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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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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双面淑女》是典心创作的一部跨性别主题小说,故事中主要描绘了角色在性别认同及社会期望之间的挣扎与探索。小说的叙述者"烧卖"通过幽默的口吻,介绍了自己与典心的相识背景,并在故事中揭示了两位女性角色之间的感情交织和内心世界。情节开始于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烧卖与典心在茶楼因为一盘凤爪而发生了有趣的争执,二人从对手逐渐发展为朋友,展现出对美食的共同热爱及情感的浑然共鸣。小说第二部分则转向讲述男主角"莫野堤"与女主角"莫安娴"的复杂家庭关系和个人追求,莫安娴渴望追逐自己的梦想,试图扮演男孩以实现自己的舞台梦想。故事巧妙结合了性别认同、家庭矛盾、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以及跨性别者内心的自我认同与外界期待的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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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双面淑女.txt
Type document
Format Plain Text
Size 153636 bytes
MD5 4c4105dd7289d6292369dabab69ce58d
Archived Date 2024-11-17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典心
Region 台湾
Date 未知
Tags 跨性别, 性别认同, 性转小说, 女扮男装, 家庭关系, 自我探索, 日本文化, 都市爱情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双面淑女  作者:典心

烧卖的喃喃自语

哈罗,大家好,我是烧卖,典心的损友是也。

今天没别的事,就是帮吾友典心写篇感人肺腑又赚人热泪的序……序耶,这是多么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件大事啊!所以我们就不罗嗦,直接说明我跟典心的相识经过好了。

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人神共愤……不,是慎终追远、值得怀念的一天,话说……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适合上茶楼饮茶的好日子,在独自一人干掉一笼汤包、一笼叉烧包、一笼珍珠丸、一笼牛肉丸再外加一笼鱼翅饺后,烧卖我拍拍肚子,认真等着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准备再挑些小点心来战它个第二回。

事情就这么刚好,大概是知道烧卖的肚子饿吧,才没多久而已,就看推着餐车的服务生过来了,烧卖我睁着一对雪亮的招子远远观看菜色:蟹黄烧卖、荷叶蒸饺、萝卜糕、鼓汁排骨……蓦她,眼前一亮,对着那一碟色香味美,而且还是仅剩的一盘凤爪,烧卖我的口水差点没当场流下来。

凤爪,一向是烧卖到茶楼吃点心的必点之物,这次又岂有错过的道理?

于是乎,烧卖我直巴巴的就死盯着那盘凤爪,整个人蓄势待发,只等服务生一到便要立即的进攻。

三步、两步、一步……眼看那碟凤爪就要是烧卖我的囊中之物了,可就在烧卖我伸出手取物之时,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禄山之爪飞扑过来,与烧卖我同时抓住了那碟凤爪,当场,就看两只手分别由不同方向抓着那盘凤爪。

“小姐,这是我的。”这是烧卖当时为了捍卫自已食物所说的第一句话。

“上头又没有你的名字。”这是那一只手的主人回应烧卖的话。

“是我先看到的。”烧卖也曾试图说理。

“先看到就是你的?那我也看到了,有谁能证明我看得比你慢吗?”另一只禄山之爪的主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事情发展到此,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烧卖我一向就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而显然的,对方也不是;就看现场有两个女人僵在原她,谁也不让地紧抓着自己这一头的碟子不放,然后彼此用眼神互砍个十八刀,徒留推餐车的服务生反应不过来地呆在原她,一脸傻样她看着我们两个女人为一盘凤爪而对峙。

据保守估计,当时的气氛少说也凝滞了半分钟以上,在凌厉的眼神过招中,烧卖脑子动得快,知道先下手为强,于是乎,烧卖当仁不让地用另一只手往碟子里的凤爪探去,瞬间将一截凤爪塞进了嘴里。

“抱歉,这碟是我的凤爪。”虽然有点口齿不清,可烧卖当时很得意地宣布。

“你这人怎能作弊?而且是谁规定的?你先吃了就是你的了吗?”对手不甘示弱,也伸手往碟子里取了一块往嘴里塞。

“嘿嘿嘿,是我先吃的,这碟凤爪的所有权已经是我的了,你怎么可以再动手?”烧卖那时气得哇哇叫,完全不管说出口的话根本就模糊不清。

“吃就吃,你想怎样?”那位仁姊挑衅地又塞了一块到嘴里。

“是不怎么样!”烧卖我那时气不过,也跟着又塞了一块到嘴里。

就这样,两个斗气的女人你一口我一个的,很快地就解决掉那一小碟为数本就不多的凤爪。

“小姐……这样,这样我要把帐记到谁的帐单上?”为这意气之争而呆了片刻的服务生总算回过神了,苦着一张脸,一脸为难地立在两个女人之间。

“算她的!”不约而同的,刚刚抢着凤爪所有权的我们突然又异口同声地说了,然后同一时间,两人都松手,那一只碟子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匡啷的一声,盘子破了,上头的酱汁喷洒了一地。

“你们……”服务生头大地看着我们两人。

“什么我们,我跟她才不是我们。”再一次的,上一秒还是对手的我们两个又一起说了,可同样的,话一出口,我们又是死瞪着对方。

“那这盘子由谁来赔?”服务生看着我们两个人。

这话让烧卖心里头一惊,因为知道这家茶楼标榜着精致高贵,里头所使用的餐具皆是一成套一成套进口来的,个个所费不赀,而且打破一个要赔上一套,烧卖我在最短的时间内衡量所有的情势

“你看,都是你害的!”故做出一脸凶恶,烧卖心中直盼对方能上道一些。“妈的,有种的话我们就到外面谈。”

“出去谈就出去谈,难道怕你啊!”对手也一脸愤慨。

这番话正如了烧卖心中所愿,同时给了服务生一个“我们先出去解决”的狠表情,就看两个女人杀气腾腾地出了餐厅大门。

“怎么办?听说这家餐厅的餐具一次要赔一套耶。”确定没人跟上来后,烧卖以商量的口吻问道,适才的火爆心情在赔偿的忧虑中早烟消云散了。

“对啊,我上次看见有人折断一根筷子,结果餐厅的人跟他结帐,我亲眼看到那人掏出满满一皮夹的钱都不够赔,后来还到厨房洗碗抵帐。”对方也是一脸忧色,刚刚那个跟烧卖抢凤爪的可恶面孔看起来可亲许多了。

“其实我刚刚实在不该那么冲动的,这家的凤爪又没XX家的好吃。”烧卖自觉悔不当初。

“对啊,不光是XX,我知道有一家OO的点心做得更棒,他们的凤爪更够味。”后悔莫及的表情出现在这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盟友身上。

“真的吗?那家OO我没吃过耶,不知道在哪里,对了,我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烧卖,我曾立志要吃遍各家点心。”烧卖兴致勃勃的说。

“是吗?我的名字叫典心耶,我也是很喜欢吃。”这位盟友也冒出一脸光辉。

“是吗?那我们可得好好切磋切磋一番,说不定经由你的指点,我能有一番收获呐。”知道能获得吃的方面的新资讯,烧卖可觉得来劲儿了。

“没问题,但是……现在呢?要怎么办?”典心比较实际,想到眼前的问题。

“我身上只有两千元,你呢?”

“我想,就算我们两个人的财产加起来恐怕也赔不起耶。”烧卖当场干笑两声。“我只带了一千八。”

“这不是恐怕,是肯定!”典心一脸忧色。“怎么办,我们两个人的钱加起来恐怕连一只杯子都赔不起,何况还一套哩?”

“我没带背包出门,你呢?”烧卖努力的想着办法。

“我也没有,我今天只打算来吃点东西就回家的。”典心回答。

“那不就好办了!”烧卖我贼兮兮她笑了。

“怎么?”典心很受教地等着我献计。

“三十六计……”烧卖顿了下,不知道说出来后会不会让人觉得很下流。

“走为上策?”不愧是吃之同好,典心很快地便帮我接下未说出口的话。

“你觉得这主意好吗?”怕新朋友误会烧卖高贵的人格,烧卖先问一声。

“当然好,不然谁赔得起?”典心很是赞成地说了。

“那……”烧卖看着新朋友典心,而典心也看着烧卖。

过了大概有三秒吧,我们同时下了结论——

“快溜吧!”

……

以上,就是典心与烧卖不打不相识的经过,烧卖解说到此告一段落,欲知典心这人的二三事,咱们下回再行分解,敬请期待!

第一章

日本东京市郊幽静的疗养院内庭院深深,有着日式回廊、宽广的庭院以及小挢流水。这是一间颇具盛名的疗养院,每位病人都有着专人照顾,精致的居住环境以及生活品质,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

然而,莫野堤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理所当然的吃饱喝足,享受悠闲的假期,用着老板唐霸宇给的金卡,刷得脸不红气不喘。

想他的主子唐霸宇,是台湾商界的传奇人物,“太伟集团”的总裁,而他多年来为了唐家做牛做马,身为总管却每天被唐霸宇吼、被唐霸字的女儿唐心欺负,总该得到一些回馈吧!因此,趁着这次的长假,他努力地想捞回本,在这间贵得吓死人的疗养院里,享受被人服侍的快感。

当然,莫野堤来到日本,有着其他的目的。

绢料的和服,因为穿着者的迅速行动,布料发出的摩擦声。脸庞圆胖的中年妇女穿过门廊,还不时回头观望走廊尽头,穿着连趾袜的脚差点绊倒。

她推开了糊着白纸的纸门,焦急地压低声音喊道:“快点准备,莫安娴她来了。”

房内穿着浴衣,原本趴在窝边的莫野堤连忙转过身来,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地滑进铺好的被褥里,匆忙之间还记得把手里的望远镜收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调适好情绪。

然后,莫野堤开始发出要死不活的呻吟。

纸门再度被拉开,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前。莫安娴漆黑的长发被绑成马尾,整张清秀而带着英气的脸庞显露无疑,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澄净无波的杏眼,眼睛沉静而冷漠,像是能够看穿一切。

在藏青色西装之下的身躯有些单薄,那双握着帽子的手则是细致得怪异。

棉被里的老人偷瞄一眼,这一次发出的呻吟是货实价实的。“你又穿成这样,存心让我死不瞑目是不是?”

莫安娴清秀的脸庞涌现笑容,却短暂得像是昙花一现,修长的身躯正经地盘坐着,顺手把帽子交给穿和服的中年妇人。

“学校里刚好有测验。”沙哑的声音像是嗓子曾经受过伤。

中年妇人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偷窥端坐的莫安娴。

“我不管你学校有什么鬼测验,下次要是再穿成这样不男不女,就不要给我踏进这间房子里。”莫野堤臭着一张脸,赌气地转过身去,把棉被拉紧。

莫安娴细长的眉毛蹙紧,有些莫可奈何。

“生病的人总会有些小孩子心性,还是顺着他一点。”中年妇女低声道,然后体贴地告辞,将这房间留给两人。她弯腰退出房间,却舍不得马上离去,靠着白绢糊成的纸门,顺从好奇心附耳窃听。

莫安娴叹了口气,终于将马尾上的皮绳解下,披散长发。“学校里的要求,我必须一再的练习。”这一次声音竟然改变了,悠扬的女声清脆悦耳。

莫安娴只是打扮成男装,实际上却是个芳龄二十出头的女子。

莫野堤再度转过头来,一脸的悲愤。“我就不赞成你去念那什么戏剧学校,还挑了个反串组来念,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家偏要扮成大男人,这成什么体统?我不要唯一的女儿扮成男的,我要我的女儿漂漂亮亮、乖乖顺顺,然后挑个仔男人嫁了,给我生几个外孙!”

安娴清秀的脸庞上,原本的冷漠有些软化,此刻的她看上去是一个道地的年轻女郎,这样的打扮只是让她显得刚柔并济,像是日本现在流行的中性丽人。

“你知道我想要踏上‘宝冢’的舞台。”她清晰地说,细白的指头拂过发梢。

“我不答应,要我让你去女扮男装的化大浓妆,演那种歌仔戏,不如先要我自行了断去跳楼!”老人喊叫着,瞪着女儿。

“是舞台剧。”她已经懒得再解释了。

父亲其实也喜欢看歌仔戏,也对戏剧有偏爱。她心里清楚,父亲反对的只是她全心投入于表演工作,忘怀了身为一个女人应该追求的东西。

“安娴,你这样是不行的,一个女孩子家再怎么也当不成男人,你这种打扮只会让人误解你是人妖或是同性恋。”老人紧张地看一眼女儿,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不是吧?”

莫安娴啼笑皆非,只能摇摇头。

“去办理休学,我不要你继续读下去。”老人乘胜追击,从棉被里伸出手来,发现望远镜差点露出棉被,他连忙将棉被再往前移去,覆盖住望远镜。在台湾做总管时,已经太习惯了偷听与偷窥这档子,这习惯到了日本还是改不了;若不是为了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他才舍不得抛下在唐家偷窥的乐趣。

“办不到。”莫安娴毫不考虑。

莫野堤看着女儿半晌,在女儿的脸上看见妻子的轮廓,全身发凉地想起多年前死去的妻子有多么固执……他扁扁嘴,终于决定祭出最后的武器。

老人翻过身,把脸蒙在棉被里放声大哭。“老天爷,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只生了个宝贝女儿,她却喜欢女扮男装,穿着西装四处晃……”他干嚎着,声音刺耳难听,吓得庭院水池里的鲤鱼迅速潜进水池深处。

“爸,不要这样。”莫安娴叹气,伸手摇摇棉被里抖动的身躯。

莫野堤毫不放松地继续作战。“老伴啊!你来看看,我们的孩子竟然变成这样了,我对不起你,竟然把孩子教成这个模样,这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

“爸。”莫安娴对着天花板翻翻白眼,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她的父母是异国情鸳,父亲在台湾是“太伟集团”总裁的管家,而母亲田中阳子则是日本乡下的纯朴女孩,在去台湾旅行途中遇见莫野堤,两人相识相恋,终于结为连理,婚后定居在台湾台北。而后田中阳子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在生安娴时决定移居日本,让孩子接受日本的教育。

莫野堤因为工作的关系,成了道地的空中飞人,台湾东京两地跑,只为了看看亲爱的妻女一面。几年前妻子因病去世,而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使出手段。

他在这间京都附近的私人疗养院订了房,打点好内外的人员,装成病重的模样,想要骗过安娴。对于莫安娴这个美丽却特立独行的女儿,他有个详尽的计划。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我知道自己陪你不够多,老是待在台湾,但是我也尽力了,身为管家是没有什么假期的,偏偏老板人又刻薄,连小姐都欺负我这个老人家,你不知道,他们那一家人的心肠有多坏。”莫野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暗地则在心里佩服自己的戏剧天分。唐家的人要是听见他的哭诉,大概会气得口吐白沫。

“爸,我没有怪过你。”莫安娴拍拍父亲的背。

“还说没有?你每次来探病都穿着西装,像是存心要气死我,让我早点下黄泉去跟你妈妈团聚。”莫野堤一张脸胀得通红,看起来像是喘不过气来,实际上却是在努力忍住笑。

“那是我的希望,我不会放弃的。”莫安娴放软声调,努力想说服父亲。“您不要担心,那些只是演戏,下了戏之后我还是个正常的女人,不会惹来麻烦的。”

“我才不相信。”莫野堤说着,脸继续埋在棉被里,拒绝女儿的憬望。“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变态的,然后就会穿着大衣到公园里乱晃,看见落单的女人就冲上去……”他愈说愈高兴,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在胡言乱语,他顿了一下,拉开棉被,从缝隙中看着脸色古怪的女儿。

“你要怎么样才肯答应?”莫安娴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问,终于在父亲的眼泪攻势下投降。

变魔术似的,莫野堤停止哽咽、顺手抹抹脸,把上面的眼泪鼻涕都抹在棉被上,振作精神看着莫安娴。“我也不专制,免得别人说我是个不通情理的顽固老头子。这样吧!我们来赌一把,输的那方就把嘴给闭起来,一个屁都不许再放。”

“我不会赌博。”

“不是赌博,是赌事情。你可以打扮成男人,回到台湾去,到我所认识的一间征信社里上班,跟我所指定的男人相处三个月,只要三个月之内他没有发现你是女人,这样我就承认你学艺专精,是个戏剧奇才,从此放手让你自由地往戏剧发展。”莫野提要费尽力气才能克制不露出笑容。

“要是我被发现呢?”安娴看着父亲僵硬的表情,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无法看出父亲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那么就乖乖地放弃人妖秀,回来当个正常的女人,帮我找个女婿,生几个小萝卜头让我含饴弄孙。”莫野堤看着女儿,眼睛里闪动着诡计的光芒。

莫安娴低头想了一会儿,知道要是不答应,就必须长久跟父亲争吵下去,一再重复被父亲用眼泪威胁的荒唐日子。心地善良的她还牵挂着父亲的健康,而她不知道,她父亲就是看准了她这一点,吃得她死死的,张开陷阱等着她往里面跳。

“你答不答应?”莫野堤偷看着女儿,几乎已经能想像她穿着白纱礼服的模样。他实在佩服自己的脑子,纵然安娴有几分演技,但是在那个男人面前,铁定不到几天的时间就被拆穿。

那男人,虽然浪荡不羁,全身上下没一根善良的骨头,但是眼光可不差,没有任何细微能够逃过那双锐利的黑眸。

莫野堤只顾着打如意算盘,完全忘了古有明训:偷鸡不着,可是容易连米都赔上的;将女儿送到那男人身边,几乎等于将小红帽推进大野狼的巢穴。

安娴叹了口气,杏眼里依旧没有什么波动。“我答应就是。”

连靠在纸门外偷听的中年妇女都忍不住露出微笑,咬着袖子上的绢料,她掩着嘴离开了这间屋子。

莫安娴没有想到,她所答应下来的,是事关一生的赌约。

※※※

台湾台北。

整个城市的空气让她有窒息的感觉,飞扬的尘土再加上各种废气,令人无法呼吸,莫安娴一路上都用白绢蒙着口鼻。

直到下了飞机,到达父亲在市区的房子,她一边打点行李,一边还在怀疑这样答应父亲的赌约到底是对或不对?安娴在父亲的住所里挑了间卧房,独自扛起两大箱的衣服进屋,多年来的独居,让她已经习惯不倚赖任何人。

住处十分整洁,但看来像是不常有人居住,莫野堤几乎部是住在唐家里。父亲的老板唐霸宇有着惊人财富,给予管家的薪水十分可观,因此父亲在台北市郊有一处宽广的宅院。

行李箱被打开,男装与女装分开摆放,她拿出化妆包里的瓶瓶罐罐,还有离开东京前,特地由戏剧学院的同学陪着去挑选的高级假发。假发是短发设计,虽然即使绑上马尾的发型,别人都未必能看出她是女人。但是安娴不想冒险,她只想祈求这三个月风平浪静地过去,届时就能再回到戏剧学院里,继续她的梦想。

她在穿衣镜前改变装扮,花了比平时上舞台或是接受教授们测验更多的时间与精神,仔细地改变自己的模样。长发用发网套好,固定在头上,按着套上精致的短发,胸部当然是用布条压平压实,然后穿上宽松的衬衫与牛仔裤,霎时镜中出现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孩。

安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扮个鬼脸,再拿过一条领巾,在颈部随意打了个结,看上去活泼时髦,其实是想要掩饰没喉结的破绽。

才刚打点好,突然一阵门铃声响起,莫安娴吓了一跳,匆忙把女性的衣物等等全都收起来,化妆品更是被一手扫进抽屉中。

门铃声响得更急了,她杏眼一翻,不懂是对方的手抽筋,还是这里的门铃坏了,竟然响了半分钟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往门口跑去,忍住想要掩耳的冲动,跑步时还踢着地上来不及台上的行李箱,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紧急吗?这里的人不是聋子,麻烦你别让门铃继续响下去了。”她说道,还记得要换成男孩低沉沙哑的声音,伸手把铝门拉开。

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站在门口,手指仍旧按着门铃,看见安娴来应门,也没有松手的意思,男人俯视着安娴,听到“他”问话时,一道浓眉微微向上一扬,慵懒而傲然的态度。

“阁下是哪位?”安娴不快地问道。

他的眉毛扬得更高了,眼光里多了几分观察的意味,缓慢地游走在安娴的身上,似乎对“他”娇小的身材很不以为然。

“你是私闯民宅吗?”慵懒的声音,不同于莫安娴刻意装出来的低沉沙哑,他的声音醇厚得像是上好的清酒,有着无限的后劲。这样的嗓音要是说起情话来,会议女人们听了醺然陶醉。

“当然不是,这里是我父亲的房子。”安娴不耐烦地摇头,当对方是无聊的醉汉,正打算赏他一记闭门羹当午餐。

“不是私闯民宅,那么就是重回祖国的那位了。还有,不要矶哩咕噜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的嘴角讽刺地弯起,让安娴联想到母亲床边故事里的浪人。

不过说真的,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还真有几分浪人的神态,长得潇洒不羁,慵懒的神态中散发出危险的魅力,挺直的鼻梁下,若有似无的笑容浮现在嘴角,头上的黑发有点凌乱,一绺调皮的刘海垂落在那双深沉、若有所思的黑眸前。

男人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终于放开按在门铃上的手指,任由那个门铃因为通电过久而烧坏,宣告寿终正寝。

“小倭寇,看够没有?”他问道。

安娴连忙收回眼光,逼着眼睛别乱瞟、别只是在对方高大的身躯上打转。

“你到底是谁?”她用中文问道。

直到他提醒时,莫安娴才想到自己一直是用日文在跟他对话。日本待得久了,母亲虽然坚持她学习中文,在中文方面的造诣还算尚可,读写都不是问题,但是国语就差了些,一时片刻还是不太能将两种语言转换过来,总要在脑中先用日文思考,按着才用中文说出口。她想,自己大概还要等上一些日子才能适应。

安娴衷心期望,这种日子千万别过得太久。

在日文方面,男女的文法及用词不同,很容易分出男女,但是中文就没有这种分野,她扮演起男孩,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啊,原来‘你’也会说中文,我还以为必须多化一笔钱去请个翻译,或是跟‘你’玩玩比手划脚。”男人走入屋子,不将“他”的反抗看在眼中,迳自坐在沙发上。

安娴细长的眉紧蹙,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了。

“阁下究竟是……”

他大手一挥,制止“他”的问题。“我不是什么阁下,我是杜丰臣,目前开了一间征信社混口饭吃,莫老爹要我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你’。”他愉快地宣布,高大的身躯整个沉进市面沙发中。

不!不会是这样,不要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太危险也太不可测!她老爸不会这么残忍的!她的内心在呐喊,但表面上却只能装出呆滞的笑容。

光是看进那双黑眸,莫安娴就快要发抖了,何况是要在他眼光下扮演男人长达三个月,她不确定是否能做得到。老爸可真的是一点父女情分都不顾,竟然丢给她这么一个难题!

难怪老爸会自信满满地许诺,只要她安然瞒过对方三个月,她就能重回戏剧的怀抱,老爸是算准了,她能安然过关的机会微乎其微。

“怎么一听见由我照顾‘你’,马上就脸色苍白?难不成怕我会欺负‘你’?”他仍旧看着眼前这个矮小的男孩,修长的手指敲着沙发的椅背。“放心吧,我还欠莫老爹不少人情,替他照顾‘你’是理所当然的。”

安娴把门关上,回到客厅,打量了几下后决定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下。屋子一个多月没有人居住,她又刚回到台湾,还没有时间可以打理。

“我习惯独处,不想麻烦其他人。”她看看空荡荡的桌面,想起刚才放进厨房的绿茶末,旋即站起身来去冲了两杯热茶回来。

“多谢,但是我对即溶绿茶没兴趣。”他无礼地说,露出的迷人微笑又让人无法责怪。

“即溶绿茶?”她不解地皱眉,唇滑过温热的茶杯。杯子与茶末都是从东京带来的,只有水不同了,尝起来就是有些不同。

“咖啡豆磨成粉,冲调出来的是即溶咖啡;绿茶叶磨成了粉,冲调出来的不是即溶绿茶吗?”他啜饮一口,还是不习惯那涩口的味道。

安娴轻哼了一声,脸上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只当杜丰臣是门外汉的嚷嚷,不值得入耳。

“我在办公室里等了一早上,还以为‘你’会知道要打电话来,要我去机场接机,结果在办公室里等得都快长蜘蛛网了,还是没接到‘你’的电话;反倒是这里的管理员通知找,说有人拿着钥匙,自己开屋进来了。”杜丰臣说着,将手撑住方正的下颚,目光如炬地继续看着安娴。

“我习惯自己来,不想打扰你,原本想明天再去办公室向你报到。”她在他的视线下有些僵硬,多年的舞台经验让她不至于颤抖。

“‘你’父亲打越洋电话来,要我好好照顾‘你’,‘你’可不要让我失职了。”

杜丰臣的视线还在“他”身上游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还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她用喝茶的动作掩饰有些发抖的手,陶杯里的茶末在跳动,像是她激烈鼓动的心脏。

他轻笑几声,话锋一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我听管理员说,拿着钥匙,扛着行李进屋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滚烫的绿茶几乎烫伤了她的唇舌,让安娴疼得眼中涌进泪水,她猛眨几下眼睛,想把眼眶里的泪水眨掉。

“那是我的女朋友。”她硬着头皮说谎,在心里暗骂自己没有想到要一踏上台湾就换成男装。但是谁又料得到,杜丰臣的眼线会如此之多,连管理员都会把这里的动静告诉他?

杜丰臣猛摇头,黑眸里很是不以为然。“久闻日本的大男人主义严重,但‘你’年纪小小怎么也沾上这种恶习?”他探头往室内寻找。“‘你’女朋友人呢?”

“赶飞机回日本去了。”她流利地说谎,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却因力道过猛,绿茶溅出许多,在桌上形成瑰丽的图案。

“‘你’这种恶习太严重了,非改不可,留在台湾这段期间让大哥我好好的帮‘你’上一课。”他义不容辞地揽下改造大业。

安娴只是冷笑几声,没有回答。怎么老爸没有告诉她,原来合伙人竟是一个跋扈到连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人,才刚见面,就忙着想要对她进行思想重塑。

“还不用麻烦,我的恶习不劳阁下的费心。”

“不要见外,我跟‘你’老爸是好朋友,照顾‘你’是义无反顾的事情。‘你’现在还太嫩,等过几年,身子长得高些、结实些,‘你’那张脸会让女人们疯狂的,那些女人会像是见到蜜的苍蝇,在‘你’身边猛打转。”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男性的手掌在转眼间扣住安娴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他”的脸。“不过话说回来,‘你’长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幼齿,听‘你’老爸的介绍,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更高壮些;莫非日本的食物不够发育中的少年吃,造成‘你’发育不良的悲剧?”

她拍开他的手,让自己脸庞脱离杜丰臣的掌握,被指节捏过的脸颊还有些疼痛。“我只是发育得比较慢些。”

“没关系,在台湾有的是好吃的、有的是补药,别担心会长不高,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我包管等到‘你’回日本时,‘你’会高壮到达‘你’老爸都会不认得‘你’。”杜丰臣看着那副在衬衫下单薄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垮倒的骨架,自信满满地说道。

初见到这个男孩,他还真有些吃惊,听莫野堤所形容的,杜丰臣还以为要来台湾帮忙征信社事宜的是个聪明强硬的小男人;但是见到这个矮小的少年,他从那张脸上探询莫野堤所说的强硬作风,却只有见到那双眼睛里的固执。清秀的脸庞上,那双眼睛漂亮得让人印象深刻,有着脂粉的味儿,像是还没有彻底转变成为男人,仅只是个男孩。

“不劳费心。”安娴往后退丢,在心里骂臭了杜丰臣的祖宗十八代。壮到连老爸都不认得她?开玩笑,发福可是演员的大忌,她还要为了以后的演员生命着想。

“‘你’到底几岁?怎么整身骨架像是没长肉?”他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在公寓里造成威胁。

莫安娴垂下睫毛,遮掩眼睁里算计的光彩。“十七岁。”她吞吞吐吐地说,脑海里警铃大响。

太危险了,欺骗这个男人,无疑是一件太过冒险的事情,她的直觉在警告自己,要是还想保全性命,就必须马上以最快的速度逃开。

“十七?那‘你’真的是发育不良了。”杜丰臣说道,接着皱起浓眉,漆黑如子夜星空的眼睁眯起。“‘你’比我想像中小了很多,不论是身材或是年龄上都是如此,听‘你’老爸提到‘你’的一些事迹言行,我都以为是一个成年人。”

莫安娴只是挤出一个微笑,逼着自己别往房间里退。他的身躯带给她太多的威胁,缓慢逼近的气氛让她快要透不过气来,感觉上就像是在教授的注视中,而她身处舞台的聚光灯下,却在最重要的一场戏忘了词,紧张到动弹不得。

“大概‘你’是那种思想上比较早熟的人。”杜丰臣自言自语着,再度露出微笑。

“打量够了吗?今天忙得太久了,我又坐不惯飞机,所以很疲惫,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要去休息了。”她急着逃开那双眼睛,冲动地想要回到镜子前,察看是否已经在那双深沉的黑眸下穿帮。

“休息?大白天的休息什么?又不是姑娘家。小倭寇,把精神提一提,大哥给‘你’洗洗尘去。”

说完,杜丰臣便单手拎起安娴的衣领,罔顾她的奋力挣扎,像是拎着一只极为驯服的野生小动物,迈开优雅慵懒的脚步往门口走去,再度吃惊于莫安娴轻得像一根羽毛。

“小矮寇,还没请教‘你’的大名。”他不当一回事地打开公寓大门。

“莫安娴。”她咬牙切齿地说,人被提在半空中,四肢只能无助地晃着。

“知道怎么写吗?还是要我顺便教教‘你’,自己的中文名字要怎么写。”

“贤德的贤。”安娴考虑几秒之后,才谨慎地说出口。在说出这句话时,她也正好被杜丰臣像一袋行李似地丢进车子里。

抛去了女人的身分,她也就没了让人怜香惜玉的权利。

杜丰臣也钻进车子,在宽敞的驾驶座上伸展手脚,转过头来对“他”微笑。“很好,小倭寇,接下来的日子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相处,‘你’只要记得,在征信社里老板是我,凡事听我的,这样大家都会相处得很好。”他跋扈地说。

安娴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子已经以高速冲出,奔驰在台北的纷乱交通中,她整个人往后重重地靠上皮椅。原先的抗议霎时全都被吞回肚子里,她现在只能努力回想,自己在交通意外的那份保单上,填的受益人到底是谁?

第二章

“杜氏征信社”坐落在台北东区,一个老旧的大楼里,大楼之外招牌林立,各种灯红酒绿的招牌吸引去太多的视线,征信社小小的招牌是很容易被忽视的。

莫安娴差点无法爬出公寓大门,上班的第一天就顶着苍白的脸,修长的身躯晃晃悠悠的,像是一缕无依的幽魂。天杀的社丰臣!她还能有意志力来上班,完全是靠着咒骂他来支撑的,想到能够到征信社去,亲自拿武士刀砍他,那种甜美的复仇想像让她逼着自己来上班。

她来台湾的第一个夜晚,是趴在马桶边度过的,被逼着吞下肚的大量食物在她胃里翻搅,令她因为饮食不习惯而不停地呕吐。

她一边跨进大楼的电梯,一边看着其他人匆匆走向楼梯间,莫安娴很疑惑为什么别人情愿走楼梯?她带着疑问把电梯门关上。半分钟之后,她带着一颗几乎停摆的心脏,还有满头的冷汗找到答案。

电梯摇晃得太厉害,跟神户大地震有得拚,能够锻炼搭乘着的心脏。她不敢相信会有这种电梯存在,在日本,这样的建筑物早已被建设省划为危楼,就算不被政府拆毁,也会被频繁的地震自然淘汰。

她走进“杜氏征信社”,脸庞比上过粉更加苍白。

狭小的空间里挤了几张桌子,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阳光透过蒙灰的百叶窗,照射在一株万年青的尸体上。一个年轻的女孩握着电话,拿着笔的手一面在半空中挥动,聊得很起劲。

而那个杀千刀的男人则是斜趴在大皮椅上,修长的腿则在脚踝处交叠、轻松慵懒地放在桌上,手里拿着花生米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眼睛盯着电视上的足球转播赛。

“台湾的弹簧床比榻榻米好睡吧?”他眼睛还是看着萤幕,分神丢给“安贤”一把花生米。

她没有去接,迳自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椅,坐了下来,绷着脸开始整理垃圾山似的桌面。

“喂,小倭寇,怎么一大早就臭着一张脸,像是有人欠‘你’几百万似的。”他抬起长腿,踢踢“安贤”的手臂。

“是有人欠我好几刀。”她语气不善地回头,渴望用眼神杀死这个罪魁祸首。

他终于把视线转到“他”身上,打量着“他”苍白的脸庞,几秒钟之后露出那个招牌的慵懒笑容,还不怕死地在笑容里加进一些嘲弄与讽刺。

“火气这么大,难道是昨晚的那顿洗尘宴‘你’吃得不够痛快?”

“我吐出来的比我消化得更多。”她啐道。

“太可惜,暴殄天物是会被雷劈的。”他笑得事不关己。

昨天下午他硬是带她去了一间脏兮兮的餐厅,每个餐桌上都摆着乌黑的、脸盆般大小的泮锅,每口锅下都燃烧着旺盛的火。杜丰臣大概是常客,在高棚满座的餐厅里,店主硬是清出一桌来,热络地请两人上坐。

板凳还没坐热,一盘盘的生肉片、牛肚还有一堆叫不出名称来的生食就往桌上端。莫安娴原本还以为东西就这样食用,生牛肉挟到嘴边,却被杜丰臣讥笑为蛮夷倭寇。

他慎重其事地把肉片放进汤锅里,泡了几下,趁那牛肉熟而未老时塞进嘴里,然后一脸陶醉地闭起眼睛几秒,接着开始大肆攻击,完全不将她看在眼里。

她僵硬了几秒,只能瞪着铁锅里滚动翻腾的憷汁。汤汁不知道加了什么材料,鲜红艳丽,上面还浮着一层油脂,正散发着强烈的香气。安娴小心翼翼地学着他,将肉片在汤锅里抖动几下,捞起后放进嘴里轰!

她脑子里像是突然间被投下一颗原子弹,许多脑细胞争相喊着逃命,泪眼蒙间像是还看见发黑的眼前,浮现蕈状的云朵。

无法形容的热辣席卷她的味觉,破坏了她习惯清淡口味的味蕾,只吃了一口,她就猛烈地咳嗽,恨不得将那一小块牛肉挖出食道,安娴咳得几乎蹲到桌子下去。

杜丰臣只是挑起浓眉,继续悠然自得的吃着嫣红的肉片,还顺便将一大盘乌黑的、像是凝结血块的东西倒进汤锅,津津有味地拿调羹搅动那锅鲜红的热汤。

“那是什么汤?”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泪眼模糊地问。

“麻辣汤,加了花椒、辣椒、胡椒等等,反正够辣、够劲的都在这一锅里了。”他拿起一块冒着烟的肉块,关怀地放进“他”碗里。

“你要谋杀我!”安娴指控着。

“用麻辣锅谋杀‘你’?未免太浪费了吧?台湾人还没有阔气到那种程度。快些吃,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入口了。”

她以看妖魔鬼怪的眼神瞪着那锅汤,开始思索明早第一班飞回日本的飞机,究竟是几点开始划位的。

“放我回去。”她喃喃地说,想要拨腿逃走。

杜丰臣轻而易举的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回椅子上坐好,又舀了一杓的食物进“他”的碗里,还雪上加霜地、挑衅似地淋上热辣的憷汁。

“这样就怕了吗?‘你’的胆子跟‘你’的身材一样,都还没有发育?”他讥笑着,存心试探这个男孩的勇气有多少。

安娴神色一凛,看了他一眼。对于别人丢下的战书,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她莫安娴别的没有,就是胆识过人,面对这样的泗战,她怎么能像缩头乌龟般地逃走?

她强迫自己坐下来,略过那烫得嫣红的肉片,她挟起一块方才看见他倒进汤锅里乌黑的一块冻体,冒烟的冻体在她筷子上抖动。她深吸一口气,凝聚毕生的勇气,然后硬着头皮一口咬下。

“那块是鸭血,知道吗?鸭子的血凝结成块,味道不错吧?”他嘲弄地问,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安娴打定主意不让他看笑话,硬是吞下那块热烫的鸭血,好在辣味已经掩盖了腥味,不然她恐怕会吐出来。

“继续用吗?”他用眼神挑衅“他”,心里有几分佩服这个男孩的骨气。

“那还用说。”安娴以超人的胆识说道,举起几乎要发抖的筷子,捞起汤锅里的肉块,放进已经没有味觉的口里。

两个人就这样子,毫不相让地在短时间内解决了四人份的麻辣锅。回公寓时,莫安娴几乎是直冲向浴室的。

现在她恨死了自己不服输的性格,更恨死了眼前这个在短时间内就看穿她的弱点,把她辣得几乎要昏厥的社丰臣。

她发誓,有朝一日绝对要买一桶上好的芥末,请他吃一顿芥末大餐!

“那些辣椒连‘你’的脑子都辣坏了吗?一大早就在发呆。”他讽刺着,好不容易站起高大的身子,在窗前伸伸懒腰。

“不是发呆,是思考。”她没好气地回答,发泄以地整理桌面,却激起一大片的灰尘,呛得她直咳。

“不用忙着翻什么东西了,这里没什么值钱的,有值钱的东西也不可能放在这里。”他把花生米一丢,倒了一杯即溶咖啡。

“至少把窗子打开,这个房间闷得像是仓库。”安娴走到窗边,奋力将窗户拉开。孰料,用力过猛地一撞,纱窗被拆卸下来,笔直地往大楼外落下,下面的行人发出咒骂声,纷纷争相走避。

“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这里原本是仓库。”杜丰臣拍拍手。

安娴转过身来,怀疑能否在这个老鼠窝似的房间里待上三个月,她现在热切地怀念起宽广的舞台,要是能马上让她回去日本,即使要她一晚上连背三本剧本,她都甘之如饴。

“我不应该答应爸爸的。”她用日文喃喃说道。

“不要用我们听不懂的话在一边嘀咕,就算要说我的坏话,也请用国语。”

他拍拍她的肩膀,手劲可是一点都没有减轻,拍得安娴几乎扑倒在积着厚厚灰尘的桌面上。

原先捧着电话聊沆的女孩总算收线,站起身子晃了过来,手上捏着一张写满字句的便条纸。

“喂,老板,情报搜集得差不多了,饭店的服务生说案发的那晚,那个太太跟情夫晚上八点就进去,直到十一点才出来,而医生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在晚间九点,那件谋杀案不可能是她做的。”女孩叨叨不停地说着,拉过一张板凳跨腿坐好。

莫安娴的眼睛发亮,津津有味地听着。

在日本侦探剧与漫画小说盛行,而她从小又是个道地的侦探迷,看遍了“福尔摩斯全集”与“亚森罗苹”。会答应父亲回来一践赌约,还有一个附加原因是,因为她也很好奇征信社究竟在做些什么?

“或许她跟自己情夫串通好,从饭店后门跑出来,动手勒毙之后才又回到饭店。”杜丰臣说着,视线没有离开“安贤”。

矮小的身材,却有着倔强的眼神,这个男孩拥有无法估计的勇气,还有探求谜底的求知欲,别的不提,光是昨晚咬着牙干掉半锅麻辣锅的气势,就让杜丰臣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小倭寇,说起来还挺合他的脾胃!

“凶杀案吗?”安娴小心翼翼地问,眼光直往那张便条纸上瞄。

“是啊!”杜丰臣点头。

“有受害者?”

“遭到勒毙,现场遗留一条粗麻绳。”他继续点头。

莫安娴提振精神,清秀的脸上除了严肃的表情,还充满兴趣与好奇。“有嫌疑犯吗?”

“据报是那家的主妇跟丈夫不合,吵完一架之后气愤不过,与情夫串通好,拿着粗绳行凶。”

她几乎屏息,双眸发亮。“嫌犯收押了吗?”

“为什么要收押?”女孩不明白地问,灵活的眼睛嵌在小脸上,年轻的表情显得古灵精怪。

“你们这里的嫌犯都不需要收押的?”安娴惊讶地问,头一次与女孩面对面。

久闻台湾的治安糟糕,但是莫安娴没有想到,这里的嫌犯竟然都不需要收押,行凶之后还放任其四处游走。

女孩倒抽一口气,像是捡到了什么金银财宝般惊喜大喊:“哇,帅哥耶!”她凑得更近。

“没那个必要。”杜丰臣说道,吊足了“他”的胃口后才又开口。“杀了一只狗何必收押?”

“狗?”她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有说被杀的是个人吗?”他反问,很是享受耍弄这个正经少年的趣味。

杀千刀的男人!莫安娴在心中咒骂,要是手中有武士刀,她一定扑过去给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一刀。

“嗨,帅哥帅哥,理我一下。”女孩在她眼前挥手,眼睛里带着笑。“我叫杜雪绘,这间征信社的首席工读生,今年十七岁,目前没有男朋友。”她流利地介绍自己。

“没有男朋友?昨天你还在排这个星期的约会流程表,嚷着说男朋友太多没办法分配时间,怎么这会儿反倒变成没有男朋友了?”杜丰臣挑起一边的浓眉,不以为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那些庸脂俗粉算什么?在看到眼前这位绝世大帅哥的那一秒起,他们就集体被我打入冷宫。”雪绘高兴地握着安娴的手。“‘你’真的好帅,我一定要先把‘你’预约在身边,几年之后‘你’变成超帅男人时,我就可以好好享用成果。”

安娴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停留在杜丰臣的身上,那男人还抱着看好戏的眼光,毫不畏惧地回望她。

他会有什么畏惧的事?这么漫不经心,却又隐含着无穷危险魅力的男人……

突然,大门再度被打开,两个高大的男人缓慢地走入堆满杂物的办公室。杂乱的办公室里挤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莫安娴皱着眉头往旁边躲去,只觉得好拥挤。躲在墙角,她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两人,由杜丰臣对他们的熟稔态度看来,似乎是熟人。

“你的征信社还是如同往昔,乱得连张椅子都找不到。”雷霆摇摇头,脸上尽是放弃的表情,高大的身形给人无限的压迫感,一看就知道是锻炼过的,似乎是个身手不凡的男人。

“我上次来的时候,还看见一张沙发的,怎么这次只剩下沙发垫?”商栉风温和的口气没有改变,困惑地用指尖挑起一块破烂的厚棉布,怀疑它是否可以称为椅垫。

“那张沙发因为付不出房租,被房东搬走了,临走前还嫌椅垫太破烂,所以好心地将椅垫留下来。”杜雪绘幸灾乐祸地说道。

她一直跟在“安贤”的屁股后跑,跟着挤在角落里。瞧见“他”的视线始终绕着老哥,杜雪绘有些吃味了,不明白这个清秀帅哥为何直盯着老哥看,却对她不给几个正眼?

“为什么要窝在这间仓库里?你的才能用在抓奸、追查狗儿命案上面是浪费了,老板跟你提过好几次,要你到‘太伟’里去上班,你却老是拒绝,这间仓库真有么大的魅力?”雷霆皱眉。

杜丰臣抛了一把花生米给好友,脸上尽是微笑。“我散漫自由惯了,坐不住办公室的。再说,我几年前就是因为过不惯太拘束的生活,才从警界逃出来的,怎么还能去窝在‘太伟集团’的办公室?”

商栉风转头看见“安贤”,对“他”露出微笑,礼貌地点头。“‘你’就是莫老爹的儿子吧?我听说过,‘你’要来这里打工一段时间。我们称得上是唐家的员工,说起来算是莫老爹的同事,这些年来受到他不少照顾。”

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怎么在商栉风提到“照顾”两字时,三个男人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莫老爹还好吧?”雷霆问道。

“能吃能睡,暂时还死不了,多谢关心。”安娴淡淡地说。虽说病重到必须长期住院,但她总是觉得不对劲,老觉得父亲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她不担心父亲的病情,反而比较担心自己在台湾腹背受敌的状况,她只觉得情况不单纯,却看不穿父亲的诡计。

莫野堤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老奸巨猾得很,这点连莫安娴都心里有数。

杜雪绘不满地挑眉;那个模样让人一眼就可看出,她和杜丰臣是一对兄妹,那个挑眉的傲慢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你’的个性很糟糕,就跟一般的日本人一样,礼貌而疏远,讲起话来文质彬彬,却一点味儿都没有。”杜雪绘老早已经习惯所有男人对她又捧又哄,何时遇过这么冷淡的对待来着?

“你应该庆幸还能够得到我的礼貌。”安娴微微一笑地说,看一眼旁边的社丰臣。

高大的社丰臣又将一把花生米抛进嘴里,嚼得格格作响。“这么说起来,我是那个连‘莫老弟’的礼貌都得不到的人?”

莫安娴只是冷笑,没有回答。

“太悲情了,我可还是‘你’的老板,拜托放尊重些。”

她冷笑的声音更为清晰,这回连眼神都懒得投向他。

一旁的商栉风赞叹地摇头,视线轮流看着两人,一脸钦佩的表情。“这么精彩的对话简直让我叹为观止,大开了眼界。莫老爹的孩子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不用再担心你会带坏‘他’,看来‘他’聪明得很,说不定还可以反将你一军,把你吃得死死的。”

杜丰臣转头看了好友一眼,明显地看到对方脸上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微微皱眉,头一次被人如此抢白。

安娴把桌面整理干净,各类的资料都被放进桌子里,或是背后的橱柜中,一张桌子转眼变得空荡荡的,只摆放着几枝原子笔。

雷霆顺手拿起桌上的原子笔,一面在指尖转着,一面打量“安贤”。锐利的眼光在审视着,然后缓慢地皱起浓眉。“我不曾听莫老爹提过,他在日本还有亲人。他在唐家数年,没有透露过这件事情。”他负责唐家的安全,却遗漏了管家的家庭状况,这让他有些不悦。

“我只知道他几乎每个月都跑一趟日本,还以为他是到那里去钓日本姑娘,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孩子在日本读书。”杜丰臣说道,抬起眼瞧着“莫安贤”,眼里有着一抹若有所思。

“我从小就跟家母定居在京都,这段期间没有回来过台湾。”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头随意地收拾着。

“‘你’是混血儿?”杜雪绘好奇地间,犹记得哥哥今早一边看球赛,一边笑着喃嘲自语,说着什么小倭寇一类的话。

安娴点点头,拍拍满是灰尘的椅垫,从容坐了下来,拉开陈旧锈蚀的抽屉,冷不防一只蟑螂爬了出来,她震惊地一松手,忍住没有尖叫。

“怕蟑螂吗?怎么像是个姑娘家呢?”杜丰臣冷嘲热讽着,端起“他”的下颚。“说来‘你’连这张脸都像是姑娘家,漂亮得不像话。”

安娴惊慌地甩开头,避开他的触摸,连连后退好几步,还绊着地上的纸箱,要不是有商栉风扶着,她大概已经狠狠地摔在地上了。

他怎么能够碰她?她现在可是男装呢!难道她彻底失算,其实他根本就变态到连少年都想染指?连这身男装也保护不了她?

“吓成这样子?怕我吃了‘你’?”杜丰臣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看着“安贤”几乎要躲到商栉风的背后去。他摩弄着指尖,回忆起先前触摸的肌肤,有多么细致光滑。某种奇异的预感让他眯起眼睛,锐利的黑眸紧盯着“他”,不错过任何细节。

“怕你把奇怪的痛传染给我。”她龇牙咧嘴地说道。

商栉风轻笑几声,低头看着“他”。“亏得‘你’够伶牙俐齿,不然普通人早被杜丰臣欺负得死死的。莫老爹会安心把‘你’放在这间征信社里,也是对‘你’的反应能力有几分的了解吧!”

“一年只见几次面,称不上什么了解。”安娴淡淡地说,轻轻挣开商栉风的双手,不再接受他的帮助。

杜丰臣走近几步。“莫老爹常常窝在唐家角落,捧着照片自言自语,像是真的在对话一样。虽然你们居住在日本,但莫老爹还是时常念着‘你’,从来不曾忘记。”

他醇厚的男性嗓音让安娴想起浓烈的清酒,刚被从温泉中环得温热,酒香伴随着温泉独特的香气,让人迷醉……

“他常提起我?”这句话是问向杜丰臣,安娴总要打探清楚,看看父亲究竟跟他提及自家状况到什么程度,才好安排接下来三个月的应对办法。

“几乎没有。”杜丰臣双手插入口袋里,怡然自得地坐上桌沿,居高临下地俯视“安贤”。

雷霆接着回答。“这些年来他只是时常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看着,每个月飞到日本报到一次,此外不曾跟我们提到关于‘你’的事情,我只知道他在日本有亲人。直到他那天打电话来,要我们照顾‘你’一阵子,我们才知道‘你’的存在。”

他们几个人是多年的同事兼好友,都了解莫老爹的日本情结。

安娴点点头。她明白父亲所就职的唐家,有着惊人的财富以及权势,但是相对的就有可怕的危机潜伏。基于保护家人的立场,莫野堤变得对于外人有所保留,不会轻易地提起家人。再者,唐家的男主人虽然甚少沾惹女人,但是几个高级干部都是女人堆里的老手,要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跟这些女性公敌有接触。

“另外,老板也提起,想见见你们。”商栉风缓慢地说。

“唐霸宇?他要见我做什么?”安娴诧异地眨眼。那个名声远播到连日本商界都津津乐道的男人,神秘而冷酷,手中的权势惊人;他为什么要拨空见她这个小人物?难道老爸在唐家的地位真有那么高?

“可能只是关心,莫老爹在唐家多年,却不肯让‘你’露面,唐家有许多人对‘你’很好奇,包括唐心,她很坚持要看看‘你’。”想起任性的唐家女孩,男人们全都苦着一张脸。在唐家里,唐心是典型的小霸王,甚少有人管得动她。

平日里,管家跟唐心的对峙就不停上演,看样子唐心是打算把气出在莫老爹的儿子头上。

“老板要召见我,大概不仅止于关心吧?”杜丰臣嘲弄地说道,眼光里的散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危险的光芒。

安娴有些被震慑,难以想像看来散漫的他,竟会有这样的表情?就彷佛能够铲除任何阻碍在眼前的障碍……能成为“太伟集团”的高级干部之一,杜丰臣显然也不是普通的男人。

只是,这么一个外表散漫的男人,在真正遇见危急时,又会散发出怎样的危险魅力?

发现自己正在胡思乱想,纷乱的思绪出了岔,老是把心思放在那个有着嘲弄眼神的男人身上,莫安娴暗自咬咬唇,让些许的疼痛使得自己清醒一些,并暗暗告诫自己:莫安娴啊莫安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可是你接下来三个月的对手,要是让他瞧出破绽来,你的戏剧生涯可就毁于一旦了,怎么到了紧要关头,你还像是个没见过男人的傻丫头,一颗心老是系在他身上转?

男人们没有注意安娴的表情,继续讨论着,表情皆是十分严肃,连雪绘都不敢插话。

“‘太伟’里出了一些问题,老板要找我们几个去商量,要你去调查一番。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了他的蜜月,逼得他从欧洲赶回来,他的心情十分不好。”雷霆淡漠地说,很难发现他口气里其实有着幸灾乐祸的语气。

知道必定是事态紧急,否则唐霸宇不会抛下蜜月,回到台湾来处理。这些日子来,“太伟”的内部有一些问题发生,唐霸宇先前已经嘱咐杜丰臣调查过,他查出不少眉目。对方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打算在太岁头上动土,几个高级干部们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全都被召回唐家去开会。

“过几天找个机会,我会带‘安贤’回去唐家。”杜丰臣回答,转头看着“安贤”。

“事态不容拖延,老板要你将资料全带到唐家去,你自己知道分寸。”商栉风说完,转身与雷霆走出征信社,受不了这间仓库的狭隘空间,两人急着出去透气。

杜丰臣随意地挥手向朋友道别,视线又回到“莫安贤”的身上。

这个少年太过内敛,任何情绪波动都不表露在脸上,像是始终带着一副玻璃面具的娃娃,把自己的情绪细细隐藏。就他记忆里,大和民族原本就是多礼却虚情的,表面工夫作得极为漂亮,镇日鞠躬哈腰,但是私底下的心思却更为缜密。

莫老爹的这个美少年公子大概也染上日本人的习惯,疏远却礼貌。想到自己昨晚的“洗尘宴”能在对方的面具上凿穿一个洞,他还觉得挺荣幸的;他对于疏远、礼貌而虚伪的应对没兴趣,要好好共事,就必须有最真实的反应。杜丰臣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训练这个小倭寇。

“别苦着一张脸,老板关心‘你’,这不是件坏事。他要‘你’熟悉台湾的环境,也许是打算留‘你’在唐家工作也说不定。毕竟‘你’还具有中华民国的国籍,算起来也还是个台湾人,不能老是待在日本,一生一世都以为自己是个小倭寇。”他说道,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却被快速地躲过。他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他”,那眼神彷佛若有所思。

“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安娴没有注意到杜丰臣的眼神,只是挑起眉毛。

“会吗?”他露出寡廉鲜耻的微笑,不将“他”的控告放在眼里。“谁叫我们这些人都爱莫老爹照顾多年,而我还是‘你’未来几个月的老板呢?‘你’就把我当成大哥哥,这样不就行了?大哥照顾小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是啊、是啊!未来的大舅子好好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嘛!不要害羞。”杜雪绘乐不可支地说着,心里还在打如意算盘。

安娴瞪着眼前这对兄妹,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分毫,却发现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老天啊!难道是今年大年初一忘了去神社祭拜,所以老天决定惩罚她吗?不然怎么会议她惹上这么一对怪异的兄妹?

第三章

繁灯四起,台北城的夜晚与东京无异。

莫安娴每日必定会放上一缸热水,在热水中松弛神经,懒洋洋地待上好些时候。这是住在日本所养成的习惯,她躺在浴缸里,叹息着闭上眼睛,享受着寂静的夜晚。然而,今天深夜的寂静,被不速之客破坏了——

一阵摔摔跌跌的声响由远而近,让她警觉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巨响就来到浴室门前,高大的身躯在毛玻璃后方形成巨大的黑影,让她紧张得无法呼吸。

她火速拉下一旁的大毛巾,覆盖在温水中裸露的粉红色身躯上,恐惧地看着摇摇摆摆的社丰臣推开了浴室的门。

头发虽然已经藏进浴帽里,但此时她完全是赤身露体的,别说什么演技了,明显的女性特征能骗得了谁?她奋力压抑着惊慌往水里滑去,直到热水淹没了口鼻,只用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瞪视着他。

现在别说担心身分被揭露,不能再踏上舞台演戏了;她只担心女性身分一被他看穿,立刻会在这间浴室里被他生吞活剥,而她守了二十多年的贞洁身子,说不定就在今天成了这只大野狼的消夜。

在温热的水里,她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深深地后悔着为什么要答应父亲无理的赌约?

“小倭寇,洗澡啊?”他露出傻傻的笑容,然后打了个酒隔,凌乱的黑发以及衣衫,还浑身酒气,像是刚从酒瓶堆里捞起来似的。

安娴瞪大眼睛,很快地就知道他是喝醉了,而且看那没有什么焦点的双眼,他似乎还醉得很厉害。她心中燃起一线希望,猜想着说不定还能瞒混过去。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往后靠丢,紧贴着墙壁。

“我喝了一整夜,刚好晃到附近。我要是喝得太晚,没能回家去的话,都会到莫老这里窝一夜,‘你’就按照往例,收留我一晚吧!”他继续打隔,高大的身躯摇晃中几乎撞坏了洗脸台。

“出去。”她鼓起勇气说道,还记得将声音压低成少年的嗓音。

杜丰臣摇头晃脑地看着“他”,笑容没有消失。他举起步伐,扶着墙壁接近浴缸,仍旧打着隔。“别这么无情,日本的男人们不是时常坦诚相见吗?你们都在温泉里脱得精光,对吧?”他咧嘴笑着,双手开始胡乱地脱着衣服。

她吓得差点滑入浴缸内淹死。他该不是想要跟她一同入浴吧?她现在已脱个精光,什么都会让他看得一清二楚了,她就算有超群的演技也掩饰不了凹凸有致的身段。

“住手,你要洗澡的话,我再帮你放一缸热水。不要过来,我有皮肤病的,不要过来——”她喊叫的声音愈来愈大,满嘴的胡言乱语,根本就已经忘记要维持假音。她紧握着手中大毛巾,遮蔽着身子,妄想阻止他的染指。

但是他根本置若罔闻,继续脱着衣服,扯开衬衫,拉开皮带,然后裸着身往浴缸里走来。“不要浪费水了,我们可以挤一挤。”他继续打隔,连呼吸里都充满了酒味。

莫安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又没有勇气转身逃走。她瞪视着眼前高大黝黑的男性躯体,头一次觉得全然的无助,视线只敢停留在他的颈部以上,没有勇气往下看去。

他真的不知耻地坐进浴缸里,大量的热水溢出浴缸,他强健的躯体展露无遗。“借你的毛巾一用好吗?”杜丰臣口齿不清地说道,大量的酒精似乎已让他神智不清。

“不!”她倒抽一口气,紧握着毛巾,打算抵死不从。

她别无选择的看见他的身体,黝黑的肌肤上有着许多伤痕,可能是先前在警界时所留下来的勋章,让他看来格外骠悍。难以想像,在浪荡不羁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经过现实试炼的男人。

“‘你’好冷淡。”他难过地说道,但是却以迅速的动作出手,夺取“他”手中的毛巾,还连带将“他”往怀里拖来。

安娴发出细微的尖叫声,还来不及逃走,就已经成为他怀中的猎物。“住手,该死的家伙,马上给我住手。”当他的手覆盖上她的酥胸时,她发出绝望的呻吟。

完了,一切都完了,不但输去赌约,她连身子都要被这个男人染指了!

“别讨厌我,我帮‘你’洗澡好了,让‘你’见识一下台湾男人的好客。”他维持着酒后呆滞的笑容说道,粗糙的掌揉着“他”娇嫩的胸,没有渗入分毫的情欲,只是尽责的帮“他”洗浴。

她喘息着想要避开,但是腰上的手臂坚固得像是铁条,环住她的身躯,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他抱在怀里轻薄。

“该死的酒鬼,快点放手。”她尖叫着,感受他的热力由手掌传来,随着触摸与轻揉的举动,渗入她的肌肤里。

直到此刻她才彻底的沐会,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同,他太过刚强,而她先前的演技、装成少年的种种,只是虚张声势,一旦短兵相接,她根本没有胜算。

他的手有着不可思议的热度,触摸着她的胸,掌握着无人触碰过的丰盈,像是在触摸最珍贵的宝物。她喘息着、挣扎着,却只是增加两人之间的摩擦接触,奇异的感受被他挑起,她的身子虚软着。

“为什么‘你’会这么软?”他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沙哑,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肌肤为何会柔软细致。

她双手握成拳抵在他胸上,想抵御他的进一步摸索,但是他仍然很坚持,根本不愿意松手。

“毛巾到哪里去了?”他困惑地问道,黝黑的手顺着“他”柔滑的肌理往下探去,在热水中摸索着。他的表情仍旧散漫,然而那双黑眸里其实闪动着些微的笑意,以及深深的渴求。

她惊慌地挣扎,接住他宽阔的肩膀,想将他的身体推开,却只是将他的身子往下推去。他像是计算好了似的,趁着找寻毛巾的动作,贴紧她的身躯,将脸贴上她胸前的丰盈,炙热的唇甚至不经意地滑过她的蓓蕾,引发她的颤抖。

要不是闻到他身上几乎呛死人的酒味,她几乎要怀疑,他是藉酒装疯,假借着酒意来轻薄她。现在她根本无法想到任何关于赌约的种种,满心只祈求着能够安然从他手中逃脱。

他的手探入水下,在水里摸索着,不时会触碰到她的身子,她慌乱地想要躲,但是却无法拉开两人的距离。当她感受到他的手探弄着她腿际的柔软时,她几乎尖叫。

“你在做什么?”她颤抖着问,因为他准确地触摸到她身子最敏感脆弱的一处,她别无选择地只能攀住他。她的头枕在浴缸的边缘,再也无法思考,这些接触太过亲密,引发的感官浪潮也太过激烈,让她无法承受,更无法抗拒。

“只是找毛巾。”他无辜地说道,又打了一个酒隔,状似无意地对着“他”胸前已然挺立的粉红色花蕾吹气。

莫安娴昏乱地感到他的手似乎有意避开近在咫尺的毛巾,探弄着她的柔软,他的长指画过她的花瓣,有意无意地揉弄着她的花核。在她闭眼喘息时,埋在她胸前的脸庞,缓慢地浮现一丝纯男性的笑意,他的指缓缓滑入她的沐内,进占处子的身躯——

“住手!”安娴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怎么也无法想像,自己的初次竟会往浴缸中,被一个浪荡不羁的醉鬼夺去!

她无法接受荒谬的进展,只能奋力伸出手,拿起浴缸旁的木制原盆,毫不留情地往杜丰臣的头上重击——

“咚”地一声,他的身躯徒然冻结,之后缓慢地松懈,沉进温热的水池中。

安娴慌忙地挣脱,推开他已探入幽径的指。她的全身都因为羞窘而泛红着,只是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就羞得无地自容,简直想马上打包行李飞回东京去,再也不愿意见到杜丰臣。

她的贞洁是暂时保住了,但杜丰臣一旦发现她是女儿身,可能会放过她吗?

她全身发抖地爬出浴缸,慌忙拿起所有散落的衣衫。瞪着水中浮沉的他许久,她鼓起勇气上前,将他的头抬起,放置到浴缸边缘,免得他被淹死。紧盯着那张俊期的男性脸庞几秒钟后,她抱着衣服落荒而逃。

她没有发现在她离开后,枕在浴缸边缘的社丰臣,悄悄地睁开眼睛,原先黑眸里的醉意早已消失,剩下的是危险的光芒,坚决而肯定。

就彷佛——最优秀的猎人,已经决定了狩猎的目标!

※※※

台北的早晨是喧闹的,工程进行时的噪音不停传来,让人有置身工地的错觉。

莫安娴一整晚都没有合眼,她窝在墙角紧紧抱着棉被,紧张地瞪着房门,有些害怕那个醉过头的男人会闯进她的房里来。直到天色微亮,她才稍微眯盹了一会儿。整个夜里她不断想起,在浴缸里他那些过度亲密的触摸,以及目前四面楚歌的处境。

她仔细地想过了,最坏的情形不外是杜丰臣得知她是女儿身。就算是这样,她也打算跟他暗地里达成协议,不将事情说穿,瞒骗父亲,只要三个月过去,她还是可以回到舞台上继续女扮男装演戏。

问题是,要他保守秘密,她必须付出多少代价?他曾向她需索什么作为回报?

她太过眷恋舞台,说什么也不可能舍弃。父亲不能接受她的梦想,费尽心思要她过正常的生活,说她要是继续如此,终生都不会有男人对她青睐。她其实不希罕男人的爱情,她骄傲而自信,何时需要男人的首肯与接纳?

只是,杜丰臣能够接纳她的独立独行吗?他能够接受吗?能吗?像他这么一个嘴角有着嘲弄笑容的男人

惊觉脑海里浮现的面孔,安娴震惊地猛摇头,努力要把那张脸从脑海中抹去。

她是怎么了?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所以心里有着畏惧,以至於潜意识想依赖某个人吗?就因为他是她最初的接触,所以心里老是念着他?

她找不出原因,只是没来由觉得心烦,绑缚胸前的绸带勒得比平日更紧几分。

包裹着丰盈的绸带,竟让她想起前一夜在热水中,他紧紧覆盖着她胸前的黝黑手掌。她脸色一红,咬着牙勒着绸带。

绸带原本是一件和服的腰带,她把内里拆开,只留下白绸的薄带,正好适合她的需要,能将她温柔贲起的胸线掩盖,掩饰那属于女性的美丽曲线。

就在她喝着早餐的味增汤时,浴室里有了动静,哔啦啦的水声伴随着咒骂声,之后,浴室的门被推开,沉重的脚步声往客房而去。

几分钟后,杜丰臣穿着黑衬衫搭配轻便的牛仔裤走出客房。泡了一整夜的水,亏得他身体体健,没有感冒,那一身浓厚的酒味也被洗涤,眼前的他帅气得让人呼吸困难。他时常来叨扰,甚至在客房里放置了备用的衣衫。

安娴只允许自己看他三秒钟,然后就强迫自己低下头来,仔细地研究浮沉在味增汤里的豆腐与昆布结。她在沉吟着,考虑该如何开口。

“小倭寇,早安啊!”他打着招呼,黑发仍旧潮湿,让那双黑眸看来格外明亮。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稍稍加深,看来有几分高深莫测。

杜丰臣自动自发地从碗柜里找出碗筷,打开电子锅后满意地看见整锅煮得香松莹白的米饭。他不客气地添了碗饭,也跟着在餐桌旁坐下。

“那是我的午餐跟晚餐。”安娴捧着汤碗,看着原本想要作成饭团当午餐的米饭,被他一口一口地拨进他的嘴里。

“饭可以再煮。”他简单地说,愉快地吃着酱菜。

他好奇地翻动浅碟子里干燥而芬芳的紫苏,学着电视上日本人的方式,将紫苏撕碎,一片片洒在冒着热气的白饭上,尝试性地用筷子拨了一口,随后吃得连鼻子都埋进碗里。

如果这顿饭可以堵住他的嘴,换取他的沉默,她会十分乐意献上贡品。莫安娴认命地看着眼前的饭菜快速消失,对成年男人的食量感到吃惊。前一夜才喝得烂醉,今天怎么没有半点宿醉的模样,还一脸神采奕奕?

杜丰臣咬着脆脆的腌嫩姜。“‘你’有这种手艺,何必还帮忙征信社的工作?干脆在台北开一间日本料理亭,饭做得这么好,简直就像是个姑娘家。”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继续啃着嫩姜。

安娴警觉地抬起头来,听出他话中的语意。“简直就像”?难道经过昨夜的亲自“检验”,他还不认为她是个女儿身?她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并没有看出任何不对的神色,眼前的男人还是如同往常,一派散漫悠闲的模样。

杜丰臣放弃腌萝卜,端起冒着热气的憷碗,在雾气氤氲之间看着眼前的短发小倭寇,他眼里有一抹深理的笑意,旁人难以看穿。“小倭寇,‘你’知道吗?我昨天大概是喝多了,作了一场荒唐到极点的梦。”

在汤碗的掩饰下,他的唇边有一抹算计的笑。打从第一眼看到小倭寇开始,就有种莫名的怀疑横互在他心上,让他耿耿于怀。他的直觉在提醒着自己,似乎在哪里疏忽了,有某个盲点明明就在眼前,而他就是没有办法看清楚。

他无法否认自己对于这个小倭寇有着好感;小倭寇的勇气与不服输的性格不比成年男人逊色,假以时日当少年成长为男人,怕也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杜丰臣说不上来的,他就是无法将视线移离开那矮小而略嫌瘦小的小倭寇身上,像是有一个秘密被仔细地包裹了,存心让他无法窥探,但是偏偏他却又爱极了那种探看秘密的快感,那像是在解开一个有着层层包装的礼物。是不是拆解到了最后,礼物就能够属于他?而隐藏在最后的,又是怎么样的一个礼物?

昨夜他闯进浴室里亲眼见到真相,也亲手触碰过那原本包裹在男性衣裘下的柔软身躯;困扰他许久的美少年,原来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放手让她溜走?缜密的计谋在他脑海中成形,他特意欲擒故纵,决心好好地跟她玩上一场。

他紧盯着她苍白的脸,缓慢地说道:“昨天晚上我竟梦到自己闯进浴室里,瞧见‘你’在沐浴,而我好心地想帮‘你’洗澡,洗着洗着,‘你’竟然变成了女人。看,够荒谬吧!”

莫安娴被热汤呛着,连连咳嗽着。她忐忑不安地迎视那双黝黑难测的眸子,要鼓起勇气才能不转开脸,逃避他的视线。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昨夜身分暴露,却被他因为酒醉而误以为是梦境。

“你酒喝多了。”她半晌之后才找到声音,状似严厉地回答,实际上心跳仍旧十分快速。

“我想也是,不过那个梦很真实。说来我大概是想女人想疯了,竟还会记得,那女人的身子有多美、多柔软,‘你’不知道,那摸起来的感觉可销魂了。”他慢慢地回答,低头喝着汤,掩饰嘴角的笑意。

安娴紧握着筷子,制止着扑上前去掐死他的冲动。她无法反驳,只能坐在那里,听着他重复前一晚在水里轻薄她的种种细节。他说得如此详细,让她的身子窜过轻颤,无法克制的想起他的举动,她瞪着他的手掌发愣,想起他是如何的摸索她的身子——

“住口!不要污染我的耳朵。”她突然说道,再也听不下去。

他无辜地眨眨眼。“‘你’清纯到这种程度,甚至听不得大哥我作的春梦?”

他有着恶意的快感,看见她的脸庞一阵烧红,美丽得让人叹息。他在心中感到不可思议,这么美的女人,自己先前竟然会将她误认为少年?

门再度被打开,杜雪绘拿着钥匙闯入,看见杜丰臣时,年轻的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老哥,你果然在这里,我找了你一整晚呢,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昨晚被水里的妖精迷住,手机泡了水。急着找我有事吗?”他随意把泡了水的行动电话丢给妹妹。

杜雪绘没有听出哥哥话里的涵义,只是皱着眉头,听不懂他的话,却也没再追问。她手边还有急事呢,哪里管得着什么水里的妖精?她看看一旁的“安贤”一脸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猜想大哥昨晚大概是迷上哪个酒家女了。

“唐家从昨晚开始就有人送信过来,通知你今天务必到唐家一趟,几个高级干部要开紧急会议。另外,顺便把‘安贤’带过去。”雪绘一五一十地说道,因为饥饿,所以顺便坐下来,不客气地开始吃早餐。

想到要与唐霸宇见面,安娴倒是不紧张,她的演技不差,有把握瞒过旁人的眼睛,只要那双眼睛不要那么锐利逼人,像是要看穿她的真面目、看穿她的内心……

发现自己正直视着杜丰臣的眼睛在发呆时,她连忙低下头来,在心里痛骂着自己的失态。他将昨夜当成是一场梦境,已经是她的运气了,要是再不注意,狐狸尾巴随时可能露出来,她可要小心才是。

安娴努力维持镇定,站起来收拾餐桌,顺便把电子锅给洗干净了。倚靠着流理抬,她甩干水淋淋的双手,跟暂时老板对上眼。

“我们什么时候到唐家去。”她用正常语气询问,努力装出平常模样。

“等一下就出发,唐霸宇找了我一整夜,大概是我先前调查的事又有进展了。”谈到工作方面,他的表情都不同了,锐利的黑眸让人畏惧,原本散漫的气质消失殆尽。

“不会又是调查狗儿被谋杀的案件吧?”她讽刺地问着,想起先前被愚弄的情形。

他露齿而笑。“征信社只是开好玩的,我真正的工作还是在‘太伟集团’里,我直接受命于唐霸宇,帮助他做各种调查。放心,这一次让‘你’见识的,绝对会让‘你’大开眼界。”他站起身来,两个人隔着宽广的房间对望,有某种东西在其间流窜,但是谁也没办法说得分明,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火花,除了愤怒与挑战,又像是包含着什么……

杜雪绘眯起眼睛,暗笑自己想像力太过丰富,把心里那种奇异的想法撇开。老哥跟“安贤”都是男人呢,男人跟男人之间会有什么火花?

“去准备一下,我等会儿开车来接‘你’。”他对安娴交代着,同时拎起还在喝味增汤的小妹,领先往门口走。

雪绘挣扎着,手中的碗连忙一放,怕溅出的热汤污了她这身衣服。“不要这么粗鲁,我自己会走路。”她不太愉快地瞪着哥哥,很想把热汤往他脸上泼。

“但是姑娘你三寸金莲迈得不够快,我怕等你慢吞吞地吃饱喝足,唐霸宇已经不耐久候地派人来拘提我了。”他敏捷地松开手,避开小妹直往他手掌攻击而来的锐利牙齿。

莫安娴看看墙壁上的时钟,时针指着七点。“事情有这么紧急吗?”

高大的男人回头看她一眼,一脸似笑非笑。“我们还必须先去办公室,将雪绘扔进去,要她整理收拾。事情有变化,会插手的不只是几个高级干部,要是连唐霸宇都想插手,让老板看见咱们办公室乱得像是垃圾堆,也不是件好事。”

“我不要做清洁工。”雪绘抗议着。

“那我就扣你薪水。”他简明扼要地说,同还靠着流理台的安娴挥挥手。“小倭寇,记得跟上,把这里的抹布、清洁剂等等带来公司,我在楼下等‘你’。”

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只剩下门外隐约还传来的那对兄妹的争吵声,徒留安娴对着整个餐桌的杯盘狼藉。

她挑起细长的肩,终于实际体会到何谓蝗虫过境。

※※※

唐家的住宅在城市郊区,唐霸宇买下整座山头,在青山之间建筑他的王宫。这里是“太伟集团”的总部,除了一些高级干部能够自由出入之外,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

莫安娴有些诧异地浏览着唐家,其豪华的摆设让人咋舌。她无法想像,原来父亲长年是在这里工作的;要管理这么大的宅邸,需要大量的精神,也难怪父亲难得到日本跟她见面。

几个仆人好奇地瞧着“安贤”,猜测着“他”的身分。管家虽然不在台湾,但他们还是不敢怠慢,手脚勤快得很。杜丰臣与“莫安贤”刚进屋,就被恭迎到唐霸宇的书房中。

书房之内有着安娴先前见过的两个男人,另外还有一个面色威严、坐在原木桌椅之后的男人,他锐利的眼睛扫向她,默默地打量了几秒。

安娴猜出对方大概就是“太伟集团”的总裁,她平稳地回视对方,知道自己如今的打扮,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她在心里叹息着,猜想这项长达三个月的测试要是结束,当她回到日本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她的演技绝对会有大幅进步,别说放眼整个年级了,就算放眼整个“宝冢音乐学院”,大概都找不到像她这么勤于“实习”的学生了。

“‘你’父亲还好吧?”唐霸宇询问道,笔直地看进“他”的眼里,有些诧异“莫安贤”的年纪。虽然莫野堤在唐家多年,但是还不曾提及在日本有个孩子,是前不久唐霸宇再婚后,莫野堤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请了长假飞去日本。

“他很舒适地在疗养院里享福。”安娴带着微笑回答,知道眼前的男人虽然严肃,但的确十分照顾父亲,不然也不会给予大笔金钱,让莫野堤在东京逍遥。

门被打开,一个美丽的少妇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有着几杯咖啡。她的视线落在“安贤”身上,好奇地打量着,友善的微笑点亮面容。“‘你’是莫老爹的孩子吗?我一直期待着想见到‘你’呢!”她说道。

“款款,我们在谈正事。”唐霸宇无可奈何地看着妻子。他千交代万交代,不许她进书房来打扰,不愿意她听进一些危险的内容,让她担心受怕。她却因为好奇,急着想见见管家的孩子,硬是不听他的命令。

“我只是来送咖啡嘛,最起码没有躲在这里偷听。”她理直气壮地说。话说出口后,顿时才发现自己已然失言,她住嘴,一脸忐忑地看着丈夫。

唐霸字眯起眼睛。“躲着偷听?”他危险地重复着,视线缓缓地落在办公桌之下,以警告的声音唤道:“唐心,马上给我出来。”

办公桌下发出微小的呻吟,小女孩一脸不情愿地钻出来。“噢!妈妈,我会被你害死。”她抱怨着,却直盯着“安贤”瞧。她可寂寞了,管家不在,没有人陪着她偷窥跟偷听呢,听说管家的儿子来台湾了,她就热烈期待着可以瞧瞧。但是怎么左瞧右瞧,老觉得这个中日混血的少年长得太过清秀了些?

“我告诉过你,不许躲着偷听的。”唐霸宇不悦地说道,用手指着门口。“马上离开这里,等会儿我再好好跟你算这笔帐。”

“喔喔,虐待儿童啊!”唐心眼看情况不对,率先往门外冲去。其实她才不怕呢,唐心知道只要有妈妈护着,老爸根本动不了她。

至于方款款,则是忐忑不安地往房间角落移动,企图躲过丈夫的视线,想在房里留得久一些。但是当丈夫锐利的视线扫到她身上时,她吓得把托盘丢给商栉风,快速地跟在唐心之后落荒而逃。

唐霸宇揉着太阳穴,被妻子与女儿整得头疼。几秒之后,他才睁开眼睛,重新面对几个幸灾乐祸的属下。“不许笑!哪个人敢笑,我就诅咒他马上进礼堂,到时候被老婆跟女儿缠得喊救命时,我们再来看看谁还笑得出来?”

莫安娴静默地看着眼前几个男人,感受到这些人之间名为主仆,实为好友的气氛。她坐在椅上沉默地翻看桌上的一叠资料,猜想唐霸宇紧急召唤部下的理由。

她坐在角落,敏感地发觉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她抬起头来,没有分毫的退让。“请让我参加你们的会议,我的父亲送我到杜先生那里,也是想给我一个磨练的机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让我参加。”她冷静地说道,视线很快地掠过文件上的资料。

杜丰臣眯起眼睛,长年敏锐的直觉彷佛嗅到诡计的味道,他知道小倭寇试着想参加他的工作。但是他的工作充满危险,让小倭寇插手,并不是一个仔提议。

“小倭寇,这可不同于我征信社里鸡毛蒜皮的心工作,唐霸宇惹恼的人太多,他人缘极差,潜伏在他身边的危机就不断发生,帮‘太伟集团’做事等于是在卖命。”他解释着。

“原来你对老板的评价只有这么一点?”唐霸宇冷哼一声。

“除此之外呢?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懦弱的人,危险并不能让我退缩。”她追问着,本来就不相信杜丰臣会是安于处理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有着冒险的神采,虽然那种神采一直被他刻意伪装的慵懒掩盖,只除了在他沉思的时候,才会昙花一现。

“‘你’很好奇,不是吗?太过好奇是会替自己招来麻烦的。”杜丰臣慵懒地说着,语气里非但没有劝阻的味道,反而有着些许吊人胃口的意味,听得安娴心痒难当。

她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唐霸宇要派给杜丰臣的工作,绝对有着够刺激的内幕。

“你如果不希望我搅局,最好现在就满足我的好奇心。别试着撵走我,我很坚持要帮忙,多一个人也多个帮手,不是吗?”她露出了微笑,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杜丰臣有几秒钟的时间几乎呆滞,那样的微笑点亮了整张脸,迷得他几乎要忘记呼吸。他先前怎么会把她当成少年?要不是昨晚闯进浴室,见着了她的裸体,他还会愚蠢地误认多久?

他凝视着她——这个不知身分已经泄漏、还在强扮男装的美丽小女人——嘴角那抹若有所思的笑,久久不曾散去。

第四章

要是两个星期前,有人告诉莫安娴,她会远渡重洋回到祖国,还成为唐霸宇的座上嘉宾,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都必须要装扮成男装,用以换取她此后的戏剧生命,她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谁能够料得准无常的世事?

她认命的咽下一声涌到嘴边的叹息,专注于眼前几个男人们的讨论。

杜丰臣站在窗边,双手插在口袋中,眼光不似先前轻松自在,一提到工作案件,那双黑眸里有了奇妙的变化,像是渴求出征的野兽,在闻嗅着每一丝属于猎物的味道。

雷霆及商栉风坐在沙发上,两人的神色与气质迥异,却同样的出色,让女人移不开视线;至于拥有帝王气势的唐霸宇,则端坐在原木办公桌后方,看着几个手下兼好友。

“不久之前公司内部发生一些情报外泄的事件,我原本想压制下来,就内部的人员来调查,但是情报流失的范围与数量愈来愈广,已经对‘太伟’造成极大的损失。”唐霸宇缓慢地说道。

“有嫌犯了吗?”

“生产部门的经理蔡震方。我有情报显示,他在跟其他的公司联络,将‘太伟’内部的情报偷出贩卖,以获取暴利。”杜丰臣说出先前的调查,他顺手拿出一叠文件,交给两位好友,同时也拿了一份给安娴。

“我先前按兵不动,打算先搜集证据,回国后再揭发这件事情,但是在我出国的这段时间内,他窃出了许多重要情报,造成的损失过大,我别无选择,只能尽快展开行动。”唐霸宇说道,脸色是阴沉的,他还在愤怒着蜜月被人打断,并在心中暗暗决定,要整死那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所以他急速找来杜丰臣,准备主动展开行动。

“怎会有人笨到在‘太伟’里窃取情报?他没想到‘太伟’内部会主动进行调查?”雷霆不可思议地间,翻阅着手中详细的资料。

杜丰臣只是微笑着,薄唇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彷佛很是不以为然。“利欲薰心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坐在沙发边缘,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靠着低头拚命速记的安娴。倏地,他握住她正在奋笔疾书的手。“小倭寇,‘你’的手好漂亮,简直像是个姑娘家。”他低声说道,满意地看见她紧张得全身紧绷。

安娴迅速将手抽回,却又被他握住,她警戒地看着他。虽然他将前一晚的事情当成梦境,但是他的态度很奇怪啊,彷佛有意无意地逗弄着她,那双黑眸里有着旁人不知的秘密,满是调侃的笑意。

难道他看穿了吗?但是她怎么地想不透,如果他真的看穿一切,为什么没有揭露?

她低估了杜丰臣的邪恶程度。他没有揭发,只是想留着她,慢慢地耍弄,不愿意跟别人分一口子他珍贵的发现。

安娴努力想把手抽回来,她假意把铅笔掉落在地上,喃喃地说声抱歉后弯腰下去捡拾,低头时还看见杜丰臣嘴角那抹嘲弄的笑,像是把她的窘境全看尽眼中。

天杀的臭男人!莫安娴在心里咒骂着,差点把手里的铅笔当成他的脖子,用力折成两截。

看,铅笔与那个男人多么神似!同样漂亮的外表,却也有着同样黑漆漆的心。莫安娴在心里暗忖,要是能剖开杜丰臣的心脏,说不定会发现那男人血管里流动的都是墨汁似的黑血。

“你之前难道没有派人调查吗?”安娴问着,顺势躲过杜丰臣再度“攻击”的手,这一次她学乖了,换了张沙发躲到旁边去。

杜丰臣却是步步逼近,毫不放弃地贴上来,呼吸都吹在安娴的脸上。

莫安娴像是听到房内的三个男人,清咳几声用以掩饰闷笑声。该死的男人,全都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唐霸宇尤其该死,看见管家的亲属遭到戏弄,竟然还袖手旁观?

“我不知道人的性向可以改变得那么迅速。”雷霆摇头感叹着,就他的记忆,他只记得杜丰臣喜欢沾惹漂亮女子,怎么到现在连漂亮的少年也不放过?

“他胃口好,什么东西都吞得下去。看来只要够漂亮,不论是女人……”商栉风顿了一下,以怜悯的眼光看着“安贤”。“或是男人,他都很乐意染指。”

几个男人互看一眼,然后全都警戒地退开几步,尽量离杜丰臣远一些。虽然是多年好友,但是他们实在没有“开放”到这种程度。

唐霸宇勉强维持住严肃的表情,不过也退了几步。他有妻有女,是正常不过的男人,实在没有办法想像,为什么杜丰臣会对眼前的清秀少年显示出如此高度的“兴趣”?

“我先前派去的人,三天内出了两次车祸,被送进医院里,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修车场说是他的车子破人动过手脚;至于杜丰臣,他也在调查期间遇上不少麻烦。”

“什么麻烦?”她看向他的脸庞,心中突然有着深深的担忧。难以解释那些担忧是从何而来的,她不是很讨厌他吗?为什么还要担心他的安危,在听见他遇上麻烦时,心中不由得一紧。

他咧开嘴微笑,亲昵地捏捏她脸颊细致的肌肤,享受着偶尔偷来的一些接触。“只是小事,别担心,我没有受伤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愿意再提起前些日子被人偷袭的事情。

“谁在担心你?”她反问,有些恼羞成怒,用力地甩开头去。安娴看了杜丰臣一眼,发现他正挑起浓眉,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斜靠在沙发上,黑色的眼睛紧盯着她。

“不担心吗?那为什么一听见我惹上麻烦,‘你’就一脸的忧虑?”他好奇地问。

“我只是惋惜那些麻烦没能将你送进医院,替人间除害。”她嘴硬地说道。

书房内其余的三个人简直看呆了,随着两方的针锋相对,他们的头宛如看着精彩的网球赛般,随着两人的一来一往而左右摆动。

莫安娴避开视线,不愿意跟他继续斗嘴。只是看着他,她的心脏就几乎停止,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拿那种眼光看着她?她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彷佛他很饿很饿,而她正好是丰富的耶诞大餐。更可怕的是,男人对女人流露这种饥渴的眼光实属正常,但她现在可是女扮男装啊。他竟然对男人也会有这种眼光……

她全身发冷地往后退了几步。

杜丰臣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挑起浓眉,嘲弄地牵动一下嘴角。接着,他转过头去,看向已经看呆的三位好友。“你希望我怎么做?除了搜集资料之外,是否还要加上行动?”他问着唐霸宇。

唐霸宇有点吃惊,彷佛刚被人粗鲁地从白日梦中摇醒,他清清喉咙,掩饰先前的失态。“你找机会到蔡震方经常出现的场所去,先前的消息指出他时常流连在一间酒吧里,我相信他是在那里贩卖情报的。找出证据来,我要让他无所遁形。”他以总裁的身分下了命令。

“我马上去办;至于这个小倭寇,就暂时放在你这儿,我处理完事情后,再来接‘他’。”杜丰臣微笑着,迅雷不及掩耳伸出手,这一次成功揉乱了她头上短发造型的假发。

“别想抛下我。”她喊着,差点忘记要维持少年的嗓音。她拉住假发,有些惊慌地看着房内其他人,深怕会暴露身分。

“小倭寇,我的工作可不是办家家酒,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是会被莫老爹追杀的。”杜丰臣不同意,他对着她摇摇食指。收起几份资料,他朝三位好友点点头,之后转身离开书房。

莫安娴怎么受得了如此的漠视?她站起身来,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坚持要参与这次的工作。她以小跑步追了上去,在杜丰臣的身后努力说服着。

书房内的男人们先是沉默,接着互看了一眼。

“在日本很流行男同性恋的话题。”商栉风慢慢地说道。

“尤其是像莫老爹儿子这么漂亮的少年,很是受到欢迎。”雷霆赞同,脸色有些苍白。

唐霸宇皱着眉头,无法接受杜丰臣突然的改变。那家伙一向酷爱美女,怎么这一次反而对一个少年有着奇异的暧昧态度?他在心里祈祷着,莫野堤能快些回到唐家。至少一个爱偷窥的管家,不会教导他的宝贝女儿奇怪的性别观念。

※※※

唐家的走廊很大,但是杜丰臣一走出书房,就差点踩到趴在地毯上的唐心。小女孩趴在地上,贴近书房的木门,很显然刚刚唐霸字的怒喝并没有吓跑她,她还是贴在门上偷听。

“小恶魔,你在做什么?”杜丰臣把小女孩抬起来。

唐心在半空中挣动着手脚,漂亮的眼睛眨啊眨的。“如果我说,是在研究蚂蚁的生态,你会相信吗?”她充满希望地说道。

“唐家没有蚂蚁。”杜丰臣无情地否决她的借口,把她轻轻地左右甩动。他太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无辜的小女孩,其实包藏着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祸心;唐心的智商超过一般人,而她不但善用超群的智能在研究学识,更善用脑子里绝不重复的诡计来整旁人。

“你明知道我在做什么,干么还要拆我的悒?”她恼羞成怒,不愉快地挥动小脚,企图赏他的脸部一脚。

“你的礼貌太糟了,款款呢?她该好好教导你的。”杜丰臣皱起眉头,把小女孩放下地来。

“她刚刚也躲着偷听,只是听见你们的讨论结束时,她溜得比我快。”唐心指着三公尺外,躲在巨大花瓶后方遮遮掩掩的款款。

方款款是唐心的继母,前不久才嫁给唐霸宇,成为唐家的夫人。她原先是唐心的家教,因为种种事端,才嫁入唐家,成为人人羡慕的少奶奶。唐心跟继母的感情很好,没有任何的芥蒂存在;只是善良的方款款自从嫁入唐家,似乎也慢慢被唐心教坏了,经常跟着躲在门外偷听。

款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从花瓶后面走出来。“我们只是好奇。”她吞吞吐吐地说,然后看着“安贤”微笑。“难得看见莫老爹的孩子,我们很高兴,但是偏偏你们又窝在书房里,不许女人家接近,我们只能自立救济了。”

唐心下了地,就往“安贤”的身边跑。“我知道‘你’呢,莫老爹先前参加了我爸爸妈妈的婚礼后,就老是捧着‘你’的照片,窝在墙角叽叽咕咕,笑得像是有人在搔他的脚底板;不久后他就趁着我爸妈度蜜月期间,请了长假回日本去了。”

“可能是我们的婚礼,让他担心起‘你’的婚姻大事。”款款解释着。

唐心则是缠着“安贤”,她还不曾见过如此清秀的少年,自然对“他”多了些好感。“在杜叔叔工作的期间,‘你’会留在唐家吗?”她询问着,脑子里已经想着要告诉莫老爹,顺便连他“儿子”都留在唐家工作。

“不会,我会跟着他一块去找证据。”安娴果断地说道,打定主意不愿被抛下。她千里迢道地来到台湾,当然也是想要见识看看侦探的工作为何。

“你应付不了的。”杜丰臣挥挥手。

“别小看人,你总要让我试试。”她请求着,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袖。

他紧盯着她的脸,疑惑着是否有人能够拒绝她的请求,明亮的眼,精致的五官,加上那双眼睛里的请求……

但是,唐心有其他的意见。她抱住“安贤”的大腿,也学着努力地摇着,像是无尾熊般,挂在“安贤”的大腿上。“别去别去,留下来陪我玩吧,去调查证据有什么好玩的?”她哀求着。最近幼稚园放暑假,她无聊得很,不能找同学玩,只能在家里的地毯上无聊得滚来滚去。

连莫老爹都跑去日本了,没有了共犯,偷听就没那么好玩了。

“‘你’忍心拒绝一个美少女的哀求?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日本不是流行什么源氏计划,喜欢找小女孩在身边养着,‘你’要是有耐心,说不定可以成为唐霸宇的乘龙快婿。”杜丰臣调侃地说着,有点吊儿郎当地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小倭寇,心里清楚这个小倭寇正遭受生平第一次的女性性骚扰。

看看唐心,一脸兴奋期待的样子,似乎是对小倭寇有着好感。他实在很想知道,当唐心这个小恶魔,知道眼前的小倭寇,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少年时,脸上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别想轻易打发我!”安娴警告地说道。“唐小姐,麻烦你放开我的大腿。”

她礼貌地说道,全身发凉地想起,父亲说过唐家小姐任性惯了,简直是人们口中“噩梦”的代名词。

“‘你’答应陪我玩了?”她充满期待地问。

书房的门被打开,几个高大的男人走出,正好看见眼前荒谬的一幕。“莫安贤”抓着杜丰臣的衣袖,而唐心则一脸哀求的抱着“莫安贤”的大腿,而方款款则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见丈夫出现时,紧张得倒抽一口气。

“喔喔,糟了。”唐心小声地说,慢慢从“安贤”的腿上滑下来。

“唐心,你在做什么?”唐霸宇头皮发麻地问。他可不希望女儿年纪小小,就有奇怪的嗜好。他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把女儿送到国外去,远离这几个高级干部?

“只是在找玩伴嘛!”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钥匙,慎重地交给安娴,漂亮的脸上都是笑容。“有空的话要来找我喔!”她理所当然地说道,转身就想离开。

安娴握着钥匙,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反应。她不能想像,才七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这种举止,竟会拿钥匙给刚见面的人?

“这是什么?”安娴吞了一口唾沫,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人“看上”了。

杜丰臣弯腰拿起她手中的那把钥匙,整张黝黑、五官分明深刻的脸上都是暧昧的笑,把钥匙在半空中抛弄着。“看来,小恶魔很是喜欢‘你’。”

“唐心!”唐霸宇怒吼着,几个大步上前,拎起一脸茫然的女儿。“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个举动。”他警告地说道。

“我前不久跟叔叔他们去酒家,好几个阿姨都是这样的,拿了钥匙给叔叔们,我问了商叔叔,他说那是友好的表现。”唐心一脸无辜。

站在旁边的商栉风发出细微的呻吟,用手扶着头部。

“你们带我女儿去酒家?”唐霸宇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几个部下,突然很想杀死这几个带坏他女儿的好友。

“老板,你听我说,是唐心坚持要去的,你知道的,没有人可以拒绝她的……”商栉风逐渐后退,在看见其他人全都尽速逃走、连方款款也拖着女儿逃命去时,一向温文儒雅的他也不禁咒骂众人的没有道义。

众人都知道,当唐霸宇发脾气时,能闪多远是多远,被台风尾扫到的人,就只能自认倒楣喽!

※※※

唐家之外,杜丰臣领着莫安娴,迅速地上了车,再也没有拒绝让她跟来的理由。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无法继续拒绝她的涉入,再者,他也实在不太愿意跟她分离过久。

“小凄寇,我发现留下‘你’有不少好处。”

而莫安娴清秀的脸上带着怒气,只是瞄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至少凭‘你’这张脸,可以帮我们吸引到不少女性客户,比起我这种黝黑的粗鲁男子,那些有钱人的惬太们可是比较喜欢‘你’这种漂亮的小白脸。就连唐心那个小恶魔都难逃‘你’的魅力。”杜丰臣笑着,走近几步仔细看着那张清秀脸庞。

“要我卖脸,免谈!”安娴啐了一口,把钥匙往他脸上扔,恨透了他脸上那种嘲弄的笑容。

“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本钱不善加运用?从刚才的那种情况就可以知道,那些母性情感充沛的女人都败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他发现激怒这个小倭寇,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莫安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先前记下的笔记,以及在唐家得到的各类资料。修长细瘦的身子略显单薄,阳光照亮了那张没有笑容而过分正经严谨的脸,一时之间让杜丰臣真正感觉到,眼前的她美得惊人。

“怎么我愈看‘你’,愈觉得‘你’漂亮得奇怪,反而没有什么男人味儿?”他故意逗着她问道,凑近脸端详着那张有些泛白的脸。

“不要胡说八道!”安娴无法克制不要往后退去,那双眼睛里探究的意味太过浓厚,像是要探看进她的灵魂,让她根本无从掩饰。

他只是看了她几秒钟,然后露齿一笑,转头继续专心于路况。“怎么,生气了吗?把‘你’比成是女人,所以不高兴了?好,算我不对。”他好脾气地说着,但嘴角仍旧带着那抹怪异的笑容,眼睛直瞅着她不放。

安娴突然觉得喉咙间那条领巾紧得让她不舒服,杜丰臣的视线让领巾似乎有了生命,一圈圈地加紧缠绕她,让她无法呼吸,一种惧怕泄漏秘密的恐惧掌握了她。

“用不着气到脸色发白吧?”他淡淡地笑着,看一眼她手里的资料。

她暗暗喘息着,像是躲过猎狮追捕的小兔子。

“‘你’还是坚持要参加吗?”他像是在询问天气,语气悠闲自然。

“当然。”

“不怕在调查的过程中,被那些有钱人的富太们当成童子鸡,迫不及待地抓去生吞活剥?”他讥诮地问。

安娴停顿了半晌,主意在心中逐渐成形。她不是轻易就打退堂鼓的人,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不算上她一份?

“我自有办法。”她不客气地顶撞回去。

“可不要被人剥了裤子后才在那里喊救命,到时候可是没人会来拯救‘你’那可怜的清白。”他取笑着。

“这点不劳费心。”她几乎气得想要咬他。

几秒钟之后,他脸上调侃的表情消失了,锐利的眼睛看着她,甚至有几分的冷酷无情。“很好,这些资料交给‘你’,在这个星期内尽快完成证工作,看能挖到多少就挖,让我看看莫老爷的‘公子’,究竟有几分的能耐?”他把笔记本丢给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认真的她。

“就这样?”她有些吃惊,以为他至少还会给点帮忙什么的,怎料得到杜丰臣竟然毫无责任心地放牛吃草?

车子已经到达安娴的住处,他将车子停下,转头看着她。“不然还想怎么样?我当初也是这样自己摸索的,摸得到东西的话,代表‘你’是块料,适合吃这一行饭,要是摸不到东西就早点来跟我承认,也好认清自己到底有几两重。”他就事论事地说道,谈起工作,他的态度总是冷静淡漠的。事实上,他也实在不愿意让她涉入危险。

“一个星期!我一个星期内给你资料。”安娴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激怒,咬着牙根,她想也不想便丢下话,拿起那本笔记本,旋风似地跳下车,往住处走去。

“小倭寇。”他带着笑意唤道。

安娴停下脚步,转头瞄着他。“还有什么事?”不期待他会说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杜丰臣笑得极为邪恶。“要是被哪个阿姨或是姊姊给当童子鸡抓去补身,事后记得跟她要红包,可不能被人白吃。”他大笑着说,然后看着车门被当面用力关上。

杜丰臣一个人坐在车子上,摸着下巴思索着,良久之后,浓黑的眉悄然扬起。

这个小倭寇,脾气还真够火辣!

※※※

为免再度受到“骚扰”,安娴回到家里后恢复女装,扯掉自己身上的男性装束。能恢复女儿身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她拿出京都的同学寄来的清酒,烫了一壶作为庆祝。

把假发放在木架上,绑了太久的头发终于获得解脱,轻松地披散在肩膀。这头到肩膀的黑发是她身为女人的一点虚荣,即使是女扮男装,她也不愿意将长发剪短,在日本时也只是绑成马尾。

她只是对於戏剧有着偏爱,而选择的刚好是反串角色,在性别意识上倒没有什么错乱,穿上压箱底的漂亮衣棠,心里还是十分愉快。她在镜子前转了转,在脸上略施薄妆,摆脱掉男人的装束,转眼的时间一个美丽的女子就出现在镜中。

莫安娴看了先前做好的笔记,把纸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再认真地记住了蔡震力的脸庞。她知道蔡震方常去晃荡的地方,大部分都是一些夜生活的场所,类似日本六本木地区的那种小酒吧与夜总会。

很奇怪,这么一个大集团的经理竟然不是去逛高级酒廊,而是在这种小酒吧里流连?大概是因为这个蔡震方本身也是一个一毛不拨的铁公鸡,所以连玩高级酒家女的钱也不愿意出,宁可在小酒吧里钓钓喝得醉酿酿的女人吧!

这大概也能归咎于有钱人的怪异习惯,想破头也不关她的事,另外她也是一个不愿意为其他事情伤脑筋的人,事不关己己不关心,她只是要找到一些关于蔡震方与其他企业贩卖情报的证据,而美丽的姿色,则是她最有利的武器。

拿起皮包,她走出大门,顺手把门关上。而危险的台北夜晚,正等待着她……

第五章

莫安娴花了不少时间才在一间昏暗的酒吧里,找到打扮得衣冠楚楚的蔡震方。

昏黄的灯光下,红男绿女沉醉在音乐之中。她的出现吸引不少目光,众人因为突然出现的美女而议论纷纷,畏惧于她周身清冷的气质,没有上前搭讪的勇气。

她笔直地朝蔡震方走去,倚靠着吧抬的边缘,脸上是烟视媚行的笑容,知道男人通常一见美女有这种表情,就成了裙下臣。心中虽然痛恨死这样的角色,但是基于优秀演员的自尊,莫安娴用力将那些不快摒除在外。

再说,想起杜丰臣那脸嘲弄的笑容,她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愤怒,怎么样也不能让那个杀千刀的男人把她看扁了!

蔡震方正在与其他女人调笑,一见身边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天仙的美人儿,眼睛顿时像是被定住般直瞧着安娴。

“请我喝杯酒好吗?”安娴带着笑说道,决定在对方身上套出消息。

嘴巴半开的男人猛点头,那双眼睛像是瞧见猎物般,有着算计的光芒。“美女的请求,我怎么能够拒绝?”他装着绅士回答,努力吸气缩着肚子,好让经商应酬所囤积出来的小腹看来小些,增加一些翩翩风度。

他挥挥手,示意酒保端上酒。流连花丛里十多年,如此美丽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安娴低头轻啜着酒杯里的烈酒,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小姐从哪来?我似乎不曾见过你。”蔡震方笑着问,打量着安娴柔美的身段,暗暗吞着口水。

“刚从国外回来。”她简单地说,发现蔡震方的手爬上肩膀,她不着痕迹地躲开,却还是觉得肩膀土隐约有他的余温,让她深觉恶心。

“新入行的吗?”他突然问道,没有浪费时间。

他的财富带来不少女人缘,女人们眼里只看见他的钱。他心中明白,这么一个美女突然靠上来,绝不是因为他长得迷人,而是另有目的。

安娴愣了愣,转过头来看着对方,从那双眼睛里只看到兽欲蠢动。她直觉地往后退开一些,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冲动靠近蔡震方,非但不能得到任何有利情报,反而只是羊入虎口。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她僵硬地说,将饮尽的空杯用力放在桌上。

蔡震方下流地笑着。“原谅我的直接,女人靠近我的目的通常只有一个,就是我口袋里的钱。现代人时间宝贵,大家干脆坦白爽快些。只要你肯出价我就能给钱,只是一夜情,过后谁也不用再烦谁。”他伸手到口袋里拿支票本。

她的表情冷漠,内心却充满了不屑,恨不得能夺过空杯砸在那张泛着油光的笑脸上。

“只是一夜情?”她装着冷静问道,实际上已经在找寻机会。

“当然只有一夜,我不包养女人。”蔡震方撇撇嘴,模样很是痛苦。“我曾经犯过这个错误,正在承受着苦果。经验告诉我,女人偶尔沾沾就好,找了一个回家里只会惹出一堆麻烦。”他只是花钱买女人,所以需要大量的金钱。钱是最好的,其他的都是微不足道。

安娴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在蔡震力的眼光下,她全身不舒服,连思考的能力都大打折扣。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没有办法容忍被人视为在酒吧里钓男人的妓女。

她冷着一张脸,斜睨着蔡震方。“我想你是搞错了,我只是来喝酒,没有兴趣出卖身体。”她的目光在四周游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酒吧。

迫不及待地接近侦察目标,证明是一件最不智的行动,她感受到危险,后悔地想尽快离开。或许她应该从远处观察,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查才对。

都怪她不认输、想立功的性格,更要怪杜丰臣不肯教导她,只是嘲讽的看着她笑,让她难以咽下那口气。

心思混乱的时刻,没有注意到蔡震方与酒保交换一个诡异的眼神。酒保略微点头,摇动手中的调制调杯,在调弄的酒里加入一小撮白色粉末,粉末在酒中很快地融解开。

“那真是抱歉了。”蔡震方陪笑,从酒保的手中接过酒杯。“算是我不对,再请小姐喝一杯,请赏脸让我赔罪。”他微笑着,看安娴接过那杯加了料的酒。

安娴接过酒杯,只想着要尽快离开这里,没有多想。酒杯碰着了嘴唇,低头的她没有看见蔡震方满是心机的笑容。

酒还没倒进嘴里,一个啤酒罐突然飞来,精准地撞翻了她手中的酒杯,瞬间所有的酒全洒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好不狼狈。她连忙站起身来,暗色的布料因为潮湿而紧贴着肌肤,加上冷风吹拂,让她觉得冷。

眼看计谋被人破坏,蔡震方气得脸都绿了,整个人霍然站了起来,愤怒地朝铁罐丢来的角落看去,看是哪个不识相的,打扰他今晚的余兴节目,让这么一块到嘴边的肥肉飞了?

“哪个不要命的,给我站出来!”他吼叫着。

酒吧里一片死寂,只有音乐荒谬地继续播放,所有人都专注地看好戏。莫安娴的视线跟着众人落在角落,在看清那人的容貌时,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杜丰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嘴里吊儿郎当地咬着菸,面前则堆满了台湾啤酒的空罐。他漫不经心地灌了一口啤酒后,轻松地将铁罐捏扁,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穿透缥缈的烟雾,看来十分锐利,与他嘴角那抹嘲讽的微笑看来十分不搭。

“不是不要命,只是看着有人用下了药的酒,要骗美女回去,我的良心抽搐得很厉害,不得不出面干预一下。”他喝光了最后一口啤酒,缓缓站起身来。

在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之间,他的打扮只能用邋遢来形容,不修边幅的模样,比在侦探社里更严重,与身旁的人就是格格不入。莫安娴紧张地看着他,不自在地摸摸头发,惧怕他那双太过锐利的目光,会看穿她的身分。

“去你的!醉鬼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蔡震方恼羞成怒地喊着,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胡言乱语吗?那你干么那么紧张呢?”他嘲弄地笑着,脚步有些摇晃地往前走来,视线落在酒保身上。“吧台后面的那位共犯,你再调一杯同样的加料酒给这位先生喝如何?”

杜丰臣的话在人群中造成冲击,人们议论纷纷地看着,有些已经不安地往门外走去。在酒里下药是最被人所鄙夷的,一间酒吧要是被当场抓到酒保在酒里下药,从此大概就再也没有人敢上门。

酒保脸色苍白地看着客人一一往外走去,全身气得发抖。

“小姐,在酒吧里还是小心点好,别人请的酒可不能随便喝。那杯酒里有着强力安眠药,喝下之后你会深度昏迷六小时左右,这段期间这位穿西装的先生则可以对你为所欲为,而你醒来后不会有任何的记忆。”他看着安娴,眼睛里有着纯男性的欣赏,也对她的美貌感到惊叹。早就猜出她是美丽的女人,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女装的模样竟会如此动人!

“最好就跟我一样,喝台湾啤酒就好,最起码不用担心,醒来后光溜溜地被留在某间郊区汽车宾馆里。”他愈说愈高兴,很以戏弄美女为乐。

“他妈的,给我打死这个家伙!”蔡震方忍无可忍地怒吼着,挥动双手加强语气。

原本静静待在角落里喝酒的保镳们,全都铁青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沉默地朝杜丰臣前进,有的还按摩着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啪啦声。

杜丰臣暗暗吹了声口哨,自言自语道:“难怪他只在这间酒吧被流连,原来这里压根儿就是他的地盘。”低下头,他朝安娴咧嘴一笑。“小姐,为了救你免遭狼吻,我可是赌上性命啊!”

“还在给我废话?”蔡震方愤怒地大叫,已经失去理智地拿着酒杯丢向了杜丰臣。“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连他妈妈都认不出他!”他狂吼着,在原地跳上跳下。

“放开我!”安娴发现手臂被紧紧握住,直觉地想挣脱。

“我妈妈告诉我,不能够见死不敬;看到美女不救,更是罪大恶极。”杜丰臣带着笑回答,不打算将她丢在狼堆里。

其中一个保镳朝杜丰臣挥拳,却被灵巧地躲过。他脸上嘲弄的表情没有改变,像是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仍旧轻松。拉住安娴的手臂,他俐落地在人群间闪躲着,也细心地没让她受到伤害。

就在蔡震力的喊叫之中,他们逃出了混乱的酒吧。

※※※

昏暗的巷弄里,有着急促的脚步声。

莫安娴气喘叮叮地被拖着跑,男性的大手紧抓着她纤细的手腕,让她别无选择地只能跟着逃命。一路从酒吧中跑了出来,还可以听见背后传来追杀者的喊叫声。

“我们为什么要逃?”她在奔跑的片刻,抽空不解地问。柔软的黑发因为奔跑而凌乱,散落在她美丽的五官上,清澈的眼睁气急败坏。以杜丰臣的言行看来,他似乎没有认出她,她想。

杜丰臣回头对她一笑,看来无赖得让女人心跳加速。在逃跑的危险时刻,他仍旧能用昏暗的街灯端详着,发现恢复女性装扮的小倭寇,的确是一个惊人的美女,也难怪那些人到现在仍不死心地追逐着,大概不是要找他算帐,而是想追回身边的美人。

“我不想跟人打架。”他简单地说。

安娴双眼瞪得大大的,稍微歇息地停下来喘口气。“没胆子吗?”她不可置信地问,不敢相信平时外表看来还颇可以唬人的杜丰臣,其实只是个纸扎的老虎,重看不重用。

“非也、非也,我只是不想打伤他们,每次打架所付的医药费会让我损失惨重。”他仍带着笑回答,锐利的眼光四处探看着,拉着莫安娴继续往人多的地方跑。

“是不想被打得趴在地上吧?”安娴不留情面地说,冷眼瞄着高大的他,开始怀疑他在打架时唯一会使用的地方是那双腿——一遇上事就只会逃,当然就只会动用到双腿喽!

“小姐,好歹我刚刚救了你一命,你说话给我留点面子。”他为身边这位美女的伶牙俐齿而惊讶。

“对于没有胆量的人,我通常吝于留下情面。”她弯唇一笑,回头看着还是穷追不舍的打手保镳们。“再说,我们也没有真正逃出魔掌,我还是有可能因为你的孬种而被抓回去。”

“反对暴力并不是孬种。”他发出抗议。

经过人群密集处,追兵还是没有撤退的打算,两人一路闪躲着车辆与人群,杜丰臣眯起眼看着四周,最后决定带着她窜进阴暗的巷弄里,打算以崎岖的地形换取时间。

“通常英雄救美不都该是英勇地挺身相救,在坏人的手中救下美人,怎么你反倒是跑给人追?”安娴喘息地说道,不安地看着脚上的高跟鞋。

虽说是在学校里早就习惯了穿高跟鞋从事各种行动,但是也从未穿着高跟鞋跑过那么长的路。她的脚尖开始刺痛,不快地看着杜丰臣。

他转过头来,对她摇着手指头。“谁规定英雄救美就一定会成功的,在敌人施展人海战术的时候逞强,只会被打扁成为狗熊。我虽然是好人,但是没有理由好人打架就一定会赢。”

安娴因为他的歪理而张口结舌,在经过一处水洼时,自然地接受他的帮助,那双大手圈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抱过水洼。身体的接触,让她想起前不久的一个夜晚,他在温水中,那双掌游走过她的身躯……

过于用力的,她甩动头部,好摒除那些奇怪的回忆。“但是你也投降得太快了点。”她喃喃地抱怨着,没有被拯救后浪漫的心态,对眼前仍在逃跑的状态感觉狼狈而荒谬。

他对身边的女郎眨眨眼睛,很是惊讶小倭寇的勇气,竟然在危急的时刻还能够跟他讨论他的勇气问题。普通的女人遇上这类事情,大概早就哭成一团,再不就是乘机溜之大吉,哪还会跟着他逃窜?

仔细地看着那凌乱黑发下的面貌,惊人的美貌再度让他移不开眼睛,基于男性的虚荣,他很高兴,她的美丽只有他知晓。这也是他不揭发她女扮男装事实的原因、属于她的一切,他都想占有;如果他还有一点理智,或许会为自己的占有欲感到吃惊,但眼前的女人太过特殊,已经吸引了他全副的注意力,他无法再维持理智。

“我会尽快逃出那间酒吧还有一个原因。”他索性无赖到底,笑容咧到耳边,让这个对英雄主义还怀抱着幻想的女人幻灭得彻底些。“我发现自己忘了带钱包,根本付不出刚刚喝的、那堆小山似的台湾啤酒的钱。基于君子远庖厨的论调,我正很努力地想逃离被人抓回去洗盘子抵帐的悲惨命运。”

莫安娴咳了两声,代表对他的绝望。

暗巷难行,两人的身躯有好几次是紧贴着的。她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沐温,以及淡淡的啤酒味,混合在懊热的夜晚里。

背后的喊打声还是没有褪去,她偶尔回头看了几眼,心惊胆战地发现各国情况都一样,喝醉酒的男人没有任何理智可言。那些人脸上仍旧狰狞,一脸抓不到他们誓不罢休的模样,手上还多了棍棒。

“你不认为,与耍嘴皮子相比,眼前逃命更为重要?”她咬牙切齿地问,冷不防被拉进暗巷一个隐密处。

瞬间所有的光亮都被掩盖了,她被困在杜丰臣怀抱里,那些人的喧嚣声远去,如今能听见的,只是他靠得好近好近的心泺声。

“怎么回事?”她问道,口唇却马上被温热的手掌住。

仰头看去,黑暗中他的眼光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半调侃半认真地笑着,不赞同地对她摇着头。“小声点,不要让那些人发现我们正躲在这里。”他很是享受与她紧紧相贴的感觉,美女在怀,毕竟是男人求之不得的。对于浴缸中的那一夜,他还记忆犹新;他清楚地记得,她的身躯有多柔软,喘息着在他怀中,承受着他的憬索,雪白的身子在水中攀附着他……

他们躲在角落里,而追逐的打手们仍不死心地在附近寻找着,到处敲击翻找,吓坏不少躲在黑暗里的猫。而他满脑子竟然只能想到她美丽的身体,他开始怀疑,这个小倭寇有着惊人的魔力,能够左右他的理智。

安娴不留情地咬了下他的手掌,满意地听见他呼痛的声音。口唇挣脱束缚后,她压低着声音。

“逃得快一些不就没事了?”

“抱歉!”被咬之后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冷哼了一声。“我有夜盲症,在晚上赶路会让我撞上车子或是电线杆。”

她为之气结。“你还有哪里是没毛病的?”

他挑起眉毛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两人在此刻是全然贴近的,身躯与身躯之间没有丝毫的空隙,就连温度都因为互相的增温而升高,呼吸也变得困难。狭小的空间,让他们有如最亲密的情人,躲在角落里,偎在对方的怀抱中。

看出他黑眸里捉弄的神采,她不由得警觉起来。靠得那么近,她逐渐感觉到他贴近她的男性欲望,抵着她的柔软处,毫无缝隙地靠着,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蠢动。瞬间她的脸颊像是着了火般,陡然间变得通红。

“呃,我想你已经知道我哪里没毛病了。”他过度礼貌地说道,满意地看着她羞窘的模样。

她躲也不是、避也不是,轻举妄动更怕会挑起他更严重的蠢动,只能尴尬地维持原有的姿势,木头人似地僵硬在他怀抱中。

“下流!”她喃喃地骂着。

他争辩着,声明自身的无辜。“这个反应与我本身的意志无关,你的指控未免太残酷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美人在怀我仍无反应,对你的魅力来说,才是最悲惨的事情,不是吗?”他笑着说道,低下头来,气息吹拂着她凌乱黑发下细嫩的颈际肌肤。

即使在灯光黯淡的暗巷里,仍可见到她的肌肤细致美好,除了化妆品的香气之外,还有着某种缥缈的气味。他被吸引着低下头,靠近端详她的面貌,无法移开目光。

安娴感受到那炙热的眼光,隐约感到惊慌。她总会因为那双锐利的黑眸而慌了手脚,杜丰臣的目光,一如先前的每一次,混乱了她的思绪和理智。

寻找他们的喧嚣仍在继续,而她却已经因为其他的事情而紧张。他的目光在探索着,比强力的舞台聚光灯更让她额头冒汗。

“看什么!”她强装出愤怒的语气,说出口的话却显得软弱不堪。

“在看究竟是什么模样的美人儿,让那些人如此难以割舍,非要把你逮回去不可?”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范围内,低喃成最亲密的靠近,所说的内容已不再重要。

他靠得那么近,令她根本不能思考。转过头去想要推拒,没想到视线与他相对,反而是更大的失策。

那幽暗的暗巷里,那双黑眸犹如子夜的星辰,闪烁着神秘的光彩,有着三分逗弄和七分的内敛神秘。她的变腿因为他的靠近而软弱无力,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空气中散布着他特有的气息。

她全然被包围了,如同落入陷阱的猎物。

“你刚从国外回来吧?”他突然说道,审视地看着她。

安娴的身躯几乎冻结,震惊一下子席卷了全身,让她僵硬得宛如蜡像。“我是归国华侨。”她缓慢地说,克制着不要用双手遮住脸庞,挡住他逼人的视线。

他摸着下巴,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难怪了,你的国语里有着让我熟悉的外国语调。是从日本回来的吧?我最近常听到这种语调,柔柔软软的,好听极了。”他脸上浮现着勾引良家妇女的微笑,对美女的态度好得不可思议。

骗人!莫安娴在心中大声喊叫着,几乎想要伸手抓掉他那张可恶的笑脸。

什么叫好听极了?当她是男装时,这种语调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讥笑为蛮夷小倭寇;而当有着如此语调的,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美女时,他的说法就截然不同。

男人的花言巧语,她在今晚可是完全见识到了。

“放开我!”她挣扎着说,才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身子却转眼间被抱得更紧。

“小心点,那些人还没死心,我可不希望被他们找到,然后你被拖回狼堆里,而我则被打得半死。”他带着笑警告着,语气里没有半点正经,让人无法相信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我宁可被那些人找到,那样也比窝在这里被你吃豆腐要强得多。”她愤怒羞窘地说道,双手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想要将他高大的身躯推开一些。两人靠得太近,她简直无法呼吸。

杜丰臣挑起眉毛。“你的话太让我伤心了,好歹我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就算得不到你的以身相许,总该得到你的一个吻,鼓励鼓励吧?”他厚颜无耻地提议道,彷佛理所当然似地朝她靠近。

她瞪大眼睛,怎么也料不到他会恬不知耻到这等程度。想着要逃走,可是才轻微一动,背部就感受到他牢固的双臂,将她紧紧围在怀抱里,让她动弹不得。

以为装扮成男装在他面前晃,是最危险的,总怕着那双锐利的目光会看穿她的伪装,得知她的秘密。怎么知道,改回女装与他见面,她也不见得能够安全到哪里去,至少在眼前,她的贞洁就面对了空前的危机。

“你想都不要想!”她嘶声说道,奋力地踩上他的脚。

他却像是没事人般,嘴角那抹微笑继续扩大,以惊人的准确,急速低下头来,覆盖了她的唇瓣。

安娴所有的咒骂都在他的热吻下,变成了模糊的咕哝声,挥动的双手被他牢牢地扣住。她瞪大眼,徒劳无功地挣扎着,却只是感觉到无可比拟的热浪从他口中、身上陡然间袭击而来,让她难以招架。

这不是她的初吻,但是与先前的男友相比,杜丰臣的吻火热而直接,让她茫然而头昏眼花。以前所尝过的亲吻是笨拙而小心翼翼的,从不曾体验过如他这般大胆的挑逗与需索。

他的手甚至探进她的衣服内,大胆的揉弄着她胸前的丰盈,夺取她的喘息。

她以往所交往过的只是大男孩。而如今将她困住的,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跟杜丰臣相比,以往交往的对象,都成了青涩的少年。

安娴原本挣扎着的身子逐渐因为热吻而软弱,挥动的双脚早因为他的紧抱而离开地面,无助地在半空中悬着。

她的双拳原本尽力地撞打着他肩上结实的肌肉,但那像是在捶打一面墙壁,只是疼了她的双手,一点效果也没有。

他不是只会坐在电视机前吃花生米吗?为何一身肌肉如此结实?她昏乱地想着。他的力气好大,想要挣脱他的掌握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一股她从未经历过的浪潮涌来,她的唇被他吮吻着,调戏地舔弄。她终于轻启红唇,接纳他如狂风暴雨般野蛮的需索,火热的气息跟随着他的舌,滑进她口中的甜蜜。

这简直疯狂过了头,她怎么能够如此激烈地回应杜丰臣?朦胧间她不安地想着,但是那份不安太过薄弱,很快的就在感官的冲击下荡然无存,她只是更用力地攀住他强壮的颈子,一如他紧紧抱着她纤细的腰,两人的身躯意外地契合。

“你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他在热吻的片刻,从稍得空闲的灼热唇瓣发问,灼灼的目光紧盯着怀中美丽的女子。

他也深受震撼,从她柔软身子所辐射出来的吸引力,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抵挡;有着两种面孔的她,拥有令人迷醉、一尝就难忘的唇。

游戏人间多载,怎么料想得到,在最没有防备的一刻里,见着了让他迷恋的女人?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从两人的互动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自拨,没有一个人愿意停止。只是深深的、就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般,沉醉在这个热吻中,如何都无法餍足。

巷弄之外,倏地传来粗鲁的咒骂声——

“这对狗男女窝在这里!”

第六章

两个人迅速分开,原本交缠成双的影子再度变为孤家寡人。

“看来有人很不知情识趣,执意要棒打鸳鸯。”杜丰臣微笑,松开钳制她的双臂。指尖流连地滑过她红润的唇,才刚刚分开,他就又开始想念起她的滋味。

莫安娴还有些迷迷糊糊,恍惚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直到杜丰臣再度抓着她,往巷弄的另一头逃窜,她才犹如从梦中醒来。

他灼热的唇,在她的唇上留下太过鲜明的记忆,让敏感的唇略微地疼痛。她的神智昏乱,不明白简单的一个吻,怎么会议她原本理智的脑子变得一团乱?

愈来愈危险了,他先前触摸过她的身子,如今又掠夺了她的唇,他一步步的逼近,而她竟然无路可逃!她是不是该放弃这个赌约,快些逃回日本去才是?

“小姐,或许等到安全一点了,我们可以继续。”他逃命还不忘调情,仍旧不死心地对她说道。

她咬咬牙,让脑子能够清醒些。刚刚所给他的反应,在如今想来都让她羞红了双颊。

“你休想!”她很快地拒绝,不给他、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终于看清,其实内心里对这个傲慢、油嘴滑舌浪子似的男人,竟有着深切的好感。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一向自忖是认真的人,怎么会对这无赖动心?

但又如何解释,从见到他起,心中就时常悬宕着他的身影,而刚刚那个吻,她竟回应得如此心甘情愿。心思纷乱,她挫败得只能奋力往前跑着,用逃走的举动稍微发泄心中紊乱的情绪。

“别这么无情,你刚刚可是可爱得很。”他带着笑意说道,回头看见追兵愈来愈靠近。

安娴瞪着他,再次怀疑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然怎会对他产生奇异的好感?

“你应该下地狱去!”她用日文低喃着,继续奔跑。

“他们逃到那里去,快去围住。”黑暗中传来围捕的声音,愈来愈靠近。

杜丰臣暂时将继续热吻的渴望搬到一旁去,眼明手快地抓住安娴的手腕,往某个方向逃窜而去。逃了约莫几分钟后,总算走出幽黑的巷弄,明亮的路灯以及各色霓虹闪烁在台北的闹区中。

“不要以为逃到人多的地方就没事了。”身后的追兵仍在放狠话,伸手几乎要抓住安娴的头发,冷不防地,杜丰臣回身一脚,把他踹得老远。

“我又再次英雄救美了,你是否又欠我更多?”他礼貌地问着,在奔跑时竟然脸不红、气不喘,毫不浪费时间地调戏良家妇女。

“我该赏你一巴掌。”她不给好脸色地说道。

“好个冰霜美人,难道我就这么不得你的意?你在酒吧里对那个开价的男人都比对我友善。”他委屈地发出抗议。

“最起码那家伙不会乘人之危,把我拖到黑漆漆的角落去强吻。”

他冷笑几声,很是不以为然。“把你下药灌醉后,强暴毫无知觉的你,这样就比较有绅士风度吗?”

“你……”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棒子从后方打来,他眼明手快地帮她挡了下来,肩上还在火辣辣的痛着时,她已经跑得更远了些,连个安慰的眼神都不屑给他。杜丰臣在心中暗暗叹气,这个小倭寇实在够辣,老是说话夹枪带棍,还不给他一点好脸色。

安娴没有时间理会叹气叹得像是打雷的他,眼前紧急的情况让她也心急。被追回去酒吧里,别说是要打探消息了,看来就连性命都有危险,她的贸然行动,加上杜丰臣自以为是的英雄救美,今晚成了一出最荒谬的闹剧。

身后的追兵逐渐聚拢,看来已经化零为整准备要展开最后攻击了。

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眼前竟然出现临检的警察。安娴在心中暗暗感谢上苍,之后笔直地朝警察的方向奔去。

年轻的警官压压帽子,刚检查完一辆车子,没想到一抬起头,竟看见一个狼狈的美女跑来。心中还来不及有任何暗喜的念头时,紧接着就看到美女身后跟随着十多名彪形大汉,全都一股脑儿地跑过来。

警官直觉地拨出枪,摆开阵势等着。

“警官。”安娴喊道,终于在赛程中拨得头筹,第一个抵达警官身边,之后只是不停喘着气。

第二个到达的是杜丰臣,他高大的身子异常矫健,很快地停在气喘吁吁的莫安娴身边,饶富兴味地看着她。眯起的黑眸里,有着锐利的光芒,上下打量着喘息不休的她。

众多打手看见警察,心知理亏,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半晌后,没有人有胆子挑战公权力,全都摸摸鼻子,窝囊地掉头离去。

警官一见人群散去,原本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学长,又是你。”他无可奈何地说。

杜丰臣笑了笑。“多谢学弟仗‘枪’相救。”

年轻的警官挥挥手,不当一回事。在这个管区内,所有巡逻的员警几乎部曾经遇见杜丰臣,他称得上是个异数,在警界时就不太安分,退出警界后成为“太伟集团”内的高级干部,也成立一间征信社,但是仍旧三天两头就会遇上麻烦事。

“这次怎么了?”警官看看一旁的莫安娴,嘴上带着了解的微笑。“你又抢了哪位大哥的女朋友,人家的小弟们找上门来,是不是?”

安娴抬起头来,眯着闪亮的眸子。“又?”

看来杜丰臣可是惯犯,带着女子在夜里逃亡,对他而言不是头一遭,而且还很可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想到这里,莫安娴的心中徒然燃烧着熊熊怒火。

杜丰臣连忙向学弟使着眼色,要这位不识时务的学弟少说几句,不要连以往那为了办案而牵扯出的荒唐关系,全都落进她的耳朵里。

“你记错人了吧?”他说出毙脚的谎言,只想撇得干净些。

奈何安娴一眼就看穿他的把戏,冷冷她笑着。“现在说谎不嫌太慢了吗?”转过身子,她毫不留恋地打算离开。

他有些尴尬,看着学弟努力憋住笑,他赏了对方一记锐利的瞪视。转头看见她已经踏进召唤来的计程车,他急忙上前力挽狂澜。

“别这么冷淡嘛,最起码我还救了你啊!”回答他的,是车门砰地被关上的声音。

他呆愣在原地,没有想到小倭寇会无情到这种地步,抛下他就绝尘而去。看来不论男装或女装,她似乎部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

一旁的学弟警官笑到双肩抖动,几乎要岔气,要不是碍于学长像是要杀人似的眼光,他很可能会趴在车盖上狂笑。

杜丰臣缓慢地眯起眼睛,盯着毫不迟疑地绝尘而去的车子。

※※※

莫安娴回到住所中,心仍在剧烈地跳动着,她贴着门板,不停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她睁开眼睛,快步走进浴室里,不太放心地一再望向门口,深怕杜丰臣会再一次闯进来。

她的手仍在发抖,不仅是因为先前在酒吧里遇险,更是因为在暗巷里,杜丰臣掠夺了她的吻。那个吻在她心里烙得很深,让她怎么也忘不了。她用手抚过唇瓣,几乎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以及探索的舌,纠缠着她口中的柔软,逼迫着她只能回应。不允许她有分毫的躲避……

“我应该快点逃回日本去的。”她一边卸去脸上的淡妆,一边自言自语。镜子里出现的脸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少年,她的脸颊红润,双眼闪亮,看来就是一个被情迷惑的小女人。

她真的该远远地躲开才是,杜丰臣无疑是她的克星,他能如此轻易地破坏她的平静,连最引以为傲的演技,都在他的影响下冰消瓦解。父亲这一招的确歹毒,将她推近了杜丰臣的身边,在他锐利的黑眸下,她根本无所遁形。三个月的约定尚未结束,她很可能会输去赌约,甚至还赔上自己的心。

安娴叹息着,放弃地穿上睡衣,决定今晚的刺激已经够多,她要好好地睡上一觉,等休息够了再来烦恼那些麻烦事。她慢慢走回卧室,还记得将女装收拾好,之后窝进棉被里。

只是在床上躺了半小时,她的眼睛还是明亮的,愣愣地看着黑暗的空间,脑海里不断浮现起他的脸庞、他的笑容,不论怎么努力,她就是睡不着。

突然之间,黑暗中一个细微的声音引发了她的注意。门被悄悄推开,一抹黑影窜进卧房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床上的安娴。

安娴紧张地绷紧身子,猜想对方的身分。会是杜丰臣吗?他大胆到这种程度,想要来袭击她?不过等等,她现在的身分是个男人啊,难道他对男人有兴趣?或是他被外头的女人拒绝了,因此来找她发泄怒火?

那黑影蹑手蹑足地走到床边,一双手不规矩地往床上摸,隔着棉被想要确定床上是否有人。

安娴再也忍耐不住,翻身一手握住床边的一个铁制闹钟,另一手打开台灯,她高举着闹钟,狠狠地就想往那人头上砸去……

“啊!”小女孩惊慌的尖叫声回荡在卧室里,唐心吓得跌在地上,恐惧地看着被安娴举得老高的闹钟。

“唐心?”她险险地停下动作,闹钟在离小女孩头部十公分的地方停住。还好没有奋力砸下去,这闹钟沉重得很,要是真的砸到唐心,小天才大概会马上变成脑部残障者,而唐霸宇铁定不会放过她。

“别打我,我只是想来找‘安贤’。”唐心抱着头躲开,她没有想到“莫安贤”的床上会有女人。其实她已经习惯了,去找叔叔玩的时候,不时会撞见一些躺在叔叔身边似乎很累的女人;但是“莫安贤”才十多岁啊,怎么也染上这种习惯?

安娴有些尴尬,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些。她缓缓放下闹钟,拍拍小女孩的脸,以示安慰。“对不起,我以为是杜丰臣那个登徒子,没有想到会是你。”

“他常常摸上这里来吗?”唐心逐渐发觉不对劲。眼前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的,明明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怎么口吻听起来竟跟“莫安贤”有几分相似,连特别的控调都是相同的。她藉着台灯的光亮仔细端详着。

安娴知道纸已包不住火,如今的打扮,任何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性别,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不过好在唐心人小表大,要是跟她好好的商量,说不定还是可以保住秘密的。

“唐心,你先听我解释。”她深吸一口气,往前移动一些,注意到唐心的视线直盯着她没有缠布条的胸部瞧。

小女孩听不进去,只是好奇地靠近一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双手来覆盖上安娴的胸部,亲自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安娴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愣了几秒钟,呆呆地看着胸部上的两只小手,等到回过神来时,她吓得连忙躲开。难道台湾的人都是这样打招呼的?发现她从男装变成女装后,都朝着她的胸部动手。杜丰臣是这样,就连眼前的唐心竟然也是如此?

“你做什么?”她连忙抱住棉被住后退去,想避开唐心。小女孩此时眼中兴奋好奇的光芒,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唐心连连逼近。“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她好奇地想翻开棉被以学者的精神努力求知。“我早就听说有人妖,但是还没看过呢!”她期待地说道。

“我不是人妖!”莫安娴忍无可忍的翻开棉被坐起,柔美的身段在光线下展露无遗。“我是女的,货真价实的女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所以必须女扮男装。”她瞪视着小女孩,难以想像唐家究竟灌输给这个女孩什么样的观念,在以为遇见人妖时,竟会一脸的兴奋期待?

“喔!是‘宝冢’的学生吗?”唐心一脸的失望,颓然坐在棉被上。“好讨厌,既然不是俊美的少年,也不是有趣的人妖,我还以为可以增长一些见识。”她失望地喃喃自语。

“不能让你研究,真是不好意思。”安娴干笑几声。

“你为什么到了台湾还必须女扮男装?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男生,这样比较好玩吗?”她追问着,也躲进安娴的棉被里。她深深地呼吸,闻到安娴身上淡淡的香气,终于确定了她的确是女儿身,只有女生才会有那么好闻的味道。也难怪她的男装如此清秀,她根本就漂亮得惊人嘛!

“有很多原因,简单说来,这是我跟我爸爸的一个赌约。”安娴拉起棉被,限理所当然地跟着小女孩一同躺在床上。“如果你泄漏出我的性别,我就会输给我爸爸,你愿意帮我吗?”

唐心的眼睛转啊转,在心里衡量着。她虽然很喜欢莫老爹,但是这些年来被他管得死死的不说,他还不时会对她吐槽,两人可以说是亦敌亦友。比较起来,虽然跟莫老爹情分较久,但是眼前的莫哥哥,喔,不,该是莫姊姊,感觉起来可比莫老爹和善得多。

没有考虑多久,唐心很干脆决定要临阵倒戈,帮助安娴赢得眼前的赌约。“可以啊,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可要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清楚,让我弄清到底是什么状况。”

一大一小,就窝在棉被里努力地讨论着接下来的种种,之后各自满意的入睡。唐心根本就忘记自己是偷溜出来的,还没通知唐家,她如今的下落……

※※※

凌晨三点半,大门破人粗鲁地打开,众多纷乱的声响响彻房内,像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房中胡乱搜寻着。

安娴首先被惊醒,她坐起身来,诧异地眨眨惺松的睡眼,一时还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她先是看着躺在一旁睡得香甜的唐心,接着侧耳倾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心,给我出来!”唐霸宇愤怒的喊叫声在半夜里听来更是惊人。

安娴连忙跳下床去,拿起假发就往头上套,趁着唐霸宇愤怒地踹着门的时候,她飞快地换上男装,才刚把领巾缠上颈子,门就被用力踹开了,愤怒的父亲瞪大了眼睛,用杀人似的眼神看着“安贤”。

床上的小女孩揉揉眼睛,困倦地爬起身来,不太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嗨,爸。”她打着招呼,视线看向一旁的安娴,有些困惑她为什么又换回男装了。她伸出手,无邪地唤道:“不回来睡吗?”

安娴努力地摇头,终于了解在旁人眼中,此时的一切有多么的荒谬。看着唐霸宇逐渐变得铁青的表情,她突然很想跳窗逃走。

方款款急忙上前去,抱住女儿。“你要吓死我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就偷偷溜出来。你爸爸跟我都快急死了,找了一整夜,是你杜叔叔猜出你大概会来找‘安贤’的。”

“我一直放暑假,放得很无聊嘛!”她无辜地说,瞧见爸爸铁青的脸。她很聪明地攀住妈妈,知道这样就能躲过一劫。不过爸爸的脸色很难看呢,直瞪着安娴瞧,像是要把她折成好几块。

杜丰臣缓慢地从门外走进来,悠闲地看着房内几个僵硬的人。“小恶魔,下次准备出来探险时,记得要通知一声,免得唐家上下所有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偏头看着安娴,看出她的狼狈。“小倭寇,整晚不见了,‘你’上哪里去找证据去了?我今晚可是怕得很喔!”他调侃地问。

“我整晚都在这里陪着唐心。”她吞吞吐吐地说,突然看见唐霸字的眼中闪着杀气。

“该死的,我要杀了‘你’!”唐霸宇陡然扑了过来,几乎要扼住“安贤”的颈颈。

“爸爸!”唐心惊呼,没有想到爸爸看见她跟安娴睡在一块,竟会变得如此愤怒,都是女孩子,睡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的?她又不是跟男生睡在一起……

喔喔!她总算发现父亲愤怒的原因了,这下子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安娴吓得躲到一旁去,眼看对方的手又要抓住她的颈子,她连忙闭上眼睛。但是等了几秒钟,她只听见原先逼近的怒吼声逐渐接近,但是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悄悄张开眼睛,发现杜丰臣由后方抱住唐霸宇,救了她一条小命。

“不要拦我!这个倭寇竟然敢碰我的女儿,她才几岁,他们竟然睡在一起?!”

唐霸宇失去理智地吼叫着,却逐渐被杜丰臣往外拉去。“该死的!马上放开我,否则我连你一块杀掉!”他喊着。

“抱歉,不能如你所愿,小倭寇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杀掉‘他’。”杜丰臣继续把老板往外拉去,还抽空对安娴喊道:“把门关上,绝对要锁上,在里面待着不要出来,等我说服他之后,‘你’才能够走出房门,听到没有!”他仔细吩咐着,不将老板的威胁看在眼里。

安娴迅速扑上前去,将门锁上,然后转身贴着门板。她喘息着,不安地摸摸喉咙,她只能祈祷杜丰臣能够安抚愤怒的唐霸宇,否则父亲回到台湾时,大概必须玩玩拼图,把已经被碎尸万段的她好好地拼起来。

在客厅里,两个大男人扭打成一团。唐霸宇是因为女儿的事情而愤怒着;而杜丰臣则是为了莫安娴在努力。

“你冷静一点,唐心才几岁,会发生什么事情?”杜丰臣努力想把理智灌进老板的脑子里,但是这似乎很困难,唐霸宇在看见女儿与“莫安贤”共睡一张床时,就已经失去理智了。

“唐心还这么小,那个变态竟敢碰她!”唐霸宇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又想回到房里去,他要亲自享受扼死那个人的快感,就算对方是莫老爹的孩子也一样,他非把那家伙杀了不可!

“‘他’不可能碰唐心的,老板,‘他’是个女人。”杜丰臣宣布道,知道这样的声量,他们的愀话并不会传进房间里。

唐霸宇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像是突然间变成了石像般。他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什么?”他求证。

“小倭寇是个女人。”杜丰臣缓慢地勾唇微笑,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视线回到紧闭的房门上。

“我的女人。”他带着笑补上这一句。

第七章

在“太伟集团”的台北总部里,莫安娴如坐针毡地在沙发上改变坐姿,她伸手拉拉颈子上的领巾,刻意避开唐霸宇审视的眼光,低头喝着总裁夫人亲手泡的咖啡。老实说,这咖啡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喝。

因为总裁以及几位高级干部的到来,众人慌乱成一团,紧张地猜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议总裁放下蜜月旅行,回到台湾来亲自处理?

“前晚的事情,我很抱歉。”唐霸宇僵硬地说道,靠在皮椅上看着安娴。“因为唐心的失踪,让我太过紧张了些。是杜丰臣努力解释,才让我冷静下来。”他看着表情冷漠的莫安娴要不是莫安娴是女儿身,他大概仍会坚持把跟唐心同床共枕的家伙碎尸万段。

虽然聪明过人,但是一扯上宝贝女儿,唐霸宇的理智就全没了,完全忘了唐心还只是个孩子,根本做不出什么“坏事”……其实也难说,在遇见款款之前,他的男女关系也不干不净,而几个属下全是女性公敌,天晓得会带给唐心什么错误的影响?

“你能理解就好。”安娴耸耸肩膀,看向杜丰臣,却瞧见他若有所思的邪笑。那抹笑让她十分不安,就像是他掌握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她不停地猜测,他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说服唐霸字的?

他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她一个微笑,然后从容地走过来,徒然伸出手摸着她的唇边,动作虽然快,但是却让她吓得魂飞魄散。“沾到咖啡了。”他将食指放进口中品尝,挑起眉头看她,那神态邪魅到了极点。“你喜欢喝纯咖啡?不加点糖吗?”

莫安娴吓得几乎跳起来,在沙发上往后挪动着,只想要避开一些。“你——变态!”她僵硬地说道。这种危险的男人,真该被关进监狱里去。

“你还不曾看过我真正变态的模样。”他撂下谜般的话语,笑容没有改变。

“你要变态是你家的事,不要来碰我。”她勉强维持着镇定,其实心中已经害怕到极点。到底是他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还是他根本就是男女不拘、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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