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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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勾魂牡丹》是邬子灵所创作的跨性别题材小说,主要围绕角色耿舒旦的成长与探索,讲述了她在遇到商荆川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小说开头描绘了商荆川的身份背景和他在江南某酒楼的经历,展现了他的强势与冷淡。接着,耿舒旦以小男孩的身份出现,个性活泼大胆,她在酒楼内对富贵公子的愤怒反抗引发了商荆川的兴趣,双方的互动充满了火花和张力。随着故事的展开,耿舒旦因一次冲突与商荆川结下了不解之缘,被迫与商荆川成为上司与小厮的关系。故事深入探讨了性别认同、家庭与社会的束缚,以及角色的自我认知与情感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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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勾魂牡丹.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153894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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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邬子灵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跨性别, 性别认同, 性转, 小说, 耽美, 剧情, 自我探索, 古代, 江南, 人际关系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勾魂牡丹 作者:邬子灵
楔子
「商爷,这间『百味楼』是咱们苏州城内一等一的酒楼,它的下酒菜也是一等一的好,不比皇宫御厨做得差,您这次来一定要好好尝尝……」
坐在二楼雅座,商荆川百般无趣地望向窗外,根本无心聆听对座极欲巴结他的小胡子商人一一细数桌上酒菜。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身上穿的是上好丝绸所制的墨绿衣裳,不需说话就给人一股不可忽视的压迫感,显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轻摇着扇子,商荆川将视线调了回来,冷淡的眼神带有淡淡嘲讽。「李兄特地邀商某来到这,应该不只是推荐这家酒楼的菜色这么简单吧?」
「呃,商爷,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小胡子商人暗暗捏一把冷汗,只因为商荆川的眼神之凌厉,就像是直接看穿他的心思一样。「说实话,在下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呵,他就知道。「李兄,就请你明说吧,别再拐弯抹角的。」
看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小胡子商人也不敢再废话下去。「在下知道京城之中商爷算是数一数二的商贾龙头,在商界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最近在下想将经营的范围往北扩展,不知商爷能不能……」
「你这个该死的小鬼!」
就在此时,对桌雅座传来了骇人的叫骂声,打断小胡子商人的说话,只见对桌一名富贵大少身上湿了一片,正气得满脸通红。
商荆川就像是在看好戏一样,摇着手中扇子,一脸惬意地望向对桌,早就没在听小胡子商人说些什么。
就在大少的对面,一个看来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身粗布衣裳,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脸蛋虽脏,却无畏地瞪着富贵大少瞧。
小男孩高声大骂,那尚未变嗓的童音似男似女:「怎么!别以为有钱就可以如此嚣张,敢欺负良家妇女,泼你一杯酒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小鬼,你不要命了是吗?」
那大少恶狠狠地箝住小男孩脸蛋,突然发现他的脸虽脏,却长得还满……标致的,一时邪心遂起。「看你长得还有那么一点姿色,干脆把你卖给别人当娈童,好赔我这件衣裳。」
「要卖我,你还没那个本事!」小男孩哼道。
忽地,小男孩趁其不备踢他一脚,害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哀号,紧接着将桌子给掀了,桌上满满的酒菜直往大少身上倒,害他又是惊骇地大叫。
对桌的商荆川不知不觉中看出乐趣来,微微露出了浅笑,没想到这小鬼个子虽小,力气可大得很,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人欺负的角色。
那大少还在地上无法起身,气得半死,直骂身后三名随侍而来的仆人:「你们还呆楞着干什么!替我抓住这个小鬼,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啊……是的,少爷!」
三个仆人同时向小男孩扑过来,让他吓得在二楼连连躲避,还不小心撞倒了上楼来送菜的小二,然而这小子身手也灵活得紧,那些仆人扑了好久,就是没办法将他给一把抓住。
富贵大少好不容易才从饭菜堆内站了起来,气极道:「你们这群饭桶!连个小鬼都抓不到,是想丢本少爷的脸吗?」
小男孩心想久留在这也不是办法,见已经有不少好事的人上楼来观看,他迅速瞄了四方一眼,随即锁定商荆川身旁大开的窗户,急急奔去——
「抱歉了!」
他一脚踩上商荆川眼前的桌子,马上跳窗下一楼,才一个翻身便安然无恙地降落在百味楼外的道路上,就像只滑溜的九命怪猫一样。
桌上的酒菜被那小子一踩,意外地飞溅出来,商荆川机灵地打开折扇一挡,干净的扇面上立刻出现无数个小污渍斑,还有几滴油水从扇面上滴落桌面……
商荆川的脸顿时一僵。该死!这可是他爱不释手的泥金笺扇,就这么被毁了!
楼上的大少此时嚷嚷着叫仆人快点下楼去抓人,商荆川也一脸阴郁地探出窗外寻找那小男孩的身影,只见他杂乱无章的头发飞扬在人群之中,早已逃远,料那些仆人想抓也抓不到。
「呃……商爷?」小胡子商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因为此刻他的脸色实在是令人害怕得很呀。
凝望窗外良久,商荆川很不情愿地回过头,很勉强、很咬牙切齿地笑着:「李兄,很可惜的,今天什么生意都别谈了。」
「呃……好、好。」呜呜呜……他就知道。
将早已脏掉的扇子丢到桌面,商荆川本想就此转身离去,但窗外某样因阳光反射而显得耀眼的东西却让他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又探向窗外。
只见一块半圆形的玉佩绑着红丝线,就卡在木窗突出的栓子上。商荆川单眉微挑,手一勾,就把它给拿了过来。
他仔细瞧着这玉佩,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看过。但这不要紧,重要的是,这块玉佩应该是刚才那小男孩在匆匆逃走时不慎掉落的吧。
一抹得意的笑一扫商荆川刚才阴郁不已的脸色,有某种恶劣的计画开始在他脑中打转,让他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
「一把折扇换一块玉佩,算是吃亏了……」不过……吃亏的将会是那小子。
第一章
穿过一条又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耿舒旦偷偷走进一户人家的后院里。
这后院很大,却也待了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有练习吹笛的,也有敲锣打鼓的;吊嗓的吊嗓,练基本功的练基本功,大家都忙得很,没时间管其他人在干什么。
就因为这样,耿舒旦无声地靠墙走过,本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她,却没想到——
「耿舒旦!」一个长相白净的青年挡住她的去路,眼中尽是怒火。「你又乘机偷溜出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让爹娘知道一定又要骂你一顿!」
「哥。」耿舒旦无奈地扁着嘴,被人当场逮着她也没办法。「我只是出去透个气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别跟我耍嘴皮子,你只要一出去,就准会惹事,不是吗?」
「我才不是去惹事,我只是……只是帮丹凤姐教训那个衣冠禽兽而已……」愈讲到后面,耿舒旦的声音愈是小声,不过耿舒生可是一个字都没听漏。
刚才那位被她「修理」的富贵公子前几天曾来他们「聚芳班」看戏,他见到戏台上扮演旦角的丹凤长得漂亮极了,在下戏之后硬是到后台找丹凤,想乘机调戏她,虽然最后没发生什么事,但耿舒旦可是恨得牙痒痒的,今天在街上恰巧碰到他,刚好就乘机报仇啦。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这是那纨褲子弟该有的报应。
耿舒生皱起眉,总觉得这个妹妹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看吧看吧,你又惹事了,我真不知该怎样跟你说你才会懂。」
「那就不要说,省得麻烦嘛。」耿舒旦不怕死地眨眼,完全不当一回事。
「你呀你,为什么每次做事都这么莽撞呢?如果让人家认出你然后回来报复,我们戏班子该怎么办?」
「不怕不怕,这我早有准备。」耿舒旦指指自己脏得可以的脸蛋。「我在『行凶』之前还先打扮了一下,这样他们只会认得脏兮兮的我,不会认出干净后的我的。」
「舒旦,你……」耿舒生快被她给气得吐血了,以为只要把脸给抹脏了就能横行无阻吗?
他无奈地叹口气,心想爹娘从小把她当男孩养到底有没有做错呀,养成她现在这种皮到不行的个性,还四处惹祸,如果哪天恢复成女装,还有谁敢要她呢?
看看她,头发随便扎起就了事;衣服比他这个哥哥的还脏乱,这哪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仪容?女子不都是特别爱干净、特别注重漂亮,就像戏班内其他的姑娘一样吗?
瞧耿舒生连连叹着气,似乎已经打算放弃教训她了……耿舒旦正想偷偷溜回房去,没想到她才走没几步,耿舒生大手一张又把她给抓了回来。
「舒旦,我还没说完呢。」
「哎呀,哥……」他怎么跟她娘亲一样啰嗦呀?
「别怪我没提醒你,才出个门,你的衣服就破成这样,要是不小心被娘给看到,小心她罚你今天没饭吃。」
「衣服破了?」
耿舒旦连忙在身上找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撕裂了一个洞,她回想一下,可能是从百味楼跳窗逃命时不小心勾破的吧。
「真是讨厌,又得自己缝衣服——啊,糟了!」她忽地大叫一声糟,赶紧掏掏袖内的暗袋,发现暗袋也无可幸免地破个大洞,放在暗袋内的玉佩早已不翼而飞了。「糟了糟了,那是我及笄时娘送给我的玉佩,没想到居然搞丢了!」
话不多说,耿舒旦立即掉头想再出去找玉佩。
耿舒生连忙大喊:「舒旦!你都已经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还想出去?」
「啊,是喔!该先去把脸给洗一洗,再换一套衣服,出去才不会被那个衣冠禽兽给认了出来!」
耿舒旦连忙又转了回来,在经过耿舒生时还天真地拍拍他。「哥,多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就要露馅了。」
「喂喂喂,我的意思不是……」
他……他们俩怎么总是牛头不对马嘴兼沟通不良呀,他是叫她别出去了,不是要她换件衣服再出去呀!
「耿舒旦,你……你还真是个蠢蛋!」耿舒生无奈地摇摇头。
※4yt※ ※4yt※ ※4yt※
在苏州城东南方,有一个范围广阔的园林叫「季春园」,取其「四季如春」之意,这园林是商家在南方的家产之一,每年商荆川都会在这住上一段时日。
坐在书房之内,商荆川将玉佩放在掌中把玩着,从他没有表情的面容中,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从北方随侍南下的丫鬟明霞敲了敲门,随即端了碗茶进来。「主子,明霞给您送茶来了。」
商荆川连看都没看一眼,还是直盯着玉佩瞧。「放着就好。」
「是。」明霞偷偷瞄了他一眼,不明白只是个玉佩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主子,您手上这玉佩……很名贵?」她猜测地问。
「不,很普通。」
只是一块非常平常的玉石,没什么价值,甚至拿去当铺点当也换不了几个钱。
既然如此,那明霞就更纳闷了,他的主子可是商人,而且还是无奸不商的大商贾,怎会要一个没什么价值的玉佩?
「很普通?那主子您为什么还一直拿在手上把玩呢?」
商荆川微微地瞪了她一眼,明霞立刻识相地摀住嘴巴,不再多问。
她的主子每次只要一不高兴,就喜欢用这招眼神杀人法叫人闭嘴,他们这些仆人早就被训练习惯了,只要他眼神一不对就乖乖地别说话,免得惹祸上身呀。
说实话,这玉佩的确是很普通,但商荆川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哪里见过,而且不只见过一次,每次见到时都让他感到……很讨厌。
是呀,一种很讨厌的感觉。
禁不住书房内无声的诡异气氛,明霞才安静了一会,又忍不住开口说话:「主子,这次我们要在苏州城待多久?」
「大概三个月。」
「这么久?」
「小武呢?他还没回来?」他随口问道。
「武哥照您的吩咐去采办要带回北方的货品,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想必又跑到哪去偷懒了。」
「是谁说我又跑去偷懒了?」还真是说人人到,小武即刻从门外现身,还一脸笑嘻嘻的,「主子要我办事,我哪敢懈怠,当然是拼了命地替主子办好喽。」
「你最会贫嘴了。」明霞在一旁嗤之以鼻,谁不知道他是个大马屁精。
「明霞,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刚才在外东奔西跑的多辛苦呀。」小武邀功地说。
「是呀是呀,还真是辛苦呢。」才怪!
「呿,不跟你说了。」和明霞耍完嘴皮子,小武来到商荆川身旁。「主子,您手上这玉佩……很值钱?」
商荆川单眉一挑,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只要他拿在手上的东西就一定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不,很普通。」
「很普通?不会吧,难道主子您被玉商给骗了?」想他的主子堂堂一个奸商,居然也会被黑吃黑,这……这可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呀。
商荆川转而赏给小武凌厉的眼神,他立刻乖乖收回散慢态度,明白自己玩得太过火了,也不敢再随便开玩笑。
但小武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就算有可能再被商荆川瞪一眼,小武还是不怕死地开口:「主子,说真的,这玉佩看起来有点眼熟耶。」
商荆川微讶着:「你也这么觉得?」
「是呀,而且好像……好像还看过不止一次。」
「那你说,你看到这玉佩还有什么其它感觉?」
「其它的感觉……」小武搔头想了一会。「好像……满讨厌的。」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但为什么讨厌?又哪里惹人讨厌?这就让他们主仆俩想不通了。
明明……就只是个普通的玉佩而已呀……
※4yt※ ※4yt※ ※4yt※
「来来来,商爷您请往这边走。」
跟着小胡子商人来到城内的某间茶肆,商荆川轻摇手中扇,审视了这茶肆的外观一眼。
看起来不错,门庭若市,热闹得很。
酒楼的出入份子复杂,所以才会发生上次小鬼闹场的事件,不过这次可不同,小胡子商人已经打听过,这间茶肆出入的大多是文人雅士,绝对安全许多。
「商爷这边请。」小胡子商人打揖道。
「多谢。」
商荆川才正要跨过门槛,一种熟悉的叫骂声偏偏挑在此时震雷响起——
「你这个胖大婶,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呀?」就在对街转角处,耿舒旦又是一身投靠你,为什么你要拿扫帚轰她出门?」
商荆川微微望了一眼,觉得这人的声音、背影就像是那天闹场的小男孩,不自觉地就停在门外,吓得小胡子商人赶紧询问——
「商爷,您……」
「没事,我看一会就会随你进去的。」他安抚道。
「哦,是。」小胡子商人暗暗捏一把冷汗,这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吧?
只见那胖大婶趾高气扬地骂着:「咱们家可没闲钱再养一个只会吃不会做的家伙,你懂是不懂?」
「是吗?」耿舒旦有点嫌恶地上下瞧了她一眼:「你都能吃得这么肥了,我就不相信没办法再养一个……」
「什么,你敢说我胖!」胖大婶随即举起手中扫帚,直往耿舒旦身上打。「你这死小鬼,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一个路人管什么管?」
「哇哇哇……」耿舒旦边躲边跳,不怕死地继续和胖大婶比大声:「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母老虎的恶毒脸,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拿扫帚当凶器,只要你跌个跤,我想我绝对会被你给压死!」
听到他这么口不择言,商荆川更是确定自己的假设,他就是那天在酒楼惹事的人,没想到这个苏州城还真是小,一不小心两人又碰面了。
对于这个小男孩,他是好奇大过一切,也或许该说,他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深刻,让他就算不想记住他也难。
从小到大他就在商场上打滚,见多识广,所以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注意的,不过这个小男孩倒是个例外,他是第一个让他毫无理由却特别注意的特殊人物。
怪人,但是怪得有趣,让人兴味十足呀。
「哇哇哇……哎呀,你这个恶婆娘,竟然恶毒到往我俊俏的脸上扫!」耿舒旦摀着脸哇哇大叫。
胖大婶挑眉道:「是呀,最好扫花你这个小白脸!」
最后耿舒旦还是不敌胖妇人手中那把横扫千军的大扫帚,在节节败退之下只好摸摸鼻子赶紧跑走。再走慢一点,她怕自己脸上就多了好几道伤痕,回去又要挨娘亲骂。
「死小鬼,最好给我死远一点,别再让我见到你!」胖大婶犹不放过他地在背后撂狠话。
这么好的时机怎能放过,商荆川想也没想就准备追向前,却被小胡子商人给早一步阻止。
「商爷,您要去哪?」他紧张地问,生怕这次生意又谈不成。
「我……」真是该死,早知道他就该带个随从一起出门,这时好派出去追人。
脑中理智很明显地偏向耿舒旦那一边,商荆川说道:「李兄,给你两个选择,要不就待在这等,要不就随着我去追人。」
「追人?这……啊,商爷您别走呀!」
小胡子商人在原地踟蹰了一会,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过去,他也只不过是想谈笔生意而已,怎么会这么难呀?
耿舒旦身手俐落地在前头跑,商荆川丝毫没追丢地在中段追,而长期运动不足的小胡子商人则落在最后,连他到底追不追得上都是个问题。
跑了好长一段路,耿舒旦终于在河岸旁停了下来,她大大地吁了口气,接着小脚一踢,把岸旁的小石子给踢落河里。
「气死了、气死了!真是气死人了!」
耿舒旦真的是气不过,为什么最近没有一件事是顺着她的意呢?她是招谁惹谁了,所有的人都故意和她作对。
先是找玉佩找不着,害她失落了好几天,接着爹娘不准她上戏台演出,就连让她跑个龙套过过瘾也不行,之后心里闷出来透透气,却又遇见不平事,然而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让她真是呕极了。
她又一连踢了好几颗小石子入河,满肚子怨气还是饱饱的,一点都没消退的迹象。
商荆川随后也来到了河岸旁,他轻唤:「小兄弟。」
「呃?」耿舒旦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公子,你在叫我?」
「这附近就你一个小兄弟,我不叫你叫谁?」
「真的在叫我?」耿舒旦不禁低头喃喃自语:「他是我哪个仇家?我怎么会不认得呀……」
之前在酒楼时,商荆川只是远远观望,所以根本没仔细瞧过这小男孩的脸,况且那时他的脸蛋还脏得不象样,今日有机会靠近一看,才知道他生得真是俊俏,难怪当时那大少会说出要将他当娈童卖的狂语。
唇红齿白,明眸粉肤,虽然穿着随便、一头乱发,却还是遮掩不了天生的美貌,如果他打扮得再干净点,那容貌绝对是潘安再世。
这是一种魔魅十足的美貌,让人不由自主就将眼神专注在他的身上。
耿舒旦纳闷地对他眨了眨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散发出某种微妙的吸引力。「你看什么?老盯着我瞧不会累吗?」
心中有某种不妙的警铃大起,商荆川向后退了一步,打开扇子微微搧风。「在那种混乱的场面下,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他刚刚在想什么?很危险,非常危险,那种危险是……
看商荆川微眯起眼,像是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他,耿舒旦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心想今天还是趁早回戏班的好。「你慢想,我先走了。」
「慢着,小兄弟!」他可是特地追他追到这来的,怎会这么轻易放他走。「你最近曾去过百味楼吗?」
听到「百味楼」这三个字,耿舒旦的心怦了一下,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到似的,不过她还是力持镇定。「什么百味楼?我这种人哪去得了那么高贵的地方?」
「哦,是这样吗?」商荆川暗暗一笑,随即从腰间抽出那块玉佩。「那这么说来,这块玉佩就不是你掉的了?」
耿舒旦倏然转回头,看到那玉佩马上脸色大变。「真是我的玉佩!」
原来是被人给捡走了,难怪她前前后后去百味楼寻了三、四次,就是没看到半个影儿,还以为她再也无缘见着这块玉佩了呢。
引起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商荆川便把玉佩收了起来,让耿舒旦感到扼腕。「真是你的?但我记得你前不久才说自己哪去得了那么高贵的地方。」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子。只见耿舒旦立刻换了一个态度,看来有点可怜,有点无辜。「那……那是因为我一时之间失了神,忘记自己不久前才去过百味楼呀。」
商荆川挑了挑眉:「一时失了神?」
「是呀,我这个人脑筋最差了,常忘东忘西的。」耿舒旦眨巴着那一双灵动大眼,眼眶微微泛泪,可怜乞求道;「这位公子,你就好心将玉佩还给我吧,那是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虽然没什么价值,但意义非凡呀。」
虽然明知道他在演戏,也很清楚他的眼泪是在搏取同情,但只要一对上他的眼,不知道为什么,商荆川就是有点禁不住他的哀求。
莫名其妙,这真的是莫名其妙!想他商荆川是何等人物,难道会败在区区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鬼手上?
商荆川强压住胸中异样的情绪起伏,冷哼一声:「你真以为我会轻易地将玉佩还给你?」
「啊?」耿舒旦的脑筋可不差,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来找碴的。
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等着看商荆川玩什么花招吧。
看到她那机灵中带有狡黠的样貌,没来由的,商荆川就是故意想整整他。「我这个人从不做亏本生意,想你上次为了跳窗逃命,可是弄坏了我一把泥金笺扇,那可不是这小小一块玉佩就能抵得了的。」
「听你的口气,就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一样。」而且还是个小气的商人,耿舒旦低语抱怨着。
「是,我的确是个商人,所以想拿回你的玉佩,可是得花点代价的。」他不怀好意地道。
「什么?代价?你……你吃人呀,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为什么还得付出代价?」她身上可是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别想要她拿钱赎回来。
「你不想拿回东西?那就当我多此一举,不打扰你了。」话一说完商荆川随打算转身离去,吓得耿舒旦连忙抓住他的袖子。
「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别这么快生气嘛!」
为什么她的东西会落在这种人手上呢?她常听人家说无奸不商,今天可是真正见识到了。
瞧他那刻意哀怨,却又隐隐散发出忿怒的眼神,商荆川更是觉得有趣极了,才不想轻易放过他。「真是不巧,我只要心情不好,就不想做买卖,只好改天了。」
「怎么可以这样?不行啦不行!」耿舒旦硬是赖住他不放。他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说不定明天就离开苏州城,她哪能放过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哪有人做生意还得看你脸色的,你以为你是谁?」
很抱歉,就是有一堆人做生意得看他的脸色。「小兄弟,麻烦放开你的手。」
耿舒旦昂着头:「不放,说什么我也不放!」
「你再不放,就别怪我狠心了。」
「狠心?现在的你不就已经够狠……哇啊啊啊——」她想不到他还真是狠心呀!
商荆川一甩袖,硬是将耿舒旦的手给甩开,还让她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去,但她不甘心,便努力在最后一刻抓住商荆川挂在腰间飞舞的小配饰,让他也跟着栽下去。就算真要死,她也要在死前拉一个伴!
此时慢吞吞的小胡子商人好不容易才追来河边,一见到眼前的情况,他可是吓得大惊失色。「商爷!商——」
扑通二声,两人双双掉入河中,溅起了不少水花,幸好这一段的河床很浅,商荆川挣扎地坐起,水深也只到他的胸际而已。
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狼狈至极,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毫不留情地宰了那个死小子!
该死!他从小到大从没今天这么丢脸过!
小胡子商人战战兢兢地问着:「商……商爷,您……没事吧?」只怕他这一次想谈生意又没得谈了。
商荆川冷着脸瞪视他好一会,才恨恨地开口:「这种问题还需要我回答吗?」
「呃……我知道了。」呜呜呜……看来这一次又泡汤了。小胡子商人懊恼不已。
过了好一会,耿舒旦才从河中站了起来,连连咳嗽不停,想必是刚才掉入河中吃了不少水。
她咳了又咳,咳了又咳,咳到最后居然变成突兀的大笑,这刺耳的笑声更是让商荆川怒火中烧。
他一气之下也从河中站了起来:「小鬼,你笑什么?」
「我笑你现在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喽。」耿舒旦亮出手中的半圆形玉佩,正是商荆川迟迟不肯归还的那一个。「物归原主,并不过分吧?」
「什么?」她哪时拿到的?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耿舒旦是在两人一起掉入河中混乱之际,乘机摸过来的,这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没什么难度。
为免商荆川这个卑鄙小人再次抢回玉佩,耿舒旦的动作可俐落了,她连忙跳上河岸作势要跑。「你心情不好就不做生意,干脆回老家去吃老本吧,后会有……不对不对,咱们就别再见面了,免得你对我这个小鬼大打出手。」
一阵得意的笑声慢慢远离河岸,直到声音消失,在在给了商荆川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太小看这小子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而且还是栽在一个小鬼头手上。
「呃?主子?」
此时小武恰巧被明霞叫出来出公差,本想买完东西就回季春园去,可是没想到在这看到全身湿淋淋的主子。奇了,他的主子不是去谈生意的吗?
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小武想笑却又不能笑,怕被杀头呀!但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主子弄成这个样子?谁能告诉他,他好生佩服呀。
内心虽在窃笑,但小武还是得尽一些仆人的本分,连忙动动不太管用的脑筋,想着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安慰话呢?
只见商荆川不发一语地走回岸上,很冷静,但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别想了,给我闭嘴!」
第二章
安静地走进书房,明霞偷偷吞了吞口水,真怕自己会死得莫名其妙。
书房内的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商荆川看起来像是在看书,其实他的眼神根本没盯着书本,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总觉得主子周围散发出可怕的黑气,而且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他在生气,他这次是真的在生气,而且不是微微瞪人一眼就能了事的那一种。
「主子,明霞将您要的东西给送来了。」
将一柄新的泥金笺扇放在桌上,不等商荆川应声她就连忙退下。她想,反正这种时刻他大概也懒得理别人吧,满脑子全是那害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第三柄,来到苏州城才短短几天而已,就已经有两柄折扇呜呼哀哉成为废物,偏她这主子又习惯随身拿个扇子装优雅,已经快到扇不离身的地步了。
明霞轻叹了口气,看来她该再去多准备几把泥金笺扇,以备不时之需。
她忍不住低声咕哝着:「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主子给惹成这样?连我都想会会他了……」
说起她这个主子,脾气虽让人捉摸不定,却也还算是好相处,他们下人开玩笑只要适可而止,他是不会说什么,而看到他心情不佳有些不顺心,他们只要乖一点不去招惹他,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最近的他却是阴沉得可怕,连最敢和主子打哈哈的小武都不敢贸然进来。
她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到底是哪个人这么好本事,连带地拖累他们这些无辜下人。
打开房门,明霞已经准备跨出去,没想到商荆川却在这时出声——
「明霞。」
她吓了一跳,马上走回他身边。「是的,主子。」
「小武呢?叫他找个人,他是找到了没?」
明霞恭敬应道:「武哥还在找呢。」
小武最近悲惨得很,因为主子派他出去找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但小武说他也只是在河岸旁远远看到他一眼,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知如何找人。
这苏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还多得不象样,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出主子的仇人实在不容易呀。
听了明霞的回答,商荆川沉默了好一阵,才微微开口:「妳下去吧。」
「是。」她终于可以松口气,还好没被当成出气对象。
转身才想走出书房,明霞顿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主子,明霞可以斗胆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如果武哥真找到了那个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商荆川瞪了她半晌,最后才露出诡异至极的微笑,反问:「你说呢?」
「呃?」
莫名的寒颤突然从她脚底窜上脑门,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主子的眼神好可怕,感觉就像是要活活把人给生吞活剥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告诉小武,就算真找到那个人,也别把那人交到主子手中,她不想看到骇人惨剧发生呀!
小武现在应该在外边偷懒吧?他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耍认真呀……
※4yt※ ※4yt※ ※4yt※
第三次,悲惨的第三次,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成功!
小胡子商人这次可是豁出去了,他包下整间戏班,不准闲杂人等进入,看这次还会有哪个程咬金敢出来阻止他和商荆川谈生意!
坐在戏台之下,小胡子商人笑着讨好:「商爷,听说您最近心情不大好,所以在下特地邀商爷出来看戏,替商爷转换一下心情。」
「哦?」商荆川轻啜口茶,打开折扇优雅地轻挥。「点了哪出戏?说来听听。」
「在下特地为商爷挑了这出昆剧『牡丹亭』,是大文人汤显祖的最新力作,最近红得很,各家戏班争着上演,您一定要看看。」
虽然商荆川兴趣缺缺,不过还是稍微应付一下他:「真有这么好看?」
「那是当然,这是讲个叫『杜丽娘』的女子为情而死、为爱而生的感人故事,才上演不久就得到广大观众的回响。还有呀,今天扮演杜丽娘的丹凤可是他们聚芳班的当家花旦,人长得标致,演技又好,商爷您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小胡子涎着脸卖命地解说道。
商荆川敷衍地笑了一下,根本无心看戏,就连身旁带来的小武也忍不住偷偷打着哈欠。台上的旦角漂亮是漂亮,但昆剧说白带有浓厚的苏州方言腔调,他这个从北方来的人十句中有八句听不太懂,哪里还看得下去?
只见小胡子商人自己一个人沉浸在「牡丹亭」的世界里,商荆川则开始神游天外,脑中尽是残留不去的怨念。
说起这小武,叫他找个人,找了老半天连影子都还没找到,然而他气得正盛的时期也过了,只好挥挥衣袖叫小武别再找,跟着他出门来会小胡子商人的约。
但这并不表示一切事情就此作罢,只要让他再次遇到那小男孩,他绝对不会放过他,还要他连本带利偿还他所受到的屈辱。
他的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就算他在他面前化了妆变了脸,也别想他会认不出来!
台下的人们安静看戏,只不过心思各异,台上的杜丽娘认真演戏,然而戏台之后,此刻却是乱哄哄的——
「快点快点,柳梦梅要准备出场了!」聚芳班耿班主扫视了后台一眼。「舒生呢?都快换他上场了,怎么还没见到他的人?」
戏班其中一员道:「班主,前不久舒生还在的,但不知道怎么的,他说去上一下茅厕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他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耿班主已经急得拼命跳脚了。「现在马上去茅厕把他给挖出来也来不及,前奏音乐都已经下了!」
另一个戏班的人走了过来。「啊……班主,我看到有人穿柳梦梅的戏服出场去,舒生应该是赶上了吧?」
「真的?」耿班主忙庆幸地走上前去偷看,没想到不看还好,一看他脸色立刻大变。「舒旦?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耿舒生本只是去茅厕小解,没想到却被耿舒旦给关在茅厕内无法出来,耿舒旦便乘机偷了她哥哥上台的机会,自己扮演起柳梦梅。
班主爹爹不让她上戏,没关系,她自己会想办法的。
在戏台后的人都围到耿班主身旁:「班主,那现在该怎么办?」
「只好让她把这一段演完了,我又能怎样?」
耿班主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让耿舒旦演戏全是为了她好,没想到她却一点都不听劝,硬是上台演出了。
只见戏台上,耿舒旦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呀,小姐,小姐!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
扮演杜丽娘的丹凤吓了一跳,没料到会是耿舒旦出场,不过她立即恢复镇定,和耿舒旦演起对手戏来,做出背对着她私语的样子,「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小姐,咱爱煞你哩!」
见到这幕,小胡子商人兴奋地低语:「商爷您快看,杜丽娘作梦,柳梦梅入梦来了,这段可精采呀。」
「精采?」商荆川终于拉回视线往戏台上瞧了一眼,随即盯住饰演柳梦梅的那个人不放。
那样的身形、那样的脸蛋,就算他穿上戏服戴上戏帽,脸还涂得白白红红的,但他还是不会看错,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家伙!
商荆川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忍不住大喊:「该死,真的是你!」
闻言,耿舒旦纳闷地往台下望了一眼,连忙吓得哇哇大叫:「你……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呀?」
连在戏班里也遇得到,他们俩前世是种了什么孽缘呀?
「什么阴魂不散?应该说我们是冤家路窄,看你今天还想往哪跑!」
「哇啊啊……」看来她戏也别演了,还是赶紧窜入后台逃之夭夭吧。
商荆川对着她的背影大叫:「别想跑!」他转而对身边侍从道:「小武你还楞在这干什么?」
「是的,主子,我马上去追!」
这次小武不敢懈怠,马上跳上台往后台追去,商荆川也随后追入后台,情况一片混乱。
耿舒旦一路从戏台逃到后院,在途中还不小心撞到好不容易才从茅厕内挣扎出来的耿舒生,或许是坏事做太多了吧,她这一次没前两次那么好运,才一逃到后院,有功夫底子的小武就挡住她的去路,让她腹背受敌。
小武无奈一笑,其实他很不想助纣为虐的。「小兄弟,你……认命吧。」
耿舒旦也朝着他微微一笑:「认命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你教教我好不好?」
一说完她又打算转头换个方向逃命去,没想到商荆川的脚程可不慢,早已挡住她的去路。
「你不懂认命这两个字该怎么写?没关系,本爷今天心情好,正好可以亲自教教你。」
「等等,这位爷!」目睹突发状况的耿班主担心地跟到后院来。「舒旦做了什么事得罪爷吗?她小孩子不懂事,就烦您高抬贵手吧。」
耿舒旦一脸不驯地努努嘴:「爹,别向他这种人卑躬屈膝!」
「你给我住嘴!」耿班主非常谨慎地低头赔罪:「是小人教子无方,请这位爷原谅舒旦吧。」
「哦?」商荆川轻扬一抹笑:「小子,没想到你有个满识相的爹。」
闻言,耿舒旦气得差点要抓狂了。「你……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你不管想做什么,冲着我来就好!」
见女儿如此不驯,耿班主怒斥道:「舒旦,给我住口!妳——」
「班主,不好了!」戏班某个成员匆匆来到后院。「钱庄带了一批人,想把咱们的戏台给拆了!」
「什么?」耿班主闻言没办法,只好丢下耿舒旦先到前头去处理燃眉之急。
「啊……爹!」耿舒旦瞪了商荆川一眼,连忙跟上耿班主的脚步,同样担心戏班的事情。
此时小武来到商荆川身边:「主子,现在怎么办?」
商荆川想了想道:「先跟去看看,这小子的事等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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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戏台前,戏班成员都出来阻止钱庄的人拆戏台,两方僵持不下,现场火药味十足。
如果把他们赖以维生的戏台给拆了,那他们还怎么活下去?所以戏班成员誓死护着戏台,绝不让钱庄的人靠近一步。
耿班主来到台前,连忙走向钱庄负责人:「这位爷,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要拆了咱们吃饭的老本呀。」
「哼。」钱庄负责人斜睨了他一眼。「欠债还钱,你今天要是不还清,这个戏台我是拆定了。」
「大爷您行行好,再通融一段时日吧。」耿班主拉下老脸求情道。
聚芳班是在一年前才从别的地方来到苏州城落脚,重新开始他们的戏班生活,但是乍到苏州,没有戏台、没有观众,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为了让戏班有个可以遮风蔽雨的地方,耿班主先向钱庄借钱买下这间屋子,让戏班有演出、有住的地方,日后再想办法还钱庄的钱。
只不过要养活一整班的人已经不是件容易事,他又哪来多余的钱能还给钱庄呢?
钱庄负责人瞠大眼,「通融?你的钱已经积欠一年了,这事没得通融,反正你今天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还钱,一是让我们拆了戏台,收了这间屋子,你们的戏班给我滚出苏州城!」
耿舒旦简直忍受不住他那咄咄逼人的口气,脱口而出,「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舒旦,别插嘴!」
「爹!」
商荆川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脑筋一转,某种计画正应运而生,若有意图的笑让他的表情邪气十足,看来这次耿舒旦是真的要栽到他手上了。
悠闲地迈步向前,商荆川来到钱庄负责人面前插口问道:「他们欠了你钱庄多少钱?」
「连本带利一百两。怎么,你想帮他们还债吗?」他微挑眉。
「有何不可?」商荆川高声大喊,「小武!」
「是的,主子。」小武即刻来到他身旁,掏出一张银票。「一百两,不多不少,这下你可满意了吧?」他和主子相处多年,早已默契十足。
钱庄负责人讶异地接过银票,马上换上逢迎的笑脸,把借据交给小武。「有钱的是大爷,当然喽,有钱就好商量,我立刻吩咐手下们别拆戏台了。」
没过多久,钱庄的人纷纷散去,只留下戏班成员诧异地望着商荆川,不解他为什么肯帮他们还这为数不少的债?
「这……这位爷……」耿班主也是满肚子疑惑。这没道理呀!
「班主,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从不做亏本生意的。」
「既然如此,那我……我该怎样偿还您这笔债?」耿班主感到有些紧张。
「我有个要求。」商荆川用扇子指向一旁的耿舒旦。「就由你家这位公子来还债,怎样?」
耿班主瞧瞧耿舒旦,有点胆战心惊地问:「您……指定要她?」
「没错,我会在苏州城待上三个月,这段期间让他来做我的随身小厮抵债,三个月过后,你我之间就无一百两的债务关系。」
闻言,耿舒旦睁大了双眼,只觉得商荆川真是卑鄙。「你……你想乘机捉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错,他就是打算捉弄他,这又如何?
耿班主不免担忧地问着:「舒旦,你到底是怎么惹上这位爷的,为什么他要对你……」
「这……一言难尽呀。」她皱起眉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刻绝对是商荆川这几天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候了,他就不相信耿舒旦敢不乖乖束手就擒,看他对戏班的态度,就知道他绝不是会弃戏班于不顾的人。
只要她落入他手中,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好好地「重新教育」他一番,顺便一吐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怨气。
「班主,我的这个提议你答不答应?」
「这……」不行,他不能让耿舒旦去当什么小厮,这很危险的。谁知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她是女儿身,怎能当商荆川的随身小厮呢?不行,说什么他都不能答应。
「班主,如果你不接受这个提议,那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三个月后连本带利一百五十两,如果还不出来,我一样派人拆了你们聚芳班。」商荆川威胁着。
「等等,这位爷……」
「慢着,我答应你!」耿舒旦冲到耿班主面前,挑衅地瞪着商荆川。「三个月就三个月,到时你可不能后悔!」
「舒旦,妳……」
「爹,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耿舒旦安抚道。
既然商荆川始终当她是男的,那她就装男装到底,只要能捱过三个月,他们俩就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谁也不欠谁。
耿舒旦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商荆川:「你的答复呢?」
商荆川满意地扬起嘴。这才不枉费他刻意使出激将法呀!「我商某谈生意一向最讲信用,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待满三个月,我一定信守承诺,绝不食言。」
「你真的不后悔?」为了要捉弄她,他毫不心疼地花了一百两,耿舒旦真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桩怎么算都亏本的生意?」
他大爷花钱花得爽快,这小子又何必替他担心到底亏不亏本呢?
商荆川笑着瞪视了耿舒旦一会,之后轻哼一声,转身准备离去。「这桩生意到底亏不亏本,一切……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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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人,就有冲动行事的时候,当然商荆川也不例外。
坐在自家凉亭里,商荆川开始纳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花了一百两买个随身小厮回来,而且还只买三个月,只为了他的一时冲动,这到底值不值得呀?
他不由得轻嗤了一声,心想自己已经很久没在做买卖时这么莽撞过了。
看看站在他面前的耿舒旦,瘦瘦弱弱的想必什么事情都不会,把这样的他给带回季春园,只是会替其他人找麻烦而已吧。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根本不需要什么随身小厮,平常的他一个人往来惯了,有什么事才会唤下人过来,顶多出门带个小武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而已。
那为什么当时他会说出要耿舒旦来当随身小厮的话来?那时的他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心里着实懊恼,商荆川漫不经心地询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耿舒旦。」
商荆川根本没注意在听,脑中还是不断地在想,他要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家伙干什么?他是很恼他没错,他是故意买下他要让他难堪没错,但在那一阵得逞的快意过后,似乎就……就也没什么了。
一气过,就烟消云散,什么都没了……
「喂。」耿舒旦张开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我问了那么多遍,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呀?」
「嗯?」商荆川赫然回过神,才发现耿舒旦靠他好近。
此刻他才注意到,今天的耿舒旦明显干净了许多,衣服是进季春园后新换的,比他自己带来的衣服要合身漂亮,头发也不再随意扎起,应该是明霞特别帮他绑的吧,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蛋因此而显现出来,不再被遮掩在一头乱发之下。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长得很俊美,这会再次面对面,他似乎……又更好看了。
脑中有种莫名的意图一闪而逝,商荆川一楞,忙摇摇自己脑袋,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刚才问了什么?」商荆川微微偏过头,故意避开视线。
「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老是喊你喂喂喂吧?」
「园内的人都叫我主子,外边的人都喊我商爷,看你想怎么叫吧。」
「喔,那简单叫,就叫爷好了。」她才不要叫他主子,故意喊爷叫老他,哈!
商荆川微微皱起眉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她也有办法莫名其妙地自得其乐?「总之你现在待在季春园内,就得听从我的吩咐,不得有误,懂吗?」
「我知道。」
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商荆川哪有自打嘴巴的道理,就算他再不想、再不愿,也得要他把这三个月做完。
「要做什么,明霞会吩咐你,你只要照做就好,别想在我眼皮底下闹事。」
「呃?」就……就这么简单?
瞧耿舒旦一脸的狐疑,商荆川有些不悦地眯起双眼:「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你想说的话……就这样?」
「就这样,要不然还能怎样?」
「嗯……这其中肯定有诈……」耿舒旦当着他的面低头喃喃自语,他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她才不相信咧。
是想在她不注意时乘机出招吗?好呀好呀,她就等着接他的招。
看她防备心十足的样子,商荆川轻哼了一声,突然觉得连仅剩的那一点想捉弄他的兴致都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远远的,明霞及小武躲在回廊转角处,小心翼翼望向凉亭的方向,他们俩这么做本来是想来个隔岸观虎斗,可……可是什么激烈火爆的场面都没有呀,这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武哥,你不是说他们俩一见面一定会吵起来吗?怎么我看来看去,他们连个最基本的斗嘴都没有?」
「这……我也很纳闷呀。」小武怎么想都想不通。「本来以为主子一定会恶狠狠整他一顿的,可是没想到……主子此刻竟是出奇的平静。」
主子之前咬牙切齿的狠劲到哪去了?他不是想要好好地折磨耿舒旦一顿吗?如果不是这样,又何需白白浪费一百两?钱都花了,不好好教训一顿很划不来耶。
这个主子呀,他可是愈来愈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就在这时,商荆川独自一人走出凉亭,这其间连半点火药味都没有,原本打着看热闹心态的明霞及小武都好生扼腕。
只见耿舒旦先是在凉亭中楞了一会,紧接着跑出凉亭追上商荆川——
「呃……爷,等等我呀。」
商荆川的脚步一顿,耿舒旦马上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她哎呀一声之后就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幸好商荆川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要不然她准会跌个狗吃屎。
「你这家伙,莽莽撞撞地在干什么?」
她一手摀住鼻子,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真的好疼呀。「当然是跟上你呀。」
「你没事又何必跟着我?」
「没事就不必跟着你?」
耿舒旦此刻只想敲敲他的脑袋,问他脑中装的到底是什么渣渣呀?「随身小厮的意思不就是有事要跟、没事也要跟,管你要干什么,反正我就要像只跟屁虫般从早到晚跟前跟后,随时准备蒙你召唤,不是吗?」
「呃……这……」
商荆川狠狠咬住牙,内心大骂该死!他怎么替自己挖了个大坑犹不自觉,直到掉到坑里了才恍然大悟?
结果弄到最后,受罪的还是他自己呀!
「爷,你……你快放手啦!」耿舒旦吃痛地频频呼喊:「你的手愈抓愈紧,我的手快被你给捏碎了啦!」
原来他从刚才就没放开过耿舒旦的手。一思及此,商荆川连忙把手给松开,脑中思绪是一片混乱。
自从遇到他之后,一切都乱了,乱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脱轨的事给拉回来。
耿舒旦哀怨地嘟着嘴,拼命揉着自己没什么肉的臂膀,这一定是他故意施力给她苦头吃啦。
心中有些气愤,却也有些懊恼,商荆川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到耿舒旦那泪汪汪的双眼后,没来由的,心头是一记狂跳。
梨……梨花带泪?脑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这一句成语,让商荆川冷汗直流,简直不敢相信。
不行,这种感觉愈来愈奇怪了。他连忙后退好几步,赶紧振袖而去,好似在害怕什么一样。「今天就先叫明霞带你认识园内的各个庄院位置,现在的我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什么?爷,你可别想甩掉我!」欺负了她就想跑,她可不会让他如意。
耿舒旦擦擦眼眶中泪水,斗志高昂不怕死地照样跟过去。
而这一连串突然发生的事情让明霞及小武看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他们有点不敢相信,因为自己看到了一个……一个不顾一切狼狈逃走的主子!
「不会吧?」
他们俩讶异地互相瞪视了一眼。这应该不是错觉吧,不会有两个人同时看到相同的错觉吧?
错觉?但他们俩确信,刚才商荆川的态度真是狼狈到不行,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们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急急想逃离一个人的身边呀。
「不对,这不是错觉,绝对不是……」他们俩互相确认着,果然不是眼花呀。
不过在极度讶异到不能再讶异后,取而代之的却是两张兴味十足、幸灾乐祸,还暧昧到了极点的诡异笑脸——
「原来……主子是带回了一个克星呀……」最绝的是,还专克他自己。
第三章
明霞说,做仆人的得比主子早起,要比主子晚睡,时时关心主子,就算在睡梦中也要想着主子。
耿舒旦不平地回应她,这样下来她绝对会睡眠不足外加恶梦连连,只会害她大白天在商荆川面前打瞌睡而已。
明霞错愕地一楞,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明霞又说,服侍主子的饮食起居是做仆人最基本的工作,举凡三餐、梳洗、更衣等等,做仆人的都得尽全力替主子打点好。
耿舒旦听了真是纳闷,商荆川有手有脚的,为什么梳洗更衣还要别人来替他打点?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懒成这样是不是太好笑了点?
明霞再次无言以对,她突然有股冲动想把眼前这个完全没进入状况的家伙给狠狠掐死,替主子解决掉她。
明霞再说……不不不,她不说了,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还听过「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这句话,依她明霞式解读法,这句话是告诉她,别继续浪费唇舌和这家伙说话,直接踢耿舒旦出门叫他工作,别想乘机偷懒!
「哎呀,明……明霞姐,你走慢一点嘛。」
耿舒旦的脑袋还呈现半昏迷状态,连眼睛都还没打开,就被明霞给拉出房门上工去了。她真的好困,好想再多睡一点,但谁知道明霞一大早就把她从床上挖起,还碎碎念了一大堆,简直比她的哥哥还要啰嗦。
明霞还是继续她的碎碎念:「你来到季春园都几天了,却没有一天尽到服侍主子的责任,整天就是偷懒偷懒偷懒,难道你不想替戏班子还债吗?」
一提到戏班子,耿舒旦的精神立刻提振了不少。「当然想,怎么不想?」
「既然想就别给我偷懒!主子这个时候差不多起床了,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替主子端洗脸的水!」
「好啦好啦!」要比大声,耿舒旦可不会输人。「端水就端水,我照做就是。」
耿舒旦无奈地撇撇嘴,还没吃饭就要开始工作,这还真是折磨人呀。
这几天下来,商荆川除了第一天对她的态度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之外,其它时间都冷淡得很,几乎快把她当成不存在的人似的。
她很认真、很努力地赖在商荆川身边,当个碍眼的跟屁虫,然而他却对她视若无睹,除了偶尔叫她做点小杂事外,其它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奇怪,原本她还以为他会故意想什么花招折磨她,但却一点事都没有,她的小厮生活真是平顺得有点诡异呀。
更诡异的一点,商荆川似乎是有意疏远她,但这怎样也说不通吧?
捧着一盆洗脸水没头没脑地闯进房里,耿舒旦抬头一楞,就这样尴尬万分地僵在门前。
商荆川是起床了没错,但此刻的他只穿着一件不怎么厚的白袍,胸膛的起伏若隐若现,那一身慵懒却极具诱惑力的气息,害耿舒旦忍不住微微倒抽一口气,差点就要流口水了。
一大早就见到这么震撼的画面,会害她血气倒流喷鼻血的,她可还是个黄花闺女,从没看过一个男人穿得这么少出现在她面前呀。
脸蛋莫名其妙地发热起来,不行不行,她要镇定,不能让他发现她这极度害羞的表情。
「呃……啊哈哈,爷你起来了呀。」耿舒旦将洗脸盆放在盆架上,不断以大笑来掩饰她异常的样子。「洗脸水我替你打来了,请梳洗吧。」
商荆川瞥了他一眼,眼神尽是藏不住的讶异与嘲讽:「怎么,今天失眠了?」
他还以为他早已忘记自己小厮的身分,怎么今天倒开始勤快了起来?肯定又是明霞那好事的丫鬟在背后忿怒的督促吧。
她低声又模糊地咕哝着:「就算真是失眠,罪魁祸首也绝对会是你。」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常常会自言自语,爷你就不需要太介意这个了。」
商荆川微微挑眉,知道他最会睁眼说瞎话,十句话没半句真实的。
瞧了搁在水盆内的水一眼,商荆川倒是坐回椅上,手撑着桌面淡淡说道:「你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你的手放到水里。」
耿舒旦不疑有他地照做,其实是刚清醒脑筋还有些胡涂,没想到她手指才轻碰到水面,就忍不住抽回手哇哇大叫:「哎呀,好烫,烫死我了!」
「烫死你了,那你也打算烫死我喽?」
「我……」
她只是稍微恍神没注意而已嘛。耿舒旦哀怨地皱起眉,认命地拿起水盆去重新换过。「爷,你等会。」
一直到耿舒旦的身影离开房间之后,商荆川那冷淡的神情才有些松懈下来。
一切都很平静,他的心情也非常平稳,这几天都没有再度出现那奇怪至极的情绪波澜,那这样说来,耿舒旦刚入园第一天,他内心的怪异只是个恰巧,并不是他真的有问题喽?
那种莫名的怜借感让商荆川感到头皮发麻,怕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所以这几日他都刻意疏远耿舒旦,以确保自身安全。
不过还好,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证明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爷,来了来了!」没过多久,耿舒旦便兴匆匆地又端一盆水进来。「好啦,这次的水绝对不会烫人,爷你可以安心梳洗了。」
商荆川来到水盆面前试了一下水温,却不怎么高兴地抿起嘴:「这水太冷了。」
「嗄?」她楞着睁大双眼。这是怎样?
不死心地把手放入水中,她明明觉得还好呀。「爷,只是洗个脸而已,这种水温就够了,再换下去就浪费水了。」
「啧,到底你是主子还我是主子?」商荆川失声一笑,他还真是服了他,连这也能和他争。
对耿舒旦的防备放松不少,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一想到他偷懒了这么多天,脑中的恶劣因子突然开始动作,想要乘机「整治」他一番。
只要一想到这,商荆川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真想看他气结到不行的样子,于是他连忙冷着脸,不耐说着:「难道明霞没有告诉你,我习惯用怎样的水温洗脸?」
「啊?没……没有。」
「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洗脸的水得介于温与热之间,太热的我不要,不够温的也不合我意。」
「什……什么?你这简直就是——」刁难人嘛!
是的,商荆川就是要故意刁难她,让她气到满肚子火,那他就更是心情愉悦。
一扫前几日堆积的阴霾,他闲适地坐回椅子上,就等着看他怎么应付他这个顽劣的主子。
「我要试到满意的水温才会洗,你这个小厮可得尽职点,知道吗?」
耿舒旦连着深呼吸好几次,紧接着将水盆拿起直接往门外泼,才不理有没有溅到无辜的路人,之后再将空的水盆放回架上,她的双颊气得通红。
她十指紧握,连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你……你给我等着!」
一撂完话后,耿舒旦马上冲了出去,不知道要干什么,商荆川得意地轻笑出声,只觉得全身舒畅无比。
「唉,总该让他尝尝我这几日所受到的苦闷,要不然不公平呀……」
天知道他因为耿舒旦受了多少折磨,总是因为莫名的原因而情绪纠结,差点误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
第一次在酒楼见到他,他只觉得有趣而已,第二次在河边见到他,他莫名地看他看到差点失了神,之后在凉亭内的那一次,他更是以为自己对他微微心动,那种感觉……差点让他吓到去了半条命。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事实证明,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
假象呀……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只见耿舒旦提了一个装满冷水的水桶,像是泄忿般重重地将它放在脸盆架前。
商荆川微微一挑眉,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急喘了好几口气,再度瞪着商荆川:「你……你再给我等着!」
瘦弱娇小的身影又迅速地消失在商荆川面前,当他还在纳闷不已之际,耿舒旦已经又提了一桶冒着热气的水出现在房内。
忿怒地将水桶放在脸盆架前,耿舒旦从腰后抽出一支水瓢,不怕死地大喊:「来呀,你要怎样温度的水都行,反正冷水、热水都在这,我就不相信试不到让你满意的水温!」
商荆川有些错愕,但更是讶异,瞧着他房内突兀的两个大水桶及一支大水瓢,他楞了几秒钟,随即开怀地大笑。
「哈哈哈……绝,真是太绝了……」
他从没想过耿舒旦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真是有趣极了。
她没有笨到拿着脸盆来回奔跑,一次又一次试着水温,就像个苦命又哀怨的小媳妇一样,反而是直接当着他的面向他下战帖,展现十足的耿舒旦风格。
看到商荆川哈哈大笑,耿舒旦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你笑什么?别笑别笑,讨厌死了啦!」
然而商荆川对他的抗议恍若未闻,径自笑得开怀,这几日的抑郁全被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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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地从园内跑过,明霞吓得一楞,只因为她发现有个娇小身躯背对着她蹲在墙角。
她有些害怕、有些纳闷地偷偷靠近,紧接着受不了地挑眉:「舒旦,你怎么躲到这来了?」
耿舒旦有些哀怨地回头望了她一眼,随即又转过头面对墙壁,感觉阴沉得很。
瞧他这种反应,明霞觉得很好笑。「到底怎么了?」
她孩子气地嘟起嘴:「他欺负人。」
「他?」明霞马上反应过来。「是主子?」
「除了他还会有谁?」
经过早上的那一番折腾,耿舒旦气到不想出现在商荆川面前,管他是什么主子,她就是要偷懒,看他能拿她怎么办!
她就是要耍赖,当主子了不起呀?跩个二五八万似的,她看了就讨厌!
听到耿舒旦的回答,明霞噗哧一笑:「你们俩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奇怪,我都快搞不懂了。」
「哪里奇怪,他就是要故意捉弄我呀,要不然他刻意买我回来干什么?」
要不是为了那一百两的债务,耿舒旦老早就赏他一巴掌随即逃之夭夭,哪里还会忍气吞声躲在墙角自怨自艾?
不行,说什么她就是不服气啦!
「好了好了,你别在这时给我耍性子。」明霞连忙将她拉起。「我正好缺人帮忙,你来帮我吧。」
「帮什么忙?」
「主子今天心情可好了,他邀请了一位商人来园中作客,我正准备去处理接待客人的事情。」
耿舒旦赌气开口:「我……我不想去,我不想见到爷!」
「这可由不得你。你不想见主子也行,由我出面服侍他们,你只要替我做其它的工作就好。」
「哎呀,明霞姐……」她就是不想去嘛,为什么还硬是要拉住她呢?
不情不愿地被明霞给牵着走,耿舒旦她们刚好在岔路遇上被接待进园的客人,那客人见到耿舒旦,先是疑惑地直盯着她瞧,最后讶异地瞪大双眼,眼中全是怒火。
「你你你……」小胡子商人生气地指着她。「就是你,连连坏了我好事的可恶家伙!」
他好不容易才认出来,原来这就是三番两次害他谈不成生意的该死家伙,今天在这碰到他,该不会表示他今天又得无功而返吧?
然而耿舒旦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这位爷,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可是印象深刻!,」小胡子商人忍不住大骂:「怎么,你这次又想来破坏我的好事?」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商荆川亲自邀他来的大好机会,如果这次再被这家伙破坏掉,他绝对会恨死他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莫名其妙乱骂人。」
耿舒旦讨厌地瞪他一眼,这一眼更是让小胡子商人怒火中烧。
「舒旦。」明霞暗暗头疼。舒旦怎么能对客人这么无礼?
「该死的家伙,你——」
「李兄,请息怒。」此时商荆川也来到这,刚才的情况他都看到了。「他刚进园,不懂得规矩,烦你见谅。」他马上严肃地望向耿舒旦:「舒旦,向李兄道歉。」
「为什么?」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我是主子,我说的话你敢不听?」他摆出主子的架式。
「可是我……」
她明明就没有错,是这小胡子商人先莫名其妙招惹她的,她为什么得向人赔罪?
商荆川此刻的表情更加严厉,跟早上的态度完全判若两人。「还需要我再说一次?」
耿舒旦气到握紧双拳,恨恨咬牙,委屈十足地勉强开口:「抱……抱歉。」
为什么她就得承受这种屈辱,弄得自己一点尊严都没有?一思及此,耿舒旦立刻转头就跑,连半刻都不愿待下来。
明霞心惊地微微观察商荆川,果不期然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小胡子商人也战战兢兢地望向他,难道这一次的结果又……
努力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商荆川转头瞧着小胡子商人,口气虽冷淡,但却诚意十足:「李兄别担心,既然是由我邀请,今天的你就绝对不会无功而返。」
※4yt※ ※4yt※ ※4yt※
推开耿舒旦的房门,商荆川默不作声地走了进来。
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见一个人缩在棉被内,连头都没有探出来。
商荆川坐到最靠床的椅子上,无奈一叹:「你这个小厮,又在偷懒了。」
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连吭都不吭一声,但商荆川就是知道耿舒旦没睡着。
想也不用想,这家伙一定是在为刚才那件事生气。
商荆川轻皱起眉头,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就算他真的有错,但你的态度也不对,向人道歉是应该的。」
鼓起的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随即就没了动静。
他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不明白自己怎会这么在意他的感觉,而且已经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当时的他虽硬逼他向人道歉,然而自己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就只因为见到耿舒旦那委屈不平的脸。
心疼,是他当时唯一的反应。
但这……不该是他应当有的反应,这种情感真是……奇怪至极呀!
他会对一个小鬼动心?不,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心中拼命否定这种异样情感,但商荆川还是无法控制地说着:「你无意之间连番破坏了他的好事,他会向你发脾气是在所难免,你就别太介意了。」
见被内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商荆川更是懊恼,她到底想要他怎样才会满意?
别人是仆人怕主子生气,为什么他却会反过来担心耿舒旦的情绪,还因此特地过来探探他的情况?
不行,他觉得自己根本就还没恢复正常,要不然他该怎样解释这种情形?
该死!他暗自低咒了一声,自从他出现之后,他的生活一切都变了调,让他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如果……他是女的该有多好?
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更是让商荆川感到胆战心惊,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而毫不自觉?
讶异、心惊、纠结、挣扎,种种复杂情绪开始扰乱他的心思,让他苦恼不已。
有谁可以告诉他,他到底怎么了?
沉默了好久,被内的人终于有所动静,耿舒旦掀开被子一小角,露出红肿的双眼。「你为什么要特地跑过来向我解释?」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也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你刚哭过?」
「你自己有眼睛,还需要问我吗?」
情绪本就已经起伏不定,再看到耿舒旦那哭红的双眼,商荆川更是烦闷。「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耿舒旦一楞,马上眼泛泪光哇啦啦地哭了起来:「呜……怎么,我连个掉眼泪的自由都没有吗……」
心中积了一堆窝囊气,她已经够呕了,如果再连哭泣的自由都没有,那她宁愿去死算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明明就是女的,这句话不能用在她身上啦。
「你……我不是叫你别哭吗?」
商荆川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像是气愤,其实他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完全都不晓得,每次只要一见到他泪汪汪的模样,他的内心就会出现不该有的情愫,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完了完了,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可怕的泥淖里,而且还愈陷愈深呀。
为了避免自己再继续走入歧途,商荆川打算赶紧离开,如果再不走,他就不知该如何抑制心中那种激荡不已的陌生情感。
他离开的步伐像是在逃跑,当他踏出房门后却还是微微僵住,只因为耳边不断传来耿舒旦抽泣的声音。
他迟疑、犹豫了好久,终是无法狠下心来,就这样放他一个人独自哭泣。
狠狠咬着牙,商荆川有些难堪、有点勉为其难地开口:「别哭了,你一哭……我也不好受。」
「呃?」
耿舒旦讶异地睁眼望向门外,却只见到商荆川急急离去的步伐,他刚才那一句话……还真是暧昧呀。
「无聊!我伤我的心,他不好受个屁呀,又不是……」呃?
耿舒旦想了一下,为免自己会错意,她又慎重地想了好几下,再对照这段时间商荆川总是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反应,一时之间,似乎有种令人惊讶不已的答案呼之欲出。
「不会吧?难道他对我……」耿舒旦吞了吞口水,现在的她是男子装扮耶。
她终于懂为什么商荆川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反应了,他在反抗,而且还是拼命反抗,只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
「断袖之癖?对我?噗哈哈哈哈……」
一思及此,耿舒旦简直是笑到肚子都快疼了。这下可好了,他有个极大的弱点掌握在她手上,而且还犹不自知。
「既然他对我这么有好感,如果我不适时地『回应』他,怎么对得起他呢?」
一抹恶劣的微笑大大扬起,她想,自己终于找到可以一吐怨气的好方法了。
第四章
「爷……」
一记软绵绵、嗲气十足的叫唤从远处传来,让商荆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在一瞬间全窜了起来。
他头疼地皱起眉,心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得受到这样的折磨呢?
耿舒旦端着茶,异常乖巧地出现在书房内。「爷,你要的茶我帮你端来了。」
此时商荆川正和帐房管事对帐,无暇揣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随口道:「茶放着就好。」
「是。」耿舒旦听话地将茶放好,便站在一旁等着,脸上始终漾着微笑。
商荆川刻意忽略他在一旁的事,聚精会神地和帐房管事讨论,但时间愈久,他就愈无法让自己专心于帐册中,只因为耿舒旦的存在一直有意无意扰乱他的心思。
他知道只要他不离开,他就别想能够顺利完成手边的事。
无奈地叹了口气,商荆川对帐房管事说:「你先下去,这事等会再谈。」
「是的,主子。」
等到帐房管事离开后,他才瞧着始终笑盈盈的耿舒旦:「你是怎么了?这笑容可疑得紧。」
「哪里可疑呀?」耿舒旦无辜地眨眨眼。「我已经决定了,为了戏班,我会认真地在你身边做小厮,不再随意偷懒。」
「嗯哼,真的?」
商荆川微微蹙眉,强装淡漠,但她那看似单纯无害的表情却在在干扰着他,让他无法静下心来猜测她此举的意图。
他发现,自己对她似乎愈来愈没抵抗力了,这到底该怎么办?
「当然是真的。爷,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耿舒旦故意表现出受伤不已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瞧着商荆川,害他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速,连控制都控制不了。
真是要命,他这个泥淖可是愈陷愈深了!商荆川忙状似不屑地偏过头,其实是不敢再注视着他,怕自己会一错再错。
见他天人交战的模样,耿舒旦得意地咧开嘴,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他对她有非份之想,却努力地想不当一回事,这下可好玩了。
「爷,你这是什么态度,真是教我伤心呀。」她故作哀怨不平着,最后干脆直接动起手来。「你不相信,那我就做给你看,我马上帮你把桌上的帐本都收拾好。」
听到耿舒旦要收帐本,商荆川不得已赶紧转回头。「别动这些帐本。」
「爷,你别担心,这帐本内容我是不会看的。」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总之你什么都别动,要是弄乱了待会可就……」
来不及了,耿舒旦才不管商荆川说什么,硬是将原本排列好好的帐本给随意收起,害他一急之下忙伸出手和他抢帐本。
「喂,你——」
你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商荆川在心中大骂,却也不能对他怎样,他刚才和帐房管事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帐册就这么被弄乱了。
耿舒旦笑得可乐了,只要瞧见他又气又恼的模样,她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爷,我来收拾就好,你可以不必帮忙呀。」
该死,是谁说他在帮忙了?「耿舒旦,我已经告诉过你,别——」
「哎呀!」耿舒旦手肘一挥,弄倒了放在桌上的茶杯,茶水流得满桌子都是,还溅了商荆川一身。
可是她不但连半点愧疚感都没有,话中还全是笑意:「爷你别动,我帮你擦擦。」
「住手,我叫你住手!」商荆川大喊。
她没听到,她什么都没听到。耿舒旦就是要跟他唱反调,径自拉起袖子当抹布,弯身帮他把衣服上的茶水都给擦掉,就算商荆川气得拉住她的手要阻止,她还是照擦不误。
「爷,你放手啦!」
「我叫你住手是听不懂吗?!」他急道。
「什么?我没听清楚!」
这下他可是真的确定他故意在整他了!「该死的你!」
她抬起头,不怕死地回道:「爷,人家我可是——」
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另一人的,那异样的触感让耿舒旦不禁楞住,她没想到两人居然会这么靠近。
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近到她可以从他的瞳中看见自己呆楞的表情,两人对这突发事件都错愕极了,目不转睛地瞪着对方,脑筋一团混沌到不知该做何反应。
唇上残留着刚才碰触到的轻柔,她的心早已乱成一团,不知不觉原本白晰的脸蛋红透不已,在商荆川眼中看起来更是惑人心魂,令人无法自制。
耿舒旦害羞地摀住唇,忍不住尖叫出声,紧接着不顾形象逃命似的跑了出去,再也不敢多留在书房一点时间。
玩过头了,这可是她的初吻耶!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献出去了?
这一切都走调了,她本来只想让商荆川一个人心慌意乱而已,结果弄到最后,连她自己的思绪也乱得可以。
再不离开,她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呀。
商荆川由着耿舒旦逃走,并没有做任何反应,只因他还无法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脑中全是他刚才那难得一见的羞怯模样。
下意识地摸摸唇瓣,刚才的触碰虽轻,却仍然让他印象深刻,他很想装作不在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他没办法。
他无法忽略心中那股难以抑制的汹涌情潮,因为耿舒旦而愈发难以收拾,他不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僵硬地抿起嘴,商荆川困扰地闭起双眼,脑中挥之不去的依然是刚才那令人无法不动心的意外,虽然就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他知道,自己大概再也无法从泥淖中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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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大厅中,耿舒旦贼头贼脑地左右张望,发现她的目标并不在这。
「奇怪了……」她皱了皱眉,立即转头往别的地方走。
来到书房前,她出其不意地推开门。「爷,今天……」
想说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她便默默没了声音,只因为商荆川不在这,整个书房空荡荡的,好冷清呀。
「他人到底跑哪去了?」耿舒旦气馁地嘟起嘴,心里尽是说不出的失望,她要找的人到底在哪呢?
这时明霞恰巧经过书房前,看他站在门前呆楞着,不禁开口问道:「舒旦,你在做什么?」
「明霞姐,你来得正好。」耿舒旦忙开心地抓住她,「爷他到哪去了,怎么今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呢?」
「主子去别人家作客了,要三天之后才会回来。」
「什么?」耿舒旦顿了一会,才又急忙问着:「他什么时候出门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主子一早就出门了,你这么爱赖床,会知道才奇怪。」
「是吗……」耿舒旦闻言不禁沮丧地垂下头,原来他根本不在季春园呀。
她想,他应该是在躲她吧。
明霞疑惑地瞧着耿舒旦的表情:「舒旦,怎么啦?」
「没事没事,明霞姐你还在忙吧,快去忙你的,别管我了。」
明霞虽然感到奇怪,但她的确是有事要忙,也就没有多加询问便赶紧离开。
一时之间,书房前又剩下耿舒旦一个人了,她心有所思地瞧着书房摆设,双手不自觉抚上自己柔嫩的唇。
她今天根本没赖床,因为她辗转难眠到天明,就因为那意外的一个薄吻,让她苦恼至极,心中莫名的烦躁。
是她自己不好,把玩笑开过头了,本来是想来道歉的,却怎样也料想不到,他却早一步避开,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天呀,怎么这么久……」
只要想到商荆川要三天之后才会回来,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低落着,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这种刻意被人抛开的感觉好难受,一瞬间让她差点喘不过气,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可恶,你明明叫我当小厮的,那又为什么要故意抛下我呢?」
她好生气,不自觉地大生闷气,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他的气?不乘机使唤压榨她是他的损失,她又何必为此生气呢?
「但是……但我就是生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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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回到了季春园,商荆川独自一人在花园之内踱步,显然没有立刻回房休息的打算。
在外头待了三天,其实他是想借机转换心情,但这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只因就算耿舒旦不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无时无刻。
愈是想刻意忘掉,就记得愈是清晰,让他苦恼不已。
回来了,但该怎样面对他呢?对商荆川来说,这是个不知该如何解决的问题,但却又必须解决不可。
一个棘手的麻烦,让他左右为难。
「主子。」一听到商荆川回来的消息,明霞马上追来花园。「您回来了,此行去谈生意可顺利?」
「还好,园内有什么事情吗?」
「主子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在进行,没有任何差错。」她尽责回报。
「那就好。」商荆川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舒旦呢?他这几天有没有添什么麻烦?」
「他呀,不是整天在季春园乱闯,就是突然消失一整个早上或下午,除了这之外,他倒是没惹什么麻烦。」
商荆川闻言默而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霞无法揣测主子的心意,连忙再开口:「如果主子想见舒旦的话,明霞马上去找。」
「不,不用了。」商荆川摆摆手。「没这个必要。」
能不见就不见,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了。
离开花园后,商荆川若有所思地回到书房,然而才一打开房门,他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谁来过他的书房?
警戒的巡视过书房一圈,怀疑有谁敢在他不在的时候擅闯书房,却在见到一旁床榻上有个娇小身影后,那紧绷的情绪顿时松懈。他真不知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只见耿舒旦倒在榻上沉沉睡去,完全没有防备心,卧榻旁还放着一本蓝色线装书,看来是从他的书架上拿下来的。
商荆川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两人还是这么快就见面了。
「啧,还真是有够阴魂不散。」无时无刻都在困扰着他,不管他在或不在他身边。
耿舒旦微微皱起眉,睡意浓厚地揉着双眼,她好像听到谁在讲话。「嗯……是谁呀……」
迷迷糊糊坐起身,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看清楚站在她眼前的人,脑袋顿时在一瞬间被吓醒。「爷,你回来了呀?」
见到商荆川,耿舒旦笑得好开心,这不禁又让他有些把持不住,只因为他的笑容毫不费力便瓦解他努力构筑好久的心墙。
这座墙脆弱得不堪一击,恨只恨他的意志一点也不够坚定。
他强压下心中那股澎湃汹涌的情感,冷声问着:「你在我的书房做什么?」
「等你呀,你一不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无心的话语,商荆川听来却像是在指责他,怪他刻意抛下她不告而别。
他失笑了一声,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简直就像是走火入魔一样。
是呀,他早就走火入魔了,只是他不想承认,直到现在还是不想。
如果……她是女的话……不知道……
「爷。」耿舒旦好奇地瞧他失神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呃?没什么,倒是你,没事就擅自闯入我书房,你以为这里是你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吗?」
耿舒旦不平地嘟囔:「不在这等你,我就不知道该到哪去了呀。」
留她一个人在季春园,她根本就没事可做,而这书房是商荆川最常待的地方,所以她才会选择在这等他回来。
很无聊,除了看书解闷之外,她还真不知道该怎样熬过他不在的这段日子。
这三天,好久呀……
不管心中有股低落的情绪,耿舒旦连忙打起精神,笑着拾起身旁的书。「爷,我没想到你的书房里会有这本《牡丹亭》耶。」
她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他不是没看到,只不过他选择视若无睹。「朋友送的。」
「那你看过了吗?」
「还没那个时间。」其实是不怎么有兴趣。
「那还真是可惜,很精釆呢。」
这话倒让商荆川想起那天在戏班的情形。「我还记得,你被我逮到的那时就是在戏台上演《牡丹亭》中的小生柳梦梅。」
耿舒旦不好意思地吐舌:「果然人还是不能做坏事,其实我那天是故意把扮柳梦梅的哥哥给锁在茅厕,偷了他的戏来演,才会被你给逮着呀。」
这一听就知道的确是耿舒旦的作风。「扮柳梦梅真这么好玩?」
「好玩呀,不过……其实我最想扮的还是杜丽娘。」
如果可以,她真想扮一次旦角,穿上戏服优雅地在台上演戏,一举手一投足都会是观众们的焦点。
只不过,爹娘根本不希望她上戏台演出,说什么戏子的地位不高,会让人瞧不起,如果女孩子想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最好不要走戏子这条路。
她知道爹娘是为了她好,特别保护她,连哥哥都没这种特别待遇,得跟着戏班讨生活,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总是认为自己被排斥在戏班子之外。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特别喜欢惹事,想引来众人的注意吧。
商荆川不是没听过女生反串小生及男生反串旦角的事,所以对耿舒旦想扮杜丽娘的想法没什么疑问,但让他特别在意的是,他笑容下那淡淡的哀伤,让他的心微微纠紧,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他的喜怒哀乐开始影响他,让他连自己的情绪都快被他控制而不由自主,他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他还能掌握住自己的什么,只能一再抗拒,却没任何效果。
或许……他早已什么都无法掌握,只是他还想挣扎,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
「爷,你怎么了?」她发现他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奇怪呀。
商荆川还是沉默地看着她,久久不发一语,最后才无奈地开口——
「你,是个危险的存在。」尤其对他来说。
※4yt※ ※4yt※ ※4yt※
「唉,真是烦恼,这事该怎么办呢……」
倚在回廊的廊柱旁,小武苦恼地紧皱双眉,知道秘密的感觉还真是不好,要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简直让人不舒服极了。
「武哥,你又在这偷懒了?」明霞没好气地来到他身旁。「主子等会要出去,你还楞在这干什么,不赶紧准备准备?」
「你不懂,我在思考一样重要的事呀。」
「呵,你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思考?」她嗤之以鼻。
「你……算了算了,不相信就给我滚远一点,别妨碍我的思绪。」
「哎呀,武哥你别闹了。」明霞哈哈大笑,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说真的,最近主子和舒旦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闻言小武不禁一楞,他正是在担心这事呀。
「武哥,你会不会觉得,主子想避开舒旦的意图有点太明显了?」
园中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刻意地在避耿舒旦,而且避得可凶了,就算主子没有明说,但他的行为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说真的,明霞愈来愈搞不懂她的主子在做什么了,就只是一个普通小厮而已,有必要躲成这样吗?她主子以前的气魄跑到哪了?
小武已经憋得够久了,如果再不说出来,他绝对会因此而闷死。「明霞,这是因为你不知道内情,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奇怪为什么主子最近这么反常了。」
「咦?」明霞双眼突然发亮。「你是知道什么秘密吗?」
「我不想知道,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呀……」
话说好几天前,小武经过书房时刚好偷瞄到他不该见到的一幕,也就是因为那意外的一幕,害他闷了好几天,痛苦极了。
他不小心看到耿舒旦意外吻上主子的唇,虽然没过多久耿舒旦便哇哇大叫地跑出去,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但让他惊讶的是……是主子在他离开之后的异样表情。
小武相信他绝对没看错,主子虽然状似恼怒地捣住嘴,但那种样子却像是极力在压抑某种情感,一种不该产生、不见容于世的不伦之情。
他看得非常清楚,他的主子对耿舒旦有……有非份之想呀。
听着小武大吐心事,明霞有一瞬间的呆楞,最后勉强扯出笑容:「你是想说,主子有断袖之癖?」
「我也不想这样猜,但在那件事情之后主子马上去别人家作客,这你该怎么解释,他原本可是说不去的。」
「这……」明霞有些怀疑,她不敢相信自己英明神武的主子有断袖之癖呀。
小武本来还想再说下去,但他见到商荆川出来了,只好先止住嘴,小跑步到主子身旁准备随他出门。
然而,明霞却还是站在原地。她不相信,她不想相信啦……
「爷,你要去哪?」随后而至的耿舒旦气恼地冲到准备离开的商荆川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你又想一个人出去,把我给摒除在外?」
商荆川困扰地眯起双眼。这家伙最近总是拼命和他作对。「我今天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这是借口,我都已经十八了,还有哪里不能去的?」她不服道。
十八?他一直以为他只有十五、六岁呢。「总而言之,你还是留在季春园内,我有小武跟着就够了。」
「不行!」耿舒旦态度强硬得很,她早已不管谁是主子了,「我就是要跟!」
发现商荆川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小武赶紧对耿舒旦说:「舒旦,主子要去谈重要的生意,他不让你跟,你也别……」
「小武,算了。」商荆川暗暗咬牙,却装成漠不在乎。「他要跟就让他跟,我们走吧。」
「是的,主子。」
商荆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耿舒旦气归气,却还是紧跟着不放,看他能拿她怎么办。
自从商荆川回来之后,他们俩之间就莫名其妙地产生了隔阂,而这隔阂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
这让她既是生气又是难受,她讨厌被人排斥,他和戏班子却都给她这样的感觉!
所以不管商荆川到哪去,都别想她会轻易放手。
只不过耿舒旦的这股雄心壮志,在见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后,立刻泄气不少。
艳丽的招牌大大写上「迎仙阁」,门前四、五位打扮妩媚的女子在招揽客人,还不停地向她抛媚眼,让她大为惊吓地倒退了好几步。
妓……妓院?哪有人谈生意谈到妓院来的?
看出了他眼神中的讶异与不屑,为免他继续误会,小武只好开口解释:「主子今天要会面的人有个怪癖,喜欢在这种地方应酬,碍于他是个重要的合作对象,主子也就顺着他的意来这种地方赴约。」
耿舒旦一听是满脸的嫌恶,心想那人绝对是个好色之徒!
商荆川回头对耿舒旦说:「你如果不想进去,可以和小武一起在外面等。」
「是谁说我不想进去,爷走到哪我就跟去哪!」
他那口气摆明了以为他在嘲笑他,商荆川有些头疼地抿着嘴。算了,他硬是要跟就来吧。
随着商荆川走进迎仙阁,耿舒旦吓得紧跟在他身后,不敢离开半步,这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好可怕,淫邪的笑声谈话不时回荡在空气中。
反观于商荆川,他的态度倒是非常从容,镇定自如,不被身旁的声色所影响。
来到约定的房内,商荆川一推开门,就见到一个富态商人左拥右抱,快乐地在温柔乡里饮酒作乐。
「王老板。」商荆川打揖唤道。
「商兄弟,你终于来啦!」王姓商人笑着来到他面前。「怎么有些迟呢?我还以……」他顿了一下,双眼注视站在商荆川身旁的耿舒旦,脸上出现了一抹奇怪笑容。「哎呀,你身旁怎么多了一个这么俊秀的小仆人呢?」
王姓商人伸出手想摸摸耿舒旦白净柔嫩的脸蛋,却被商荆川默不作声地拉到身后保护,不让他被人轻薄。
「王老板,抱歉拖了一点时间才来到这,你应该不介意吧?」
这位王姓商人喜好女色,却也在私底下豢养娈童,商荆川不得不小心谨慎,只怕耿舒旦会变成他的下一个目标。
刚才就暗示他别进来了,没想到他却……唉,不说也罢。
商荆川这一个保护动作极为明显,王姓商人也就识相地收回手,不想把两人的合作默契给破坏了。「怎么会,我也刚到不久而已,不要紧的。」
「那就好,我们可以开始谈论了。」他言归正传。
「当然当然。」
「爷?」看到房内的女子们纷纷退去,耿舒旦小小声地询问。她也得离开吗?
这个地方好可怕呀,不管男女都让她不舒服极了,她不想离开商荆川身边。
「舒旦,我和王老板要谈正事,你和这些姑娘们先出去吧。」
「可是……」
「是呀,先跟我们出去吧。」其中一个女子笑嘻嘻地拉住耿舒旦,「小兄弟,你长得还真是可爱,出来陪姐姐们聊个天吧,好不好?」
耿舒旦一楞,这个姐姐的笑容真是诡异,好像在拼命流着口水,想把她这个俊俏的小厮给吞吃下肚一样。「我……不……」
「呵呵呵,别害羞,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就让姐姐们好好教教你,让你见识见识。」
「不……不需要,我……啊,救命呀……」
她不要被拉出去,她不想见识什么花花世界,她只怕自己会被这些浓妆艳抹的可怕妖女给吃了,连个骨头都不剩呀。
然而她的爷却没有伸出援手的意图,就任由她被那一群笑得贼兮兮的姑娘给拉了出去,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
「爷……」呜呜呜……她不是男的,她不是男的啦。
第五章
他想,让耿舒旦和那些风尘女子在一起,总比让他待在房内被王姓商人觊觎要好,也安全得多,毕竟那些女人对他的威胁性比较小。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一开始让他跟来这的决定就是错的。
为了不打扰商荆川和王姓商人谈生意,那些姑娘们便把耿舒旦带到附近的亭子内等待,顺便好好「调教」这个害羞的家伙,他那青涩的模样真教众家姐姐们心痒不已,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玩的对象了。
但是众家姐姐的拿手绝活都还没发挥出来,耿舒旦却早一步阵亡,令她们感到可惜。
来到亭子内,商荆川脸色有些难看地紧闭双唇,只见耿舒旦趴在石桌上,脸蛋微微发红,早已不省人事。
一旁姑娘好笑地说道:「商爷,没想到你家小厮的酒量还真不是普通的差,我们姐妹才灌他几杯酒而已,没想到他就不支醉倒了。」
「不过他醉倒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男孩了。」另一名女子也附和着。
商荆川根本没心思听她们在说什么,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耿舒旦身上,无心再顾及其它。
看他虽早已失去意识,却还是微微蹙着眉,可想而知现在的他一定很不舒服。
无奈地轻叹口气,商荆川来到耿舒旦身旁,拍拍他。「舒旦,起来了。」
「嗯……」耿舒旦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到他后甜甜一笑,「爷……」
她傻笑了一会,结果没过多久又两眼一眯,软绵绵地往前倒下,商荆川连忙张开手抱住他,以免他跌到地上不小心受伤。
一种微微酥麻的触感在他胸际扩散开来,让他的心跳莫名加速,此刻耿舒旦正倒在他怀中,两人已经是毫无距离地靠在一起,而他胸前那若隐若现的起伏像在告诉他,一个他从以前就搞错的某个症结点。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爷……」耿舒旦无意识地呓语,让商荆川更加收紧臂膀,不让他离开自己的怀抱。
不敢想象,这种拥抱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但他第一次靠他靠得这么近,近到能闻出他身上、发丝有淡淡的熏香,一种只属于姑娘家的独特气息。
姑娘家……他真的可以这么想吗?
一旁姑娘见商荆川僵直着身子老半天都没动,不禁疑惑地频频询问;「商爷,您……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商荆川随即打横抱起他,准备离开迎仙阁。「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迎仙阁,商荆川来到马车停放的地点。
小武一见到他怀中的耿舒旦,忙担心地问着:「主子,舒旦他怎么了?」
「只不过喝醉了而已。」
「喔。」
「我们回季春园去吧。」
「是。」
虽然发现商荆川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奇怪,但小武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就算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暧昧气氛愈来愈浓,他还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坐在马车内,商荆川小心地护着他,让他在自己怀中沉睡,瞧着他面容的眼神始终没移开过,像是在找寻其它的蛛丝马迹,好证明他内心的假设。
他多希望……这个假设能够成真,如果他真是女的……
轻轻用指腹抵着他下巴,然后慢慢向下滑,滑过他平滑毫无起伏的颈项,最后停在锁骨突出的地方。
没有喉结,已经十八岁了却依旧没有变嗓,他早该发现这一点的,也不会因此而让自己备受煎熬。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微笑,他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怀,这一切都豁然开朗,让他大大松了口气,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因此而解放,这种情感不再让他感到痛苦,不再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舒旦如果不是女的,又怎会生得这么俊俏,让人见了不禁动心,害他想避开她无意识所散发出的诱惑都不行呢?
他早该发觉到的……
「啧,没想到被你给瞒了这么久。」这可害惨了他,让他挣扎好久呀。
「嗯……爷……」
颠簸的路程让耿舒旦睡得极不安稳,她稍微转个身更加靠近商荆川,直接埋在他胸膛内,让他有些魂不守舍,却也不敢再妄动分毫。
明明知道她是无心的,却还是激起他内心难以克制的情潮,怀中的人愈是不乖地乱动,他就愈得努力让自己镇定,以免情势在一瞬间不小心失去控制。
这种「忍耐」的痛苦,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受呀。
「你呀……总是喜欢找我麻烦,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不管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他始终被她所吸引,这到底是怎样不可抗拒的缘分,让他们俩阴错阳差地碰在一起,还不吵不相识?
这样说来,他的这桩买卖可没有想象中的亏本,或许……他还会是得利的一方。
一想到这,耿舒旦不期然又动了一下,逼得商荆川为难地皱起眉。「你这个小麻烦,连在睡梦中也不肯让我好过,是故意想折磨我吗?」
她这种折磨可是让他又爱又恨,却又不能动她分毫,只能任由她继续考验他定力的极限。
这对他来说……似乎太不公平了。
微微挑着眉,商荆川犹豫了一会,最后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若有所图地倾身向前——
「被你折磨了这么久,先要回一个吻,不算过分吧……」
※4yt※ ※4yt※ ※4yt※
「不……不要,我不会喝酒啦,救命——」
耿舒旦瞪大了双眼,慌忙地从被窝中坐起身,全身流了不少冷汗。
只要想起梦中一群女子拼命灌她酒,她就吓得半死,还好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只要醒来之后就没事了。
「呼,别怕别怕……」真是可怕的一群女人呀。
「作恶梦了?」
一股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害得耿舒旦又是一震,她连忙转过头,才发现商荆川就坐在她的床边。
对了,她不是跟着他到迎仙阁去,怎么一睁开眼后,她却回到自己房内了?
「哇啊啊……」就在这时,耿舒旦慢半拍地拉高被子往床内退,像是在顾虑什么。
他为什么会待在她房里,直到她醒来都还不离去,这不该是他会有的行为吧?
况且之前的他不是避她避得紧,恨不得她别去打扰他?
看到她这样反应,商荆川冷着脸,很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你怕我有断袖之癖,会乘机对你下手?」
她才不是怕这个,她是担心自己真实性别不小心曝光了,但是看商荆川的反应,应该是没发现吧?
耿舒旦暗暗吐了口气,只要他没发现就好。「你别想吓我,我没这么胆小。」
「那刚才到底是谁被自己的梦境给吓得哇哇叫,都快吵翻整座季春园了?」
「你——」一逮到机会就损她,他还真不是普通的讨厌。
耿舒旦赌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不想再理他。
对于她这孩子气的反应,商荆川只是摇头轻笑,完全不当一回事。「头会不会痛?需要我叫人帮你煮醒酒茶吗?」
「不需要,我才不会这么没用。」她停顿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着:「是谁把我给带回来的?」
「如果我说……把你带回来的人是我呢?」他试探道。
「你?」她故意拉出了好长的尾音,摆明非常的不敢置信。
「怎么,你不信?」
「那是当然,会信你才怪。」她可不是笨蛋。
商荆川不禁失笑一声,他可是一路将她从迎仙阁抱回季春园内,完全不假手他人,途中还承受了不少仆人们的异样眼光,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的。
啧,他为她牺牲了这么多,她的回报却是一脸的不屑,真是令人有些气恼。
不过没关系,她就等着看他接下来怎么好好地「回敬」她吧。
商荆川脸上的得意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让耿舒旦不由自主打从心底感到毛毛的。他还待在她房中干什么?他应该要巴不得赶紧离开才对呀。
如果他不走,那就别怪她出绝招了。耿舒旦马上漾起热切的甜甜笑颜,故意逼近商荆川:「爷……」
「慢着。」商荆川警觉性十足地用折扇抵住她额头,让她别想继续靠近。「你想做什么?」
耿舒旦往前稍稍用力,发现他顶得可实了,一点都不敢放松,这可让她心中暗自窃喜,果然他的最大弱点还是她呀。
从小在戏班里打滚,她什么不会,就是演戏最会。只见耿舒旦可怜兮兮地皱下柳眉,才一眨眼的时间眼眶马上泛着泪光。「哎呀!爷,你戳得人家好疼呀。」
明知她想搞怪,他却还是不由得收回了手,只因为他最看不得她掉泪。
发现自己的计谋得逞,耿舒旦赶紧趁胜追击,故意让一只手滑下床板,作势快跌下床去了。
「小心!」
商荆川当机立断马上向前,勾住她的腰别让她跌下去,然而耿舒旦此刻更是恶劣,故意往他的胸膛倒去,将他给压在床上,形成一种暧昧到不行的画面。
将头枕在他胸前,耿舒旦忍不住偷笑,她猜待会商荆川一定会气得赶紧把她给推开,然后又怒又窘地骂她一句「该死」,之后就赶紧逃之夭夭,避她像是在避瘟疫一样。
只要一想到商荆川待会丢脸到不行的举动,她就开心得不得了,从今以后只要他敢惹她生气,她就用这一招来对付他,看他还敢拿她怎样!
只不过……他怎么还没开始采取行动,还继续任由她压住他,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耿舒旦疑惑地微微抬起头,只见商荆川只是盯着她,并没有出现她预期的反应,环在她腰上的手也没有放开的打算。这是什么情形?
商荆川似笑非笑地问着:「怎么,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困惑。」
她勉强地扯开笑容:「呃……你今天的反应……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了?」
他脸上的笑容夹杂着好多种情绪,让耿舒旦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尤其两人现在又靠得这么近,几乎没有任何距离,更是让她有些心不在焉,思绪一直受到他的干扰。
身体似乎在微微发热,她好像太肆无忌惮了点,本想乘机捉弄他的,但现在被捉弄的,好像反倒成了她自己。
有些……奇怪,感到不自在的反而变成她,耿舒旦不解地眯起双眼:「你……难道你真的有……那个……」这教她怎么敢说出口呢?
「断袖之癖?」
她不敢讲,他倒是好心地替她说出来,难道他已经不打算挣扎,已经认了自己真有无可救药的断袖之癖?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她不就完了,还笨到自己往洞里跳?
商荆川故意吊她胃口,让她心情七上八下了好一会才开口说着:「如果我说我没有呢?」
「没有最好!那你就快点把我一掌推开,然后生气地骂句『该死』之后就离开呀,本来事情就该这样发……哇啊啊……」干什么?
耿舒旦才想坐起身,商荆川却出人意表地将她给压回自己胸膛,让两人紧紧相贴,吓得她顾不得形象地哇哇大叫。
「啊——商荆川,你在做什么,快放手,快放开我啦!」
与他接触的地方顿时变得极为敏感,让耿舒旦一颗心慌乱地急速跳动,脑筋全都打死结了,这情形让她没办法思考。
两人这么亲密地抱在一起,这教她情何以堪呢?完了,她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啦!
商荆川爽快地大笑好几声,心想自己可终于一吐怨气,回整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妮子一回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打什么鬼主意吗?现在我全部奉还,让你尝尝被人捉弄的滋味是怎样。」
「爷,快放开我,我下次不敢了啦!」呜呜呜……她的清白……
「不成,你受的教训还不够。」他不怀好意地凝视她。
「够够够,已经超过了,你就饶了我吧……」她苦苦哀求着。
商荆川一个翻身,就改变形势将耿舒旦压在下方,她吓得睁大双眼,脸蛋泛红,呼吸紊乱地拼命喘息,不敢想象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吸引人,诱惑力十足,不过商荆川依旧十分镇定,得意地噙着笑。
「真是可惜,你的这个小伎俩已经不管用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将不会再有机会扰乱我的情感及思绪。」
在这之后,就该换耿舒旦倒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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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有些头疼地停在穿廊之间,只因为她又见到耿舒旦一个人阴沉沉地躲在墙角,像是窝在那等着发霉一样。
她叹了口气,不得已只好走近。「舒旦,又怎么了?」
耿舒旦哀怨地回头瞧了她一眼,随即又窝回墙角。「他欺负人。」
又是同样的一句话,但是自从听了小武那些话之后,明霞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耿舒旦口中的「欺负」,到底是哪种欺负呀?
是纯粹找她麻烦,还是那个……
赶紧摇摇胡乱猜想的脑袋,明霞才不相信她的主子有断袖之癖,这一定是小武太大惊小怪了!
「好了,别老是给我窝在这吓人。」明霞动手将她从墙角给「挖」出来。「要耍阴沉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懂吗?」
「明霞姐,你好冷漠呀……」耿舒旦一副要哭要哭的模样,存心搏取同情。
「你呀,明明就是男孩子,哭什么哭,这样不觉得有点难看吗?」
「奇怪,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哭?况且我又不是——」
「舒旦?」
商荆川的叫唤声从回廊转角那传来,吓得耿舒旦赶紧躲在明霞背后,她才不想见到那个大恶魔呀!
过没多久,商荆川的身影就出现在转角,明霞见了连忙躬身——
「主子。」
「明霞,你有没有见到……」
他看见了,耿舒旦以为这样就能躲开他的视线吗?还真是有够缩头乌龟的。
迈开步伐靠近,中间隔着明霞,商荆川第二次开口:「舒旦?」
没听到,我没听到!耿舒旦努力催眠自己,她不想面对事实呀。
「耿舒旦?」这口气已经有些警告意味了。
她哀怨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块,却还是不得不出来。「爷。」
「怎么,放弃当缩头乌龟了?」
耿舒旦噤声不说话,如果不是他那威胁的口气,她绝对会继续当缩头乌龟。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愈来愈怪了,明霞非常识相地准备离去。「主子,如果没事的话,明霞先退下了。」
「妳去吧。」
「啊,明霞姐……」
唯一可以横在他们俩中间当挡箭牌的人就这么走了,这让耿舒旦更是感到有些害怕,她现在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他呀。
昨天的记忆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她想忘也忘不掉,一回想起来,她又忍不住心跳加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回报」手段真是非常过分,故意将她给压在床上,害她以为自己就快完蛋,即将名节不保,虽然最后没发生什么事,但这教训已经够让她乖上好一段时间了。
虽然挑起这事的是她,她活该咎由自取,但他不该连带扰乱她的心思,害她不知所措,丢脸到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没有那个胆再出现在他面前呀。
现在人落在商荆川的手上,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好可怜。
「你一个人在咕哝什么?」商荆川用扇柄敲了她一下,要她回过神来。「乘机咒骂我?」
「我哪里敢呀?」虽然他下手非常轻,一点都不痛,她还是故意揉着脑袋,瞪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商荆川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妮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倔强。「会下棋吗?」
「只会一点。」
「那好,来陪我下棋解解闷。」
「下棋?」耿舒旦苦命地扁着嘴,下棋得花很多时间吧,那她不就得一直面对他?「爷,我可以说不要吗?」
「你说呢?」他反问,不过脸上那亲切到有些诡异的笑容却早已告诉她答案。
好,她知道,她是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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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棋黑棋,拿着属于自己的棋子拼命在棋盘上争夺土地,看最后鹿死谁手,谁圈的土地多,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但是……她不喜欢动脑袋呀,用尽心机吞噬掉对方的地盘,又得防范自己的地方不被反吞,这好累,好伤脑筋呀。
凉亭内,耿舒旦正襟危坐着,对面有商荆川直盯着她瞧,瞧得她心虚得紧,也害怕得很呀。
想起昨天被他反调戏的情景,她不由得红了耳根,现在的她就像待宰羔羊一般,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莫名其妙地被吃了。
怎么会这样?这是物极必反吗?她从没料到最后倒楣的人反倒是自己。
瞪着前方黑白交错的棋盘,耿舒旦一点兴趣也没有,每下一步棋都得想好久,想得她头都快疼了。
反观商荆川,他悠闲地坐在她对面,始终噙着笑,看她面对棋盘大伤脑筋的模样,纯真中带些淘气,不由得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她要是每天都这么乖巧听话,不知道该有多好?不过如果哪天她真变得温柔又娴淑,那也就失去耿舒旦真正迷人之处了。
她的古灵精怪,她的爽朗活泼,让商荆川始终移不开眼,甘愿臣服于她无形的魅力之下。
思考了好久好久,耿舒旦终于拿起棋子放入棋阵里。「就是这,该你想吧。」
谁知道商荆川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拿起棋子放下。「该你。」
「哇……你下这么快是干什么?」她受不了地大叫:「爷,你也先想一会再下吧,我的脑袋都还没开始休息耶!」
她好讨厌下棋,她的脑筋快打结了,她只想发呆不想动脑啦!
「你的动作这么慢,已经慢到让我不得不佩服的程度,等你想好下一步该走什么棋,我也已经想好所有的应对办法了。」
「但……但你也可以假装思考一下吧?」
「别废话这么多,快点下。」
「这……」她瞪了棋盘一眼,只觉得头更疼了,反正她不是没惹过他,也不差这一次。「我不想下了。」
「哦?」
耿舒旦不怕死地瞪着他:「我就是不下,要下你自己一个人下。」
商荆川兴味十足地笑着,果然这才是她的本性呀。「你想来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没问题,我乐意奉陪。」
有好一段时间,凉亭内当真什么声音都没有,耿舒旦气不过地和他硬碰硬,看谁才是最先认输的人。
然而一刻钟过后,某人开始动摇了,眼神飘忽不定,有点不敢直视对方,脑袋开始呈现混沌状态,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好害羞……心湖好像被人乱搅一通……
耿舒旦连忙摀住脸,发现自己的脸蛋好烫,耳根都快烧焦了。
完了完了,怎么会是她先招架不住呢?耿舒旦暗叫糟糕,发现自己心神不宁,被商荆川的微笑所影响,不由得羞怯了起来。
大势已去,现在两人的处境已经完全调转过来了,被捉弄得心慌意乱的已不再是商荆川,反倒是她自己。
「哦?这么早就投降了?」
耿舒旦虽然摀着脸看不到他,但听得出他话中带有浓浓的笑意。
「我才没投降,我只不过……眼睛睁得太久,被风吹得发酸流眼泪而已。」
「是吗?」他摆明了不信。
她的反应真是太有趣了,而且可爱得紧,让商荆川更是迷恋于她这独特性格,忍不住想继续捉弄她。
只有他能收纳她的一切反应,他想独占她的所有……
「你——」耿舒旦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有勇气放手面对商荆川的挑衅。「你别以为我……咦?」
原本该坐在她对面的人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这没道理呀?
正当她还在纳闷之时,不期然的,她耳旁竟然传来一种让她浑身酥麻的声音——
「妳在奇怪我怎么不见了?」
耿舒旦吓得倒抽口气,顿时变成木头人,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爷,你……」
「想问我要干什么?你说眼睛被风吹得发酸流眼泪,我不相信,只好过来这看是否真如你说的有风喽。」
真是该死!耿舒旦在内心大骂,他那若有似无的呼吸在她耳畔骚扰她,不禁让她有些心猿意马,神魂不定。
他这是在刻意勾引她吗?是她在胡思乱想吗?但是这……真的很像呀!
商荆川假装没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径自说着:「还真是一点风也没有,看来问题是在你身上了。」
她呼吸混乱又急促,就算她想尽办法要冷静下来,却连一点用也没有。「爷,你应该没忘了……我可是『男』的。」她还刻意加重男字,警告他别误入歧途。
「就算你『真』是男的,那又怎样?」加重的字不同,意义可也就不一样了。
「当然有怎样,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所以你不应该……」
商荆川漫不经心地挑起她一缕秀发,让她心中又是一阵悸动,直到此刻,她终于完全败下阵来了,而且是任人宰割,无力还击。
敏锐的感觉、乱纷纷的思绪,她已经被他逗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凝望着她羞涩的容颜,商荆川再度低语:「就算你真是男的……那又怎样?」
他一脚踩下泥淖,就已经没有脱身的办法了,不管是男是女,他同样是被她所吸引,而且毫无抵抗能力。
「舒旦……」
他俯下身,与耿舒旦间的距离只剩一个手掌的距离,她又怎会知道,在他逗弄她的同时,也就等于在折磨自己呢?
温热的大掌抚上她脸颊,她不由自主偏过头迎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他眼中的迷恋,那是任谁也阻挡不了的。
内心停不住的激荡,她无法拒绝他的眼神,也无法阻止他眼神下隐藏的欲望,但这种情况之下……她该怎么办呢?
她现在是男儿身,男儿身呀!
看到她鲜红的唇,他早就无心再顾虑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愈缩愈短,现在的他只想着她而已……
「主子主子,原来您在这,厅内……呃?」
莽撞跑来的小武尴尬万分地僵在凉亭外,冷汗不由得冒了出来。他看到了,而且他看到的还是不该看的东西!
完了完了,他绝对会被主子记恨记到死的!
多亏了小武的「打扰」,耿舒旦终于在最后关头回过神来,边叫边推开商荆川赶紧落荒而逃,简直是羞惭到了极点。
「该死!」
商荆川懊恼地紧咬牙根,恨不得将坏他好事的人碎尸万段,他低寒着脸转身,瞪向那位碍事的人。
「小武,你挑在此时出现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主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武苦着一张脸。他怎么那么倒楣啊?
第六章
「怎么办,我到底是怎么了?」
趴在桌子上,耿舒旦懊恼地连连呻吟,她差点就一头栽下万劫不复,掉入可怕的地狱里。
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扮成男装的她,这……这还真的变成断袖之癖了!
「天哪……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喃喃自语着。
糟糕的地方还不只这,当商荆川想吻她时,她居然没有半点反抗,还有些许期待,差点就让他给得逞了。
整个人不由自主被他给迷惑住,差点无法自拔,再也逃离不了他的掌控。
「完了……我完蛋了啦……」
他如果喜欢的是女装的她那也就算了,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女的,从一开始就以为她是男的。
为什么他不继续挣扎,不想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呢?他一放弃挣扎,反而接受这个事实,结果该糟的人变成是她呀!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呜……我知错了,老天爷别再这样戏弄我,下次不敢了啦……」
远远的,耿舒旦似乎听到有脚步声往她的房间逐步靠近,她吓得赶紧趴在桌上动也不动,假装已经睡着了。
果不期然,有个人在她房门前停下,他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轻轻推开门,进入耿舒旦的房内。
一走进房间,商荆川就见到她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他微微皱起眉,之后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伸出手想摸摸她,却又怕惊动了她,商荆川只好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他早上的举动吓到她了吗?如果因此而让她避他避得远远的,那他该怎么办?
不,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耿舒旦就算紧闭着眼,还是很仔细地注意他有什么行动,只听到他似乎在她身旁坐了会,便起身离开桌旁,不知道想干什么。
正当她还在猜想之际,一条薄被随即覆在她背上,原来是商荆川怕她会着凉。
莫名的一阵暖意充满心房,她感到了一丝丝的悸动,却因为他还在场,她不由得默默压了下来,不让他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睡着。
过没多久他便离去了,这之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她却知道他在关心她,用这温柔的举动。
直到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后,耿舒旦才从桌上抬起头,摸摸肩上多出来的薄被,她漾出了甜甜的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原本是死对头的两个人,怎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关系?这像是上天在捉弄他们俩,也乘机在考验他们。
从互相看不顺眼,到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进而产生莫名的情愫,这一路发展下来,完全是她所无法控制的。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喜欢的感觉……嘿……」她有些害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却还是止不住满溢的幸福笑容。
喜欢一个人,没想到会是这么美妙的事情。
得意了一会,她的表情却又莫名地垮了下来,忍不住呜咽:「可是……他喜欢的是扮男装的我呀……」
她是女的,货真价实的十八岁少女,虽然言行举止有点……穿着打扮有点……但他到底有没有眼睛呀,她是女的啦!
※4yt※ ※4yt※ ※4yt※
跟着商荆川,耿舒旦和小武三个人一同来到一个漂亮的园林里。
听说这是某个富商的私人园林,规模比商家的季春园还大,不过炫耀的成份多于其它,除了范围广造景又漂亮之外,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此时,这位富商在园林内大摆宴席,邀请了苏州城内所有的商人共会一堂,当然商荆川也名列宾客当中,他的势力在北方可是非常庞大的。
商荆川忙着跟其他人应酬,耿舒旦便和小武待在一旁安静等候,这段时间小武的视线已经不只一次停在她身上,然后又慌忙移开眼,内心像是在挣扎什么。
他的主子……已经打算万劫不复了,就只因为这个看起来有点「姿色」,但是还乳臭未干的小子呀。
小武真想好好痛哭流涕一番,他的主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武哥。」耿舒旦不得不皱起眉,他不会以为她都没看到他那有些诡异的表情吧?「你可以停止继续窥视我了。」
「什么?谁……谁窥视你了?」他心虚得紧呀。
「还有谁,不就是……」太久没作怪的脑袋突然运作起来,看到小武这避之惟恐不及的反应,耿舒旦顿时扬起暧昧的笑。「不会吧,武哥,难道你对我……」
「呸呸呸,你这小鬼在想什么?你想得美,我又不是主子!」
「哦……」耿舒旦意味深长地拉高尾音,看来她找到新的捉弄对象了。「你又不是主子?好奇怪的一句话,你的主子是怎么了?」
「这……」
他明明就知道他当天撞见商荆川想吻他的那一幕,还明知故问,这摆明了就是想捉弄他嘛!
不行不行,他不能着了他的道,如果不小心把事实说出来,之后又不小心传到主子耳里,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呀。
耿舒旦天真地眨着大眼。「武哥,你家主子是怎么了?快点告诉我呀!」
「该死,你……你别想玩弄我!」
「呵呵呵……」真是爽快,她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他们俩在这边闹,前方人群中也同时出现骚动,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
只见一名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站在宴席之间,与商荆川对峙着,他看起来有些温文儒雅,但此刻却面无表情地瞪向商荆川,就像是两人有什么仇似的。
而商荆川也不遑多让,全身散发出惊人的压迫感,眼神同样没友善到哪去。
「武哥,爷是怎么了?」耿舒旦好奇地问。
小武远远望去,随即露出有些厌恶的模样。「霍公子?他怎么会在这?」
「你看爷那可怕的表情,该不会那人和爷有深仇大恨吧?」
「深仇大恨?虽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
眼前那位温文儒雅,看起来和商荆川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叫做霍言璋,和商荆川同样是北方商界响当当的人物。
话说北方的商界原本是商家独霸一方,势力无所不及,所有商人都忌惮着商家的势力,因此纷纷与商家拉拢关系或是尽力讨好,以求在商界生存。
但是就在十年前,霍家却突然崛起,成为庞大的另一个势力,一点一滴吞噬掉商家的优势,在这之后,北方商界便分裂为二,两方势力互有消长,彼此竞争。
原本这种情况还不是很严重,但在两家把权力下放至新一辈的商荆川与霍言璋身上后,两人之间的「斗法」就愈来愈激烈,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
总归一句话,少年人血气方刚,互相看不顺眼,不只在商场较量,连平常见面也是火花连连。
小武不禁纳闷地喃喃自语:「奇怪,霍公子怎么会突然来到苏州,照理来说,这里并不是他会出现的领域。」
商、霍两家各有不同的势力范围,平常是井水不犯河水,避免多生摩擦,基本上苏州城是商家常常走动的领域,霍家应该不会随意踏入才对。
商荆川率先冷哼一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霍兄,怎么突然有这种雅兴来到苏州,却不通知商某一声?」
霍言璋温文一笑,无畏地接招:「小弟只是一时兴起,来到苏州瞧瞧,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怎敢劳驾你?」
「一时兴起,是吗?」
商荆川冷眼瞪着主办宴会的富商一眼,不满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最讨厌的就是和霍言璋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难道这富商会不知道?
富商吓得忙走过来,好声好气地想解释:「商爷,霍爷会出现是因为……」
他微微勾起嘴,那笑容可是暗藏怒火。「你爱请什么人来,又何需特意向商某说明?」
「这……」富商汗冒了出来。
「恕商某有事先告辞了。」商荆川不留情面地拂袖而去。「霍兄,就此告别。」
「改天小弟会亲自登门拜访。」霍言璋的表面功夫做得好,依然是笑面迎人。
商荆川不再睬他,径自道:「小武,走了。」
「是的,主子。」小武连忙跟上。
看到商荆川离去,耿舒旦本来是该马上跟着离开,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多瞧了霍言璋几眼,对这个敢和商荆川对峙的人非常有兴趣。
霍言璋的眼神不期然与耿舒旦对上,顿时让她微微讶异,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让她舍不得移开眼,就这样楞在原地与他遥遥相望。
亲切?好奇怪……怎么会这样……
她确定自己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他,那又为什么才一见面,便对他印象非常深刻?
霍言璋的表情也有些微的不解,同样瞧着他没有转移视线,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慢慢走向前,来到耿舒旦面前,温和地笑着:「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耿舒旦。」她老实回答。
「你的祖籍在何处?」
「舒旦!」发现她没跟上,商荆川脸色非常难看地又走了回来。「你还楞在这做什么?」
「呃?」
耿舒旦这时才突然回过神,完全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像是失了魂似。「爷,我马上来。」
她又瞧了霍言璋一眼,才满肚子疑惑地跟上商荆川,渐渐没了身影。
瞧着耿舒旦随商荆川快步离去,霍言璋脸上不解的表情始终没有退去,他想从脑中摸索出某个症结点,一时之间却没办法找到,只感到莫名的烦闷。
他的随身护卫小月关心地上前。「主子?」
「没事,我没什么事。」霍言璋微微一笑,暂时将这烦闷给搁着,不再多想。
※4yt※ ※4yt※ ※4yt※
「爷,你是怎么了?」
一坐上马车,商荆川就尽摆臭脸色给耿舒旦瞧,她何其无辜呀,就只因为同坐一车,她就得莫名其妙地忍受这诡异气氛。
唉,早知会这样,她倒宁愿到前头陪着驾马车的小武,这样她还会舒服点。
商荆川隐忍着气不想说话,但他愈想愈火大,还是脱口而出:「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啊?我刚才做了什么?」她一头雾水地问。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爷,我是真的不知道嘛。」她刚才一直很守本分,很规矩呀。
商荆川有些挣扎,醋意十足地说着:「你刚才直盯着霍言璋瞧是为什么?还瞧他瞧到失了神。」
他一直叫自己不要在意,别想那么多,但他……他就是没办法,胸中怒火直翻腾,简直难受得要死。
她瞧人瞧到失了神,这是他最最最介意的地方,耿舒旦谁不好瞧,偏偏是对着霍言璋失神,他说什么也气不过。
「爷,你这有什么好气的,我只不过……」耿舒旦突然顿了一下,终于搞懂商荆川为什么突然生气,原来他是在吃醋呀!
吃醋?她这个臭脾气的冤家也会吃醋,看他忍耐万分地紧抿着唇,眉头打得死紧,折扇的扇骨都快被他给掐断,那种样子……好有趣呀。
两片唇瓣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耿舒旦想笑却又不能笑得太明显。原来有人在为她吃醋呀,这种感觉好有成就感。
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想做的事根本就是玩火的举动,但她天性就是爱玩,好想试一试呀!「爷,你因为我对那位霍公子『有好感』而生气,是吗?」
闻言,商荆川的心像是突然被人给揪住,难受得紧。「你对他『有好感』?」
「哇……爷,你的表情好可怕耶。」好有趣,真是有趣的反应。
「耿舒旦,你别在这种节骨眼上和我打哈哈。」他这警告意味浓厚呀。
瞧他气得脸都黑了,为免自己玩火玩到不小心烧死自己,她还是识相点。「开个玩笑也不行,真是小气……」
她故作哀怨地缩在一旁,才不想理这个大吃飞醋的家伙。
在发生凉亭那次的事件之后,商荆川就再也没对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本来她对他还有些顾忌,但尴尬的过渡期一过,她又开始没大没小起来,不知道该记取教训。
她是不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只把她给拴在身边,却没有其它动作,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需要费心苦恼该如何面对他的情感。
他喜欢的可是男装的她,这……很让人伤脑筋呀。
然而就只是这样单纯地在他身边,她却觉得很快乐,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总是若有似无地在呵护她、容忍她,接纳她的一切。
她知道他很在乎她,不管在任何方面,尤其是今天吃醋的模样,更是让她感到心动,也有了淡淡的疼惜。
不明就里也随便吃醋,如果气坏了身子,她可是会心疼的。
不过就算真的心疼她也不会开口承认,谁教他口气真是差劲,关心就关心,干嘛还装得像是在兴师问罪一样。
一时之间,车内的两人都默不作声,各想各的事,最后还是商荆川忍不住先开口:「你刚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嗯?你问的是哪一句?」
「就……」他很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就是你对他有好感那一句。」
「噗!,」耿舒旦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他还在想这件事。「爷,我刚才不已经说了,是开玩笑的。」
「真的是开玩笑?」他再一次确定。
「真的。」
听到她的答复,商荆川暗自松了口气,却还是故意板起脸来:「记住,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因为你会受不了?」
「妳——」
「好好好,我不说了。」她赶紧把自己的嘴巴给捣起来,再闹下去就真的是自找死路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虽不至于对霍言璋产生好感,但那种亲切感却在心中一直挥之不去,让她不由得困惑起来。
她不讨厌他,甚至有点想要认识他,会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有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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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旦。」
「明霞姐,什么事呀?」
就在长廊转角,明霞眼明手快地赶紧将耿舒旦给拦下,甜甜一笑。「你现在应该没什么事吧?」
笑话,她在这季春园会有什么事?「没呀,怎么了?」
「太好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麻烦你帮我把人参汤端到前面的小花园给主子。」
「啊?」她愣住了。这事为什么要她做?
「就这样,真不好意思要你帮忙,我得赶紧去忙了。」明霞匆匆忙忙地将盘子递给耿舒旦后,就飞也似的离开了,像是在逃命一样。
「奇怪了……」耿舒旦虽然觉得很纳闷,还是乖乖端着汤走到小花园。
她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莽莽撞撞就直接往商荆川的位置冲了过去。「爷,我替明霞姐帮你送……」
呃,现在是怎样?她惊觉气氛似乎有些诡异。只见商荆川脸色臭得要死,坐在石桌旁死瞪着前方,小武则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连动都不敢乱动。
难怪明霞姐会跑得那么快,原来就是故意把这苦差事丢给她来做呀。
「哎呀,发生什么事需要让你生那么大脾气呢?」耿舒旦笑着想要和缓气氛。「爷,喝杯参茶消消气,这是明霞姐特别帮你煮的哦。」
「我没那个心情喝,你拿走吧。」商荆川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耿舒旦故意表现得楚楚可怜,好像很伤心的模样。「人家特地帮你拿来了,你却臭着脸不领情。」
「舒旦,你就别在这时……」找他麻烦嘛。
「爷……」她故意拉长音节,带着哭腔,听起来超嗲的。
小武听了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没办法忍受这是由一个男孩子口中发出的,反观商荆川,他倒是没出现鸡皮疙瘩,只是有些头痛地皱起眉。
轻叹了口气,商荆川对小武说着:「你先下去吧。」
「是的,主子。」太好了,他终于脱离苦海了。
耿舒旦暗暗得意地吐了吐舌头,她就知道这招绝对管用。打开人参汤的盖子,她笑盈盈地将汤捧在他面前:「哪,要趁热喝哦。」
瞧着耿舒旦,商荆川微动一下眉。「看来……你很清楚我的弱点,是不是?」
「爷这么厉害,怎么会有弱点呢?」她依旧笑着装傻。「爷,你再不接手,我的手心可就要烫熟了。」
商荆川一手将汤盅拿起,另一手则抓住她的纤纤玉指:「烫着了没?」
「喔,差一点点,没事的,爷还是趁热将汤给喝了吧。」
「不急,陪我坐一会,好吗?」
「如果我说不好,行吗?」这绝对有鬼。
商荆川扬起淡淡的笑容:「你说呢?」
算了,算她白问了一个问题。耿舒旦莫可奈何地坐下,想也知道自己是跑不了的。
把玩着她的手,商荆川不经意地开口:「下次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就够了。」
「为什么?」
「因为你比任何东西都管用。」
只要一看到她出现,他的气就已经消了一半,思绪也沉静了不少。
她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很舒服。
听他这么说,耿舒旦不由得害羞起来。「我哪有这么厉害。还有,爷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呀?」
他从刚开始就一直把玩着她的手,到现在都没放开,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的不习惯。
这若有似无的轻抚,戏弄着她的掌心,也骚动着她的心灵。他这么做,是会带给她困扰的。
在他身边是危险的,但就算她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留在他身旁,任自己深陷其中。
该不该让两人的情况再继续暧昧不明下去?还是……该表明她的真实身分?
「你的厉害之处,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晓得吧。」商荆川苦笑了一声,如她愿地将手给放开。「只有尝过苦头的人才知道。」
她不平地撅着嘴:「我又哪里给人苦头吃了?」
「怎么没有,我第一次遇见你,就看到你正给人苦头吃,不是吗?」他提起过去。
「我……」是那个纨褲子弟应得的,怨不得她!
「话说回来,你还差点被那富家大少抓去当娈童卖,是不是?」
一说到这她就气。「我哪里像娈童了,那个无耻的人!」
「怎么不像?你看起来这么秀气,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你别向我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话。」
「我是说真的。」
因为他就是那其中一个想入非非的人呀,为了她的性别问题,他可是吃不少苦头,让自己的内心莫名煎熬了良久。
望着他那若有深意的眼神,耿舒旦的心不自觉漏跳了一拍,有些魂不守舍。
那是种有些痴迷的眼神,对她,对扮成男儿身的她。
虽然早知道商荆川对她有好感,但真正遇上了,她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如果她现在的身分不是男的,或许……或许这事就不会令人这么头疼了吧。
第七章
夕阳西沉,漫长的一天又即将过去。
来到书房前,小武捧着一个中型盒子,敲门道;「主子,我是小武。」
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吧。」
小武推开门走进去,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主子,您吩咐的东西我帮您给带回来了。」
「那就好,没让舒旦瞧见吧?」商荆川从书中抬起头。
「绝对没有,我的身手这么好,怎么会让舒旦那小鬼瞧见呢?」只是他不明了主子这么做的用意。
商荆川放下手中书册,不看盒内的东西,倒是又问起一件事:「另外我叫你去调查的事,调查得怎样?」
「您说的是霍公子的事吗?消息是有,不过并不多。」
「不要紧,就把你所知道的说来听听。」
「是。」小武清清喉咙,便照实说来:「据我打探到的消息,霍公子之所以会来到苏州城,好像是在打听什么消息。」
「打听消息?跟生意上有关的?」他挑眉问道。
「好像不是。」
「既然不是,那他打探的又是什么消息?」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此次行事非常低调,没有人知道他来这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闻言,商荆川低头沉思了一会。「你先下去吧,如果有新的消息再告诉我。」
「是的,主子。」
直到小武离开之后,商荆川还是在思考这件事,对于霍言璋不期然地来到,他有预感,绝对有什么秘密存在。
心中有些疑惑与不安,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爷。」没过多久,换耿舒旦闯了进来。「我真搞不懂,这一个小书房有什么好玩的,看你整天都窝在这。」
「像你这种只想着玩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不懂就算了,我不希罕。」耿舒旦好奇地来到桌前,指着桌上的盒子问道:「爷,这是什么东西?」
商荆川微微皱起眉,本来不想这么早让她知道的,不过既然她都来了,现在给也没什么差。
「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自己打开瞧不就知道了?」
「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这本来就是为她所准备的。
耿舒旦兴致勃勃地马上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放的是一套衣服,她纳闷了一会,随即把衣服从盒内拿出完全摊开。
她有些讶异地合不了嘴,内心是兴奋又激动,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这东西。
一套全新的戏服,而且是给旦角穿的,粉色的底配上朵朵桃红牡丹花,牡丹花上还有栩栩如生的彩蝶,绣工精细,一针一线都不马虎,真是漂亮极了。
「爷,这……」
「是要给你的。」
「给我的?」她惊讶得张大了嘴。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最想扮杜丽娘吧,既然戏班的人都不让你演戏,就由我来实现你的梦想,让你当个独一无二的杜丽娘。」
耿舒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看到这件只属于她的戏服,她好开心、好满足,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小心翼翼将戏服抱在胸前,这是她十八年来收到最贵重的礼物,不是礼物本身贵重,而是商荆川的心意,这用再多钱也换不来的心意让她好感动,几乎要掉出激动的泪水。
瞧她抱着戏服久久不发一语,商荆川担心地问着:「舒旦,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太开心了。」耿舒旦漾出微笑。「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只要你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呀。」她立刻雀跃了起来,对商荆川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别走开喔。」
说完之后,她马上带着戏服离开书房,独留下一头雾水的商荆川。
他无奈地失笑一声,耿舒旦这人就是莽莽撞撞,做事没个章法,总是让人捉摸不着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本想等三个月期满后送她这戏服当作临别纪念,但他开始怀疑,真到了该分别的日子,他舍得放开她吗?
两人之间的缘份只有短短三个月,等三个月一到,她回她的戏班,他回他的北方,彼此就再也没有交集,再也见不到对方。
要说舍得,这绝对是骗人的,他怎么可能放得了她呢?对他来说,她是个让他心疼的宝物,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有价值。
如果真不打算放开她,那他到底该用什么办法留住人?
正当商荆川还在苦思之际,原本关起的房门又被人无声地从外开启——
穿着戏服,耿舒旦莲步轻移地慢慢走进,一举一动是从未见过的典雅柔美,就连轻甩水袖的动作也是那样的漂亮,有种无形的魅力开始散布在她周身,让商荆川震撼不已,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她脸上完全没化妆,原本绾起的头发此时披散在肩上,就算没有美丽的花钿装饰,此刻的她还是散发出惑人心魂的魅力,深深吸引着他。
她想象自己正站在戏台上,现在的她就是戏中的杜丽娘,看到满园缤纷景色,不禁悲从中来,便用昆腔的呢哝软音唱着——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晨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或许是她的经历还不够,所以她还不是很能了解杜丽娘因景生悲的心境,只能一次又一次揣摩丹凤在戏台时的神态,学她愁眉淡扫,学她郁郁寡欢,眼波流转之际尽是无限惆怅。
杜丽娘为情而死、为爱而生的心情,是现在的她所无法体会,只因她还没遇到过这么浓烈的情感。
商荆川在她还沉浸于一人世界时来到她身旁,轻掬起她的手。「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呃?」刚才那一句是柳梦梅的词,他怎么会念呢?
「如果你是杜丽娘,那我就是你的柳梦梅,只属于你一人的柳梦梅。」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
耿舒旦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长发,虽然脂粉未施,却已经掳获他的心魂,让他为她的清丽所倾倒。
她的娇艳就像朵牡丹花,诱惑力十足的牡丹花,只不过这朵牡丹平时都处于含苞的状态,直到现在才绽放出自身的美丽。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勾魂牡丹。
耿舒旦本想让商荆川当她的第一个观众,让他瞧瞧她所饰演的杜丽娘,怎知事情却微微走调了,变成现在这暧昧不明的微妙气氛。
「舒旦,你只能当我一个人的杜丽娘。」
他痴迷地俯身封住她的唇,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他已经决定了,就算要离开,他也会带着耿舒旦走。
他要的不只有三个月,他要的是一辈子的时间,能让两人厮守到老的缘份。
她有些错愕地睁大双眼,脑筋混乱无法思考,他这绵密的吻让她不由得意乱情迷,方心大乱。
两人好不容易拉开些许的距离,耿舒旦呼吸紊乱,嫣红的脸蛋让人见了更加迷恋不已。「爷,我可是……」
「你还想骗我你是男的?」抵着她的额头,商荆川狡猾一笑。「我都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姑娘家。」
「你怎么会知道?」她认为自己一直以来都隐藏得很好。
「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不打算放开你,永远不会!」
这朵牡丹花他是摘定了,不管是谁都别想阻挠他带回这一朵独一无二的勾魂牡丹,只为他绽放的娇艳花朵。
他轻拂着她微微发热的脸颊,动作极为轻柔,耿舒旦虽然有些不知所措,却没有拒绝的意思,任由他的大掌在她脸上游走,留下残留不去的敏感碰触。
其实她的心早就倒向他,收不回来了。被他拥抱在怀中,她脑中想的是他,闻到的是他的气息,再也装不下其它的东西。
「舒旦,从现在开始,只当我一个人的杜丽娘,好吗?」
她腼觍地望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认真的神情,他是真的喜欢她,是发自内心地许下承诺,只对她一个人。
微微点着头,耿舒旦难掩娇羞的模样让他顿时松了口气,开心地紧抱住她,不知该如何宣泄胸中满溢的激动。
「说好了,你只当我一个人的杜丽娘,就只属我一个。」
「你也只能当我一个人的柳梦梅,我只要你这一个柳梦梅。」
「那是当然,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
他的杜丽娘,他的勾魂牡丹,他的……耿舒旦,他唯一所爱的人。
「舒旦,我爱你,简直是爱惨了你……」
※4yt※ ※4yt※ ※4yt※
一大清早,按照惯例,总是明霞代替耿舒旦端着梳洗的水来到商荆川房前。
「主子,明霞替您将水给打来了。」
一推开门,没见到主子的人影,难道他还没起来?这倒奇了,她的主子平常鲜少会晚起的,今天是怎么了?
只听见内室传来了商荆川的声音:「水放着就好,你可以下去了。」
「是的,主子。」明霞疑惑地皱皱眉,便听话地退出门去,一路上还喃喃自语:「真是奇怪,舒旦那小子这么早就不在房间内,不知道又跑到哪去混了……」
「跑到哪去混?呵,这倒是个好问题呀。」
内室里,商荆川半侧着身躺在床上,还没有起来的打算,他一脸兴味地瞧着睡在内侧的娇小身子,手不由自主覆上她披散的发,一次又一次地顺着。
天真无邪的睡颜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让他舍不得将她吵醒,希望能这样一直守护着她。
耿舒日……现在正睡在他怀里呀。
他所呵护的一朵牡丹,正在睡梦中的牡丹,不管是什么姿态,她都是那样的娇艳无比,让他深陷于她的魅力之中。
「嗯……」微微感受到脸旁有人在搔她痒,耿舒旦不舒服地轻皱起眉,勉强睁开还有睡意的眼。
「早。」
「早什么早……」她往另外一边翻身,继续闭上眼。「我好累,别吵……」
咦?蓦地耿舒旦突然睁亮了双眼,像是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紧接着又转回身,看商荆川正好整以暇地躺在她身旁。
脑中顿时呈现空白状态,须臾,她终于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啊——」
「嘘。」他用食指轻抵住她的唇。「如果你想叫整个季春园的仆人来看热闹的话,我是不反对你叫。」
「你……」她又羞又气地摀住嘴,就怕自己失去控制大叫出声。「你怎么爬到我床上来了,快点回去!」
「错了,是你爬到我的床上。」他更正她。
「什么?我……」她往床外看了一下。真是该死,这里是商荆川的卧房!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笑得可乐了,就是吃定了她。
耿舒旦脑筋快速地转动,努力回想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等她终于完全清醒,搞懂一切的来龙去脉后,她的脸蛋忍不住飞红,感到丢脸至极。
「你……你昨天晚上故意勾引我!」她拔高嗓音,又要压低音量,胸中一口气简直快把她的胸膛给撑破了。
「是你先勾引我,这不能怪我。」他贼笑着。
「我哪里勾引你了?」
「怎么没有?看看你这如丝的秀发……」商荆川随意掬起她一小撮头发,凑在唇间轻吻。「披散在白净的脸蛋上,再配上澄澈的眼眸,微红的唇瓣只要淡淡一笑,有谁能不被你给迷倒?」
「你……别这样。」她拉回自己的头发,感到羞怯极了。
「怎么,害羞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是多么动人,简直就是摄人心魂,不知道她扮回女装之后,又是如何的艳丽迷人。
他真庆幸自己是第一个发现这朵美丽牡丹的人。
「舒旦……」
商荆川微微倾身向前,想拉近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耿舒旦却心慌意乱地连忙避开,乘机跳下床,打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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