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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变靓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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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该文本作品《帅哥变靓妹》描绘了发生在北方小镇鲅鱼圈的故事。通过生动细腻的描写,作者展现了鲅鱼圈在经济特区开发后所经历的变化,诸如人文环境、社会交往及外来经济影响。故事中的主要人物蔡宫良从回忆自我身份和家庭责任出发,探讨了产业继承与性别认同等复杂的社会问题。同时,文本通过角色间的对话与内心独白,揭示了个人与家庭、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作品深入挖掘了性别角色的流动性和文化认同的表现,特别是在与家族传统和现代价值观的碰撞中,展现了幽默与讽刺并存的人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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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帅哥变靓妹.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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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Size 59545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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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17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未知
Region 中国大陆
Date 未知
Tags 小说, 性别认同, 跨性别, 社会变迁, 鲅鱼圈, 家庭关系, 幽默与讽刺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一刀巧邂多情妇 1 怨儿女不读《红楼梦》

鲅鱼圈,地处北方辽南,在大连营口之间,从地图上给标定的那个圆点,就知道它是一个小镇。中国大地上有无数个这么样的小镇,每一个都是这样子,简陋的店,廉价的货物,善良的人家,实在的人。有些小镇的名字,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一听“鲅鱼圈”的名头,就联想到有比“田螺姑娘”更动人的传说。可恰恰相反,这里面没有传说,因为这临海的水域盛产鲅鱼,就叫了鲅鱼圈。

这鲅鱼圈镇虽然还有的店户人家,可几年的功夫,旧貌换新颜,今非昔别,升格成了国字号的开发区,成了小特区。几乎一夜间,小特区成了移民小城,北来的居多,种田的揣上了商品粮户口,打鱼的成了店户人家,都住进了高屋建瓴。有特区就有特殊,小特区的人升了格,可对“鲅鱼圈区”的说法却降了格,嫌“鲅鱼圈区”呦口,费神,就这了当年毛爷爷批阅红头文一样,一律用“圈”搞掂。不同的是,毛爷爷用的是笔,这里的人用的是嘴,说成是“圈”。人一搭上腔,圈里圈外就分得特有界限,住久了的人,就是圈子里的人,过路客,自然就是圈子外的人。

就因为圈里被“特区”了,圈子一下给流通了,人流物流信息流,圈子里的一切都流变了性,货物也不廉价了,人也不实在了,连圈子自己都变得像东施效颦。就比如这圈子的布局,规划理该是路与街分明,方方正正的,就像大眼睛女人的黑白那样,眸就是眸,仁就是仁,黑白分明。可这圈子里就有分不清的,圈里二条主干道,横贯在昆仑街与天山街之间是南北向,照说要叫路,可是,它就变了性,偏叫街:蔡家巷子丁屯街。

这巷子是南方的叫法,在北京要叫胡同。巷与胡同一个意思,曲里拐弯的,胡同中往往还套着胡同,时向前,时退后,时左弯,时右拐。琼瑶小说里,曾把北方的胡同叫“梧桐”。她第一次到北京,就感慨:“北京小梧桐”实在厉害,你就闹不清它有多少小枝桠!

山东的驴子学马叫,南腔北调。本该命名“蔡家胡同丁屯街”,啥就由“巷子”取代了“胡同”?只有久住在这条街的圈内人氏,知道里面的蹊跷:做成了这条街的人,祖籍是南方人,姓蔡名宫良,是这个家族的元老;可享有这条街房子产权的人,却又是一个姓氏:丁婵娟。只因丁氏是纯正的圈里人,又因她是蔡家的媳妇,所以这条街就委曲求全,有了这么个南腔北调的名字。

名字是个符号,一溜溜的门面,天南海北,叫哪的都有。京味烧麦馆、综合卖店、音响服务社、丁屯利民粮店、369鲜族狗肉馆、海缘佛像店、飘影美发厅、龙凤阁洗浴中心、吸引力特卖场、花圈寿衣铺、韩国料理烧烤屋,甚至卖杂货、变把戏、江湖闲杂人、肩膀扛着插满了冰糖葫芦的,四周墙根,一个挨一个摆满了卦摊,算卦的手段也各不相同,有徭课的,有看麻衣相的,有用一只黑鸟叼纸签的……要有尽有,这些符号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住进这条街里面的人们,他们跟“胡同”差不离,前后邻居,左右隔壁,曲里拐弯的的,你就闹不清它有多少“小枝桠”。怪只怪年头开发的太快,一个小小盐场渔村大队,几年的光景,竟给流通了十几万人,天南海北,圈里圈外,哪样的人都有。可是,真正富有而又有威望的,还是数土生土长在圈子里的人,蔡宫良丁婵娟就是这样的人家,只知道他们富得冒油,却闹不清楚他们究竟拥有多少个“小枝桠”。

不过,真正拥有小枝桠的丁婵娟,却没有住小枝桠,而是住进了正正规规的多层楼里的小别墅。楼上楼下一打通,贯上一个能走小汽车的圈梯,为腹式小别墅。外面看是单元房,进了里面则是另一番风景,跟香港人一样的阔气,上海大资本家的再现。而她的公公蔡宫良纵然有一世的名气,却拥有不了小枝桠,而是住在婵娟隔壁的单元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住宅房里。他的其它子女跟他一样,也在同一个单元,楼上楼下,与婵娟相比,则是天壤的差别。

本该是一样的,怪只怪他蔡宫良一念之差,把能捞钱的权利拱手交给了二儿子,二儿子后来不幸遇了难,权利就自然落到了二儿媳妇婵娟的手里。他退了位,终日无所事,既不爱麻将,也不嗜好酒色,唯有这桩事一直搁他的心:路走错了,一错百错。细说,就成了这个故事的开始,还说了一大堆看起来不沾边的话。

江湖上常有这样的话,武功与手艺,传男不传女,宫良当初没有忘记这一点,偏生家门不幸,阴差阳错,最终结果事与愿违,心一直如灌上了铅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点上一个长长的烟管抽几口,让烦恼与烟雾同从腹中泄出。烟终是不能消磨时光,他就站在窗台跟前,俯望着街头,一站就是数个时辰,吱不出声。

这日站久了,想起不动,清理昔日做官时的笔记,边清边阅,往事烟云,浮想联翩。突然阅到当年的一则记载,毛爷爷号召高级将领通读五遍《红楼梦》,否则,我们这个党就很危险。他心陡然一动,叫老伴四娘翻出一本《红楼梦》,戴上老花镜,想从书里面找出危险所在,家就是一国之缩影。刚翻开几页,有字句赫赫显目:

……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愕然了,怔了好一阵子,放下书,就窝在沙发里,言不出声,这番话真好象是说给他听的。他膝下有四儿一女,在东北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还算不上生儿育女的“专业队”,可毕竟也不算弱,有一个巴掌的数。按生意场上说的,强不过三代。他是蔡家的第二代,他跟这个国家一样坎坎坷坷,可他终是继承了蔡家的产业。若是与第一代分个强弱,他分得出,只能是强,长江后浪推了前浪。然而,在这个巴掌数里,除老儿子一个没有结婚,其它几个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都经历了这个流通的年代,可又有哪一个能与他相比呢?

大儿子已近半百,只是占了一个好茅坑,在国企里做一把(手),在单位里办事很有条理,工作、休息和娱乐排得像闹钟在走,非常精密,几乎分秒不差。他的这种对工作认真和周到,甚至用到了玩女人身上。有次他在家同几个大老爷们喝酒多了时,竟不怕带坏了几个弟弟,津津乐道地吹他一晚上玩三个姑娘的烂事。做父亲起初不相信自个的耳朵,平时道貌岸然,西装革领脖子都捋的有一道茧,怎么私下竟做猪狗的事。可营平怕几个弟不信他的话,还讲每一个的细节,末了还引经据典,满不在乎地说∶妇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男女欢娱,两厢情愿,这是人生的三大亨受之一,就是再伟大的人物也是免不了的。三儿子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极敬佩的口吻说∶百闻不如一见,到你公司走一走,都说你干什么都能干出业绩来,我服了你,我每到一个办公室,都能感受到你的下属对你的热爱,我好感动的。但做父亲的心里自此就有了一杆称:大儿子并没有多大的真才实学,连家里的事儿,都是灯草拐杖,做不得主。若一旦离开了那个茅坑,很可能连屁股都不会擦拭;

二儿子虽说是一块做生意的料,做老爸的当初把掌门让了他,说明自个眼光没有看错,可惜他寿命不长,被土匪撕票整死了;排行老三的是他唯一的女儿,穿的是公安服,吃的是公务员的饭,挂的是警察脸,却与生意是风马牛不相及;接下来是三儿子,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不拉的角儿,可真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或是米汤盆里洗澡,糊糊涂涂过日子,做父亲的倒也用不着成日替他揪心了;

唯有老小子人在几姊妹里聪明过人,可叫宫良叹气的是,这小子好好的男人不去当,偏生成天是女人的扮像,不知他底细的人,准把他当成女儿身,更令人气愤的是,他跟《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恰恰相反,喜欢的是男子,自个却乐意人家当他女儿身,要是有人说他是个男子汉,他嘴巴头翘得能挂住酒瓶子,说,男儿是水作的骨肉,女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男儿,我便清爽,只有自己做了女人,才能消化这份清爽。却不知道听的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就这四个宝贝,若真有一天要纠正他的错误,把权利从外姓女人婵娟那里夺过来,哪一个宝贝又是一把生意上的好手呢?宫良这样想。尽管他故虑重重,可他清楚的,谁接班是次要的,关键所在,还是要不要打这场官司。一次不相干的邂逅之遇,添了二份心情,他就动了与二儿媳妇要较量一番的心思。

酒店为三教九流之地,宫良很少光顾,就是当年在位,逢这般的场合,都有他的下属替他去应酌。鲜族的冷盘手扒狗肉,在北边很盛名,杀好的狗肉,先在冷水里浸泡一天一夜,去掉膻气,配制无味的草药秘方,温火煮熟,凉至则可进口。据本族人说,此味秘方,《本草纲目》上面也不曾载得这一味,所以没有一定的注解。药味里有人参附子,更有其胶汁,男人吃了屯火,女人吃了养容。只是男人,虽是大补之物,只宜长吃,不宜吃服,只可当药,不可当饭。否则,不拘时度饱吃下去,一般也会伤人……

楼下369鲜族狗肉馆,是他三儿子的地盘,租给鲜族人经营,生间意火爆得不得了,十来张台子,一天要翻好几次。他下得楼来,进了狗肉馆,先是气不顺。原来他虽然名满这个圈子,但近多年来隐居二线,这街头的人识得他并不多,不说这街上几百个老板淡忘了他,就连以这个地盘为生的挑肩夫、“神牛”车夫、补锅匠和陪姐儿,见了他就像没有见到似的,压根儿就当他不在了人世间。

老板娘安顺姬也是的,涎了脸净侍候那些下三滥之流的,把他这条街之祖晾了五分钟,末了才安排在大门口右角落里。桌子一边是抵着墙壁的,他那模样活像看门打更的。正要发作时,里间传来划拳的声音,听之,不禁为之动容,一份好心情油然而升,淹了不顺畅的气。他动容的是,这划拳不是打老虎杠子之内的,却是行酒令,而且这酒令像是出自几个文化人之口,很“积极向上”的。

狗肉还未有上来,他佯作到后面上厕所,行酒令的有五个人,来不及细看,厕所腾空了,走出来的男人边系着裤带,边在下身处撸了一把,大咧咧与女客擦肩而过。他更觉得行令之人的高雅,进了厕所里间,立在中间,耳朵仍支离着的。只听一个人说:“行令喝酒是不是?……要把‘酒色财气’这四个字嵌进诗里,我的妈,这不是要我的命,比考高级职称还动真格子的。好,我说,

“圈里的白酒清又醇,

圈外的女色水灵灵,

财大的出手养几奶,

没钱的来气把水吞。”

第二个说:“内容不怎么的,但总算含了四个字,没有走题,这酒不罚也不敬。轮到我说了,我说的是宋朝年间京都相国寺,有一个名叫佛印和尚的,有一天他悟出了真道,在墙壁上提了‘酒色财气诗’:

“酒色财气四堵墙,

人人都往墙里藏。

谁能跳出墙垛外,

不活百岁寿也长。”

先前那人说:“词韵没话说,内容不怎么的?”第二个说:“你这话倒鲜新,怎的?”先前那人说:“你是在叫我们少消费,都去做和尚。小弟不是说你大哥,你还没有从假道学家里走出来,国人早已不自觉地被阉割成了谈性色变、谈淫为耻的精神上的东亚病夫。恰恰相反,有性生活的人,寿命才长呢,请看京里的太监,不但不偷妇人,连那偷妇人那玩艺都没有了,论理就该少嫩一生,活它几百岁才是,为何脸上的皱纹比别人多些?头上的白发比别人早些?”

“好了好了,我看你是喝醉了,咱们行令喝酒,是换个活法,哪去研究哪对哪不对?”第三个说,“我来对苏东坡的,

“饮酒不醉最为高,

见色不迷是英豪。

世财不义切莫取,

和气忍让气自消。”

众人说是苏东坡的,哪还有不说好的,就多喝了酒。第四人说:“那我就顺着你们的思路说。后来,宋神宗和王安石一同来到这庙里,看到这二首诗,觉得有新意,神宗就要王安石和一绝。王安石稍加思忖,出口成章,把蛮忌讳的‘酒色财气’,与国民生计联系起来,添上了积极向上的色彩。若是我说出来了,你们几要喝的。

“世上无酒不成礼,

人间无色路人稀。

民为富财为发奋,

国有朝气方生机。”

第五个喝了酒就说了:“既然皇帝都来了,想必最后是要作总结的,我声明,我作不了总结,先喝三杯。有人替我总结了,我代他喝三杯。”那人先喝了三杯,见没有人搭腔,气就硬了,又说,“你们说不上,就美(每)人喝三杯,就我这丑人不喝。”仍是不见人说话。

好一会,就听到一个南方人的声音,仿佛好远好远的:

“酒助礼乐社稷康,

色有生灵重常纲。

财足粮丰国家盛,

气凝大宋如朝阳。”

外间一阵轰闹声,无非是外来桌上说的算不算数,云云。宫良暗知喝彩,感慨不己,所感慨的不是推行新法有独倒的宰相王安石,也不是感慨宋神宗吟出的这一绝。而是令他想起最近老爱琢磨的事儿,正如古人说的:

只这酒色财气四件中,唯有“财色”二者更为利害。怎见得他的利害?假如一个人到了那穷苦的田地 ,受尽无限凄凉,耐尽无端懊恼,晚来摸一摸米瓮,苦无隔宿之炊,早起看一看厨前,愧无半星烟火,妻子饥寒,一身冻馁,就是那粥饭尚且艰难,那讨余钱沽酒!更有一□可恨处,亲朋白眼,面目寒酸,便是凌云志气,分外消磨,怎能勾与人争气!正是: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到得那有钱时节,挥金买笑,一掷巨万。思饮酒真个琼浆玉液,不数那琥珀杯流;要斗气钱可通神,果然是颐指气使。趋炎的压脊挨肩,附势的吮痈舐痔,真所谓得势叠肩而来,失势掉臂而去。古今炎冷恶态,莫有甚于此者。这两等人,岂不是受那财的利害处!

如今再说那色的利害。请看如今世界,你说那坐□不乱的柳下惠,闭门不纳的鲁男子,与那秉烛达旦的关云长,古今能有几人?至如三妻四妾,买笑 追欢的,又当别论。还有那一□好色的人,见了个妇女略有几分颜色,便百计千方 偷寒送暖,一到了著手时节,只图那一瞬欢娱,也全不顾亲戚的名分,也不想朋友的交情。起初时不知用了多少滥钱,费了几遭酒食。正是:三杯花作合,两盏色媒人。到后来情浓事露,甚而斗狠杀伤,性命不保,妻孥难顾,事业成灰。就如那石季伦 泼天豪富,为绿珠命丧囹圄;楚霸王气概拔山,因虞姬头悬垓下。真说谓:“生我之门死我户,看得破时忍不过”。这样人岂不是受那色的利害处!

这么一感慨,宫良就不自不觉又想到了他四个不肖的儿女,心里压了铅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桌子边上的。也在这个时候,隔壁龙凤阁的二个陪姐儿,却是招惹了他。她们本来比他晚到半天,顺姬看没有了空桌,竟塞到了他的桌子上,本来铅一样沉的心里头,如生吞了二苍蝇的滋味,以至后来作出了几个儿女都理解不了的决策。其实,当下他并不知道这同桌的靓丽女子,是他一辈子最瞧不起的人物,他是小娘庶生的,他最恨淫秽。

一刀巧邂多情妇 2 讨说法翁状告儿媳

细说宫良默然坐在一张小桌旁边,待手扒狗肉冷盘上桌,伸出手拿了狗肉,在另一盘子里醮了醮酱,正往嘴里送,突听大门咣当一响,身子跟着一抖,到了嘴边上的狗肉,一下子就掉在桌子上。扭头见是外面进来二个漂亮女子的恶作剧,他心里就来气说,这好看的女子,啥就这般没有家教,手脚粗得像踢足球的。

他车正身子,低头看了看桌子上那一块肥腻的狗肉,抬头四下瞟了瞟,正欲捡起来,就听到酒店老板娘在他身边说,二位小姐好,今日人多,地方小委屈点儿,歪嘴巴吹海螺,只好在门厅上两将就。他赶紧缩回手,来不及反应,刺鼻的香水叫他打了一个喷嚏,再看时,二个女人也真是的,坐家的女儿偷皮匠,逢着的就上了,一个在他左手,一个在他右手,叫他好难为情,外人眼里,人老花心,还是左抱右拥的。好半天,他才放开眉毛,并不理会,自管喝酒。可他意识到了,那喝酒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投来,像舞台上的集聚灯,他心里突然拾起了失落感:这鬼人们也是的,现在才认出了我。可一会儿,他心底升起了悲哀,那集聚灯并不是给他的,而是落在他左抱右拥的小姐身上,而他呢,只是疙瘩头跟着和尚走,沾沾光而已。

他眼睛落到一左一右上,她俩没有穿深紫浅紫,也没有穿纯黑纯白,她们两个都是火般的、鲜艳欲滴的红色。真丝的质料,大领口,小腰身,直垂到地,风衣睡衣都不像。两人脖子上都戴了一个很别致的项链,一只红宝镶钻的小鸟,一只在飞翔的鸟。可眨眼的功夫,活像两团围着他的火突然熄灭了,“火”搭在椅子背靠上,而二个女孩子上身只穿了个黄色小背心,露着白白的多半个肚皮,底下是一条兰色发白的牛仔毛边短裤,光着脚穿双拖鞋。她俩眯着眼,涂的黑紫的嘴唇突然吐出一个泡泡,“啪”一声在宫良鼻子上炸开。宫良眼睛如被烧着了火,慌乱挪开到桌子的那块狗肉上,心里一抹自惭形秽,脸上的树根却是更加生动了。

这二个小姐是龙凤阁浴池里的陪姐儿,一个是本地人,来自一个小岛,另一个是北边来的,是龙凤阁十八个小姐中最靓的二个,熟知她俩的都称“阁花”,一大一小。龙凤阁的小姐不陪客人洗鸳鸯浴,只是等客人洗完澡之后,来挑选去包房,包房的活动完了后,再陪客人吃饭。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她俩并不在这里吃饭,只要当她们闲搁起来没有人活动时,才来这里吃个便饭,二个人一顿饭下来,也不到二十元。

哪知宫良这一留神,不免向她俩多看了几眼。大阁花见这乡巴佬脸上的树根含了厌恶之意,朝小阁花递了个眼色,拿半边胸撞在宫良的左肩膀上,娇艳艳说:“老同志,要不要开个晕,陪你聊聊天呀?”小阁花冲她会意眨眨眼,还不等宫良有反应,半个胸压在了他的右肩膀,犯嗲说:“是呀是呀,大老板一个人好孤好寂寞,我们俩人愿意替你服务。”

宫良在位时,三陪还没有兴起,退了位倒是常听人说起过。不想这二个艳女竟敢明目张胆挑逗他,心恼恼的,一时又措手不及,只是跟着问:“聊天,服务?”大阁花说:“一个人喝闷酒就不怕醉吗?来来,敬你一杯酒,让你增长新知识,‘无手服务’。”说罢,端起宫良面前的饮料就喂进他嘴里。宫良呛了一口,终是把饮料吞了进去,嘴里仍麻木说:“无手服务?”小阁花拿了筷,挟起掉在桌子上的那块狗肉,边往他嘴里送,边挑明说:“大老爷们这点都不懂?无手服务,就是不用你自个动手,我们将吃的喝的全都喂进你肚子里,这是泰国人创造的,叫无手餐馆。”说着,把那块狗肉塞进他嘴里。

宫良被动地吞了那块狗肉,二个肩膀这才有了肉团的感觉,这才有了被戏弄的反应。一阵痉挛之后,他用力推开她俩,忽地一拍桌子,发作起来,指着她们的鼻子,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大阁花愣了愣,极快反应过来,一点也不恼,淡淡地说:“你凶什么呵你?我们不是东西,是国家的纳税人,发了证书的。就算你是公安局长的亲爹,那又怎么样?”宫良振振有词,说:“我看你粗手大脚,生成一副没有家教的相,尽干些社会死灰复燃……糟粕事。若是再玩下去,我送你们到局子里去,让你们劳教一年有多的。”

“哟,看不出,隔墙掠鬼脸儿,可不把我唬杀!”小阁花如出笼的鹌鹑,也是个快斗的,说,“啧啧,快进棺材的人,看不出你还有一把甘火。只是你这人,先前吃了我们的豆腐,贼眼贼溜溜的瞧个不休,我们没有告发你,呵,你还猪八戒的,反而倒打了一耙。哼,大老爷们,你不跟我们到公安局,你就是我们养的。”

宫良一下子噎住了,这世上只有男人对女人的冒犯,哪里说得出口,二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不轨,而且是一个老朽对青春如画的二个女人,就算是对簿公堂,他说得清倒得明吗?他低头还在想,那大阁花更加怒了,叫道:“老东西,你给姑奶奶请安陪礼也不会吗?这么大剌剌的坐着?”

就这时老板娘走了过来,柔声对她俩劝道:“我说二位阁花格格,你犯得着生这么大气?乡下人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何必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喏,喝了这杯吧,算我老板娘的不周。”说罢,将一杯酒冲着她俩的嘴边。她并不识宫良,见他穿得寒酸,就把宫良看低了。小阁花带头儿听了她的劝,骨嘟一口喝干,似乎将怒气和酒吞下了肚,横了宫良一眼,见他低头不语,想是怕了,就捏了嗓子说:“老爷子,对于你,只要你能……动得了,我说了,咱俩给你扶贫,无衣服务,嘻嘻!”把个宫良,羞得恨不得地底下突然裂出一个地缝来。

老板娘怕他们继续把事闹大,伸手拿了她俩的红衣服,拉了大阁花进了里间,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永先生,对不起,有二位女士要吃饭,劳驾你挤一挤。”姓永的也是坐在宫良那个位置,面对着墙壁,一听老板娘说了,冲大阁花二人点了点头,起身坐在了下端,低下头吃饭。大阁花不客气坐在腾出来的椅子上,很快感受到了椅子还是热的,下意识瞟了那姓永的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看着看着就看呆了,挪不开眼。原来姓永的是一个男人,有张女人的脸,后脑勺用橡皮筋扎了个狗尾巴,像洋鬼子常扎的那一种,非男非女,却像刘欢,一副枭雄姿态,有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小阁花坐了下来,见大阁花失态,推了她一把,说:“点菜呵你?”大阁花收回了眼睛,车头问小阁花:“你说什么?”小阁花暗自好笑,边拿手指在脸上羞她,边说:“我叫你点菜,你却看西洋镜的魂出了窍。”大阁花发嗲说:“人家有说点菜的呀!你魂不附体听不到吗?”她倒打了小阁花一耙,叫了好半天才见老板娘过来,抱怨说,“眨眼的功夫你就串岗,小心叫老板淘汰你。”

“你们屙屎,我帮你们擦屁股,另拎了狗肉送那大爷回家。”老板娘说了,脸灰白灰白的,顾不上与她说笑,又颤抖说,“我说阁花们,今日抠错了腿,你知道那老爷子是谁?”大阁花不屑一顾:“谁?难道是阎王爷不成。”老板娘说:“是阎王爷又好说了,他不能现官现管。可这爷们行,就是丁屯街的太上老祖。”小阁花不以为然说:“什么老祖不老祖,人民币才是老祖。”老板娘心有余悸说:“话不能这样说,他是老了,不中用了,可他家的老三,是圈里的公安,人称这条街的老佛爷……”大阁花“啊”了一声,说:“是呀,麻将馆就是她开的!怕什么,咱有她发的证。”她像没事儿的,一口气冲老板娘点了五个菜。小阁花吓了一点,扬起眉毛问:“你今儿个是怎么啦?大方得像什么都不要钱似的。”说了,想起刚刚挑逗那老头说的话,就吃吃的笑。

大阁花哪有听不出她话里的话,眼睛落在姓永的三个菜上,说:“近朱者赤,只想尽情享受跟前的人生。”她话说得很含蓄,意图不难懂,说了眼睛就再次瞟了过来。偏生姓永的自顾埋着头往嘴里扒饭,对她视而不见,吃完后唤来老板娘,要了餐巾纸,擦了嘴说“埋单”,掏出一百元钱,对老板娘说:“老板娘,多余的钱先搁在你这里,下次来一齐结算。”显然,他把她当了美人蛇,想快点离去,他跟前的一肉一鱼一青菜,打大阁花她们来他就没有动过筷子。

老板娘接了钱,迎着亮处看不是假钱,边从围裙里找零钱,边对姓永的说:“这哪成,你是这里的常客,不记帐就赶情照顾了我店里的生意,收你的预付款,万万行不得的。”姓永的反手把狗尾巴的橡筋脱下来,随手圈在右腕上,说:“你们北边的人,实在。”说话间,双手往后拨弄了齐颈的头发,更像了刘欢,甚至比刘欢更上脸,衣饰却不起眼,穷酸的很。

小阁花把这一切看在眼睛里,大了声拉长了腔说:“谁叫你天不亮就把一屋人吵醒。”不知是大阁花心不在神上,还是对小阁花突如其来的话反应不过来,她莫名其妙说:“怎的?”脸却红了半边。小阁花画龙点睛说:“起来早了呗,走到哪儿都见鬼,热脸贴上了冷沟子!”不知啥搞的,大阁花又红了另外半边脸,低下丫头,多了女人的扭捏,少了刚才撒泼的疯劲。

就这时,在她们桌子跟前围上来二男一女,其中那女的把手一晃,说:“我们是公安局的,请你们出示证件。”大阁花小阁花像早知道似的,从坤包里掏出身份证,暂居证和“上岗证”,丢在桌子上,泰然自若。大阁花脸上逝去了矜持,又抓了包里的瓜子,丢进嘴里,“啪”地又把皮吐在桌子上,末了,眼睛转了一转,抓了一把塞在“刘欢”手里,莞尔一笑说:“永先生,大阁花给你‘毛嗑’。”

那姓永的一听来人说是公安的,就一直愣在那里,接了瓜子更是懵懂,也顾不得掏证件,下意识说:“毛嗑?”大阁花更是笑开了花,凑了身子,离他近近的,老熟人般的说:“你们南边的人真逗,毛嗑就是瓜子,这圈子里都这样叫。”三个公安的看完了大阁花她俩的证件,却不还给她们,捏在手里像是要收缴的样。那女人一听“南边的”就眼睛一亮,不耐烦催促“刘欢”说:“怎么啦,是不是要我再说一遍,你的身份证件?”

那姓永的慌忙把瓜子丢在桌子上,抹了抹手,低眉顺眼说:“同志,我没有身份证,护照行不行?”那女的反应快,敛了眉头说:“除中国的以外,其它国家的都行。”姓永的这才有了笑,说:“那正好,我是美国的。”掏出一本绿皮护照递给那女的。那女的好意外,拿来了护照左看右看,迟迟不言声,但看得出进退两难。

老板娘适时出来对那女的说:“三姐,误会误会。若是冲老爷子的事来,责任不在丽丽她们身上,是我的不周,我已赔礼倒了歉,重做了狗肉,亲自送上了楼。何况丽丽是你店里的常客,你对她们了如指掌。至于永先生嘛,更是自己人,是你大嫂的什么远亲,你大弟的门面说是要租给他呢!”不知为什么,叫三姐的女子当下骑驴子下坡,把证件还给三个人,打着哈哈说:“我们是例行检查,例行检查。我爸来你店里吃狗肉了吗?他难得下一次楼,不是你说得有鼻子有眼,我硬是不会信的。”

目送三位公安离去,大阁花见那有美国护照的跟着要走,忙说:“永先生,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行吗?”姓永的立住身,背抵着她,说:“请教不敢。只要不是涉及到我的隐私,你可以随便问。”大阁花怯怯说:“为什么三姐说,除中国的外,余下的都好使?”姓永的这才车身转过来,定定的说:“因为中国人贱,往往自个不把自个当人。”大阁花倏地涨得通红,如做错事的小学生,说:“其实我那样……做,不是硬拉你垫背,只是想……要进去一齐进,出来了就能做……患得患失的朋友。”姓永的笑了:“这一点,你倒是可爱的。”大阁花眼睛抹了一层辉,冥冥中似有一条线把他们牵引着的,说:“晚上我请你吃饭,你可要赏脸的。”姓永的说:“只要不是到港丰,只要不是你请客我掏钱,都好使!”

宫良在外受到刺激之后,回到家里,总爱把自己搁在窗台边,久久看着下面的街市,三不时嘴里喃喃说:“这是什么世道?!”老伴四娘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莫名其妙里吓了一跳,走拢过来,伸出手放在他额头上,边顺着他的眼睛朝下面看,边数落着他,说:“你是怎么啦,体温正常着的,你没有发烧呢!”

宫良却像一具石雕,盯着竖在街心草坪上的一块巨石上,不再说什么。四娘疑惑拢了他边上,顺着他的眼光瞅过去,原来那石头上刻着赫目的三个字:人富区。她就暗自思忖,真是,“人富区”是这个圈子里的一个区域,就像她爹妈叫她“四娘”一般,是一个名字,像个符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意。可她在懵懂里还是若有所思,是不是政府竖石头竖错了,要是把前二个字颠倒过来,这条街不就是“富人区”了?!她这样想,就跟着他一样,也是言不来声。

后来,这句话听他说多了,四娘就不再有了害怕,只是含了忧郁,说:“你说这是啥世道?这是创造富人的世界!这是先出效益、才有公平的世道!”宫良这才转过身,一怔怔的,好半晌,嗫嚅问:你是说,这个世界,只要先有了钱,才有公平?四娘眼角的菊花绽开了,底气足足的,说:“是呀,锅里碗里没有东西,你到哪里去寻求公平?”

宫良眼里添了年青人才有的光亮,嘴里却仍是含糊不清,讷讷说:“锅里碗里?我们家的锅在哪里?谁又分得清哪一个是锅碗瓢盆?”四娘听得丈二和尚的,没好气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都在厨房里。”宫良摇丫头说:“不,有时碗在客厅里,吃饭的那一阵,明明是在桌子上。”四娘又害怕了,怕是中了邪,偏说:“是端在手里,瞅着锅里。”

四娘背后把他这疯癫状的话,学给几个儿女听了,要他们拿主意,分析他话里的所指,末了说:“我好担心的,他说是嘴馋要吃鲜族的狗肉,我就让他去了,回来后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成天像病鸡子,闷着头咯不出声,要不口一张就冒出那句话。你们看看,这如何是好?”几个女儿面面相觑,好半天,长子磨棱二可,自言自语说:“会不会是他吃了疯狗肉?照说有这种可能,这三伏天还没有过完呢!”

长女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吃狗肉的不止他一个人。那天我听说爸在哪里受人欺了,跟着赶去了狗肉馆,好生训了那二个卖粉的。现在听妈妈这一说,想起古人云:家鸡味淡不如野鹜新鲜,旧妇色衰。嘿嘿,他十有八九……端着碗瞅着锅里的,照说不可能,他毕竟是一大把子年纪了,有这份胆也没有这份力。”

老四眼睛如吹了气的猪尿泡,说:“啥就不能有这种可能?风流汗少而恐惧汗多,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近几天从南边来的那书酸说,南边的小姐就是喜欢年纪大的,说是他们腰包里的钱最好掏,嘻嘻……”

老儿子喝断了他哥的话,乜眼说:“小样,你把他当成了你那逼德行,成日离不开那玩意!依我看,他是老狠了,他是一介儒商,把生意与传统放得都看得重,他要改造我们这个家,重振祖宗天威。他将缔造自己的万里长城。他曾赚来的钱,与我们家里的光耀门庭交织在一起,我们一大家子都是他手指下的试验场,他就是大家长。可是,这世道,有钱的还是好使,这个大家长显而易见不是他,而是咱们的二嫂。所以,他就有了一种变态的……”

老四被他呛了一句,抓住他的话柄,反唇相讥:“你才是变种呢,茄子开黄花!你看看你,不认识你的人,准把你当女人,哼!”玲平反以为荣,眼里抹了一层辉说,做女人怎么不好?像你,庸俗无能的混男人,哼!四娘心一慌慌的,手一挥,平息了俩兄弟间的内哄,说:“不要走题了,还是研究你们爸爸吧!”

几个人终是没有揣摩出什么的。几天之后,宫良招拢了他们,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除老儿子一脸得意之外,余下的人都目瞪口呆,参杂不齐说,“爸,你怎么能……这样?”宫良像领袖般挥了挥手,否定了他们的疑虑。他们还能说什么?在这个家子里,包括四娘在内,他们只能绝对服从他,不可稍加异议,忠贞不二是他们唯一的路。

唯有老儿子像他自个一样,阴阳怪气嘿嘿二声,说:“这下哥们好了,咱这一家子,从今后不知要冒出多少个葫芦来,信不信由你?!”长女寒了警察脸,说:“什么葫芦不葫芦的,你收回心,正当做你的男子汉,就给这个家少添乱,多省心了。”老儿子还要说什么,宫良像按葫芦的,伸出手止住屋里的内哄,说:“好了好了,家里压倒一切的,就是稳定!”

一刀巧邂多情妇 3 寡婵娟不悦新女婿

“妈嘞----”人没有进屋,一个娇气横生的女子声音飘逸进来。婵娟一听是女儿的声音,用浑身的幸福“唉”了一声,麻利从卧室走出来,只觉眼睛一花,一团青春和身段滚进了她的怀抱里。女儿珊珊撒够了娇,一脸灿烂站稳了身子,眼里如喝了老陈酒的,尽是醉。她做着拍了拍肚皮,说:“妈,我肚子饿了,先医肚皮。”婵娟知道她的小九九,作古打劲说:“你饿了吗?”珊珊反被瞅得莫名其妙,跟着说:“是啊,饿得里面直造反呢!”还夸张地挺了挺纤细的腰身。

婵娟忍俊不禁,扑哧一笑,戳了她的额头说:“你呀,你疯够了一天,吃精神也该吃饱了。最好先医你的心。”珊珊这才明白妈妈话里的埋伏,脸倏地红了,扭了身子不依,嘴里如鸭子嘴般的硬,偏说:“这是哪里的话?你以为这是毛爷爷时代,还有精神力量的?”婵娟紧盯住她的眼睛,闪电战地袭击说:“不,恋爱是不需要时代的。告诉我,他在哪里?”

珊珊被击中了,羞涩一笑,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母亲,生疑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婵娟撇开眼来,几分忧郁的眼神匆匆逝过,眼睛重新回到面前这张光彩夺目的脸上,心里突然像少了什么,嘴里却说:“你把爱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悠然沉醉在那浓烈如酒的情意里,追寻一份如诗如梦的感情生活。说俗一点,就是六月连阴,想他好情(晴)儿。妈是过来人,还有不觉察的?!”

婵娟嘴里如说诗,又据典,珊珊眼里又回到了醉,却不敢像刚才那阵大咧咧,而是小小心心润了润嘴唇,眼角偷瞄着母亲,很不放心似的,问:“你有过这份醉吗?”婵娟眼里亮点一闪,随即就轻轻的叹气了,轻轻的蹙眉了,轻轻的说了一句:“有过,与你爸爸曾拥有过。只可惜,戏台上的官,当不长久啊!”见提到爸爸,珊珊心里也黯然了,问:“你不太高兴,是我不该……有男朋友吗?”

“珊珊,我好怕,我的心脏好小好小,容纳不下两个人。”婵娟吐了冷气说,一时心慌意乱,嘴里竟然叽哩咕噜的发出一连串的反问,“我这是说什么话?我本该为女儿高兴呀,怎么叫女儿不去寻觅幸福呢?”珊珊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记,发现母亲气色很不好,就反而安慰她说:“妈,我理解你做母亲的心,更理解你失去爸爸那份情。待我结了婚,我一定替你张罗,让你心里容下另一个。”

婵娟张口结舌,女儿的话使她心里隐隐作痛,自丈夫死去后,女儿就是她生命的全部,陡然一听她的“生命”再也不是她的全部,而是要交付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就有些神智昏然了,脸上的肌肉却痛苦的扭曲。她痴痴的望着女儿说:“你……们都谈到了要结婚?他是谁?”珊珊顿时如醉如痴,说:“我们还没有谈到要结婚,可我感悟到了。至于他是谁,你并不认识,但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婵娟喃喃说:“我会喜欢他?”珊珊极有信心说:“是的,丈母娘看女婿,傻好傻好。今晚,他要在港丰酒楼请我们一大家子吃饭呢!”婵娟一经女儿提醒,觉得自己酸得没有道理,女儿终是泼出去的水。她恢复了神志,摔了摔头,硬把那阴影摔掉,挤了笑说:“在港丰请客,是吗?你给你爷爷都说了?”

她嘴里说的爷爷,名宫良,是蔡氏家族里的唯一权威,尽管他好多年前把这个家割成五马分尸,但眼下他说话仍能铁板钉钉。所以婵娟问了女儿。珊珊却没有她妈妈那番崇敬,脸上泛起不屑一顾,重重“哼”了一声,竟说了一句:“我压根儿就不想请他,老顽固不化!”平时,爷爷视她为掌上明珠,放开手怕她摔倒,含在口里怕她化掉,尽管珊珊在家里得宠,手里的钱也不老少,可眼里更看重了爷爷,平日对他崇敬万分。女儿脸上今日陡地挂了六月雨,必是有蹊跷,事出有因。婵娟就忙乱地问:“珊儿,可不许你这样说爷爷。”

珊珊一面不安的耸耸肩,一面高了声说:“妈妈,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假?爷爷一纸把你推上了法庭。”这句话差点没有把婵娟击倒,她晃了晃身子,扳着女儿的肩膀摇,性急地问:“怎的?”珊珊瞪了白眼说:“你真不知道吗?!爷爷说,他誓死将月宫集团抢回来。”不等婵娟问下去,她就叽哩咕噜的说开了。

原来,珊珊刚才到隔壁单元爷爷家,要他们上港丰酒楼吃饭,碰巧听到了蔡家几个人议论着二条惊心动魄的消息。一是澄清了蔡家老二媳妇有钱,而且是上了八位数的富翁。这消息震憾了蔡氏家族,尤其是第二代人。所谓第二代人,是蔡宫良的四个儿女,即三男一女。除二媳妇婵娟是生意人外,除下的四个里,老大是国字号的生意人,其它三个都与生意不相干。所以他们当中相当给“震”了。在之前,他们听到的只是传言,说是老二媳妇有几多几多财富,心里也只是疑惑,不可信。老二媳妇是书香门弟的后裔,人长得像韭菜,拧得出水,却也弱不禁风,这大的天文数字可不是靠长相长得出来的。可这次他们信了,因为他们得到第二条信息,他们的老爸面对法堂,告了二媳妇一状。那状字上白纸黑字,向婵娟收回净资产管理权,净资产是多少呢?二千七百三十二万零四百一十八元八角八分,那一串糖葫芦,像天文数字。他们信了,起先都觉得爸爸眼睛有点猴屁股的,不太那个。后见爸爸胸有成竹,“那个”顿时烟消云散,个个激动了,就聚在一起,寻思瓜分这笔巨款。老四盐平脸如红辣椒,一巴掌拍掉了一个桌子角,说,娘们的,我操,黑了心的钱,分,统统的分,五一添作五……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媳妇许娇美甩了一巴掌:没文化,叫你上学,你偏生要去打珠子。五姊妹瓜分,一人有二成……她嘎地住了口,因为珊珊进了屋,从脸色看得出,珊珊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妈,他们说的那个糖葫芦……是真的吗?是你们五姊妹共同的?”女儿说到末尾,嘴里如含了冰的问。当她接触了一对略带揶揄的眼光,一张不很年纪却很年轻的脸庞,她就不再颤动了。婵娟向窗边走过去,浓郁的日光染在她的脸上,有对浓浓的眉毛和撩人的眼睛,那唇边的笑意是颇含兴味的。她说:“珊儿,你爷爷只说对了一半,那净资产一点都不差,尾数带了三个‘8’。可不对的是,他已经没有权利追索这笔钱了。”

珊珊眼睛随着她的身子转,一下子看呆了,似乎第一次发现妈妈丝毫不比自己逊色。啊,外面的阳光像舞台上的碘钨灯,明净净伸进窗子里,把她上半身笼罩住,勾勒得红颜绿鬓,燕瘦环肥。婵娟穿着件粉红色绸缎睡衣,披着一肩长发,满身的雍贵富态,仍不失洒脱劲儿。那明媚的光晖在她的发际镶了一条金边,就像什么功里说的“光环”。当掩在窗帘后面的玻璃阖上的一刹那,无数反射的光点像雨珠般对她鼓鼓的胸襟坠落……

好一幅动人的画面!珊珊暗自喝彩,身子跟着走到窗子前。街下面传来李双江的歌声,他唱得还真不坏,只是老掉牙的曲子,哼,什么年头了,还小小竹排江中游?可惜倒味口的,这歌曲是盗版的,不是李双江的嗓子。李大爷不像刘德华拥有歌迷,可人家的声音,是一听就听得出来的,那样的嗓音勾迷了几代人:磁性、略微低沉而美好,自己从是小听到大的。

美景怡人,音色更醉人。珊珊一时感慨万分,嘴里却无奈地问:“妈,可爷爷偏偏就起了诉。难道他确实老了,老得连是不是自儿个的钱都分不清楚了吗?就像楼下这首曲子,不是他的,却偏要阳春白雪!”

婵娟轻咬了嘴唇,稍微思忖一下,眼里明亮了,锐利的盯在女儿的脸上,坚毅地说:“管他什么阳的雪的,他当初退位,是将他的财产分成五份的,你爸爸自然有一份。我拿着你爸爸的一份,让这几年钱生钱,一下子赚到了这份上。你说,这笔钱是他的还是你爸爸的?”珊珊轻咬了一下嘴唇,思忖地说:“你的话没有错,只是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总该有个原因的,也决不是他老了,要回光返照?”婵娟脸上一片茫茫然,也不知如回答女儿。珊珊眼珠像轴儿转,眼落在胸襟上,问:“现在有疑点的是二个。一个是,你是不是在他面前流露……要改嫁,离开蔡家?”

婵娟脸倏地通红,忙双手向后抹了抹头发,嘴里却极力否认:“不可能,我心里只装的有女儿你一个,根本不可能有其它人的影子。就算是我有,我……这么‘困难’,猪八戒坐在冷铺中,丑的没对儿,谁要?就算有人要,我离开蔡家,难道这钱就变了人家的,不姓蔡了吗?”珊珊抬了抬下巴,研究了母亲半晌,最后胜利的一扬眉:“你的话我信,百分之百正确,爷爷想用这一手把你当‘三从四德’的殉葬品,没有门,老顽固不化!”婵娟听女儿一说,反倒有了些慌乱,车过身带了几分掩饰。

贼精的珊珊看在眼里,扳过母亲的肩膀,微蹙起眉,满脸的困惑,问:“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妈,其实,我啥都懂,就像你观察出我掉进了爱河一样。”婵娟一怔一怔之后,低下眼帘,慌乱好会儿,后才说:“也……没有什么的,只是最近做了一个梦,梦里爸爸对我说,说……我要和……人家和如琴瑟,香添红袖。我吓醒了,一身汗,打三个恭,唱二个喏,谁见来?好几个白天,就当是鬼罩住了的,不安神,你说,……”

珊珊似乎大失所望,嘴里念经般的:“既是如此,我就替你算算卦。和如琴瑟:琴、瑟同时弹奏,其音谐和,用以喻夫妇和睦。好嘞,比如,与妻子好合,如鼓琴瑟;香添红袖嘛,古人以‘红袖添香夜读书’这艳福,说家中新增添了美女,以贺新婚。红袖,原指女子的艳丽衣衫,代指艳妆女子、美女,在这里当然指的是帅哥啊!妈妈既是美人胚子,就一定有一个读书先生相配,酷死了!如此设计,我家就会,从此添香红袖,其愉快为何如耶!”

婵娟本是说了心里的忧郁,以图好受一些,现一听女儿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更是手忙脚乱,嘴里说:“珊儿,不要瞎说,那不就是梦吗,你就编了一本书来编派妈妈的?”珊珊搂着婵娟的腰,戏谑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这就是说,妈妈这颗冬天的萝卜,动(冻)心了,下一步,就得像猫儿的,叫春呢!”婵娟被拽得喘不过气来,骂道:“小蹄子,不说妈已过了叫春的年龄,就算是没有,妈也是万万是‘叫’不得的。”珊珊放开她,扬了眉毛说:“怎的?什么年代了,还要死守‘上甘岭’,为一个幽灵守住阵地?”

婵娟张口吸了一口长气,叹道:“珊儿,什么年代不年代,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从农村到小镇才几年,这圈子强了农村多少?这圈子跟沈阳比,比得了吗?沈阳跟深圳比,比得过吗?反过来说,就是比得了,可眼跟前晃动的几个人,谁不知谁的根底呀?”珊珊这才明白她的苦衷,妈妈是有钱又有文化的人,她的日子是崭新的,生活也是崭新的,可惜连灵魂、思想、与感情统统与这里的暴发户无缘,她眼光太高,她的爱情不可能交给那种人。这一点,明明白白的写在她脸上的。一经证实,珊珊反而慌了神,就惊惶失措问:“妈,你是不是当初答应过我爷爷,一定要守住‘阵地’?”

婵娟一愣,不自禁的断然摇了摇头,说:“没有。当时分家,你爸爸还健在,根本不存在什么上甘岭不上甘岭的。”珊珊吐出一口气,扬了扬眉毛,放下心说:“这就是了,你只是多虑了,仍留在阴影里。其实,尽管爷爷有些‘大男子’,可对我们一家是偏爱的,家里有些老大的事,你倒成了他的顾问,你不发话,他还不敢一锤定音,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去疑神疑鬼。”婵娟嘴角向上一弯,有点儿嘲弄的,说:“这要看什么事。你爷爷爱面子,讲忠孝礼义仁,一旦做出与他的面子不一致的,我就不是什么‘顾问’了。”

珊珊不再有紧张了,轻松松却咄咄逼人,说:“到那时,咱们也不顾了,管他怎的亲情,怎的礼教,只有对簿公堂了。只是,你要坦言告诉我,你到那时虚不虚?”婵娟紧紧的盯了她一眼,嘴角边的嘲弄更深,好半天才说:“要说虚不虚,有一点是没有把握的,当初分家有协议,财产说得清,可我使用的却仍然是你爷爷的月宫集团公司,他还戴了一个徒有虚名的头衔,一叫真,就有点瓜田李下了,公司的财产究竟是谁的?我就说不清楚了。”

珊珊掩嘴失笑,说:“秃子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先是你母亲大人的,然后由小女我继承,无可非议。”婵娟嘴边的嘲弄消失了,眼光却深不可测说:“可惜还是有疏忽,董事长仍然用的是你爷爷的名子。”珊珊不为然说:“这年头,挂名的多着呢!这顾问,那‘特约’,还有什么客座的,就没有一个有顾能问的。”婵娟敛敛眉,嘴角往上弯,嘲弄的意味又上了来,说:“可这个‘顾问’不一样,法律上叫了真,董事长就是法定代表人,我利用他的名字所获得的财产,法律上只保护他,唉,羊角葱靠南墙,越发老辣,而不是我。”

珊珊低下头看了看手表,心不在焉说:“我不懂法律,但我懂邓爷爷的一句话,劳动致富,这是硬道理。反过来理解,我勤劳致富的,你用想歪心眼拿走,没门儿,这是天理。”说完了,她急匆匆往外走,想起不动回头叮嘱了晚上吃饭的时间,末尾走拢过来,眨眼挤鼻子的说,“改天我替你请个文化人,好‘刘欢’的,包你满意,打赢官司。”

女儿的话意味深长,可丝毫没出有引起忧心重重的妈妈的在意。妈妈首先想到的是,夺走女儿的男人究竟何许人也?其次是自个,这多年未曾做个梦,难道真像珊儿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可问题是,我白天什么也没有想呀?

一刀巧邂多情妇 4 卖话人巧邂婵娟情

珊珊走了之后,婵娟就一个人关在房里,怔怔想她白天没有所思的梦,临到夕阳西下,才淡妆素抹,穿了一身好多年未动过的紫色套服,末了在镜子里一瞥,见仍是当年的绰约多姿,更有丰润过之。她看着看着,脸就倏地红了,身子竟硬了,这身衣服,不就是当年在船上邂逅遇汉平穿的那身衣服吗?他当时还戏谑称之:紫色和为贵,姻缘一线牵。后来汉平被劫匪绑票,至今大几年未有音讯,她就多年没有动过这套“和为贵”了。今日鬼使神差,难道上天又要她二度和为贵?

正这样想着要出门,四弟媳美娇按电铃进了门来,话没说出口,就贼精上下打量她,瞅够了才扮恍然大悟状:“哎呀我的妈,不看姐儿这一身新装,我还真忘了珊儿的订婚酒这茬子事。”婵娟瞅着有几分姿色的娇美,心想她决不是为喝酒的事来的,又是来干什么的?她可不喜欢这个小妯娌,抠鸡屁股嗦指头的队伍。

娇美出身在一个穷岛上,是好多年前被宫良买下的。那阵儿她十四岁,价值五千元。那时宫良已走上了领导岗位,见这孩子虽是面黄讥瘦,可牙齿整齐,长相不俗,况且收留一个被人买的幼弱孩子,也是行善积德。想不到女大十八变,这孩子出乎人的意料之外,长得又娇又美。也就是那一年,宫良想给她找个好婆家,她说,爸爸,不用了,要找婆家就是你们家。宫良说,怎的?她说,三哥老抱我亲,还弄得我一身……血。就这样,她成了盐平的对象。这女人虽生在海岛上,乡下人的习惯仍是改不了,抠门,眼睛只望着鼻子尖。比如在外凉台上养了一群鸡,整天捉了鸡,拿手指头塞进鸡屁眼,试着有没有蛋下。所以婵娟总嫌她像长在深山里的狐狸,一对眼睛像轴儿,一刻也没有闲下过,整天算计着怎么去掏别人一点。

娇美似乎对她的冷脸司空见惯,热了脸继续与婵娟攀高枝:“姐儿,你知道珊儿她对象吗?”婵娟愣了愣,说:“你见过了的?”美娇嘿嘿二声,说:“我倒是没有见过,但我对那人却了如指掌,比见过了的还要知道多几分。”婵婵下意识“哦”了一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娇美察言观色,知道她急于要了解自己的女婿,就添油加醋说了起来:“我了解侄女婿,我们家的盐平,木偶跳舞,自允牵线人,是他俩的红媒呢!听我家的盐平在耳朵里说起了茧。那人嘛,叫什么来着的?反正名子是鸡肠子,一筷子长,好呦口的。这是个洋人,皮肤白的像匹白绸子,头发黄得如玉米棒子,身材像铁塔,有幅男子汉的端庄成熟相。那洋人在外商俱乐部一见珊珊,喂,一见钟情嘞,二人谈话如喝酒的,千儿八百不嫌少的。那洋人说,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待你还不好啊!珊儿说,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生死在一起!那洋人可不是狗长角,古代洋(羊)气,当即说OK,表了态,态度坚定,说一结了婚,就带珊珊定居国外,拿啥子绿……户口本的……”

婵娟一听她说的,身上就直了鸡皮疙瘩,不再想听她说下去,截了话题问:“你说他一身的好,就没有缺点吗?”娇美一愣,忙低了眼帘说:“嘿嘿,我问盐平的,盐平说,哪一个人有十全十美的?就是毛爷爷那伟大的人物,下巴角里还有一个黑痣呢!听说那洋人年龄大了一点,但没有超出你的岁数,还行。”婵娟身子晃了晃,沉静下来冷冷问:“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的?”

“哪里哪里,我这点新闻到晚上就过了时。”娇美首肯心折说,“我们家盐平晚上有点事,说是来了外商要应酬,叫我全权代表呢!另外嘛,就是楼下的那个门面,我家盐平说,还想续租一段日子,叫我来给姐儿汇报的。”说到门面,婵娟心里就不悦。

原来当初分了财产后,婵娟得到的那一份根本不够开发房地产的费用,因此动员余下的四姊妹凑个份子,入个股,可没有人搭理。可是这些房子做成后,四姊妹不好直接来找她,却叫了宫良出了面,说你现在吃肉,他们骨头都没得啃的,你就按成本价卖他们四人各三个门面,叫他们跟着你喝口汤。婵娟见老爷子发了话,不好泼他的面子,说只要他们分二期交款,爷爷说的算数。兄妹四人拿到门面后,有三姊妹都给了款,唯独盐平一分钱都不给,却白用了三个门面好几年。最近银行催收贷款利息较急手,婵娟无奈中对盐平下了最后通谍,十天不给款就收回门面,今日是第九天,娇美就是为这事来“汇报”的,目的仍是要续用。婵娟心情不好,又觉得秀才遇到了兵,没有言声,挥挥手叫她回去,算是默认了她的“汇报”。

婵娟闭目平息了心里的不快,下得楼来。她一走进这条一公里长的街头里,心存下的不快烟消云散,脸上就忍俊不禁涌上热潮,因为这条街是她亲手建造的,就如她孩提时做了义务劳动,老师总爱说的那样,自己劳动得来的,格外香。她慢慢走在街中央,品偿她格外香的杰作:街二边的各有五栋六单元长、八层高的楼房隔街相望,每栋楼大大小小各有三十三个门面。眼下,这些铺面小部分是对外承租,大一点的,一年一万二,小的也得八千;大部分是对外卖了,一平米二千五百元,整整三百三十个门面,小的铺面三十平米,大的接近五十,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也就是这笔财富,把一个原只有十来户人家的丁屯小队,如一夜间种了化肥的,长出了这么多楼。楼上是居家的,是消费者,太君;楼下是经营的,专收太君口袋里的人民币,是二鬼子,生意有没有做的,总是像没长骨头的笑……这就是蔡家巷子丁屯街,好一个现代小镇的商业街!

婵娟这样想,却被一堵人墙碍了脚。她以为是耍江湖玩猴的,欲绕道而走,哪知一个宏亮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卖话嘞,挑一句吉利的话,够你受用一辈子!”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她怕听错了话,把“画”听成了“话”,就抬起头望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男人站在北边人行道上,不是在卖画,而是在胸口挂了一个大白纸牌子,那上面写着:鲅鱼圈第一卖话人。那幅模样,陡看或没听到他的喊叫,还真以为是给小偷游街示众了。

她心一动,也觉得奇异,就站了下来,踮了脚如看西洋镜的,静观跟前的场面。人堆里,看的人多,却没有一个人买话的。甚至可以说,围观的人还不懂行,什么话才能够拿得出手,才能交易做买卖。行道站不下了,人们就都涌到大街上,嘴里还议论纷纷。有一女子说:“啧啧,好酷的的帅哥,披着一头女人的头发,像刘欢嘞!”另一个女子说:“刘欢算啥的?他只是歌唱的好,扮像有几分酷,可身材却像大娘。而这个卖话的人,身材像女人,脸也女人,陡看像模特,高挑修长像靓姐。”前面发话的女子惋惜说:“可惜这好一个美人胚子,干的是吹鼓手的行当,做的是赵本山的徒弟,耍嘴皮子的。”一男子嘴一撇,说:“他南方佬哪能根本山大哥比?他是抽签算卦的,‘街头神仙’,只会哄女人和老太婆的腰包。”

“你说得都不对。”有一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大声说:“卖话,我前阵子在京城见过,是一种新职业,与耍嘴皮子不沾边,那是靠真才实学的。在长城,天安门,还有一些旅游景点,经常有卖话的人出现。有一次,也是这么多人围着一个卖话的河南人,有个四川人问他,‘咋子叫卖话?你龟儿普通话都说不好,你啷个卖话的啊?’,那河南人说,‘卖话,就是根据你的客观环境,替你设计一句中听的话。别看我不会说普通话,可我卖给人的,是非普通的话。’四川人说了,‘我是个农民企业家,做地球仪的,你就替我设计一句话,看我中听不?’河南人想也没有想,就说,‘事业如地,把地作大。’那河南人一听就叫好,掏了一百元给他,还乐津津对众人说,‘不错不错,既含了公司的业务,又鼓舞人心,很有凝聚力,回去把它当企业文化。’”

这人一番话,总算把“卖话”说清楚了。当即有个往南方海鲜市场供鲅鱼的老板,在这条街也有铺面。他向面前的南方佬说了自己的情况,末尾说:“南方人个个是人精,我每次出门都捏着心过日子,怕他们卖了我们北边上的人。你就替我设计一句,不合我心意,不仅不给钱,并且要你立刻滚出这条街。”他说完,众人起哄都说这主意不错好,若是说不好,咱们就汤下面,游他南方佬的街,示他南方佬的众!

婵娟一听人在议论刘欢,想起了珊儿说的文化人,是他吗?来不及细瞅,又听拉人家游街,她就捏了心的:这满街头的老板,大多数是从乡下进城的。你说他们没有钱,可他们有的买了房子和铺面,做的还有生意;你说他们有钱,在中国的富人簇里,几十万才刚刚起步;他们文化不高,高中未毕业的,算是这里的知识份子。可他们有的是胆子,有的敢扯鸡巴去日天。就这一把尿还屙不到头的一丁点大的街,天天有打架的,天天有警车呜道。有的二杆子还唱着呢:熊岳偷,盖州抢,鲅鱼圈没有共产党!有的还像不解恨的,接口说:真是没有共产党,这圈里就不会死不死活不活了。喏,就是这些好反动的胚子,不游你圈外人的街才怪呢?!

这样想,婵娟望着这个像女人的南方人,眼里更是忧郁。场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那个南方人彷佛成为了一个甲A足球队的主教练一般,一下子变成球迷注意的目标。踢赢了,你是应该的,踢输了,对不起,说声下课是好的,闹不好,易拉罐有的是,砸你的脑袋,比你麾下球员的临门一脚要准得多。但是,南方人站在那儿,有种从容不迫的安祥,有份控制全局的力量,仍带着微笑,冲着大伙儿轻轻的点了点头,说:“我给这位大爷设计了一句话:祝你一路拼安!”

做鱼生意的人还没有表态,有二杆子就磨拳擦掌了,嚷:“下课,只有‘平安’才是吉祥物,哪有拼安的说法?”有个女子脆脆地喊:“对,只有好人才一生平安!我读六年级,老师报听写,我把平安写成了‘拼安’,老师给我划了一个X,把一个本子都X完了!”婵娟一来觉得这“拼”字用在这里有新意,二来怕在自己的地盘惹事生非,忙站了出来,冲着众人说:“各位老板,我来说一句好不好?”众人一下子肃然起敬,都像她是“太君”的,参杂不齐地说了,“丁老板下午好”,“丁老板是丁屯的地头蛇,也是唯一的女秀才,这黑衣裁判员你就当仁不让了。”

于是婵娟就当仁不让,慢慢地说:“平平安安,本是一句通俗吉祥语。可作为卖话来说,是非普通的话才值得卖,才有人会买。我们生意人,想的是年年平安,岁岁平安,既能赚到钱,又能无病无灾。可是,在实际的生活里,面对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世间还有苦难和灾害与我们同行,有的是失去了亲情,有的是得了绝症,有的是经济上陷入困境却无力自救……这就是说,与其说实际生活里没有‘平安’可言,倒不如说,我们只有面对实际,克服困难,才能一生拼安。所以我说,‘拼安’对我们生意人是非普通的,它要我们去拼搏,又要我们凑合过,赚了钱要那么想,赊了本,要这么想。只要这样,才能保持生意人的好心态,否则,赊了本就去跳楼,你们干不干我不知道,可我是决不会干的。因为我想到的是,钱,不是唯一的财富,赊就赊吧!只要一家人和睦相处,只要一家人无病无灾,就等于拥有了世界上的一切财富。因此,这位先生卖的一句话,是正点。我借用这句话,愿它的的点点滴滴,能汇成江河,愿各位老板在生意路上,有个拼拼安安!这句话虽说卖给了这老板,我跟着沾光,也出一个价。”

一大段社论发表完毕,她就掏了二张一百和一张五十元的,递给了卖话人。那男子倒是大方接了她的钱,拿了钱在另一只手心甩了甩,轻轻对婵娟说:“谢谢你的这番话,叫人听了,不同反响。只是这……钱,是二百五,我就退给你十元。”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塞在婵娟手里。婵娟压根就没有想到“二百五”是个不吉利的数,听他一点穿,脸一红,含了更轻的声音说:“你真是……有心人!”

其它人没有听清他俩说什么,却大声为婵娟的举动叫好。婵娟是这条街唯一的大腕姐儿,在三百多家小老板的心里,她是人与神的混合体:拥有亿万富婆美誊。摆在眼面上的十栋楼,每栋价值只算二千万,合拢来就是二个亿,三百个老板再辛苦,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尔尔;同时她年轻、漂亮、有魄力、肯做、随时接纳其它老板的人,是一锤能定音的角儿。既是她发了话,分析得头头是道,都跟着叫好。

卖鱼的老板更是信了婵娟之言,当即拿出四百元钱,递给那南方人,说:“这句话我买了,不要发票。”南方人说了声谢谢,接过钱后,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笔墨纸,蹲在地上,醮了浓墨,手一挥,“祝你一路拼安”一气呵成,丁真楷草,劲骨丰肌。写毕,他交给卖鱼的人,说:“行,咱俩的交易公平,再祝你事事如意。”

四百元又买了一句事事如意,众人眼里,本应该是高兴的事儿。可卖鱼的人一听就不太高兴了,四百元买了一张大“卫生纸”,你妈的还说公平?他阴下脸,正欲发作,婵娟走过来对他,说:“一手字好帅,好一个龙飞凤舞,配上宣纸,你再拿去婊画店里整一整,说不定一出手就是千儿八百的。”卖鱼的虽是纳闷,卫生纸怎么又叫宣纸了?可一听还能挣上翻倍的钱,就如数珍宝地捧着那张“卫生纸”而去。这时好多人围上来要卖话,哪知南方人说:“我一天只做一笔大的买卖。承蒙各位的厚爱,我准备近日在这条街租上铺面,办一个‘卖话公司’,届时欢迎光临。”众人还想说着什么,见婵娟挥了挥手,都知趣地一哄离去。

婵娟车了身正欲离去,哪知眼前黑影一晃,南方人像电线杆子立在她跟前。她倒退了二步,下意识说:“你,你……要干什么?”南方人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即刻后退一步,说:“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她捂了胸襟,心静下来就静静地瞅着他,眸子里有一丝研究的意味,可眉峰仍然是轻蹙着的。她的手又换了一个姿势,双手交叉放在胸下,让胸襟凸出了胳膊,就说了:“我就这般弱不禁风吗?……”她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竖在她跟前的“电杆”,有着一脸的生动: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一经搭配组合,犹如女人的面孔,像一个精致玲珑的艺术品。她心里下意识说了,他比她的汉平帅,更比汉平酷,真是珊儿说的那个文化人吗?

南方人似乎与她有同感,见她捂了胸的那伙儿,她的长睫毛猛的上扬,大大的睁着一对受惊的眸子,那黑眼珠好大,好深,好黑,像两泓黝暗的深潭。此刻看着那轻蹙的眉峰,更是惹人怜爱的,那像扇子般轻轻煽动的睫毛是动人的。他就大胆地撞了她一眼,说:“但愿我没有唬着你!我只是想谢谢你,真的,一个无助的圈外人。”

她心里被撞动了:这一双眼睛比他的人更觉异样光焰。她是性情中人,多年来还没有见到这类人的眼睛:不喜欢正面瞅偏生邪视,别处用不着,唯有偷看女子极是专门。他又不消近身,随你隔几十长远,只消把眼光一瞬,便知好丑。遇者好的就把眼色一丢。那女人若是正经经的,低头而过,不者到他脸上来,这眼光就算是丢在空处了。若是那女人与他一样毛病的,这边丢去,那边丢来,眼角上递了情书般的,就开交不得了。

所以,古人云,不论男子妇人,但生下这种眼睛就不是吉祥之兆,丧名败节皆由于此。不用说,婵娟接了那人眼角递来的情书,可还是被他撞得有点恼,可恶的南方江湖骗子,怎么能随意轻薄一个过路女子?她故意睁大了眼睛,疑惑的望着他,好半天,才醒悟地“哦”了一声,乏力的垂下了睫毛,说:“谢谢我让你脱出困窘,不让人把你赶出这条街?”

他侧着脖子,找到她的眼睛,盯着她说:“不,谢谢你让那些农民……企业家,了解了一种新职业!”她的心又振荡了一下,头急速扭向另一边,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花圈寿衣店,玻璃柜里纸人纸马赫赫在目。她手指下意识的弄了衣角,发出一声好长好长的叹息,说:“你不用谢我。实际上我好后悔,真应该叫他们让你下课,叫你永远进不了丁屯街,免得你继续装神弄鬼……害人!”说罢,猝然举步,见蛇的逃了走。

“看你看你,你怎么跟他们一般见识?看你这身紫色的衣服,就知道你的气质,它代表的是和为贵,你可不能本枉穿了它呀!”婵娟心一缩,脚步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心里愕然:这卖嘴皮子的人,居然懂得我穿这身衣服的蹊跷,这难道就是梦里说的那个缘份?那南方人见她停了下来,赶紧走了几步,见她长发垂肩,背影都有三分瑟缩,那么面部不会有七分娇怯,身材不会更有十二分的雅致?他就自我多情了,冲她背后喊,“喂,我叫永中年,我的公司在A339号,开业时请你来捧场。”

她感应他的脚步离她不远了,就挪动了脚步,带着小跑离去。可走了好远远,她心里的小鹿还在没命地撞,七想八想,忐忑不安:懂得和为贵的人,只有她死去的丈夫,是鬼。她也真的吓了一跳,这A339是老四盐平的铺面,正好与她街对面的四楼住宅遥遥相望,他怎么会租给南鬼蛮子,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不是把她往鬼身上推吗?娇美去她家就是鬼使神差?难道自个就是何仙姑走娘家,云里来,雾里去,受人摆布?但终是最后又回了“鬼”身上,她感到好惶然:这个叫永中年的南方人,似乎将成为她的灾星,害得她一事无成。她土生土长在丁屯,可是她是在上海读的大学,深知南方男人的罪恶,若一旦追起女人,坑蒙拐骗一齐上,十个女人就会有十一个逃不脱出他的巴掌心。珊儿的未婚对象是洋人,甚至比南蛮子还要“无恶不作”……

她这里在担忧,另外也有人在替珊珊暗自祈求呢,这人就是珊珊的奶奶四娘。在蔡宫良家里,临到了要出席孙女的晚宴的功夫,四娘把一对干重孙往沙发一搁,拿了西装与领带进了客厅,对闭目蓄神的丈夫说:“他爸,老四的房子终于有人租了。”她家的孙字辈的,都是些娘子后备军,唯有营平的干女儿昵昵女,特跟营平争气的,一屙就是一对带有把子的双胞胎干孙子,取名叫环烟环云,算到宫良的辈份上,自然是干重孙。四娘喜欢得不得了,有空常把他们接到家里打发时间。可宫良虽说不嫌弃,可没有四娘那份热劲儿,情浓于血,没有血缘顶屁用?

宫良听四娘提及盐平的事,睁开眼,扫了大红底间黑星的领带一眼,皱了眉说:“是吗?不点的事,值得你当歌唱的?”“不点”就是一丁点的意思,对“少”或“小”,北边的人喜欢称“不点”。四领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把手里的衣衫往沙发上一搁,提鸡似拉了他起来,边替他换衣服,边申辩说:“租房事虽是不点的事,抠门的老二能抬手,你说容易吗?再说老四在他家牛魔王惯了,不会生意,却有事缠着他,怎比游手好闲的好!”

宫良硬着脖子由她摆弄,言不出声。四娘以为他的默认是赞同自个的观点,扬了眉说:“他对象刚刚来了电话,她把这件事的底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嘻嘻,有意思的说,你知道不,那租去的人是谁吗?”宫良一辈子不爱拘礼节,就是在官场厮混的日子里,他都不爱把自个打扮得由人去注目,不是受省部级领导的接见,他从不穿西装,也不挂“狗舌头”。他嫌四娘的手重,脖子勒得太紧,就拿手让“狗舌头”伸长了,不耐烦地嚷起来了:“不就是大儿媳妇师侄吗,值得你眉飞色舞的?”

四娘可不理他的奚落,仍热着脸说:“人家的师侄可是留洋的!听三儿媳说,就是那小子,在国外出了二本书,稿费都是美金呢,七位数,是个阔少爷!”宫良身子一抖,心里说,与二儿媳妇的财富齐鼓相当,可就这样的阔公子,不居国外,倒来不点的圈里来租门面,难以叫他相信。他淡薄一笑,说就:“娇美说的,你就信了?到咱这条街租门面的,充其量是‘刚起步’,下中农都不是。”四娘不傻,懂得“刚起步”的含意:百万不算富,十万刚起步,这条街,十万以下的仅只是贫农,打工的就是雇农,是现代“乞丐帮”。平素,他喜欢站在窗子跟前,望街头上的人插科打浑,常品派这条街的几种人。

可四娘说:“我说的钱多钱少是小,我关心的是那小子是个单身汉,一个有钱的单身汉。”这句话使他警觉了,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他还是疑惑说:“什么意思?”四娘暧昧说:“我家老鸭蛋还不少呢!”他气急了,盯着她问:“是那种漂亮地瓜蛋子吧?”四娘小心翼翼说:“不知道。”她懂他嘴里的“漂亮蛋子”,他把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叫绣花枕头,平时,他一看到长得好看的男子,总是不屑一顾。女儿婷娜搞对象时,第一次带了一个靓小子,结果不言而喻,给否决了。而第二次带的男子不怎么样,却通过了,还说跟着这样的男人,有一辈子享不尽的福。直到婷娜一有伤心的事儿,就耿耿于怀骂他:变性变态,一句话毁了我一生。

这事儿四娘最清楚不过。但眼下,四娘顾不了那么多,含了小心的思索:不是怕那小子太漂亮通不过,而的确是自个知道的太少。宫良继续问:“他有多高?”四娘惶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说:“他有多大的年纪?”她说:“不知道。”他气哼哼说:“你呀,尽会做刘胡兰:不知道!他总该有一个名字吧?”她说:“我……记不清,那小子的名字,有一筷子长……”

他倒吸一口气,下意识说:“洋鬼子,高鼻子?!这事儿,免谈。”四娘忙迎着他笑,连声说:“免谈就免谈,那好的孙女叫洋鬼子娶走了,就是她答应了,我也会说不。”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但愿珊儿的未婚对象长得不漂亮也不难看!

一刀巧邂多情妇 5 假女子慌允鸳鸯急

再说自称叫永中年的,见了婵娟就被她的气质,和不谋而合的见解,怦怦动了心,眼见她远远逃乱似的离去,心里一时就像没了什么的,愣在街心当中,眼里老晃着她临别时那幅神态:两道细细的柳叶眉下,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恼含嗔,还有一双丰满的乳房向上翘翘的,朝他拢近时,微微抖动如怨如诉,高高的鼻梁配着樱桃红的小嘴唇,善气迎人,却诱人无比,这个不年青的少妇,这个有着高文化的贵妇人,似乎就是为他设计的,尽管大阁花曼丽对她好得不得了,也比这少妇年青漂亮,可眼睛像耗子般的,一照上男人的面,轴儿般的转。所以他只给了曼丽的友谊,却锁住了对她的爱情,吃吃饭听听歌而已。他自信自个是情种,爱情那玩艺,就是昨儿的痛苦,今儿的高兴,明日的误会,后儿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与曼丽,就是标准的后儿……

“喂,永先生,永先生,你这是怎么啦?”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叫唤他。他还没有车过身,这声音继续说,“嘻,永先生是属马的,爱站在着瞌睡,还是大白天里,还是大马路上!”永年从声音里听出来人是蔡盐平,就回了神就忙四处扫了几眼,小声说:“嘿,是蔡总呀。你们北边的人,个个都是赵本山的徒弟,不开口不搞笑的。”说了就拿眼睛打量盐平。

这盐平快三旬的年龄,穿一件腰身宽大的海兰色西服,港味甚浓,中等身材,略见精瘦,白脸书生面,笑吟吟的面目甚是慈祥。瞧他模样,就像是一个乡下的民办老师,又似是香港来的小老板,随口就要说出“有钱大伙挣”之类的话来,虽然略觉俗气,却是神态可亲,与大街上那些股剽悍凌厉“胡同”老板比较,全不相同。

盐平看他眼光还瞟着原来的方向,顺势看过去,是渐消逝的婵娟背影,就顿生疑窦,试探地问:“你在马路上瞌睡,目不暇接,就是冲着她?”中年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脸红了,胡乱地摇了头说:“哪里的话,哪里说起?”他越是搪塞,盐平就越发坚信不疑,悄然的看他,心一动,就急迫、热烈地说:“啊,我明白了,你是在打她的主意!你知道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中年不经意说:“我才来几天,怎么会认识她,知道她的名字?但我从她说话的份量,和这些小老板对她的舔沟子相,我想她可能是个富婆。”盐平从头看他到脚,赞许地说:“没想到你这破落的书生,居然还能观察人?!不错,她是富婆,富得这跟前的十栋楼都是她的……”

中年一下呆住了,心却一下子压进了铅,尽充斥的是她那幅神态:她那两道眉毛不再是柳叶了,是镰刀,大眼睛里的水汪汪,是刻薄与小家子气相撞出来的涟漪,还有一双丰满的乳房向上翘翘的,朝他拢近时,是脱了手的二只铅球,直朝他砸过来,高高的鼻梁配着樱桃红的小嘴唇,吐着蛇一样般的红信。这个徐娘半老的少妇,这个世刽的贵妇人,他就曾拥有过,甚至说至今都在逃避。唉,养虾蟆得水蛊儿病,他天生就是乡下的娃儿,与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婆无缘,眼前这妖妇不再是为他准备的了,他惹不起,只有躲。

盐平哪知道他在想什么,特推了推他,挚揄地说:“看你这呆像,像遇到了白天鹅是不是?实说吧,她名字很俗气,婵娟,就是那个什么来着的,对百里共婵娟的那个婵娟。她是我的二嫂,眼下是个寡妇,属没有主儿的货。”尽管他心里不再记住那个叫婵娟的女人,可也反感他对她的刻薄,就抬头静静的瞅了他说:“她毕竟是你的嫂子,你也犯不着这般恶毒,什么寡妇不寡妇的,烙心的很。”盐平热脸贴了冷沟子,窘迫里嗫嚅着说:“你……这不是替你介绍吗?你瞅她的背影都瞪直了眼睛,要是面对面的,你还不冲着她啃,把她吞进肚子里的?”

中年的脸刷地红了,心里也怦怦的,若是不知道她有十栋楼,只知道她富有,富有得不冒油,他真会到那啃的地步。可此刻,什么都不感兴趣了,脸红之后,他赶紧敛住了神,谈谈地说了:“这样的人我高攀不起。行了,我租你的门面,能够签约了吗?”盐平见扯到他俩的正题,摆起一副香港小老板派头的,说:“好哇好哇,你一万二的租金交给我,签不签约算不了什么!”

中年皱了皱眉,说:“别谈你的一万二,你把我当外地人宰?像你这样的门面,人家才收八千元,你有没有搞错?”盐平一愣,负急就露了凶像,瞪了大眼就吼:“啊,你是在玩我?老子都跟你口头协议妥了,想翻悔?”中年心里骇然,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怎么一下急成了猴屁股。他也不松着眼,脸上也爬起了青筋,高了声说:“我是跟你有口头协议,可你也不能这样黑心啊?”这一喊不打紧,四处的人像观玩猴把戏的涌一来,有的说,好多天没见蔡三哥露一手了。

果然,盐平嘴里说:“我再黑给你看一看。”言毕,一拳就打在中年的腮上。中年一辈子没有与人动过手,挨了一拳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嘴里还说:“怎么啦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说着,突然感到嘴里又痛又咸,顺手一抹,才看清一把手的是血,骇然说,“你怎么不言声就打人呢?有理走遍天下。”一旁的人识出了他,就好笑,说:“理,走遍天下?卖嘴皮子的,你还不懂蔡家巷子的厉害。这里喊钱是大爷,拳头是二爷,这里三教九流,七十二行行行都有,就是缺少知识的席位,更不知道这‘理’字怎么写。”

另一个附和说:“是呀是呀,就像那些做文章的作家,前几年是摆在第一位的职业,可如今,身价跌到了十八位,文化都成了处理品,掉价了。”还有一个小年青的,见了盐平捋了袖子又要动手,下气怡人说:“四爷,这穷酸书生娘娘腔,不经你一打,再打几拳头就得散架子。我看,叫他唱个东方红,免了这场头相交,也算是咱们大老粗有了进步,以‘文’制文,文攻武卫。”

众人说好,有的说,好多年没有听东方红了,一听说名字都感到亲切。中年见盐平收回了拳头,明白了这场下三滥的恶作剧,挺拔了身子,平静地对盐平说:“你在人家的眼里,是爷们,是四爷,可在我眼里,你是恶少,我不会卖你的帐。”

盐平本觉得唱歌有新意,够刺激,脸挂了不怀好意的笑,等待书生的表演,虎视眈眈。一听书生称他恶少,又见书生一脸不屑,凶相再次毕露,上前捋了书生的衣领子,命令地说:“唱!”中年任凭他揪着,平静地说:“叫你扫兴。你可以把我往死里打,这歌我是不会唱的。你若是有听歌的兴趣,到夜总会听去,或者回到家里,听你老婆妹妹唱去。”

众人捏了一把汗,这穷酸祸临到头,还成鸭子嘴,话比二片壳子还要硬。有一老头不忍心看中年落难,上前去劝架,反被盐平踢了一脚,一头撞在一大堆水果上,窝在那里起不来了。盐平手捋衣领子更紧了,再次拿班做势:“唱!”中年视而不见,偏了头不理彩他。见中年泼了他的面子,盐平把衣领子猛烈的一带,中年扑在一个水果摊上,水果散了一地。盐平走过来,拉起中年,对着他的下巴挥去一拳头。中年倒在地上,立即跳了起来,也猛扑盐平。像两只激怒的野兽,他们展开了一场恶战,附近摊子的摊子椅子都翻了,各种商品摔了一地,两人缠在一起,红着眼睛,拚命扑打着。终于,中年再次倒在地上,无力反击了。盐平喘着气站着,手臂上被玻璃碎片划破了,在滴着血。

这时,一个女孩子分开人群冲过来,跑到盐平跟前关切地问:“你……流血了?”见伤口无妨,又皱了眉,跺了脚说,“你呀,总是在外面寻滋拢事!”说罢又来到中年跟前,蹲下来,对中年说:“这位先生,对不起,伤着你哪里没有?”中年本是闭着眼侧卧在地上的,听到耳边有个呵气如兰的声音,吃力地张开了眼,眼冒着金星的眼睛里,渐渐拢近一张耐人寻味的脸:长的刘海,细细的眉,挺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好白好嫩的皮肤。这张脸穿着件全麻纱的灰白色洋装,长发在脑后成马尾巴,细细的双鬓伸到面颊,耳珠戴着别致名贵的心形坠子,随着她身子不住晃动,却像敲响了他的的丧钟,女孩子倒是夺光照人,就这丁点玩艺,多添了一丝俗气和沧桑……

他看着看着,那张姣好的脸就低低的垂下去了,嘴里仍在说:“先生,你伤着了没有?”中年这才从脸上醒过来,身上也跟着疼痛起来。他“哼哼”二声,说:“我也不知伤着了没有,只感到除眼睛受用外,其它哪里都疼痛。”这本是一句实话,可在这人耳朵里,乃是轻薄之言,心恼怒起来,欠揍的轻浮东西。本想让不管这档事,任人打他一个死去活来。可一触到这“欠揍的”那对眼睛,这人就看不见那对眼睛以外的东西,只看到那黑黝黝的、清清亮亮的眸子……

一旁的盐平看到这情景,心里无名火倏地蹿了上来,也不管伤口是不是还在流血,上前一手把揪了中年的袖子,一手点着他的眼睛,咬了牙说:“你要不要我废了你这双招子?”这人清醒过来,捏紧那只指着“人家”的手,负急地说:“三哥,不要……做傻事。”盐平厉声说:“玲玲,你才傻,多管闲事,让他小子吃豆腐呢!”叫玲玲的那人脸顿时红了,情急里只跺脚,说:“哥,你就不能正经些吗?你自己在外尽闯祸,我帮你园场,冤家易结不易解,你怎么狗咬吕洞宾呢?!”

盐平听不见玲玲的话,挣脱手竟往中年脸上打过去,叫玲玲的情急,一下挡在中年面前,说:“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盐平恼怒地正欲说什么,见街头驶来了呜叫的警车,忙在里面衬衣上抹净手下的血迹,掏出烟若无其事叼在嘴里,脸上又恢复了温文尔雅,比一旁看打架的还要镇静自若。

警车停在人群外圈。从车里走出穿警服的一男一女,女的三十余岁,瞅了盐平一眼就皱了眉,扫了叫玲玲的扶着一个男子,倒是一怔,后威严地问:“又是你……110说这里打架斗殴,人呢?”说完,眼睛顺着旁观者的眼神,深深地落在盐平脸上。盐平迎上前,嬉皮笑脸说:“打架了吗?没有,只是我面前的这人,看平儿这身扮装,以为碰到了‘三陪女’,就上前耍轻薄,想做我的‘妹夫’,嘻嘻!我实在看不过眼,见路不平打了几拳头,要说,这是杀家麻雀,家麻雀,我看他俩是绝好的一对!”说着,还上前亲热地拍了拍中年的腮窝,显得一点没有事。那女警官身子一抖,眼盯了中年不放,嘴里却问叫玲玲的:“是吗?”

中年虽然被女警官像刀子的眼光盯得有几份怵,可搞懵了头的,是眼前跟《红楼梦》里头一样叫平儿又叫玲玲的女子,莫名其妙被人当了“妹夫”?他一时愣在那里,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一脸恍惚,讷讷吐不出言。叫玲玲的脸上先是被惊惶所充满,像个受惊的小鹿般,可听哥哥一开窍,虽然红如布,也顾不上羞,本是放开了中年的手,又重新拉住了他,羞人答答对女警官说:“是……呀,我们在杀……家麻雀。”说完,就把中年往外面一推,高了嗓门说,“还不快走,想进去吃官司你?”说完,眼睛不敢瞅女警官,只了低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女警官从他俩身上收回目光,一把拽住叫玲玲的,转了头对围观的人说:“没事了吗?没事了还不快点散开。”就这时,外面冲进一个披着长发的红衣女子来,双手抓了中年的肩膀,哭着腔说:“你……伤得很吗?哎呀我的妈,还直流血呢,走,我这就送你上医院去。的士----”女警官狠狠横了那女子一眼,大声呵叱那叫玲玲的,嗔道:“你呀,什么不好学,老扮着这身烂相,别人以为你是公共厕所,惹得绿头苍蝇都往里飞。快跟我上车。”那叫玲玲的顺从地上了车,却没有惧怕色,只有脸赤眼酡,眼睁睁望着红衣女子半抱着中年进了的士。

警车离开了人群,女警官一面脱去警服,一面对司机说:“送我到港丰去。”她脱去警服,双手往后拢了拢短发,掏出化妆盒,小镜子里立即呈现与叫玲玲大径相同的脸,却不同的是,她总爱昂头,总爱抬高下巴,似乎这样就增加了她的骄傲和勇气。她看出那叫玲玲的眼睛一直落在红衣女子的身上,就汹汹说:“看什么,男的,是拿美国绿卡的,女的,就是隔壁龙凤阁里的妓女,一对死灰复燃的货色,你想学是不是?跟那妓女滚在一堆的,还会是好东西!”

叫玲玲的压根不理她,还故意扭头瞅跟在后面的那辆的士,直到的士分了道没有了踪影,眼睛才收回来。气得那女警察直咬牙,却又是一脸无奈的样子。汽车到了港丰酒楼,她进了大厅就四处看了看,然后拉叫玲玲的坐下,全身没有了职业脸,却小心地问:“老弟,那人是也是……男人,你们想……同性恋吗?”原来她俩是亲生姐弟。姐姐叫婷娜,三十多岁,在蔡家排行老三,在公安司治安科谋事,吃的是科长的饭。她老弟叫玲平,二十四五岁,是蔡家的老小子,在沈阳大学就读文秘专业,今年毕业。

听姐儿问她的话,玲平挂了姐姐的职业脸,没有刚才那份羞涩,爱理不理说:“没那事,你还不知道三的德行,闯了祸就爱乱点……”姐姐急了,说:“你是男孩子,这鸳鸯谱是乱点的吗?你千万不要赶外国人那种……新潮。”弟弟倒不急,几份神往说:“我倒希望我是女人,与他做鸳鸯,可惜……姐,你没有看出来,那人是个书生,被三哥打得不轻,你得还人家的公道,要三哥赔人家医药费。”

姐姐不再言声了,好久后才沉重地说:“他呀,我是尽了姐姐心的。他若是继续下去,我也是救不了他的。”弟弟似乎懂姐姐的话,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张嘴欲说什么,却又被姐姐训了起来:“粗糠不说瘪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弟弟像没有听到什么的,低头看了看手表,车头四处看,说:“爸爸他们怎么还不来?”

正是:失意浓时谁接济,受恩深处仍亲朋。

一刀巧邂多情妇 6 鸡尾酒冷迎帅华裔

话再说回到婵娟处。她提前一会来到了港丰酒楼,在女儿的相拥下进了西餐厅步云阁,这是蔡大家子的规矩,重大场合的交际,她都要提前过目,何况这里涉及女儿,所代表的是她的形象,她更是要亲眼督察一遍,才放心大家子的吹毛求疵。地方是选对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港丰酒楼是营口港务局全资、由广州星级酒楼管理公司经营的,是鲅鱼圈唯一的四星级酒楼,整个酒楼里都是南边的围氛,也正是这一点,就代表了鲅鱼圈的豪华富贵。

穿着红色星点旗袍的咨客女,热心地为她介绍,平日步云阁为介绍西餐文化,特设了58元一位的下午茶和夜茶,供应有40余种的点心,沙拉,水果,和雪糕,均由名师以正宗手法炮制,风味分别有法式,葡式,意式,俄式,全部实科教片在助方式,无限量供应,雪糕则即点即制,非一般出品可比。

珊珊嫌这咨客女自我多情,生烦地挥手打发她走了,试探不失撒娇地说:“妈眯,今日可不是自助餐,是……他办的鸡尾酒会,国外电影里那一种,包场,说是请大家子合家团聚的,还说叫大家子眼里添一个新,不要一上桌子不是乱炖,就是大白菜烧肉。”婵娟稍稍皱了下眉头,仍是不言声,不动声色看着。她眼里的步云阁,充满了浓郁的南方色彩,里面烛光摇曳,琴声和谐,全无市井喧闹,其中情调,氛围,可不是一个食字所能包括。她在上海生活过,和汉良平常到深圳,她由衷的喜欢这种围氛,也赞同女儿说的,北边人一吃饭,桌上就一大盘乱炖,豆角茄子油菜加猪肉,可以让上海人吃一个礼拜。唉,不谈烦心的品味,她眼光落在盛放酒菜的条桌中央。那上面高高凸出一大盆插花,里面是牡丹与海棠为主色,再配以菊、芦苇草本花卉相衬,丰满了造型,色彩更添艳丽缤纷,气氛热烈欢快,形成美丽的图案,特突出了豪华富贵,简止在向你诉说生活的美……

她正在这样想着瞅着,珊珊撒娇拉她的胳膊,不依地说:“妈,你越不做声,就是越不满意对不对?”婵娟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品位格调不错,我好喜欢的。”说完后又阴沉了脸,嘴里再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调侃了,“我喜欢有什么用?”珊珊即刻隐去脸上那份沁人心脾的温暖和满足,惊诧地问:“怎的?”说是宴会,却……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谎神爷。她能这样回答女儿吗?她只好无能为力地说:“你爷爷,他是北方的一棵老大树,那时南方多好的商机,他就是挪不了窝,说歌词都在唱,北国之春好。你想想,他能对得上这鸡尾酒会的味吗?”

珊珊一怔,如被酒染红了面颊有些灰白,嘴里犟道:“就算他喜欢大白菜,他心里疼我爱我,就牺牲一顿饭还不行吗?”婵娟不想看女儿扫兴,转了话题,怜爱地说:“未来的女婿呢?客人都快来了,他在哪里?”珊珊似乎一下子忘记了不快,沁人心脾的温暖和满足回到了脸上,慧黠又调皮说:“他不会当缩头乌龟!他说,他要准点的到,显出他商人的气质,也显出他外国人的好信誉。”婵娟一听头就懵了,想起娇美的卖舌,下意识说:“你真……找了个高鼻子吗?”

珊珊开心地看着妈妈定了格的大嘴白牙,偏说:“高鼻子怎的?那才叫品种优良呢!”又看妈妈仍是魂不附身,这才说,“妈,人家不是纯种优良,是华裔优秀,泰籍华人。”婵娟这才捂了胸口,心有余悸说:“我倒是无所谓,只要他会做人,对你是真心,就算是外星人,我也不会说什么。我揪心的……是爷爷,他能让蔡家人里冒出个高鼻子来?”珊珊轻“哼”一声,不屑一顾,说:“爷爷又怎的?这种事他当不了这个家!”

“乖珊儿,啥事我当不了家,作不了主的?”一个宏亮而慈祥的声音在她俩后面响起,待她俩惊愕地转过身来,那声音又说,“爷爷老是老了,可你这黄毛丫头要记住,如今仍是老人社会,国外的总统,还有比我年龄大的呢!”他就是珊珊的爷爷蔡宫良,他由老伴沈四娘搀扶着的。在他的后面,跟了黑鸦鸦一排人,是他余下的四个子女和子孙,却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他如此威严,却一点都不显像。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背脊却呈弯曲,一脸树纹疙瘩,眼袋吊下到与鼻孔眼齐平,可精神着的是那对眼睛,深如潭水,从中看得出,有股与生俱来的自信和自负。更生奇的是,他今日穿了白衬衫,藏青色长裤,打了领带,满天星的。服装这般整齐,可头发蓬蓬松松的,眉毛稀稀疏疏,嘴唇厚厚嘟嘟的。

珊珊一听到爷爷的声音,起先是失容落貌,后赶紧放下妈妈的胳膊,上前在另一边搀了他的手,故作放松地说:“爷爷,没有怎的。只是我的婚姻大事,妈妈嫌……他是个老外,要当我的家,我正在说呢,妈妈你只能是参谋不带长,爷爷他呗,尽管他是咱们家的总统,就我的婚姻而言,充其量让他参谋带上一个长吧!”嘴里这样胡编辑着,言语里听得出有些紧张。

婵娟也走拢过来,笑了脸打园场,以珊珊的口气叫了一声爷爷,避重就轻说:“是呀是呀,珊儿这样说,我还骂了她,话是可以这样说,眼下婚姻自主,可妈是生你养你大的,怎么能参谋不带长呢?如今社会上说,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宫良威严地咳嗽一声,待二媳妇顿住了话,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的长烟**,深深吸了一口,烟与话才出口,说:“你们不要演戏了,你们都说得对,珊儿的婚事,我表态,连参谋都不当,完全由珊儿说了算。不过,前提是,那人一定是个做人的人,保证你日后能像电影里说的,安……心,不对,是开心,一定能叫你开心的人!”

珊珊激动了,在他的树皮脸上亲了一个带响的。可老道的婵娟却更添了一心里的愁云,他那个“前提”才狠,才能把人拒之门外。什么叫“做人的人”,就凭他肉眼凡胎,看一眼是能定了下来?如今中组部都不能把话说绝,任命了的就都是好干部。看看那些大案要案,只有带了任命的人物,才叫人触目惊心。

珊珊岂懂她的心情,忙放下爷爷的手,与他身后的长辈一一见面。长辈们很是长辈,听了珊珊甜甜的称呼,四家当家的人,都拿出了红包,塞在她手里,还择了好听的吉祥话儿与她说,因为在北方,订婚也是一桩大红的喜事,亲戚朋友都要送礼赶人情的。轮到与同辈儿寒暄,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经八古说:“姐儿,老妹啥都不想你的,只图你把我弄出国,不留学打工也行。”珊珊笑了笑,学了老广的话,说:“行,没得问题!只是你太小,要把外语学好……”那女孩子撇撇嘴说:“不小了,如今中学生都能出国了,你还戴墨镜来瞅人,土老冒!”

珊珊一时目瞪口呆,正欲说什么,宫良就叫她过来,手里捏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四处瞅了瞅,皱了眉头说:“珊儿,你就这样桌没有桌的凳没有凳的,叫大家子走动着吃饭,这不成了要饭的?”珊珊大笑:“爷爷,你说什么呀,人家是鸡尾会,在国外,只有上等人家才开得起呢!”她笑得坦率、纯真、而快活。

宫良并不是分不出这些品味,是在存心找茬儿,制造自个的威望,嘴里就说了:“什么鸡的鸭的会,我操,请客人站着吃饭总不对,像乞丐似的!”四娘是个精瘦干练的年青太婆,脸上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她数落他:“你看看你,几年几年前,你端着碗,手里捏根老黄瓜,蹲在树底下一吃个把小时,那也叫坐着吃饭吗?”

宫良脸上爬上青蚯蚓,偷乜了四处一眼,恨恨地低声骂:“我操,哪壶不开提哪壶,欠揍你?”四娘可不是怕他的角,提高了嗓子继续揭他的短:“当然哪,这气候都在换季,我身子骨是痒着的,自然是欠揍的。只是你呀,好了伤疤别老记着痛,现在是好的玩艺,你要去接受,过去落了后的,你像附了孤鬼野魂的,老惦记干嘛?今儿个出门,我替你打的领带,你看上去年青一截……”

宫良大窘,发狠不起来。老配少的夫妻就是这样的,使这个家庭得到了平衡,像儿戏里“三不管”,剪刀石头布,一物降一物,自然,这情形只能在家务事的范畴里。珊珊见爷爷尴尬,忙替他解围,撒起娇,发嗲地说:“爷爷,就原谅我一次,想得不周到,还不行吗?”四娘来了劲,一只手拿过宫良手里的红包,塞给珊珊,另一只手众人挥了挥,说:“管他呢,啥的鸡会鸭会,就这么着了!只是,我说珊儿,东道不饮,客不请,咱作客的都来了,作东的咋缩了头……”

珊珊心里有数,像变魔术般的,把手伸向厅上方,娇嗔道:“奶奶,你看看,他……是不是缩头的角儿?”众人随她的手指望去,首先触到的是好俊朗的一张脸。众人还没有缓过气,珊珊儿已倚在那男子的身旁,几分羞涩几分陶醉说:“这就是胡伟,是泰籍华人。”众人才知道这男子叫胡伟,并不是娇美说的,是洋种马,就重新把眼光落在他身上。他大约三十岁年纪,身高一米七八,穿着一套上等质的蓝色西服,整洁的白衬衫上糸着大红星条领带,头发乌黑不走型,脸庞方正而清癯,手里举着一杯红葡萄酒,冲众人含笑点首。这副样子,不失女孩子的梦中情人,配珊珊绰绰有余。

珊珊把爷爷奶奶首先介绍给夫婿。宫良看到这张书生白脸就皱了眉,这个美男子是冲我孙女来的吗?好在四娘扯了扯他的衣服角,他就挤了笑,拿眼去撞胡伟的眼睛,可对方的眼睛虽然大而黑,却带几分梦似的漫不经心,居然不瞅自己,乱扫自个身边的女孩子,手里的名片如扑克牌的飞。喏,说是握手,可只是轻轻拉了拉自个的手,又东张西望游戈,像耗子眼,一刻不停地寻找什么。而在他的耳边,一个班的女孩子凫趋雀跃的喊叫声,“哇,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名片呢!喏,姐夫的相片还印在上面的。”“啊,我未来的姐夫长得好帅,连名片都跟着烫金喷了香水的。”“你这下就不知了,这叫好良马配金鞍。”

宫良听到孙女们盲崇的喊叫声,心里肯定了什么,正欲接过珊珊一旁递过来的酒杯,心一动,淡淡地对珊珊说:“珊儿,我活了一辈子,从来不沾带色的酒。”珊珊哪听得出他话里的话,慌忙说:“鸡尾酒会啥酒都有,我这就跟你拿白酒去。”宫良一把拉住她,轻轻说:“来日方长,吃好酒还在后面呢!”言罢,用劲拽了四娘,退至一边,眼睛却不忘记打量“耗子眼”,看他究竟对啥有兴趣?

珊珊接下来是介绍大爷蔡营平和他的一家人。她对胡伟说“伟子,这是我大爷,注意,这‘大爷’是南方的大伯之意。他在蔡家第二代里是长子,却也生活得最潇洒。他腰圆膀粗,你看是不是东北人的杰出代表。”胡伟心不在焉说:“是吗?”珊珊热烈地说:“当然。他是国营企业的老板,属社会第五类人,搞承包,吃喝嫖赌都报销。”营平大窘,只是嘿嘿的笑。旁边一美妇把胳膊伸进他的肘圈里,却笑着说:“你把你大爷说得太有本事了。”她是营平的夫人谢琼思,在一个加强排的女眷里,是最风韵犹存的。跟在她后面的是他们的女儿霞婧霞虹,干女儿昵昵女,和干外孙环烟环云。

胡伟眼睛只落在琼思处,对她身边的营平,和后面的女流不屑一顾。珊珊也不管胡伟是啥脸相,拉了他来到蔡婷娜跟前,说:“这是我大姑,在第二代里,她排行老三……”胡伟似乎是情种,对女性却不再是漫不经心的,脸上有了笑,问:“那大姑是第几类人呢?”

珊珊更是忘乎所以,说:“她呀,大盖帽。二头翘,吃了原告吃被,腰里还揣了避孕……”她嘎地住了嘴,忍住了要出口的“套”,惊诧地问胡伟,“你怎么啦?”因为她感觉他身子在抖动。胡伟反而更惊惶失措,嘴里吱唔道:“没……什么,海外一听穿军衣的就惧怕,好恐怖啊!”婷娜是位精练的少妇,手拉着十来岁的女儿霞雯,爽朗地说:“那是误会,是所谓海外精英拿‘六四’作文章的。当兵的好也,戴大盖帽的也罢,都是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的,你们外商来这里投资,咱们更是要保驾,要护航。”

胡伟与珊珊相识,是老四盐平牵线搭桥的。尽管盐平没有来,三婶许娇美在场,珊珊拉了胡伟来到她跟前,说这是三婶,盐平叔的对象。胡伟身子也不再抖动了,嘴里的话也流畅了:“哎呀,你就是三婶婶啊!真是久闻不如一面,好靓嘞!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啊?”一句喜酒,把一屋子人人都搞懵懂了。娇美的女儿霞霏都好几岁了,就跟在她后面。她肚子正“计划”生一个男丁,她还有啥喜酒给大家吃?珊珊憋了客家话,问胡伟:“哇,你有没有搞错,她喜从宾果(何来)?”胡伟说:“吃结婚酒啊,你不是说她是三叔的对象吗?”珊珊明白了,原来北方爱把老婆说成是对象,而在南方,对象是指未婚的朋友,不能代替老婆。

她把这些话翻译给大家子听,大家都乐了。有的说,啊,南方人口似心非,说起来语言分得清,实际上最罪恶,见一面就亲嘴,再见面,就把未婚的对象当老婆使,道貌岸然。平日饶舌的娇美落了一脸红,说不出话,瞟了婵娟方向几眼,狠不得往地缝里钻,心里捣鼓不开,中国人还有拿外国户口的?

介绍到老叔玲平,珊珊特提醒胡伟:你看他是女子身,他是我老叔。老叔的老,在东北为最小,所以他是父辈里最小的一个。玲平似乎忘记了刚才的那些事,只见他矜持地与胡伟点了点头,就把婵娟往胡伟面前推,身子缩回到宫良身边。胡伟只觉眼前一花,早已在心里打分为二号美人出现在他跟前。他心里的一号美人,是“大爷”的夫人谢琼思,只是年龄比二号大十多岁,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综合素质就数二号美人要高了。而三号本是属什么玲的,一身的青春,可一听介绍,叫他愕然了,竟是个男孩儿,不会输给泰国的人妖,这蔡家,真他妈的有意思,可以组建“红色娘子军”,里面没有几个“党代表”,其中还有一个人妖,真他妈的带劲。

珊珊哪里知道他在“打分”,只见他发怔,忙推了他一把,娇嗔道:“这就是妈妈!人家说岳母娘看女婿,你倒好,女婿看岳母娘,啥(傻)好啥(傻)好!”胡伟这才醒悟过来,愉悦叫了一声妈,眼睛恰恰相反刚才不一样,就近肆无忌惮瞅起岳母来。而刚才瞅人,离城四十里见蜜蜂拉屎,出门交癞象绊了一跤,原来觑远不觑近。

婵娟只是勉强“哎”了一声,手向众人一伸,说:“要见的都见了,现在请各位长辈用酒。”说罢,带头走到宫良跟前,柔软地说:“爹,我给你备了一张桌子,还有乱炖大白菜,有啥话用餐了再说。”心里如吃了苍蝇的。她这样收场,是怕自己的女婿丢人现眼。婵娟一照上他的面,自个觉得就不喜欢他。他小不了她几岁,其次他的眼睛是绿头苍蝇,不是正经人家。就说那个自称“鲅鱼圈第一卖话人”的人,眼睛也敢盯着她看,但比眼前这人坦然。当他盯着她的眼睛时,是毫不掩饰的。当她避开再撞上那对眼光,居然对她有“震动”的感觉,是那种抑制不住心中一阵奇异的震荡,多么清亮灵活的眸子!带着那么一份慧黠及调皮的神态……

当婵娟再清醒时,只听到珊珊带着哭腔在喊叫:“爷爷,你就一点不给珊儿面子吗?”她定眼一看,见宫良在四娘的搀扶下,已到了门外。她一慌,就飞跑过去,正欲说什么,又听宫良沉重的说:“珊儿,爷爷没有阻止你们的婚姻,就是给全了你的面子,你爸爸的面子!”四娘怕惊动了场子其它人,忙对跟出来的婵娟说:“老二,你招呼好场子吧,你爸的老胃病犯了,我送他回去后,返回来再喝杯订婚酒。”

婵娟只好借梯下楼,说给珊儿听:“啊,原来是爸的老病犯了,有妈你作代表,我和珊儿都要谢您的!”直到宫良消失了一颤颤的背影,才拽了珊珊,拿玩笑话逗她说,“喂,爷爷真是病了嘞!咱娘俩歪锅配歪灶,两将就。”珊珊眼里却噙了泪与恨,说:“妈,不要当我是小孩,你和爷爷都不喜欢……他,好在不是要你们同他结婚。”说罢,就甩开婵娟的手,负气丢下了仍在发怔的妈妈,挺胸撅臀回到步云阁。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插曲,第一次参加这种鸡尾酒会的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新奇,想喝想吃什么自个挑,比围在一个桌上吃酒席要带劲,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插曲。玲平端了鲜红的法国葡萄酒抿了一口,左顾右盼,见琼思正和一家人啃凤爪,就走过去说:“大嫂真是美食家。”不知是什么原因,琼思和家里其它人不一样,一看到他这身女人妆就欢喜。她听到喊声就舒展了眉头,欣喜说:“我是那种成了名气的家吗?!要说‘家’,就是家庭主妇。”

玲平嘴甜如抹了蜜蜂的,说:“大嫂才是美食家哩!这鸡爪,在南方叫凤爪,里面胶汁多,你这好的肤色,就是吃多了它,才晶莹剔透不减当年的。”说完了,就蹲下身,对四来岁的双胞胎环烟环云说,“叫我。”一对双抱着健立宝喝得乐不可支,脸上如画了花老虎的,一个腾出口,喊:“干姑姑。”玲平说:“错了。有奶就是娘。”另一个丢了空易拉罐,眼瞅着桌子上面说:“不是干姑姑,你有小雀雀,是干舅舅。”玲平说:“都叫错了。叫不对,不许吃。”二个异口同声喊:“干舅爹!”

逗小是讨老的好,二个女儿都在北京读大学,不放寒暑假不回家,干外孙就是琼思的全部。玲平走完了过门曲,拉琼思到一边,亲昵说:“姐,我托你办的事儿有眉目的?”琼思明知道他问的内容,却糊涂说:“什么眉目不眉目的?”玲平如挨六月天的冰雹,蔫了头说:“出国的事啊!”琼思“哦”了一声,惊诧状的:“我还要问你呢!”玲平懵懂说:“问我?”琼思正经八古说:“是呀,还是那句老话,你把爸爸的书面承诺交给我,我就即刻叫我哥哥寄来经济担保。”玲平一时没了话头,愣在那里,小模样如公鸡屙屎,头截硬,后截软。

本是出国的事,做老人的求之不得,什么承诺担保,越听越糊涂,要弄明白话却很长,得从琼思的身世说起。琼思的身世,可以说是与清宫沾得上边,却又不是爱新觉罗世族。她的祖上是天津静海人,祖祖辈辈的职业就是刀儿匠。这刀儿不是泥瓦匠的泥刀,而是割掉男人那玩艺的快刀,说穿了,是生产皇宫太监的净身师。这绝招父子相传,密不传人。她爷爷的快刀,跟末代皇帝的命运一样,给废了功力。公元一千九百四中十九年间,民国政府撤离大陆,把他作为清宫的“文物”,携到了台湾,同他一起的,还有正在武汉同济医科大学读书的孙子,也就是她的哥哥。他以为他的绝活,以后还能派得上用场,就隔代传给了孙子。琼思本只有二姊妹,哥哥后来攻读博士,旅居美国。人类进步的发展,净身的绝招与新科技结合,逐渐应用到了人的“易性癖病”变性手术上。

这点家世,玲平是知道的。他曾求助于琼思,把他搞出国,要她的哥哥来一刀,让他成为“玲萍”。琼思一听吓得冒冷汗,但从小在她的印象里,小叔子就是小姑子。所以琼思终是答应了,给在美国的哥哥联系,她哥哥在电话告诉她,人的“变性”不是一种简单的易性癖病,它还是人的观念上的癖病,一般说,没有直系亲属的签字,这种手术是不能作的。末了还举了一个例子说:“你是知道的,我家的绝活是不传外人的,可我家的二个孩子不是学医的料,我一生就收了唯一的弟子‘永一刀’……”琼思忍俊不禁不住问:“就是回了国的那个永中年吗?”他哥哥答应一声,继续说:“他毕竟年轻,眼睛好使,手里的快刀出于兰更青于兰,所以一般的手术都是他来主刀。可就在去年,我在南非的一个亿万富翁的黑人好友,托我照料他在美国留学的儿子,这黑孩子很美丽漂亮,成天是一个女孩子的扮像,中年对他一见钟情,坠于爱河。当那黑孩子告知他的真实身份,背着家人要他做了变性手术,我担心他受到我好友的报复,就先叫他回国躲避几年再说。……你那小叔子真有做女人的心,先要你公公给你一个书面承诺,你就要他来找我好了。”琼思说:“既是你的高徒在国内,为啥不叫他动刀子,免得飞过去飞过来。”她哥哥说:“动刀子在任何国家都要有行医许可证,否则就是犯罪。中国还只是刚步入法治社会,一个男人变成女性,在法律条文里得不到解释,何况他一时在气头上说了,再也不拿刀子了,你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这就是琼思嘴里说的“承诺”的原委。她看到玲平硬了头蔫了身,于心不忍,稍作思忖,拉了他的手说:“我有一个朋友要来圈子里做一点小生意,他是一个洋插队的,对国外的行情况很熟悉,近几天正想租你三哥的门面,你反正毕业就差拿一个毕业证了,不如先给他打工,慢慢和他相处,说不定今后你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她只能把话说到这一步,玲平却不感兴趣,低了头也不说行还是不行,欲举步离去。琼思一把抓紧他,手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心悦诚服说:“平儿,你信任我,你就试一试,东方不亮西方亮,兴许这是一个好机会。”玲平一触到她那双母爱般鼓励的眼神,挤了笑说:“姐,容我想一想。”说了,想起不动问:“那人是男是女,有多大的年龄。”琼思想也没有想就说:“跟隔壁单元是同年的,跟你一样,也是女人穿着,却掩不尽男人的气魄……”

玲平心一动,截了话题说:“啊,我知道他是谁了,眼睛如一潭清水……”琼思听他这一说,也觉不住气了,拉了他话头说:“你见过他了吗?你说说,他是不是又帅又酷?”玲平脸上活泛了,一五一十说了刚才中年在街头挨打的情形,末了担心说:“面相还没有破,就怕打成内伤。”琼思一听沉不住气,拿眼四处张望,嘴里骂起盐平来,骂他是中山狼,喂不家的。玲平一看她跃跃欲动,死命拉住她,乞求说:“姐,看我的面子,你就像没有听到的,千万不要跟三哥讨说法,他是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的?永……先生的医药费,我去化缘也要帮他的。”直到琼思气消了,他的心他的脸一直是活泛泛的。

假姑嫂同恋一刀哥 7 叔盐平奸伦如母嫂

中年结实挨了盐平的一顿打,却仍不肯出高价租他的铺面。几日之后,那一头盐平负了急,铺面拖一天就是少进一天的白花花银子。这日夜里,盐平不知啥的就心燥,柯了中年几次,口口声声威胁他,问他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想混,先要看住你的小命。中年就是不松口,轻松地说:“你这雕虫小技没味道,我国外的黑岳父老子还四处在追杀我呢!要说,我在这个世界就是活够了,总是找不到如何去死的好。坐飞机希望冒出个劫机的,搞不好一同机毁人亡,说不准给后人积下一笔保险费什么的。既是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我若是一旦死了,或是身上缺了啥大件,公安的准会根据这个电话录音找到你。”

盐平哈哈大笑,说:“找我有屁用,我家是开公安的,那天那个女警,就是我大姐。在圈里,不是吹的,王八爷的眼眶眶,自有规模!”中年以为他在吹牛,反问:“既是这样,你那天为啥把你家丑妹子硬栽给我?”盐平噎住了,我弟弟若是女子,比天仙还要好看,在他眼里还算丑?他刚要破口大骂,那头挂了线,气得他一连柯了七八个传呼,就是没有回音。他知道碰上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叫他奈何不了。

他坐在没有花钱又享有主权的铺面里生气。他的三个铺子挨在一起,左边的一间租给一个鲜族人做饭店,名字叫369鲜族狗肉馆,顾名思义,里面的菜分三等,大盘九元,中盘六元,小盘三元。不看它档次不高,可生意好的很,因为这一带就这个消费水平。中间一间是他开的门面,取名叫海缘佛像店,就是说,他是专门经营神与佛这一类东西的,后来神佛决解不了市场,生意不怎么的,就添了百货类。右面一间是空着的,准备租给中年的。

中年他并不认识,是大嫂谢琼思介绍的,所以他生琼思的气。她还说中年要开卖话黑咖啡书屋,是在给这条街做善事,传播文化。他听了不服气,说,狗屁,咱才是阿弥陀佛,做善事。琼思轻哼说,你不学好,做的是封建迷信,旧社会的糟粕愎燃。说吧,嗤之以鼻地走了。他望着她的背影,恨恨地暗中骂:不看你是我哥的,哪天老子这糟粕就要死灰复燃你看看,把你那东西给操了,看你还咒我不咒?

他一想到这里气不打一起出,走出门口看夜色,一大片灰雾笼罩着这条街,路灯昏暗昏暗,五个灯就有三个不亮。他心更燥了,正不知该走到哪里去,忽听得有人叫喊,顺声望了过去,是隔壁狗肉店的老板,正摁捺着一只狗儿,拿刀往它胯间捅。狗儿四只蹄儿蹬着,灰尘乱飞,嘴里却不见呜呼。盐平知道他勒紧狗喉咙在杀狗,就走过去,说:“狗鸡巴狗卵子给我留着。”那老板憋着嗓子“嗯”了一声,狗血如泉水从他手里的刀上下滴。

这店名叫369鲜族狗肉店,这老板姓刘,名昌富,四十来岁,是汉人,老实巴交,有一身整不完的力气。女人姓安名顺姬,三十岁,生得齿白唇红,长生玉立。她是地道的鲜族人,干白菜炖狗肉,是她的拿手菜。她一幅好看相,生性八面玲珑,窄小的丁屯街餐馆如林,她的这家狗肉馆却人来人往,生意格外红火,晚上半宿都还有人摸上门吃狗肉。盐平是这里的老主顾,却不曾见过杀狗,见昌富的刀杀在狗鸡巴一侧,就骇然说:“哦,真有杀猪杀屁股的,啥不往狗喉咙捅的?”

“狗的动脉窝在那儿,稍稍一捅,准中。”昌富的媳妇顺姬隔着玻璃门说。她腰里围着围裙,笑着脸迎了出来,离他近近的,又说,“蔡老板财大气粗会享受,又夜生活了?”盐平嘴里骂了声“操”,见她腰身越发生得纤细,屁股和胸部越发凸起,便伸手捏了她一把的肥臀,胸中的气不觉减了几分,嗤鼻说:“吃个狗鸡巴狗卵子,夜个屁?听南边来的小子说,搂着女人又唱又跳,那才叫夜生活!”顺姬的臀跟含羞草不一样,被人摸了也不带羞,反而撅得更高。

“南来的小子?就是大阁花脚手不离的那一个吗?”她含了娇嗔,拿手轻打了他的手臂,说,“是不是?那咱们这边陪吃饭,那也叫夜生活。”说罢,吩咐服务员去炖个狗鞭,来半斤装的“千年公主酒”。

盐平又添了几分的燥,懒得回她的话,跺着脚里的灰沫,跟着进了屋,听出了她话里的味,四处瞅了瞅,餐厅不大,却布置得雅洁可喜。他问:“你店里也设了三陪女啦?人呢人呢?”顺姬瞟了他一眼,骂:“你爱吃狗玩艺,鼻子也跟着那玩艺长,诱觉如狗。”得到证实,他气粗了,拨开她就往里面闯,嘴里说:“什么东西是金铸的,还深藏不露的?”她站稳了身子,说:“你猴急什么的?要高档次的就到港丰去,要便宜的,就到隔壁龙凤阁去。”

隔壁龙凤浴池也设了“三陪女”,说是三陪,实际不陪洗澡,客人洗完了澡,想陪睡的就在楼里开房陪睡。他头摇得如鼓:“港丰哪里是陪人,是在宰人,二三分钟的事,甩手得五百。龙凤阁的,嘻嘻,都陪过了,没有劲。还是丁屯街马路小姐,经济实惠,五十元还不是一次性的。”

顺姬心里想,你那小样,大阁花看得上你?嘴里却骂了声“臭男人”,一边说:“你现在才体会出来了?社会上说的好:先生付小费太贵,养情夫又太累,闲在家里白白浪费,我劝你老婆最实惠。”一边掏出电话本,神兮兮说,“我这店陪饭的,不是公务员的坐班制,得随柯随到,你要有耐心……”她说完就嘎地住了口,一脸抹了后悔药的,手里合了电话本,吱唔说,“哇,你看我记性?她今日在……跑红,男人拢不得身的。”这时,炖狗鞭和酒端了上来,她殷情倒好酒,直催他喝酒。他喝了一大杯酒,嘴一抹,半晌说:“顺姐,你没有把我当真,你是有啥子事瞒着我?”说了,就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扣,眼睛烧得如狼。

顺姬见了这副样子,身子抖动了,略一思忖,拖了凳子坐在他对面,一只手捏了低领口说:“大兄弟,这话我实在不该讲,这关糸到你们蔡家的声誉。”另一只手替他斟酒。盐平犯疑说:“你是说,这三陪女与咱家人有染?”顺姬笑了:“你到底是吃了我家狗玩艺的,悟性好。”盐平听得不耐烦了,粗了气问:“我家拢共才二个大男人,大哥和我,对,还有一老一小也是男人。一个小的,成天想当女人,还说,‘男人是水作的骨肉,女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男人,我便清爽,见了男子,就觉得浊臭逼人’,他一心想做女人,嫁给男人,你说他会找女人吗?而那个老不死的……哇,没有搞错,难道老家公也馋了舌头,吃了嫩草?”顺姬翻翻白眼,说:“你怎么不说是你大哥呢?!”

盐平身子放轻了,佯作不知摇了头说:“怎么可能呢?他是共党里的处长经理,他对象是咱家的一号美人,他岂有吊了咸鱼吃白饭的?”顺姬站了起来,往后拢了拢头发,丢了一句:“共党嘛样?报上登的,电视里讲的,头上长疱,脚步下流脓的,恰恰不是平民百姓。”就进了里间。盐平愕然了,平素正人君子的大哥营平,只是喜欢挂嘴科他是知道的,真正来实际的好像是不敢的,难道他道貌岸然是做给人看的?他心又烦了,连抽几杯酒,脸上热劲窜,却耐了性子等顺姬出来,硬逼着她说:“你不讲是不是?那我就像捅狗样的操了你!”顺姬面如土色,倒豆似的说了实情。

原来盐平的大哥,四十大几,在新港里谋事,干的是承包,是常人可求不可遇的活儿。因为这圈子里的人,只要是带了港里的,就像大陆人听到香港一样的,“港”字比人要高一大截。这“港里的”就是营口港务局的简称,“中”字号的大企业,铁饭碗,人均工资千儿八百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鲅鱼圈吃的就是港务局。圈里开发不多久,就多了一个新港,成为营口港务局的一个分支。营平的承包是三料货,沈阳市政府、港里与外资合股的。除了有这份好职业外,还有一个人见人羡慕的家。家里的媳妇是这一带的美人,虽说过了四旬,比人家三十岁的女人还经看。最叫人仰望的是,他膝下的二个女儿,都进了北京的名角儿大学。

末尾,顺姬叹了一口气说:“唉,你大哥有这么一个好的家,也有了一个贼亮贼亮的女人,在做他的偏房!”盐平什么都没有听到,忍着性子问:“说完了?”顺姬眼瞅着酒瓶子说:“说完了。”盐平站了起来,吼:“你他妈的白天白说,黑天黑说,等于没有说!”顺姬局促不安,却也辩道:“这不说了吗,他有一个‘第三者’?”

盐平忘其所以,高了腔说:“第三者姓氏?”顺姬摇了头说:“姓氏我都不知道,只清楚有人叫她昵昵女……”盐平头摇得如货郎鼓,截了她的话说:“哈,说谁都可信,唯独这昵昵女不可能。”顺姬一时摸不着头脑,问:“怎的?”盐平喝了一口酒,淡薄说:“不怎的,这昵昵女是我大嫂的干女儿。”

顺姬一愣,好一会才肯定说:“决不会有错。昵昵女我倒是没有见过,可龙凤的大阁花曼丽小姐你们是老相好,她前些日子找到我,要我找一个只陪饭而不陪睡的当儿。我问是哪一个,她才说了实情,那女子叫昵昵女,是她一个岛上的,与你大哥还生了人见人爱的一对双,这一对双是男孩,叫环烟环云,究竟跟着姓蔡还是昵,我也说不出准头。”

盐平一怔怔的,就坐了下来,把杯里的酒一口抽干,自言自语说:“昵昵女同我在一锅里吃过饭,是有一对叫环烟环云的双胞胎,可那对孩子是她跟人家谈对象怀上的,所以那对孩子的姓氏也是跟她一姓,姓昵。我想不通的是,这孩子叫我大哥为爷爷。为此,我爸爸常在背后骂我们几个没有用,尽生的是提酒瓶子的,看你大哥的干女儿,跟对象只见了几次面,就生了一对放牛的。这怎么会是大哥给播下的种?”顺姬见他没有怒气了,声音也活泛多了:“信不信由你。曼丽就在隔壁,你问她好了。”盐平点了点头,搁下酒杯一阵风的出去了。半晌,他才垂头丧气回来,顺姬双手搓着围裙,紧张说:“我说错了没?”

盐平也不搭腔,猛地把酒一口抽干,吼道:“再来半斤!”顺姬拿开他的杯子,说:“你只有半斤的量,再喝,眼睛就不认得鼻子了!”盐平站起,红着眼珠子说:“你拿不拿酒?你若是不拿酒来,咱就学我大哥,牛吃草帽,肚子圈圈,六亲不认,什么……也干得出来的……”顺姬慌了,返身进柜台拿了半斤装的千年公主酒,放在他面前就想车离去。哪知盐平一把拉住她,问:“我搞不懂,这婊子既是傍上我哥,啥要出来做三陪女?”

顺姬脸如撞了面粉袋子的,挣脱他的手,退了二步才摇了头说:“那我就说不清楚了。只听说她见你大哥迟迟不与她结婚,想趁着有青春,赚些钱留后路……”盐平盯着她说:“她,还年青?老的都快要开油菜花了!”顺姬轻哼一声:“人家还不到三十岁,在沾腥的猫儿眼里,肉嫩着……你不要用狗卵子瞪着我,你要问,你去问你的大嫂去,她是不是最后一个听说自个男人红杏出墙的?”说完就进厨房忙她的活儿去了。

又一个半斤酒下了肚,酒劲上来,盐平踉跄往外走,手一挥,还记得说:“记……帐。”顺姬赶了出来,陪了笑说:“你是知道的,小本生意,经不得一赊……”盐平猛地回头,红眼珠凸出来,双手要抓她胸前的一对肥奶子。她吓得连连后退,阿谀求容的,说:“记帐记帐,好歹是远亲不如近邻。”直到盐平东倒西歪没了身影,才“呸”了一声:“扳着门框子狠,窝在丁屯街当老大,孬种!”

好一会了,老远还有他的声音传来:“大哥,你一直在骗……人,教训我们几姊妹……的时候,也很诚恳,要我们几个……学好,我学狗鸡巴你?”顺姬见他这副样子,心一动,拿起电话拨弄几下,说:“老板娘,你当家的又成了醉鬼,铺子没锁就没人影了。……啊,他哪天都是这副样子,哪天都没有摸错门……那是的那是的,你老板娘靓,有吸引力,就是闭了眼睛摸,他还是会摸着你。你记得来关你慈善店门……我撂了。”撂了电话,车身出门帮昌富刨狗肉,“哼”声说,“一对活宝,一个是乡巴佬,一个是体面窑!”

盐平出得店来,没有回他的佛像店,反而迎着秋风,漫无边际游荡着。他记不清楚是怎么回到家门口的,只记得摸出的钥匙怎么插进不了那眼儿,正气得要擂门,那门不声不响竟开了,听到一女人说:“怎么是你?”他一把抱住了女人,说:“不是我是谁,你以为你是我……大哥,还会偷人养汉子,有了大房的……还养二房的。你说你说,我是你几房的?你说不出来,我操你……”那女子不是娇美,而是老大的媳妇琼思。她一下子吓呆了,待又羞又恼怒要挣脱小恶霸的怀抱时,听他说到了大哥,还养了二房的,她就傻怔在厅里,凭由他抱着。

儿女们上了学,老伴常要值班,她一个人已习惯了在寂寞里睡眠。这日晚上正在看电视,中年来了个电话,说你弟弟真不要脸,不租他的房子,他缠着我,还要我的命。中年是琼思哥哥的得意门生,她哥哥是美国人,医学博士,中年回国后,是她哥哥叫他来圈子里找她的。当琼思听中年说要租个铺面做黑咖啡书屋,热了心承揽下来,这才惹出了三弟与中年租房子一事。所以她听中年一说,忙问清了蹊跷,好言相慰了中年几句,挂了电话,关了电视,穿了睡衣躺在床上,生起三弟的气,只为了黑心,却不买她的面子。正想着,突听到门外门锁里悉悉索索,以为老伴营平回来了,就出现前面的一幕。

琼思身上触了冷风,清醒了,眼一触到上身被剥得精光,魂差点没出窍,大声恐慌问:“盐平,你想干什么,这是你能干的吗?”盐平闭了眼睛,嘴在她胸前寻奶子,说:“我怎么不能……干?挑水娶了个卖菜的……人对桶也对。你是我的……就得我干。”琼思拼命挣扎,大声喊:“我是你……嫂子……你对得起你大哥吗?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啦!”

说着就腾出了手,左右开弓打在盐平的脸上。盐平头脑清醒了,下意识说:“大嫂,是你?”琼思大声呼喊:“是我,是你嫂子,长嫂如母,你小时候赖在我怀里吃奶。如今大了,你禽兽不如,竟然要……来人啊!”盐平紧紧捂住了琼思的嘴,用力将她的头朝沙发撞去。琼思顿时失去知觉,倒在地下,就什么也不和道了。

下半夜,琼思从昏迷中醒来,感到周身阵阵疼痛,吃力地从沙发里爬起来,拉开电灯,看见睡衣和内裤扔在一边,上身下身一丝不挂,沙发里还积了一团秽物,知道自己已被盐平这个畜牲强暴了。她捧着脸,悲痛至极,拿起电话在就想去报案,拨了几个号码,心又矛盾了,自己失了身,营平会怎么看,事情张扬出去,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尢其是想到营平已有了“二奶”,这不是狗屎不臭挑起来臭,让他占了理儿离开自己吗?于是琼思强撑着身子,哭着将内裤洗了,换了衣裤子傻了般的窝在沙发里,一直到天明。正是:一夜聚成三分污,不如十年七分孤。

假姑嫂同恋一刀哥 8 假姑嫂暗系同颗心

光阴迅速,好多天一晃就过去了。不知怎的,婵娟老爱站在窗台边,远看着街市。这里昔日都是海滩渔村,而今,早已种了高楼大厦。世事多变,时光不再来,她好感慨,心就有所松动了:你蔡家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就非得公堂对薄,把那虚伪的亲情面纱撕得一丝不挂?自个是有了钱,可这样老下去,正如珊儿说的,说去说来,客观效果,逃不脱她做了蔡家的贞节牌坊。主观效果呢?是自个确实老了,鬼酉上车儿,推丑嫁不出去,激不起爱的千重浪?还是只为了钱,让铜子塞蒙了心?这样七想八想,她死了好久的心,突然有些活泛了,枯木逢春是常有的事,她是要在被钱占据了的心里头,再种点什么的。

由远处再瞅到眼皮子下面,她眼睛就落在对个那半掰街,一大溜门面,都是起早贪黑开着的,唯有盐平赶急要的那一间,仍贴着老大的字:此屋出租,有意者请柯191-7310839。她心动之外,挺纳闷,真是稀罕事,那叫中年的,也是好赶急要租房的,要不,那天她走了好远,他还急赶急冲她喊,仿佛租了个门面,如抱了个金娃娃,一下子跻身名流大腕似的。她这样好奇,却又不好意思去打听。实际上,她也没有好地方好打听。她虽然有钱,但她的住宅却只有这一处,过的是几乎与人隔绝的封闭式生活。

就这唯独一处的住宅,屋就像她的人,保安严密,充满了防御和戒备的意味。这屋还有与众不同之处,是腹式的楼房,即四层与五层用转梯相贯,组成了她的公寓。客厅,面向阳面,垂着浅紫色的窗帘,迎面就是一层迷蒙的浅紫,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情调,是那样雅雅的,幽幽的,静静的。浅紫,这间客厅一切的色调都是浅紫的,法国大理石、壁布、窗帘、沙发套、靠垫和桌布,统统都是浅紫色。这种少见的单色调来布置房间,只有她能体会出难以形容的感觉,合谐,雍贵。客厅门口有一个吧台,往里走,有个容一辆小汽车穿过的楼梯拐着弯通到楼上,栏杆是浅紫色为主,嵌着金色的雕花,楼梯下有一盆发财树,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树中也衬托成紫绿色。

珊珊不喜欢这种颜色,嫌母亲寡妇久了变了性,跟这发财树一样,变得阴不阴阳不阳,紫不紫绿不绿的,就在末了半年前伸手向母亲要了另一个楼栋里的一间三居二室,连吃饭都很少跟她在一起。所以室内很静,静得听不到丝毫声响。偏生门铃打破了声响,有一支很好听的电子曲叫醒了她。她拖着紫色棉拖鞋去开门,从门孔里看清是老叔子玲平,眉头一皱,才放开安全链,拉开门侧身让他进来,重新栓上安全链,车了身打量玲平一会,才挤着笑说:“你这身扮像,我只好认了是小姑子了。姑嫂姑嫂,冤家未了,你是记起我了,还是来找珊珊打珠子的?”

玲平一身洗白了的牛仔套装,除胸襟稍稍不鼓以外,其它曲线倒也勾得错落有致。他落得这般男不男女不女,要说是受四娘的影响。四娘肚里怀着玲平的时候,宫良就盼着她生下的是提酒瓶子的,哪知她一屙屙了个长雀雀的,更奇异的是,这个长了雀雀的除有一个雀雀之外,其它地方都像女孩子:腮下没有绒毛,喉管上有喉结,喜怒哀乐一副女婴腔,奶生奶气。宫良半边脸阴半边脸阳,说,只达到了我一半的要求,就叫他玲平吧。四娘听到风就是雨,从小把他当成女孩子来装扮。在男多女少的姊妹里,玲平不用说是众星捧月捧出来的。四娘年轻的那阵,曾经是武汉楚剧团的出了名的花旦,来到东北之后,就爱上了二人转,文革中还任过“忠”字舞的编导。玲平到了五六岁,他就跟着四娘到街头上扭秧歌,还让他扮戏装,学唱戏。起先,四娘嫌他身子硬梆梆不活泛,硬是将他的小屁股调教得一晃一晃的,小腰跟着一扭一扭的,扮小旦惟妙惟肖。看了他演戏的人都夸他:比梅兰芳还梅兰芳。玲平陶醉了,从小就有了做女人的欲望。说也奇异也欣慰的,自有了这种欲望之后,他的身体也格外女性了,嘴唇上的黑绒毛没有出现过,喉咙管上的喉结比女孩子的还凸起,胸襟那二颗褐豆也鼓起了两坨肉。高三毕业进了沈阳大学时,他瞒了四娘,偷偷把报表上的性别写成了女性,为此付出了好几百元钱,他认为值得。更叫他兴奋不己的是,学校根据他填写的报表,竟安排他跟其它三个女生住进了女生宿舍。王婆子卖了磨,没的推了,三年下来,他就觉得不值得了,受够了活罪。因为上体育课,要穿球裤运动,他不敢;洗澡,他得格外小心钻进卫生间,生怕那些真女子闯进来,目睹女子不该长出那玩艺儿,揭穿他这狸子换太子的包。这一切,他不敢跟家里的人说,怕宫良知道了说他耍流氓,给以家法惩罚。

所以他一听二嫂当他成了小姑子,他就青春地说:“嫂子,这是我在家里听到最合心意的话,我宁愿做你的小姑子,也不愿意做什么臭叔子!嫂姑嫂姑,见面就哭,我自然是来看嫂子的,我今日要返校拿行礼,要你一个临别赠言。”

婵娟虽然也不满意他不男不女,却听了他的话好受用,就拉他在吧台里选了饮料,又推他在沙发里坐下,自己则倚了窗子,车头对他说:“平儿,你都毕业了吗?”玲平把饮料放在茶叽上,跟过来说:“就是,可不要毕业了?”婵娟眼仍落在那间关了的门面上,说:“既是毕业了,你打算……哇,你看我是来图我的主意?”玲平笑了,眼睛也落在对个门面上,说:“照说我也有三个门面,也想着做老板,给自己打工,细寻思,发现当初学错了专业。”

婵娟收回了眼神,里面黑白分明,问:“怎的?文秘不是挺适合你这假……女孩子的?”玲平先红了脸,低下眼帘说:“这是旧黄历,如今社会上都在说,做秘书的,都是老板的……‘几奶’。我虽然做梦都想变成女孩子,你说说,可要我去做臭男人的‘几奶’,我倒不如做男人的好。”婵娟笑了,捏了他的腮,说:“你呀,难怪不长个只长心的!平儿,有这份警惕固然是好,可社会是现实的,你怎么说,也不能靠三个门面过一辈子,还得要求发展,体现自己的价值。”

玲平孩子般的把头倚在她肩膀上,向往地说:“姐,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几天,我作了好大的努力,说服我自己,我决心给我……对象打工,别人再说闲话,我也乐意接受的。”婵娟有点诧异,却把他当了女孩子待的,一手揽了他的腰肢,一手摸着他染成黄色的头发,心里感叹不己,几幸福的年纪,做梦般的,几单纯的梦呓,歌词般的。她这样羡慕自己的假姑子,嘴里却不经意说:“你呀,话说回来,现实中你终是个男人,也是老大不小了,是该相上对象了。你对象是你的同窗好友?”

玲平羞涩垂了头,语气就不那么恳切了,说:“追我的同窗有一大把,我看不上,嫌嫩了一点,在校里再深的爱情,也是禁不起时间和空间考验的。所以我看上的……他,只见了一面,还是被我哥乱点的鸳鸯谱,点拨了我的心。我也承认,那是想入非非,不可能的事,然而我就是要去追求那份我喜欢的感情,就像我喜欢的样子活着一样。可他……肯定还不知道,这圈子里有个像女孩子的男孩子悄悄爱上了他呢!就算他知道了,也会被我吓一跳。”只是话说得太白,他竟要与一个男子搞同性恋?

婵娟没有被他的幸福感染,反而吓了一大跳,就推开他,找到了他的眼睛说:“你是说,你要同性恋吗?而且还是只见了一面的男子,你就这么快容纳了,抛开你的伦理,可这样的速度,就算是人家是女人,也叫是难以接受的,”明显听得出,她是正话反说。

玲平没有看出她的激动,自顾收敛了欢悦,定定地说:“是啊,起先我还不在意,哥哥一嚷嚷,我看了他一眼,后来大嫂一点拨,我就……就,他皮肤好白好润滑,像女孩子的,可多看他二眼,内在男子汉魁力就冒了出来。”看得出,他心里就被一种既兴奋而又苦涩的情绪所充满,兴味犹在,又特解释道,“他是一种典型的双重性格的人。”

婵娟仿佛被点了穴的,触到了心病,这世间真有一见钟情的人吗?那个被自己骂作灾星的中年,就是她一见钟情的人,难怪这几天她老爱往窗台上倚。她没有听玲平说什么,倒是“双重性格”很刺她的耳朵,嘴里一阵麻木后,皱了眉头问:“双重性格?”玲平眼里抹了更亮的一层辉,声态并茂说:“你这都不懂吗?就是说,他过着一种双重生活,既有对外界开放的光亮的一面,另外还有十分阴暗的一面,这一面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种最深藏的两面性是他一生的秘密,我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这种两重性……”

婵娟一听如灌了铅,心里沉甸甸的,却嘲笑他说:“大概你带着‘二面’做人做惯了,你也把他当成跟你一样。”玲平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搁,急忙表白说:“信不信由你。时间久了,你就会来验证的,与他交往的人,是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婵娟是人精,哪有不懂他的话,偏生说:“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多色世界,活在这个世界,就得与形形色色打交道,要说这里有双重性格,你我他,人人都有这种德行……”

玲平不以为然打断他的话,说:“不,正常的交往,正常的人,过着正常的生活,他们绝对不具有两重性。有的人偏重……我一时也说不上,总之,你骑毛驴看唱本,赶明儿你看着吧,与他交往的人,有时来了一帮年轻人,可能是他的同学,一批不修边幅的大学生,他跟他们一起高声大笑、发疯胡闹;有时候又有些太太们乘着小轿车来,说不准还有政僚,大老板,电影明星,再就是一些还在上商业学校的姑娘们,总之,来看他的女人很多,多极了。”

婵娟心提在喉咙眼里,酸酸地问:“既是这人……不正常,禽兽般与好多女人滥交往,那你一提到他,为啥还激动得像害牙齿病的?”哪知玲平竟然脸都不红,说:“这你就传统了,新型的年代,男人不‘罪恶’,女人不止渴。”这句话婵娟哪有不懂得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看得出中年就是那种“坏男人”,他瞟她的眼睛,明明是直角,可抛出来的眼神,绝对是抛物线,带斜视的,这就是她心里头的坏男人。想着,她脸就红了,喃喃说:“那……人,与你三哥相识的?”

玲平见她心烦意乱,一时摸不着头脑,盯了她一眼,说:“是啊,就是珊珊在港丰请客的那一天。”说着,就靠在窗台上,细细说了那天如何打架、如何被大姐拉走的事,末尾,他一脸复杂地说,“我这几天老记着他,不知他被打得怎么样?是不是住了医院?”婵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和紧张,连声说:“他受伤了吗他伤得重吗?”

玲平浸沉在幸福里,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轻轻摇了头,又轻声而羞涩的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来找你了?”婵娟有些错愕,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明白了小叔子登门的真正用意,他与她俩人都有一个一厢情愿的“一见钟情”,恰恰都撞在一个人身上了。她一急眼,该怎么办?八字都没有一撇的荒唐事,大人让小孩?她又好笑,小叔子终是男人,怕他什么,可事情也不那么简单,真是同性恋上了,不就亵渎了自个爱情的纯洁?何况这种事,就算小叔子成了小姑子,也是不能转让的。她得竞争,小姑子的一见钟情,更能说明自己的眼光不俗,失去了丈夫多年,铜子固然占了她的七情八欲,可事实得承认,这圈子里很难找到与她匹配的未婚男人。富婆择偶,择的决不是男富翁,而是有气质的人,也就是有内涵的人。永中年,一身的穷书酸娘娘脸孔,混在丁屯街几百个老板之中,鹤立鸡群,叫她碰上了,自然就不会转让了。

定心之后,她瞅了瞅对个街的门面,问:“我也不认识这人,你找我能帮你什么?”玲平亮了眼睛,连声说:“能帮的能帮的,只要你把门面从老哥手上拿回来,你再低价租给那……人,我去帮他打工,这不顺理成章了。”婵娟狡黠一笑,说:“就算我拿回了门面,你怎么知道他要会打工的?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低价租给他?”

“你低价租给他,是我求你的,你也会答应我,因为你是个积善积德的生意人。”玲平嘴甜甜说,后又作古打劲说,“至于他要不要打工的,我算准他一定会要。”婵娟被她那张真会说话的小嘴增了虚荣,娇骂道:“你嘴里糊了糖,说得这么甜,让人不喜欢你都做不到。只是,你是怎么算准……人家的?”

玲平黑眼珠里一闪一闪一层梦似的光辉,说:“那人打架都不会,像懒猫伸腿,这样的人,干啥事都要人伺候。”他眼里有着女孩子才有的奇异的明亮,和美丽的明亮。他准是脱胎投错胎,变成了男的,婵娟暗自想,自个像受了感染的,跟着他傻冒似地说:“是的是的,那人是书酸,陈景润人物。”说着,她感到一股汹涌的大浪潮,卷过了她,也淹没了她,淹得她洁白的脸涌上红晕,楚楚动人。

玲平一时看呆了,警惕地问:“嫂子,你怎么啦?”婵娟“哎”了一声,慌乱抬高了眉毛,尴尬的笑笑,低低声说:“经你这一说,叫我想起你……二哥。”她说了谎,脸更添了一层红,忙回到沙发上,从茶叽底下拿出一个手腕包,数了四千元交给她,说:“平儿,你把这钱交给你三哥,要他把门面租给永……中年。”

“你认识那人?”玲平一下子听出了破绽,就问。他拿在手里的钱如蛇般的,丢它在茶叽上,又说,“这些钱,给三哥能说清楚吗?”婵娟心静下来了,没有一丝慌乱,先点了点头,后慢条斯理说:“你三哥要问到这钱的来历,就说是我给人家的医药费。打了人家的人,他心疼钱,不要面子里子,咱姓丁的出门,拿了钱都要是买份面子的。”

经她一诈唬,玲平果真不吱声了,坐下来没轻没重说了几句其它的话,比如说爸爸又想二哥,想得在大报小报登寻人启事。婵娟淡淡一笑,那是想吗?玲平说,不是想难道是什么?婵娟狠狠咒道:是在招魂。玲平说,要招魂,就烧纸钱呗!那玩艺比人民币好使,上亿的票额都有。可他呢,一个广告才几百元呢!婵娟意味深长说,他是在作文章,好跟我打官司。玲平说,你们……打官司,咱可……挨不上边,要我做什么接受人,那只是个影子,实际做不了数的。他说完就慌乱了,忙站起身,拿了茶叽上的钱,风般的离去。

假姑嫂同恋一刀哥 9 乱伦子跪求失意人

婵娟送玲平出了门,待他走下了二层楼,想起不动,伏在楼道扶手俯身问:“喂,平儿,租房是谁介绍的?”玲平抬头仰望着,本想说是大嫂牵的线,可心一动,笑吟吟说:“我还小,而且是男人,不想做三姑六婆型的女人。”说了就摇晃着手,表示不知道。婵娟笑容可掬招招手,说:“走好!”直到眼里没了他的影子,就寒了脸啐道,“又让这假姑子反蹄了一腿!我是那种搬弄口舌是非的女人?”

返回屋换了一套浅蓝色西服,婵娟下了二层楼,进了她的办公室。她的月宫集团,听名字势大压人,实际上集团下面只有三个子公司。一个是捧月建筑公司,百十来人,全部是技术工程人员,接到工程,再招临时劳工。因时下房地产业烧不起来,这些技术人员全部进修,获取更新的知识;一个是捧星公司,实际是混凝土车队,共二十五辆绞拌车,全部自己产料,对外供应;一个是捧日公司,清一色的女性,对外售楼,底薪一百五,售楼有分成。这三个公司都在一楼,都有各自的门面经营,与永中年要承租的铺子,正好门对门。

所以她的办公室,也是清一色的女性,仅四个秘书,就分管了她的三个公司,还有一个侍候她的。她们都长得漂亮不说,学历都是本科,都能独树一帜为她工作,她给她们的工薪最高,月收入不低于一千,还给她们配有各自的办公室和会客室,并规定,不涉及人和钱的事,不要来找她。

她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却是正常陈设。地毯红得火爆,真皮沙发橘黄橘黄,坐上去有股望梅止渴的味,让人没有睡意,若是沙发换成暖色,令人懒洋洋什么都不想做,她才不干呢。外间有外凉台,窗上曲栏上爬满了藤蔓和荆棘。里间,一个硕大的行长桌呈月牙形,占了里面二分之一,桌面木质色,铮亮得能当镜子使,桌上除了一台摆给人看的电脑,还凸出四个不同颜色的按钮,气动高背大班椅背对着窗户,两边靠墙而立的玻璃柜,五颜六色的宗卷和资料,都很大气。只有在洗手间,才看出这里的主人是个女人,因为里面琳琅满目,除各式进口化妆品之外,还陈设了五花八门的小玩艺,手链、项链、耳环、别针、发夹……

她走进里间,放了手腕包就摁捺桌上的第一个按钮,静候着她的跟班秘书进来。她的秘书名叫焦敏,二十五岁,有张鸭梨形的脸庞,尖尖的小下巴,一对眼睛又大又亮,眉毛挺秀,嘴巴小巧。这张脸没有她风光,却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如果硬要找毛病的话,只能说她的神情过于冷峻,过于严苛,过于淡漠。这也与她是跟班秘书有关,因为这份工作对她重要,重要得使她胆怯,既怕流言,又怕闪失,既怕上司对她不满意,又怕上司对她“太”满意。

焦敏进来,一手捏了合页夹,另一只手抹着屁股后的黑长皮裙,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没有表情地说:“老板,你说吧!”说完,双手摊开了合页夹。婵娟没有说话,却抬了抬手,走到月牙形行长桌的右端,往窗外瞅一眼,手势要她跟了过去。焦敏上身穿了件白色滚蓝边的洋装,宽袖口,小腰身,又漂亮,又时髦,上下黑白相间,也相当配合她的身材。这一点,她比老板感觉好,老板略显丰满,不如她纤秾合度,高矮适中。

焦敏有几份愕错,反而没有挪动脚步,心里觉得老板反常,眼里却被一团红色裹住。阳光越过窗子,射在那鲜红的地毯上,绽放着艳丽的色泽,红得像火,红得像霞,红得像初升的朝阳。婵娟衬得一脸朝阳,对焦敏说:“怔啥?叫人把桌子挪挪。”焦敏以为她起来早了,愕然说:“好好的,怎的要挪它?”

婵娟没有防备她的问话,眼里有些慌乱,胡诌说:“我……看了风水的,老板桌……不能朝门背窗,而是要背抵着墙壁。”焦敏不信,说“哟,没听说办公室也有的风水?”婵娟心静了,更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你是少见多怪,这当中的学问大着呢!背靠窗是漏财,赚多少就跑多少;而背抵墙壁,是守财,赚一分就能守二分。”焦敏失望说:“既是大学问,怎么就只有二句话?”

婵娟忍不住又有些心慌意乱,忙转了眼睛说:“多着呢,比如说,这办公室里……阴气过重,灵性不足。”焦敏自以为是说:“这话没有说错,是你要这样的,月宫屋里除了女人,再就是女人味。”婵娟笑了,走过去揽了她的肩膀,亲昵说:“不完全是这意思。阴,往往是用在没有生命的物体上。”焦敏感到她胸襟的温热,心就抖颤了,在老板跟前,她总有种心慌的感觉,老板那种从容不迫的大将风度,大家风范,和只有中年男人才有的成熟和潇洒,是颇令人心仪的。二个女人,按理说不致于让人心慌。但是,老板每次用那种柔柔的眼光,深深的注视她时,她就心速加快,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六分愿意见她,四分怕与她单另在一起的。怕些什么?世界流行的同性恋?

婵娟感受了她的痉挛,见她又不吱声,就离开了她,说:“所以我说,在外间凉台上,除了置些花草,再养一池子金鱼,最她养一缸斗鱼,那鱼与与风水有关嘞!要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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