”

“我?我很好啊,四肢健全,没啥不对劲啊。”只不过……呃?她这一扭扭脖子、动动手脚,才发觉自己的手掌比以往大上一倍。

怎么可能?她的双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她放眼四周望去……不对!这不是她平日看待周围的角度。刚清醒时,她只顾着找额娘,应付现在床上躺的神经病贵妇,还有这个名叫“三哥”的智障女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样。

“我怎么会突然长高了?”芙蓉怪声怪叫的在原地打转。“我的手脚也没这么长啊,而且……”芙蓉惊恐的失声大叫。“我的胸部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你不要在我身上乱摸!”原本哀伤伏在元卿身侧的娇弱三哥,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的身子!”

三哥死命扳着芙蓉贴在胸膛上磨蹭的双手,却根本起不了作用。

“天哪!我的胸部呢?”芙蓉连忙解开自己的衣领。

“不准脱我的衣服!”娇小的三哥又叫又跳,巴着芙蓉的两只大掌奋力阻止。

“谁脱你衣服啊!我脱的是我的衣服,要看的是我自己的身子,关你这智障屁事!”芙蓉老实不客气的推开三哥,三哥却硬是死赖在芙蓉身前挣扎。

“你这满口粗话的男人婆,休想窥探我的身子!”

“闪边啦!神经病!”

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嘶”的一声吓呆了彼此。三哥是让眼前不小心被她撕破衣裳而暴露的男性胸肌吓到,芙蓉不光是对自己露出的平板胸膛意外,方才两人贴在一起拉扯磨蹭之际,引发她下体所产生的陌生变化才是真正令她惊愕的主因。

这……这好像不是女性身体会有的反应和变化。

三哥也顺着芙蓉的视线往下看,停在芙蓉穿戴重重衣物的下半身上,隐约透露一种属于男性生理的兴奋反应。

“左芙蓉,你……你竟敢玷污我的身子!”三哥气得额上青筋暴绽,一脸火红地羞愤掀起芙蓉光裸胸膛边的衣襟。

“谁玷污你啊!”芙蓉不耐烦的推开三哥,大步一跨就直冲到元卿和顾太医面前。“这是怎么回事?我只不过是贫血头昏,来这里给什么赵先生扎针治疗,怎么治成造副德行?竟把我治成男人!”

芙蓉一掌狠狠盯住桌上,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元卿坐在椅子上,轻轻推开打算替他重新系上布条的顾太医,恭敬而诚恳的低头弓身,向芙蓉认错。

“这……我……”原本火冒三丈的芙蓉,面对元卿如此突来而诚挚的歉意,反而慌乱得不知所措。“我不是在责怪你,而是……我只想把事情搞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会变成这样的确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当,竟没看出赵先生原来是名庸医。要不是我让他替你和我三哥元瑛扎针,也不会闹出这等乱子,还差点出了人命。”话一说完,元卿再度低头道歉,神情满是愧疚。

“元卿,你……你别这样嘛!”害她乱有罪恶感的。“其实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赵先生的胡涂弟子……”

“都是你这男人婆的错!”众人身后娇小的三哥再度破口大骂。

“你是很久没被人揍,皮在痒了是不是?”芙蓉咬牙切齿的缓缓转头冷睇,两只拳头紧紧握得喀啦作响。

“本来就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这男人婆一直催逼着那名胡涂弟子扎针治病,我哪会变成这种土里土气的丑八怪德行!”

“什么丑八怪!”芙蓉真要卯起来宰人了。“长得像我是你祖上有德,你居然敢说这叫‘丑八怪’?行!我现在就打烂你这张花容月貌,教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丑八怪!”

“你干什么?放开我!”三哥一下就被芙蓉的两只大掌擒住,任三哥如何挣扎都动摇不了芙蓉要打碎她下巴的念头。

“别动手,芙蓉!否则你会打烂自己的脸。”元卿冷静的坐在椅上,不必起身拦阻,就遏住了芙蓉“欺凌弱小”的攻势。

“我怎么会打烂自己的脸?”欠揍的是这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智障女孩!

“那就是你的躯体,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我的躯体,她只是和我长得像而已。我怎么可能会和这种神经病……”

“摸摸三哥的后脑,你就知道了。”

后脑?芙蓉一脸狐疑的凝视元卿,只见元卿威严镇定的端坐椅上,虽然双目紧闭,但她仍然感觉得到从他身上传来如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芙蓉备感压力,不自在的瞟了一脸莫名其妙的三哥一眼。看来她也和芙蓉一样,搞不清楚她后脑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芙蓉迟疑了好一会,一只大掌终于探向三哥的后脑,才轻轻碰这么一下,痛得三哥跳离芙蓉两步,哇哇大叫。

“你干什么?臭男人婆!”痛死了!三哥低头两手抚着后脑,痛得眼角都挤出泪来。

“哇,你脑袋后面肿好大一个包!”芙蓉看着三哥痛不欲生的模样,幸灾乐祸的蹙眉摇头,深表同情。

“芙蓉,可见得早上你替我捡拾佩挂时,在我床板下撞的那一记有多严重。”

元卿的话僵住了芙蓉得意忘形的笑容。她今儿个早上是在元卿房里不小心重重撞了一记爆栗,是在后脑的位置没错──正是那叫“三哥”的女孩现在正痛苦抚按的部位。

“那……那是我的躯体?那我现在这身男人样又是谁的……”芙蓉话未问完,俐落的接住元卿突然抛来的东西,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自己瞧瞧。”

铜镜!芙蓉颤抖的捧着元卿抛给她的小铜镜。她不敢看,却又很想看。她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却又怕自己的猜测会成真。不会吧,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怎么,男人婆?有胆大放厥词,却没胆照镜子?”轮到三哥幸灾乐祸,邪恶的睥睨着芙蓉冷冷讪笑。

芙蓉被三哥一激,火大的一翻镜子就愤怒的往镜面瞧。她就不信她真会看到一张令女人自惭形秽的男人艳容!

她才看镜子一眼,马上就把镜面翻盖过去。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方才在镜子里瞥见的面容。她怎么会在镜子里看见元瑛?她再次鼓起勇气偷瞄一眼镜子,又再度惊惶的翻过镜面。“我看……这镜子好像有毛病,不大对劲。”

“有毛病的是你,男人婆!不信你就再多看几眼啊,看看跟本贝勒的花容月貌比起来,你这张脸皮是不是该称做丑八怪。”三哥恶毒的打击芙蓉的要害。

“我警告你,智障家伙!你敢再口无遮拦,我会立刻在你头上多敲几个大包出来。”芙蓉手中那面铜镜俨然变成恐吓三哥的武器。

芙蓉才不相信,打死她都不相信她的灵魂会错跑至元瑛体内,而让元瑛的灵魂不得不驻进她的躯体!

“芙蓉,你看过镜子了吗?”元卿当然知道她看了,而且还顽强的自我欺骗,硬是不肯面对事实。

“我──”看了还不如不看!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会和元卿的三哥元瑛灵魂错体!“我才不相信这种混帐事情!”

芙蓉重重一甩,砸在地上的铜镜发出剧烈声响。

“芙蓉格格,你对这灵魂错体的荒唐事有何怨怼,我没兴趣过问。但请你搞清楚,这儿可是我家,不是你的左大人府。要摔要砸要撒野,请回你自个儿的地盘上去!”三哥一看芙蓉摔东西的德行,就忍不住句句恶毒。

他最讨厌毫无理性的泄愤行为:没气质!他更讨厌噪音:没品味!

“三哥!”就算元卿想阻拦也无能为力。芙蓉还在震惊的当口,情绪上极为脆弱,哪禁得起元瑛乘机而起的冷嘲热讽。

“够了吧,你们全都闹够了吧?我现在就滚出你们敬谨亲王府行不行?”她受够了,从早上碰见元瑛到现在,这所有的恼人事情已经把她整到边缘,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嗓音的颤抖。“你们把我的身体换回来,我保证立刻滚蛋!”

“芙蓉,这种异事不是可由人任意操控,我也希望三哥能和你尽快换回──”

“不要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德行!”芙蓉实在不想对元卿破口大骂,可是她控制不住,就如同她无法控制盈满眼眶的水光和心里的恐惧。“我不管你和你三哥在玩什么把戏,我要立刻换回自己的身体!”

“你凭什么污辱元卿!”三哥元瑛本就看芙蓉不顺眼,她竟敢转而对无辜的元卿开炮?“左芙蓉,我是因来者是客才对你客气,你胆敢就此放肆起来!元卿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他哪里对不起你?他耍了什么把戏?你讲话得拿出凭据,你拿出来啊!让我们瞧瞧你血口喷人的凭据在哪儿,瞧瞧他是怎样陷害你!”

“我现在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不就是凭据?我会被你们家的庸医搞成这样,你敢说与你们没有关系?”

“你只顾着指责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三哥飙起火气就与芙蓉对阵开骂。“你敢说你变成这副德行全是我们的错?元卿关心你身体不适,请汉医替你看诊有错?你强逼那名迷糊弟子快快替你扎针,也是元卿的错?他把专为自己诊治双眼的第一御前神医请来救我们一命也有错?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讲不讲道理?”

“你不要跟我强词夺理!”芙蓉明显败阵。

“现在是谁在强词夺理?!”别看元瑛性子阴柔就好欺负。他的温弱性情软脾气是好欺负没错,但若踩到他的要害,他卯起来咬人可就锐不可当。

“三哥,是我们对不起芙蓉。”元卿的眉头和思绪都揪成一团。太多麻烦的后续事宜有待张罗,眼前的两位当事人却还浑然不觉的大开舌战。

“你别替她挑这个责任担子,这事三哥替你挡着!”元瑛一副母狮捍卫小狮子的架式。

“芙蓉,我知道现在口头上的致歉没有意义,但灵魂错体这事咱们谁也没碰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可否先留个缓冲的余地,让我思索张罗,看看该如何换回你和三哥的灵魂?”

“那……你打算怎么样?”芙蓉原本羞愤恼火又不安的恐慌感,在元卿轻柔镇定的话语下,奇妙地和缓下来。不然她真的快急得掉泪,当着那个臭三哥的面尊严扫地。

元卿重重一叹──他终于可以喘口气。“谢谢你愿意听听我的意见。”不然这一团混乱会更难收拾。“现在请你尽快把你府上的家人、贴身侍女、日常作息、平时行径之类交代一下。”

“为什么?”怎么突然对她做起身家调查?

“因为──”

“你既然要听元卿的意见就乖乖照着做,别罗哩叭嗦。我保证元卿是‘不屑’……噢,是‘不会’害你的。”元卿害她?哼,她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三哥元瑛大摆一副凉言凉语的恶人姿态。

“你这智障家伙……”芙棒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要不是看在你是元卿的兄长,现在又霸占我躯体的份上,我一定会拆散你每一根骨头,拔光你每一根头发!”

“来呀,你动手啊!”元瑛大方的倾头靠近她。“反正这身骨头是你的,头发也是你的,你爱怎么糟蹋,悉听尊便。”

这到底有没有天理?她怎么会碰到全世界最欠揍恶烂的男人,还跟他灵魂错体?

“三贝勒、四贝勒!左大人来访!”

门外远方仆役清亮的吆喝,吓坏一屋子人。

“阿玛?”芙蓉第一个吓得四肢无力。“阿玛他怎么会亲自跑来?我……我这身男人德行又怎么出去见他?”

“去啊去啊,你不是很神勇的女人吗?有什么好怕的。”元瑛挑眉邪笑,看她这下子还能如何嚣张。

“该出去的是你,三哥。”元卿突然觉得头痛。真不知是因为眼睛不适,还是对元瑛没辙的缘故。

“我?我干嘛──”

“现在身为‘芙蓉格格’的是你,你难道要左大人领着你的躯体回去吗?就算你躯体里装的是芙蓉的wωw奇Qisuu書com网灵魂,这事传了出去谁会相信?后果又该怎么收拾?”至少三哥、芙蓉,以及他,都会被当成是一群疯子。他昏倒在床榻上的额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三儿子疯了,竟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认。

“我不要!我……这里是我的家,我可是这王府的三贝勒,我没必和什么左大人回去!”换三哥元瑛逃避现实。

“去啊去啊,元瑛贝勒。你不是很能言善道、伶牙俐齿吗?相信你一定能把我阿玛哄得服服帖帖,瞧不出半点破绽的。”芙蓉哼哼哼的扬起一边嘴角,一副“恶有恶报”的歹毒笑容。

“不行!真的不行!我根本没见过她阿玛、额娘、兄弟姊妹。我跟左大人这一回去,一定很快会被揭穿……”

“所以我才要芙蓉尽快把她家状况交代一下。”元卿的冲口一喝与面无表情,霎时吓到了方才张牙舞爪的两大天上煞星。

元卿生气了。

门外仆役不断传唤,催促着关起门来不知在磨蹭些什么的格格贝勒们。左大人现在就在大厅等着接女儿,显示事态已相当严重。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左大人会刚好挑在这节骨眼上接女儿,而且还是亲自出马?芙蓉知道天色已黑,早该是回家的时刻,可是犯不着如此劳师动众吧。

“贝勒爷,求求你们快带芙蓉格格到大厅吧,否则左大人真会冲进来讨人的,奴才们挡不住啊!”

“贝勒爷,开门吧!”一群仆役巴在门口苦苦哀求。

“元卿贝勒……”一直静静在房内一旁看着这场乱局的顾太医忍不住开口,他也感觉到元卿极度的不悦。元卿并没有流露任何愤怒的表情或烦躁的语气,但冷冽的气势已经把元瑛和芙蓉吓成两只乖猫,再也不敢造反。

“跟左大人回去,三哥。”元卿撂话的神态,让人根本没胆反抗他的命令。

“可是我担心……”

“今日左大人会上门讨人,你这一回去势必会被他留在家中,近日内皆出不了门。等他门禁一解,记得先来我这儿,咱们三人得从长计议,看该如何了结这事。”元卿语调铿锵、吐息如兰,这话的内容却刷白了元瑛的脸。

“这怎么成?我这一离去竟得待上这么久?我──”

“来人!送客!”

元卿一声令下,外头仆役立刻推门涌入,欢天喜地的快快将“芙蓉格格”的躯体请出去。躯体内的灵魂还来不及向元卿呼救,就已被大厅内火气冲天的左大人拖入轿内,抬回家去。

真可怕!芙蓉的灵魂寄在元瑛体内,缩头缩脑的咽了口口水。她从不知道温文儒雅的元卿,会有如此雷厉风行、毫无商量余地的一面。

元瑛那家伙也真可怜……芙蓉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一下。

“芙蓉,立刻随我到书房去,今天晚上你也不用睡了,我们得彻夜恶补一切入值规矩。”元卿话一说完,就起身令仆役过来搀扶离去,顾太医也被请往书房,看照元卿尚未蒙上布条的双眼。

“入值?喂,等一下!”她连忙朝外追了上来。“元卿,什么入值啊?为什么要彻夜恶补?”她已经被折腾了一天,只想大睡特睡,把一切不快先丢一边去,哪肯再挑灯夜战。

元卿倏地止步,芙蓉快步追来的势子一时煞不住,撞上了元卿的身子才赶紧退开两步。

“你知道如何宣谕圣旨、引见官员吗?”

“呃?不知道。”

“你知道紫禁城入值的宫廷仪式及轮值配置吗?”

“不知道。”她有必要知道吗?她连这些官式名称都还是第一次听到。

“听好。我三哥元瑛是皇上亲授的乾清门一等侍卫,我方才跟你提的,正是他平日的执勤内容。”

“喔。”

“也是你明儿个一早就必须替我三哥起身执行的事。”

“啊?什么?”芙蓉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我……我去紫禁城入值?什么……传圣旨见官员的,我根本听都没听过,哪有可能替你三哥担这么大个职位?要是在皇上跟前出了什么岔子,会没命的!”

“没错,你真聪明。”元卿摆出了个应酬式的温柔笑容,转身就果决的由仆人搀扶着朝书房前进。

“元卿!等一等,元卿!”

芙蓉狼狈的追着元卿拚命呼救讨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刚才被强制架往左大人府上的元瑛如出一辙。

这下可真的死定了!

第三章

“芙蓉!你没事吧!”

“咱们小芙蓉可总算回来了,额娘她都快被你给急死了。”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又闹肚子了?七哥去给你抓点药回来好吗?”

“小妹又闯祸啦?你怎么老是这么不小心,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元瑛的灵魂附在芙蓉身上,差点被闺房内涌入的一波波关怀声浪溺毙。满屋子的男人左一声“芙蓉”、右一声“小妹”,堂哥表弟一大群,元瑛觉得脑袋都快炸开花──一片混乱!

“你们这群汉子全给我住口,给芙蓉点安宁行不行?”房中唯一的女性把元瑛一把搂入宽广圆硕的温暧怀中,显得元瑛此刻的身子更为娇小。

以往高挺俊拔的他,从未被人如此完完全全的搂抱过──活像窝在这名胖妇人怀中的小猫咪。他愣得脑袋一片空白。

“额娘,您还说什么梦见芙蓉遭遇不测,我看她挺好的嘛!”左边一名大汉蹙着眉头扯着嗓门发表意见,由这人洪亮的嗓子与壮盛的丹田之气来看,这个人可能打从娘胎起就没听过“轻声细语”这四个字。

“阿玛才真个糗毙了!”另一个高魁壮男没气质的狂笑。“他之前就已经派了轿子好几趟,急着催小妹回府,最后居然亲自跑到人家敬谨亲王府上讨人。明儿个铁定传遍京师,成了笑话。”

“阿玛是不想被额娘扒皮,才不得不拉下老脸上门去讨人。”

“人家又没绑架芙蓉!”

“哎哟,拜托!绑架?敬谨亲王府的人又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干,绑她回去干嘛?当鞭炮吗?”

这整群大男人倒比鞭炮还吵,噼哩啪啦放话放个没完没了。元瑛原本没病没痛,现在却被轰得晕头转向、奄奄一息。

“芙蓉,你不舒服吗?”搂着“芙蓉身躯”的胖硕左夫人,扶着唯一的女儿坐上床榻。

“不,呃……我很好,请额娘不必挂心。”由屋里八、九个大男人杂乱的对话中,元瑛大概摸清了芙蓉家的亲属关系。

“小妹?”两、三个较为灵敏的男子脱离了闹烘烘的嘈杂圈,神色怪异的瞟向元瑛。

“谢谢哥哥们的关切及问候。”元瑛优雅的朝众人微微点头示意。“我没事的,不劳兄长们烦忧。倒是时候不早了,小妹想先歇息,各位就请回吧。”

他话一说完,抬起眼来就见到一屋子大眼小眼、大嘴小嘴全朝向他撑得老大,一语不发。

怎么了?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应该没判断错误吧!元瑛冒着冷汗,手心一片湿凉。这些人应该是芙蓉的兄长没错吧?难不成他猜错,被人识出马脚了?

“额娘……”他小心翼翼的转向身旁的左夫人求证,哪知她也是一脸惊吓过度的呆样。

“你……你真是芙蓉吗?”其中一名男子犹豫的探问。

元瑛吓得面无血色,僵坐在床榻边。

被识破了!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我……”怎么办?这一屋子十来个人,他一个文弱男子……不,女子,该如何在别人的地盘上孤军奋战?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一名瘦弱精明的少年慢慢步向元瑛。“我刚才就觉得你从敬谨亲王府回来后,整个人怪怪的。”

“我……我哪里怪?”元瑛的自信心差点崩溃。才踏进左家大门不到一刻钟,他自认高明的演技就已被人识破。

“九弟说得没错,我也觉得小妹有些反常。”

房间内的人全都慢慢逼近元瑛,吓得他直想往左夫人的温暖怀抱中寻求庇护,却冷不防被左夫人的一句话吓得弹开两步──

“你活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我……我……”

“芙蓉,你到底在敬谨亲王府内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一大群迫近元瑛的黑压压“左家军”们,个个摩拳擦掌,露出骇人的架式。

“请你们别再过来……”元瑛被逼得没地方躲,连忙踩上床去,企图逃开眼前肃杀沉重的恶势力。

“你若老实说,就给你条生路。否则……你就别怨哥哥们不客气!”一名声势剽悍的男子恶狠狠的擂下重话,目露凶光。

“我说我说!你们别再靠过来了!”他们居然全围在床榻边,逼得元瑛活像只笼里的小白兔,躲在角落里瑟缩。

“快招!”某人的一拳重重击在床柱上,震得元瑛暗抽口冷气。

他不喜欢如此被人威胁,更讨厌暴力,但此刻已经没有他掌握局面的余地。

“这件事……说来有些离奇。”元瑛缓缓而略微颤抖的深呼吸。事情到这局面,唯有自己救自己,靠谁都不行。“元卿他……不,是我今天早上去找他,探望他病情的时候,觉得不太舒服,头昏昏的,人也闷闷的,我想我可能是──”

“恋爱了!”突然,所有男人异口同声爆出一句大合唱。

“不是!是感冒了!”元瑛不想招供他其实是敬谨亲王府的三贝勒,因为感冒,想给汉医扎个针,没想到差点被扎掉小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和左芙蓉错体,才会被左大人强行带回这儿来。“元卿见我喷嚏连连,甚不放心,因此叫汉医给我扎针治疗。可是……”

“看!果然是恋爱了!”左家军们像猎到大熊似的兴奋怪叫,大笑大叫,有的还相互拥抱,喜极而泣。

“小妹终于谈恋爱,她终于有人要了!”

“五哥,你瞧小妹说的,她才打几个喷嚏而已,人家元卿贝勒就‘甚不放心’。啧啧啧,这小俩口的感情竟背着咱们发展到这等地步了。”

“我就说嘛,咱们小妹开口哪会说什么‘请’啊‘谢’的,连口气都端庄秀气得教我头皮发麻,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原来是恋爱了。哈哈!”那人“啪”的一声拍腿大笑。

“不是!你们全都误会了,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元瑛赶忙爬下床,拚命向一大群又移回花厅哇啦哇啦闹翻天的男人们解释。

“哎哟,都已经东床事发了,还狡辩个什么劲儿!你们姑娘家就爱来这招,净会装羞!”

“二哥,是‘东窗事发’!你别把话说得这么白,动不动就搞到‘床’上去!”一窝男人一面胡说八道,一面再度爆笑。

说得这是什么话?!元瑛又羞又窘,惊讶得红着脸垂着拳头。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家人?他平日和自己家中的另外三兄弟在一起时,当然多少会谈到男女云雨之事,可那都是纯属男性的场合。他现在可是“芙蓉身”,一个黄花大闺女,这群兄长怎可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大开黄腔?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如此……”

“哎呀!快看快看,小妹脸红了!”一名男子率先发难。

“天哪,爱情的力量真的太伟大了。不仅把粗声粗气的芙蓉转化成柔柔女子,连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也变薄了。”

“我佛慈悲。”一名青年合掌默念,眼中闪露欣喜的泪光。

“你们这些无体的男子!我……”元瑛气结,真想好好痛斥这群粗鲁汉,可是他此刻人小声又娇,怎么骂都不顺口。

“哎哟,发嗔罗!小妹在气咱们调侃她了。”

“小妹,宰他!这家伙简直在污辱你,我们一起宰了他。”

“来啊来啊!”那人笑哈哈的朝另一名兄长抖动肩膀。

“天啊,我求求你们,饶了我行不行!”元瑛烦躁的捂住双耳,这整间房里乱烘烘的,这真是芙蓉的闺房吗?芙蓉她家是开客栈赌坊的吗?

“统统给我安静点!”左夫人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屋顶都差点震跳起来。

“额娘……”元瑛投以感激不尽的眼神,看来却分外楚楚可怜,惹人疼爱──这是芙蓉活了十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姿态。

左夫人暗咳一声,原来她女儿谈起恋爱、斯文下来,竟也会有这般娇弱可人的一面,连她也不禁暗感欣慰。

“瞧你们这些个小子,妹妹身体不适,还在这胡搞瞎闹,教她怎么休息?赶快去给我搬澡盆装热水来,让你们的小妹妹舒舒服服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快去!”

“奴才遵命!”几个顽皮的兄长边喊边笑,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真受不了芙蓉的洁癖!”剩下的男人们收拾的收拾、关窗的关窗,还不忘嘀咕两句。

“女孩子家嘛,当然喜欢每天洗得香喷喷的。”

“好了好了,小妹,哥哥们先回房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谢天谢地,终于把这群凶神恶煞请走,他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元瑛感激得两眼都快渗出泪来。

“热水来罗!”几个兄长扛着大澡盆,拎着一桶桶的火烫热水冲进房内,俐落的几趟来回分工,房内立刻备好一大盆令人舒懒的氤氲热水。

“芙蓉,你好好儿休息。别洗太久,免得着凉!”

那些哥哥干完活就一个个离去,每个在离去前都不忘问候一声。虽然他们的礼仪实在粗糙,但元瑛却感觉到他们那股毫不遮掩的手足情深。虽然粗鲁、卑俗,但却坦然、率真。

其实有这样的一群哥哥也不错,比元瑛在家中那两个冷面兄长来得热情大方多了。

“芙蓉,快换下衣棠吧。最近天冷,水很快凉的。”左夫人一面伸手试水温,一面在四周的屏风上拢上厚布幔。

“啊,好。”元瑛轻柔的一“好”完,双手就停在衣领的颈扣上,却突然简直像触电般,两手倏地弹开。

入浴?那不就表示他要脱光衣袋,面对芙蓉赤裸裸的身子?这怎么成!

他虽然已经二十五、六岁,当然有过男女经验,见过女性的身子不少回,可是这和“身为”一个女人的感觉不同!

女人!现在在他眼底下的身子是个女人!元瑛的心脏霎时急剧狂跳,体温逐浙升高。

他缓缓的、轻轻的,将两只细嫩的小手移至胸脯前,非常小心、非常温和的覆在那两座起伏的山丘上,手上传来的触感竟是如此柔软,又充满弹性。即使隔着层层衣衫,他仍能感觉出芙蓉双乳的饱满。而自双乳感觉到的双手微微压力与温度,令他的喉头越绷越紧,甚至可以感觉到心脏的炽跳。

这就是女人的身体,女人的感觉?

他的脑中忽然有种狂野的念头,但随着他用力甩甩头,源自于君子风度的抗拒念头,造成他双手不知所措的两难局面。可是……他真的很好奇。

如果摒除层层衣物的阻隔,接触到丰润的乳房与细腻光滑的少女肌肤,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不再像以往,以男人的立场去接触女人,而是以一个女人的身躯去感觉。一想到抚触那粉红色蓓蕾的感觉……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不是他的身子,他不能如此趁人之危!要是这身子给他玷污了,教芙蓉以后如何嫁人?绝对不可以!可是……他只是有一点点好奇,想试一下下而已。他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好奇那会是什么感觉……

“你怎么还没脱下衣服?在那儿东摸西摸搞什么鬼?”

元瑛差点吓飞了魂──左夫人的音量实在惊人。左夫人什么东西都张罗好了,一出屏风后只见芙蓉背着她低头沉思,就忍不住火大。

“还不快泡进热水里去!水要是凉了,你哥哥们可没空再替你添热水。”左夫人一边拉他到屏风后的澡盆边,一边解她的衣扣。

“等一等!左夫……额娘!我自己来,您别动手啊!”元瑛惊惶的抓紧衣襟。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想这么随随便便的就赤身裸体。他怕对不起芙蓉,也不喜欢这么粗鲁的更衣方式。

“你这丫头,怎么真变得越来越有姑娘味儿了!”左夫人半喜半嘲的以手指推了推他的额头。“好吧,你自个儿照料,我要去看照厨房内的丫鬟们,免得你哥哥们待会儿肚子饿,没了消夜,又开始哇哇叫。”

左夫人一说完话,就“砰”的一声摔上门,开心离去。

这家人的教养真教人叹为观止,不过每个成员的性情还真生猛有劲,难怪会培育出左芙蓉那种男人婆似的特异风范。

元瑛转身走向澡盆,不觉叹息。怎么用具和器皿等都如此简实朴素?看来左大人真如外传所言,是位货真价实的“清贫”廉吏。可他们一家人穷志不穷,个个乐天知命。

面对这般一屋子好人,元瑛当下断了“小人”念头。找了匹布,蒙上眼睛就小心翼翼的褪衣入浴。他的身子像是爬满荆棘似的,让他不得不两臂平举,把两手搁得远远的,死也不敢靠近光裸的躯体,生怕碰到这身肌肤。

若是不小心碰到了还得了,届时他想不“小人”都不行!

※※※

“怎么左大人才关你三天就放人出来了,三哥?”元卿由元瑛扶向书房──外表看来完全是芙蓉,躯壳里装的是元瑛没错!

“他原本是打算把我关个十天半个月,惩罚芙蓉太晚回家,害他亲自出马找女儿,丢人现眼,可是芙蓉的哥哥们和左夫人一直极力游说,外带拳脚恐吓,我就被提早解除禁足了。”元瑛扶着元卿步行,神情却颇不自在。

“他们会为你说情,想必有原因吧。”听三哥元瑛嗯嗯啊啊的语调,元卿早就猜到会是什么原因,却依然故作不知的淡笑着。

“芙蓉的哥哥们和左夫人对我们好像……有点小小的误会,不过那不是重点。我今天特地一早跑来,就是想看有额娘及我的身子。”元瑛左右张望一会儿。“芙蓉呢?她把我的身子带到哪儿去了?”

“她在书房等着。”

元瑛一听,立刻急匆匆的拖着元卿奔向书房。他好久没见到自己的身子与形貌,那种感觉像是“有家归不得”,“思乡”心切,却被远远关在左大人府里。

“我的身子呢?我好久──”元瑛兴奋的推开书房房门,期待的喜悦神色忽而转为爆怒。“左芙蓉!你……你怎么……你竟敢……”

“啊?你们终于来啦!”芙蓉悠哉的赤裸着元瑛的上半身,手持白巾在汗珠莹莹的肌肉上抹来抹去,态度怡然大方。

“你你你……”元瑛几乎吐血。“你怎可如此亵渎我的身子?你居然做得出这等下流无耻的事!”

“我擦汗而已,哪里亵渎了?”莫名其妙!不过跑马跑了一早上,大冷天里浑身是汗的感觉直够劲儿,整个人神清气爽透了。

“怎么回事?”元卿摸索的跨进屋里,双眼蒙着布条,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在吵什么。

“元卿,你怎能如此放任她糟蹦我的身子?”元瑛气急攻心,当下就在书房里乱开炮。“我一个人在左大人府里每天过得战战兢兢,时时都得单独应付这男人婆的一大群哥哥弟弟。她呢?她在这儿倒好了,有吃有玩、有你庇护,你甚全放任她轻浮的对待我的身子。为什么?”

“芙蓉做了什么?”元卿听了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懂发生什么事。

“喂!你什么意思?姑奶奶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她受够了元瑛那副大惊小怪的德行。“我在这儿有吃有玩?你以为只有你日子过得提心吊胆,我就过得自在逍遥吗?”

“住手!不准你拿我的身子做这种下流动作!”元瑛奋而扑向芙蓉那副赤裸健美的魁梧身躯,一把抢走芙蓉正拿在手上擦腋下汗水的毛巾。

“擦汗也有上流下流之分吗?”芙蓉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把抢回元瑛才刚夺走的毛巾。“我瞥告你,姑奶奶我最讨厌全身臭汗味,你要发神经就滚一边自个儿发去,恕不奉陪!”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种粗鄙无体的女人!”元瑛指着芙蓉──那副完全属于元瑛的身子,厉声痛斥。“亏我这三天来待在你家努力‘守身如玉’,你居然仗着我的男儿身随意坦胸露背。你有没有点羞耻心?你懂不懂点规矩?”

“芙蓉,你现在……坦胸露背?”换元卿大吃一惊。

“因为……我才刚跑马回来,一身是汗,可是书僮又催说你要我立刻赶来书房,我只好……趁你们还没来之前赶快擦干净……”连元卿都大感讶异,芙蓉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

可是她的哥哥们平日一早练完功时,也是大剌剌的赤裸着上身开心擦汗哪。谁避讳过?谁又扭捏不自在过?但她还是乖乖放下毛巾,穿上衣服。

“我想我们三人是该好好协议,约束好彼此在灵魂回归躯体前应守的规范,否则这左英蓉不知还会占着我的身体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元瑛捏紧双拳极力表现平静,否则他真想把芙蓉丢到门外初冬冰冻的池子里去,看她到时还流不流得出一滴汗!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如果真把芙蓉丢出去,根本惩罚不到她,只会糟蹦元瑛自己的身子。千错万错,都错在老天不该让如此令人憎恶的女人和他灵魂错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芙蓉气愤的拍桌怒骂。“你的意思好像说都是我在占你便宜,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平白无故被你胡乱冤枉辱骂,这公平吗?”

“三哥,芙蓉这三天也是尽心尽力在扮演着你的角色。别的不说,光是到紫禁城入值的事就费了她不少──”

“你不要替她说话!”元瑛再也受不了元卿对芙蓉的一再偏袒。胳臂理当向里弯,元卿要帮他该帮身为自家兄弟的他说话,元卿却一直站在芙蓉那一方,为她开脱。“元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男人婆了?”元瑛严厉骇人的口吻,活像巴不得吊起元卿拷打逼供。

“喜欢?”三哥的脑子也太有想像力了吧。“三哥,咱们三人聚在此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出灵魂错体的因应对策,而非──”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给我老实说!”

“真的吗?元卿,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吗?”芙蓉惊喜的反应完全不同于元瑛的愠怒恼火。

“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事不是这点吧。”元卿又开始头痛,眉头皱成一堆堆小山,无力的叹口气。

“你又在逃避!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兄弟俩不是向来坦诚以对的吗?”元瑛的声调简直哀痛欲绝。

“三哥,我能帮你和芙蓉的时间有限,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是快快找出──”

“说嘛,元卿!什么灵魂错体不错体的,待会儿再讨论。你先说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感觉嘛!”芙蓉好奇死了,她早就欣赏元卿的人格与性情,如果她心目中的“超好男人”也懂得欣赏她不为人知的卓越品格、优秀才华与非凡的气质,那他真是太有品味、太有眼光!

这种男人可以直接打昏他,趁他不省人事之际拖去拜堂,送入洞房。此君只应天上有,不趁早下手,铁定错失良缘!

“元卿,我不相信!你快点否认,否则休想我再掏心挖肺的对待你,咱们的兄弟情谊也就此一尽。”

“三哥,你理性点!我就算对芙蓉有好感,也仅止于欣赏,非关男女感情──”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培养。”芙蓉乐得几乎冲上天。她对元卿虽然也仅是出于好感的一种欣赏,但对从未遭遇男人青睐的她来说,这可是尝试何谓恋爱滋味的大好机会。

“元卿!咱们二十多年来的手足之情,竟敌不过男人婆的魅力?你真的要她不要我?”

“没错!元瑛,你可以快快滚蛋了,别杆在这儿妨碍我和元卿培养感情。”

“你这不要脸的大花痴,竟敢勾引我弟弟!”元瑛要杀了她。

“你这稀巴烂的大白痴,你再骂我一句试试看!”芙蓉卷起袖子就准备揍扁这家伙。

“好热闹啊,你们在唱戏吗?”一个慵懒的冷笑声随门推开而入。

“宣慈贝勒?!”元瑛和芙蓉首度齐声合唱,连吓得白痴白痴的表情也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来这里?刚才的话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元卿摸了把椅子,没力的直直坐下。他豁出去了,反正这局面已经糟得不能再糟,没什么好挽救的。“你听到了多少,宣慈?”

“不多不少。”宣慈的俊脸微微讪笑,不请自来的坐上了书房内的另一上座。“我是来问问你查案的进度如何,有无新的斩获。”

“最近……发生太多事,暂时无法分神处理康亲王府的案情。”元卿低头又是一叹。

“是什么事让你无法分神呢,元卿?”宣慈那双冷冽的猫眼阴狠的盯着像小老鼠般作贼心虚的芙蓉和元瑛。宣慈犀利的眼神犹如尖刀,话语却如春风般轻柔缥缈。

他才是真正恐怖的狠角色!芙蓉和元瑛心中同时爆出共鸣,连兴起的念头都奇妙的相互一致。

“我想先离开了,你们有事慢慢谈。”元瑛斯文的行了个女性化的告退之礼。

“我送他出去。”芙蓉也乘机藉着男性的护花礼仪,赶快落跑。

“芙蓉格格,别忘了这个!”

芙蓉正与元瑛急忙“逃难”之际,冷不防被宣慈的这声叫唤拉住了注意力,才一回头,赫然见到一件小东西朝她脑门飞来。她快手一接,俐落的接个正着。

“吉祥玉佩?”芙蓉莫名其妙的看着掌中精美的名贵玉石。“这不是我的东西啊。”

宜慈眯了眯诡异的双眸,微微扬起一边嘴角。“这是你的好友亭兰托我送给你的,说是问你道歉──她不是有意害你无法和我们一起闯鬼宅的,请你不要介意。”

“哎哟,兰儿想太多了啦。事情过去就算了,还介意个什么──”芙蓉突然僵住爽朗的笑容,脸上一片错愕。

中计了!她中了宣慈的试探!

她竟然忘了自己是“男儿身”──完完全全是元瑛的德行,她竟然顺口就忘我的以芙蓉的语气和宣慈对谈。

“告辞!”元瑛快手重重拉上书房房门,拖着呆愕的芙蓉迅速逃离御猫贝勒宣慈的势力范围,否则他俩铁定完蛋。

“怎么办?这下子咱们俩错体的秘密肯定被宣慈识破了,怎么办?”高头大马男儿身的芙蓉,此刻反而像个打破骨董花瓶的小女孩,手足无措的一手掩口,恐惧万分的任瘦小娇弱女儿身的元瑛拉着她的另一手快步疾走。

“还怎么办?都怪你这笨女人!”原本宣慈可能只是怀疑他在书房外听见的事,经过他方才使计求证,元瑛肯定宣慈绝对猜出了所有的事。

“为什么都怪我?我哪知道宣慈会突然来这一招。”男人真讨厌!不是像宣慈那般狡猾,就是像元瑛这般毒辣。

“所以我说你是笨女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我又各不归属应有的肉身,行事理当分外小心谨慎。结果呢?你这猪脑袋活像软包子做的,宣慈随便一打,你就露馅儿了。”

“我露馅了?那当宣慈叫‘芙蓉格格’时,你怎么没机伶慧黠的上前接话?”每次一有事情元瑛就怪她,没事就叨念她。她哪儿招惹元瑛了?

“好啊,你推嘛。反正推卸责任是你的看家本领,我就只有当冤大头的份。”元瑛两手张开朝芙蓉一摆,一副任她处置的挑衅神态,其间夹杂的不屑眼神更教芙蓉光火。

“你不要以为你顶替了我的身子,我就不敢揍你。”她再也忍不住燃起玉石俱焚的报复念头。

“有胆你就动手揍揍看!”他还巴不得芙蓉真能一拳打碎自己的下巴。反正这身子又不是他的,没什么好心咚,“你少打如意算盘!我不揍你,我在这儿当众脱衣服怎么样?”芙蓉狠毒一笑,二话不说就开始扒开衣襟,暴露男性的精瘦胸膛。

“住手!不许你这么做!”元瑛吓得哇哇大叫,一把抢着抓紧芙蓉拉开的衣领。“这儿可是外廊,随时有人出没!”

“那就让大伙瞧瞧,外表文弱的元瑛贝勒在长年身为一等侍卫的训练当中,练出了多么结实有力的体魄。”哼哼,看到元瑛那副惊惶失措的模样,芙蓉心里不禁一阵狂喜。

总算逮到制伏他的法子了,今后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快把衣服穿上去!”元瑛脸上的羞愤红晕都烧到耳根了,偏偏腕力不敌现为男儿身的芙蓉,怎么也敌不过芙蓉香艳火辣的脱衣架式。

“看,这结实的臂膀,是多少少女的梦想,希望能在这双强壮的手臂间找到今生今世可供依赖的温柔与疼爱。”芙蓉不顾飘着细雪的大冷天,陶醉的摆动着撩人遐思的姿态。

“芙蓉!我求求你,快穿上衣服。我道歉,行不行?只要你快快穿上衣服,咱们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很抱歉,本姑娘现在不想买你的帐!”芙蓉狂霸的开始扯起腰带。这一扯可不得了,裤头若是一松,元瑛躯体的“男性雄风”可就要公诸于世。

“芙蓉格格!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切都听你吩咐行不行?”元瑛越叫越卑屈,语调越喊越凄厉。只怕芙蓉一狠下手脚,他就要晚节不保。

“喔?你终于知道错了?”芙蓉的笑容说有多凉就有多凉。

“对对对,一切都是我不好,请你快穿上衣服吧。”元瑛几乎跪地求饶。

“该不会我一穿上衣服,你又故态复萌,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她可见识过太多回元瑛翻脸一变,就是尖牙利嘴的恶人相。

“不会不会。芙蓉,你快穿上衣服好不好?”

“啊,男人的身子果真和女人不同。”芙蓉悠哉的慢慢伸个大懒腰,任元瑛死求活求,硬是不肯遮掩一下赤裸的上身。

“左芙蓉!你不要欺人太甚!”元瑛受够了,这女人分明是在故意捉弄他。

“耶?你不是要好好儿求我吗,怎么可以态度摆得这么嚣张呢?”她就知道,这狂傲自负的家伙不会“自甘卑贱”太久。

“你这趁人之危的小人,专会做这等下流行为!你……”

“元瑛?”这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微弱而惊恐的呼唤。

“额娘!”元瑛一见廊上的来人是自己多日不见的母亲,立刻飞扑上去。“额娘,我好想您!这几天来我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您。您身子好吗?”上次匆匆一别,他甚至连看照当时昏倒的额娘一眼也来不及,“你……你……芙蓉格格?”温弱的敬谨福晋被眼前的混乱搞得头昏脑胀。她的儿子赤裸着上半身就在外廊上和别人争吵,而这与她非亲非故的芙蓉格格竟直搂着她“额娘额娘”地亲热喊叫。

“额娘,你看芙蓉啦,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扒我衣服,还以言语威吓我。”元瑛搂着敬谨福晋的臂膀,提出愤慨的控诉。

“芙蓉格格,你……确定是我儿子扒你衣服吗?”敬谨福晋看到被扒光的明明是元瑛,那这娃儿到底搂着她在嚷什么?

“额娘,我才是元瑛。难道你认不出我吗?”元瑛相信他的母亲一定认得出来。他外貌虽然全变了个人,但本质却是不变的。他母亲一定感觉得出来!

“芙蓉格格,有话慢慢说。请先放开我好吗?”这左大人家的女儿该不会是疯了吧?

“额娘!是我啊,我是元瑛啊!”

“格格,你……”

“放开我额娘!”芙蓉以威武雄壮的洪声高喝。“‘芙蓉格格’,原来你的猪脑袋也是软包子做的,甚至不用人打,就自个露馅兜了。”她冷冷一笑,看来元瑛和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居然还敢处处踩在她头上。

“元瑛!你你你……”

“什么?”芙蓉对敬谨福晋的失声尖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己两条腿凉飕飕的感觉吸引住,低眼一看,才知道发生什么事。“喔噢,裤头松掉了,真不好意思。”

她嘿嘿嘿的弯下身子撩回滑到地上的裤子。“孩儿一时大意,竟让命根子差点儿曝光了。”还好她有着内裤。

“额娘?额娘,您振作点啊!”元瑛连忙支撑着两眼一翻、又晕眩过去的敬谨福晋。他狠瞪芙蓉,生平第一次咆哮出口──

“左芙蓉!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你走着瞧!”

第四章

芙蓉现在灵魂仍寄宿在元瑛躯壳内,每日扮演着“三贝勒”的角色,执行元瑛的日常工作,她却没忘了自己应尽的任务:协助元卿查案与整理他的书房、调度资料。

这天下午,她却在书房内不小心挖到令她膛目结舌的资料──元瑛家的族谱。

元瑛隶正红旗,姓钮佑禄氏。钮佑禄氏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最早可溯至清太祖努尔哈赤的从龙之臣──额亦都。额亦都子孙众多,其中不乏尊贵显赫之辈,也多有建功。元瑛的父亲敬谨亲王是此一脉系中目前爵位最高、家境最为富硕者。

天哪!芙蓉知道元瑛家境很好,但没想到他的家世更骇人。她的家境实在不怎么样,家世更是乏善可陈,要不是父亲承有满族血统,她连个“格格”的称谓都构不上。

“我成天在这儿吃香喝辣的,比起元瑛待在我的破烂老家,真是太享受了。”芙蓉呆呆的合上族谱,自言自语。“这样看来,他和我灵魂错体,还真的是委屈他了。”

她把族谱放回架上,却仍在沉思当中。

自从元瑛那天来这儿探望元卿,却和芙蓉再度大吵一架,气得撂下狠话,都已经隔了四、五天,完全不见元瑛再度来访的踪影。

她那天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可我不是故意的啊!谁教我这性子给人一激,就成了脱缰野马,什么恶行恶状全控制不了。”她现在后悔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去向元瑛道歉吧。”顺便还可以回左家探望她思暮已久的家人。“嗯,对!顺便从这王府带些精致的用品给他,免得他被我家的简陋折腾坏了。”元瑛可是尊贵荣宠的贝勒爷、货真价实的贵公子。

不像她,只是个徒有“格格”称谓的贫穷贵族。

芙蓉正想冲出书房,却赫然撞上了由房外向内推开的门扇,敲得她额头发疼。“谁啊!怎么这么不小心?疼死我……阿阿阿……阿玛?”

是敬谨亲王?!糟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斯文瘦削的敬谨亲王,说话向来轻软温和,却总有股令人不得不敬畏的长者气魄。

“阿玛……孩儿知错。”真糟糕,怎么会撞见亲王呢?芙蓉虽是位外人,但顶替元瑛身子的这些天以来,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敬谨亲王对元瑛的态度并不如对其他兄弟那般慈祥和蔼。

“你没事到元卿的书房来做什么?”亲王轻皱眉头,盯着畏畏缩缩的儿子。他说话的语气像在耳语,却字字刺耳。

“孩儿……只是来这儿替元卿整理些东西。”芙蓉平日对这位“阿玛”是能躲就躲,现在只能冷汗淋淋的等待落跑的机会。

“这是我专为元卿辟的书房,你没事别闯进来。”

这是什么话?元瑛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有必要当着儿子的面把自己的偏爱与私心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孩儿是受元卿之托才过来这儿替他调些资料,平日不敢擅闯。”不行,她不能冲动,不能不平的发火。这是元瑛家,这是他的父亲,她不能因为自己看不过去亲王对待元瑛的态度,就硬杠上他,导致父子失和。

“元卿找你帮他?”亲王的鼻间传达出浓浓的不屑。“元卿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而你呢?在紫禁城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一等侍卫。”芙蓉一直弯着腰低头说话,反正她也老大不爽,看不到亲王的脸才不致恼火得乱了规矩。

“你也好意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你大哥、二哥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由御前侍卫拔擢为御前大臣?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在一等侍卫这位子上盘旋!”

芙蓉真宁可敬谨亲王放声大骂,或提高音量。这样轻声细语的,却句句夹棍带枪,实在令她气得牙痒痒的。可是如果芙蓉开骂,任谁都会认为是嗓门大的在欺负人。

“阿玛教训得是,孩儿谨记在心。”

“出去,别弄乱了元卿的地方。”敬谨亲王以下巴扬了个撵儿子出去的暗示方向。

“我是来帮元卿找资料的,而且我也没有弄乱他书房任何一角。”不行不行,一定要忍,可是她却在此时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站直身,与亲王对立而峙。

亲王眯了眯眼,不悦的气氛由他扶在门扉准备拉上的动作明显流露。“你走是不走,元瑛?”

“我办完了该办的事,自然会走。”而且要撵也轮不到亲王来撵。他简直把元瑛当成一只臭虫来看,生怕元瑛玷污了这间书房的清雅气息。

“希望你真的会办完事就离元卿远点,别老像苍蝇似的黏在他身边。”敬谨亲王毫不隐藏自己对三儿子的鄙视与冷漠。

芙蓉气煞!

“我黏在他身边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我们兄弟情深,有难一定彼此相助。倒是阿玛,您若老在这待着耽误我工作,坏了元卿的事可就是您的不对!”她已经尽量措辞恭顺有礼,可是口气就是掩不了浓重火药味。

亲王一愣,随即转为深沉的冷睇。芙蓉早豁出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不快快赶走敬谨亲王,她才真会害怕──怕自己忍不住给他来个过肩摔,摔散他一身老骨头。

“阿玛,请回吧!”她差点喊成“请滚吧”。

“你帮元卿查完资料后,到我那儿走一趟。”亲王低语过后,便轻轻带上门离去,这句话却让芙蓉凉掉半截。

去他那儿干嘛?该不会是要“家法伺候”,打烂她放肆顶撞的嘴巴?

“哎哟!”芙蓉抖着双肩打了个冷颤。“要杀要剐随便他啦,大不了出手跟他大打一场,我就不信会保不了这条小命!”她出了书房就直奔元卿房里,还边跑边自言自语。“什么去他那儿走一趟,姑奶奶我才没那闲情逸致,让他慢慢等吧!”

芙蓉只顾着离去,完全没注意到尚站在书房外一角的人影,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

“元卿!为什么元瑛这些天都没来?”芙蓉朗朗大喊,急匆匆的奔至元卿宁静优雅的房内,粗鲁的开门声甚至吓到了正在为元卿上药的顾太医。

“呃……抱歉,我小声点就是了。”一看到平日温煦寡言的顾太医面有愠色,芙蓉马上怯怯懦懦的缩头道歉。

“三哥后天会来,因为我有要事交代你们。”元卿由童仆扶向南榻,上炕休息。

“什么事要交代啊?”她现在人就在这儿,可以乘机早一步得知情报,嘿嘿。

“你找三哥有什么事吗?”元卿双眼蒙上新扎的雪白布条,悠然淡笑。

“喔,我找他……呃……”芙蓉被他突然一挑的话题问得脸红。“我不是要找他麻烦啦,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想来问问你……”越说她头越低,也越不自在。

“什么事?”元卿温雅的细语带有几分浅浅笑意,整个人沉沉靠入身后细致典雅的软垫中。

“元瑛他在我家……会不会过得很委屈?”她戒慎的盯着元卿的一切反应。

“怎么说?”他的态度依旧慵懒自若,左手轻轻捂上双唇,斯文优雅的微微打了个呵欠。奇怪,他有点神智迷离。

“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对不起他。我们左家和你们家的家境实在差太远了,吃的随便、住的简陋,而且我们家的人性子都粗糙极了。我想……像元瑛那样娇生惯养、过惯锦衣玉食细致日子的人,这些天来可能会很委屈……”

“三哥有如此对你抱怨过吗?”元卿呵呵淡笑。

“没有,可是我想他成天待在我家,日子一定过得没比在这儿来得舒服。”芙蓉甚至怀疑元瑛是不是把一切苦恼自个儿往肚里吞,而她这神经大条的男人婆却还在幸灾乐祸。她也真够歹毒的!

“三哥既然没说,你就别想那么多。”元卿实在不太想告诉芙蓉,元瑛这些天来在左大人府里过得有多惬意。

原本对女儿几乎已经心灰意冷的左大人,对自己女儿连日来反常的斯文气质、优雅举止感动得老泪纵横,简直把“芙蓉”当女神似的供着,三不五时嘘寒问暖,细心照应。“芙蓉”的一票女性朋友也是成天藉故跑来探望她,每个人都觉得她变了。那份优雅的气息、细心的倾听与适切的安慰及回应,使她迅速窜升为每个女孩最想倾吐心中愁绪的最佳偶像。

谁也没发觉她们倾慕的对象其实是个男人!

元瑛简直是乐不思蜀,根本不想换回男儿身了。以往身为男人时,不能太多愁善感,情绪不可太彰显于外,对人的关切要点到为止,不能太过温婉滥情。可是身为女孩子,这一切禁忌全都没了,甚至成为他大受瞩目的优点。

身为女人真是人幸福了!只不过这句话元卿只乖乖听着三哥梦呓似的陶醉自语,没敢把这恐怖的感叹让他人知道。尤其是芙蓉。

“所以,元卿,”芙蓉截断了元卿的思绪,自顾自的发表高见。“我想由他房里挑几件精美的用具给他送去,反正那些好东西我也不怎么用得惯。还有伙食方面,我想叫你家厨子做些雅致的食品送过去,免得元瑛他──”

“那些不劳你费心。三哥如有需要,自会吩咐。倒是……”元卿蹙了蹙眉,意识有些涣散,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觉得想睡。“芙蓉,有件事你倒是得尽快准备……不久后……”

“什么?”芙蓉倾向前想听个仔细,可是元卿的话语模糊迷离,她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应制……赋诗……”元卿陷入软垫中,沉入梦乡,再也听不见任何纷纷攘攘,坠入寂静而安稳的世界里,暂得安憩。

“元卿?你怎么睡着了?喂!”芙蓉摇晃着元卿放松了的身躯,却突然被顾太医苍老有劲的手一把拦住。

“元瑛贝勒……对不起,该称您芙蓉格格。请格格别再惊扰元卿贝勒,在下好不容易才下药让他休息片刻,就请您体贴一下元卿贝勒吧。”一把白长发的顾太医向来寡言,难得他会开口发表意见。

芙蓉几乎是被顾太医半推半请的“赶”出元卿房外,直到所有闲杂人等全退到廊外,顾太医才正颜厉色的对芙蓉低语。

“关于您和元瑛贝勒灵魂错体的事,已经耗尽元卿贝勒的心力,还有他与宣慈贝勒暗中调查冤案,外加最近关外传来他朋友有难、需要他协助的消息,元卿贝勒的健康状况十分不乐观。”

“那……他眼睛的复元情形呢?”芙蓉内心一片愧疚,额上串串冷汗。大家似乎都把元卿当救命仙丹似的死命赖着,却忽略了他也是个亟须拯救的病患。

“复元情形十分恶劣。”以顾太医的神医功力,目前的复元进度简直糟透,连他都不得不担忧。

“恶劣?他……他还能复明吗?”芙蓉宛如整个人沉入冰窖底。

“如果诸位格格贝勒能给他点安静的时间,我想情况会更好。”

芙蓉愕然许久,愣在原地久久不语,连顾太医的告辞离去她也无所反应。

到底灵魂错体的事该怪谁呢?谁能告诉她换回灵魂的方法?这些答案没人知晓,可是她和元瑛不断的把自己的担忧与不安往别人身上推,好让自己比较安心,好过一点。被莫名推上一大堆他人的恼人问题与埋怨的,才是最该喊冤的人。可是她却从来没听元卿喊过。

朋友,是自己在困境当中最好的慰藉、最好的依靠。可是要依靠到什么程度,才不至于成为对方沉重的负担?她只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心里舒坦一点,不再郁结,却从来没注意自己早在这无形之中,给朋友添了多少困扰与负担。

一次、两次的依赖,会养成习惯性的依赖。灵魂错体造些问题,难道她自己不能解决吗?但她像缩头乌龟似的,只顾着扮好“元瑛”的角色、做好她协助查案的职责,却把所有的烂摊子留给元卿去收拾。这是她对待朋友应有的态度吗?

唉,女人当自强!她应该更独立自主、应该更有所作为,而不是做一个只会拖累朋友的累赘。

“芙蓉格格……”一个纯稚怯懦的童音在她身边响起。芙蓉低眼,就瞧见双手恭敬地端着白绢的小童仆。

白绢?她眨眨眼,才知道自己流泪了。一把抓过白绢,迅速的抹掉不该流下的懦弱证物,吸了吸鼻子,她转身面对小童仆。

“你知道我是芙蓉的事?”

“小的自您和元瑛贝勒错体时,一直都在元卿贝勒身旁看照一切。该明白的事,小的不会不清楚。”眉清目秀的十一、二岁小童仆恭顺有礼的应对着。

“你是元卿的贴身童仆之一吧。”她记得常在元卿身旁看过他。“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小阳。”

“好,小阳,我记住了。”她把白绢扔回小阳手中,抬头挺胸、目光炯炯。“替我好好儿照顶元卿,一有事倩立刻向我禀报。”

“小的知道。”

“还有,”芙蓉在转身离去之际,忽而回身吩咐小阳。“我是‘元瑛贝勒’,在人前可别叫错!”

※※※

“启禀芙蓉格格,敬谨亲王府三贝勒元瑛来访。”

“元……元瑛?”现在仍为“芙蓉身”的正牌元瑛吓了一跳,与他正在一同吟诗作赋的官家小姐们被他的反应愣得不知所以。“对不起,你们稍待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当元瑛来到偏厅时,被她展现的沉稳气势慑到。虽然芙蓉现在寄宿着的,原本就是他的躯壳,可是元瑛从小到大,只看过娇声贵气的自己、斯文懦弱的自己、无所担当的自己。而现在,如此散发英武架式、大将风范的“自己”,却是元瑛从不曾见过的。

“你是来探望你额娘……不,左夫人的吗?”元瑛不自在的暗暗一咳。

“不,我是来替你带点东西,‘芙蓉格格’。”

芙蓉不是不想探望一下自己的家人,但她绝不再任性妄为,她已经决定要做个担当大局的人,就得尽好自己的职责。

“带东西给我?”这倒真的颇令元瑛意外。

芙蓉以手指弹了一个响声,一群家仆鱼贯进入,放下大大小小的担子。各式名贵熏香、雕花银盆、镜奁漱具等,全是元瑛平日惯用的东西,后面一排仆人甚至端着一笼笼布幔重重却仍掩不住香气的热食点心。一闻味道,元瑛就知道这全是他向来爱吃的那几种口味。

“芙蓉,你……‘元瑛贝勒’,你怎会想要带这些东西给我?”他还以为芙蓉若不是来找他挑衅,就只是藉访他之名,实则是来探望家人。

芙蓉微微抬手,把偏厅内所有下人支走,只留她和元瑛两人。“看来你把我的身子照顾得挺周到的。”

“彼此彼此。”元瑛也是难得看见“自己”也有英姿焕发的一面,不过他还不太想向芙蓉道谢。前不久才放话说不会与芙蓉善罢甘休,现在就轻轻松松的讲和……他才不想这么逊!

“我东西送到了,希望你在这儿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委屈。”芙蓉十分虚弱的垂头叹气。“我不多打扰了,告辞。”

“等一下!”元瑛急急唤住芙蓉转头离去的高大身子。她回头质疑元瑛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对望半天却只见他局促得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的确不知道,元瑛只是在芙蓉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一股由她散发的奇怪感受。她好像是沮丧,也彷佛是落寞。一时忘情,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叫住芙蓉。

“那个……我……呃……”要扯什么理由呢?他干嘛不自觉的叫住芙蓉?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再替你带过来的吗?”

“你……喝杯茶再走吧。”元瑛并不是胡乱抓个藉口留她,而是……“我看你好像很冷,喝过茶再上路吧。”

元瑛诚恳的交代过后,便叫屋外的家仆进来伺候。

她冷?她不觉得冷啊。她身上穿的可是昂贵轻暧的貂皮大氅,一身尊荣华丽的保暧衣裳,连两掌掌心都热烘烘的,十指指尖泛着暧红。她会冷吗?

“坐吧。这儿本来就是你家,不必客气。”元瑛落落大方的招呼着,在下人上好热茶后,便把所有人支走,再度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接过烧得烫手的热茶,芙蓉坐在椅上双手紧紧捧着,沿着杯缘不断嗅着一团团白呼呼的热气,彷佛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我家不好待吧。”

芙蓉一愣。“什么?”她转而看向娇小的元瑛,这应该是她开口对元瑛说的话,可是她明明觉得方才自己是耳朵接收这句词儿。

“我家啊,除了元卿和我额娘以外,没一个人会给我好脸色看。我讨厌入宫当差,偏这一等侍卫的职位又是皇上御赐的,想赖都赖不掉,烦死了。”还是像现在这样,当个女孩比较好。

“不会啊,入宫当差有什么不好?这世上几人能有进出紫禁城、行走乾清门的机会?”要不是她现在正好是男儿身,这辈子恐怕连宫里长什么样儿都没福分瞧见。

“你喜欢就尽管当去。看你当个十年、二十年,天天做那些机械化的仪式,还会不会觉得有趣!”他可是腻得要死。

“当然有趣。宫里那么多新鲜事儿,平日又可趁着男儿身之际,四处跑马游历,就连出去逛逛,也没人会叨念一句。”当男人就是有这好处。若她仍是女儿身,做这些疯狂举动,铁定被人指为不端庄、男人样!

“你最好别在入值时给我出什么差错!我在家中已是最没出息、最被阿玛瞧不起的一个,你可别给我捅出个什么楼子。”元瑛捧着热茶杯冷哼一声。

“你也给我小心一点,别把你的娘儿们样过度发扬光大!我可是人尽皆知的女中豪杰,爽快性格。”元瑛这家伙,和他说不到几句话就会惹得她大动肝火。

“男人婆。”无药可救的家伙,比他更不像女人的女人,哼!

“你没忘记我上回演的戏码吧,元瑛贝勒。”反正现在四下无人,直呼彼此应有的称号应该无所谓。

“什么戏码?”

“要我在这里再表演一次吗?”芙蓉歹毒一笑,开始动手做出要解领扣的动作。

“等一下!慢慢慢……”元瑛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放下杯子立刻抓紧芙蓉的领口。“你可别在这里乱来!”

“那你最好对我说话客气点。”哼哼,站在优势上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连原先沉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你搞清楚,左芙蓉!本贝勒是以君子风度为重才不跟你计较,你休想藉此乘机吃定我。你能脱我衣服,我可是也能同礼回报的。你要我试试看吗?”这个左芙蓉简直是妖孽,总能气得他七窍生烟、修养全毁。

“你脱啊,你有本事就脱啊。”芙蓉算准了元瑛铁定不敢,因为此刻他的脸红得像晚霞。嘿,没想到她自个的形貌一旦娇羞起来,竟然如此妩媚可人。

“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脱!我我我……脱脱脱……”

“喂,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芙蓉突然兴奋的转口问揪着她衣领的元瑛。

“长得和我自己一模一样!”这女的有病!她现在明明顶替的就是元瑛自个儿的身子,还问他他自己长得怎么样!

“我不是说我……呃,说你……哎呀!”她都快搅胡涂了。“我是说你照镜子的时候啦,你看到镜中的我时觉得怎么样?”

元瑛红着脸冷睇她一眼。“丑八怪。”

“你、说、什、么?”芙蓉猛一跺脚,愤而起身,害得元瑛不得不放开她“高耸”的衣领,退弹两步。

“天生丑八怪。害我拚命用胭脂水粉掩饰,还是盖不掉你的男人婆德行。”他才不会老实招供镜中的芙蓉有多可爱,害他成天对着镜子没完没了的一直看。

“我哪里丑了?我只是比别人豪迈一点、粗鲁一点,可我生的模样却是──”

“气质一差,生得多美都一样,粗鄙不堪!”

芙蓉一恼,两臂突然一伸,抓住元瑛瘦小的肩头就往她魁梧的怀里拉,笨拙而粗鲁的以自己的唇覆上元瑛的。

“唔……好痛!你干什么!”元瑛又羞又恼的推开芙蓉──占着他高大身子的女性灵魂。

“噢,真的好痛。敲到牙齿了……”芙蓉皱眉捂着双唇。

“你神经病!这是你自己的身子耶,你没事吻自己做什么?”元瑛一张脸涨红得几乎要爆掉,忍不住大骂。

“哼哼哼,你不是说我长得像个丑八怪吗?”芙蓉露出恶魔一般的狡狯笑容。“丑八怪又怎么样?英俊潇洒、气质出众的翩翩美男子元瑛贝勒边不是照样拜倒在丑八怪的石榴裙下,忍不住吻她!”

“什么吻?!你这叫什么吻!这根本──”元瑛的话突然被芙蓉拉开的厅门打断。

一人票伏在门前偷听、偷看的人,全像流水似的倒涌进来,在门口摔叠成一团。

“哎哟,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你们全都挤在门前窥探呢?难不成……”芙蓉假惺惺的故作惊恐状。“刚才的事……你们该不会全都看见了吧?”

“是啊!我们全都……不不不!我们什么都没有见,元瑛贝勒。”地上一堆男男女女异口同声,合力否认。

元瑛吓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逗弄这家伙实在太爽、太有成就感了!看元瑛这副表情,芙蓉内心早就笑翻天,一扫之前郁郁寡欢的落寞与低潮情绪。

方才和他一起对话的官家小姐们,芙蓉仍待在家的三、五个哥哥们,家仆们,丫鬟们……天哪,他“元瑛贝勒”的名节全毁了!

“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就好!”芙蓉阴险的笑着扶起地上的人们,以“元瑛贝勒”尊贵不容侵犯的贵族语调向大伙公告。“我对芙蓉只是一片单相思。你们瞧,芙蓉格格是如此的三贞九烈、冰清玉洁,又难得她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却保有一颗坚贞完美的内心,实在教我倾慕。”

“元瑛贝勒……”众人全都感动成一团,眼角带泪。

“‘芙蓉格格’!”芙蓉突然转头,悲壮的深瞅一脸呆相的元瑛。“我对你的仰慕,有众奇#書*網收集整理人为证,就算你拒绝我的一片真心,我也不怪你,更不会终止我对你的感情。像你这样独特的女孩,世间仅见。我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全充满着你的影子。”

芙蓉旋即潇洒的走向厅外,在离去的阵势中突然回头。大雪纷飞,寒梅点点,芙蓉操控着元瑛这张俊美动人的脸皮摆出一副迷死人的痴心表情,哀切凄美的凝视厅内状若白痴的元瑛及众人。

“别了,‘芙蓉格格’。”

芙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似的飘然远去,留下一地令人怅然的悲情气息,没人发现她那张憋笑憋得快抽筋的脸皮。

“啊,元瑛贝勒居然这么痴情,实在太感人了。”几个倍受感动的大小姐红着眼眶彼此依靠。

“我从来不知道传闻中很娘娘腔的元瑛贝勒,原来是个如此具有男人味的痴情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他的一片倾慕竟是单相思!为什么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天啊……”

一窝大小姐没头没脑的陷入风花雪月的感伤世界,个个感概百千的对芙蓉和元瑛的情爱即兴赋诗,自我陶醉在缠绵悱恻、凄美动人、哀艳万分、扣人心弦的伟大爱情通俗剧之中。

芙蓉的哥哥们对这种高尚梦幻的少女情怀,不禁流下敬畏的冷汗。

“原来小妹喜欢的是元卿,而爱上小妹的却是元瑛!”芙蓉其中一位哥哥恍然大悟的叫道。

“如此俊美的贵族兄弟俩竟抢着要芙蓉?我们家小妹的身价还真不赖。”

“四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元瑛又开始脑袋抽筋,快口吐白沫了。什么“身价”?他是何等尊贵的身分,竟把花街姑娘的买卖措辞用在他堂堂一位豪门贝勒爷身上!

“对嘛,四哥,你根本就说错了。”另一名哥哥愤然打岔。“芙蓉喜欢元卿,可元卿并没表明也喜欢她。加上元瑛这儿的一相情愿……这该叫做三角关系才对。”

“哎呀,对极了!还是六弟聪明。”众家兄弟鼓掌致敬。

元瑛差点昏死过去。

“就选元瑛贝勒好了,小妹。”

“对啊对啊,芙蓉格格,我们也觉得元瑛贝勒是最好的选择。”那票大小姐出现不少拥护元瑛的声浪。

姑且不论他们这群人的瞎扯胡闹,元瑛光看大伙对他如此拥戴与支持,就教他心花朵朵开,人都快飘飘然的飞上天。

“你们……都觉得元瑛贝勒比元卿贝勒好吗?”元瑛兴奋而羞怯的细声问道,忍不住心儿怦怦跳。

“元瑛有没有比他弟弟好,咱们是不晓得啦,可是起码人家表明喜欢你。”芙蓉的哥哥们又开始争辩。

“五哥说得对!你还是选个敢喜欢你的人比较好,芙蓉。你喜欢元卿,元卿可没说他喜欢你。趁着这个元瑛脑袋不清,迷迷糊糊喜欢上你的大好机会,赶快把他套牢,别让他跑了。”

“对啊,敢喜欢上咱们家芙蓉的男人太少了。”

这群汉子竟敢说他脑袋不清?还讲什么“套牢”他?“你们当我是牲畜吗?”忍无可忍,元瑛气得连气质、涵养什么都炸光了。

“我们没这么说你啊。”这群笨哥哥个个一脸冤枉。“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无妨,女孩子家本来就得趁着行情看俏的时候快快推销出去。”

“否则等到人老珠黄,会‘滞销’喔。”

“到那时就‘报销’了,还有谁会买啊!”一窝男人又开始没水准的哈哈大笑,旁边一票官家小姐又是羞愤又是好笑,叽哩呱啦吵个没完没了。

那个左芙蓉到底是回来干嘛的?他又干嘛没事大发慈悲的留她下来喝茶休息?元瑛惨烈的僵立在闹烘烘的少爷小姐们之中。

他真该宰了左芙蓉!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典雅生活,给她搞成了这副──

“芙蓉格格,元瑛贝勒的吻技真的很差吗?”

“还是格格你不喜欢他来‘强’的?”

元瑛差点被身旁围过来的大小姐们好奇的询问吓掉三魂七魄。“你你你……你们……我我我……”怎么可以问他这个“大男人”如此难以做答的问题!

“我看元瑛贝勒的吻技好像不怎么样,难怪芙蓉你不喜欢他。”

“好可惜喔,那么俊美的男人……”

“所以说,有的男人是中看不中用。”

这群貌似温婉、言行大胆的小姐吓坏他了。女人们私下聚在一起也是这副模样吗?和男人们半斤八两?

最重要的是,元瑛的男性尊严受到极度羞辱。他发誓,他绝对要元卿替他给左芙蓉严厉的教训!此仇不报非君子!

可是他这“君子”还来不及发威,芙蓉就先遭到报应。

第五章

“元瑛,你最近和左大人府上的芙蓉格格是不是在玩什么把戏?”

今日一早,芙蓉到敬谨福晋房里请安时,赫然被她的问话吓空了脑袋。

“额娘此言……孩儿不太明白。我和芙蓉格格会玩啥把戏呢?”快快装傻,以策安全。

“我也不明白。”敬谨福晋优美的斜躺在炕上轻声叹息。“是你阿玛这两天私下观察来、观察去,说你铁定和芙蓉格格间有什么秘密。你和她会有什么秘密呢?”

“额娘说得是。孩儿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不可告人之事!”真是睁眼说瞎话。

“我也是这么告诉你阿玛,可是却被他反问得一愣一愣。自己回头想想,你和芙蓉格格之间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哪……哪里怪了?”

“你阿玛觉得你变得像芙蓉格格,她也变得像以前的你。你们两个……”敬谨福晋很认真的思索着贴切的说法。“怎么说呢?你们两个好像换过来似的。”

一道电殛当场自芙蓉头顶劈下来,整个人无法言语。

“你阿玛的话很奇怪吧,连我也似懂非懂的。”敬谨福晋温婉笑着,和煦的艳丽面容没有一丝影射、嘲讽。“我只觉得你最近变了不少,可是这改变不错,更有男子气概。”

被敬谨亲王识破了!他在暗中监视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芙蓉最近对亲王的态度越来越倾向她惯有的悍直个性,不再硬学着元瑛以往的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可是亲王的回应与态度并没有什么差别啊,没想到……

若不是敬谨福晋随口聊起,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在亲王的暗中观察下泄了底。

“你喜欢她吗,元瑛?”

“啊?什么?”糟糕,她到底发了多久的呆?

敬谨福晋别有用心的娇艳一笑。“好吧,你既然不想回答,我不问就是了,反正我心里有谱。”

“喔。”到底福晋是问了什么事?心里有谱,什么谱啊?芙蓉仍一脸狐疑的站住炕前。

该替元瑛迎娶正室了。敬谨福晋浅笑饮茶。“今日有什么人要来?我看你一大早就吩咐下人这些、那些的,该不会是芙蓉格格会来访吧?”

“对,没错……呃,不……不只她!亭兰和宣慈都会来,大家要一块儿商量事情。”赶快转移焦点,千万不能再拉近“芙蓉与元瑛”的感觉,否则真会被人识破真相!

还装!明明就是喜欢芙蓉格格,却又遮遮掩掩。“好吧,既然有这么些人要来,我也不好留你闲聊。你去忙吧!”敬谨福晋开心的呵呵笑,挥手示意自己的儿子离去。

芙蓉走往偏厅的途中,一路上神色警戒、目光闪烁。

敬谨亲王是不是躲在前面那个角落边?还是她身后那棵树后面?沿途碰见几个向她行礼请安的下人,在她眼中有来好像也十分可疑他们会不会是亲王布下的眼线?

凡是被她质疑的双眼瞪到的家仆,个个被吓得心惊肉跳。

“元瑛贝勒,奴……奴才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贝勒爷请……请息怒……”

虽然每个家仆都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但是这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贝勒爷们一有不爽,最好赶快跪地求饶。

芙蓉不言不语,神秘兮兮、姿态诡异的东张西望慢慢远去。怎么办?她觉得每个人看来都很有嫌疑,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亲王监控着。

“你在干什么,元瑛?”

“啊啊啊阿……阿……”芙蓉才刚戒慎小心的张望四周,没想到前脚才一踏进偏厅,就被厅内传来恐怖的轻柔低语吓到。是敬谨亲王!

“阿……阿……”

“你一早跑来,就是要到这儿来吊嗓子吗?”看自己的儿子一张嘴啊啊啊的叫个不停,亲王刚毅的面容更显阴沉不悦。

“阿……阿玛,您怎么会来这里?”芙蓉本来还想躲在这里,避免在其他院落──尤其是元卿的书房,又碰到亲王。没想到……

唉,该来的躲不过!

“这些书是怎么回事?”亲王甩都不甩她的问题,扭过头去就对桌上一叠诗词书册皱起眉头。

“那些是元……那些是我想再重新读一读的东西,温故知新。”芙蓉故作开朗的说,藉此掩饰慌乱。好险,她差点说溜了嘴,把元卿叫她一周之内背完这些诗词书册的事抖出来。不过她也只负责听命行事,原因倒没问清楚。

“为了做应制诗而在恶补吗?”敬谨亲王缓缓回头,脸上带着一抹冷冽的淡淡笑容,看得芙蓉毛骨悚然。

“应……应制诗?”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但她明白亲王此刻的态度非常不友善,她的立场十分危险。

“是下周吧……”亲王略顿一顿,深思。“对!我记得是下周,皇上要偕同太后一同赏雪,你当天是负责护驾的吧。”

“是,没错。”他到底想说什么?芙蓉不知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祟,总觉得亲王这番话别有用心。

只要她不小心答错一句话,有个闪失,她觉得亲王会立刻发动猛烈攻势,揭穿所有秘密,到时事情搞大了,完蛋的绝不只一、两人。

“伺候皇上不简单哪,尤其是咱们文治武功样样出色的这一位。”亲王两手交握身后,在芙蓉周围从容踱着。“皇上每逢出游或平日心情好时,就爱赋诗行文,即兴作诗、找人对句,是不是?”

“是、是。”她大概知道应制诗的意思了。

她在宫中当差时曾看过皇上在赏梅之际,忽而随口吟吟,使成诗句,这时身旁的人就得听候皇上旨意,立刻做出即兴诗应对。对得好,有赏。对不好,就阿弥陀佛了。

亲王提这事情做什么?

“你!没什么骨气、没什么胆识、没什么出息,幸好你还有点文才,在皇上面前的应制诗总能令他龙心大悦、尽兴怡情。我看这也是你唯一的价值、唯一的拿手戏了。”亲王一叹,叹得鼻音出奇之重,形同不屑的一哼。

“是,阿玛说得是。”原来元瑛这么厉害!对应制话可非常不简单,要有文才,反应又得快。诗要做得美、对得好,还得小心配合皇上的话兴。伴君如伴虎,要是对坏了诗句,或把皇上的文才比了下去,就只有“听候处置”的余地。

她这时候才在心中大叫“完蛋”!这么说来,皇上下周的赏雪之行,要在旁边对诗的人,不就是她吗?她哪有这天分啊!她连三字经都只会背三个字而已,就是“三、字、经”!

她死定了!天哪……

“我看你也只有这一点小长才值得卖弄。没有野心做大事的人,一辈子也只能像你现在这样庸庸碌碌的过日子。”亲王最感疙瘩的,正是元瑛不好好发挥长才、拓展仕途的淡泊个性。

“是,阿玛说得是。”芙蓉也只有乖乖点头哈腰的份。平平凡凡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也许元瑛天生的性子就是适合这样恬淡自得啊。

“没用的废物!亏我花了这么多年栽培你,真不知我付出的心血都被你扔到哪去!”亲王越想越气。怪只怪亲王对元瑛的寄望太高,一见他那副嗯嗯啊啊的温软个性就忍不住火大。“你十七岁就中举,二十岁通过殿试,还是一甲第三名的进士,可你看看这几年来你在做什么?你小时候的天赋聪颖跑哪去了?”

亲王的愤怒像刀锋似的步步逼近,每说一句,芙蓉的头就越低,一副越骂她越羞愧的模样。

她不是羞愧,是被吓到。

十七中举、二十中进士,而且是第三名?芙蓉愣得连口水都咽不下去。那个老被她骂智障、神经、大白痴的元瑛居然是位少年才子──简直是天才!

“你竟还躲在这儿看诗词!你有必要看吗?这些不正是你的拿手长才吗?你这么努力的用心复习,是打算用心升上御前大臣给我看是不?”亲王的每一字句那火药味奇浓。

“阿玛,我这是……”

“你若知道要积极进取了,就尽管用心读书去。如果你骨子里还是只想当个无名小卒,就别再碰这些东西!”

亲王怒手一挥,桌上整叠书全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阿玛!”亲王也太过分了。

“捡什么捡!”亲王一声重喝,吓住了芙蓉急忙跪地捡书的动作。

她没听过亲王如此大声吼过。平日斯文风雅的人,突然变得火爆盛怒,看来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爽元瑛的无能个性,而且好像已经不爽很多年。芙蓉暗猜。

“阿玛,您别生气。孩儿……”

“你到底是谁?”亲王突转话锋,冷眼眯成一线。

芙蓉当场倒抽口气,一手掩住惊愕的大嘴。怎么办?她真的被亲王看穿了,她该怎么办?怎么脱困?

“你不是元瑛。这外貌、这身形,的确是元瑛,可你并不是我的儿子。”他铿锵有力的言词与冰冷的态度,表示他有充分的自信肯定这点。

还好芙蓉跪着捡书的姿势仍僵在地上,否则她不知道自己发软打颤的双膝还站不站得住。

“阿玛为何……如此认为?”

“是我在问你话!”亲王怒手拍桌,砰然巨响差点震破芙蓉仅剩的胆量。“我的儿子到哪去了?给我说!”

冷静!别慌!镇定下来,一定可以找出脱身的方法。可是自额上一条条流下的冷汗,她怎么也控制不住。

“是什么人让你以这种方式混进王府?你有何企图?”他非得揪出这冒牌货的狐狸尾巴不可!“来人!把这家伙绑起来!”

一群侍卫应声而至,却在看清亲王要他们绑的对象是谁,才呆愣的中止动作。

“三……三贝勒?”亲王要他们把元瑛贝勒绑起来?

“他不是三贝勒!给我拖下去严刑拷问,教他非得把元瑛真正的下落招出来不可!如果我猜得没错,共犯之一会是左大人府上的芙蓉格格。”

“可是王爷……”这群侍卫还是不敢动手。

“拖下去!”一声雷霆万钧的怒吼,完全不容他人有抗命的余地。

“你们就动手吧。”芙蓉跪在地上伸出颤抖的双手,示意侍卫们尽管替她双腕套上绳索。“阿玛叫你们做什么,你们照做就是了。”

芙蓉认命而沮丧的服从态度,令背过身去的亲王转回了头,双眼闪出一道冷光。

“我看你挨了板子之后,还装不装得下去!”他可是在险恶诡诈的官场混出身的,这点苦肉计岂能骗得了他!

板子?若不是她的双臂被侍卫架起,她这腿一软,可能又要跌坐到地上去。

“孩儿……任凭阿玛处置。”要坚强一点,就算害怕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分。她是元瑛!她是敬谨亲王的儿子,这点绝不能放弃!

“三贝勒!”厅堂外廊急急奔来一名家仆。“三贝勒,您的朋友们……啊!三贝勒!”家仆一见被侍卫像犯人似的架着的元瑛贝勒,吓得惊惶失措。“王爷,贝勒爷他这是……”

“你说他的朋友们怎么样?”会不会就是助这名假冒元瑛的家伙潜进王府的共犯?

“王爷……三贝勒的朋友们……现在全在蝶苑等他。”

“朋友?是芙蓉格格吗?”亲王早就等她自投罗网,非把这群毛头小子的把戏揭穿不可。

“禀王爷,目……目前只有亭兰格格及宣慈贝勒造访,芙蓉格格也许晚点才来……”

“把他押下去,先打他十板,之后再由我处置!”亲王对架着芙蓉的侍卫一声令下,转头便对传话的家仆重喝:“如果芙蓉格格到了,立刻到我那儿通报!”

“喳。”

元瑛……别来,千万别来!芙蓉一面被侍卫们为难的拖去刑房,一面不断在心中祈祷。出事了,这下真的出大事了!可是除了继续硬装下去,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谁来救她?

仍待在偏厅门外的家仆接收到了她无助的眼神,立刻趁敬谨亲王不注意,机伶的溜往元卿的院落。

“阿玛……您误会孩儿了,我真的是……元瑛。”芙蓉突然好想哭。她想回老家去,想换回女儿身,这场灵魂错体的梦魇她真的怕了。

“你是不是元瑛,等打过后就知道。”亲王一路走在被拖着的元瑛之后,一脸冷酷,内心却有一丝疑惑──

这态度……倒真的很像以往的元瑛。是他误会了自己的儿子吗?

不要哭,不能哭!现在的她是个男人,一定要坚强起来。可是谁来告诉她眼眶里面的泪水,要如何吞回肚里去?

“得罪了,三贝勒!”一拖芙蓉进黑暗的刑房,侍卫们就将她压伏在地板上,紧紧制住她的手脚,完全动弹不得。

“阿玛……我是元瑛,我真的是元瑛!”她不是故意要哽咽的,她真的控制不住。她是元瑛、她是元瑛,待会儿再痛、再怕也不能泄了她其实是“芙蓉”的底,否则左家会完蛋!

“给我打!”亲王朝迟迟不敢动手的下人们怒吼。他不允许,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豪门府邸中出现任何杂种!

被高高举起的刑杖狠重落下,来自臀部剧烈的痛楚立刻像火一般延烧开来,直冲她的脑门。

“我是元瑛!我是元瑛!”好痛,她真的快痛昏过去。一板接一板不断落下,痛得她不能不叫出声,不能不泪水直逼而出。

死也不能说出自己是左芙蓉!

“给我老实招,你到底是谁!”他一定要问出真相,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儿子。

我是元瑛!我是元瑛!芙蓉痛得牙根都快咬断。

“既然嘴硬,就继续打!打到说出事实为止。”十板快到尾声之时,亲王这一声重令,使得另一场地狱劫难接踵降临。

“阿玛!请住手!阿玛──”

遥远的外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呼喊,急切而焦虑、担忧而恐惧。她好高兴,有救了,她终于有教了!

她成功了,她始终都没有弃守自己身为元瑛的立场。

“阿玛!切勿动刑,您误会三哥了。”元卿由家仆搀着直闯而入。

在亲王转身制止侍卫继续动刑时,芙蓉来不及抬头回应,就被最后一板打散所有意识。忽然间,她脱离了肉体上的痛觉。

“三哥……”

※※※

外界的空气十分暖热,芙蓉却感受到一股来自体内涌出的寒意。内外温差交替侵袭,逼出她一身湿冷难受的虚汗。

好冷,一种由体内散发出的冷。可是她又好热,外界干暖的空气外带闷热的被袄,闷得她快无法呼吸。

好痛,来自下腹难以言喻的抽痛,令在昏睡中的她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为什么会是下腹在痛?她明明是臀部挨板子,打得她七荤八素,为什么她此刻感受到的不是屁股挨打的灼痛感,而是……类似她以前仍为女儿身时的生理痛?

“不行不行,她又不舒服了,得再揉揉才行。”好熟悉的妇人声音。

“我来好了。您刚才替她揉了那么久,手肯定没力了。我替她揉吧,男人比较有力。”这个男人的声音她也很熟,好好听的嗓音……

“这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以你尊贵之身,还……还是我自个儿来好了。”嘿,光听声音就知道这贵妇在害羞。

“我是真心想帮忙,绝无非分之想。而且厨房内的药膳还在等着您照料,您就快去忙吧。”这男子说话好诚恳,要不是她现在还昏昏沉沉、言语无力的睡着,她一定会开口鼓励那名妇人放心去吧。

那妇人真的离去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她下腹好痛……

“你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了。”那男人的声音彷佛有魔力,如春风般和煦的拂过她绷紧的神经。

温热的液体轻缓的倒流在她下腹上,一只大学温柔的将它抚遍她的小腹、均匀分布后,拉回她的中衣覆好身子,便隔着薄薄的衣衫,和缓而有力的推揉着她的小腹。

啊,好舒服。随着这只大掌时轻时重的柔软压力,下腹的强烈抽痛逐渐融解。这男子方才倒的是温热过的花油吧,馨香而镇定神经的气息,令神智略微恢复的她又快渐渐坠入梦中。

这双手好温柔……他真的没有非分之想,这男人是个君子。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好像快化成暖暧微风。

“舒服点了吗?我的力道会不会太重?”

不会不会,你的口气别那么担忧,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芙蓉尚未转醒,但脑子早已清晰。

“你等一下。”啊,那男人抽手离去了。芙蓉一下子失望透了,她好渴望那双温柔的大手继续安抚她方才的疼痛。虽然小腹已经不那么痛,但她不想失去那种被细心呵护的感觉,很安心的感觉……

“抱歉,我先帮你把汗擦掉,省得着凉。”这男子很细致的擦去她额上鬓边的汗珠,甚至弯身俯在床边,轻柔的支起她的头,拭去她颈后的虚汗。

好香。这男子倾身俯在她身上支着她后脑,让她闻到了来自他胸前衣襟散发的优雅香味,间或含有一股迷人的男性气息。

她觉得似于有点醉了。

他是谁?她好想看看这么一位细心温雅的男子。她闪了闪睫毛,无力的睁开双眼时,赫然被一张近在眼前的俊美面容吓到。

对方也是一张吓到的表情,他们两人却眼对眼、鼻尖顶着鼻尖的呆愣对望好一会儿,两人的大脑好像同时罢工,无法运作。

“啊──”两人同时放声大叫,一个往床里靠,一个往身后的小桌旁跳,彼此像是被猎人吓破胆的小白兔。

“元瑛?怎么会是你在这里?”刚才一直照顾她的男子居然是元瑛。

“你怎么突然就张开眼睛?你想吓死我啊!”害他被芙蓉娇美睡颜吸引、想一亲芳泽之际,突然让她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瞪呆了。

怎么他在帮忙的时候芙蓉不醒,想做“坏事”的时候她却突然神智清明?她就不能再晚点醒吗?

“咦?这不是我的老家吗?”芙蓉这才东瞧西瞧,这是她的简陋闺房没错。

她倏地惊愕转回视线盯向元瑛。

“元瑛,你……你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她的脑子现在才开始发挥功用,“啪”的一声,她两掌大力的往脸上贴。

痛死了!“摸”得太急了。这是她的脸没错!对!老天,她不是在作梦?!又圆又大的眼睛,小小的挺鼻子,还有她最不满意自己太过女性化、太过娇媚的樱桃小嘴,以及嘴巴里面在小时候不小心摔断的一颗牙。

“谢天谢地,我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我的身体来了!”

元瑛看她那副高兴得想哭又想笑的表情,看得有点失神。

奇怪,芙蓉的躯体他好歹也占了半个多月,天天拿着镜子对看半天,怎么从不曾看过如此鲜活耀眼的一面?怎么这副爽朗率性的性子,会比他细心营造出的闺秀风范更明艳动人?

“男人婆。”他不甘愿的嘟嚷一句。快去端桌上的蛋酒、找点事做,别老盯着芙蓉看!元瑛拽拽的回过头去端碗,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燥热。

“什么男人婆,现在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孩了。”哼,男人会有她这么玲珑的曲线吗?尤其是她丰满的双乳,这是男人能有的吗?

“你在做什么?”元瑛几乎是使尽全力一个字一个字吼出来,气胀的俊脸红得像关公。

“你你你……你干嘛突然回过身来?”她的脸也红得一塌胡涂。她是看元瑛背过身去了,才偷偷把手放到胸脯上,感受一下她确实是女孩的感觉。谁想到他会……

“你实在不知羞耻!女孩子家言行举止要端庄,就算私下独处也不得放肆。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就……就……”

“就怎么样?这可是我的闺房,我没骂你偷窥就已经算是客气!”不对不对,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其实元瑛说得很对,她的确不该如此急躁而做出不合宜的举止,可是……反正她一对上元瑛,就很难不开骂。

“我偷窥?”这对他的人格简直是严重污辱!“我做事坦坦荡荡、中规中矩,哪时偷窥了?分明是你自己……”

“姑奶奶我懒得跟你斗!我饿了,快把蛋酒端来!”她坐躺在床榻上,两手叉腰,一副恶霸当道的德行。

“你实在是……”元瑛霎时张大了口,神情讶异到两颗眼珠都快掉出来。

“干嘛,没有过坏人啊!”怎么对她流露如此惊艳的表情?害她乱不好意思的,嘿嘿!

元瑛一个箭步飞上来,抓起棉被就往她身上用力盖。

“喂!你干什么,你要闷死我啊?”芙蓉边咳边骂,被元瑛莫名其妙的用棉被一包,害她整个人只能露出个头。“你要热死我吗?混蛋元瑛!”

“不准你把被子掀开!听到没?!不、准、掀、开!”

“干嘛呀……好……好嘛,不掀就不掀,我就这样包着行了吧?”干嘛露出这么严肃的认真表情?她还是比较喜欢元瑛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的逗趣反应。

元瑛背着芙蓉端坐在床榻边,他需要冷静一下,现在不方便立即起身。

芙蓉没穿肚兜,她上身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他原本还没怎么注意到,直到方才芙蓉坐在床上叉腰挺起胸,他差点眼睛喷火。

在那层罗衫包里下的女性胴体,胸前的柔嫩蓓蕾转化为坚挺的珍珠,顶在衣棠里,露出明显而诱人的丰采,令人垂涎……

不行!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否则体内迅速窜烧的热流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就这样坐着,我喂你把蛋酒吃下去!”他背着芙蓉愤然起身,走向小桌炉上笼热着的蛋酒盅。

“你真要喂我?”他这是干嘛呀?居然委屈他自己做这些卑微的工作。

“少罗唆,把嘴张开!”元瑛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火气──搞不好是欲火的转换。“不要喝太快,小心烫到!”

芙蓉眼睛张得大大的,乖乖吞下元瑛一匙匙喂进她嘴里的温热蛋酒。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不过他伺候得很好,就放他一马吧!

“芙蓉,你……每回月事来时,都会痛成这样吗?”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问,但对她在月事期间虚弱娇懒的状况,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你们男人当然不知道当女人的辛苦,我几乎每个月都得被折腾成病猫一个星期,烦都烦死了。”为什么别的姑娘都可以顺顺当当的度过生理期,就只有她为了每月的难过与疼痛苦恼?

“还好我们的灵魂及时换回来了,否则看你这副被整得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已撑不撑得了。”他一边喂芙蓉,一边小心擦拭她嘴边的残渍。

“没办法,我的体质天生怕痛。对别人只有一分两分的痛,到我身上会变成十分十分的痛。再一碗!”这热热甜甜的蛋酒味道不错。

元瑛认命的起身叹气。“难怪你会被我阿玛打昏。”他乖乖的又盛满一碗蛋酒,坐回床沿伺候芙蓉。

“耶?对呀,我明明是被他拖去刑房挨板子,怎么打一打,咱们就换回各自的身躯?”难不成她天生欠揍?

“不晓得,一切都只能说是巧合吧……不要喝那么急啦!”这女的真不够文雅,老是惹上他。“在你昨天挨板子的同时,我正倒在你现在的床上动弹不得,浑身无力,下腹一阵一阵的痉挛,难受极了。”

“对对对,我每次月事要来时,就是会犯这毛病。”她兴奋得好像终于找到同病相怜的受难者。“可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们两个又换回各自的身体了?”

“也许我阿玛打昏你之际,我也正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两个灵魂就这么昏昏沉沉的换回来了。”

“原来……那早知如此,当初被顾太医救回来之时,我们赶紧一拳打昏彼此,就不会灵魂错体这么多日子。”

“和我灵魂错体不好吗?”连元瑛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芙蓉这么说,就忍不住一股愠怒。

“凶什么啊。”这男的有病!“就算这段日子是人生难得的体验,可是你知道我天天在你家提心吊胆有多累吗?”

“不是有元卿罩你吗?还有什么好怕的?”

“谁要靠他罩!姑奶奶我单枪匹马就够了,你在我家时不也是孤军奋战!”要嘛,大伙一起受苦受难、平等相待,别以为她是女人就得赏她个特别优惠。

“我阿玛打你的事……我很抱歉。”虽然他现在臀部仍在疼痛之中,但他还是觉得有愧于芙蓉。

“打是打在你身上,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吧。”怎么会是元瑛垂下双眼、满脸愧疚?害她怪不自在的。

“元卿把你宁死不招出事实的经过告诉我了。我……很抱歉,让你一个女孩子家挨板子。”

“我……这……”这家伙沮丧的模样怎么这么好看?“挨挨板子也不错啊!你看,这么一挨,不就换回彼此的灵魂了吗?这样多好啊,以后我们就不必纠缠不清,烦死人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元瑛的双眸依然低垂,可是阴沉的语气中流露隐隐的不悦。

“你说什么啊?”芙蓉僵硬的扯着嘴角,故作豪迈。

“你上次……不是还说你仰慕我吗?”虽然那时的他仍是“芙蓉身”,但内在的男性灵魂除了对她的恶作剧大感意外,另有一波莫名而隐隐的涟漪。

芙蓉觉得脸上的燥热都烫到耳根去。这是什么气氛?这种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引力究竟是什么?这感觉她从见到元瑛第一眼起就产生了,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强烈。

“上……上次故意吻你是闹着你好玩,想看看你出糗的笨模样而已,哈哈!你该不会信以为真吧,大白痴?”她已经努力装出以往的悍劲,可是怎么她的口气软趴趴的,像是在背书似的生硬?

“如果我说是呢?”元瑛忽然抬起微怒的双眼,慑住了芙蓉绯红的脸,心头剧烈的撼动震得她脑袋发胀。

元瑛生气了。

第六章

他讨厌芙蓉。打从在元卿身旁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元瑛就这么觉得。可是那时他并不认识芙蓉。

他不知道芙蓉的家境如此“清寒”,连个随身伺候的丫鬟也没有,只有一个偶尔充当她的侍女的厨娘。从芙蓉开朗爽直的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生长在这种环境。她为什么从不自卑,在众多格格贝勒间也不曾流露攀权附势、阿谀奉承的丑态?她为什么总是开开心心、自在率性的过日子?

那她在灵魂错体时,一定天天在元瑛家里吃香喝辣,痛快享受奢侈豪华的贵族生活。可是她居然没有!

听元卿说,芙蓉每天认真的执行元卿的吩咐。叫她背宫中入值的规矩流程,她真的乖乖从黑夜通宵背到天明。教她平日元瑛应行的礼仪,她再疲惫也不曾喊累。明明想家想得紧,却硬是按捺住自己的思念,好好扮演元瑛身为一名贝勒应有的规矩。

她为什么不抱怨?为什么总能把这一切抛在脑后,精力充沛的和他针锋相对?神经驽钝的她又为什么会想到替他送来精致的日用品、怕他在寒酸的左家过得太委屈?为什么?

他辗转反侧多少回,夜夜不成眠,仍然想不出答案。昨天换回灵魂,回归自己身躯后,他立刻跑到元卿那儿探讨他日夜思索的困扰究竟为何。

元卿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反问他:“你知道何谓朝思暮想吗,三哥?”

他当场红着脸竭力抗辩,元卿只顾着呵呵笑,根本不把他的反驳与否认当回事。

他对芙蓉朝思暮想?怎么可能!这个男人婆的恶行恶状狂放得教人“没齿难忘”,令他不想也不行。元瑛没见过比她更不拘小节、快意豪迈的怪物。她是女人咄,可是她懂不懂什么叫端庄、什么叫文雅、什么叫矜持?每次和她见面,没有一次不惹火他,没有一次不翻脸,这是什么女人?

可是上回她以“元瑛贝勒”的身分,送了许多东西到左大人府上时的落寞模样,看了真教他浑身不对劲。似乎有点期待芙蓉像以往生龙活虎的跟他杠上……

乱了,他的心思全乱了。

他没有喜欢芙蓉,绝对不可能!他只是……有点“在乎”她而已。可是他却无法接受芙蓉刚才说的话──

“为什么你觉得和我纠缠不清烦死人了?”

“当然烦死了!”其实不会耶,芙蓉暗忖。“我……我们之前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多怪异。而且你人长得又高,错体期间你都不晓得我有多少次走路不小心敲到脑袋,痛得半死。”

“你厌烦的是错体的事,那我呢?你也厌烦我吗?”元瑛逼近芙蓉那颗露在棉被外的小脑袋。

“你……你别靠过来……喂!你已经爬上我的床了!你是不是有病,干嘛要逼得这么近问话?”芙蓉不得不哇哇叫以壮声势──只不过音调有点气虚。被元瑛那张精致俊雅的脸近距离逼视,让她既期待又有点提心吊胆。

“左芙蓉,我没嫌你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居然敢反过来厌烦我?”这男人婆不受点教训,不知道他元瑛贝勒的厉害!

“喂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爬上我的床威胁我?你还敢有事没事骂我没规矩,你自己却却却……却手脚比我还不安分!”老天,她的嘴巴为什么无法控制地结巴起来?逊毙了!

“你不是以大胆行径见长吗,怎么这回倒害羞得像个小姑娘?”好可爱,元瑛看得心痒难耐。原来芙蓉看似大胆豪放,事实上……嗯,他打算好好求证一番。

“我看你上辈子八成是死在床上的,怪不得这辈子老往别人床上爬!”她在元瑛家也有过他好几次和元卿聊着聊着,就坐到元卿床上去了。这像话吗?

“除了元卿的床之外,我这还是第一次爬上别人的床。”他和弟弟元卿在十五岁以前,都是同榻而眠,难免有些“惯性”难以改变。“我倒也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对你这张床也很有兴趣。”

“废……废话!你假扮我的时候,每夜不就是在这儿就寝的。你喜欢它的话,那送给你好了嘛!”

“床上的人也送给我吗?”

“你……你你你你……”芙蓉的心脏差点爆炸。

哈哈,原来这男人婆是这样逗着玩,他终于逮到整治她的方法。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你没和男人这样面对面的说过话吗?”他双手撑在芙蓉坐在床上的身子两侧,不管芙蓉的脸怎么左闪有转,就是避不了元瑛紧迫盯人的攻势。

“怎么可能没有!可是没一个和我说话的男人会像你这家伙这么……这么……”她的舌头又打结。

“怎么样?”看芙蓉闪闪躲躲的视线,他更加确定芙蓉一直在逃避的是什么。“喂,你看着我说话呀!”

“才不要!”啊,元瑛开口说话时,他的吐息温暖的吹拂她脸上,那感觉令她心底一阵酥麻。她快被迷醉了……

她好喜欢这样的感觉。

“你好奇怪。平常在人前的行径,好奇又狂放得令人无法恭维,什么话都敢讲、什么事都敢做,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面子’。怎么私下单独相处,你却表现得像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据他了解,女人在外的形象总是比较拘谨端庄,一旦关起门来私下相处,又是另一个样。芙蓉正好与大多数女人完全相反。

“我本来就是大家闺秀,都是被你这娘娘腔气坏脑袋才会没气质。”他们现在的姿态好怪异。元瑛像匹优美的豹子撑伏在她眼前,她则像是用棉被包成的菜肉卷,供在元瑛身下任他垂涎。

“娘娘腔?”他眯起了颇为不悦的双眸,这是他最敏感的字眼,尤其这话是由芙蓉口中说出,听来分外刺耳。“左芙蓉,就算我的言行举止不够阳刚,但我身为男人的本质依旧不变。”

“什么男人本质!你不也老骂我男人婆,我们的本质一样啦!”芙蓉豁出去了,反正她看准元瑛是不打算撤身,干脆大家一起耍恶霸。

“不一样。你的本质之一是好奇,而男人的本质……”他眯起双眼,流露邪魅的笑容。“是好色!”

芙蓉的耳朵才刚接收到“好色”二字,两片樱唇同时被元瑛的吻攫去。

元瑛的嘴唇好柔软!这是她一片浆糊的脑海中唯一残存的意识。是什么东西温软湿润的不住舔着她、轻吮着她的双唇?

这是种完全陌生的感觉,从没有过的体验。

等她回过神来,表情呆滞的连眨了好几回眼睛,才发觉元瑛的俊逸脸庞早已在她面前等待着。他那一抹笑容,意味深长。

“和你上次胡闹的恶作剧比起来,这才叫做吻。”果然不出他所料,芙蓉看似豪迈不羁,和男人一样肆无忌惮,实则根本没什么男女经验,实战经历尚在嫩草阶段。而他这匹老牛看似温文儒雅,实则……

唉,改天再教导她: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男人皆好色!

“这……吻?”她糊成一团的脑袋仍在混沌发烧的状态,语言功能略微失常。

“嗯……勉强算是。”他跨坐在里着棉被的芙蓉身上,认真的思索后才皱眉回答。

芙蓉半躺半坐的呆看着“骑”在她身上的元瑛,但焦点只凝聚在刚才带给她奇异陌生感受的部分──元瑛那张优美却炽热的双唇。

“喂,男人婆!别用这种眼光盯着男人看,男人可经不起女人如此迷醉眼神的挑逗……”他才双手环胸的轻松笑着警告,却被芙蓉以舌微微润唇的动作慑住,浑身肌肉霎时绷紧。

他知道芙蓉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她不知道这种动作对男人的感官会带来怎样的刺激,可是元瑛知道。

“为什么刚刚那个……只能勉强算是个吻?”吻就是吻,居然还有程度之分?

“那还称不上真正的物。”不行,千万要冷静。芙蓉的母亲随时会闯进来──这一家人说闯就闯,根本不来“传唤”、“叩门”那一套。这种不太安全的场合,不适合做太激情的发泄。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若非他不希望与芙蓉唇齿纠缠之际杀出程咬金,他早吻上去了。

可是芙蓉却突然被他大手拉出棉被,将她的小脑袋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被搂在元瑛胸膛上的芙蓉,这才切实体会到她的身形有多娇小。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元瑛轻轻呢喃着,纤长的手指抚着她披着刘海的前额,顺着她粉嫩的左颊滑抚而下,游移至那两片柔软娇艳的红唇,以手指爱怜的抚弄着、享受着那份触感。“我不太想在现在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吻。”

可是他的行动却完全不受理智控制,不断的以拇指摩挲着芙蓉越发红润的下唇。

“我们……灵魂错体半个多月,应……应该都很熟悉彼此身体的感觉。可……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受?”元瑛不吻她吗?芙蓉的心狂乱的跳着。虽然他的唇一直犹豫不决的在她眼前徘徊,可是顺着她下唇微微探进她嘴里的拇指,已经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刺激。

“所以我说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生理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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