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掉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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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垮掉的爱情》是一篇关于小云和李晚之间复杂关系的小说,展现了他们在工作、生活与情感中的相互依赖与冲突。故事的开篇描述了小云与李晚在加班后共同度过的夜晚,二人相互依偎,似乎暗示着某种超越朋友的情谊。在李晚的公寓中,小云对于李晚的家居设计充满欣赏和喜爱,展现了她对李晚的依赖以及心中那种微妙的情感。随着情节的发展,小说逐步揭示了小云内心的挣扎与不安,她的噩梦暗示了她对身份认同的困惑,同时也反映出她对过去的留恋与无法释怀。在一系列与工作相关的场合中,小云与江枫、米文之间的互动,展现了她在职场中的表现和他人对她的看法,也揭示了她内心的孤独与挣扎。
小说的后半部分,当小云意外与江枫发生亲密接触后,她的心理状态进一步恶化,诱发出对自身性别的深刻思考。她在李晚的陪伴下逐渐明白自己的存在价值,同时也反思与杨磊的过往,揭示出她对爱的渴望与失落。故事最后,小云给自己的未来留下了悬念,表达出对亲密关系的一种微妙期待与复杂感受。整部作品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探讨了性别认同、情感依赖与个人成长的主题,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忧伤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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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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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跨性别, 变身小说, 情感关系, 自我探索, 心理描写, 性别认同, 现代都市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垮掉的爱情》
正文 上帝在周末休息,却要求乙方加班。
那个周末,为了准备光明地产下阶段的传播计划,李晚和创作组一直加班到凌晨,小云也有参加。提报文件正式完成的时候,小云想要回到郊区的家,但是被李晚拦住了。所以,那个晚上小云在李晚家里过夜。这没什么奇怪,小云时常就会和李晚一起过周末。
李晚也是一个人独居,除了小云外,从未带过其他人回到家里,即使是过去的男朋友,也从未带回家里来。整个公寓,不算很大,但却空旷异常,因为整体室内布局风格,是以黑白调为主的现代简约风格。
李晚脸带微笑地把小云拉进室内,一边调笑地说: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还这样的忸怩?
说着,在小云有点泛红的脸蛋上捏了捏,然后笑了起来:你去客厅坐会儿,看看你的那些宝贝,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去。
其实小云不是对晚姐家里感到不适,而是对她家里的布置太过喜爱,极简的空间布局,家饰风格,点缀着几盆落地的大型绿植。最让小云感到没有抵抗力的是客厅,或者称呼为开放式的书房更为贴切。四排通顶的木质厚重书架,正好围合成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犹如四面墙一样,每面书架的正背两侧都排满了书。而李晚所说的小云的宝贝,正是这些书籍。
最初李晚在装修新家的时候,就和小云闲聊室内布置,小云说,要是她自己家的话,就会把书房作为次卧室,然后把整个客厅都作为开放式书房,她说家就如同一个人的内心,理所当然要把最好的位置,留给自己最重要的生活组成部分。
小云记得当初自己是随口说说的,可以想见,小云在参观李晚装修后的新家时,内心是多么震撼和不好意思了。她没想到,李晚真的这么干了。毕竟李晚并非是艺术家的性格,之所以这么布置,多半是受了自己的影响。
事实上,在这种心照不宣的秘密之下,以后小云和李晚一起过周末的时候,差不多整个书房书籍的分类整理,都是小云在做。她是一个具有过度条理化的人,尤其是对于她所钟爱的书籍。小云的随身包中,从来都不会缺少她阅读的书籍,后来不知不觉,总在周末忘在李晚家里。可想而知,最后书房中至少有一小半都是小云的书籍了。这一点,小云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仿佛自己侵占了晚姐姐的私生活一样,但又不好意思一下子把书籍搬回去。
小云翻看了一会欧阳应霁的书,李晚已经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新的睡衣,竟然是斑点狗的图案。由于熬夜的缘故,小云有些微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李晚,那意思是说,我原来的睡衣呢?
李晚嘿嘿地笑着说,你的那个睡衣和医院的白大褂都没什么两样,晚上要是在屋子里游荡,和女鬼有得拼。于是小云也没再说什么,就顺从地换上了斑点狗睡衣。倒是卖相活泼了点,不再那么沉闷的造型了。小云向来如此,无论是穿衣,还是生活习惯,都中规中矩的可怕,就如同教科书般的生活。一个人读书、工作、上下地铁、睡觉、逛书店,仿佛在这个装满了红男绿女的城市中,她是个隐形的存在。
好多时候,小云仿佛都觉得,自己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再关心,要不是李晚姐时常拉着她一起玩,或者强行的参与到她的生活中的话,她或许会更加的隐形吧。所以,通常李晚姐的建议,她都很少反对。在她心里,顺从或者抗拒都没有什么差别的。
那天晚上,小云穿着新鲜的斑点狗睡衣,却总是不能睡得安稳。辗转反侧,仅仅是浅眠而已,然而噩梦却很深。黑暗中,手术室内,黑色的照明灯落下来粘稠的光线,医生穿着漆黑的大褂,墨色的口罩,泛出深渊般的手术刀向她的身下袭来。她只感觉到,自己被坚硬冰冷的手铐脚铐,紧紧锁在病床上,怎样挣扎呼喊,都不能逃离,不能逃离病床,也无法逃脱噩梦。
李晚其实并没有入睡,她坐在书房内,一个人在吸烟。她又听见了小云在次卧中的呼喊痛哭声,那是她只有在噩梦中才会露出的独有的柔弱胆怯。她来到小云的床前,把她抱在怀中,小云就攀附在的颈项上,瘦弱得如同空心的竹子,没有重量。小云眉头紧锁着,眼睛紧闭着,处于半梦半醒中,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小云焦灼地亲吻李晚,那干裂的唇,毫无章法地落在她的脸上,鼻尖,颈项……仿佛是在强烈地索求着李晚肌肤上的温暖,鼻息中的烟草味道,以求对抗那种恐惧。李晚轻轻地抚摸着小云的双腿,她的指肚能感受到小云双腿的颤抖,上面布满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知道,小云又开始出现幻痛了。
小云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眼睛迷离地睁开,感到自己正抱着李晚姐,然后就解开了李晚的睡衣,把头埋进了她□丰满的乳房之间,同时把自己的整个身躯埋进了她的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小云渐渐的在李晚的怀中再次熟睡过去了,而李晚的身躯却越加滚烫起来,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紧紧地拥着小云。
正文 他的眼中没有人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周一下午2点,LDK广告公司要向光明地产就其旗下最新项目进行传播策略提报,会议地点定在光明大厦十层的会议室。其实LDK公司规模并不大,李晚作为总经理,直接统领整个策略部门,而创作部下面有两个完整的TEAM组,平时会独立保障项目的运作。本应在两个创作组长之上,设立创意总监的职位,但事实上却没有。而这个位置,李晚本来就是为小云准备的。当初两年前,她和小云从MOTHER广告公司离开时,小云已经是副创意总监,而她则是客户部经理。
但事实上,两年来,小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就算对待事业,也并不太热心了,要不是李晚拉她进公司,可能她都不会再出来工作,或许会做一个SOHO自由职业者。李晚就怕她整天宅在家里,所以才硬要给她安个职务的。不过万幸的事,就工作内容而言,小云还是具有极大热情的。平时心情稍稍好的时候,还会指导下属两个TEAM组的专业能力。说来也奇怪,没有创意总监的统筹,LDK的创作部竟然运作的不错,氛围很好。
小云在工作中,都是束起胸来,一副男性的随意着装。瘦瘦的,但不太高170左右,头发短短的,平时喜欢穿长衫,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就如同别里科夫一样,肩上会挎一个大大的包,里边装满了各种他需要的东西,手头正在阅读的书、杂志、本子,还有IPOD、手机、数码相机、药物……杂七杂八的东西。
事实上,公司内的人,也习惯了小云这样的存在,他总是在中午左右才来到公司,他的办公桌上非常干净,只有一个液晶显示器,和一个茶色的玻璃杯,再无他物。甚至他的名片上也非常简单,连职务都没有,只是在LDK底板上,印上了他的名字,Linux·云。这个英文名字,还是多年前,飞扬跳脱的时候取的,不过后来就根本未换,也许是他喜欢上了那只linux企鹅吧。
不过公司内,很少人叫他的英文名,新来的小朋友都叫他云老大,像作为创意组长的杜鹏就叫他老云,而李晚则叫他小云。而他呢,则称呼李晚为李总,其他所有人都直接叫名字。
小云都是习惯了到公司以后,先倒上一杯热水,然后双手抱着热水杯,在创作部内四处转转,但他很少打扰工作中的同事,有时候看见米文写文案的时候,又在乱揪自己的头发,小云就会时不时的指点她几句。但他从来不会直接告诉她该如何去表达,而总是告诉她该如何分析项目特质、媒体性质、以及客户的喜好,然后和她说如何不断完善自我的知识结构。当然这些都是在平日里,三言两语,积少成多才形成了系统性。
事实上,在公司里,米文最看得上眼的就是云老大,她和行政的张晓华是这样说的。她说,你看,云老大多酷,每天可以中午来上班,还不用做日常项目,只做重要项目的前期就好了,而且专业素养超级棒!我什么时候,也能达到他那种程度吖。每次说罢还不忘感叹几句自己。不过晓华都是但笑不语,她在公司算比较老的人了,从公司草创的时候,她就进入公司了。所以对于小云和李晚,她还是了解一些的。晓华笑着拍了拍米文的脑袋,说:你这个鬼灵精,刚来公司没多久,所以不太了解他了。不过说也奇怪,他对你还算是另眼相看了,你仔细想想,在公司里,他和谁说过那么多的话?这就说明,他对你的潜质还是很看好的。听晓华这样说,米文开始傻笑起来。然后开始胡说道:你说,我要是喜欢上云老大该怎么办啊?说罢还假装娇羞地低下头拧着衣角。晓华则开始喷茶了。明知米文是故意捣蛋,晓华还是严肃地和她说,你最好还是别喜欢他!不然你会受伤的。
就在这个时候,李晚和小云带着光明项目组的成员,要去提案了。在他们走出公司的时候,小云又快走几步回来了,他对着还在发呆的米文说,你也跟着来吧,多接触些项目的前期,对你的成长也是有好处的。那天LDK参与的光明地产提报会,是具有比稿性质的,除了LDK之外,还有两家广告公司进行应标。与会的人员,除了光明地产集团的人员,还有第三方的顾问:也就是建筑设计师江枫。当然这些小云都是不会关心的,事实上,除了李晚在提报前和对方交换了名片外,小云甚至没带名片。
那天,当江枫的discovery3摆脱堵车命运,到达光明大厦的时候,他已经迟了二个小时。不过在他来说,他并没有迟到,因为他并没有答应任总要准时到,他只是说,如果有时间,会来旁听的。所以当江枫悄悄地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并没有太引起注意。前两家广告公司的提报已经结束,而此时在会议室荧幕前做报告的,正是小云。LDK的提报,也已经进入了报告的后半段,也即是项目的整合传播内容。
江枫只见得台前上,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穿着纯白色的高领毛衣,袖子长长的,一只手缩在毛衣中,另一只袖口被他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臂。江枫只是觉得小云看起来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江枫仔细听着,小云的声音有些中性的低沉,略微有些沙哑,可能是报告过长的缘故。语速极快,但吐字清晰准确,普通话很标准,听不出是何方人士。江枫暗笑自己竟然关心起别人的家乡来着。但是当他仔细听了听小云的讲述内容后,心下不由吃了惊。心想此人对于自己的建筑设计理念,竟然可以理解得如此透彻,而且竟能从建筑设计理念中进行归纳提炼出传播概念,并形成视觉符号体系。江枫遂收起了轻视之心,他慢慢的发现,这个人其实很奇怪,讲稿之时,神采飞扬,语言之中,抑扬顿挫,旁征博引,中外的建筑、文化、传播,甚至于广告的案例,仿佛都已烂熟于心,信手拈来。并且对于当代城市社会阶层了解得非常透彻。恰当的时候,并配合着手势,甚至开着无伤大雅的幽默笑话。但是江枫观察着他的眼神,那双眼微微泛红,带有着广告公司独有的熬夜的特征,但是在眼神中,却从来没有去看在场的任何人。尽管他的眼神总是配合他的讲稿,投到恰当的人的身上,但江枫就是感觉到他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他仿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在场的人中,不仅是江枫注意到了这一点,李晚也注意到了。她比江枫更能了解小云的状态,正如两年前,她曾见过的那个飞扬跳脱,才华横溢的云总监。而如今,只有在此时此地提报的会议上,才能略略窥见他的风采了。所以李晚无论如何都把小云拉进了自己的公司,她不想他就此沉沦下去。看着他在台上的表演,犹如一个寂寞的舞者,在独自地展示着自己绝代芳华,却从不关心观众分毫,李晚的眼睛又开始泛红,她感到内心深处的一阵阵疼痛涌来。为着命运的残酷与不公。
江枫不知在何时,仿佛还沉浸在小云对于「光明镜」这个建筑的城市意义和社会意义的理解之中,恍惚间,会议室内大家鼓起掌来,才感到提报会已经结束了。当他看到那个瘦弱的白色毛绒绒的人,云淡风轻地走到李晚面前时,仿佛之前的慷慨飞扬提报的是另外的人。这时江枫看到在场的LDK的李晚,也终于记起来为什么会对小云感到似曾相识了。前天周六,江枫陪着女朋友在商场买衣服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晚在「强迫」着小云在试穿着各式样的衣服。当时他还感到好笑,真是对奇怪的姐妹,明显感到妹妹那紧紧骤起的眉头。他和女朋友两个人,都是有些游戏的性格,在那个商场偷偷观察了这对姐妹很久。回到家以后,还讨论了很久。
而此时此地,江枫却有些迷惑了,因为那天在商场,他明明感觉到那是个女孩子的小云,就算偏向中性感,但声音却是那种糯糯的,有点童音的感觉。而今天的小云却明显是男生,而且举止穿着却都很硬朗的风格。难道会是双胞胎,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就在此时,小云也好似感觉到了江枫有些发呆的注视目光,于是他和李晚私下说了两句话。随后从包中拿出了个日记本,走到江枫的面前,对他说:江枫?江枫有些被对方先认出来的错愕感,机械地点了点头。小云从容不迫地翻着他的本子,江枫明显地认出了之前页面上的知名设计师的签名,比如雷姆·库哈斯等。最后顺从地在空白页面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及J&C建筑事务所的名字。然后看着小云淡淡地道了声谢,然后嘴角挂着一丝轻笑,转身陪着李晚走了。
时隔不久以后,当江枫向云彩问起那天事情的时候,云彩才微笑着对他说,她是故意的,如果不拿些顶尖的设计师刺激下他,他也不会那么乖顺地签了名,然后放她走的。而且当时的竞标情况并非那么乐观,尽管LDK的提报内容非常出色,但是服务费方面并没有价格优势,而且相比于其他两家公司而言,LDK的规模偏小,在后期项目运作执行方面,也是偏于弱势的。所以他才借此签名之机,也算示好第三方的建筑师。而且江枫设计师,历来在项目上有着强势的意见导向的。在江枫来说,云彩的目的确实达到了。毕竟能够悄无声息地认出江枫,而且那样从容不迫地向他索要签名,给江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然,那天受到震撼的不仅是江枫,还有米文,在回去的路上,米文都是浑浑噩噩的。她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云老大的另一面,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正文 我的身份证还在,那便能证明我还存在吗?
那天中午,小云进入LDK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似乎所有人都在注意他,但却又都在躲闪着他的眼神。他用茶色玻璃杯,泡了一杯绿茶,双手暖暖地抱着它,但他并没有如往常地在创作部内转悠,而是走到了前台,身子斜倚在前台上,他用眼神询问着晓华。晓华有些尴尬地躲闪着,仿佛不太想说,但是看着小云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最后只好叹了口气,坦白道:米文,今天在公司郑重声明,她说要追求云老大,也就是你。小云听了后,倒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然后像是安慰晓华道,没事,我会有办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转身之后,他来到了米文的座位后面。米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敲打键盘的声音,都显得慌乱起来。而小云看到她屏幕上显现的文字,明显注意到了内容的杂乱无章。小云觉得有必要和她好好谈谈了,他并不希望由于荒唐的感情问题,而失去一个很有潜质的创意文案。他和米文来到小会议,他顺手带上了玻璃门。小云很随意地坐了下来,他并没有急于表达立场,在他看来,所有的感情都是温馨而值得尊重的,即使你并不想占有它。他对米文轻轻地说:谈谈吧,你是怎么想的?米文起初有些局促,从前她和云老大没大没小的时候,从来不会感到局促的。她把这种情绪的转变,归因于她喜欢上云老大了。于是她就把这种情绪逐日来细腻的转变,告诉了小云,叙述方式有着文案工作者独有的逻辑铺陈。小云听着她那风铃般的声线,认真地讲述着自己的感情变化,竟会在心底觉得有些留恋。唉,小云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自己又如何批判她的心情悸动的不够理智呢?好多年前,自己不也是如她这样一般吗。
但即使如此,小云还是必须拒绝她,但他放弃了最初的,准备以一个文案强悍的逻辑思维能力说服她的想法,毕竟听了她的一番于情于理,由浅入深的感情变化过程。再想要说服她的话,那必定会使两个文案之间的言辞PK交锋。未尝不能说服她,但会很累。所以他选择了更简单的方式。他走到米文的面前,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部上。之后双手一摊,用另一种糯糯显得有些童稚的声线说: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了,你可以打消你的念头了吧?
或许是为了确信脂肪弹性的真假,米文用手在小云的胸部上,仔细地揣摩了很久,终于颓然地仿佛呆掉了。小云看着她的小脸憋屈得马上就要下雨一般,知道不好,还没等他做好应对准备,米文就狠狠地推了他一个趔趄,撞到了会议桌上,把他的那个茶色玻璃杯撞翻在地,跌得粉碎。米文口中大声斥责他:你这个骗子!然后夺门而出。小云蹲在地上,仿佛观察文物遗骸一般,注视着地面上茶色玻璃杯的残片。脸色很难看。但最后他还是亲手拿着扫把和铲子把玻璃碎片清理干净了。然后他就收拾好挎包,转身出门走了。
而另一方面,米文则趴在办公桌上,哭得既伤心又委屈。尤其是同事都来劝她别哭了,甚至还有同仇敌忾的,诅咒云老大是个性冷淡,连这样娇小可爱如花似玉的米文同学都不喜欢,那绝对是他的损失。听了他们的这种安慰话,米文就觉得更加委屈了,哭得更加惨烈了。最后连李晚都惊动了。李晚走出她的办公室,来到开放式的创作部,打听了下发生了什么事。在听了晓华的叙述后,脸色更加的古怪了。当她来到米文身边,悄悄地咬着耳朵说,他是怎么和你说的?米文抽噎着,脸蛋上还挂着眼泪,盯着李晚那古怪的表情,不可思议地说,难道你也知道他的秘密?李晚有些有些欣慰地想,也许小云慢慢开始能够接受他自己了吧。不过在听到说,小云收拾了那个茶色玻璃杯,然后就走了之后,李晚还是有些担心的。她是知道那个杯子的来历的。
小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坐公车,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然后望着窗外熙来攘往的景致,阳光穿过玻璃懒洋洋地晒在身上,然后放任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地乱飘。然后直坐到终点站,再换另一路车,然后好大一段时间就被这样被谋杀掉了。于是他的心情就会变好很多。而今天他下车以后,又不知不觉地散步到了这条街上。两年来,他都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整条街上的每家店,他都成为了常客。甚至整条街的长度一共有多少块瓷砖,他都数过许多次了。
他的意志又去屈从于自己脚步的习惯,进入了那家建筑设计书店。书店的老板还在,书店的布局也没变,只是两年前陪他一起逛书店的人已经不在。既来之,则安之。小云一向如此,所以他有条不紊地扫视着书店近期增添的新书,以及新近的期刊。然后抄在手里一本,坐到了书店店员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当他渐渐看得投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请问最新一期《A+U》杂志有得卖吗?小云扬了扬手中的期刊说:这本?然后有些诧异地补充道:江枫?
江枫也有些错愕,竟然会是LDK的云彩。「这是你的店?」
「显然不是,我只是坐在了店员的位置上。」小云解释给他道。
「那你居然不在LDK认真勤勉地上班?」江枫以为小云会是个工作狂呢。
「我并不负责项目的日常运作。」小云淡淡地回答他,而且显然不想再进一步讨论这个话题,又继续说:「你要买这本杂志?」
「难道你肯割爱?」
「我本来就没打算买,这个杂志价格挺贵,我都是来看白书的。」
在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的时候,店员回来了。一边在给江枫结算,一边还询问似地问着小云:「你朋友?」
「算是吧!」小云也没找到更合适的答案。
「那就按你的折扣给他算吧,嘿嘿。」说罢那个女店员还讨好似地向着小云眨了眨眼。
江枫看着两个人熟稔的样子,就知道小云经常来这里,而他却是第一次来,刚好路过这条街,发现有个建筑书店,就泊了车下来逛逛。他随着小云一起出了书店,发现好像心不在焉地在街上闲逛,就说,你看起来对这条街很熟的样子,要不你带我在这条街上逛逛?小云奇怪地看了看江枫,并没搭理他,还是按着跟着自己的脚步在走。江枫的脸上却是有些讪讪的表情。说实话,他对眼前这个貌似是LDK的资深人员或者是编外人员,有些好奇。尤其是上次听了他对于自己设计的建筑的理解,还有他竟然认得自己,还向自己索要了签名,但看他今天的样子,哪里有一点FANS的样子?尤其是他心里还存了一个更大的疑惑,那就是那个周末他见过的那个女版小云。这倒不是说他有什么企图,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从事设计艺术类的人员,更是如此。
而与江枫这种心情想比,小云的想法就很简单了,他根本没搞懂,为什么这个知名的设计师,会跟在他的后面。难道他不应该忙到焦头烂额,或者在世界各地飞来荡去吗?他们走到了「MUD」咖啡和酒吧。江枫看着小云停在那里,盯着店招看,以为他想进去坐坐,就试探着走了进去。其实,小云只是在想着设计这个店招的人。那是几年前了,他和杨磊常来这里玩,在旁边书店逛累了,就来这里坐。那时候,这个店面连名字都没有。而名字却是后来小云取的,而店招则是杨磊设计的。当时他们两个只要了一对店内特色的玻璃杯,做了纪念品,而属于他的那只,今天也被米文给毁了。
侍者过来,江枫点了一杯咖啡,而小云并没有点,因为侍者问了句:照旧?小云点了点头。江枫心想,果然这条街都是他的地盘。他看小云根本没有一点要讲话的意思,只好没话找话地说,说起来,今天能在书店碰到,还真算巧合。小云盯了他一会,然后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倒并不觉得是巧合。LDK和光明地产,就「光明镜」达成合作意向已经有段时间了,那么我会来书店翻阅建筑资料,一点都不奇怪,而今天那本杂志上恰好有你的专访文章,你觉得这样情理之中的偶遇能算是巧合吗?江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随着话题的聊开,小云也更了解江枫在设计「光明镜」时的建筑元概念。而江枫也知道了,原来「光明镜」这个名字是小云取的。说起来,他的这个建筑设计,相当大胆前卫,即使在国外,也很鲜见。创新地大面积使用了新型的玻璃作为建筑的主材,并运用传动结构,使得建筑体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扭曲、旋转。他个人也觉得「光明镜」这个名字很贴切,有了具象上的归纳,同时也蕴含了抽象的隐喻。用小云的话说:在这个都市中,始终没有着安全感的人们,每个人都需要在镜子中,反复不断地确认自己的存在。在镜像之中,找寻自己的存在的坐标系以及存在的意义。其实,对于整个城市也一样,在这个世界知名的区域,同样需要照见自我存在的镜子。
从那天开始,江枫了解到小云并不喝咖啡,因为侍者给他上了一杯牛奶。江枫有些好奇地问他不喜欢喝咖啡吗?他也只是随口回答说身体缘故。不仅如此,随着傍晚的消逝,酒品的供应,江枫点了一杯淡啤酒,叫了些点心,而小云仍是那杯牛奶。而回答他的仍是那句身体缘故。在江枫看来,也许真的是身体缘故吧,他看了看小云瘦弱的身体。那天后来,他们聊了很多话题,从设计潮流的走向,文化出版的没落,甚至于哲学的偏好。彼此都感慨于对方的杂食性知识结构。偶尔也谈几句私人的话题,但都会被小云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比如江枫问他为什么会经常来这里?他也只是回答,他在这里在等待一个人。沉吟了一会又补充,与其说是在等待他的出现,不如说是等待他来给一段过去做一个总结性陈词。
而当趁着小云神思不属的时候,江枫突击性地把那个周末看见他和李晚逛街的事情说了出来。在他貌似不经意的语气下,掩盖了过度的好奇心。小云显然是没有想到,那天居然会有人盯着她们看。但他也并未着慌,而且也未作过多的解释。又选择了一种更加简单的方式。他从皮夹之中,拿出了他的有些折痕的第一代男性身份证。江枫面上有些尴尬,却也不好再深问。
而此时李晚的电话打来,问他有没有回家?如果没有回家的话,就到她那里吃晚饭。随后小云向江枫稍作解释,就准备出门离开。江枫去取车叫他稍等,说是顺路捎他一程。于是小云第一次坐进了江枫的那辆墨绿色的钢铁玩具之中。小云心想,果然男人都是喜欢机械的重量感和速度感的,从前他也是如此的。
正文 处处弥漫着常态的幸福,只有我却是个隐形的存在。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平淡得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光明镜项目的传播工程,也正在有条不紊的筹备之中。差不多前期的软宣,即将要开始了。而最后是交给了lisa负责的Team2组,而米文也参与进去了。不过这段时间,要说变化,米文也算是有所变化的。自从上次她和小云之间的乌龙事件之后,米文着实伤心或者说羞愧了一个星期,但一个星期后,米文又想开了,反正云老大没法当男朋友,那就当她是个美好的大姐姐好了。于是在LDK之中的人们,最近又能看到米文缠着云老大状似撒娇的场面。
比如这天中午,米文见小云进来了。便又如同小动物一样,扑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小脸还配合地在他的肩头噌了噌。一边在说最近工作是多么充实,一边在给他倒苦水。因为最近要做光明镜建筑的专业软宣,但是她已经和J&C建筑事务所的人约了好几次了,但总是抓不到江枫的影子。用J&C光明镜项目组琦琦的话说,他们江总每天都是一只墨绿的钢铁蝴蝶一样,在B城中飘来飘去。实际上则是琦琦超级迷恋江枫的d3,江枫来到事务所的时间少了,她看到d3的时间就少了。
小云若有所思地问,城市建筑杂志那边的截稿期还有几天。米文嘟着个嘴,咕噜地说,下周三就是死线了。小云想了想,时间确实很紧了。于是便对米文说,那我试着和江枫约下时间吧,实在不行在他私人时间做个专访也行。
在江枫接到小云电话的时候,不是没有诧异的,不过听到是约他做建筑专访又释然了。自从上次两人在书店偶遇之后,两人就再没过多的交流。偶尔碰到,也都是各自在忙公事。况且在江枫看来,两个男人之间,即便是有所共同的爱好,也就这样了吧。君子之交淡如水嘛。不过想到明天周五晚上,事务所内会有建筑培训讲座,就顺口约了小云,顺便做个专访。他知道小云也算是个建筑迷。而周五则是他邀请天大建筑系的师兄,有关中国乡土建筑的讲座。小云迟疑了一下,答应了下来,不过说要带几个朋友过去一起。江枫很爽快地说没问题。
周五的时候,小云把J&C事务所讲座的事情告诉了李晚,并在公司的留言板上写了留言。想去的人可以参加。不过最后去的人也不多,三四个人。
J&C建筑事务所外在很普通,在一条绿树掩映下老街的一个大院内,楼体外表平常无奇。但是内部空间却分割的很大胆,不仅是因为LOFT的设计,连电梯都采用了通透的玻璃结构。并把室外的池塘,引入到了室内,非常别致。有着现代的设计气息,也不乏古雅的韵味。
几十名听众,大多是J&C事务所的人。LDK其他的人都去听讲座了,小云和米文,被江枫邀请到了他的办公室。与此同时,江枫又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合伙人,也是他的女朋友萧玉茹。那是小云第一次见到萧玉茹,只见她穿着有点民族风的味道,长发披肩,脸上只画了淡淡的妆,身材匀称,没有一丝柔弱感。笑容优雅而自然,充满着知性的气息。还未交谈,小云就被她的风采所吸引,存了几分好感。当真正介入探讨的时候,小云又吃惊不小。如果说江枫是天大毕业,而后留学德国,师承德国现代主义的话,那么萧玉茹的设计理念,就更多地秉承了传统建筑文化,尤其是在尊重城市地脉文化方面。这二人可真称得上是黄金搭档了,非常互补。
而萧玉茹对小云的感官也很不错,尤其是在交流的过程中,通常都是那个小姑娘米文在问,他很少发言。但一旦发言,就切入的话题很深入,也很专业。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来理解,那就是常规性的问题,都是米文在问,而深入的专业问题,都是由小云来完成的。再加上,江枫曾经和她提过的,关于那个女版小云的诡异问题。不过按照萧玉茹的眼光判断,这个小云倒是挺中性感的。很清秀,但又不文弱。
时间倒是把握得不错,讲座刚刚结束,他们的采访,也差不多完成了。由于兴致比较高,而且又是周五的晚上,江枫提议一起出去坐坐。不过最后分了两批,J&C事务所和LDK的人,都出去K歌泡吧去了,而小云和江枫师兄朱长清,却被邀请去了一个比较静谧的俱乐部。江枫和萧玉茹又邀请了几个建筑圈里的人。倒是小云,心里有些怪怪的,算是被他们这个建筑圈子的人认可了吧。他倒没有想太多,毕竟多接触设计师,对LDK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人终于到齐了,算小云在内共八个人。除了萧玉茹之外,新来的还有两位女士,都不算是绝色美女,但那种知性的魅力,却是明星脸永远无法比拟的。江枫给在座的彼此做了介绍。其他人的年纪和江枫都差不多,都在30+的样子,其中就属小云年纪小一号,而且他的样子比较瘦小。说他是学校的设计生,其他的人倒更愿意相信些。
八个人边吃东西,边开始八卦起来。比如说哪个公司,又拿下了哪个竞标工程。又说哪位大师的作品,就目前国内的技术水平而言,施工根本没法达到要求,其中不知又要烧掉多少钱。反正技术腐败的猫腻也多了去了。而女士们则聊得更生活化一些,但那也仅是和几位男士相比。比如说到服饰,萧玉茹说到上个月,她去南方A城投研某个项目,顺带淘到了些当地的民族服饰,竟然很符合她的style。
在整个过程中,小云都只是在听着他们说,但很少插嘴。只是在有条不紊地咀嚼消灭着自己的食物,但他总量吃得很少,仿佛食物在他那里彻底失去了味觉一般,他只是在完成补充能量的过程一般。与此同时,要说他是在静静倾听别人的八卦,别人在谈话的时候,也有在私下打量他的意味在其中。他们不是没有好奇的,毕竟江枫和萧玉茹两个介绍的「小朋友」,不可能只是小朋友。尤其是穿着一身红衣眉女侠,她的性格尤其开朗,所以就率先把话题抛向了小云。小云觉得今天的食物热量摄入得差不多了,所以也就开始打量起众人,尤其是眉女侠,真不愧是设计师,那样一袭红,竟然能被她穿得那样优雅大方,而不让人觉得艳俗。
小云没有急于回应眉女侠的话,而是从旁边挎包中拿出了个素色的笔记本和笔出来,然后让眉女侠和萧玉茹给他签了名。江枫看到他的那个本子,就想起来上次的事情,看来他收集的签名,居然都分男、女设计师两个别册。大家的表情其实有点冷,怎么FANS也应该是表情灿烂态度热情地要求签名,怎么到他这里,居然好像是吃过饭以后闲来顺手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且表情还那么欠扁。小云按照自己的节奏,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众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这时候,小云才回答眉女侠的问题。眉女侠的问题也很简单,就是问他是什么专业背景。但是小云却是回答的比较复杂。他说大学读的是冶金,后来又迷上了法律,就转到了法律专业,结果毕业前,又在地摊上翻到了一本《国际广告》杂志,于是又迷上了广告行业,所以毕业后就进入了广告行业。起初做牛奶、葡萄酒,后来做时装广告,但后来又开始做地产广告,然后又迷上了建筑和城市规划。小云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些是主要枝干脉络,还有许多短暂的枝叶性的爱好,就不能尽数了。说完,左边的嘴角微微的上翘。众人听了之后,猛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他们都是属于很「专一」的科班出身,从一而终的专业背景。
席间,小云还附赠了一些他从前的真人冷笑话。说它那时候上学,穿着工装服,一边在实验室操控着车床,一手拿着康德在读。嘴里念念有词:「为了给信仰留出空间,拒绝知识是必要的。」或者「有两样事情越是常思想,越是激起我们的赞叹和敬畏之心;那便是我们头上的满天星斗,和我们内心的道德律。」说罢,还模拟了下当时的场景。一手在控制着车床的手柄,另一只手拿着举着书本,表情还是少有的一本正经的庄重。他又接着说,他还不是最夸张的,有位朋友毕业后被发配到了饮料厂去压瓶盖,别说是读,连脑子里都不能想着过激的思想,不然手下稍不注意,瓶子就被他压碎了。
众人皆被他的幽默逗笑了,此时再看向小云的目光,发现他的面色也不是那么冷漠淡然了。这次聚会大家都挺开心,频频嘱咐小云,以后多来参加活动,不要嫌弃他们年纪大,思想陈旧。小云淡笑着一一答允了,和这些设计师们应酬,其实是不会闷的,至少他不讨厌,但也仅是不讨厌而已。走出俱乐部后,清冷的风一吹,小云面上的表情好像雨伞一般,瞬即收了起来,仿佛之前的幽默或愉悦,都不过是模拟的镜像一般。
江枫和萧玉茹要送小云一程,但小云委婉地拒绝了。他不想再继续维持社交人格了,有些累。想要一个人走走,吹吹夜风,最后他还是决定这个周末去李晚家里。其实他自己没觉得怎样,但是李晚心里却不是这样想。李晚知道,这是两年来,这是第一次小云在没有事情的情况下,主动来她家,想要一起过周末。所以她心理很激动。小云看着她身上还穿着职业装,眉眼间还带着疲倦,但嘴角和面颊上却染上了晕红。小云心里不是没有感动,也不是不心疼的。但那样又能怎样呢?自己也仅能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快乐,无法承诺她任何幸福,甚至于任何长远幸福的可能性都不能。从前他喜欢说,幸福是一种可能性,当想到还拥有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就已经很幸福了。但到了连可能性都丧失以后,再谈论任何幸福的可能,都显得过于奢侈了吧。
晚上的时候,李晚和小云两个人并排地躺在大床上,就像学生时代的孩子们一样,联袂夜话。话题是随意的,无主题的,李晚谈着LDK的日常运作的琐事,甚至于未来一段时间的人事变动。而小云则谈了一些近期和江枫等人一些的交往适宜,很多细节小云都讲得很有趣,李晚都听得很仔细。李晚状似无意地问道,有没有你看得上眼的单身青年才俊啊。小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多认识些设计师,对于LDK的发展总是有好处的。李晚听了他这样的回答,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甜蜜,却又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酸。然后两个人就沉默了起来。最后却是李晚靠近了小云,少有地依偎在了小云的怀里,一宿再无话。
正文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爱。
周一的时候,小云随着李晚在上午,就到了公司。这在LDK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毕竟云老大在上午出现在公司的次数实在太少。小云倒是没搭理他们,只是给米文讲了讲关于J&C事务所的专访文章的框架结构。小云对她说,起笔你可以从江枫的海外建筑设计获奖背景开始,然后逐渐引入到J&C的创立过程,然后再恰当的时候,把萧玉茹的存在点出来,然后过度到光明镜项目的设计过程和设计理念。在其中不妨穿插些在光明镜设计方案诞生过程中的有趣灵感,当然在整篇文章中,也可以有增加一部分比重,江枫和萧玉茹两个人背景的对比,设计理念的灵感碰撞和激发,甚至于可以加入些二人间无伤大雅的生活八卦。毕竟在圈内来说,他们二人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然后小云看着目光有些怪异地盯着他,他却只是严肃地和他说:杀手都是有小学同学的,所以《城市建筑》杂志的读者,也不会缺乏八卦热情的,只是八卦的对象不是娱乐明星罢了。
周二下午,Lisa约了《城市建筑》编辑,商讨光明镜项目的深入合作事宜,顺带商定J&C事务所的专访文章。争取在周二下班前,把文章电邮到J&C事务所,最终确认,在周三能够排版设计完成。这种项目的日常传播会议,小云通常都不会参加的。但是由于这次的专访,他有份参与了,所以想要盯着成品的质量。然而,当他看到《城市建筑》杂志的编辑,竟然是曹芳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错愕的。不禁感叹这个圈子实在太小。
当初在MOTHER广告公司的时候,曹芳还是他组内的文案呢,大家都叫她芳美眉,性格活泼开朗,正如今天的米文似的。事实上,曹芳看到小云也是有些意外的,但是那也没有掩住她的那股高兴劲。当初一起工作的时候,曹芳最感激的人就是小云。是他手把手的教习他所有的东西,不仅仅是职业技能、专业素养,甚至于阅读的方法,做人的道理。此前,她只是知道LDK是李晚创办的,并不知道小云也有份参与。这次却是他第一次上门。
会议上,曹芳和小云都有些神思不属,曹芳盯着眼前这个清瘦的面容,心中不仅涌起无数的疑团,曾经的那个古道热肠的云总监,怎会变得如此清冷?而骤然看到曹芳,却让小云尘封的记忆再次泛起。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混杂着苦涩难言的痛楚翻涌上来。会议就在这样诡异而浑噩的气氛中过去。
小云和曹芳也终于有机会单独谈话了。其实,当曹芳望着眼前小云,这样清冷的状况,疑惑也只是刹那间的,随后,她就想到了症结的所在。所以她并没有兜圈子,因为对着他曾经最尊敬的云总监,她不忍。于是她说,杨磊前段时间,回来北京了。果不其然,曹芳看见小云虽然极度克制,但他的紧握杯子的手,却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异常苍白。
曹芳只是简要地讲了这两年来杨磊的去向,这也是碰见杨磊后,他自己说的。两年前,杨磊回了老家H市,自己开了家设计工作室。两年来也算经营得风生水起,而且日子也过得平淡,至少不如在B市时这样劳累。这次和未婚妻两个人来到B市,是准备采购一批高档摄影器材的。
最后曹芳留下自己的名片,又迟疑地问了句,要不我把杨磊的联系方式给你?然而小云却扭头把脸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声音有些变调地吐出几个颓然的字,不用了!曹芳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所以没有想要叙旧。本打算还想要和李晚见个面的,但李晚并不在公司,出去进行商务洽谈了。于是曹芳就直接回杂志社了。
等了两年的人,忽然出现了,而且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不是不想要当面质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他这样的逃跑行为又算什么?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留下他一个人在医院里。不是不想要他的联系方式的,但见面了又能怎样。小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坚持了两年的等待,在即将要翻开底牌的时候,他有些胆怯了。他是想要看到底牌,但是却又害怕看到底牌。那曾经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场赌局,他输得惨无人道。
又是晚上,他又坐在了「MUD」咖啡和酒吧。自从周二见过曹芳以后,几天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出现MUD这里。既然没有去要杨磊的联系方式,那么就把相见的可能交给命运吧。所以他在这里等待,等待着一场两年前的底牌。来到MUD前,他少有地主动换上了女装,戴上了帽子,掩盖着短短的头发。而且中性低沉的嗓音,被她调换成了清脆的女声。这样的装束令侍者感到震惊。两年来,他竟然没看出来,这位熟客竟然是位女士。
受到震撼的,不仅是侍者,还有杨磊和磊夫人。杨磊甚至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神色清冷,然而衣着甚至有些可爱的女士,就是那个曾经开朗热情的小云。如果说曾经的小云是向日葵般的阳光灿烂,而现在的小云给他的感觉就是清淡的菊花,而在花丛之下,仿佛掩埋着武士的刀锋,让人既想亲近又感到畏惧。而磊夫人却是初次见过小云,她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心情来面对小云。就算事先对她的形象作了无数次的想象,但最后也没法想到真实的情况。
杨磊有些老了,早年很艺术的披肩长发,如今变成了短发。此前略显清瘦的摇滚身材,如今也发福了,甚至在服饰的掩盖下,已经有了啤酒肚。小云望着坐在她身前的两人,她意识到,两个人在桌下的手都是紧握在一起的。小云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淡漠地对他们说,我能和杨磊单独谈谈吗?目光却只是注视着磊夫人。平心而论,磊夫人确实很有魅力,让人不由心动,却又不是单纯的美丽。磊夫人此时想要站起来,却被杨磊拉住了。杨磊好像很怕单独面对小云一般,只是说道,我都不瞒她的。
小云怒极脸色却露出了微笑。鲜少人见到她的笑容,左侧的嘴角微微上翘,甚至仔细观察会看到,那根本是在抽搐。这就是那个她曾经爱到极处的人吗?原来竟是个如此胆怯的性子。她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忽然说,这次回到这里,或许不是你的主意,而是她的主意吧。修长的左手手指向着磊夫人的方向,话中的语气根本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小云就如同失语症患者一样,舌尖不断吐出字句。或许这两年,他过得并不如看见的这样美好,或许他常会在深夜在噩梦中醒来,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内疚,无论他怎样努力都还是忘不掉我?纵使他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觉得愧对于我良多,无论何时都无法改变他负心的事实。你们能够想到的唯一补偿我的方式,也不过是回来告诉我当年的真相,也仅此而已。而据我的分析,他甚至连回来见我的勇气都没有吧,你劝着他回来,与其说是来告诉我真相,不如说是想让他能够解脱吧?说罢,小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地大笑起来,那样的酣畅淋漓,浑身颤抖。陡然笑声一收,语气一字一顿地道,你能想象到之前还是嘘寒问暖的甜蜜,转眼间我走进手术室,忍受着非人的疼痛,但当我离开手术室,本拟会看见关切的眼神,然而他却逃得无影无踪,你知道那会有多痛吗?她紧握得手指发白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就像那拳头不是她的一样,她的手只是在颤抖,却感觉不到疼痛。
此时巨响的声音,已经惊动了MUD中的所有人,众人都把眼神投向这个角落。而世事就是如此巧合,今天MUD的老板也恰在店内。她只是免单了所有的其他顾客,然后劝她们离去了。她还记得小云和杨磊,她又怎么能忘记呢。今天晚上,给他们一个安静的了断环境,就是老板的情分了吧。
磊夫人望着眼前这个竭力控制着瘦弱身躯的小云,心情复杂难明,甚至生出了些许怜惜之意。看着她的笑容,甚至有些许凄迷的艳丽,眼神迷离,仿佛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身体好似失去了力量一般,有些虚弱地靠在椅子上,眼神不再看他们,只是盯着眼前玻璃中纯白的牛奶。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磊夫人看着默不作声的小云,知晓她在等待,等待着杨磊给她一个解释。但眼前的杨磊,只是痴痴地看着对面的小云,就像陷入了回忆一般。
五年前,小云和他几乎前后进入MOTHER广告公司,小云是COPY,他则是ART出身,两个人被分到同一个创作组,成为了搭档。表面上看来,他比小云年纪大些,更成熟些,他在生活上,或者为人处事方面,给予了小云很多帮助。然而在创作上,实则上那些匪夷所思而又妙到毫巅的想法,多半是出自小云的大脑。客观地讲,就天分而言,他只是中人之资,而小云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但正如博尔赫斯所说的那样,通常天才都是不自信的,小云也是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给予小云以肯定,所以在外人看来,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堪称黄金拍档。然则他清楚,他并没有付出很多,他只是不断地肯定小云,精心呵护他的想法,不至于那些灵光片羽的想法中途夭折。因此在三年后,公司准备破格升任他们做创意总监时,小云却甘愿做他的副手时,他不是不感到震惊的。至少在当时,公司是更属意小云的。
三年来,他们两个人一起解决CASE,一起去提案,一起加班熬夜,一起逛书店、泡吧、爬山、看各种艺术展览、话剧、现代舞……他们就好像,从来不会厌烦彼此一样。其实,小云在公司内的人气很高,很多人都喜欢和他一起玩,但他都比较淡漠,仿佛小云的所有热情,都给了他。客观来说,两个人当时都没有特殊的性向问题,却不知道在何时何地,哪个瞬间,二人间的感情就有了变化。而或许是被天才式的人物所倾慕,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虚荣感。如果说小云把总监的职位让给他的时,这种虚荣感达到了空前的满足。那么等到小云对他说,想要去做变性手术的时候,这种绚丽的虚荣光芒,已经使他彻底满足到晕厥了,他甚至忘记了去矫正这种扭曲的心理。
直到小云进了手术室,他才真正感到恐惧,因为小云那种毫无保留的近乎于过度的爱,他已经没法呼吸了。他害怕,于是他逃跑了,逃得无影无踪。两年前,他只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病态和扭曲,但时隔两年,他仔细回味当年的每一个清晰可见的细节,他有些体味到,小云当年也并不如大家表面看到的那样阳光灿烂。正如他的不自信,他的迟疑,缺乏安全感,做同一件事的反复确认,那都像是强迫症下的症状。根本上,他更像是对爱充满了怀疑,所以他在强迫自己爱下去,毫无保留倾其所有地爱下去。她更像是为了爱而去爱,仿佛究竟爱的对象是谁并不那么重要,而恰巧那个被小云选择的客体,正是他而已。
如果说两年来,杨磊对于当年的事情,他最后悔的事,其实不只是一件,而是两件。第一件是在当初和小云在一起的时候,在她的感情不断变化的时候,他后悔自己没能及时选择拒绝。第二件是既然选择了默认接受以后,他却最终又选择了逃离。毫无疑问,就算当年小云是为了爱而爱,她也毋庸置疑不会去背叛她自己的选择,而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小云骨子里的对于爱的怀疑,她的缺乏安全感,是那样的深入骨髓。以至于今天回味起来,杨磊只感到当年每次她是那样的迫切地想要在他眼中渴望看到肯定,哪怕是生活中的琐事,比如看电影时她是买了薯片或者是爆米花。而自己做了什么呢?每次都是一边敷衍了事,一边享受着她的倾慕,享受着许许多多其他人眼中的艳羡。
两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杨磊,所以他感到小云远要比他想象得更加的聪明,对于两年前他的内心,她应该是明晓的。她只是在跟自己下了一场赌局,一个有关承诺或者爱的赌局。结果,小云却输得一塌糊涂。因为他虚荣地接受了这个赌约,却在输了以后,逃得无影无踪。把那个沉痛而巨大的代价,丢给了小云一个人。他甚至感觉到,小云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缺乏安全感,对爱抱持深重的怀疑的根源所在的,那肯定是她内心深处的另一段秘密。而此时他却没有一点资格去过问。他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坦诚于自己两年前的不负责任。
面对一言不发默然以对的两人,最后却是局外的磊夫人在说话。她断断续续地讲了两年来杨磊的生活,他的愧疚已经渗入到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有时候,他在外场拍摄的时候,忽然就会质疑拍摄脚本,他总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小云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取景角度很傻,人物会表现得愣头愣脑,只有乡镇企业老板才喜欢这种片子,模特的脸如同大饼一样充斥整张广告,她说这是广告人的终极牛粪计划……然后杨磊就会心情变得很坏,焦躁、易怒,甚至不顾客户的意见,单方面取消当天拍摄计划。
磊夫人就像是拉家常一样的讲着琐碎的事,严肃的、艰难的,甚至有趣的。尽管小云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也没说话。但磊夫人就是知道她有在听。直到最后磊夫人拉着魂不守舍的杨磊离开MUD的时候,磊夫人都没能说出道歉的话。是啊,如果道歉能够换回小云残毁的身体,如果道歉能够挽回小云二十年的生命。看着眼前这个脆弱如同小花,而又坚韧得如同刀锋,曾经才华横溢热情开朗的男孩,如今清冷如茶淡漠如死的女孩。想象着她,也许在四十岁以后的某天,会毫无征兆地陨落。磊夫人就变得无话可说了。她能做什么呢,正如她自己说的,仅仅是告诉她当年的真相,然后默默地离开。
杨磊和磊夫人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小云都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老板坐在她的面前,问她是否需要喝一杯酒。MUD老板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士,两年来她看着他,总是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点上一杯牛奶,要么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书,要么就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好像时光在他的身上停滞了,他好像活在过去的某个瞬间,执拗地想要阻止夕阳的落下。但她从来没有问过小云,因为她只是知道,自从那个帮他设计店招的男孩不再出现以后,小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说实话老板很喜欢MUD这个名字,她认为这个是她的幸运名。自从店改了名字换了店招以后,生意好多了。甚至最后,大家都称呼她叫MUD,她也欣然接受。她喜欢小云这个孩子,就像心疼自己的弟弟,现在该是妹妹了。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感情就像是一场瘟疫,只有靠着自己才能活下来。她最后只是静静地调了一杯淡酒放在了小云的面前。
正文 陷入令狐冲一般的窘境。
然而令MUD苦笑不已的是,她根本想不到,小云居然是一杯倒。或许是今天她的心情极度压抑,也或者整天都没有进食,但结果是一样的,小云已经醉倒了。小云趴在桌子上,醉相很安详,腮上有点点酒红。手里还拿着手机,看来想要给朋友打电话的动作也没有完成。MUD只好按照正常的流程,替她把电话拨出去。
这种情况下,如果小云稍稍清醒,她会叫李晚来接她回去,但MUD不知道。MUD也有她自己做事的逻辑,她在小云的通话记录中,找到了最近的一条记录,然后拨了出去。而那条通话记录,恰好是上周五小云约访江枫的电话。于是当电话拨通江枫的时候,他正在与W城磐石地产的周总在吃饭。
MUD只是问他是否是小云的朋友,这种问题江枫也只能回答是。MUD说那就好,你过来MUD咖啡和酒吧来接她一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喝醉了。江枫虽然有些奇怪,小云喝醉怎么会给他打电话,但却也不能就此不理。于是他向周总告了一声罪,就出门往MUD处赶。临走时,周总还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眼神,那意思是他明白。江枫真想给他解释下,这个喝醉的朋友是男的啊。
当江枫在看到小云时,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首先这个小云怎么又穿起了女装?难不成他还真是个异装癖?江枫自从上次见了小云的身份证,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给此人打上了性别为男的钢印了。其次,上回小云不是说过不喝酒的吗?怎么今天又喝醉了。真是莫名其妙。当他听MUD说她只喝了一杯淡酒之后,就更加感到莫名其妙了。
在MUD的帮助下,江枫把小云扶进了他的d3车内,然后开走了。在MUD的观察之下,江枫倒不像是个奸佞之人,所以她也就放下心来了。江枫本打算把小云送到李晚那里,但转过头一想,不会是他们两个闹什么别扭,然后小云跑来喝闷酒了吧。那样就不好把他送回李晚那里了,毕竟他是给自己打的电话。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回家了,反正玉茹去外地出差了。
当江枫把小云弄回家,丢到客卧床上之后。但他怎么看小云的这身装扮都觉得别扭,感觉浑身不舒服。心想反正你喝醉了,也就是在睡觉。就当好人做到底,帮你把这身COS装卸下来,换上睡衣好了。结果当他把小云的衣服弄下来以后,竟然发现居然还是蕾丝文胸,心想他的异装还挺注重细节的,不只是表面工程。等他熟练地把文胸也剥下来之后,露出两团脂肪体以后,他还用手仔细研究了半天,怎么感觉不像假的?此时他再抬头向上看,看到小云小嘴微张,呼吸之间带着牛奶和酒的气息,脸蛋上还有点红。仔细观察,眉眼之间还看得出画了点淡妆。
此时的江枫,已经俨然一步步被魔鬼诱惑了。而喝醉了的小云竟然还没有一点自觉,仿佛还以为自己睡在李晚家里呢。还自动自觉地投怀送抱,在江枫的衬衫上噌了半天,好像是准备噌出个舒服的窝一样。她还真当是李晚呢,估计是在江枫的胸前找寻软绵绵的物事呢。结果江枫最后也没能忍住,屈从于了自己的本能欲望。不过事后总是感觉怪怪的,也并没有平常的那么舒服。
时隔很久以后,江枫在反思自己在那天犯下的MUD作风事件,总觉得没法欺骗自己,说自己直到脱下小云衣服的时候,还坚信他是个男的事实。按他自己想来,自己的潜意识之中,就有着犯罪的冲动,只是自己的理智不想承认罢了。
次日小云一直没醒,江枫根本就没有公司,已经进来看过她好几次了,心想不会睡出病来吧。直到下午,小云醒过来时,感觉浑身酸疼,仿佛遭遇了一场车祸现场。结果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李晚家。而且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飞,空气中还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不言而喻,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穿着睡衣,走出卧室,去找寻案发的嫌隙人。
当小云走进客厅,走到江枫的面前,然后敞开睡衣上半部分,指着皮肤上面杂乱无章的吻痕,对着江枫说,这是你干的?语气中似乎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也没有过多的羞愤成怒的意思,就好像是旁观者在讯问案情一样。江枫就如同待审的犯人,只能尴尬地点点头。这个小云简直太出乎他的认知常识了,从和她认识开始,始终都是这样的。他简直有点期待小云继续追问他为什么会犯下如此禽兽不如的行为了。他已经在脑海中编了一上午的理由,就快忍不住不打自招了。可小云只是发怔了片刻,然后就直接对他说。你去弄点吃的,我先去洗澡。江枫简直都要抓狂了,她怎么不问呢?她怎么可以这样什么都不问呢?江枫简直比小云还感到委屈,仿佛吃亏的是他一样。
小云在卫浴间,居然找到了新的牙具,想必是上午江枫买的,但是也有可能是早就准备好的战备物资,谁知道他不是经常带姑娘回来欺负呢。等到小云里里外外,把自己狠狠地洗刷了几遍之后,总算那种被人弄过的不舒服感减少了些许。心中不禁鸵鸟地想,洗过以后又是一只干净的姑娘了。随后她又把犯罪现场的各色寝具取了下来,一股脑地丢进了洗衣机。然后穿戴整齐自己的衣服,挎着包手拿着自己的帽子,头发湿漉漉的,好象沾了水的刺猬。小云都从来都不习惯用电吹风的,她喜欢那种自然风干的感觉。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江枫就见到了小云的这般刺猬出浴图。
显然厨艺这种高深的学问,江枫是不会懂的了。所以摆在餐桌上的,不过是他早已叫好的外卖,刚刚在微波炉里热了下。小云感到身体很饿,但却没有很好的胃口。只是用公筷衔了一些青菜,还有松仁玉米粒,混在了小碗的白饭之中。然后像工地搅拌水泥一样,仔细地搅匀了。然后用勺子一下下地填入口中,就像古老的蒸汽火车,往里填煤炭一样。江枫又开始不知所措了,上回在俱乐部聚会,她吃饭不是很优雅的吗,怎么如今原形毕露了?
在江枫才刚开始动筷子没几下的时候,小云已经吃完了。她自己找了玻璃杯,倒了一杯白水。然后江枫就看着她在那个显得有些过于「巨大」的挎包中,翻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然后每样倒出几粒在手心,然后顺着白水吃了。江枫有些担心地问她吃的什么药,小云以为他在担心肚子里长小人的问题,就说没事不吃毓婷也不会中招的。江枫知道她想左了,然后他又正经地说道,要是生病了就去医院,不能乱吃药。小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是雌激素类药物。顿了一顿以后又说,你难道不想问我怎么又变成女性了呢?
江枫用眼神告诉了她,他简直好奇到死,只是没敢问。于是小云又采用了上次的简单而有效的方式了。她又从皮夹之中,取出了一张第二代的女性身份证,递给了江枫。然后又拿出那张男性的身份证说,其实很简单,从前我是个男的,后来我就做了个小手术,变成了女的。由于身体缺少了一些必要的人体零件,所以我得常吃这些药物,边说边把桌上的药瓶都收进了包里。然后又抽走了还抓在江枫手中的那张女性身份证。然后就利索地挎起包,就往外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了江枫一句,把洗衣机中的脏东西都洗干净喽,而且这件事也别让玉茹姐知道。随后就真的离开了,留下了还有些呆呆的没回过神的江枫。江枫长大了嘴,盯着桌上的外卖,心想怎么还没吃多少,就有点反胃呢?
小云离开了江枫的家,她的内心,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么平静。杨磊就这样回来,然后又走了,甚至连她的怨恨都带走了。她只觉得空落落的,曾经自己一直追逐的,貌似美好的,最终却只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虚像。如今镜像破碎了,所呈现出来的,却是巨大的黑洞。然后她又这样随便地,和另一个男人行使了女性身体的首次使用权,竟然是在她醉酒之后。她觉得自己很脏,不仅是身体,连灵魂都腐烂了。她早就想把自己丢弃了,但却总是丢不掉,被与生俱来的血缘所拘禁着。还有一些蒙昧未明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李晚。于是她给李晚电话,告了假,然后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没想明白,心想再过几天吧。
一个人坐上了轻轨,回到了郊区自己的窝。他从未带人来过,这里就像是她自己的巢穴、地洞,她可以尽情地蜷缩在里边,放任自己。租来的不大屋子,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具,床、电脑、衣柜,余下的空间,凌乱地装满了各色书籍、杂志、影像资料。许多本书,都呈现了她上次阅读的姿态,或者其中夹杂了五颜六色的便签。上面有着她随手涂鸦的笔记,还有她灵光片羽的词句,但更多的是她涂抹下的,消极的黑色的思想碎屑。
每次回到家,孤独都像把时间都变成了黏着的状态,于是她就只能写作。只有透过文字的流淌,她才能感觉到呼吸。屋子里,到处都是一堆堆的A4白纸,那都是她的手稿。她在写一本小说,已经写了许多年,但始终未能完成。她给那本小说取名叫作《不存在的爱人》,因为那本小说的虚拟故事,她已经写过几个版本了。有的版本中,主角的爱人去英国留学,然后消失了。有时候他也可能是去法国留学。还有的版本中,主角的爱人是个消防员,为了救助火中的幼童,被烧成了焦炭。总之千奇百怪,但唯一不变的是,主角拥有一个不存在的爱人。她的爱人消失了,但却没有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相反,那个消失的爱人却不断侵袭了她的所有生活领域。她的桌上放着他的照片,她读他喜欢的书,她看他爱看的电影,她不断地在E-MAIL中给他写信,每天,每年……
卡夫卡曾经说过,他不懂文学,因为他本身就是文学。每次写作的时候,她都会忘记时间,有时候是整天,有时候是整个周末,直到筋疲力竭,眼睛酸涩泪流不止,或者饥饿到头晕眼花。这次也一样,当她意识到时间从黏着的状态回复正常时,已经一天多过去了。她的眼前发黑,头很晕。她忽然有些想念李晚,此前从未如此这样想念,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出现在眼前,或者她跑到李晚的面前。正如有人说,战胜欲望的最好方法,就是向欲望投降。所以她顺从了自己的想念,拨通了李晚的电话。
李晚想象过无数种小云家里的景象,但当她看到真实情况之后,还是被震撼了。她从未想过有人的家里可以如此凌乱,而且是小云这个爱书如命的人,这种矛盾的感觉,就像在她的脑海中丢了两吨TNT的效果。她看着小云蜷在客厅中央,一堆杂乱的书籍之上,身下的书籍像是核辐射一般,铺满了整个空间,而她犹如开在废墟上的花朵。小云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家的布置,就代表了她的内心。李晚一遍遍在心底问自己,这样的景象,就是小云最真实的内心吗?
之后两个人在向阳的窗边,吃着李晚应小云的要求从楼下带上来的凉皮。两人竟是少有的默然,但却从未有此刻,觉得彼此这样的接近,仿佛阳光透过玻璃,把她们两人都融化成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小云的手机响了。那并不是她手机通用的铃音,李晚隐约记得似乎是叫做《Tell me why》的歌曲。听着那首加长的铃音,小云变得焦躁、恐慌起来,但却始终没有接通电话。李晚看到手机的来电显示很简单:家。
小云慌张地走进卧室,从抽屉出拿出存折,拉上李晚就出门去了银行。最后她只留下了一部分生活费用,其余的所有存款都存进了家里的帐号。回来的路上,小云低垂着头,不时踢着路边的石子。口中貌似漫不经心地说着,我明知道她们需要的不是钱,但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存款之外,再也没法给他们什么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再也不可能拥有了,语气有些哀伤。
正文 我们是所有人的奴隶,但唯独不是自己的。
那天晚上,小云把摊子铺在了客厅的书冢之上,然后两个人就相拥着躺在上面。李晚起初是不习惯的,觉得硌得生疼,但好像小云是早习以为常的。小云窝在被子下面,感受着毯子下面的每本书的不同,然后猜测是哪本书棱角更分明。其实她一直在琢磨如何向李晚说明最近发生的荒唐事。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只好坦白:「我见过杨磊了,嗯,还有磊夫人,他们过得不错,他现在也变成了庸俗的中年大叔了,连啤酒肚都有了……」她的脸背向着李晚,声音越说越低。她停了一会,好像那些录音带中间的空白段落,时间在流逝,但却没有声音。然后她又接着说,最后他们两个就那样走了,MUD给了我一杯酒,味道淡淡的,挺好喝,口感有点像玉米汁,一不小心我就醉了。
这时候,她的兴致倒回来了,翻了个身,面向着李晚。语气中有点像献宝似的,对着李晚说,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已经失身了。然后怔了怔,好似在回忆当时的感官,又总结性地说,感觉很不好,浑身都像车祸现场,也没感到舒服,最郁闷的是,晚上发生的事,我居然什么都不记得。果然喝酒会误事啊,连这么重要的事都错过了。小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感情就像是小时候,新到手了一样古怪的玩具。后来她的话语又变得谨慎起来,试探着问道,你猜那个混蛋男人是谁?
李晚心里五味杂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机械地顺着她的话问,是谁?语气中却根本没有丝毫好奇的味道。
「江枫。」小云也有些沮丧地吐出个名字,像吐出废弃的香口胶那样。说实话,她之前对江枫的印象是不错的,原来他也是这样随便的男人。感觉像是江枫辜负了她对他的人品预期。
李晚也没想到会是江枫,此时听了小云语气中的沮丧,试图安慰她道,别当回事,这种事过去就过去了。洗干净以后,又是清清白白的人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相信。感到小云没有说话,以为她还在难受。李晚便又叹了口气说,我的初次经验,比你还糟糕。起码你是喝醉了不知道,而我则是清醒着,却反抗不了。
似乎感到了李晚的不舒服,小云伸出手来摸了摸李晚的头发。在这个瞬间李晚甚至有种错觉,躺在她对面的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不过这念头,一瞬间就又破灭了。心想要是小云还是两年前的样子就好了。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星光洒在昏暗的屋子里,饮水机上二极管由绿转为了红色,水冷了,机器又轰轰地烧了起来。
小云的声音好像收音机的频道似的,转换起来旋个按钮就好了。她的声音又变成了有些低沉的男声,说说吧,不好的经历说出来以后,也许就会淡了几分,不然总埋在心里,就会腐烂,伤口总也没法愈合。或许是李晚此时脱下了女强人的外衣,心神特别柔弱,也或许是小云低沉磁性的声音,给了她一点安全感。挣扎了片刻,李晚真的开始说起了她的故事。
李晚的家乡在南方的小镇。但她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从她记事起被养父母收养了。起初还好,她以为是单纯的收养,但是她大了以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童养媳。李晚曾想,也许根本自己就不是被收养的,可能是被亲生父母卖给李家的。从小到大,她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命运。所以她珍惜读书的机会,每年的开学前夕,她都提心吊胆,以为这是她能读过的最后一个学期。事实也相去不远,李母早就不想让她上学了。但平时她很会来事,也很勤快,更重要的是她哄得她的弟弟,也就是她的那个小老公,让他去帮她说情。所以直到高中毕业,都还算顺利。她平时的考试,都不敢考好。因为考得太好,李母肯定会害怕媳妇将来跑了,因为她儿子李远,就不是读书的料子。所以直到高考时候,她才全力发挥,考了个县里的状元。可想而知,当时李家人是多么震惊了。
即使这样,李母也根本不可能放她到S市读大学的,幸好最后县长亲自来到李家做的工作。不过最后李家还是在学费上不松口,最后县上给了李晚一部分奖励,此外她也申请了助学贷款。当她坐上开往B市的火车,真的以为是飞出了笼子的鸟儿一样,获得了自由。但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顶多不过是风筝,飞得再高,跑得再远,拴在身上线,也牢牢抓在别人的手中。
初入大学的生活,以及S市给李晚带来了思想上的巨大冲击,她一度错觉地以为,中国已经迈入了现代的文明社会。所以她傻瓜一样地以为,只要和李父李母说明自己不想给弟弟当媳妇,但是她可以像亲生女儿一样孝顺他们,他们肯定会接受的。所以大学假期的时候,李晚就毫无防备地回了老家。然后就跟李父李母说了这事,李母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李远就爬上了李晚的床上。无论她怎么哭喊挣扎,李父李母都假装没有听到。
生米就这样被煮成了熟饭,后来李父又托关系改了两人身份证的年纪,在那个假期就把结婚证办下来了。而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李晚继续读大学,然后每年过年回李家,顺带履行夫妻义务,以此麻痹李家。直到毕业后,李晚终于从S市消失,一个人跑到了B市找工作,换了联系方式,不再联系从前的任何朋友。几年过去了,再没回过老家,只是每年都会往李家寄钱回去。
人的话语就和江水一样,只要开了闸门,就停不下来。李晚往小云身边又靠了靠说。那时候在MOTHER广告公司,自从我们合作第一个项目开始,我就注意你了。平时在公司里,目光总是下意识地搜索你的身影,不过总是你追着杨磊的身影,笑得像花儿似的。那时候,我的心情都会特别黯然,更感到自卑。自卑于自己的大龄,自卑于自己龌龊的已婚状态,甚至于自卑的没有勇气。李晚在MOTHER时的这些心情,小云竟然一无所知。她用玩笑似地话掩饰自己的震惊。她问,那现在呢?还自卑不?李晚摆了摆头,说现在不自卑,而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自卑。小云也有些黯然,她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如果当年她不自卑的话,也许小云的人生轨迹就会改变。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李晚的声音在流淌,好像一不小心打翻了她的日记本。曾经我一度想要了解进入你的内心,我揣测着你会爱上杨磊,也许你不是因为他是杨磊。他只是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你的生活中。他有着成熟的年纪,有点长辈似的照顾,他对你很好,他有着貌似强势的外在,他在很多方面梳理了你的生活,甚至包括于生活中的爱好兴趣。在我看来,你就像是茫然而迷惘的云朵,没有目的地,只是在漂着。风来,你便起舞。遇到冰冷的寒流,你就会落泪。你总是在顺从,顺从着风、阳光、寒流,有太多的东西能够主宰你了。就像杨磊,他起初像是和煦的暖风,但最后他变成了你的寒流。
没有感知到小云的震惊,李晚径自在喃喃地细语着。曾经一度,在你追逐杨磊身影的时候,我却在追逐你的影子,等待着你的回眸,但我没有等到。后来我也想要成为那样强势的所在,成为你生活中的主导者,得到你的注目。于是在两年前我创办了LDK,还把你拉了进来。但两年过去了,我成了别人眼中的女强人,但我依然没有成为你生活中的风向。……或许我更像是傍晚的阳光,只能把你身上染上红霞,却没有热度驱散你的阴霾。我只是改变了你的镜像,却不能改变你分毫。
小云心想李晚说得对,此前她确实是茫然而迷惘地飘,没有目的地,但那却是从前的她。至于现今的她而言,飘本身已经成为了目的。但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有些伤感地说,我们都是别人的奴隶,鞭子握在别人的手中,可悲的是渺茫的前路上,连个可供自欺的胡萝卜都没有。然后就没再说什么。
李晚起初是在说她的经历,但后半部分更像是在向小云袒露内心。此时听着小云这样说,她不禁有些失望,不过也舒了一口气。心道是啊,在名义上而言,她还是某个人的老婆,而这种龌龊的关系,还受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保护着。这种肮脏的过去以及现状,就像是混杂在肉中的沙子,终生难以根绝。
正文 为你剪断风筝的线,等待着你的远走高飞。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晚都忙碌于公司编制扩张,虽然没有增加新的TEAM组,但是两个组的人员有所增加,策略部也一样。所以LDK又增加了一部分新的成员。本来创作部的人员,李晚想要小云最后把关控制的,但这两个星期,小云又告了假。理由是出门旅行散散心,顺便进一步内省自我的性别认知。而实际上,小云这两个星期,是用来查阅资料,并咨询法律的同学,关于李晚的婚姻状况。她毕竟也学过两年的法律,所以那天听了李晚讲了她的情况,感觉里边不是没有漏洞的。很明显的就是年龄的问题,其次就是暴力胁迫的问题。当然小云也并不希望诉诸于法律途径,最好是能够私下和平解决。所以小云假扮自己是李晚的律师,去了一趟李晚的老家。最后结果比小云预想的还要顺利。
下了火车以后,小云心情有些激动,毕竟他带了签完字的离婚协议书回来,这东西对李晚很重要。只要结束这个糟糕的婚姻,李晚就可以有新的生活,谈一场认真的恋爱,甚至结婚生子,然后回到社会的精英轨道内。客观地讲,李晚的自身条件其实很好,比之江枫之流都不逞多让。三十岁成熟漂亮,有着自己的公司。如果比作玫瑰的话,那该是正当盛放的刹那。所以走出了站台,小云就给李晚打了电话,说她旅行回来了,想马上过去,给她送一份文件,问她是否方便。不过李晚却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直说家里有人,今天恐怕不太方便。
小云并没有继续地追问,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说那我就明天上午在公司给你吧。次日上午,小云难得地早早就来到了公司,当她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到李晚的面前时。李晚很是震惊激动,不过脸色也有些羞赧,问她昨晚就是准备送这个文件给她?小云含笑地点点头,有些欣慰地想,李晚这样的表情,才像个正常的女性嘛。不然整天和自己混在一起,也会越来越偏离轨道的。
李晚盯着那份协议,有点出神,欲言又止地问道,他们,他们还好吗?小云心情很好,就很随意地坐在了李晚的办公桌上,回答他,好,怎么会不好?李家孩子都会满地跑了,话说人家可比你新潮多了,在老家都包了二奶了,只有你还在怕来怕去的。不过说实话,在老家也不太讲究什么证不证的。我看人家没有证日子过得也挺名正言顺。事实上,李晚知道小云虽然嘴上是这样说得容易,但是为了拿到这个协议,私下肯定会给李家不少好处的。但李晚又问不出口,如果那样的话,就显得太生分了。
话说两个人在总经理办公室里谈得很愉快,在外间的办公室里有人看不惯了。那就是策略部新来的成员刘洋。刘洋是C大传媒系研究生毕业,在面试的时候,李晚觉得他还挺有想法的,基础挺好,就是从业经验比较欠缺。准备先招进公司,自己亲自带上一段时间。所以这半个月来,李晚亲自负责的项目,一些助理工作都是由刘洋来完成。刚开始还挺公事公办的,不过慢慢的刘洋就有了点其它想法。毕竟像李晚这样的成熟漂亮、事业有成的单身女性,几乎快绝种了。李晚刚开始也没往这方面想,但是有一次由于项目比较赶,李晚把文件忘在家里了,于是两个人就在李晚家里完成的报告。后来刘洋就借加班名义常去李晚家里。李晚也不太讨厌,毕竟刘洋有一副好皮囊。昨晚小云打电话的时候,刘洋就正好在李晚的家里。
这个上午,刘洋从玻璃门看见小云进去总经理办公室,然后就坐在办公桌上和李晚谈得很是投机,看那样子也根本不像是公事。而且这半个月小云都告假,他根本就不认识小云。于是他就拿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借故请李晚确认,没敲门就进了李晚的办公室。想来他是故意没敲门的。
小云看见刘洋没敲门就进来了,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问了一句李晚说,这位是做什么的?李晚说是她新招进策略部的助理。这时候刘洋又凑了一句,李总,这位又是谁啊?语气中故意透露着亲昵。还没等李晚给他介绍小云。小云就发话了,语气难得的严肃,不带一丝个人色彩。策略部的助理,有什么事需要向总经理汇报的?就算有,谁允许你不经敲门就进总经理的办公室的?出去!!最后一声喝斥,非常严厉,虽说这话是对着刘洋说的,但她却一直是盯着李晚。
此时李晚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着的,正对着开放的办公区。米文心道,好嘛,这个刘洋碰钉子了吧。我来公司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云老大发脾气呢。原来温顺的云老大发脾气的时候,这么厉害呀。不要说米文了,连李晚都没见过几次小云发火。她只记得,在MOTHER广告公司的时候,小云仅有的两次发火,都是对着客户老总的,那时候的小云,就如同出鞘的刀锋,基本上无视任何人。
当刘洋尴尬地离开,并顺手带上门之后。小云面色冷峻地盯着李晚说,你要记得这个公司是你的,不是我的。最后我私人再给你一个建议,甜点可以吃,但甜点永远不能成为你的正餐。我希望你严肃地对待自己的生活,谈一场认真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玩游戏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最好不要把游戏当真。说罢转身就离开办公室,也直接出了公司。米文看着小云离开的背影,心道乖乖,云大姐翘班都翘的这么潇洒。
小云今天确实有些生气,不是为了李晚找了小男朋友,而是因为李晚的公私不分。LDK能够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实属不易,如果就这样混杂下去,无论再过多少年,都只能是个作坊,不可能成为真正有效运作的商业机器。小云心里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再认真地帮一帮李晚,帮她处理下公司。李晚是个事业型的人,让她去开拓市场,洽谈商务,或者打好每一次项目战役,这肯定没有问题。但是真正对于公司的组织结构、运营模式、流程制管、品质审核监督,这些就不是李晚所擅长的了。况且LDK目前发展的瓶颈,不是靠规模加大,就能够解决的。所以当天晚上,小云就LDK的未来规划和李晚通了一次电话。
第二天上午10点,小云准时来到了公司,而且是以女性身份出现。或许是她认命地接受了成为女性的既定事实了吧。可以想见,沉寂了很久的LDK的八卦热情,又熊熊燃起了。客观地讲,就算是穿上女装的小云也不算是大美女,只能算是面容清秀,气质独特。但是对于LDK的人来说,可不是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们惟一的感官就是,原来公司神秘男士,忽然变成了女士。小云今天首次穿了矮跟的高跟鞋,低腰微喇的牛仔裤,裤脚上缀了点点菊花纹样,上身是格子衬衫,下摆的两角,很随意地扎在了一起。并没有戴隐性眼睛,而是换上了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
看到这样子的小云,最高兴的是米文了。她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怕自己大嘴巴把小云的秘密说出去了。小云微笑着像安抚小狗狗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在创作部,简要地说了几句,权当公告。说她从前虽然是挂在LDK公司,但基本上属于顾问性质的,从今天开始,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她将代理LDK行政创意总监的职务。最后补充一点就是,将会是以女性的身份。所以她玩笑似地说,对于公司的美女们,她只能说抱歉,以后云大帅哥再不会出现了。说罢还促狭地瞥了瞥米文。米文被她臊了个大红脸,当然尴尬异常的还有就是策略部的刘洋。最后她收起了表情,并通知各部门11点在会议室进行管理层会议。
会上李晚只是简单做了个人事调整的通告,剩下的会议时间由小云主持。小云对于LDK整个作业流程中的各个环节,都进行了更加细致化的划分。并予以了不容折扣的强制推行。要求所有LDK员工在工作中,统一专业语言,使用LDK的品牌作业工具。并在与客户合作事宜上,以及各个部门之间的配合上,严格执行书面文本的流程规范。最后是对于创作部的作品质量和时间成本控制上,将会有着更高的要求。一言以蔽之,LDK的未来一段时间,主要就是从游击队向正规军,甚至于特种兵进行蜕变。
正文 爱是一种幻觉,不曾得到,却存有失去的痛苦。
正式任职以后的小云,在LDK人眼中,完全颠覆了已有的形象。从前的关键词是帅哥、懒散、温柔、中午到、下午退、大部分项目工作漠不关心。现在的关键词是:美女、自律、干练、早上到、晚上归,对所有职务范畴工作都是铁血严苛。这段时间内,小云几乎一心扑在了LDK的意识形态改造工程中去了,甚至于米文都觉得云老大,没有以前可爱了。现在的小云,对于部下出街的作品要求,简直高的离谱。如果说客户的满意度是8,那么她的要求就是12。用小云的话说,如果我们的自我要求,比客户对我们的要求还低,那么我们的专业性体现在哪里?我们的服务价值体现在哪里?于是米文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自此以后,她的每篇文案至少要重写5遍以上,而且不允许出现低级错误,比如错字、标点、病句、专业常识性错误,几乎只要一出现,必然能近距离感受到云总监的雷霆震怒。
除了LDK的创作部成员,这段时间,还有人的日子过得也很不舒服,而罪魁祸首也是小云,那就是江枫。这位蜚声国际的新锐设计师,感觉自己的生活却被别人给设计了。自从上次他和LDK的某位亦男亦女的总监,发生了超友谊的床上关系以后,他的脑子中就始终盘旋那个身影。他搞不清楚,这究竟算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那是一种他在身边所有女性朋友,包括玉茹身上都找不到的一种特质。好像他认识的所有女人属于一个世界,而小云属于另一个世界。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拥有一堆牛奶软糖,但是其中意外地出现了一枚水果硬糖。尽管你明知道水果硬糖,不见得好吃,但她就是那么特别。
所以他常开着那辆d3,晚上泡在MUD咖啡和酒吧。他明知道这种行为不好,但他总是有些期待,期待在这里不经意邂逅小云。但他总是在失望,自从上次以后,小云就再没来过MUD。或许在她来说,这里已成为一个伤心之地,有着她不想再触碰的记忆。这段时间,江枫已经从侍者和老板MUD口中,陆续地打听到了不少小云的信息。但那些信息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到几句话就可以概括全部,却又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因为那样的事情,绝少有人能够做到。江枫只是直观地觉得,这个小云,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疯子。对于接近小云的生活,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如同吸食毒品一样。初次很难受,后来又体会到异样的快感,最后深陷下去,无法自拔。
如果借助某种理论工具来分析江枫,那么他此前的人生,就如同教科书般完美的结构主义。但是遇到小云以后,他发现小云的人生,就如同后现代的解构主义。如果说江枫的人生是对称的、规整的、纵向的、按部就班的、表达整体意义的、具有积极目的。那么小云的人生就是断裂的、碎片的、被颠覆、被阐释、被反复阐释的、不追求存在意义的。如果说江枫的思想世界是标准的欧几里德空间,那么小云的思想空间就是黎曼几何。前者是千年来三维宇宙空间的基础。而后者却是没几个人搞得懂的相对论基础。他不无颓唐地想,小云的世界观,简直就是为了颠覆他的世界观而存在的。
如果说后世的史学家,会载录江枫设计师的思想体系,那么必定会以小云这个人物作为分界点。认识小云之前,江枫的认知体系,大体上还是在遵循二分法的。是与非、黑与白、爱与恨、男人与女人。但是认识了小云之后,他才感觉到性别的界限是那么模糊,爱和恨的界限也是那么模糊。如果爱的结果是令人感到恐惧,他都要考虑恨是不是能够给人以活下去的勇气了。
江枫最近的异常状态,萧玉茹是有所感觉的。感觉最近他总是神神道道的,对什么都好奇的要命,好像对什么都产生了怀疑。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她们在一起讨论设计的时候,他居然会丢出一些大胆的非常规idea。此前她一直觉得江枫的设计,优秀是优秀,但就是太过理性了,里边缺少一种非理性的神秘的质素。就如同玉茹推崇的,柯布西耶的朗香教堂,但江枫此前就欣赏不来。不过萧玉茹还是看出有不寻常的地方,她想在她出差的这段时间,江枫身上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这天晚上,江枫还是泡在MUD,萧玉茹给他电话。她说她在女侠朱眉这里,正在讨论W城项目的设计源点呢,思路卡住了。问他干什么呢,没事就过来一起聊聊。还说女侠的男朋友的「焚书煮咖啡沙龙」的泛店,已经开始筹备装修了。江枫灵机一动,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叫上LDK的那个小云总监?萧玉茹和女侠嘀咕了几句,女侠倒是很赞同,说那个小朋友很有趣。江枫心想,你也大不了两岁,只是人家长得小而以。
江枫拨通小云电话的时候,小云还在公司加班,晚饭都没吃呢,声音有气无力的。本来就有些甜糯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柔弱感,绝对是男人杀手型的声线。要说小云的相貌只能打到70分的话,那么她的声线绝对90+以上。小云此时正如软体动物一样趴在办公桌上,闭着眼接了电话,以为是去楼下7/11觅食的李晚,所以她只是喂……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听筒那边江枫险些要出车祸,浑身酥麻麻的,还伴随着鸡皮疙瘩。既销魂又难受。特别是听出来是江枫的声音后,小云居然又调到了男声频道,江枫心想太坏了。
听完江枫的简要介绍,小云迟疑了一下,对他说,我还一个朋友在呢,我问问她的意见,你们那边我再多带一个朋友没问题吧?江枫说没问题。小云又问了一句,给提供好吃的不?江枫继续哄骗到,有,我们红衣女侠亲自烹饪的点心。小云回了一句,你就蒙吧,就算是她那儿有点心,也肯定不是红衣女侠做的,按她的性格,进了厨房,还不把整栋楼给爆破了。所以估计是男侠的手艺吧。江枫心想,这姑娘太聪明也不太好骗。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哼哈答应着。
这时候李晚也从7/11回来了,小云和李晚说了下,李晚也觉得再熬下去也没什么效率了,就同意了。江枫出现在LDK的时候,小云的杯装好炖都没有吃完,可见江枫在电话的时候,他的d3就已经徘徊在LDK附近了。
江枫看到在公司,小云就这样自然地穿起了女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好像他当成是个很重要的秘密,但秘密的主人却很随意地公布出来了。不过江枫还是偷偷打量了下今天的小云,看着她牵着李晚的手,两个人走在前面,微微有些X形的腿,在微喇的裤型衬托下,显得更加风姿绰约。比之上次她在MUD喝醉的那个晚上的装扮更有女人味了。
路上的时候,江枫简要地向两人介绍了W城的项目概况。那个项目最初时候,对方是找到江枫的J&C事务所,但在洽谈过程中,江枫发现这个项目,可能突破点,更重要的是在于如何表现出城市的文化精神,有一定城市地标的纪念性意义的。所以他就把交到了萧玉茹负责,在这方面,萧玉茹和朱眉都比他更合适。
当三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看到女版小云,女侠是最先叫嚣起来的,她甚至在小云身边转了几圈,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怪笑声,笑得小云心里一阵发毛,瘆得慌。萧玉茹看到小云居然是个女的,马上就想到了江枫最近的反常,狠狠地剜了一眼江枫,江枫心下一阵发虚。最后在女侠的严刑逼供之下,小云只好承诺以后都不再骗人,反正她也准备一直女装下去了。
闹了一阵后,众人回到正题。女侠谈了一些她和玉茹的一些前期思考,小云仔细琢磨一番,只是说她觉得二人的建筑语言挺细致的,虽然在形式上已经达到了设计目标。但她却总感觉隔了一层似的,似乎这样的建筑不像是长在W城的文化土壤上的。随后小云又谈了一些她对于W城的认识,包括殖民地历史、渔民文化、W城的地理气候,传统建筑的直观印象,W城未来的城市定位,还有就是W城人们的心理、生活方式等。小云对W城比较了解,是因为同属于S省,而且又离自己的家乡很近,去过很多次。
抛出了砖头以后,至于能不能引出玉石来,那她基本就不关心了。不过随后看来,效果还不错,李晚和朱眉她们倒是讨论得热烈异常,在城市文化和人群生活方式的研究上,李晚比她花得功夫更多。小云有些无聊,就在朱眉家中自主地参观起来,最后她有些惊讶地发现,朱眉家里的空间布局,居然全部是组合式的,也就是说她家相当于变形金刚。也许是为了把工作室和居家的生活功能都兼顾了,肯定花了女侠的不少心思。设计师就是好,脑力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其实小云对这种家的安定感,不是没有向往的。但是她很清醒,知道就算自己也拥有了一处实体的家,也得不到安定感,因为她的心始终在流浪。在不知觉中,脚步就晃进了厨房,她有些擅入的不好意思,不过在烹饪点心的男侠,并没有在意,只是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还递过来刚出烤箱的点心,叫她试吃。如果说女侠给人的感觉是大红,那么男侠就像是棉质的感觉,卖相很自然,感觉很舒服,小云揣摩应该是个很有包容,文化涵养很深的男人吧。
小云拣了两枚看上去憨厚的小熊饼,细细尝了起来,不甜不腻,味道不俗,牛奶的香味很饱满。不过她也仅吃了两颗,男侠微微有些诧异。小云怕她误会不可口,显得不礼貌,只好稍作解释。说她从前有过暴食症,后来又变成了厌食症,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咸不淡。书上说暴食症的心理问题,是不可得,仿佛最可口的东西,没有吃到之前,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摄入更多。而厌食症的心理,则有些相反,仿佛世上再没有可吃之物,或者说摄入占有某些东西,这种行为令她感到恐惧。
男侠就是那种让人一看到,就不太会戒备的感觉,于是小云不自觉地吐露了心声。男侠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他没有追问下去,甚至于都没有安慰的话语。但小云却觉得更加贴心,因为安慰本身就是一种施舍的行为,她不屑,他也懂得。小云不禁想到了江枫,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会追问下去,她不禁想,江枫骨子里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顶多是个三十岁的大男孩子。想罢不由轻笑出声,然后她就端着饼干点心,走出了厨房。
看着小云热络地跑前跑后,给讨论会中的几人,端茶递水,运送各色点心,乐此不疲样子,江枫在外间看得心里软软的,不知名的情绪在里边滋生。不知何时,男侠端着一杯茶坐在了江枫旁边,并递给了他一罐啤酒。顺着江枫的视线,也看到了小云的身影。他又转过头来,望了望身边的江枫。
男侠喝了一口清茶,状似很陶醉,随口聊了起来,你对她了解多少?这个问题,江枫想了半天,还真不好回答,只好照实说,我了解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事,但我却不了解她。男侠倒是没想到江枫能回答得如此理智,有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江枫有些气结,难道在你眼里,我的智商就如同草履虫吗?男侠坏笑了几声,没有作答。接着又继续说,我和你正相反,我不了解她身上的故事,但我想我了解她这个人。所以结论就是:我能和她成为知己,不过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就难说了。说罢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江枫和萧玉茹都是他的朋友,几个人都认识很多年了。他并不希望江枫都这个年纪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做出一些伤人伤己的蠢事。
看到江枫半天没作声,男侠觉得有些大条了,貌似江枫挺认真。所以男侠难得地没有继续调笑他,而是正色地说了些话。如果说你对生活,感觉更像是个快乐的游戏,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经历过大的波澜,多数时候,你只是在跟随着自己的直觉在作出反应。但是她和你正相发,她的过去必然是惊涛骇浪。所以如今,她对于生活的态度,对于心性的自我省思,俨然已经接近于信仰的层面了。所以她不会陪你玩什么快乐生活的游戏,因为她的本性还是很善良。换句话说,如果她真陪你玩起游戏的话,我倒是会为你担心起来,因为那样你会死得很惨。抛开你现实层面的各种光环,就精神层面而言,如果说她是专家级的博导,你差不多就应该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水平。
当然不能否认,你和她接触,对你自身的心性是很有益处的。毕竟在你的生活中,很少会出现这样的异类性格。但你一定要控制好距离,欣赏归欣赏,但是想要拥有的话,一旦这个念头在你脑海中闪现,那么你就危险了。据我的观察,只可能是她拥有别人,而很难是她被别人所拥有,她的近乎偏执的自尊,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正如飞蛾扑火,如果说灯火外面有着透明罩的话,那么就既能得到想要的温暖,又避免被焚毁的下场。而且如果你真想和她交好的话,一定不要否定她的过去,她的言行,更不要试图改变她的想法,因为那些都是她整个信仰的根基。就如同黑泽明在《罗生门》中用谎言构筑的世界,如果你否定了那个谎言,那么谎言所构筑起来的世界,就会轰然倒塌。即使是谎言,如果近乎偏执地坚持下去,最终也会变成真理。所以说,在她的身边,在她的气场范围下,只有被她所改变的命运,连我都要避其锋芒的。说罢,男侠还赞叹地说了一句,不过她这样强大内心的人,我确实很欣赏。某种程度上,我们也算是同类吧。
有人说过这样一个笑话,女人搞哲学,简直糟塌了两样美好的东西。女人和哲学。江枫此时就有点近乎阿Q的自嘲,那天直到散场以后,江枫脑子中,都还在盘旋着男侠的话语。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萧玉茹和李晚两个人,已经就LDK和J&C达成了初步的合作顾问关系,基本上是J&C为LDK提供建筑领域内的专家顾问,而LDK则在品牌文化、营销战略层面提供顾问服务。不过这种合作方式,倒是双赢的互惠互利,尤其是对于LDK近期所进行的转型,在J&C来说则是在项目的前期,能够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社会性综合建议。
最后江枫和萧玉茹又稍带上了李晚,而小云则一个人打车回去了。李晚想要小云直接去她家,但是小云拒绝了。事实上,自从有其他男性去李晚家以后,小云就很少去她家了,更不会在那里过夜。倒不是说两个人闹别扭,而只是因为小云觉得有必要,让李晚有更多的私人空间去交朋友了。自从李晚摆脱了过去泥淖般的婚姻后,她就已经和小云不算同类了,她应该融入到正常的都市生活中去。小云甚至怂恿过李晚自己买辆车,李晚虽然没说同意,但也有些意动了。小云是个路痴,而且都不会开车,在B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对这个城市依然感到极度陌生,况且她也喜欢坐公车,看风景。李晚和她一样,不会开车,但至少不会迷路,所以一直没买车,多半是受了她的习惯影响。小云想慢慢淡化这种影响。
正文 既然心灵已成沙漠,那么只能焚情以待。
接下来的几个月,LDK与J&C也算步入了蜜月期。虽然说初步的合作意向,是由李晚和萧玉茹达成的,但真正实践起来的,却是江枫和云彩两个人。尤其是小云,在她所制定的LDK转型的计划中,有了江枫的顾问参与,至少在建筑产品解读环节,LDK公司已经逐步形成了独有的体系,创作部成员也逐渐适应了。在这期间,江枫被邀请LDK做了几次的专题报告,虽说报告形式不是很严肃,但效果出奇的好。在LDK内甚至已经形成了追星现象,毕竟江枫的外貌很唬人,谈起他的专业来,那也是很有设计师魅力的。
不过话说回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是免费的劳动力。在这方面,江枫绝对不会吃亏。所以云总监也被江枫拉到了J&C作了一次企业文化的讲座。虽说只是一次,但是小云所花的准备心力,绝对比之江枫的三次报告还大。毕竟江枫所谈论的话题,基本上是他的专业内容,随时在脑海中,张口就来的。而小云所要做的J&C企业文化报告,那是需要深入了解J&C事务所的方方面面,然后并以报告文本的形式,对它做出各个方面的细致严谨的规划界定,最后并向J&C事务所的人,以浅白的方式告诉他们。有时候,人自己更不容易看清楚自己,所以会请第三方的人来审视他,最后再告诉他,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小云对于J&C的讲座,大致和这个过程相似。
那次报告,基本上也是小云在J&C事务所的初次露面,上次的采访并不算。反馈回来的信息还不错,很多J&C成员,除了自己负责的项目外,此前对J&C的了解都不是很多。此后他们对于公司未来的战略方向,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此后不久,小云又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那就是两个公司之间,互相交换实习生。所以米文这段时间,就被光荣地派驻到了J&C事务所,对于LDK所针对的产品领域:建筑,进行全面的专业熏陶,为期是三个月。
对于小云而言,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大体上都和LDK的重叠,连和江枫的往来,也似乎恢复到了他们最初认识的状态,止于公司的事务,但又很有默契。唯一值得记述的事情,大概就是在不久之前,男侠居然单独邀请她,去参观他的那个正在建设中的「泛店」,小云欣然接受,她对文化沙龙的兴趣也很大。
泛店的择址,既不是太中心,也不会太偏。在一个闹中取静的院落里,是一个旧的厂房改建的LOFT。院落里布置了三三两两的室外桌椅和阳伞。内部呈围合式布局,吧台位于围合的中央,流连于四方书架处的顾客,便能闻到淡淡的咖啡香。而且店内的设计,还有一个很大的特色,那就是除了吧台和高大的书架外,几乎所有的室内格局、用具,都是才用紧压型的纸壳,并切割而成。既环保,又有创意,也很舒适。而巨大坚固的书架,全部采用了钢板,在厂家定制而成。漆上了黑漆,暗哑的金属表面,配上它们巨大的尺度感,既有种古典的庄重感,又有些后工业时代的味道。小云粗粗地扫了扫泛店的整体设计风格,感觉到里边了哪些分别是女侠和男侠之手。
她是这样对男侠说的,纸壳的创意设计,想必是出自女侠之手,表面上看来是她的天马行空的创意,几乎占据了泛店内的绝大部分眼球,但她选用的质地,无意识中也泄露了她的内心,是很柔软的。所以女侠是一个看上去很侠客,但骨子里其实还是个有点温柔的闺秀性格。说罢,她笑了笑,对着男侠说,你算是拣到宝了,一个表面上看来很现代国际化,又很爱玩,但内里是个很温顺性子的女朋友。生活永远不愁闷,但又不会厌烦,因为她很有分寸。而再说说这些个泛店的骨骼,也就是这些钢铁书架。这个很明显是出自你的喜好,表面上看起来很从容低调,但本质上却是钢铁般坚硬的意志。所以总体来说,这个泛店,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都是女侠的设计元素,但根本的地方还是你的意志在主导者。这就像你们家的设计一样,我猜的是,那个空间变化的想法是你提的,而最后设计的方案是由女侠完成的。所以归根结底,你们家表面上看是万事听女侠的,但大事上还是你在当家吧。
男侠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已经很高估小云的细腻程度了,但也没想到她会敏锐如斯。不过这倒是过于抬举小云了,她也仅是通过一些常识来推测一些主人的性格。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如此,在这一点上也鲜有人能比得上她的。只是她从来很少表露出来,倒是在男侠面前,她的戒备心不是那么重,所以才有些畅所欲言了。两人谈了很多,男侠没想到的是,小云甚至对于这类的沙龙书店的经营,也有着不俗的见解。他都有些怀疑小云以前是不是自己开过店了。小云给他提了个小建议,说划出一个「私人书架」区域,也就是说可以邀请各个文化行业的朋友,来这里开放自己的一部份藏书。比如说,每个人配给一个书格,至于放什么书,多长时间更换,完全由主人自己安排。这个区域书架,仅限于店内阅览,不供出售。当然主人想要出售也没问题,自己标上价签即好。男侠也很喜欢这个想法,还说第一位私人书架,就邀请小云了。小云点头答应了下来,事实上,她抛出这个点子,也是私心的,她想清理留在李晚家中的书籍,但总缺少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这次就顺理成章了。
最后是这个泛店名字的问题,他们之前开玩笑说,全称叫:「焚书煮咖啡沙龙」泛店,男侠问了问小云的意见。小云说这个名字太长,不适合做品牌名,只能算是辅助的名称。小云沉吟了一会儿,对男侠说叫「焚沙」怎么样?既然我们已经身处于文化沙漠的时代,那么就让我们焚沙以渡吧。不过味道可能有点消极。男侠并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沉思着,嘴里不断地念读着焚沙、焚沙……最后说就用这个名字吧,挺特别的。「焚书沙龙」简称「焚沙」。不过小云并没有把这个名字的真正来历说给男侠听,不然男侠肯定要跳脚了。分开的时候,小云说开业之时,她会送一份比较个人的特别礼物,男侠自是非常期待。
对于小云想要送给男侠的礼物,其实并不珍贵,但是却非常独特,因为那就是她写了许多年的《不存在的爱人》。与其说是送给男侠,不如说是她想要送给「焚沙」。她花了半个月时间,每天写作到深夜,终于在她的许多个残缺的版本基础上,写出了故事的结局。故事的初始,仍是一如既往,她有一位消失的爱人,但这个消失的爱人,却侵蚀了她的几乎所有的生活方面。她在墙壁上贴着他的画像,凌乱地写满他曾说过的话,他喜欢的称谓、口头语。屋子中弥漫着他喜欢的爵士乐,床头摆满了他曾送给她的礼物……她的生活主题,仿佛就是在缅怀消失的爱人之中度过。直到有一个初秋的月末,在Z区的教堂之中,她在为消失的爱人祈祷的时候,另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
他是在为他的女友在祈祷,他的女友身患绝症,随时都会离去。也许是两个人有着类似的经历,所以他们很快就有了默契,经常在一起祈祷。他对她说,人总要做两手准备,人总是除了最佳选择之外,仍要有次要选择。所以他一边在向上帝祈祷女友的康复,另一边在向上帝祈祷,在天堂给女友留个位置。所以在他女友去世以后,他和她就开始了交往。之于他来说,也许她就是他的次要选择吧,但她并不在乎。
之前两个人一起祈祷的时候,两个人很有默契。他总是在说他的女友,她也总是在说她消失的爱人。但自从他的女友去世,两个人正式交往以后,就不再那么默契了。他渐渐开始向她谈起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好,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工作。他渐渐开始向她问起她的生活,她的爱好,她的方方面面,但是她每次谈到的内容还是她消失的爱人。当次数变多,他开始不再相信,他认为任何事情总会随着时间的冲刷而淡去。但她却坚定地对他说不会,永远不会!于是她带他来到她的家里,于是他看到了她的生活,见识到了那位消失的爱人,如烙铁一般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上,随时都在炙烤着,随着年月流逝,那烙印越来越深。于是他放弃了,他说他终究无法战胜一个消失的人。
在他离开的时候,他对她说,如果说我从前的女友,还活在天堂,那么你就早已经死去,死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其实他说得并不正确,她并不是死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而是死在了未来的某个时间。当他离开她以后,他的痕迹一点点住进了她的生活。他皱起的眉线,他浅浅的胡须,他那有点刻板的笔迹……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此前她的生活中,并不存在一位消失的爱人,那些只是她的虚构世界。而他才是那位真正消失的爱人。
当写好《不存在的爱人》以后,小云又自己设计了封面。封面上除了一段她亲自摘选的内文之外,再无画面,甚至连作者都没有。而《不存在的爱人》这个书名则是出现在了那段内文中,只是简单地作了粗体设计,再无变化。之后,她把手稿交给了一位印厂的朋友,叫他帮忙出一份数码打样。这就是她准备送给「焚沙」的礼物。既然心灵已成沙漠,那么只能焚情以待。这是她对「焚沙」的另一种阐释,但是她不准备告诉男侠。
正文 人生苦短,所以要珍惜地使用生命。
几个月来,由于LDK的连续加班,并且每天写作《不存在的爱人》到深夜,在完成之后,小云大病了一场。她的身体本就禁不住过度劳累,又染了点风寒,一场感冒反反复复拖了近一周。她并没有告诉别人,其实这个别人,也仅指李晚一人,她的生活中也谈不上还存在其他的别人。她只是告了假,李晚并不知她生病,而且她又在忙着学车。小云自从做过手术以后,就再不去医院。所以她只是吃了些感冒药,一个人窝在家里。她的二十八岁生日,也这样悄无声息地度过了。那周LDK没什么事发生,值得一提的是刘洋给她电话,居然要求调到创作部。不过她并没有同意,她的用人标准一向严苛,而刘洋显然不够她的底线。不用想,大概是和李晚的关系并不顺利,想来李晚是有认真考虑过她的话。
病愈以后,小云看上去又清瘦了不少,不过精神还不错。一场病下来,好像身体排出了许多毒素,连消极灰暗的思想,都淡了几分。毕竟人生苦短,更应珍惜地使用生命,尤其是她的生命更加短暂。好多不必要的执着,都放了下来,比如从前对于性别的不认同。如今这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当她要准备出差的衣物时,并没有刻意地区别于男装和女装,而是很随意地想着当地的气候,和可能出现的场合选了一些,有男装也有女装,不过都是中性感居多。
有关于要出差的事情,简要概括起来就是,J&C事务所的萧玉茹,要再次去W城考察项目,就邀请了LDK参与,但李晚这段时间比较忙,所以就委托小云了。小云想了想就应了下来,她的感冒好的差不多了,又听说W城项目方案基本确定下来了,这次出差不会很累,她是以半旅游心态准备的。但是她脚穿军靴,身着迷彩装,背着大大的帆布包,出现在机场的时候,萧玉茹还是很吃惊。她的头发已经长了些许,可以勉强扎起来了。看上去很干脆,但又很妩媚。萧玉茹心里总有种错觉,好像这个小云,和前段时间的不太一样。
果如萧玉茹所言,到了W城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处理完了工作。预计的一周出差计划,剩下的时间,就是两个人的自助游。淡淡的海风之中,有着大海独有的腥涩味道。不远处老旧的军舰搁浅在海面上。天空中偶尔有几只海鸥在飞,也许是在琢磨着如何把鸟屎撒在人的头上。甩脱鞋子,在海滩上恣意地奔跑,像个孩子,低头拾起几颗贝壳,慌张地躲避着起伏的海浪。后来还乘船去了不远处的海岛,上面不仅有历史的故事,还有着许多吃着小鱼长大的猫咪,都很可爱。有时候她也会拿着卡片机,无意识,很随意地抓拍街景,有点LOMO的意思。这一切都让小云感到无比快乐。即使在回到宾馆的路上,她也可以伸长双臂,像走钢丝一样,走在人行道的高沿上,自得其乐。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敞开心怀了,连笑容的时候,嘴巴都可以张得很开,很奔放地大笑。
跟着小云疯玩了几天,虽然也很投入,但萧玉茹总是觉得小云比她更开心。明明是住一起、吃一样,拣一片海滩的贝壳,为什么会不同?小云说是痛过,所以平凡就很快乐。不像欲望,只能不断不断增加剂量,才能维持。两个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赤着脚荡在湛蓝的海水中,耳中弥漫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也许是这样快乐的气氛和难得的坦诚给了萧玉茹错觉,她觉得和小云已经算是朋友了吧。所以她旁敲侧击地提到了最近的流言,有关于小云性别的。不过这些早就在小云的预期之中,根本没有丝毫慌张。只是淡然地承认,那些流言都是真的。萧玉茹喉咙有点干涩,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那江枫最近在你们LDK表现的怎么样?萧玉茹循循善诱。小云心里明白,却装糊涂,什么怎么样?一个国际设计师,在LDK这样的小公司,客串建筑顾问,那还用说?当然是表现得非常完美了。萧玉茹把视线,投向了远方缥缈的海际,任声音被海风吹得时断时续。你知道吗,如果仅是由于做顾问,江枫根本没必要去LDK,其他设计师也会做得很好。所以他是有企图的。小云好像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平淡地说,能有什么企图,LDK对于J&C事务所来说,是属于产业链上不同的环节,合作才是双赢。
如同拳头击打在棉花上,萧玉茹有些愤怒起来,她吼出来,江枫喜欢你,他对你是有企图的。海水有点冷,小云感到了抽筋的前兆,她抽回了光洁的双脚,拎起了鞋子,转身踩在岩石,小心地向岸上走去,她没有回答萧玉茹的问题。她的心情变差了,她讨厌这些无聊的话题,好像晚上的八点档一样。但萧玉茹没有就此罢休,她随着小云的身后追问着。走上了石阶的小径,小云回过头来盯着她,面色清冷。那又怎样?别人爱不爱我,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的。只要他是在工作范畴上出现,我就无所谓。
两个人回到岸上,坐在了凉亭里,在一个无风的角落,小云晒起来了太阳。萧玉茹也坐在了不远处地座位,她幽幽地说了起来。江枫是我的学长,他时常有机会来我家,因为我的父亲,是他的导师。与此同时,我的父亲和江父还是旧友,两家人也乐见其成。而对于他和我来说,也不会太反感,因为本来就不曾经历过什么激情岁月。我们可以说是同类人吧,读书、毕业、发展事业,很多的默契和满足感多半是来自事业上的。江枫从前几乎把心力都投入了建筑上,他觉得生活本来就是平淡的,像和暖的阳光、和煦的轻风,爱人的拥抱也如同亲人的拥抱一样。这样的问题,我们两个都有原因,仿佛在感情上,我们都不曾真正专心过。如今他好像对你有了特别的期待,所以,所以……在我这里来说,我并不反对你们发展感情的。如果我们两个将来注定是要结婚的,在此前,他能感受到真正的爱情,我也是会为他感到高兴的。
前面小云还只是静静在听,但是听到后半段,却有些超乎她的预期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萧玉茹会这样看问题。她感到很震惊,这让她失去再敷衍下去的耐性了。她开始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说,人生是一场离合的戏,那么纵使你是主角,也只能演好你自己,没有份参与到配角的,你以为呢?况且似乎很少有人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从来没有人可以要求我如何来做,在我这里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按照我的规矩来。即使你们已经搭好了华美的舞台,精彩的剧本,只等我去配戏。但是很抱歉,对不起,还是要按我的规矩来办。有关于我的游戏,只有我有权力,是否选择参演,而且这还要看我的心情。
不要妄图说是以朋友的身份,来邀请我帮忙。或许你们根本没有搞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从来没有承认你们是我的朋友。大家在一起,合作比较愉快,兴趣相投,很能玩到一起,这也许在你们眼里,就已经是朋友的定义了,但还是很抱歉,这种朋友的定义,与我认为的朋友定义并不尽相同。况且如果是我真正的朋友,她首要的条件是了解我,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也根本不会来向我提这种荒唐的帮忙请求。况且你的要求是什么?让我帮你调教男朋友?但我调教过的东西还是适合你吗?让我给江枫的人生增添一段斑斓的色彩?但你明白嘛,越是色彩斑斓的东西,越是有剧毒的。
小云出奇地愤怒,你们把人生当成什么?游戏吗?还是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会议和谈判来解决。根本上,你们懦弱、怕输、怕痛,所以这样冠冕堂皇地讨价还价,却从没有勇气全情地投入,你们不懂大爱,也不懂大痛,所以更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你们这些当代的「精英」,斤斤计较起来和蝇营狗苟的「小市民」,没有任何区别,如此而已。
说完这些,小云觉得今天的心情糟透了,索性就回了宾馆。萧玉茹的心神也受到了很大冲击,她甚至不好意思呆下去,于是收拾了行李,连夜赶了班机回去。小云却没有,萧玉茹走后,她一个人把剩下的几天时间,挥霍在了山风与海浪之中。异常畅快。
回到B城以后,萧玉茹仔细地想了几天,决定和江枫谈一次。她想也许小云说得也有些道理,在人生这幕戏剧中,不管扮演什么角色,总要全情投入的。有时候,不仅是向前是一种努力,懂得刹车,也是勇气的表现。江枫听到萧玉茹说要分开一段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审视自己,最近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情。自从上次男侠给了他一些忠告,他已把对于小云的感觉,严格地控制在了公事的范畴内。毕竟他也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没有重大变故,未来他是会和萧玉茹结婚的吧。
现在玉茹却对他说要叫停,她说也许我们之间有爱,但其实爱得并不够。但这有些单薄的爱,在未来几十年的婚姻中,不知何时就会耗尽。与其日后上车了以后,何不趁现在叫停,给彼此一个机会。江枫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的内心并不如他期待的那样难过,甚至于像松了口气。不过想来,玉茹已知道了他内心的变化的。对于小云,他自己都并没有想清楚,他在希冀些什么。
两个人对坐,相互望着彼此,相处许多年的人,都有些沉默。江枫强作出笑容,玩笑似地说道,既然是分开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要来一场告别演出?说罢还故意色迷迷地盯着萧玉茹。如果是从前,二人可以说是相敬如宾的,今天这样的语气倒是第一次。江枫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不过诧异地是,萧玉茹禁不住笑了起来,并没有严辞叱喝。没想到,话说开了以后,两个人的交流竟然更进了一步。
就这样,最后两个人又表演到了床上。江枫拥着玉茹紧致的胴体,感受着那种凹凸有致的肌肤之亲,鼻尖触到了她那浅浅而光洁的腋窝,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欲望之甜美。或许是即将失去吧,尽管感觉并不是悲伤,但却清晰无比地传达出了失去的信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有些湿润。那是傍晚时分,夕阳穿过大落地窗,撒落在二人渗出细密汗珠的身体上,如同油画一般。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面颊贴着面颊,却并不看彼此的眼睛。江枫想要翻身分开,玉茹却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耳畔呢喃,就留在里边,怀孕也没有关系,那样我们就不用去选择,而是被生活选择了。从未有过一刻,玉茹和江枫是这样的情动,也从未有过彼此的言语,如此刻这般直抵心房。恍惚过后,玉茹慵懒地低吟,我们两人的身体,远比我们的内心更加相爱。江枫补充着说,不,其实是我们的心并不懂得爱。
激情过后的温馨相拥,两个人心有灵犀,在想着同一个人。玉茹在想着小云说过的话,欲望的甜美,总是要不断不断增加剂量,才能维持。许多年前,只是亲吻,就已经甜蜜得整夜失眠。而如今就是这样毫无距离地深入彼此,在满足过后,仍是觉得有些失落,是仍在渴望着什么吗?那想要的会是爱吗?而江枫在想,如果换了是小云,肯定会是另一番景象。想到小云亲自泯灭了自己的欲望之源,并用手术刀在身体划了一道终生不愈的深深伤口,只希冀着所爱的人能够使用那个伤口,并获得快乐,但可惜的是他所爱非人。最后那个人,竟然消失了。而在她醉酒之后,自己竟然用男人的凶器,亵渎了她那信仰一般的伤口。他想着自己是和那些被欲望左右的野兽有什么区别。他甚至在内心深处,想象了许多次小云的神情。她肯定会是带着嘲讽的笑,淡淡地说,如果说不是在对方清醒之时,也不是因为爱的缘故,就是因为男人长了一根不好控制的烧火棍,而恰好她的身上有这么一个深深的口子,然后就发生了侵犯的行为。那她又算什么,本质上也不过是「□容器」。不过说过这些以后,她肯定又会恢复从容的神情,接着安慰他道,不过没关系,这个伤口总是会被某个男人使用的,只是恰巧是你而已,就当是你在我醉酒之后,把我接回来收留的渡夜资吧。
想到这些,江枫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脊背的汗珠开始挥发,让他感到了冷意,欲念如潮水般消散,然而停留在玉茹身体内的烧火棍,却又□得如同冰冷的钢铁。江枫不禁有些绝望地想,我们都是欲望的奴隶,不被宽恕。
正文 我走过人群,把所有的嘲笑遗落在背后。
历经许久筹备的「焚沙」,终于要营业了。据男侠说,没什么形式主义,只邀请了一些朋友。但小云不这样想,依着中国人爱凑热闹的恶习,朋友带朋友,最后的人数不会少。她一个人去得比较晚,心想把数码打样的《不存在的爱人》留下,就离开。
小云悠然地散步而来,沿着院落外围墙和铁艺栅栏,被老树遮住了阳光,围墙的红砖泛着新雨后的艳丽,青苔很随意地攀附着缝隙。走在这样的路上,只会感叹太过短暂,也许是记忆太过漫长。这样有韵味的院落,残存下来的老厂,如果改造成车库风格,或者复古风格的咖啡吧,都会更有味道吧。不过男侠他们两人的审美,还是更偏爱现代风格。
三三两两的人群,散落在院子各处。每个小圈子讨论的话题,都不尽相同。她稍稍听了下,还真是五花八门,电影、黑胶唱片、独立电影、现代舞、行为艺术……客人的组成结构,也很多元化。小云来到店内,签到处签了名字,并领到了个幸运号码。在人群中搜寻着主人的身影。以吧台为中心,正在举行着主题沙龙。主持人是搞先锋话剧的导演吴语。小云听了听,沙龙的主讲已近尾声。吴语是个舞台道具和特效的狂热分子,小云的兴趣不大,她更注重于剧本和表演这些原始要素。
沙龙已结束,吴语开始了抽奖环节,听身边的人议论,幸运奖品是店主人的贵宾卡。小云不感兴趣,转头要离去,却听到喊着她的号码。她犹豫了下,还是向吧台走去。吴语是个矮的胖子,留了艺术家特有的长长的脏脏的头发,整体看上去有些猥琐。小云没说什么话,等着拿到奖品然后离开。但吴语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他注意到了小云手中的书籍。试探着问她,这是您刚刚在焚沙选购的书吗?小云简短解释,不是,这个是要送给主人的礼物。吴语又问她是什么书。小云看着外围的人群,似乎也有了好奇心。只好耐心地解释,这是我写的一本书,但并没有出版,准备送给焚沙的。吴语好像对这书产生了兴趣,又问书的内容。其实不仅是吴语,下面观众中,不少认识小云的人都来了兴致。男侠更是没想到,她会送这样一份礼物。
小云难以推却,只好简要地把《不存在的爱人》的梗概介绍了一番,末了补充地道,这只是劣者的自娱之作,如果诸位有兴趣,以后可在焚沙私人书架借阅。吴语的热情,好像被《不存在的爱人》给点燃了,可能是他之前的沙龙话题,没什么人感兴趣。吴语激动地说,我最近刚刚完成《狗娘养的爱情》这部话剧,正在筹措下一部,云小姐觉得鄙人有幸能与您合作吗?小云委婉地拒绝,这只是本肤浅的青春小说,恐怕难入吴导的法眼。吴语大笑,云小姐是太过于自谦了。小云沉思了片刻,只好直接地说,吴导擅长在于舞台道具和特效的精湛运用,而本人更注重剧本台词和演员表演的张力,理念不太相同。人群哗然,没想到吴语随便拉个人,想要在现场搭个话题,却是个高手。
吴语面子有些挂不住,语气有些僵,那按云小姐的本意,什么样的算合适?小云只好说她并不很懂话剧,只是觉得《东宫西宫》的话剧,在演员台词的表现上很有张力。说罢她就现场朗诵了起来《东宫西宫》的末段台词:修饰、在意,让他喜欢,这些都是开始。年复一年、月复一月,都让他喜欢,始终关注着你,这也只是开始,不是终结。真正的终结是:变得老态龙钟,变成残花败柳,被风吹走,被车轮辗碎……你不喜欢吗?这有什么关系。也许你想要占有什么,占有自己的美丽,占有别人……但这都是幻觉。人生在世,除了等待被占有,你还能等待什么呢。所以,去爱他吧,服从他,把什么都告诉他……
这是小云最喜欢的一段台词,不知在无人的深夜,独自诵读过多少遍了。所以这番在人前的诵读,到了动情之处,已是泪流满面。台下的人,也没有想到小云会如此的入戏。已经有人跳开吴语,直接向小云提问了。一个有点阴柔气质的男人,他问道:云小姐,据我了解,这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的话剧,您又怎么能体会得如此深刻?这太不可思议了。他的语气很是激动,对小云颇有知己之感。小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生涩地回答,个人经历的切身感悟。
但这样的回答,并不能令八卦人群感到满意。这时候,有些听过小云流言的人,就起到了小广播的作用。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了。见到这样的状况,人群中小云的朋友有些着急了。但八卦显然没法控制,连店主人男侠也没办法。这时候,李晚更加着急,她想进去把小云带走,但是却被任致远拉住了,他说你如果上去,流言会变得更加丰富。望着人群的议论,小云首先用男声说到,从前我是个男人,而后又用女声说到,如今我是个女人。如此而已。
说罢,她朝着外面走去,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了道路。她走出去,把所有的流言议论都留在了身后。她想要去洗手间洗个脸,但是她刚走到女用洗手间的门口,几位女士就发出了尖叫声,他,他要进女洗手间!于是女洗手间中的人,也发出了尖叫。小云只好作罢,径自地朝着院落外面走去。江枫的d3就停在路边,他正在吸烟,见到她出来,拉开车门平淡地说,上车吧。小云就坐了进去。于是在那个周六,天色渐渐暗下去,d3就载着两人,像一阵晚风似地离开了焚沙。
那天焚沙的首次沙龙,绝大多数来客,都感到非常刺激,因为竟然有八卦之源现身说法,最后竟然和江枫双双离去,更为这则八卦提供了后续的无数种流言版本。不过,也有不少人的心情并不愉快,比如朱眉就在一直埋怨男侠怎么会请吴语这种烂人来搞沙龙。男侠有些惭愧,我没想到小云会被抽到号码,这也太巧合了吧。难道是有人故意的?按照八点档的肥皂剧情,这个幕后的主使者应该是妒妇,也就是玉茹搞的鬼,但很显然,我们两个都了解玉茹,她绝不会做这样没品的事。这时候朱眉却有些尴尬地红了脸,那个抽到小云的号码牌,是我嘱咐的了,我本想着借着这个机会,送给她贵宾卡的,再者就是我是想让小云上去杀杀那个吴语的话题啦。男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早就准备好了小云的贵宾卡,而且对于小云这种边缘人群,低调些才好,只有低调,才会保证幸福的生活不被打扰。不过现在说,有些迟了。
心情最难堪的人是李晚。如若她今天是一个人,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到小云的身边。她并不惧怕流言,是任致远的手,提醒了她此刻的身不由己。小云花了许多精力,为她剪断了风筝的线,她却又重新把那线,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这令她感到沮丧。猛然间失去多年来扼在咽喉的犀利的线,那种忽然间的自由,令她有些迷失,如同久处高原之上,骤然吸入过量的纯氧,她醉了。起初她对刘洋的青春气息,和年轻有活力的肉体,产生了迷恋,有点像几年前的小云味道。但正如小云所说的,努力为你得到自由,不是希望看到你放纵,而是认真严肃地追求平常的幸福。
恰逢此时,鉴于光明镜的合作顺利,甲方有意向与LDK加强合作关系,主要是旗下的其他项目。在反复多轮的洽谈之中,李晚和任致远,对于彼此都有了些钦佩。很多时候,除了商务洽谈之外,也自然地谈到了各自的生活。任致远不到四十岁,就把光明地产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魄力可见一般。不过却是失婚状态,带着一名六岁的女儿。李晚对他的果敢强势和责任感钦佩不已,感到这样的男人,能够真正给女人带来安全感吧。任总对于李晚也有存有好感,能够凭一己之力,创办这样一家不俗的公司,本人又让人不觉得咄咄逼人。不乏巾帼的英气,又有着传统女性的含蓄谦和,或许这样的女人,女儿也会喜欢吧。两个人的关系,有条不紊地良性发展着,李晚想着,最终会抵达幸福的终点站吧。但为什么,今天看到小云遭受尴尬的难堪,她的心会是那么痛?
花洒的水流,如同眼泪,反复冲刷着身体。李晚沉迷在氤氲的浴室之中,分不清记忆、空间、孤独或者现实。鼻息中闻到小云喜爱的柠檬味浴液,她喜爱的纯白棉质地的浴巾,用心擦拭着她喜爱的长发……记忆的片断,在朦胧的浴镜上显现,在李晚的眼中蒙上了胶片的色调。那时候,李晚爱给小云打扮,而小云却偏爱给李晚梳妆。所以,没有人想到,今时今日,小云的形象是李晚的审美,而李晚则是小云的审美结果。她记得,小云认真地给她梳理头发,一边诉说着她的心情,她说从小就梦想着长大,会拥有一位此生不渝的爱人。坐在窗前,他会为她梳妆,晨夕变换,直到寸寸青丝,化为缕缕霜雪,生生世世……李晚还记得,每次小云为她梳理完毕,都会挽起一个发髻,然后信手把一支彩色的铅笔,插在上面,权作玉钗。在左侧的脸颊,小云也会为她垂下一缕,她说每当女人沉思之时,手中总要有一缕发丝,以供自己抚摸。既有助于思考,又妩媚异常。可以说,李晚如今的气质,多半是出自小云的打理,但这些任致远是不会知道的。
裹围着浴巾,李晚在家中游荡,眼中还弥漫着浴室的水汽,茫然而凄楚。她走近开放式书房,把面颊贴在了冰冷的书架上,心中所思,不禁突破了唇齿的束缚。
「……你说家是肉体、心灵的休息之所,所以简约最完美,最大限度释放空间的自由感……」
「……你说阅读是濒死的挣扎呼吸……所以书房不要封闭,那会是滋生孤独的温床……」
「……你在擦拭绿植叶片时,说你爱猫咪,但你不会去养,你只会把植物当成宠物来养,因为它们不言不语,默默绽放,默默死去……」
「……你说真正的睡眠与死亡无异,所以要厚重的窗帘,拒绝天光……」
「……你说喜欢凌乱又喜欢条理,但你说只会把具有清晰逻辑的自己,展现在这里……」
「……你说…你说…你说……」
「……任致远每次来到这里,都说这样的家,让人眷恋到不忍离去。但是你却一点点从这里消失,我却无能为力……」
「……小云,你说我们从前背负那样沉重的枷锁,在一起却感到那样的自由和快乐,但现在枷锁消失了,为何我却感到更加的不自由、不快乐……」
「……小云,此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是快乐,还是忧伤……」
那天小云上了江枫的d3,坐在副驾驶位置,系上安全带,落下车窗,看向外面的街景,沉默异常。江枫问她去哪里,她只回答说,随便浪费点汽油,吹吹风就好。两个人就这样在城市的街上穿行、游荡。堵车的时候,她也不会嫌烦。好像车行时,她在看景致的飞奔而逝。车停的时候,她在看人群的熙来攘往。直到天黑沉下来,城市露出艳俗的霓虹闪烁。小云才说出目的地,去MUD咖啡和酒吧坐坐吧。江枫简直要感动得哭了,他早就肚饿,一直没敢说。
其实到了MUD以后,江枫也没感到她和在车上时,有什么不同。仍是坐在窗前,投入地望着窗外,只是点了一杯牛奶。江枫点了一些点心,还有一杯啤酒。努力填满自己的肚子,仍不遗余力地劝说小云进食。小云只是象征性地吃了点,就不再理他了。就这样江枫又陪她呆坐了许久。直到后来,小云对他说,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吧。江枫不太放心她这样状态下的一个人,想邀请她回自己的家,但又怕她误会自己趁人之危,只好作罢。这样漫长而艰难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无论如何总会过去的,小云心想。
正文 摆脱流言的最佳方法,使它变为真实。
焚沙开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小云每天下午,都会泡在这里,上午继续在LDK上班。LDK的作业模式,已经初见成效,不太需要她时刻监督了,她已萌生去意。彻底淡出这个行业,她的身体已不再能够承受这个行业的工作。此外有关于她的流言,越传越多,对她对LDK都不是好事。她不是惧怕什么,只是讨厌麻烦。她和李晚提过事情,嘱咐她要找个踏实的人继任。在这段过渡期,她还是会兼顾LDk的,不过不会那么全天候了,差不多又回复到了从前的编外性质。李晚异常的沉默,只是问她的打算。小云说她也没有想好,或许是写写口水文章,混点稿费度日吧。要不就偶尔当当枪手什么的。
周六焚沙搞沙龙的时候,起初小云很有兴趣参加。但几次下来,别人议论她的话语,如同爬在背上的毛虫,实在不舒服,索性不再参加。又是周五的下午,小云在焚沙的建筑区书架,翻看着《幸福的建筑》,男侠说不错,但小云却没什么感觉。不知是作者还是翻译的文风,文辞太过艳丽,有些煽情过度,如同茴香味道一样,缺少淡雅的韵味。按她的感觉,如果这书能配上北岛《青灯》的文笔,或者是汪曾祺《五味》的文笔,肯定成为佳作。男侠笑她要求太高,你当北岛的随笔,汪曾祺的食评,那是大白菜呢,满街随处可见。在我看来,现代诗人的随笔散文,比他们的诗更加好看。
小云摊摊手,状似无奈地道,那也没办法,本人的阅读品味,被焚沙养的越来越刁了。说罢走到吧台区,故意粗鲁地指着咖啡壶说,店小儿给本姑娘上两碗「黑芝麻糊」。听得旁边其他的顾客大皱眉头,男侠给她调了杯拿铁,又尴尬地对着其他顾客解释,别理她,她又在玩角色扮演了,这回估计是红拂女。下回大家再来的时候,她可能就在扮演潘金莲啦。小云一口咖啡卡在喉咙,差点噎死。男侠赶忙讨好似地给她拍拍背,嘴里念叨着,这位女客官,您悠着点,这正宗的西域黑芝麻糊,稠着呢。旁边的顾客,有点傻眼,心想这位店主也入戏了啊。
男侠八卦似地自言自语,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一辆墨绿色的d3出现在焚沙呢。这样还嫌不够,他还故意把头凑过来,一副独家秘闻地说,江枫和玉茹两个人分手了,有段时间了,之前都没听到一点风声,按理说,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感情还不错,怎么说分就分了呢,不会是有第三者吧。说罢假装实则故意地偷瞄了小云几眼。小云没好气地说他,你看看你,以前我还被你那貌似庄重沉稳的假象所迷惑,现在怎么就被你家那位给带坏了呢。再说他们两个分手,你不去安慰他们,跑我跟前念叨什么啊。感情还准备给我治个罪?
男侠一收贱相,又伪装成了世外高人的模样,还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小云戳着他的茶壶,一个卖咖啡的老板,自己却喝茶,什么世道啊。男侠也指了指小云的身后,还嘴道,你也有资格说我,你一个作者,整天拿着自己写的破书看,再自恋你也不能和你仅有的几个读者抢书看啊。小云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位面色发红的小姑娘,在她身后看着小云手里的《不存在的爱人》。小云尴尬地把那本书递给小姑娘,补偿地说,等到下个世纪末,这书出版了以后,我肯定送给你一本,亲手写上:致我最可爱的第一位读者。小姑娘接过书,就跑一边去了,估计被这两位大叔大婶吓得不轻。
趁着小云的情绪高昂之时,男侠继续八卦着道,你看江枫现在也是光棍了,姑娘您正年方二八,青春年华……你就不考虑考虑和他谈个恋爱什么的?话说江枫除了人长得帅点,名气有了点,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不过就算小时候,也只是出过水痘,并没有偷看过隔壁小朋友洗澡。男侠补充着。小云听他越说越不着调了,皱起了眉头,正色地对他道,你不会是江枫派来当说客的吧?看到男侠急欲狡辩,小云只好安慰他道,就算是当了说客也不是死罪,只要不是嫖客就行。顿了一顿,自语道,连这种事都能找第三方代理,真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海龟啊。说罢不再搭理他,又从书架拖了几本书回来。
男侠无言以对,不过他更绝,他就当着小云的面,给江枫拨通了电话,小云说你连个表白都找枪手,太没胆了。她叫你立刻滚到焚沙来,不然有你好看。小云瞠目结舌地看着正得意洋洋地男侠。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江枫过来?缓过神来之后,小云倒有了些好奇,对男侠说,按理说谁都可能来鼓动江枫来招惹我,但你不应该啊。你不像是满脑子豆腐渣的人啊。男侠又继续老神哉哉地喝着他的茶。我嘛,开始死劝过江枫,叫他收收心和玉茹好好过就得了,可最后还是分开了。既然干脆劝不住,那就劝他对你积极点好了。这种事,如果你不让他亲自到山那边看看,他是不会死心的。我劝你干脆也和他谈个恋爱试试,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出门有免费司机,逛街有人免费提包,看电影有人给你排队买票……最重要的是,恋爱能把你的空窗日子填满,省得你老泡在焚沙,别的顾客都在偷偷问我,你是不是老板娘了。
小云思量过后,觉得要是真的谈一场恋爱,也没什么坏处。况且流言传了这么多,她要是不把流言变成真实,那不就吃亏了嘛。所以当江枫开着d3赶到焚沙,风风火火地来到小云面前,她只是谈起头笑了笑,说她同意了,你可以回去忙了。江枫却没感到应有的狂喜,忐忑了多天,刚刚又在路上准备了无数说辞,最后一句都没派上用场。小云看着江枫那份憋屈的表情,扑哧笑了起来,说是不是我这样同意了,使你丧失了追逐的乐趣?不过你要是不累的话,可以把你准备好的草稿念给我听,我不介意的。江枫嗫嚅到,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太浪费了吧,至少可以一起吃晚饭吧。小云说好,不过你先歇会喝杯咖啡,等我看完这个章节。
就这样,在小云抹杀了江枫脑中的大部分浪漫细胞以后,她们开始了恋爱。小云戏称这个过程是恋前洗脑计划,把你脑中从前的记忆清空,重新开始。小云的生活变化并不太大,依然是上午LDK工作,下午泡在焚沙,晚上一般被江枫占据。不过很多时候,江枫下午也会赖在焚沙,然后磨啊磨的,小云偶尔也会妥协,就会陪他去逛很多老的建筑。按他的说法,他是在补足自己对于传统建筑的眼界和审美。
起初她还会表扬江枫的摄影不错,每张都能抓住建筑的神韵,但是看了几次后,她就提出了质疑。她说你这种摄影记录方式,就如同在玩票。江枫当然不服气,那你说怎么才不算玩票?小云想了想道,你拍摄的方式,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搞清楚你拍摄的目的。你的目的不在于单纯的摄影,而是运用影像来拍摄记录下这些建筑的痕迹,哪怕将来拆迁了,也能够留下一定的影像资料。所以体现建筑全景神韵的照片,一两张就够了。而其他的所有拍摄,都应该是围绕着建筑的细节,不需要你炫耀摄影的技巧,而是忠实、清晰地记录。而看看你这几次的拍摄,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是在抓感觉,除了技术好一点,你和那些观光游客的拍摄有什么不同?枉你之前还宣扬自己是理性的结构主义,怎么在这件事上一点也没体现出理性的严谨?江枫心道,那还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然后他就说,我们是出来恋爱啊,你怎么像给我上专业课啊。小云有些生气地道,正是因为想把你当男朋友,所以才会这样要求你啊,你看我平时有对别人这样吗?江枫想了想,心里倒是暖烘烘的,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
夜晚的时光,他们都会去看节目,电影、话剧、现代舞之类的,有时候,小云还拉着他去看MAO酒吧的摇滚乐表演,不过江枫气场和那里很不搭调。于是江枫也拖了她去听音乐会,听过之后,小云说鸭子听雷,一点都听不懂,不过又补充了句,懂不懂不重要,听了感动才重要。这点上,小云倒不是敷衍,她就是有这样的才能,对不懂的玩艺,也能抱持着严肃的欣赏态度。江枫说她这习性非常不可思议,但心中却在想,这古怪的性格蛮可爱的。
每次散场之后,她都要求把她送到地铁站,然后她会独自回家。江枫要开车送她回去,但她坚持。后来江枫干脆就步行陪着她走到地铁站,这点倒是讨了小云的欢心。在都市的夜晚,小云尤爱在那种半明半暗的街上散步,就像每次话剧散场之后,她都会在那条老树伴着路灯隐蔽下的街巷上,一边牵着江枫的手,然后低垂着头,聚精会神地行走,嘴里嘟嘟囔囔着话剧中的台词。她还没有从戏剧之中出来。每当这个时候,江枫都觉得小云变得温顺异常,也特别像个小女朋友了。
他感受着小云的手并不大,但很细腻,那种细腻并不是保养的效果,而是天生如此,就像她的脸,从来只是淡淡的妆,甚至素颜,但却很耐看。尽管江枫流连于小云的温顺状态,但却得分心充当导盲犬,如若不然,小云肯定会撞在树上或者电线杆上。据小云说,她看书走路撞过很多树了,哪种树比较疼,哪种树比较不疼,她都烂熟于心。江枫心疼地揉了揉她的额头。
小云又说比较痛的是撞上电线杆,但又不是最倒霉的。有一次她走路又恍神了,一根电线杆要倒了,被细细的钢筋从顶端固定到地面牵引着。小云茫然地前行,这根细细的钢筋,就走进了小云的两腿之间……江枫想想都痛到要死,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帮她揉揉,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手落在哪里,都会显得猥琐。
到了周末,他们就像是急于展示各自玩具的小孩子,互相争执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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