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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爾菲尼亞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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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小说《德爾菲尼亞戰記》以“放浪的战士”为本卷名,通过一系列梦境和战斗场景展开叙述。开篇,叙述者回忆其年少时的梦境:无垠原野、刺骨冷风,以及拥有动物般特征(厚实皮毛、尖牙、长尾巴)的伙伴和父亲对其“只有两只脚”的评价,透露出对自身外貌与天生缺陷的复杂情感。叙述者描述了自己虽在体能方面与伙伴们并不逊色,却始终对外貌与身份感到不满,其内心矛盾与对伙伴的依赖构成了情节的早期伏笔。

进入第一章后,故事场景迅速切换到荒凉小道与盛开的花田。一位年轻的佣兵男子在孤军奋战中遭遇了由十人组成的骑士集团伏击,全文详细描写了战斗过程:男子被血迹斑斑、装备陈旧的打扮映衬着强烈生存意志,与袭击者之间激烈的剑斗场面展现无遗。就在局势危急之际,一个看似十二三岁、身形矮小但剑法异常高超的少年突然现身,用出人意料的速度和精准的剑势救下了男子,多次斩杀围攻的敌人,逆转了战局。

文中对人物外貌与行为均有细致刻画:男子的经验与稳健,与少年的天真外表和非凡剑法形成鲜明对比;少年的奇异问话(例如“这里是哪儿?”以及关于地名“罗谢大道”、“莫扎伊”、“帕莱斯德”及“邦鸠”的讨论)进一步增添了故事的悬疑色彩,暗示着一个错综复杂的世界观和未解之谜。整个文本充满了血腥的战斗、出奇制胜的战术以及青春成长中的宿命对决,给读者营造出一种既荒诞又扣人心弦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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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德爾菲尼亞戰記.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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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Size 419278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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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5-02-26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未知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剑术, 英雄救援, 血战, 悬疑探索, 成长之路, 战斗, 冒险, 逃亡, 对决, 追击, 救援行动, 生死较量, 骑士对决, 佣兵生涯, 意外相遇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小说名称:德爾菲尼亞戰記

本卷名称:放浪的战士

序章

我做了个梦。一个关于年少时光的梦。

梦中有无垠的原野,如刀锋般擦过脸颊的冷风,以及,那些有厚实的皮毛、尖锐的牙齿、和长尾巴的朋友们。

看到他们便让我愈发地厌恶自身的粗陋——没有尖牙、没有长尾、也没有毛皮。

无论我怎样抱怨,拥有完美黑色皮毛的父亲都只是张开那大嘴笑着说:因为你是两只脚的兽类啊。

我追问父亲是不是等自己长大一些就可以生出尾巴、长出尖牙、并且有四只脚走路。父亲却说你永远都只能是两只脚。

真无趣。

看着伙伴们能勾勒出漂亮曲线的身体,我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羡慕着。

尽管如此,我在奔跑的速度上并不输给他们,而且也能够狩猎。不过就算再加上父亲所说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了』,我仍然不能释怀,终日都将自己的身体无法与伙伴们相比的事耿耿于心。

能为这种沮丧的灰暗日子带来些许安慰的,就只有那唯一是同样两只脚的朋友了。

尽管我认为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两只脚的生物都是丑陋无比、看了就生厌的,但唯独那位朋友是特别的。

那位拥有可与父亲媲美的浓密黑发、和海一般颜色的眼睛,无论何时都温柔,无论怎么看都漂亮的朋友。

两只脚也有两只脚独一无二的优势。这就是我从那位朋友那里学来的,使用双手战斗的方法。

在之前我从未想过可以用双手握住什么进行战斗,所以对于朋友交给我的剑的作用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五岁的时候便可以使用短剑,现在这把剑是我从八岁起就握在手里的。可以说我非常喜欢战斗,并且时时刻刻都粉望着能够变得更强。

舒缓开的身体感觉这下面松软的土地,延伸出去的手脚有刚刚萌芽的嫩草垫衬着。即使闭着双眼,也可以感受到温暖和煦的阳光笼罩着全身,夹带着甘甜花香的和煦微风轻抚着脸颊。

沉沉的睡意沁透了全身,我的头脑在恍惚中突然浮出了一丝疑惑——现在应该是冬天。

应该有的景象是荒枯的原野被风雪染成白色,沉重的天空让太阳散出的光线愈发微弱。

然而我仰躺成一个大字的身体,却仿佛完全包容于甜香温暖的空气中一般。

不该是这样的。北方原野的花香应更为清冽,那是一种类似寒冰般冷漠的花香。有飘散绽放的白雪,却不应有萌发的绿草与吐蕊的鲜花。

这应该是个梦了。一个关于春天的梦。

带着半梦半醒的恍惚,左手无意识地动起来,探伸到腰的部位,直到触摸上坚硬的金属,才有了现实的感觉。至少可以确认防身的武器还在原处,而有了这一点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再过一会儿,那位两只脚的朋友就会过来了吧。

我安下心来,重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梦境中。

第1章

那个男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呼吸急促,警觉地环顾四周的眼睛透露着危险的讯息,甚至没有闲暇去顾及握着剑柄的手和自己的脚底。黑色零乱的头发,被阳光灼炼得异常健壮的高大身体上,遍布着反溅回来的血迹。

就这次袭击的敌人来说,是一个十人组成的集团,可以算是相当强的对手了。无论是剑术还是实战,都可看出有丰富的经验。众人一言不发,带着四散的杀气封住了男人的退路。无论是盗贼或寻仇,这种举动都是极其大胆的。

虽然是没什么行人的荒野小道,但春天的太阳还老高地挂在天上,他们却好象完全不怕有人看到一样。可不知道是不是也顾及了这点,在袭击者们牵制着男人的行动以防他逃跑的同时,神经质般地警觉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现在这个看上去仿佛随时会被斩倒的男人决非可以如此掉以轻心的。这些狡诈的家伙原本是纠结了十五人以上大举来袭的,换作一般的剑士,不消片刻必然已经是一具尸骸了,更不要说孤军奋战还反胜五人、并一度从包围中脱身,简直是难以想象。

男人周身一副旅人的打扮,而且似乎是已经旅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包覆着他健壮身形的皮革上衣和外套都已经陈旧破损了。这个男人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从他成熟的握剑技巧与实用的衣着来判断,应该是接受命令行事的佣兵。

反观那一群畏首畏尾虚张声势地组成包围圈的人,从他们领子上绣有统一纹样的长上衣、口袋、手套、以及带有挂饰的长靴、手中挥舞的宝剑、腰中的袋子等等细节来看,决不是一般的匪徒,亦并非普通的自由战士。他们的身份,应该是隶属于哪座城中贵族麾下的骑士。

真是一群无耻之徒。

堂堂一群隶从主人的骑士竟在大白天公然袭击一名自由战士,这是极其不合道义的行为。简直与出没在日落后人烟稀少的山路中、袭击过往旅客的山贼没有区别。染指这么卑劣无耻的行径,怕是已将作为骑士的名誉和自尊都丢在一旁了。

在进行激烈战斗的道路另一边,是一大片花田,盛开在高梗上的鲜花足够淹没一个大人的下半身。仿佛沁透阳光太久似的,花瓣上透出淡淡黄色,形成一片金黄的池塘。

被追堵的男人便逃进了这片花田中,想要冲出包围,这是唯一的出路了。只见他素色的外套快速穿行在鲜艳的黄色花丛中。

「别让他逃了!」

无论如何一方数量上的优势是压倒性的,来袭者们大步践踏着花丛前进,不消片刻就再次将男人置于包围圈中。

意识到不可能摆脱他们,男人停住了脚步,他余光扫视着这一群杀手,稍作调整了呼吸。

已经被追到了这步田地,男人反而冷静了下来。但看来,也就到此为止了。男人摆出中段的剑势,怀着多带一人上路也好的觉悟,和那群杀手相对着。

十支兵刃一同指向这个男人,带着与身在的明媚花田极不相称的不祥光辉,齐齐向他刺去。

就算能够在瞬间打倒一两人,剩下的剑也一定会刺入男人身体将他分成几段的。孤立无援的男人好象已做好准备用身体迎接这些袭击者的利剑,而正在这时,男人眼前的花丛中有人慢慢地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似乎是个藏在半人高的花丛中睡午觉的家伙。准备决战的男人被吓了一跳,连那群杀手也被吓住了,而最惊讶的还是这个一直睡在花丛中的人。

他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瘦小的身体外套着一件与众不同的无袖上装,一块白色的布料代替帽子包住了头部。看来这少年完全不知道眼前发生的是怎样的状况,他起身坐在花丛中,带着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这些人。

「危险!快逃啊!」眼看就要被杀死的男人突然大叫起来。

有命令说不能留下目击者吧。一名杀手与同伴交换着眼神,传递着暗号:收拾他。

那名杀手点头回应,转而带着一阵杀气向仍然蹲坐在地上的少年冲了过去。独自战斗着的男人不顾自身的危险,翻身想去阻止,却被另一名杀手拦了下来,紧接着从旁边快速跟上了许多同伙,挡住了男人的去路。

男人大声怒斥:「为什么连一个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他的喊声愤怒至极,为一个将要因为自己牺牲的少年而悲痛不已。

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杀手抽出剑刻不容缓地向少年袭去,准备将他斩杀。

被大举挥起的利刃瞄准少年的头部落了下去,任谁看到,马上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下一瞬间少年弱小的身体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然而事态却出现了奇妙的意外,杀手的剑向少年挥落下去,却发现那里已不见了少年踪影。

「什么?!」杀手们与那男人一样惊呆了,「可恶!去哪里了?」

其实那少年只是弯腰贴近了地面,在花丛的隐蔽下完全可以安全逃出杀手们的视线之外而不被发现。

突然,在这个慌张寻找少年去向的杀手头顶,闪过一道剑光。恐怕连这个当事人也没能来得及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便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颓然倒下了。

从躺倒的男人身体中流出的刺眼红色,沾染了大片的花丛。所有人都忘了刚刚的恶战,只是哑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在一瞬间腾空而起,反将原本是要斩杀自己的对手置于死地,少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很自然地持剑而立,看不出半点紧张。

他握剑的手势和站立的架势都透露出一种老练,少年外貌上虽然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但那把剑拿在他手里就仿佛变成了手腕的一部分似的贴切自然。仅这一点,就需要有多年用剑经验的人才能做到。

在将一个人斩杀过程中,少年眼底没有丝毫的感情浮现出来。反而不高兴地看着就要开始交锋的男人们,哼出了声来。

「对付一个人就用上……五、六……十人?难以置信。虽然不知道是有什么理由,但我可不喜欢这样。更不提二话不说就打算连我也杀了。」说了这样的话,回过头转向被追杀的男子,用从容不迫的声音说道:「让我拔刀相助吧。」

这使得男人更为惊讶了,呆呆地看着少年。

那并非是孩子气的夸耀口吻,可是就「拔刀相助」来说,他怎么看都还不到能够战斗的年龄,然而握在右手上的可也不是玩具似的短剑了,那把长剑一般都属于阅历丰富的战士所拥有,怎么说也不该是这是年龄的孩子可以轻易挥舞的。

少年所说的话与外貌上给人的印象以及手中的剑形成了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他不屑一顾地迈着轻松的步调,将目光投向敌人密集的地方,毫不费力的接近上前,瞬间又有两人躺倒在他剑下。

如此的身手简直令人恐惧。快到难以置信的步伐,野兽一般的行动。

虽然在危急关头得到了突然援助,但那个被追杀的男人却来不及体会片刻的安然,他已经被眼前少年的举动惊呆了。怎么看都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却能单手举剑将数名精锐的骑士斩倒,可以说相当的厉害。

敌人到底还是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他们几人同时向少年冲来,准备拼死将他打倒,却依然没有效果。不仅如此,就算是这样的攻击,也只是勉强算作势均力敌而已。

尽管在一瞬间因眼前的突发状况而呆立住,但那个男人也并非寻常的剑士。一时的惊讶过后,他马上重新摆好剑势。

「多谢你的帮忙!」有了这样的伙伴,男人再次行动起来便如鱼得水一般。原本的防守一方转为了主动攻击的情势,两把剑向着纵横两个方向同时挥舞着。虽然是二对七的战斗,但那旅人和少年片刻就将其中五人斩倒了,余下的两人大概也想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胜算,便扔下同伴逃走了。

之后便只剩下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花圃,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八具尸体。以及那名旅人和持剑的少年。

九死一生的男人将剑擦拭后收回鞘中,一面调整着呼吸,一面观察这个突然出现的伙伴。即便停止了战斗仍能看出是个相当严肃的孩子,头顶才刚刚能够到男人的胸线,身形很矮小。

然而男人却对着面前如此细小的少年恭敬地行礼说:「危急时刻能够得到你的救助,真是万分感谢。」

收回剑的少年环视一下周围,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后专注地凝视着男人问道:「你是这里的人?」

这孩子的行径越来越引人生疑了,以他的年岁来说应该已经知道对长辈要使用怎样的语言了,但他问话的语调却完全像是对待同岁的朋友一样。而抬头看着那个男人的神情也相当认真。

「抱歉,我对这一带也不是很熟悉。」

「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儿?」

这句问话令男人更加困惑了:这孩子到底想问什么呢?难道真的连自己所在的位置都不知道么?但是少年脸上那明显的困惑似乎是真的。不像是迷路的孩子,倒像是丢失了自己的方位,仿佛这里不是他该在的地方,而是来到了错误的地点。

虽然少年身上配有宝剑,但应该不是贵族子弟出身。身上穿著用朴素的淡紫色做成的上衣和下着,双腿赤裸地穿著一双矮筒靴。与穿著相比,少年漂亮的容貌简直让人惊讶——他的皮肤好象蔷薇色的大理石一般,而深绿色的眼眸简直就是两颗绿宝石。

看起来这个少年并不是普通农家的孩子,也不像是以狩猎为营生的那种,男人观察着少年的外貌,很长时间都在考虑他的身份。

少年继续扬着疑惑的脸:「就当做是相助的回礼之类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个,很抱歉。我也不能很确定。但似乎已经离开了罗谢大道,应该离莫扎伊很近了。」

「莫扎伊?」

少年的疑惑令男人更加觉得奇怪了。虽然不知道他来自何处,但从衣着判断应该不是很远的地方,然而却连这一带最大的城市名字都不知道……

「莫扎伊是帕莱斯德一代最大的城市之一,与塞瑞尼的国境相邻,是一座很大的城塞,就在这附近。」

「帕莱斯德?」

这次男人彻底惊愕了:「你还没有睡醒吗!连占据中央三分之一地位的大国都不知道吗?」

少年马上打断了男人的话惊讶地说:「请等一下,难道……难道,这里不是邦鸠吗?」

「你说的『邦鸠』是哪里?」男人认真地反问道。在地理方面,这个男人还有自信比常人多一些知识,可即便如此,这个地名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瞪圆了眼睛大叫起来:「真的错了吗?那,这是哪里啊?!」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么?是在莫伊扎伊附近。帕莱斯特再往西的地方,中央的入口。」

少年大声呻吟起来,慌张地又是摸索身体的这里那里,又不时确认腰中的剑,一会儿把手放在头上,一会儿抚摸自己的衣服。最后他两手摊开,露出一脸绝望的神情,嘴里不断叨念着:「怎么会这样呢,真是的……」

男人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到底在烦恼什么,但他知道没有时间站在这里叹气了。刚刚有两人逃掉,而且在周围的花圃中还四散着刺眼的尸体,极易引人注目。于是男人急忙打断他:「待在这里很危险。我说,你要去哪儿呢?」

「去哪儿?」

「是啊。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的孩子,但如果家在附近的话就赶快回去吧,而且在这段时间内不要随便出门。如果是在旅途中,那么不管去哪里都还是尽早上路的好,不要在此停留。刚刚那些人的同伙如果回到这里,一定会将你也视为追杀目标的。对了!不要向东去,可能的话请尽量远离。承蒙你的救命之恩,不凑巧的是我身上没有什么能够作为礼物回报的,可以的话,就当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吧。」男人说着伸手进怀里,取出一枚银币交与少年面前。

可是少年却没有伸手接下的意思,他抬头盯着男人:「你呢?」

「什么?」

「你要去哪儿?」

「我……要向东去。去德尔菲尼亚,而且是非去不可。」

「那么,我们一起吧。」

「喂!」

「我没什么目的地。」少年淡淡地补了一句,「对别人说『不要向东去』,大概意思就是东边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吧。那为什么自己反而要去呢?」

男人几乎是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身形矮小,一副孤立无助的样子,相反的,深绿色熠熠生辉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自己,闪烁着真挚的光芒。

「你说,没有目的地?」

「嗯。」

「亲戚呢?」

「没有。」

男人踌躇着该把他怎么办。不可能带上他一起走的,以后会遇到更多像今天这样危机的情况。此时,少年转身看看被血侵染的花圃,催促男人道:「不是说快点逃离这里比较好吗?」

这倒反将了男人一军。看来只有将少年的身份和下一步的打算留待稍后考虑了。

「明白了,来吧。」

男人与少年匆匆忙忙离开了杀人现场,虽说是远离街道的荒野,但总怕会被来往的路人看到的。只是少年外表还不算有何特别,但那男人自脸颊到身上都淋满了飞溅回来的鲜血,样子极为恐怖。

「刚才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我也很想知道。」

「没有杀死的那些还会再回来吗?」

「恐怕是的。」

男人将藏在附近的马前出来,轻松地跨到马上,回头准备让那少年坐到马鞍前面,可少年却没有上马的意思。「好了,走吧。」

「别说傻话了,不快点离开这里的话,生命会有危险的!」

「我跑得应该比那匹马快。」

马背上的男人听了这话差点摔下来。他想,这孩子的脑袋八成有点问题吧。

对面开阔的原野向,可以望见远处的山丘上立着一棵树木。少年指着那棵树说:「以那棵树为终点,要不要比比谁会先到呢?」

「喂。别说傻话了,还是快点……」想要说「快点上马来」的男人话未说完,就发现少年已经向前跑去了。

「等等!」

男人提起缰绳,脚在马肚子上一蹬,追上了步履轻松的少年。他骑在马上,对并驾齐驱的少年喊:「我不是说了吗,快坐到前面来!」

可是,少年继续跑着,并抬头微笑着说:「你有带鞭子吗?」

「喂,别再胡闹了!」

「我劝你还是用上的好。」说着,少年呼的一下突然加速冲了出去。

「什、什么?!」这下惊呆的反倒是马上的男人了。

只见少年下身压得很低,转眼间便跑得几乎不见踪影了。

「怎么回事!」来不及多想,男人挥起鞭子,胯下的栗色马又一次提升了速度。不久,男人的马开始全速飞驰,马蹄的声响震动着地面,掀起一阵阵飞扬的尘烟。风呼啸着划过男人的脸颊,两边的景色迅速退远。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急速狂奔,也始终追赶不上前方少年瘦小的身影。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而是属于鹿或狐狸等四脚的兽类所特有的。但是对此时的男人来说,已经没有多余得空闲来考虑这些事,对于自己这匹原本应该轻松取胜的马,现在也只有吃惊份儿了。

出乎男人的意料,情势变成了他这一方反倒要汗流浃背、不断挥舞着鞭子催赶马匹。眼看小山丘上的矗立的树木越来越大,栗色马嘴里吐出飞沫,发狂一般拼命向前奔跑,男人也用尽自己的全部骑术追赶,却始终不能拉近与少年间的距离。少年的速度就像是在贴近地面飞行一样,如疾风般冲上了山丘,一口气奔过树下,做了个极大的空翻后停住。

「赢了……」这样小声说着,身上到底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男人也紧跟着停住了马,马匹却仍然持续着异常激烈的心跳。马上的男人再次惊呆住了,对他来说着好象是在做白日梦一般。

少年似乎没有察觉男人的惊讶,嬉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我说得没错吧?」

而男人却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回答了。

面对这个比马跑得还快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的少年,男人感到深深困惑的同时,也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你的脚……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被施了魔法吗?」

少年抬起头:「很奇怪吗?」

「什么?」

「两条腿的我跑得比马还快,这很奇怪吗?」

「当然了!」

「好吧,下次不会这样了。」

男人还在像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少年却转头看着山丘的另一侧发出愉快地声音:「有条小河!」

听到这话,男人的嘴角也绽开一丝微笑从马上跳下来,经过一番厮杀喉咙已经干得几乎要冒烟,浑身上下也全被鲜血侵湿了。

男人牵着缰绳走到小河旁边,一边让马饮水,一边润泽喉咙和身体。虽然还是春天,但日射已如夏天一般强烈了。方才全力飞奔的少年就更觉得燥热,不住用手擦拭额头的汗水:「还是把身体洗一下吧。」看来他是准备就在这里洗澡了。

对于刚刚经过了一场拼杀的人来说,这样的举动可是需要相当的胆量的。

「真是个胆大的家伙。若是发生什么状况的话,全身赤裸可是无法应对的。」男人吃惊地说。

少年全毫不在意地回答:「你也把身上洗一洗的好。血的腥味已经快把我呛死了。」

男人对眼前少年的性格与来历再次产生了疑惑。初次相见时感觉是个很平常的孩子,然而剑术上却强悍到能轻易地斩倒几个大男人,速度上又能与马相较并公然取胜,这决不是一般人类可以做到的。

男人再三地意识到这一点,可却又没有能够解释这一切的进一步线索。少年已经早早将靴子脱掉扔在一旁,连腰带和剑也一同摘了下来。

男人环顾四周,确认一下没有其他人,便也学少年的样子将剑卸下,脱去靴子,除去短裤,全身赤裸着。

在这种生命危急的时刻这么做当然很危险,但是浑身血污也是件麻烦事。所幸马上的行李中就备有替换的衣服,而这种天气在露天的地方沐浴也不算糟糕。踏入清澈见底的小河里,还稍显冰冷的河水一下没过了膝盖,顿时觉得清爽了很多,掀起的水花不断飞溅到脸上和身上,清洗着血迹。

「好舒服……」听到身边响起的声音,男人才又想起少年的存在,转头望去,他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住了,又一次惊呆在水中。只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少年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少年也和男人一样,将身上的衣物全部脱下扔到一边,赤身裸体地站在水中。包头的白色织物也被解开了,两手不停捧起河水,滋润喉咙、清洗面颊。

原以会有剪得很短的头发挡住他的脸,不然就是伏贴在颈部的卷毛;在男人看来,既然他不是贵族子弟,也不过就是那样了吧。然而映入他眼中的,却是闪耀着太阳的金色、波浪一样的长发。简直要把人的眼睛射伤似地四散着金子般的光辉。

拥有金发的人并不稀奇,但是像这样纯粹的金黄发色,几乎是绝无仅有的。那头长发犹如瀑布一样倾泻在肌肤上,装饰在白晰中透出些浅色的大腿附近,显出很鲜明的亮色。

不过,似乎有些什么比这更为奇特的……

男人楞楞地问道:「喂……」

「什么?」

「那个,你……」

「什么啊?」

「就是说…我的意思是,一般的姑娘……是不会那么大胆地在别人面前露出身体的…是吧……」

「姑娘?你在说谁?」

「你啊。」

那位少年、不、是金发少女睁大了绿色的眼睛:「什么意思?」

男人沈吟着用手遮住脸:「你……你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吗?」

少女依然困惑地仰着头,盯着他的脸看。

男人忽然发现在她的额头上有一块和眼睛相同颜色的绿宝石闪耀着光芒,那是一件隐藏在头发中的精细银质头饰。一眼便能看出是价格不菲的高级货,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拥有的。就在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少女依然站在河中凝望着他。

终于,她意识到男人并不是说谎或开玩笑,于是仔细地审视自己全裸的身体,把手放到了隆起的可爱胸部上:「哎……?」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这是什么?!」

无标题

中央地区的春日很快地没入地乎线了。

男人与少女走在通畅的田间小路上,现在已经来到河岸边的森林入口处,点起篝火坐下休息。

篝火上烧烤着剥去皮的兔肉,香气四溢,兔子是少女抓到的。男人原本打算用钱到附近的农家去买些食物回来,但是被少女阻止了:「在这种被人追杀的时候,还是少在人前露面得好。」

「这话倒是没错,但是我身上连狩猎需要的弓和箭都没有啊。」

「不需要那些。」

少女说到做到,只向男人借了一把短剑投出去,猎物便应声倒下了。即便是一流的猎人,也不一定能够如此手法娴熟。她只花很短的时间便叠起了石堆,用短剑灵巧而熟练地处理了兔子,扔到火上。

现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女坐在暗处,眼睛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双手掩面下浮现出苦笑:「果然,真是败了。」

「怎么了?」

「说出来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嗯?」

「直到刚才为止,我还是个男人呢。」

男人为她这傻乎乎的言谈举止大大地摇摇头。

绿色的瞳孔一闪,叹了口气:「我就说吧。」

「那是当然的了,谁会相信这种毫无道理的话呢。」

「换作是我也不会信的。怪不得总觉得身体有些奇怪。」

少女的声音虽然变尖了,但她似乎并不真的为此感到为难。虽然脸上浮着苦笑,可她的口气依然像是与苦恼和惊愕无缘一般的平淡。

男人疑惑地看着对方的样子说:「对我来说,只会觉得你生下来就是该这个样子的。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还有那头长发是怎么回事?也是突然长长的吗?」

「头发从以前就是这样了。还有这张脸也没有变化。」

「那样的脸、那样的头发,怎么会是男人呢。你不会打算说那头以下都是别人的身体吧?」

就算是这样的玩笑话,少女也带着一脸认真摇摇头:「这是我的身体没错。还是和原来一样可以跑、可以战斗,刚刚你也看到了吧?这不是别人的身体,不可能的。」

「那么,就是说你从出生一直到现在都是女人。只是没有人跟你说明过?」

少女再次摇摇头,继续顽固地说:「你刚刚不是说我的脚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是啊。」

「不是脚被施了魔法,我的脚原本就跑得很快,是身体被施了魔法。」

男人听了十分惊讶:「是谁干的?你是说有人给你施了法术,把你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话一出口,男人立刻意识到这有多么荒诞无稽,并且很奇怪自己怎会对这种不合情理的事认真起来。换作平时的他,早已大笑起来,如今却认真地听对方说着如此奇怪的话,大概是因为少女的表情太过认真了吧。再加上白天亲眼所见她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也使男人不得不在想法上做出让步了。

「别说傻话了。没人会用那种魔法的。而且……就算是咒术也不可能做到的,虽然被传说得无所不能,但充其量只能做些单纯的障眼法而已。占卜方位、预测胜负、偶尔会用些华丽的方式诅咒别人什么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件值得怀疑的事。」

「在这里或许是那样,但是在我们那里,透过自己的意志改变姿态的魔法可是比比皆是呢。」

「改变……姿态?」

「是的。变男、变女,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可以变老或变年轻。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也可以改变。其中更有一些人像换衣服似地变幻着身体。在其他地方的人看来,是绝对不会明白的。」

「哇哈哈哈……」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紧接着便长叹一口气。

「但如果是自己做的话不可能会不记得,可以肯定不是出自我的意志,所以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

男人仍旧觉得这话很可疑,他一面想象着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一面偷偷观察眼前的少女。

怎么看她都是个幼小的女孩子。纤细修长的手脚裹在简单的衬衣里,长长的头发俐落地扎了起来,戴着镶有绿宝石的银圈,她的头发也已经重新用白色布料包好了,看样子很正常,无论是眼睛的颜色、缓缓交谈的样子,怎么看神志都很清醒。可是说出的话却让男人难以理解,当然就更不知道那漂亮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在火光照不到的暗处,少女绿色的眼睛就像猫眼一样闪着光。男人也察觉到了,不禁吞下了口水:「你所说的地方,在哪里?」

「也许,根本不在这片土地上吧。」

「你……」男人黑色的眼瞳中浮现出与人决斗般认真的光芒:「你到底……是什么?是人类吗?」

「不是。」

头顶的夜空闪烁着漫天星辰,地上的通红的篝火燃烧起来劈啦作响。四周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只有春风掠过森林的树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栓在树上的男人的马不安地低鸣着,隐约可以听到远处野兽的吼叫声。男人向放在地上的剑旁边靠了靠,但却没有动手去拿。

「如果不是人的话……那是什么?」

「你看呢?」

少女严肃地凝视着男人,男人也认真地看着少女的脸。完全看不出与丑陋的怪物是同类。或者说,若真有这么美丽的妖怪,那被骗也算一件幸运的事呢。只消再过五年,这张脸便可以成长为倾国倾城的美貌了。只可惜那块包在头上的布太煞风景了,如果不是被这种索然无味的东西遮掩。而是长长地垂下来随风飘动的话,看起来一定会像黄金的纱帐一般吧。

而且那张脸还不仅是美丽,更有一种独特的睿智,一种与幼小年纪并存着的高傲,令人感觉到内在那颗高尚的灵魂。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直到少女将视线移向了篝火:「肉。」

「嗯……?」

「肉烤焦了。」

拿起串在结实树枝的烤肉,边大口咀嚼,边对男人笑着说道:「不吃的话就焦了呢。」

听到少女比较俏皮口调,觉得自己的过分紧张实在蛮愚蠢的,男人大大吐了口气,也动手拿起了烤肉:「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你还是快些回你居住的地方去吧。」

「正是因为不能回去才留在这里发愁呢。」

「为什么不能回去?」

少女流露出苦恼的神情陷入沉思。连手上的肉都忘了吃了:「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少女说她并不是凭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的,所以也不知道回去的路。这话听了真让人不安。

在男人无奈的耸了耸肩的时候,少女忽然问道:「既然说帕莱斯德是在中央鼎立的三个大国其中之一,那另一个是德尔菲尼亚吗?」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没错,剩下的那一个是坦加。」

「帕莱斯德,坦加,德尔菲尼亚……」少女歪过头,口里不断重复着,看起来好象从来没听过一样:「果然我是彻底迷路了呢。还有很多其他的国家吗?」

「那当然。」

这样有问必答,开始让男人觉得自己有点傻。因为这些事就算是随便哪个村庄看孩子的农妇也都知道。要是这样说下去的话可能还要问太阳是不是从东边升起的呢。

「你到这里多久了?」

「半天。」

「你说什么?」

「等我清醒过来,就是在那里的花丛,你差点被杀掉的时候。」

男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就是说还在那种搞不清情况的时候,你就突然来救我了吗?」

「难道说在这里以众欺寡不算卑鄙的事吗?」少女回答道。「要是一对一的决斗的话我就绝不会妨碍,而是在一旁观看了呢。」

「那还真是应该再谢谢你啊。」看到一本正经鞠躬感谢的男人,这次是少女有点不知所措了。

再次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少女又突然问道:「这里,大概有多少人?」

「多少人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一个国家大概有多少人呢。比如,有可以进行国家战争那么多人吗?」

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国家越大人越多吧。特别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帕莱斯德,是和坦加、德尔菲尼亚齐名的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国。」

「……?但看起来人不是很多呀?」

「没人是因为这里是乡下。就像我刚才说的,要是在莫扎依或首都阿维庸的话,那里的人多得可以让你看个够。」

「阿维庸是帕莱斯德的首都吗?」

「是啊,那是帕莱斯德最大的城市,奥隆王的居城也在那里。而且通往罗榭的街道也是从那里起始的呢。所以是个很繁荣的都市哦。」

「国王在那里主持政事吗?」

「嗯,至少在帕莱斯德是这样。因为奥隆王行动不便而且喜好奢华,所以很少离开阿维庸。」

「你说的国王……很伟大吗?」

这个问题让男人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你说什么?」

「不是啦,我知道国王很伟大……我意思是问,国王到底有多大的权力呢?」

「你问多大,那当然是掌握着这个王国里的最大权力者了。」

「真的吗?」少女用好象带些戏弄的,想看看男人会有什么反应的眼神看着他:「但我认为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有时候掌握实权的却是国王的亲信,更糟的情况是有时国王完全只是个装饰,或者虽然名义上是最伟大的,但实际上只有调和大家意见的作用而已。就算是最好的情况……当然了,如果能有位力量强大的国王经过自己的努力将国家建设得富饶舒适,所以大家都服从他,那是最好不过了。但反过来说,无论国王怎么施行暴政,大家都因为害怕而默不做声地按他的要求去做,这种事也不少吧?」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无论怎样这些也不应该是眼前这个黄毛丫头说的话,还不只如此,换作是下级阶层的话,连成年人也无法说出这些道理的。

他们对于国王的权威偶尔会抱怨或嘲弄一下,但他们不会怀疑国王是个『伟大的人』,而且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因为这是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被灌输并且被接受的观念。

就算是比一般市民更接近国王的贵族阶级,不是有相当智慧的人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你啊……,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

「啊?乱说会被处罚吗?」

「那也有可能。那倒是也有可能……可以说,肯定会被看做是异端的。国王是……国王是一定要被人敬畏的。对……也可以说是因为有让国家从贵族到农民都成为一体的这种意识,才需要国王具有这样的权威。所以国王才会努力展示自己的权威,而辅佐国王的贵族也作为人民的榜样去服从国王。被人民看不起的国王无法整合一个国家。不,应该说国王的权力多大本来是就来自有多少人来支持这个王。也就是说……」

「不管实际是怎样,就算只是表面现象也要看起来很伟大才行吧。」

男人用惊愕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女,心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真是个老是说些让人害怕的话的家伙呢。」

「你还不是一样,也说了这样的话呀。还那么详细地说明。要是普通有常识的人,一般是会生气或觉得害怕吧。」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还这样说。男人对于啰嗦的自己,发出了带有自嘲的苦笑:「我呢……做过许多旅行,去过不少的国家。所以找知道就算是国王也不是完美无缺,只不过也是一个凡人而已。但因为被人听到的话会有麻烦所以不常挂在嘴边啊。」

「那我也这样好了。」少女点了点头。

旅人以男人的眼光兴趣浓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少女说自己是从『不同的世界』来的,在刚刚之前还是男人的身体。不知到底该相信多少她说的话。

但男人没有再深思下去,这种问题就算想破头也不会得到答案。也就是说在白费力气。男人凭着多年的习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相信自己的五感和直觉。这个少女以她自己的信念和正义感救了自己的性命。虽然人的确有些奇怪,但并不让人讨厌。这就够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和你一起走吧。只要我没妨碍你的话。」

男人又笑了起来。因为对方明明只是个小女孩,但说话却像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

「我想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有危险啊。」

这次少女露出俏皮的神情笑了起来:「没什么说服力呢。在我来说,大部分的危险我都能自己解决,至少不会碍手碍脚的,而且顺便还能帮助你。」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所以男人只能苦笑了:「但是啊,那些想要我性命的人好象很执着呢。」

少女露出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能让他们这么恨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啊。虽然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他们好象不这么认为。好象一定要我死才能了事呢。」虽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但对刚才的袭击印象十分深刻。

少女没有再追问下去。大概认为追问这个男人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吧:「那么,你还会被袭击吗?」

「是啊,这不会改变的。」

「明知这样还要一个人去面对?」

「就是如此。」男人很严肃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人的性格也十分认真。

但看到听了这话而呆住少女他才觉得有些糟糕,于是忙边笑边解释道:「我可没打算去送死哦。为此我才正要去德尔菲尼亚。」

「那里有同伴吗?」

「那个,怎么说呢。有同伴。也有敌人。」

「是个危险的地方吧?」

「相当危险啊。」

「就算这样也要去吗?」

「是的,一定要去。」

少女点了点头:「那我决定了,只要你愿意我就当你的同伴吧。」

对于说出这样话来的少女男人又只能苦笑了。好象无论怎么说都会跟来的样子。

「你还真是个好事的家伙呢,竟然要当一个刚见面不久的男人的同伴。」

「可是我觉得你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白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是当时我不在场会变成什么样呢?既然你知道前面还有袭击等着你,而且你又不打算死,我认为你现在应该想些办法才好吧。」

「的确如此。」男人只能苦笑连连:「白天是我大意。没想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准备得这么充分。我以为就算要来袭击,也应该会选在更往东一点的地方。」

「这样的话不是正好吗,你需要同伴,而我终归要先习惯这个世界,因为在有人来接我之前我只能在这里生活了。」

「接你?」

「是啊。这里不是我所居住的世界,而靠我自己的力量又回不去,所以只能等人来接我了,真的是很无奈呢。」

「会有人来接你吗?」

「这个嘛……」少女点了点头:「我一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身体。而且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

「所以要和你一起走。因为没别的事情可做,也没别处可去,而且来到这里最先遇见的就是你。虽然不知道你在和谁战斗,但我也来帮忙吧。」

虽然男人的内心已经被这热心的请求打动,但对方到底只是个少女。要把她当作同伴来依靠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而且怕她遇上些无法预知或难以挽回的事:「但是啊……我认为你当我的同伴也没什么好处呢,况且还不知道会遇上些什么危险。」

绿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不想要同伴吗?」

「想要啊。虽然想要……但也不能无偿地借助别人的力量。更何况还要赌上性命。我很感谢你说想用自己的剑为我出力,但现在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与之相当的报酬可以支付给你,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话才说完,那双绿色的眼睛却又露出了戏弄人的眼神:「告诉你个真理吧。」

「嗯?」

少女将表情变得尽可能的严肃,然后像演戏般用沉重的口吻说道:「没有比以报酬为目的而成为你同伴的人更不可靠的了。对这些人不能用心相待,最多只能当做一时的道具来使用。因为只要敌人会给更多的报酬他们就会轻易地背叛你。」说完却是一边笑着一边说:「长知识了吧?」

男人睁大了眼睛,继而大声地笑了起来。在灰暗的森林里男人开心的爽朗笑声和少女轻柔的笑声转起来就好象二重唱一样。

「的确……没错,你说的对。」

终于重整了呼吸的男人说完,少女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呢,如果不说好报酬的确很难聚集同伴。但是那样做找不到真正的同伴的。」

「原来如此。那么,真正有力的同伴是怎么样的呢?」男人开始有了兴趣,所以就认真地问道。

「一种是和自己一样强烈憎恨着那些敌人的人;另一种是利害一致的人,也就是有着打倒那个敌人会有相当的好处,或不打倒他的话就会受巨大损害的这类人。这两种人的话至少在打倒那个敌人之前不必担心他们会背叛,但打倒敌人之后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还有就是以被你的意志感动等理由而追随你的人,但还是不要太依赖这些人比较好呢。」

男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虽然每句话说的都很正确,但是出自这样年龄的一名少女之口的确让人惊讶。

「所以呢,选择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或者性格阴沉别扭的人做同伴不是更能让人放心吗?当然这也要视场合而定。」

「那么,你是因为没办法才帮我的吗?」

「是啊。好不容易救了你,如果马上又死了的话会让人睡不好觉呢。」

「说的好。」点了点头后男人就开始想,总觉得好象和她意气相投所以就聊开了……既然如此也就没办法了,虽然男人没再想阻止她,但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你啊,从开始用剑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八岁的时候我拿到了这把剑。」

「那么,到现在为止你杀过多少人?」

消逝了光芒的绿色眼睛凝视着男人:「……不记得了呢。你呢?」

「我也不记得了。」

「那就不用问这个了吧。」

「但是,以你的岁数能那样熟练地使用剑可不寻常。像你这种岁数的女孩,为什么能那样精湛地挥动剑呢?」

「精湛?」

「是的。用剑时既不害怕也不兴奋,看见血也没有一点反感的样子,但却也不像是沉浸在享受自己技艺的快乐中。你不是相当冷酷地干掉了那伙人吗?」

少女的表情严肃起来了:「这话说得真难听。那要我怎么办?要我边笑嘻嘻地边杀了他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的你,和刚刚挥剑的时候的你完全不同呢。我在想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没有特意去这样做。」

「哦?」

少女红色的嘴唇上流露出带有嘲讽的微笑,并说道:「因为拿起剑就要为生死而战。我,绝对不想死在这里。因为不想死所以只有打倒对手。所以就算让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或是有一天死在别人的手里,这都是没有办法的。」

男人吃惊地看着少女。

因为这是自己也时常考虑的事情。这个男人也有着还不能死的理由。有着如果有人为了夺走他的生命而来,那要有就算是杀了他也要击退他的觉悟。

就这样不断夺去他人的生命,就算有一天自己也轮到被杀命运,那也只不过是选择了战斗的人的宿命而已。如果不能承受这份宿命的话那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拿起剑,不然就等于拿人命当儿戏一样。

经过谈话他也多少能理解了,于是想既然少女那么明白的话,就稍微责备她一下吧:「但是,你也不用杀了他们呢。你……有那么高超的剑技的话,让他们受点伤就可以了结了吧。」

少女绿色的眼睛没有动:「对于这些十个袭击一个的家伙们,有必要留他们性命吗?」轻易地就说出了可怕的言语,接着是很坚定地断言道:「无论野兽或者人类,我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与否而取过他们的性命。将来也绝不会这么做。」

看着眼前这位显露出异常沉着之态的少女,男人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你好象相当投我的脾气呢。」

「彼此彼此。」

「好吧,在进入德尔菲尼亚之前,我们就结伴而行吧。」

「要去德尔菲尼亚德的什么地方?」

「寇拉尔。首都寇拉尔……虽然还不知道能否平安到达。」

「到了那里就是到了最终目的地了?」

「是吧。至少现在是的。」

「这样的话,那我就也暂时把平安送你到达寇拉尔作为当前的目标吧。」

男人大声她笑了起来。在出乎意料的地点、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得到了如此一位出乎意料的同伴,看来自己也变得奇怪了呢。

「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是……」

虽然有些犹豫,但男人还是为了看看这位与众不同的朋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于是报上了很久未用的本名:「我是,渥尔.格瑞克.罗.狄尔费恩。」

「真长的名字。」

今他惊讶的是,少女好象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平时该怎么叫你呢?」

「叫『渥尔』就可以了,以前大家都这么叫的。」

「现在不一样了?」

「是啊。」男人苦笑着点点头。就算还不能确定少女的来历,至少也可以知道她的确不是中央地区的居民,而且来到中央的时日也极短。否则,听到这个名字,绝不该是这样无动于衷的。

「你呢?」

「莉。」

「就这样?也太短了吧。」

「朋友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可是不该只是这样的名字吧?」男人仍不肯罢休。普通人家的孩子起这么简单的名字是很常见,但这少女应该不是如此。

少女被再次问到后,便轻轻的耸耸肩膀回答:「也有很长的名字啦。格林迪艾塔.莱丹。」

「哦……」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个名字远比他想象的华丽。无论作为地名或姓氏,都没有听说过『莱丹』这个名字,当然也有可能在中央地区以外的地方,但如果是像少女所说的属于另一个世界,那么男人的陌生感似乎更合理一些。但因为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全盘相信少女所说的话,所以只要知道名字就足够了。

「格林迪艾塔……真是个好名字。可是为什么要叫『莉』那么奇怪的昵称呢?一般不是该叫做『格林』什么的吗?」

她那形状很好看的眉毛稍稍皱起:「似乎是那样吧,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

少女略为不满地说:「那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本来脸长得就很像女孩子了,所以总希望至少在每次被叫到名字的时候能和女孩子区分一下。我也很无奈啊。」

「……」

男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

看着男人发呆盯住自己的表情,她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少女、这位一直坚持自己在前一日还是男性的少女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痛苦地把头藏进怀中:「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说的是真的啊。难道要我一直用这个身体生存下去了吗……」

「也不是毫无办法了吧?再说,就算是也不值得那么悲观啦,我觉得这样的身体反倒与你的名字很相配呢。」

听了这句玩笑话,少女怨恨地看着身形魁梧的伙伴说:「一定要将身体变得不一样的话,变成像你那样不就好了……」

看着少女说话时那张认真的脸,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无标题

中央地区的春日很快地没入地乎线了。

男人与少女走在通畅的田间小路上,现在已经来到河岸边的森林入口处,点起篝火坐下休息。

篝火上烧烤着剥去皮的兔肉,香气四溢,兔子是少女抓到的。男人原本打算用钱到附近的农家去买些食物回来,但是被少女阻止了:「在这种被人追杀的时候,还是少在人前露面得好。」

「这话倒是没错,但是我身上连狩猎需要的弓和箭都没有啊。」

「不需要那些。」

少女说到做到,只向男人借了一把短剑投出去,猎物便应声倒下了。即便是一流的猎人,也不一定能够如此手法娴熟。她只花很短的时间便叠起了石堆,用短剑灵巧而熟练地处理了兔子,扔到火上。

现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女坐在暗处,眼睛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双手掩面下浮现出苦笑:「果然,真是败了。」

「怎么了?」

「说出来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嗯?」

「直到刚才为止,我还是个男人呢。」

男人为她这傻乎乎的言谈举止大大地摇摇头。

绿色的瞳孔一闪,叹了口气:「我就说吧。」

「那是当然的了,谁会相信这种毫无道理的话呢。」

「换作是我也不会信的。怪不得总觉得身体有些奇怪。」

少女的声音虽然变尖了,但她似乎并不真的为此感到为难。虽然脸上浮着苦笑,可她的口气依然像是与苦恼和惊愕无缘一般的平淡。

男人疑惑地看着对方的样子说:「对我来说,只会觉得你生下来就是该这个样子的。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还有那头长发是怎么回事?也是突然长长的吗?」

「头发从以前就是这样了。还有这张脸也没有变化。」

「那样的脸、那样的头发,怎么会是男人呢。你不会打算说那头以下都是别人的身体吧?」

就算是这样的玩笑话,少女也带着一脸认真摇摇头:「这是我的身体没错。还是和原来一样可以跑、可以战斗,刚刚你也看到了吧?这不是别人的身体,不可能的。」

「那么,就是说你从出生一直到现在都是女人。只是没有人跟你说明过?」

少女再次摇摇头,继续顽固地说:「你刚刚不是说我的脚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是啊。」

「不是脚被施了魔法,我的脚原本就跑得很快,是身体被施了魔法。」

男人听了十分惊讶:「是谁干的?你是说有人给你施了法术,把你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话一出口,男人立刻意识到这有多么荒诞无稽,并且很奇怪自己怎会对这种不合情理的事认真起来。换作平时的他,早已大笑起来,如今却认真地听对方说着如此奇怪的话,大概是因为少女的表情太过认真了吧。再加上白天亲眼所见她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也使男人不得不在想法上做出让步了。

「别说傻话了。没人会用那种魔法的。而且……就算是咒术也不可能做到的,虽然被传说得无所不能,但充其量只能做些单纯的障眼法而已。占卜方位、预测胜负、偶尔会用些华丽的方式诅咒别人什么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件值得怀疑的事。」

「在这里或许是那样,但是在我们那里,透过自己的意志改变姿态的魔法可是比比皆是呢。」

「改变……姿态?」

「是的。变男、变女,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可以变老或变年轻。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也可以改变。其中更有一些人像换衣服似地变幻着身体。在其他地方的人看来,是绝对不会明白的。」

「哇哈哈哈……」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紧接着便长叹一口气。

「但如果是自己做的话不可能会不记得,可以肯定不是出自我的意志,所以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

男人仍旧觉得这话很可疑,他一面想象着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一面偷偷观察眼前的少女。

怎么看她都是个幼小的女孩子。纤细修长的手脚裹在简单的衬衣里,长长的头发俐落地扎了起来,戴着镶有绿宝石的银圈,她的头发也已经重新用白色布料包好了,看样子很正常,无论是眼睛的颜色、缓缓交谈的样子,怎么看神志都很清醒。可是说出的话却让男人难以理解,当然就更不知道那漂亮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在火光照不到的暗处,少女绿色的眼睛就像猫眼一样闪着光。男人也察觉到了,不禁吞下了口水:「你所说的地方,在哪里?」

「也许,根本不在这片土地上吧。」

「你……」男人黑色的眼瞳中浮现出与人决斗般认真的光芒:「你到底……是什么?是人类吗?」

「不是。」

头顶的夜空闪烁着漫天星辰,地上的通红的篝火燃烧起来劈啦作响。四周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只有春风掠过森林的树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栓在树上的男人的马不安地低鸣着,隐约可以听到远处野兽的吼叫声。男人向放在地上的剑旁边靠了靠,但却没有动手去拿。

「如果不是人的话……那是什么?」

「你看呢?」

少女严肃地凝视着男人,男人也认真地看着少女的脸。完全看不出与丑陋的怪物是同类。或者说,若真有这么美丽的妖怪,那被骗也算一件幸运的事呢。只消再过五年,这张脸便可以成长为倾国倾城的美貌了。只可惜那块包在头上的布太煞风景了,如果不是被这种索然无味的东西遮掩。而是长长地垂下来随风飘动的话,看起来一定会像黄金的纱帐一般吧。

而且那张脸还不仅是美丽,更有一种独特的睿智,一种与幼小年纪并存着的高傲,令人感觉到内在那颗高尚的灵魂。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直到少女将视线移向了篝火:「肉。」

「嗯……?」

「肉烤焦了。」

拿起串在结实树枝的烤肉,边大口咀嚼,边对男人笑着说道:「不吃的话就焦了呢。」

听到少女比较俏皮口调,觉得自己的过分紧张实在蛮愚蠢的,男人大大吐了口气,也动手拿起了烤肉:「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你还是快些回你居住的地方去吧。」

「正是因为不能回去才留在这里发愁呢。」

「为什么不能回去?」

少女流露出苦恼的神情陷入沉思。连手上的肉都忘了吃了:「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少女说她并不是凭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的,所以也不知道回去的路。这话听了真让人不安。

在男人无奈的耸了耸肩的时候,少女忽然问道:「既然说帕莱斯德是在中央鼎立的三个大国其中之一,那另一个是德尔菲尼亚吗?」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没错,剩下的那一个是坦加。」

「帕莱斯德,坦加,德尔菲尼亚……」少女歪过头,口里不断重复着,看起来好象从来没听过一样:「果然我是彻底迷路了呢。还有很多其他的国家吗?」

「那当然。」

这样有问必答,开始让男人觉得自己有点傻。因为这些事就算是随便哪个村庄看孩子的农妇也都知道。要是这样说下去的话可能还要问太阳是不是从东边升起的呢。

「你到这里多久了?」

「半天。」

「你说什么?」

「等我清醒过来,就是在那里的花丛,你差点被杀掉的时候。」

男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就是说还在那种搞不清情况的时候,你就突然来救我了吗?」

「难道说在这里以众欺寡不算卑鄙的事吗?」少女回答道。「要是一对一的决斗的话我就绝不会妨碍,而是在一旁观看了呢。」

「那还真是应该再谢谢你啊。」看到一本正经鞠躬感谢的男人,这次是少女有点不知所措了。

再次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少女又突然问道:「这里,大概有多少人?」

「多少人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一个国家大概有多少人呢。比如,有可以进行国家战争那么多人吗?」

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国家越大人越多吧。特别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帕莱斯德,是和坦加、德尔菲尼亚齐名的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国。」

「……?但看起来人不是很多呀?」

「没人是因为这里是乡下。就像我刚才说的,要是在莫扎依或首都阿维庸的话,那里的人多得可以让你看个够。」

「阿维庸是帕莱斯德的首都吗?」

「是啊,那是帕莱斯德最大的城市,奥隆王的居城也在那里。而且通往罗榭的街道也是从那里起始的呢。所以是个很繁荣的都市哦。」

「国王在那里主持政事吗?」

「嗯,至少在帕莱斯德是这样。因为奥隆王行动不便而且喜好奢华,所以很少离开阿维庸。」

「你说的国王……很伟大吗?」

这个问题让男人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你说什么?」

「不是啦,我知道国王很伟大……我意思是问,国王到底有多大的权力呢?」

「你问多大,那当然是掌握着这个王国里的最大权力者了。」

「真的吗?」少女用好象带些戏弄的,想看看男人会有什么反应的眼神看着他:「但我认为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有时候掌握实权的却是国王的亲信,更糟的情况是有时国王完全只是个装饰,或者虽然名义上是最伟大的,但实际上只有调和大家意见的作用而已。就算是最好的情况……当然了,如果能有位力量强大的国王经过自己的努力将国家建设得富饶舒适,所以大家都服从他,那是最好不过了。但反过来说,无论国王怎么施行暴政,大家都因为害怕而默不做声地按他的要求去做,这种事也不少吧?」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无论怎样这些也不应该是眼前这个黄毛丫头说的话,还不只如此,换作是下级阶层的话,连成年人也无法说出这些道理的。

他们对于国王的权威偶尔会抱怨或嘲弄一下,但他们不会怀疑国王是个『伟大的人』,而且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因为这是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被灌输并且被接受的观念。

就算是比一般市民更接近国王的贵族阶级,不是有相当智慧的人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你啊……,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

「啊?乱说会被处罚吗?」

「那也有可能。那倒是也有可能……可以说,肯定会被看做是异端的。国王是……国王是一定要被人敬畏的。对……也可以说是因为有让国家从贵族到农民都成为一体的这种意识,才需要国王具有这样的权威。所以国王才会努力展示自己的权威,而辅佐国王的贵族也作为人民的榜样去服从国王。被人民看不起的国王无法整合一个国家。不,应该说国王的权力多大本来是就来自有多少人来支持这个王。也就是说……」

「不管实际是怎样,就算只是表面现象也要看起来很伟大才行吧。」

男人用惊愕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女,心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真是个老是说些让人害怕的话的家伙呢。」

「你还不是一样,也说了这样的话呀。还那么详细地说明。要是普通有常识的人,一般是会生气或觉得害怕吧。」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还这样说。男人对于啰嗦的自己,发出了带有自嘲的苦笑:「我呢……做过许多旅行,去过不少的国家。所以找知道就算是国王也不是完美无缺,只不过也是一个凡人而已。但因为被人听到的话会有麻烦所以不常挂在嘴边啊。」

「那我也这样好了。」少女点了点头。

旅人以男人的眼光兴趣浓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少女说自己是从『不同的世界』来的,在刚刚之前还是男人的身体。不知到底该相信多少她说的话。

但男人没有再深思下去,这种问题就算想破头也不会得到答案。也就是说在白费力气。男人凭着多年的习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相信自己的五感和直觉。这个少女以她自己的信念和正义感救了自己的性命。虽然人的确有些奇怪,但并不让人讨厌。这就够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和你一起走吧。只要我没妨碍你的话。」

男人又笑了起来。因为对方明明只是个小女孩,但说话却像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

「我想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有危险啊。」

这次少女露出俏皮的神情笑了起来:「没什么说服力呢。在我来说,大部分的危险我都能自己解决,至少不会碍手碍脚的,而且顺便还能帮助你。」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所以男人只能苦笑了:「但是啊,那些想要我性命的人好象很执着呢。」

少女露出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能让他们这么恨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啊。虽然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他们好象不这么认为。好象一定要我死才能了事呢。」虽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但对刚才的袭击印象十分深刻。

少女没有再追问下去。大概认为追问这个男人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吧:「那么,你还会被袭击吗?」

「是啊,这不会改变的。」

「明知这样还要一个人去面对?」

「就是如此。」男人很严肃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人的性格也十分认真。

但看到听了这话而呆住少女他才觉得有些糟糕,于是忙边笑边解释道:「我可没打算去送死哦。为此我才正要去德尔菲尼亚。」

「那里有同伴吗?」

「那个,怎么说呢。有同伴。也有敌人。」

「是个危险的地方吧?」

「相当危险啊。」

「就算这样也要去吗?」

「是的,一定要去。」

少女点了点头:「那我决定了,只要你愿意我就当你的同伴吧。」

对于说出这样话来的少女男人又只能苦笑了。好象无论怎么说都会跟来的样子。

「你还真是个好事的家伙呢,竟然要当一个刚见面不久的男人的同伴。」

「可是我觉得你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白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是当时我不在场会变成什么样呢?既然你知道前面还有袭击等着你,而且你又不打算死,我认为你现在应该想些办法才好吧。」

「的确如此。」男人只能苦笑连连:「白天是我大意。没想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准备得这么充分。我以为就算要来袭击,也应该会选在更往东一点的地方。」

「这样的话不是正好吗,你需要同伴,而我终归要先习惯这个世界,因为在有人来接我之前我只能在这里生活了。」

「接你?」

「是啊。这里不是我所居住的世界,而靠我自己的力量又回不去,所以只能等人来接我了,真的是很无奈呢。」

「会有人来接你吗?」

「这个嘛……」少女点了点头:「我一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身体。而且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

「所以要和你一起走。因为没别的事情可做,也没别处可去,而且来到这里最先遇见的就是你。虽然不知道你在和谁战斗,但我也来帮忙吧。」

虽然男人的内心已经被这热心的请求打动,但对方到底只是个少女。要把她当作同伴来依靠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而且怕她遇上些无法预知或难以挽回的事:「但是啊……我认为你当我的同伴也没什么好处呢,况且还不知道会遇上些什么危险。」

绿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不想要同伴吗?」

「想要啊。虽然想要……但也不能无偿地借助别人的力量。更何况还要赌上性命。我很感谢你说想用自己的剑为我出力,但现在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与之相当的报酬可以支付给你,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话才说完,那双绿色的眼睛却又露出了戏弄人的眼神:「告诉你个真理吧。」

「嗯?」

少女将表情变得尽可能的严肃,然后像演戏般用沉重的口吻说道:「没有比以报酬为目的而成为你同伴的人更不可靠的了。对这些人不能用心相待,最多只能当做一时的道具来使用。因为只要敌人会给更多的报酬他们就会轻易地背叛你。」说完却是一边笑着一边说:「长知识了吧?」

男人睁大了眼睛,继而大声地笑了起来。在灰暗的森林里男人开心的爽朗笑声和少女轻柔的笑声转起来就好象二重唱一样。

「的确……没错,你说的对。」

终于重整了呼吸的男人说完,少女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呢,如果不说好报酬的确很难聚集同伴。但是那样做找不到真正的同伴的。」

「原来如此。那么,真正有力的同伴是怎么样的呢?」男人开始有了兴趣,所以就认真地问道。

「一种是和自己一样强烈憎恨着那些敌人的人;另一种是利害一致的人,也就是有着打倒那个敌人会有相当的好处,或不打倒他的话就会受巨大损害的这类人。这两种人的话至少在打倒那个敌人之前不必担心他们会背叛,但打倒敌人之后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还有就是以被你的意志感动等理由而追随你的人,但还是不要太依赖这些人比较好呢。」

男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虽然每句话说的都很正确,但是出自这样年龄的一名少女之口的确让人惊讶。

「所以呢,选择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或者性格阴沉别扭的人做同伴不是更能让人放心吗?当然这也要视场合而定。」

「那么,你是因为没办法才帮我的吗?」

「是啊。好不容易救了你,如果马上又死了的话会让人睡不好觉呢。」

「说的好。」点了点头后男人就开始想,总觉得好象和她意气相投所以就聊开了……既然如此也就没办法了,虽然男人没再想阻止她,但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你啊,从开始用剑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八岁的时候我拿到了这把剑。」

「那么,到现在为止你杀过多少人?」

消逝了光芒的绿色眼睛凝视着男人:「……不记得了呢。你呢?」

「我也不记得了。」

「那就不用问这个了吧。」

「但是,以你的岁数能那样熟练地使用剑可不寻常。像你这种岁数的女孩,为什么能那样精湛地挥动剑呢?」

「精湛?」

「是的。用剑时既不害怕也不兴奋,看见血也没有一点反感的样子,但却也不像是沉浸在享受自己技艺的快乐中。你不是相当冷酷地干掉了那伙人吗?」

少女的表情严肃起来了:「这话说得真难听。那要我怎么办?要我边笑嘻嘻地边杀了他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的你,和刚刚挥剑的时候的你完全不同呢。我在想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没有特意去这样做。」

「哦?」

少女红色的嘴唇上流露出带有嘲讽的微笑,并说道:「因为拿起剑就要为生死而战。我,绝对不想死在这里。因为不想死所以只有打倒对手。所以就算让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或是有一天死在别人的手里,这都是没有办法的。」

男人吃惊地看着少女。

因为这是自己也时常考虑的事情。这个男人也有着还不能死的理由。有着如果有人为了夺走他的生命而来,那要有就算是杀了他也要击退他的觉悟。

就这样不断夺去他人的生命,就算有一天自己也轮到被杀命运,那也只不过是选择了战斗的人的宿命而已。如果不能承受这份宿命的话那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拿起剑,不然就等于拿人命当儿戏一样。

经过谈话他也多少能理解了,于是想既然少女那么明白的话,就稍微责备她一下吧:「但是,你也不用杀了他们呢。你……有那么高超的剑技的话,让他们受点伤就可以了结了吧。」

少女绿色的眼睛没有动:「对于这些十个袭击一个的家伙们,有必要留他们性命吗?」轻易地就说出了可怕的言语,接着是很坚定地断言道:「无论野兽或者人类,我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与否而取过他们的性命。将来也绝不会这么做。」

看着眼前这位显露出异常沉着之态的少女,男人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你好象相当投我的脾气呢。」

「彼此彼此。」

「好吧,在进入德尔菲尼亚之前,我们就结伴而行吧。」

「要去德尔菲尼亚德的什么地方?」

「寇拉尔。首都寇拉尔……虽然还不知道能否平安到达。」

「到了那里就是到了最终目的地了?」

「是吧。至少现在是的。」

「这样的话,那我就也暂时把平安送你到达寇拉尔作为当前的目标吧。」

男人大声她笑了起来。在出乎意料的地点、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得到了如此一位出乎意料的同伴,看来自己也变得奇怪了呢。

「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是……」

虽然有些犹豫,但男人还是为了看看这位与众不同的朋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于是报上了很久未用的本名:「我是,渥尔.格瑞克.罗.狄尔费恩。」

「真长的名字。」

今他惊讶的是,少女好象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平时该怎么叫你呢?」

「叫『渥尔』就可以了,以前大家都这么叫的。」

「现在不一样了?」

「是啊。」男人苦笑着点点头。就算还不能确定少女的来历,至少也可以知道她的确不是中央地区的居民,而且来到中央的时日也极短。否则,听到这个名字,绝不该是这样无动于衷的。

「你呢?」

「莉。」

「就这样?也太短了吧。」

「朋友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可是不该只是这样的名字吧?」男人仍不肯罢休。普通人家的孩子起这么简单的名字是很常见,但这少女应该不是如此。

少女被再次问到后,便轻轻的耸耸肩膀回答:「也有很长的名字啦。格林迪艾塔.莱丹。」

「哦……」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个名字远比他想象的华丽。无论作为地名或姓氏,都没有听说过『莱丹』这个名字,当然也有可能在中央地区以外的地方,但如果是像少女所说的属于另一个世界,那么男人的陌生感似乎更合理一些。但因为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全盘相信少女所说的话,所以只要知道名字就足够了。

「格林迪艾塔……真是个好名字。可是为什么要叫『莉』那么奇怪的昵称呢?一般不是该叫做『格林』什么的吗?」

她那形状很好看的眉毛稍稍皱起:「似乎是那样吧,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

少女略为不满地说:「那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本来脸长得就很像女孩子了,所以总希望至少在每次被叫到名字的时候能和女孩子区分一下。我也很无奈啊。」

「……」

男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

看着男人发呆盯住自己的表情,她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少女、这位一直坚持自己在前一日还是男性的少女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痛苦地把头藏进怀中:「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说的是真的啊。难道要我一直用这个身体生存下去了吗……」

「也不是毫无办法了吧?再说,就算是也不值得那么悲观啦,我觉得这样的身体反倒与你的名字很相配呢。」

听了这句玩笑话,少女怨恨地看着身形魁梧的伙伴说:「一定要将身体变得不一样的话,变成像你那样不就好了……」

看着少女说话时那张认真的脸,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奇妙的旅行就此开始了。

一个是穿著简便的战士服装,年纪很轻,仪表堂堂、身材魁梧。另一个是身高只及战士胸口的少女,穿著也相当朴素,纯净无杂闪着光辉的金色头发被整齐地绑好,隐藏在白色的头巾下面,稚气未脱的脸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美。

无论谁看到这样奇怪的组合都会惊异地睁大眼睛的。男人牵着马,徒步走在罗榭大道上,因为身边多了那样的旅伴,而无可奈何地接受着路人目光的审视。

一边走着,少女一边询问这里的国境划定问题,她问是不是用竖起栅栏标明的,男人听了摇摇头说:「帕莱斯德与德尔菲尼亚是沿着泰巴河的河道划分的。」

「用河来划分国境?倒是很容易分辨呢。」

「也并非全部如此,这是只限于平原部份的。」

「那么内陆呢?」

「在这里虽然还看不到……」男人说着用手指向正前方,「再有五天的路程,就会出现一组从右向左一字排开的山脉,叫做『塔乌』。它是横断了中央地区的大山脉,在那个对面就是坦加了。」

「哎?」

男人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个地图,解释着三国之间的位置关系:「坦加与帕莱斯德差不多就是根据塔乌划分的,德尔菲尼亚与帕莱斯德则是以流过两国之间的泰巴河划分。而塔乌的延伸部分同时也挡在了坦加与德尔菲尼亚之间。」

「就是说,三个大国实际都聚拢在了山脉的两侧?」

「也可以这么说吧,根据国力和位置来看差不多就是这样,但实际上三国在地形上还有很大差别。帕莱斯德的国土大部分是平原,坦加则多数是山地。」

「德尔菲尼亚呢?」

「山、海和平原都有。」

「那么,三个国家中最繁荣富足的应该就是德尔菲尼亚了吧。」

男人脸上顿时显出意外的神情:「一般想来应该是那样的。」

少女疑惑地歪着头:这么说好象是指现在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又问起其他事:「虽然是以河流为国境,但如果想要跨越还是会遇到检查什么的吧?」

「那是当然的。作为国家来说,是不可能那么简单让自己的国民过去别国,也不会简单地接纳他国国民来到自己这边的。出国时必须要携带出国许可证,而进入境内则需要持有能证明生日、姓名、以及籍贯的通行证。不然是无法通过关口的。」

「那些东西,你有吗?」

「没有。」男人坦然一笑,「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我的身世啊。」少女嘴里发出「唔……」的声音,走到男人旁边抬起眼看他:「若说我们是兄妹的话,也不行?」

「当然不可能了。」男人很认真地回答。

「算了,原本也没有打算要从正面通过关卡。这种场合总该有些小路什么的吧。」

「是又如何?」

「就是那样啰,反正只要不从正面直接通过关卡就可以了。如果是在陆地就避开关卡从旁边偷偷地绕过去;到了泰巴河就可以借帕莱斯德和狄尔菲尼亚两边渔民的船通过了,只要给他们一些佣金,应该会渡我们过去的吧。你擅长游泳吗?」

「虽然不像跑步那么好,但也过得去了。」

男人显出浓厚的兴趣,认真地看着少女低垂的脸,而心里猜测着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又从何而来呢。

说起来,她在某些方面会显得莫名其妙的无知,而且这绝不只是因为不住在中央地区之内的缘故。在初次相会的那个夜晚男人便隐约意识到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孩子,在这个年岁理所当然就该知道自己国家的名字与国王的名字,而且也应该对由身份制度决定的社会构成有些基本的了解。

即便是那些没人教授这些常识的小孩子,在生活在这个世界同时建立自己世界观的同时,也该对自身所处的阶层有了一定的认识。可是,身边的这位少女却完全没有身为农民之子或贵族子弟的意识,而且还不只如此……

「你在想什么?」男人问一脸认真的少女。

「我这样是回不去故乡的。我在想自己这种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她回答。

男人楞一下说:「就那一点我也很想知道呢。」

无论内在或外在,她都具有太多农家孩子所没有的气质,可是比起贵族的少爷小姐们她的态度又稍显粗鲁。身挂着一柄大剑,却远未达可以成为自由战士的年龄。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她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具体的情形则是越想越不明白了。

不知道男人的想法,少女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他提问题,似乎想要透过这个旅人获得更多的情报。因为这些对男人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常识,所以时常感到讶异,但还是一件件说给她听。

「中央分为三个大国,北方有一些零散的王国,由中央往下至南部有一些小公国和南方诸国。仅仅是阿贝尔德伦整个大陆,大约也有二十个国家,如果将一些小的岛国及未公开的土地包含在内,至少有接近三十个国家。统治国家的一切的则是拥有至高权利的国王。」

「还有其他大陆吗?」

「没有了,人类居住的大陆就只限这里而已。虽然沿海岸散布有不少岛国,但都不能算是大陆。」

「那么,有没有人游历过整片大陆呢?」

「这种事太强人所难了,从大陆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呢。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况且,人们对于生养自己土地总是有所依赖,不会轻易离开的。」

听到这话少女疑惑地昂起头:「渥尔你不是正做着这种旅行?」

「因为我是自由战士啊。只要有人雇用,什么地方也要去的。」

「什么是自由战士?」

「是没有领地、没有主人、也没有身份的士兵。只靠剑术过活。根据需要做一些雇佣兵的工作。」

深绿色的眼睛机灵地转动着:「这样说来不是很奇怪?区区一个小兵,怎么会受到那样有组织的追杀呢?」

「这个工作就是这样了,经常会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与人结下仇恨。」

「可是那一伙人看起来并非泛泛之辈,倒像是渥尔你所说的是有主人的呢。」

男人不禁再次看向少女。

初次见面时由于她的『无知』,曾经怀疑过这女孩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现在看来,认为她是傻瓜的自己是大错特错了。虽然她连足以维生的常识都不具备,但却有极为成熟的思想,眼光也很锐利。

现在,男人已经非常清楚不能再拿她当个孩子似地对待了。他也曾和这个年龄的孩子交谈过,却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对照自己的幼年时光的话,那也是时常需要大人照顾的记忆。而这位少女却完全不需要像那样的照顾。

「那些有主人的骑士们做出像这样的袭击行为,是因为他们的主人下达了命令要取你的性命吧。还是说骑士这种人,可以不管主人的意愿,随意追杀旅行中的战士?这样做他们的主人不会生气?」

「不,一定会勃然大怒的。无论是主人还是自己。」

「……?」

男人笑着回答疑惑的少女:「身为骑士的人是将名誉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如果做出愚蠢的举止和违背骑士精神的事,不仅会有损主人名声,也会使自己的名誉扫地。」

「那么,命令骑士的领主呢?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地袭击旅人,不会受到惩罚吗?」

「当然会的。如果传到国王的耳朵里,据说是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吧。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尽力争取子民的爱戴。」

「那么国王也是一样的,不管自己的身份多高贵,也不能随自己喜好任意妄为吧。」

「正是如此。」

虽然赞同了少女的说法,但男人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现实总是与道理有所偏差的。身份的差距是怎样也无法动摇的,而握有权力的骑士与领主们的残暴行为也并不少见。可是贵族的暴行总有可能会受到国王的惩罚。

而国王的暴行又由谁来惩罚呢?

不知不觉地,苦闷的表情出现在男人脸上。正是在这种时候国王的身边才需要能够辅佐他的人。然而,有多少家伙实际上只是与独裁者一同贪求着权力,终日挂心的就只有自身的荣华富贵。

「会不会也有大臣们结党营私、抵抗国王的情况?」

男人一下子楞住了,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少女昂起小小的头问:「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只是要以当时的情况而定了。有可能大臣们是出于对国家的忠心,而将祸国殃民的国王赶下台;或者是中饱私囊、荒淫无度的大臣为了满足私欲而将阻碍自己的国王排挤掉,这两种情况都是存在的。」

「大概在国王的成长期会出现前种状况,而在安定期就会出现后者吧。」

「道理上应该正如你说的那样吧。」

这样的对话简直令男人咋舌,不禁感叹这少女的脑袋究竟是什么造的啊。

「这个帕莱斯德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既然已经可以称得上中央三大国之一,想必也已经是安定期了吧。」

「这个嘛,也可以那样说啦。国家倒是繁荣昌盛,虽然也与坦加发生过小争执,但却没有什么真正伤害到国家利益的事情。奥隆王是个不愿尝试新作法的保守派,也因此建立了比较稳固的国体。」

「嗯……」

所谓国王,即是指在国家命运上起最大作用的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个好的君王那么国家就会繁荣,如果是个作恶的君王,他身边的大臣就会开始物色新的国王人选?」

「正是如此。」少女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流露出真挚的表情、微微点头的对方:「渥尔你看起来似乎深有感触的样子,那么你们国家的国王又是什么样呢?」

男人脸上透出微微的笑意:「自由战士是不会称臣于君王的吧。现在的我也没有自己的国家。」

「那么,就和我是一样的了。」少女笑起来。

虽然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甚至没有归依的国家,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不安的神情,甚至是相当愉快呢。这少女不寻常的并不只是她的思考方式,从初次相会的那场战斗开始男人便发觉了,她所拥有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人类之上。

不仅在短距离内能够与马戴跑而且轻松取胜,视力和听觉也敏锐得有些异常,只是瞥一眼空中掠过的鸟,就能分辨出它的大小以及羽毛和爪子的颜色,然后转头来问男人那是什么鸟。明明有着会被轻风吹走一样的娇小身体,却能与这样高大的男人同道而行还不留落后半步,持续整整一天的旅程,她脸上完全看不出疲劳的踪影。

一般来说,就算是成年女性的旅行,也会有多于男性两倍的劣势。这少女的脚程简直到了今人惊异的地步。不只是脚程,她更有相当程度的瞬间爆发力。

自从共同旅行开始,所有的食物都是由少女一手包办的。掩住了自身的气息,等待着猎物的接近,投出短剑。或者是--今看到的男人不可置信地--擒住全力逃跑的动物,有时甚至是猛扑过去直接将它按倒。就连与男人一般高的矮树丛也能轻松越过。

在这种时刻,男人便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之后便自嘲似地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求上天让我长出如你那般的双脚呢。」

这个时候少女则会盯着他回答道:「那样的话,我就会许愿要像你那样高大的身体呢。」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如此美丽的少女为什么羡慕男人这样巨大的身体呢?感觉不可思议的男人不禁脱口而出:「这样大的身体动起来很麻烦的啊,到了小转弯处说不定还会卡住。」

少女听了眼睛睁得老大,紧接着就笑翻过去,悦耳的笑声像小鸟清脆宏亮的歌喉一般:「这话真有意思!这里的人也都像渥尔你一样有意思吗?」

「那么,你那里呢?我完全不能想象你所住的地方都有些什么样的人。不过,为什么你会想要大一些的身体呢?」

这样一问少女好象为难起来:「因为,这样的面孔和身体,看上去不是非常的强大?」

「……?把我搞糊涂了。你本身已经很强了,看上去怎么样都没关系吧?」

「如果能成长为渥尔那么高大、存在感那么强的男人,就不会再受人欺侮了。」

似乎是有稍许的懊悔或厌烦,少女用牙齿咬住嘴唇:「我是很想让别人把我当作一名真正的战士来看待的。但因为这种外貌上的原因,根本就没有人会那样想。只是因为不够年岁、又长着这样的脸……却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看着那张愁眉不展的脸,男人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好可爱。

这番话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记忆中,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时他已经具备超越其他人的剑术与素质,论能力是无人能及的,但就是因为年龄上的欠缺而不能被认可成为一个独立的战士。虽然年少的自己已经远去了,邢段记忆却永远铭刻在心里。

「没必要焦躁不安的,你已经具备了娴熟的技艺和正直的品德。如果有谁不承认你现在的实力,让这些顽固的家伙们见识一下就可以了。」

少女的笑中透露出自嘲的味道:「就是让他们看了,也会诸多言辞的。」

「比如呢?」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旅途进行得相当顺利,街上来往的商旅并不少,而男人与少女这两人的队伍还是最抢眼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少女问。

「最主要的是因为不明白你的身份吧。作为自由战士说年纪不够大,若说是我的随从相貌和仪态上却好得有些过份了。」

少女很厌烦地皱起了眉头:「果然,在这里要事先把头发藏好才行。」

少女最今人担心的事便是她完全没有作为女性的自觉。无论是使用的语言,或是行为态度,一切都保持着少年的风格。只有偶尔在她将头发放下重新梳理的时候,看起来才像个姑娘。

即便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女生,她仍坚持要留下头发,并说那是『必需品』:「第一可以有防寒的作用,第二这是礼仪祭奠不可或缺的,对吧?」还作了这样的解释。

这个少女从自己的世界带来这里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身体、腰间的剑、额头上的银饰而已。银饰上则是男人上次看过,镶嵌在中央的绿实石--那样的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既非松石、也不是翡翠,深遂得仿佛能直达人心,晶莹剔透得连恶魔也能净化。与少女的瞳孔颜色一模一样的宝石。

银圈的部分也能看出非同一般的手工,不仅加入了精细的浮雕,而且使用了罕见的手法,在银圈内侧写入了密密麻麻类似文字的图形。只是到底是哪国的文字,男人就无从知晓了。

「我虽然对它没什么了解,但也能看出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若是被这方面的行家看到了,恐怕倾家荡产也要买下来呢。」

「那可不行,这是我一个人专用的。」

「你是怎样得到这个的?」

「是朋友做给我的,它可以保护我。」

「哦?」男人略微睁大了眼睛,「你那位朋友可真有本事。手艺能如此精湛的工匠恐怕就是到了潘达斯也找不出来呢!」

「潘达斯?」

「是一个非常小的国城,自古就以胜过大陆的文化艺术而骄傲。那里有不少人专门广集各地的手工艺者寄居旗下。」

「嗯……那么这种人本身也有一定的技艺吧?」

「似乎是吧。这个银饰正好映衬了你金黄色的头发,而这个实石简直就像是用你的双眸做成的一样。正是因为戴在你的头上,才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宝物。」

「所以我说,这个是我专用的嘛。」

少女从男人的手中取回银饰重新戴在头上,然后迅速绑好了头发,按着便把白布裹在头上。

男人看到了,有些惋惜地说:「这样的头发却要特意藏起来,很可惜呢。」

「不藏起来的话会添很多麻烦的。」男人还在想她是指什么,但随即便明白了。

之前到了晚上就会在野外露营的两个人,这天晚上却遇上了突然而至的大雨,男人催促着少女向沿街而建的旅店跑去。

横断罗榭大道中央的是一条商业街,像现在这个季节,过往此处的商旅络绎不绝。在街道的重要位置建有几家供旅人留宿的旅店,热闹异常。这里就是供那些不愿露宿在野上的旅客休息停留的地方。

一般的山中小屋都是可以避一些风雨的,再不然就是大些的农家将多余房间腾出来收留旅人留宿,而这种地方的旅店就要比山野小屋来得高级多了。

这是一栋气派的石造双层建筑,入口处挂有看板。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客人们一下子蜂拥而至,入口处的伙计们忙进忙出照顾着各个旅人。沿街而立的,还有许多与这相仿的客栈。

对于习惯了在野外过夜的少女来说,这样高级的建筑还是值得惊讶的:「要进去这里面?似乎是要花很多钱的……」

「这样的开销我还是有余力的。总不能还没到德尔菲尼亚就得感冒而死吧。」

进入客栈一看,一层是兼营酒馆的大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火炉,炉内燃着熊熊的红色火焰。

其他人看起来也是被大雨赶进这里来的,有些围着桌子谈笑风生,有些则靠近火炉取暖。形形色色的人求聚一堂。

好象没有人认为被淋得湿透的少女与男人是结伴而行的同伴,在火炉旁烘干衣物的男人们大都判断莉是个年级尚小的孩子,于是纷纷招手,劝她到炉子前来把衣服烤一烤:「小子,就算再有精神,那样还是会感冒的哦。快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挂到这边来吧。」

带着一脸温和的旅人们这样说着,在炉边腾出了一块地方。

莉爽快地道了谢,接着就把剑摘下,敏捷地将罩衫脱了下来。

白晰的肌肤立刻露了出来,或许应该庆幸有白色的绷带事先包住了她的胸部。因为莉一直觉得女人的身体行动起来很不方便,才想出这个主意,不过也多亏如此,才使她上半身得免得暴露于人前。被雨打湿的头巾也取了下来,长长的头发散开与向火炉。

虽然被淋得有些混乱,但当周围的男人看到这纯金一般的长发时,还是个个呆立当场了。这种年纪的少女竟会往雨中一个人跑来酒馆,可真算得上是件怪事了。

正如渥尔所说,人们的行动范围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约束的。换作年轻少女的场合,一般都不会离开自家周围太远的。

「吓了我一跳,是位小姐吗?」

少女坦然地回答旅人说:「现在是吧。」

正在向酒馆主人付房钱的渥尔看到了,也只能暗暗为旅人困惑的样子苦笑而已。

「虽然颗粒很小,却是块上等宝石呢。」就在酒馆的角落里,一个中年男子始终盯着莉的金色长发,脸上的神情仿佛是要把她吃下去一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火炉走去,眼睛看着少女光滑的皮肤,嘴角猥亵地向下撇着。

「我说,你是和戏团走散的流浪艺人吗?或者是自己逃出来的?要是做那种卖身生意的话,我可是愿意出很多钱的。」

说着便吐着酒气伸手抱向少女的肩膀,但那只手随即被少女狠狠地打开了。

「哦……还是个脾气挺大的小丫头嘛。」

少女的反应更引起了那男人的兴趣,一旁的旅人慌忙阻止说:「请不要这样吧,何必对一个孩子……」

「闭嘴!正因为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就敢这么无礼,所以才要好子教训一下!」

对方是比自己小一个头、身形瘦弱的少女,男人却打算强行将她抱入怀中,但少女这次却将手握成了拳头,正面直击向男人的脸打去。

「这、这个臭丫头!」

看来少女力气相当大,男人虽然没有倒下,却向后蹒跚了几大步,而且嘴角也有血流出来。

「我不过是要好好疼爱你,这是干什么!」

「承蒙您如此关照。」少女用平板的口气说道。

包括付账回来的男人在内,所有在场的旅人全部呆立住了。而渥尔却想看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于是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没有插手。

「我啊,只要一看到像你这种好象特意把愚蠢两个字挂在脸上示众一样的傻瓜,就觉得厌烦。也就只是这样了。」

这种讽刺实是让一个人男人也无地自容。从如此美丽的少女口中说出这样的言辞,不留片刻给男人反驳,而被她训斥的男人也早已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了。

在一旁将一切都听入耳中的渥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轻微的笑意。

虽然少女并没有伸手抽剑的打算,不过对于那看似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细手腕能否与面前的高大男人对抗这一点,倒是不用有丝毫的怀疑。

「这个、这个臭丫头!让我来告诉你把大人当傻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叫嚷着做出抬手打人架势的男人,瞬间就被少女抓住了手臂,腹部也被毫不迟疑的膝盖顶了一脚。可爱又圆圆的小膝盖却发挥出了钢铁一般的威力,紧接着更向那呻吟的身体脖颈处送上一手刀,那个男人即刻顺服地倒在地板上。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在酒馆内所有人的惊愕目光中。少女轻蔑地扔下一句:「废物。」而后就开始继续烘干自己的长发。

出现在她身后的渥尔若有所思地说:「众神中最为贤明的雅尼斯这次恐怕也在工作时犯了错误呢。」

「那是什么?这一带的神吗?」

「是啊。他是创造了所有生物,又赋予其灵魂,传授以智慧的神。到底为何雅尼斯没有给你一个与灵魂匹配的身体呢?一定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你,才制造了这样的脸与身体,但却在这之中放入了一位豪迈战士的魂魄。你自己也觉得很苦恼吧?我这个在一旁看着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少女垂着半干的长发,头上戴着银质的宝石头冠认真地听男人讲话。

这是旅馆中一个普通的房间,男人原本打算订更好一些的来住,却也因为这突然的大雨而没了选择。

少女走进房间,发现只有一张睡床后立刻表情严肃地回头面向同行的男人说:「我事先声明,渥尔,如果你起什么怪念头的话,我可不会答应的。」

「别说傻话了!」男人楞了一下,紧接着提高了声调回答:「我对你这样的小孩子可没兴趣。不过,这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种顾虑是女孩子才有的,而你到现在为止都说自己是男性啊,这样也还要对男性有戒心?」

「我是有不能说的苦衷的。」少女紧紧地咬住嘴唇。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就算是原来拥有男性身体的时候,还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比如,被人搭讪什么的……」

「就像刚才那样?」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至今为止遇到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已经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

看着少女紧皱眉头的脸,男人不禁为她的美貌感叹。即使是少年的身体,恐怕也有人会不顾一切地爱上这份美丽呢。

「你该不会……也认同他们那么做吧?」

「谁认同了!我一个不剩统统赶走了!」

对着愤然声明的少女,男人脸上溢满了笑容:「这样的话不就没问题了?我如果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轨照那样把我解决掉不就好了。而且对你来说做到这点也是轻而易举吧。」

「……」

「首先,除非我是发疯了,否则绝不会对你这样的东西有示好的兴趣。我连你是人非人、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还有其他打算?」

虽然言词刻薄,但因为是实话实说,少女也不由得笑了。

她用手将将自己的头发说:「大概归根究底还是要怪这头发不好吧,男人大都喜欢这种闪闪发亮的发色不是吗。换成茶色、灰色,或者干脆是一头黑发就最好了。」

「别傻了,才没那种事。」

看着男人这样认真地反驳,少女不由笑出了声。她原本是抱膝坐在床铺上的,现在却笑得弯成一个团儿打起滚来。好不容易她才重又直起身来,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说:「渥尔,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

「是啊。经常会变,你真的是人类?」

「什么?!」男人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和你可不一样,是真正的人类!我不记得自己变成过什么人类之外的东西,也从来没想过要变!」

「我说的是像这样突然变得一脸认真的你啊。」少女恶作剧似地笑起来,随即又露出了沉稳的表情,重新用双臂环抱住膝盖,金色的长发顺着并拢的双膝倾泻而下。

「不过,真是很庆幸之前那次相遇到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我只是在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至此,男人才终于察觉到让这位少女如此紧张不安的原因。

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的少女是孤独一人身在一片完全未知的土地上,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无论看起来如何的强大,离开了熟悉的人群,她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

虽然不知道她那白晰的肢体中到底隐藏了多大的力量,至少,现在在这里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男人想,她一定也有许多心事吧。

「我说,你的亲人呢?」

「不在了。我不是说过的。」

「是不在这里了吗……在你原来居住的地方?」

「不在了。在我九岁的时候死了。」

男人带着一半怜悯、一半疑惑的心情想:这样年岁的小孩子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

「那么,至今为止是谁在照顾你呢?」

少女似乎是感到很有趣地笑着:「果然,在你们这里九岁的孩子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什么?」

「这边的世界,小孩在大概要和父母一起生活多长的时间呢?」

男人想了想说:「这也不能一概而言。城里的孩子最早也要十一、二岁才会开始找工作,农家的孩子倒是从小就会跟着父母学习如何耕种劳动。如果是骑士的孩子,大约会在十五岁迎接自己的初战吧……」

少女也同样作思考状:「唔……要说早的话也算早,但要说晚也够晚的了。」

「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离开双亲独立大概是在四岁左右呢。」

男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真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那种年岁的孩子离开父母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生活,」察觉了男人的疑惑,少女解释着说:「只是之前都会被留下看家,而在四岁的时候才可以和父母一同外出狩猎。」

「四岁去狩猎?」

就算深知这少女有超出常人百倍的能力,男人也不相信她能做到这一点。

「是啊,还好在那时我也没有跑输给那些伙伴,所以才能一起出去捕猎动物。而且还可以分到一份猎物,我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少女露出一丝苦笑:「在你们这里似乎不能通用呢。我至今为止还被看成是小孩子。」

男人惊讶地看着坐在床铺一端的少女,慎重地开口道:「我虽然不了解你所在世界的风俗……但那种年岁便独立生活……确实是不可能。至少通常是如此。」

「果然是这样呢。」少女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不再做什么反驳:「应该说境遇不同,人的品质就会不同吧。」话中似乎有别的意思。

「说起来,莉,过去怎样样暂且不说,眼前的状况才是关键吧,至少你应该对现在的这个身体稍加注意才是。在别人的眼中你固然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他们更会注意到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像刚才那样不在乎地露出身体来,任谁都会起邪念的。」

「就算你们认为我只是个孩子,也还是会介意我那样赤裸吗?」

「少年还好,但少女就不同了。总之你还是不要再这样做比较好。再三年你也该是可以结婚的年龄的。」

这句话令少女大为不解:「十六岁结婚?真是太早了。」

「和你所在的地方不同吗?」

「我虽然不知道人类的适婚年龄大概是多少,但是十六岁就结婚不是太早了一点?」

「这边说早的话就是十六七岁了,通常都会把婚期定在二十岁左右。女孩尤其如此。」

「那么男性呢?」

「那倒没有特别的规定,早的话十七八岁,但也有晚到四十多岁才娶妻的人。较早的一般都是王孙贵族,而晚一些的则多半是要先安身立命的商人或农民。」

少女转着眼珠看看男人说:「那么渥尔你呢?」

「我还是一个人。」

「你多大了?」

「二十四。」

「哎……」少女稍稍睁大了眼睛:「真让人惊讶。那不是已经很老了?差不多快要超过三十岁了。」

男人放声大笑:「你可真是个尖苛的家伙,说我快三十也太过分了吧。」

边说着还半开玩笑地做起鬼脸,活泼有张力的脸上显现出精悍的魅力。确实可以说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少女却好象很难接受似地把脸扭到一旁:「是啊是啊,看起来倒是很年轻。可是行动和态度上却总是一副老头子的神情呢!或者说得好听些,就是很有威严吧?看起来像是个自己不出手,却花钱雇人解决事情的人。」

「我可以当这个是夸奖?」

「如果你那么认为的话。」

男人笑起来,还饶有兴趣地接着说:「你不也是,看起来明明是一位可爱的少女啊。」

看到少女皱起了眉头,又赶快补充说:「说你美丽,你很讨厌?」

「女孩子的话大概会非常开心吧。不过脸长得再好,既不能狩猎,也不能战斗。」她冷笑着说:「对我来说还相当碍事呢。」

男人很想说「恋爱的话就会知道它的好处了」。但终于还是把这话忍住了。被她听到后的反应是不难想象的。

「但这到底是自己的脸,再怎么讨厌也没办法啊。」

「倒不是讨厌,只是这张脸从没给我带来过半点好事,而这一阵子不愉快的事又特别多。」

一说到这个话题,少女的态度就变得相当冷淡。这真让人摸不着头绪,十三岁的少女被夸赞模样漂亮,不但没有多少得意和害羞,而且还反应得如此冷淡。

「人与人是不同的,不是所有人都怀着不纯的目的来赞美你呀。我也认为你的头发、脸庞、身段都很漂亮,甚至想到你将来会变成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现在就忍不住开始期待了。」

「我可一点也不期待。」

少女的声音简直连抑扬顿挫都没有,冰冷地从床铺上传向屋子的角落,之后她便翻身躺下。

「喂,莉,那张床只够你一个人睡的吧,所以就这样好了,我睡这儿。」

「那样的话我睡地板,你睡到这儿来。」

让这样的少女睡地板,自己却一个人独占床铺的事男人是绝对做不出的。可是少女同样顽固得很。

「我在这样的天气睡地板一点也没问题,我还在冬天睡过雪地呢,相比起来现在暖和多了!」

「换作我的话,别说地板了,就是坚硬的岩石、或者树稍上我都能睡着!所以你睡床上!」

互相瞪了一会儿后,少女好象有些惊讶地间道:「你不会是为我着想,才说要住在这里的吧?」

「我只不过觉得要是在暴风雨里睡觉而感冒的话就麻烦了。」

少女瞪大了绿色的眼睛,笑道:「哎呀你啊,真是乱花钱。」

「什么啊,偶尔睡在屋子里又没坏处,特别是今天晚上这样的天气啊!」

屋外风刮得呼呼作响,这是春天的暴风雨。这种时候无论是人类或野兽,都只能静静地等待风暴过去。

「离德尔菲尼亚的国境没有多远了……」坐在地板上的男人说道:「会有什么状况等在前面我也不知道,甚至会丢掉命也说不定,如果你要掉头回去的话就趁现在吧。」

「我掉头回哪里去?」

「……」

「在这片土地上哪里也找不到我的安身之所,我能掉头去哪里呢?」

「……」

「此外,我又没有其他能依靠的人不是吗,所以这样的事偶尔为之也不错啊。」

这是也坐在地上的少女的回答。

床铺被空置着,两人各自占据着房间的角落交谈起来。

对于德尔菲尼亚为何会如此危险,以及男人明知危险为何还要前往等等的问题,少女没有丝毫打探的意思。而男人也不去追问这少女到底是什么人,至今为止一直住在哪里之类的详情。

也许因为男人是被迫孤单一人旅行,而少女也是突然被只身被弃在陌生的环境,因此自然而然地也就去寻找同病相怜的人了。

于是就找到了这样奇妙、拥有不可思议的默契、可以很好地互相理解的同伴。即使不说出口,两个人也都感觉到了因缘的妙处。

无标题

第二天早上天气出奇的好。

行路的人们在天刚亮的时候便一起离开客栈,向着罗榭大道开始了各自的旅程。

男人和少女也早早地出发了,只是男人将行进的方向转向了右边。离开了之前所走大路,进入到好象只有本地人才能通行的小路上。

「因为从这里开始罗榭大道就会转向左边,那样走下去的话就会进入阿维庸了。」男人说道。

由于他们的目标在东边,所以幸运地可以沿脚下的小路一直向东行去。

「现在我们在哪儿,你知道吗?」

「不是很清楚。不过就这样走下去的话,一定会再走回到大路上去的。」

果然,太阳爬过天空正中的时候,两人看到了指往大路的路标。

刚刚进入这一带,周围的路人数量就突然增加了很多,今少女有些目不暇接。再次看到的这条大路好象是往帕莱斯德各地去的交叉点,因此路边散布着很多供行路人歇脚的酒馆和客栈。

从早上起来就一直不停地走,因此男人选中了其中的一家店,说:「稍微歇歇脚吧。」之后便很熟练地向店里打了招呼,径自在露天的座位上坐下了。

「给我来一杯莱姆酒吧,还有……」

「给我一样的就行了。」少女立刻从旁边插嘴道。

虽然男人随即瞪大了眼睛,但酒馆的女招待不管这些,点点头就进到里边去了。

「喂,那不是小孩子喝的东西啊!」

「什么都试试才知道。」少女满不在乎地回答。

春天的阳光照在刚刚萌发的嫩芽上,这是个令人舒适的好季节。

一个背着行李的商人行色匆匆地从两人眼前走过,紧随其后又走过了一个慢吞吞地拉着车、不知是不是到乡镇去做买真的农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派悠然的街景。

在路上碰在一起的农夫们看似互相认识,纷纷打着招呼:「真是个好天啊!」

「啊,是天公作美呀。托摩尔先生的福吧!」

「有个好天气比什么都让人愉快啊!」

看着边聊边走过的农夫们,少女小声问到:「摩尔先生是谁?」

「正式的名字是拉伊摩尔,是掌管天气和丰收的神。对于农民来说,就如同字面表示的意思:是守护之神。」

「管神叫摩尔先生?真有趣。」

「拉伊摩尔对于农民来说是最亲切的神了。天气不顺心的时候就向神祈祷,赶上好天气以及适时的雨水就感谢神。他们相信神多少会给懒惰的人一些惩罚,而勤劳的人则一定会收获颇丰。」

少女感叹似地说:「好象是能为百姓们带来工作的好心情的神呢。」

真是一语中的。男人虽然感到略微惊讶,但是他多少也知道宗教信仰对统治者是极有利的一面的,因此对少女的说法非常认同:「嗯,可以这么说。就好象为了让战士好好打仗,于是有了掌管胜利与名誉的巴尔德神一样。」

「这酒酿得不错。」两人说着话,方才点的莱姆酒已经端土来了,少女用舌尖沾了一下,接着便一饮而尽了。

男人看了更为惊讶了:「你觉得不错?」

「还不坏,挺好喝的。」

「真是的……对你来说,就算是希萨斯那样的烈酒也可能会很好喝呢。」边叨念着,男人也将酒一口吞下。

店里还有些其他的旅人在此歇脚。偶然间,坐在两人背后的一桌男人的谈话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说起来,寇拉尔那边怎么样了?」

一个人这样说着,另一个赶忙摇手道:「就别提了,连国王都逃跑了,这还像什么话啊。现在佩尔泽恩侯爵可是一手遮天呢。」

「四处都这么说啊……」

「相反的国王那边的亲信简直就是受着罪犯一样的对待。比如以前还是国王忠臣的德拉将军和阿诺侯爵,都被赐下了外出禁令,而国王的辅佐大臣费尔南侯爵则被关进了监牢……」

男人惊讶的反应被少女看在了眼里,他更加聚精会神地听着背后的对话。

「这些话说来真让人不安……」

「唉,真是的。还不仅如此,最近那个佩尔泽恩侯爵似乎有把算是先王外甥的、就是那个娅拉公主的儿子,立为国王的打算呢。」

听到这话的旅人吃惊地叫出声来:「不会吧?就算现在的国王去向不明,也不至于到那一步吧?」

「根本就毫无道理!不过佩尔泽恩侯爵倒是想尽办法要告知天下,那个不知去向的国王其实是个假货。」

「哈哈……所以才无论如何要立个新国王,证明这个才是真货吗?但是,再怎么说……」话未说完,却已透出了明显的斥责口气。

说话的那个旅人似乎也表示同意:「真是一场闹剧啊。但是,现在的寇拉尔没有一个人能正面反对佩尔泽恩侯爵的。」

听到这里,少女对背后的议论也有了兴趣。一个国王被自己的国家放逐,而且在那个国王还在世的时候就推立新王,这的确是很少有的事。

旅人们的谈话还在继续:「敢正面对抗,也就是说,实际上还存在着国王的亲信吧……」

「那是当然!这个自然不必说,就连寇拉尔的市民们也都在等着国王的归来呢!」

「那些人脸皮也太厚了,当初不是他们亲手把人家赶出去的?」

「啊,这方面的事就不是我们局外人可以知道的了……但是现在想想,寇拉尔的人是被侯爵所说的那个国王不是真正的国王、不应赐予王冠之类的话给迷惑了吧。」

「的确是小妾所生的孩子啊。」

「嗯,问题就在这里了。更何况德尔菲尼亚是个大国……有所欠缺的国王到底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呢。」

「这就要看情况了,不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继承了先王血统的人了吗。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你就错了,正因如此,才四散了各式各样的谣传,有的说那国王是个邪恶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登上王座,甚至秘密暗杀了先王的王子什么的……你可别大声宣扬啊!」

因为内容隐秘,说话的旅人也赶紧压低了声音。可是听话的人都像呆住了一样失声说道:「这是在说什么呀!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就算不合常理也该有个限度吧,真是的……」

两位旅人对这种谣传的可信性都抱有十分明显的怀疑,因为这些事都还没有确实的证据,纯属传言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听得多了就慢慢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所以最后呢国王就被这样的谣言赶出了王宫。可是,没有了国王的寇拉尔又会发生什么呢?这场闹剧决不会简单地更换一群当权者就了事的。侯爵和他的同党们为了使政治格局合他们自己的心意,将碍事的国王赶走、控制了整个王宫的大权。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以侯爵为首的这些改革派就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再想反抗他们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说的一点都没错。」

「虽然国王现在去向不明,但那些改革派却已经出了钜额赏金来悬赏国王呢。好象是说谁最早发现而举报了国王的行踪,就可以获得一百枚波尔吉金币作为奖励什么的……」

「一百枚金币!」对方惊叫出来。

「这也是件越沉得住气就越有利可图的事,谁都知道如果国王回来的话他们可就有大麻荣钌。」

「我就说嘛。最近四处的话题全都是关于这件事呢。」

两位旅人似是觉得很有意思,偷偷地贼笑起来。

「日后改革派的行为会受到怎样的评判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就说现在,如果国王回来的话,至少大多数的市民还是会非常欢迎的。当然,如果真能平安无事的话……」

少女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着背后两人的对话。同时她也知道,虽然坐在身边的男人表面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也和她一样在用心听着。

「不过,那个国王不也是为了种种原因抛下自己的国家、选择了只身一人逃跑?」

「这就是佩尔泽恩侯爵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了,他已经完全把国王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这样子无论他对国王作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都不会被人指责了。」

「为什么德尔菲尼亚的人们对此就都忍气吞声了呢?」

「这个嘛,一来是碍于大势所趋,再加上那种时候又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妾所生的王,多少都会有些抵抗的情绪吧。」

「那现在呢?」

「当然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嘛,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不会支援侯爵的,与现在的侯爵相比那个小妾所生的王始终都是略胜一筹的。无论到哪儿都能听到这样的说法。」

「唉……」

「总之,这件事有很多旁支细节呢。再加上改革派哪一方当中也也有矛盾,像是一些人好不容易通力合作把国王赶走了,却没有得到预先想象中那么多的回报之类,而且这些同党之间也有互相猜忌和厌恶的。这样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天下大乱,真是天下大乱了。看来还是不要向东边走动得好。」

虽然嘴上说着令人不安的话,但两人同时又都有些期待和兴奋地笑着。到底这是别国的事情,又是高等阶级之间的乱子,对他们来说充其量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

聊了一阵,两位旅人终于站起身,由街道向西走去了。稍候,男人也从所坐的位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与方才那两人相反的东面迈开了步子。

少女紧随其后跟了出来。男人神色有些异样,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少女迈着快速的小碎步跟在他身边。

「喂……」

「……」

「那个费尔南伯爵,是你认识的人?」

「是我父亲。」

少女惊愕地站住了脚步。

男人也带着一脸苦恼的表情停了下来。

「佩尔泽恩……已经决定如此了……」似乎暗下了什么决定的男人仰天长叹了一声。

少女昂头看着它的脸:「渥尔,你要去救你的父亲?」

「当然。我不可能对父亲见死不救。」

「可是,你父亲是打算与现今在寇拉尔最有权势的人为敌吧?因为他要效忠于先王。你准备只身前往这种险境去救他?」

「我没有说要你跟着来。之前应该已经讲明白了吧,会有很多敌人的。」

「是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吧?我也应该已经说过了要帮你的。」

渥尔看着如今这种时候自己身边唯一的、却又那么不寻常的伙伴。

身形瘦小,四肢纤细。可爱的容貌与光滑细致的雪白皮肤,少女看起来仿佛需要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丝毫看不出可以让人依赖的样子。

然而,少女的神情却相当认真,绿色的眸子熠熠闪亮。

「有没有什么策略?因为再怎么说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甚至连要去寇拉尔的地形都不是十分清楚。而且现在还不清楚你的父亲是在哪里被捕的、受到何种监视、以及看守的体制等等,就算想要帮忙也不知该从何入手啊。」

「确实如此。但现在更棘手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进入寇拉尔。」

「还有多远的路程?」

「还有两天就到国境了。不过从那里到寇拉尔还有一段路,顺利的话也要走上十天。到此为止都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因为很多人能认出我,所以要进入市内就相当困难了。」

「很多人都认识你?」

「是啊,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恐怕刚进入德尔菲尼亚就会有危险呢。真是好象挂着个招牌到处走一样。」

「糟糕糟糕。那么首先必须先进行变装之类的吧。」

「还有其他问题,」男人面露难色地说:「我想能够关押我父亲的地方一定在寇拉尔城内,然而要想入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寇拉尔城是相当困难的。城的背后倚靠着帕奇拉山脉,正面伫立有三重城墙,不仅是大陆第一美城,更因其易守难攻而名声在外。」

「是这样吗?如果只是根据这些介绍来看,还是有些被遗漏的小细节的。虽然能够抵挡百万大军的进攻,但趁人不备时一个人溜进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啊。」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至今为止从未显露出片刻踌躇犹豫的少女。心中又涌起了一种似是讶异的感觉。

「你啊,真的已经下决心要潜入寇拉尔了?」

「你父亲被杀了也无所谓吗?」少女反问男人。

「你不怕佩尔泽恩?」

「我又不认识他。」少女坦言答道。

这时候的她就像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一般毫无隐讳。虽然交往尚浅,但男人心里却很清楚,这个外表像小孩子的少女可不是像一般孩子那样好骗的。

「德尔菲尼亚被称为『中央之华』,即便放眼整个大陆,它也是屈指可数的强国。佩尔泽恩现在可是掌握这个国家最高权利的人。与他为敌就意味着要对抗整个德尔菲尼雅王国。」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清楚德尔菲尼亚到底是个怎样的大国,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少女说得很直接,嬉笑地看着男子:「我一直在想,来到这里后该做些什么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有这样的爱化,也不了解整件事的因果联系,我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除等待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也许正是这个意外而决定了我要帮助你吧。」

男人也低头看着少女。自己确实已经被她救过一次了,而以现在的处境来说,男人也衷心希望能够得到一位有力伙伴的协助。

「那么,是谁把你派遣来的呢?」

「说不定是这世界的命运之神吧?」少女以完全戏谑的口吻说道:「或者说是随便哪个你相信的神都可以。」

「我……我不相信有神的存在。唯一相信的是战神巴尔德。我相信所有依靠剑来解决问题的神,因为只有他能达成愿望。」

「你在祈祷胜利?」

「嗯。从初战开始就没有输过。」

「那么祝愿你能乎安无事地救出你父亲。对神许过愿后我们就马上就过河吧!」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乐观了,以至于男人有那么一会儿怀疑,自己对这个少女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

「你知道这件是事情的重要性?」

「知道呀,越晚去救你父亲,他的生命就危险对吧。」

男人无言以对。事实正如少女所说的那样。

「与其浪费时间去烦恼顾虑,倒不如尽快想出安全进入寇拉尔的办法。而且我想听听关于寇拉尔城的情况,或许会想到好办法也说不定。」

就在男人不无惊讶地打算开口问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少女突然摆出了警觉的架势:「有什么人过来了。」

男子也同样摆出了姿势。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明白少女的听力绝非常人可比。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树林与山丘。其间纵横交错着动物走过时留下的细长小径,一直延向远方。春日的和煦阳光洒落在绿叶上,就连小鸟都仿佛因为沉醉在这温暖的阳光中而寂静无声。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安详平和,少女两手插在腰间站立不动。男人也不出声地站在她身后。

许久过去都不见动静,终于,从树林中走出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少女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确实,看起来你这张脸相当受欢迎呢。」

面对再次改变了腔调的少女,男子也只有微微她笑了。

「莉,你真的就这么没有身为女孩子的自觉意识吗……?」

「少胡说。我才该问你,你到底要做了什么事招惹到他们?不可能有人这么固执地要杀死一个旅行中的自由战士吧?」

就在两个人轻声交谈的时候,站在面前士兵们也没有丝毫懈怠,继续正色以待地盯着他们。一共有八人之多,同样风格的装束,这是来自一处,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证明。

从中走出一个好似指挥官身份的男人,向渥尔敬重地低头行礼:「初次拜见尊容,请问是德尔菲尼亚的国王、渥尔.格瑞克陆下吗?」

少女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惊讶地看向男人。她认为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还是爽快些吧,对一个图谋王室的逆贼没必要拘泥小节。想说什么就直说了吧。」对于来者殷勤的问候,男人讽刺地回答着。

「能在这里与您相遇真是我莫大的幸运,不过还是想请问陛下要去什么地方?」

「我哪里也不去,只是回德尔菲尼亚。」

看上去足有四十来岁的男人马上露出了有厄运即将降临般的神情。而他细长的眼睛里却射出了白光:「这就有些麻烦了呢。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城市,这下恐怕又要再度陷入混乱之中了。」

「亲手导致混乱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你们这些给佩尔泽恩助纣为虐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被男人如此大声斥责,这一群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陛下。希望您不要归国的并不只是我们,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官员。应该说,整个德尔菲尼亚王国都已经不再期待您的回归了。现在的国内在俯皱泽恩侯爵统治下国泰民安,而且,最近新的国王就要诞生了。」

「哦,真是有趣。如果你们有胆量在国王尚且在位的时候玩这种把戏,那我倒真是想看一看。只是在奥里格神的祭坛前给一个假国王戴上王冠,你们不觉得这是自欺欺人?」

「你说谁在自欺欺人?」与渥尔对话的中年指挥官上前一步,于其中隐含着极度的冷漠。

「经过噩梦般的五年间,总算决定了王位的继承人,在德尔菲尼亚终于能恢复以往的繁荣,我等臣民也终于安定下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无礼的小偷要盗取王位!那个厚颜无耻带了王冠,欺骗了所有国民的人,您认为到底是谁呢?」

「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男人无奈地笑道:「有时间在措词上做文章,还不如快些切入正题得好。」

「我已经说过了,还是请您尽快离开这里,去到北方的荒野、或者南方的诸岛都可以,总之请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吧。希望您,不要让我第二次在德尔菲尼亚的领土上看到您的身影。」

「哦?情势真的变了呢。这半年里,不断地追杀我,不停地对我缉捕悬实,现在却也……」

「这个也好,那个也罢,总而言之您再回来的德尔菲尼亚也只会给大家带来困扰。已经没有一个国民记得您的事了。您的即位也将被当作无效废除掉,然后真正的国王将会登上皇位。一旦这些都成为定局,对您性命的追杀也将停止。」

「那样的话,为追杀我而无谓牺牲的士兵也会被一并抹消掉吧……」男人笑了笑,转而又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没必要特意回去已经不欢迎我的祖国了。莉,我们走吧。」

男人悠然地信步开去,少女就紧跟在他身后。只是现在所定的路已与之前背道而驰,当然,也就越来越远离国境了。

那群突然出现的士兵依然文风不动地驻守原地,远远地目送着两个离去的背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女的问话中充满了紧迫感。

两人都同时感到了有一股似乎要射进身体的锐利视线。但却依然故作悠闲地继续前行。只是表情都相当地紧张。

男人转进了杂树林中,那里留有路人进出的痕迹,可以隐约看出一条粗糙的宽道。那突然出现的一队士兵随即与树木的影子溶在一起。

确定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少女以郑重的口气问道:「渥尔,你真的、真的是国王?德尔菲尼亚的国王?」

「可以这么说吧。」

「可是刚刚你不是说费尔南伯爵才是你的父亲?」

「这一点并没有错,他在我的心中是比真正的父亲更为重要的『父亲』。」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已经走离了一段距离的大路。少女也同样小心地观察着。

似乎没有追上来,已经看不到刚才那些人的身影了。

「你觉得那伙人是真的放弃了?」

「你觉得呢?」

少女摇摇头,男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应该是吧。因为他们不会相信我是真的的打算放弃王位的。一定会再来的。」

「如果他们明白了而不让你逃走的话,那不是很麻烦?」

「那也没办法了。」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带着少女离开了小路,在附近找了个断树残留的桩子坐了下来。

「我无论任何也要去寇拉尔。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一战,那就应该趁现在击退敌人不是吗?」

少女站在男人面前,凝视着他的脸:「还不知道会来多少人啊。」

「所以才请你帮忙呀。」

男人昂头看着那张自晰小巧的面容,脸上带着微笑。不管是不是认真的,竟然对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种话,渥尔自己都感到意外。

少女表情复杂地交叉了双臂说:「刚才那些旅行者们所说的话是真的?」

「你指哪一部分呢?」

少女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脸上,慎重地说道:「首先你是处于正义的一方,而那个侯爵的错误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一点我需要你的肯定。其次,我没有调查过那个侯爵究竟有什么恶行,但如果你页是个伟大到足以胜任德尔菲尼亚国王的人,那为什么会舍弃自己的国家而选择逃亡呢?我可以理解那时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才不得已而为此,但是现在为什么又要做出只身一人回国的这种傻事呢?就是这些。」

「这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人愿意与我为伍。」

「正是如此。不管怎样激烈地权力斗争,国王到底是国王,即便被赶下王位,身边不是仍应有一大群追随者的吗?我想至少一般的情况都是这样的。」

看着少女用不含一丝感情的口气陈述出一项一项的要点,男人的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

「还有一点希望你能给我准确的答复:你,和那个佩尔泽恩侯爵,到底谁是正确的。」

「不只是一般的情况,而是不管怎样都该如你所言。」

男人爽快地说:「世面的评价以压倒性的人数趋向于认为佩尔泽恩是正确的,而我则被认定为盗取王座的大罪人。」

听到这里,交叉着双臂的少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能以更加愤慨的态度,就无法表现出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赶出祖国的悲愤,但就算那样做的话也没有任何帮助。即使如此,背负着罪名仍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吧。

其实少女心里想说的话,男人也已经明白了:「先坐下来吧,离他们下次再来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来条你说明整件事。」

少女随即在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目光依然停在男人脸上没有移开:「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你身上看不出半点代表着威严和伟岸的国王的样子。」

男人听后也大笑起来:「说的一点也没错!就像刚才那个士兵说的,我是个与王冠根本无缘的男人。就在两年前,我还是费尔南伯爵的儿子,拥有一片位于德尔菲尼亚北部的土地,过着伯爵的日子。那里是远离城市的乡下,也是我的故乡。」

少女若有所悟地点头说:「怪不得。原本就觉得你不可能是一直生活在宫廷中的人,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国王能在树上和暴风雨中睡着的。」

「可能吧,在斯夏这是很常见的事。可是自从进入宫廷,特别是自从开始了国王的生活以后,说的直接一些,简直就变成一个傻子,每天净做傻事。那时候洗一次澡就要带五个宫女陪浴;擦拭身体的毛巾用一次就要扔掉;从厨房端到餐厅来的食物如果变冷了一点是绝对不可以吃的;还有无论去哪里出游,身边的侍从都要召之即来。」

「真是个加人骂的国王陆下。」少女冷言讽刺说。

「也不都是像我这样的国王呀。特别是上一代的德鲁瓦王,至今仍被人们称颂为明贤王。他不但稳固了德尔菲尼亚王国的霸权,并且是一位平息了数次大小战乱的伟大国王。」

上一代应该就是指这个男人的父亲,然而刚刚他却说自己的父亲是费尔南伯爵……察觉到这个疑点的少女却没有作声,她继续沉默地听着对方讲话。

「遗憾的是这位先王在七年前突然辞世了。」

「七年?那么那时候的渥尔是……」

「十七岁。」

「因此在那之后就由你来继承王位?」

「不,当时能成为德鲁瓦国王继承人的共有两位王子。」

「嗯?」

「两位分别是当时二十岁的雷恩王子,和八岁的艾利亚斯王子。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王位当然由年长一些的继承,所以理所当然,雷恩王子就继位成了德尔菲尼亚的国王。」

「嗯……」

「然而却出了变故。那是在先王丧期刚过、一切准备妥当,即将举行授冠大典的仅仅一个月前。雷恩王子在一次狩猎中不幸坠马,因伤势过重而死去了。」

「哎呀。那么,渥尔你就……」

「不,之后是艾利亚斯王子。不管是否年幼,即便是婴儿也改爱不了他是直系子孙的事实。当然,对于一个八岁的年幼国王来说,在这种内外问题诸多的时候继位,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因此佩尔泽恩侯爵就成为了国王的后盾,为他解决后顾之忧。」

「嗯……」

「可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艾利亚斯王子的身体本身就很病弱,继位后更是每况愈下,终于在雷恩王子死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也随之病故了。那时雷恩王子的葬礼才结束没多久,本以为终于可以迎来授冠仪式的国民们再一次失望了。」

「真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幸呢。那,这次终于轮到渥尔了?」

「不是,德鲁瓦王还有两个女儿。」

「哎?这个国家由女王掌权也行?」

「是啊,因为血统是最重要的一点。直系的女孩子要比旁系的男子更有继承权。不过,若是国王有成年的男性兄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他一个也没有?」

「是的。虽然国王陆下曾经有过一个皇弟,但却早于德鲁瓦国王很久便亡故了,而他的子孙又都是女孩子。如此一来就决定了由国王的女儿来继承王位。」

「嗯……」

「至此,王位已经空缺有两年之久了。也正因为如此,人民都盼望着新国王的诞生,所以对这个女王极为拥戴……」

「你该不会……」少女带着不情愿的表情插嘴说道:「要说连那个女王也死了吧?」

男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样。在姐姐作为女王故去之后,紧接着最后剩下的一个妹妹也倒下了,一年后她的病终于有了结果……」

「怎么?你是说国王死后的的三年内,雷恩王子和艾利亚斯王子以及两个公主都相继死去了吗?!」

「那是德尔菲尼亚所经历的最难熬的五年。」男子面带愁容地道。

对国民来说,那确实是一段被称为恶梦般的岁月。国王去世,而本应继承王位的皇子们也在其后相继逝世。

少女听后不禁哑然,她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是五年?不是三年吗?」

「先王的经承人在三年内相继去世。那之后的两年人们一直在争论着究竟该由谁来继承王位。」

「在那期间就一直没有国王吗?」

「是的。」

「可是也没发生内战……」

男子点头道:「这全靠佩尔泽恩侯爵才避免了战乱的危险。他不仅成功地统治了国内的贵族,而且有效地抵制了邻国坦加、帕莱斯德的干涉,绝不允许他们干预内政。因此,在诸侯之间得到了压倒性的支援。」

「可是,不知为何总觉不对劲儿……」少女可爱的脸上浮现出露骨的厌恶的表情:「你没有从中嗅出奇怪的味道?」

「何止是奇怪的味道,那种阴谋的感觉简直就如林间的山火般汹涌而来。」

「没错。」

「民间盛传着这个国家受到了诅咒,凡想要得到王冠的人都会遭到恶报命丧黄泉之类的谣言。我是不信这些的,不过正如你说的那样,无论如何这应该不会有这么偶然的事吧。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当时我在斯夏的农庄听到了遥远都市的传言,我很震惊他们说的竟然是自己的国家,为此而感到焦虑不安。」

「嗯。」

「国中无君怎么行呢?而且,直系的继承者也都意外死去,眼下只有从血脉相近的皇室里选出下一任的国王了。」

「是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最有候补资格的就是刚才那个旅人提到的德鲁瓦王的妹妹娅拉公主的儿子,准确地说,是公主嫁到国内的贵族家生下的孩子。」

少女藏在布下的小脑袋稍微偏了一下。她清楚地记得,根据这一片大陆的社会结构,被视为重于一切的血源是决定身份和阶级的关键:「我想知道,原本就是皇室的公王,那么她嫁给宽族后所生的孩子难道就不是皇族了吗?」

「的确,即使娅拉公主嫁给了贵族,她身为国王妹妹的这个事实仍是无法动摇的,而一个堂堂的皇族行使其权利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她的孩子却不行,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却不能被视为皇族,因为他始终是娶公主的那个公爵家的儿子。」

「我说,那反过来,平民的女子和皇族结婚又会怎么样呢?」

男子有些动容:「首先,这种事根本是不允许的……除非那个女性本人得到了皇族的承认吧。」

「也就是说,达到了男方家里的特定标准?」

「另外是不是正式结婚,有没有得到奥里格神的祝福,也有着很大的差别。爱妾及其子即使受到了主人的宠爱,在社会上也无法享受皇族权利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明白了。好了,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

「嗯,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娅拉公主的孩子将成为王位的候补继承人,可是也只有微弱的可能性而已。」

「是了。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虽说是公爵家的长子,可也不过只是个贵族子弟,现在竟要他来继承王位。在冒险的同时,对国家而言可以说已经做出重大的让步了,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

「那……其余的王室近亲呢?国王弟弟的女儿们,也就是先王的侄女们--那几位公主?是这样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呢。正如你所说的是那几位公主,而且她们还很小。与之相比,巴鲁--也就是娅拉公主的儿子,无论作为功勋卓越的骑士,还是精忠报国的人物都已为人所熟知。」

「哈哈,也就是说具有相当的知名度了?」

「并没有那么简单。也有一股势力在支持先王的侄女,就是小公主来继承王位。」

少女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呀……」

「正是如此。总之,不可能就那么轻松解决的。」

国王的存在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即使男人言词不多,单从他严肃的语气也可以说明一切了:「我对骑士巴鲁也略有所闻,因为他的勇武与忠诚是远近闻名的,我想他大概能成为一个好国王,并且盼望着德尔菲尼亚遭到的神秘诅咒只要不降临到他的头上就好了。可是……」

「嗯?」

「最难熬的五年过去了,骑士巴鲁也将正式被立为德尔菲尼亚国王的时候,某一天,我父亲--费尔南伯爵,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其实你才是德鲁瓦王的亲生儿子。」

「啊?!」

男人苦笑着按住额头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吧,可是父亲是从不说笑的,这一点我在懂事以来便非常清楚的。」

「不会吧。在那之前……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男人露出了复杂的笑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一直相信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话。而在我年幼时去世的母亲,我也一直把她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

少女沈默了。她知道,再怎么安慰也是无济于事。可想而知,当时男子的心已经被这无情的事实击的粉碎。

「父亲告诉我,我是德鲁瓦王身边的某个侍女遭到他奸污后所生下来的孩子。」

「可是,按照常理,若是国王的血肉,不管是妾的子女还是什么身份,都会作为国王的孩子受到抚养吧?」

「的确。国王就是有三妻四妾也是很平常的。可是德鲁瓦王却不同。他是一位一生中没有爱妾的国王。」

「这倒是很少见的事。」

「何止少见,简直是异常。比如说奥隆王现在有五个爱妾,妻妾间的地位分得再清楚不过,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避免了不必要的争端。其他的王也大都如此,南面的一些国土可是更为盛行……」

对一个少女说这些话,男子还颇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没想到少女反倒把话接了过来:「也就是所谓的建造后宫,让女人大量地涌入宫中吧?」

「你知道的倒真多啊。」

「人就喜欢这样吧,特别是地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个接一个似乎永远不会腻的。」

这明显是一种嘲弄的口吻。丝毫听不出那种特别厌恶或是羞耻和憧憬的感觉。这对于这个年龄层的少女来说是不多儿的。

「渥尔又怎样呢?在你做为国王的时候,也是被女人包围着吗?」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些时间?」

「唉,你着什么急啊。没必要那么不好意思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天下的男人不都如此吗?」

「我说你啊,别把人看得跟发情的狗似的。」

「在我看来就是像嘛。狗也罢,人也罢,一年之中不都在发情吗?」少女的口吻颇为冷淡。

再怎么少年老成也不能这样断然地下结论。要说是少女特有的洁癖倒也可以理解。但又感觉不到她对男性的品性有什么特别的厌恶。

这是一种更痛烈、更厉害、更为深刻尖锐的批判。这是与男人所说知少女或少年完全不同目光,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依旧深绿色的眸子。

为什么要焦躁呢?连自己也无法辩白了。

「总是有什么不同吧。我说……现在讨论发情什么的可是离题太远了。说一句与问题无甚相关的话,你要清楚,人们因为想要想爱而去爱,那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那是当然的了。」

被她这么若无其事地一说,男人又无可奈何地用手支住额头:「所以说你也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我并不是生什么气。只是看不惯人类男子那种见异思迁、来者不拒、无节操、随便而无责任的态度罢了。」

竟然被罗列出了这么多。

男子不由得苦笑道:「你似乎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呢。」

「多着呢,你试试看因为自己的情欲而对我说『你也不讨厌吧』、『我来疼爱你吧』之类的话,断两三颗牙齿是肯定的了。」

虽然是自作自受,但一想到那些被少女这双美目欺骗的男人,渥尔不禁由衷地感到同情。

「那我就先拜托你了,请不要打断我的牙齿啊。」想着想着突然感觉一阵寒意,所以男人不由得这么说道。

「我才应该拜托你,别做出逼我打断你牙齿的事来啊。」少女还嘴说。

男人笑着说:「这样的话我就安心了。当初我就算遇到这种事也完全像个木头人一样,周围的朋友都经常拿这个取笑我,甚至连宫女也有对我议论纷纷。」

「那么,之前的国王也是因为是个木头人,所以连一个爱妾都没有的吗?」

「不,那不一样。他就算想有也不能有的,因为德鲁瓦王有两位妃子呢。」

少女的视线好象在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并不是同时两位。最初的王妃是怕莱斯德的公主,她在生下了雷恩王子与露菲亚公主之后便死去了。之后先王又迎娶了第二位王妃,也就是坦加的公主,而这位王妃生下了艾利亚斯王子和艾维娜公主。」

「这样做应该是有其意义的吧?」

「坦加和帕莱斯德是两个在利益上相互敌对的国家,」男人肯定地说:「他们都是窥伺胁迫着夹在中间的德尔菲尼亚。在德鲁瓦国王从坦加迎娶来第二位王妃的时候,帕莱斯德曾经以正式的文书提出过抗议呢。」

「哈哈……」

「相反的,在雷恩王子死的时候,坦加好象高兴得雀跃不已。」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艾利亚斯王子也继承了王室血统,同样能成为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喽?」

「对啊。」

「可是那个王子到最后也还是死了呀……」

「嗯,那些国家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啊……」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在那个时代,德尔菲尼亚夹在另外两个国家之间,先王为了保持中立,和任何一个都不起冲突,也因为这样,那时先王连一个嫔妃也没有。」

「还有一个问题,当时的三个国家,哪一国最强大呢?」

「当然是先王的德尔菲尼亚国最强大。」

「既然德尔菲尼亚国最强大,为什么他还要顾虑那么多呢?」

「这就是先王的聪明之处。他的优秀才能不仅用在了政治军事上,在外交方面也同样发挥了他的优秀才能。我呢正好出生在先王与坦加王后谈成婚事的时候。连婚事也是先王为了避免问题发生而所做的决定。」

「他是国王啊,也用不着……」少女的脸上写满了不悦。「我不喜欢这种事情。结亲就等于万事大吉了?」

「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

「……」

「但先王就是先王。父亲说先王为了我的将来,秘密召见了父亲,他希望我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而不希望我被卷入到宫廷那些丑陋的权力之争中。因此他我把委托给了父亲,命他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

「那么在皇宫中,谁也不知道渥尔你的存在喽?」

「只有两三个心腹知道。先王他曾经慎重的嘱咐过父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人,要一直把我当作费尔南家的儿子来抚养。」

「但是,为什么……」

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为何偏选在这个最混乱的时候全盘托出呢?

渥尔深深地叹了口气:「父亲说他要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里。可是,现在这个国家的新国王在血缘方面远远比不上我。虽然这违背了已故的德鲁瓦王的命令,但是明知道有真正的王子存在,却要向那个只不过是外甥的新国王朝拜,作为德尔菲尼亚的国民,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而这也确实很像父亲平时的作风。」

「真是复杂!那后来呢?渥尔你怎么样了呢?到寇拉尔做国王了吗?」

「怎么可能呢。我不想玩什么神秘的国王游戏。这二十多年来,我都是作为农庄主的儿子被抚养大的。这个时候被告知我有着如何高贵的血统,还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份,我根本就不会认为他们说的是真话的。」

少女歪着头,用她那绿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对方,随后微微她笑了:「嗯,虽然其他的贵族们不知道事实,但我赞同你的做法。现在你既有威信又乎易近人,可能稍微平民化了点,但这一点或许更能被一般市民所接受。」

「就一般的国王来说--当然不是指那个佩尔泽恩侯爵--如果让那些非常想成为国王的人如愿,说不定会因太投入而产生负面影响。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那些不是很想当国王的人来做,说不定会拼命地努力地成为一个好国王呢。」

「这个假设很有趣!」男子也笑了。只要和这个少女在一起,他的心就会不可思议地自然平静下来。现在,除了这个少女外。再不可能有人用这种率直的目光面对自己了:「父亲对我说,这是应尽的义务。作为一名骑士,国家的一员,同时又是德鲁瓦国王现在唯一仅存的嫡子,应该明白现在自己该做什么、以及这个国家需要什么。」

「那你明白了?」

「嗯,明白了。但在当时的我来说,这就如同是睛天霹雳一般。如果父亲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就不能做有损已故先王名誉的事,哪怕是和现在的父亲分离,也不能做。」

少女歪着头,面现难色,对于男子的想法她好象难以理解:「但这可能会引起很大的变动呢。」

男子兴趣索然地挥了挥手:「这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啊。以佩尔泽恩为首的那些贵族们都是些无用之人。娅拉公主也是,在一些公共的场合大家都称呼她为骗子、小偷。宫廷里的那些女人都把我在乡下长大的事当成笑柄来谈,我以前对那些贵妇人所抱的憧憬也全部被粉碎了。」

少女轻轻地嘘了口气。男人并没有在谈吐中流露出气馁的语气,他是个即便在逆境中也能挣扎拚搏的强大男人。

「不过原本预计做国王候补的人怎么样了呢?」

「在为数很少的迎列人中,唯一发自内心真诚欢迎我的就只有巴鲁。」男子眼睛里第一次浮现了柔和的神色:「今我吃惊的是,巴鲁竟然是我的表弟,当时唯有他毅然对我说我应该马上登基。他说我是德鲁瓦王的亲生儿子,就算不是正室所生,也不该让一个外甥掌握国家大权。」

「他也是个很直率的人吧。」

「可以说他直率,也可以说他根本是块石头……娅拉公主听了自己儿子所说的话,整个脸都绿了。她那顽固的性格一点也没变。」

对于娅拉公主来说,已到手的王冠就因为儿子说不要而这么飞了,她肯定是非常气愤的。

「而且那个巴鲁还把他母亲说的话,以及佩尔泽恩侯爵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我。

「真的吗……?」少女那绿色的眼珠瞪得又圆又大。

男子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企图夺取国家实权的那些叛逆者每天都今人厌烦得受不了,只有他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说他想说的一切,我当然会好好爱护他。我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所以很高兴他能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然后呢?登基了吗?」

「唔。一年前,在争论了很多次后终于登基了。现在我是德尔菲尼亚王国真正的国王。」

「那你是怎么逃到这里来了呢?」

「这一切都是佩尔泽恩的阴谋。」男子的口气突然变了,明显地充满了怒气。

「就像方才的那位旅人说的一样,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了……从雷恩王子开始,德鲁瓦国王的王子公主们都接二连三地被杀害了。城里到处都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说费鲁南为了把我推上王位而暗杀了他们,尤其凑巧的是他们的被害都是在我出现之后。说来真是荒唐,那个时候父亲几乎没有离开过斯夏,就算他去了王宫,但想要单独接近王子和公主的话,任何人都没有这机会的。对于此事知道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从先王时期开始就已伺职的佩尔泽恩,但他却把所有的罪名都嫁祸在我和我父亲的头上。」

「因为你的存在可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啊,要是不给我这个王位就好了!」

事实确实如此,在政治上树立无用的敌人是最愚蠢的事情。那些从先王时代便开始相互争斗的侯爵们,没有理由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佩尔泽恩,这个人做事非常圆滑,他并非那种会放纵自己为所欲为的人。但给别人扣上谋反的罪名、强行驱逐出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

「渥尔……」

「什么?」

少女慢慢地开口:「你和你父亲图谋的事……完全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

「难道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男子的黑瞳里显现出了怒色。

「父亲他……他叫我永远都不要再叫他父亲。他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臣民,是你忠实的仆人,请尽管下命令……』可这二十年来我始终认为他是找真正的父亲啊!」

男子并不是针对少女发脾气,也不针对佩尔泽恩侯爵,当然更不是憎恨父亲与德鲁瓦王。他只是恨命逗,命运拆散了他与父亲。

男子稍做平静,接着说:「我知道他不会抱有那样的野心,我最了解他了。」

「你父亲很固执啊。」

「嗯,从以前就是块难以动摇的石头。他一旦决定就再也不会改变了。」

「但他却是你父王忠实的后援。」

「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发生登基什么的事了,更不会有以后的诸多事端。」

少女很疑惑地注视着男子,想着他的话:「即便是你……」

「哎呀,我彻彻底底在抱怨了。」男子好象想起了什么,笑了。

「父亲他一味地叫我『陆下』,我则一味地叫他『父皇』。父亲说『这样绝对不行』,我则说『我的父皇就是你』。终于父亲他忍无可忍了,大声吼道:『你这个混蛋!以前我这么教过你吗!!』」

「哎呀呀……」

想必伯爵日后肯定会为自己的失言追悔莫及的。

而渥尔却开心笑了:「那时非常开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景了。那才是我所熟悉的父亲!」

「德鲁瓦是个伟大的国王,我是很尊敬他。作为德尔菲尼亚的国民,我为拥有这样的国王而感到自豪,也为我体内流有这样血液而骄傲。不过我还是认为自己是斯夏的费鲁南的渥尔。」

「哦……」

「你很不愿意做国王的话,把这个位置让给巴鲁不就好啦!」

男子摇了摇头:「作为德尔菲尼亚的国民事不能这么说的。当然大家都希望国王是拥有真正王室血统的人,旁系的话会对各国外交产生些不良影响。大家所持有的疑问,只不过是平民出身的我与贵族身份的巴鲁之间,到底谁才是正宗的王室嫡亲。为此他们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来争论此事,结果当然有异议,但不管怎么说,因为有先王的遗诏在,所以不得不承认我。」

「唉……」

「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与其做随从,还不如戴王冠。不管怎样,我始终是佩尔泽恩的眼中钉。」

「半年前,佩尔泽恩以把假国王拉下王位的名义,攻进了城里,王宫里的守卫和城内的主要军力全都在佩尔泽恩的指挥下。由于我每天公务缠身,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些行动。正当我险些被抓的时候,我父亲、巴鲁以及少数我的心腹们,挺身冒死帮助我死里逃生。」

「……」

「现在该由我来救他们了!」

少女很能体会他这有如坚石的决心,但还是小心地问了两三个问题:「佩尔泽恩侯爵想让你的表弟成为国王,但那个巴鲁呢?他想不想成为国王呢?」

男子断然否定了少女的话:「只要我活着,他是绝对不会有做国王这个念头的。」

「那么,巴鲁和佩尔泽恩侯爵的关系好吗?」

「比狐狸与狼的关系好一点吧。」

姑且不论那种一见面就大吵起来的关系是不是是好朋友,少女又问到:「渥尔是怎么认为的呢?」

「嗯?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佩尔泽恩侯爵赶你走的理由啊。」

「为了德尔菲尼亚!」男子很肯定地说:「他所窥伺的是整个德尔菲尼亚国,他被这个邪恶欲望缠住了,哪怕当不上真正的国王,也一定要得到实权。」

「这很奇怪啊。难道那个佩尔泽恩侯爵认为只要陷害你赶走你,他就能为所欲为地操纵整个德尔菲尼亚了?因为他自己不能亲自做国王,所以肯定会选一个既是他的亲信又非常顺从他的人来代替,不这样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呀!」

男人对她所指出的问题点感到很苦恼:「我担心的也是这点。」

「怎么说呢?」

「新国王的诞生表面看来是件好事,却又好象有什么不幸的事在等着我们。」

少女听了它的话,表情也严肃起来了:「也就是说,渥尔你认为在德尔菲尼亚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件,都是佩尔泽恩侯爵在背后搞的鬼喽?」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是他在背后指使的。从先王过世到现在,已经过了噩梦般的五年。选国王这件事会直接关系到那些贵族们的利益,因此他们都希望立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为国王。在政治上这是必然的。」

讲到这里,少女显得非常惊讶,接着叹了口气:「那你又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发火呢?难道你没有充分的理由来夺回属于你的王位?你真的连一个拥护者都没有吗?」

「有!在寇拉尔。那里有许多在佩尔泽恩淫威下默默忍受的臣民,也有一边装作顺从的样子,一边窥伺机会以便反击的贵族。等他们奋起反攻时我就回去。」

「侯爵他肯定在等你回到寇拉尔。」

「对于危险,我早有心理准备。」男人知道自己的决心不可动摇。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只有……只有我的直觉。所以我要去寇拉尔。正如你所说的,要是他心中有鬼,肯定会阻止我的。所以我要回去,要让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他已决定拚命了,与其说听天由命不如说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渥尔,你知道吗?越这样你就越要活下去。侯爵他肯定会编造些对他有利的话来杀你灭口。」

「这半年来,刺杀我的刺客真是不计其数啊。」男子无所畏惧地笑了:「在斯夏的时候,我每天都到山野里埋头练习武功,那样的生活比宫廷里的生活更适合我。在被你救起的时候我确实有点气馁,但你帮了我大忙!」

「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

「嗯。」男人注意到这次少女没有再催促他讲下去。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微微地笑了:「来得正是时候啊!」

在这丛林中虽然看不到来人的身影但可以感觉到来人尽量压低声音,一步步地靠近想把他们包围起来。但是,两个人还是坐着没动。

男人对少女一点也不惧怕的样子再次感到佩服。这份沈着镇定可不是虚张声势。

像他这样的战士,就算对方不当面挥剑,也可以轻易地从对手无意识举动中,推量出对方的实力。

他的直觉是,这个有着金发绿眼的少女,肯定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不能看人的外表,男子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被包围了。」少女镇定地说。

「好象是的。」男子也若无其事地回答。

少女看着男子,顽皮地笑了。

「要我来解决?还是让我看看你一个人如何突破重围?」

「你呢?想不想一个人杀出去呢?还是让我来做主要的战斗力?」

刺客的身影越来越多,不知为何,少女像是很为难地笑了:「渥尔,你真的是个怪人。」

「我怪在什么地方了?」

「你不是很怕我?」面对少女的直接,男人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听她接着说:「真的呢,完全不在意了。虽然接二连三目睹这样那样的事,但竟能这样若无其事,看来真的是变了。」

「什么,你是在说我为的是无聊的男人面子吗?像我这么壮实的人怎么会怕你一个弱小女子呢,那象话嘛!」

刺客差不多超过十人,或许还有更多,不时地在树影后晃动,不能清楚地确定到底有多少人。即使这样两个人还是谁也不动。

杀气已经越来越逼近,少女突然板着脸说:「德尔菲尼亚的人真是出乎意料的蠢。」

「什么?」

「为何佩尔泽恩侯爵大费周章编造那种谎言赶你出国呢?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哎……」

少女觉得很有趣地笑了:「佩尔泽恩侯爵似乎不是傻瓜吧,或者应该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否则傻瓜的话也不会企图统治德尔菲尼亚了,事实上他是为掌握德尔菲尼亚的实权而来的,不会是脑筋不好的人。那个侯爵这么彻底地讨厌你,肯定有隐情。」

「啊?」

「要是只想在背后掌握实权,不管谁当国王都不要紧,只要能接照自己的话去做,什么人当国王都是一样的。就一般情况而言,他应该会拉拢你把你装扮成一个徒有其表的国王,对他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嗯,确实如此。」

「但他却把你赶出了王国,那是说,你是连傀儡国王也做不到的真正的笨蛋呢,还是你才是真正的国王呢?你一出现侯爵就会感到棘手的真正国王呢?到底是哪一个呢?」

男子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少女:「或许是真正的笨蛋。」

少女意味深长地笑着看脚下,绿色的胖子里充满了机灵的神情:「像你这样的人,有个当国王的机会还要推三阻四,却还要费尽心机把你赶出国,真是做了件大傻事。」

现在来回想起来,佩尔泽恩侯爵为何要策划自己下台?这个问题至今都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一味地认为自己是他的眼中钉才至如此。少女一语道破了问题的要害。贪图实权的话,任何人做国王都是一样的。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不知道她的来历,虽然自己怀疑她不是人,但却也不是妖怪,更不是邪恶的东西。她的灵魂是清澄的。其实不用想得这么复杂,男人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这位少女。

少女玩弄着脚边的土,捡起了几个小石子。男子一动不动地交叉着双臂,好象在冥想些什么似地注视着少女的动作。

而少女的心思似乎也和他一样。

刺客一行人纷纷穿过树林把他们两个完全包围住,同时一个装备完整的刺客拔出了剑向毫无惧意地坐在树桩土、如雕像一样的男子背后砍了下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剑掉落在了地上--从少女手中抛出去的小石子正好漂亮地击中了偷袭者的右眼。

这一声惨叫有如暗号般,使隐藏在树后的刺客全都跳出来了。

无标题

就在这两个与众不同的人一呼一吸的瞬间,脚下就已经躺了十四具刺客的尸体。虽然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不过却一点损伤都没有,甚至还保存着很多精力。

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少女说道:「真行啊!」

这是率直的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对这个男人的赞赏,但男子却好象很惊讶地看着少女:「你在说谁啊?」

就在「你自己又怎么样呢」这句话刚要出口的时候。

等待着下一轮袭击的男人在刺客跳出来的同时,跃过了矮树梢,用常人看不见的神速手法把刺客一个一个砍倒了。

男子就如同岩石般坚不可摧,而少女就更灵巧自在了。她用那非比常人的脚力与跳跃力踢倒了刺客,轻巧地将其砍倒。从时间上来算只不过才十分钟,一人对五,两个人对十个,那么他们的生存机率就只是二比十。

两个出类拔萃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条件,这种时候两人不可能一起商量细节,所以重要的就是两个人的默契。要是一人对付这么多敌人,想要存活下来恐怕是非常困难的。

但对这样的男人与少女来说,想要取刺客的性命是轻而易举的,拥有超群力量的战士只 要相互配合默契就可以了。特别是那个男人,当初没有错看少女的能力,现在更是确信了。

「那么,国王!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还不知道这里埋伏了多少刺客。」

天马上就要黑了,男人说:「帕莱斯德到处都是平原,可是这里不同,山丘多、刺客 多、树木又多,是个地形复杂的地方。畅通的道路也有限,可能会绕点远路,但还可以翻 山。莉,你走山路没问题?」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晚上走吧,这样的话不容易被人发现。」

少女解下了戴在头上的白头巾:「呼……一直戴着这个可真够热的。」

刚刚一场恶战,难免会觉得不太舒服。取下了绑头发的细绳,金发在太阳的余辉下闪着亮光,将少女衬托得美轮美奂。

但这个时候身上的男装就太煞风景了。

长到腰际的金发以及雪白的肌肤,深绿色的眼睛,加上额头上的银环,单是这些就美得像画一样。若是再穿上由金丝银线缝制、像风一样轻柔的绢布长衫,只要再把头发一挽,就 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丽少女了。

看得入迷的男子笨拙地想说几句赞美的话,但少女看上去心情欠佳,终于也没有说出口。

男子在尸体旁边走着,少女从后面追了上来。两人急急忙忙地进入山里,少女却先注意到在那里似乎出现了第三批刺客:「有马蹄声,看来两匹气势汹汹的马正朝这边过来呢。」

男子的耳朵也像施了魔法一样,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他们的目标也是我吧?」

「或许是吧,怎么办?」

「不杀个你死我活我是不会停手的。但这样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了点?」

两个人站的地方连一棵树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藏身。

「把他们从马上打下来后绑在树上,怎么样?」

「行吗?」

「对方就二个人,一人对付一个。」

「好吧。」

但是,两个人根本没时间袭击两匹跑来的马,骑手把马速放慢来到进前,确定男人身份之后随即从马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看到您乎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国王陆下。」

「你们是……?」

「啊,我们是云塞达城鲁卿的侍卫,刚才接到通知在这附近有人看到国王陆下,故特此来迎接您的。」

「是吗……达鲁他还好吧?」

「是的,主人他无时无刻焦急地等待着陛下的回归。这样就能马上向寇拉尔发兵攻城了,国王陛下请回城吧。」

少女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男子。

男人平静地与骑士们对话说:「马由你们骑着好了。我就保持这个样子,以护卫战士的形象出发。」

「是,不过……」

「这样在到达云塞城之前才不会引人怀疑。现在仍然属于帕莱斯德境内啊。」

虽然没有传言说帕莱斯德与德尔菲尼亚有敌对关系,然而,因为受到了现在掌权的侯爵的恩惠,于是协助搜捕流浪的国王也并非不可能。

不知男人有没有考虑这些,他只是转身笑着对少女说:「太好了,莉,明天我们就可以舒舒服服睡在床上了。」

「对我来说野外就是很舒服的床了。」话虽这么说,但少女还是跟上了男人。

两名骑士看来没有对国王这位不同寻常的随行有所行动的意思,只是重新上马持起了缰绳。

「刚才有些佩尔泽恩的手下过来打过招呼了,云塞那边没什么事吧?」

「是的。所幸的是云塞已经完全脱离寇拉尔了,而且达鲁卿的力量也并不输于佩尔泽恩侯爵。不管佩尔泽恩侯爵怎么说,只要是在领土范围内,陛下就绝对是安全的。」

「我完全相信你们。」

是夜,一行四人在附近的民宅内借宿了一宿。翌日,在两名骑士的带领下他们巧妙地避开了主路,绕道一些小径向国境进发。

虽然按常理这一带仍然属于帕莱斯德领土,但因为德尔菲尼亚的骑士们经常悠哉悠哉地穿越边境来访这边,所以出入过境的盘查也就松懈下来。

一路上少女也是不断向男人追问着山峦的叫法、现在要前往的地域名称、以及主路上所有的一切。少女特别想要暸解的,还是分隔三大强国的塔乌山脉。虽然男人说过应该就在这条路的左手边,但却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见影子。不过那仍是一条难以想象其全长的巨大山脉。

「那么,那座山的哪部分属于帕莱斯德,哪部分又是德尔菲尼亚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清楚,」男人淡淡地说:「大致上是沿着山脊来划分国境的。然而实际到哪里是坦加、到哪里是德尔菲尼亚、以及到哪里是帕莱斯德这样的问题,连我也很难清楚地回答。恐怕只有天上的神知道吧。」

「会有山贼出没吗?」

「那是当然的。除了塔乌的一个山头外,其余的根本就都成了山贼的老巢。从前还只是一些远离大城市居住的人和以狩猎为生的山民住所的聚集地,不知从何时开始,各式各样在本国触犯了法律的人,或者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被国家驱逐的人都盯上了塔乌,逃亡而来。最终这些人统一为一个势力,直到现在,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没有法律约束的地带。」

少女微微地偏着头:「那么就放任那里不管吗?」

「总要解决的,只不过他们也并没太大的危害。也就只是时常发生向过路的行人索取过路费之类的事,但是遭劫的也都仅限一些富商和贵族。况且就算官方想要出兵剿灭,也碍于对方占据着有利地形。此外据传说在山中还居住着不少能骑善射的村落,如果他们也起来帮助那些山贼的话就不太好办了。因此至今为止各国也都只是持观望态度,而不敢贸然出手。」

这样一路走着,终于在太阳沉入他们背后的时候,一条宽广的河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水流徐缓,水色深暗,看上去河水极深。这就是泰巴河了。

少女问道:「对岸就是德尔菲尼亚了吗?」

「是啊。而那里就是云塞城,就在于帕莱斯德相对的西面。」男人用手指着建筑在河岸边的一座城说。

初次见到云塞城,少女却只看到了很少的部分。大概是因为距离尚远而角度也不好,就算是少女这样的眼力,也难以观望到更多。

不过当乘上两名骑士安排的小船、慢慢接近的时候才发现,那座城比河岸更像是河岸,外形上根本是一座延伸至水面的建筑。基础是建设在对面岸上的,但地面以上的部分,准确地说是城堡的一座城楼却已经横驾于水面之上了。

少女半呆滞状地开口说:「这个,稍有差错的话,不就会被人质疑侵犯国境吗吗?」

男人发出轻微却很满足的笑声:「我真想知道,要怎么生养才能有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我在十三岁的时候,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习武和跟一些朋友搞恶作剧,除此之外的事根本想都没想过。」

「你不要嘲笑我了。不过若我是帕莱斯德的人,就一定会起来抗议的。还是说河的正中心才算是国境呢?」

「当然不。河的此岸属于帕莱斯德,彼岸属于德尔菲尼亚。中间的泰巴河不属于任何一方。」

「那么,那座城呢?」

「那座城确实是建在对面河岸上的,这一点并没错。不管地基以上的部分如何越过水面,都不算是越境行为。就是这样的。」

「真是无理的聪明呢。」虽然嘴上这么说,少女还是为第一次见到这样雄伟的城堡而认真观察着。

除去那突出的部分,这座城俨然就像个四角型的大箱子一样。城壁由粗糙的石头筑成,窗户上也打上了铁栓,相当粗犷,让人想恭维地赞美一下它的装潢都无从开口。

这样的建筑也许是舍弃了技术上的优美,而完全为了追求防御机能上的优秀吧。越是来到近前,答案也就越明朗。

延伸的河面的城楼部分上开着一个奇特的洞口,并非窗子,倒像是一个窥探外界的细长缝隙。纵向两列,在城楼自上而下间隔均等地排列着。

是箭矢口。仿佛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支箭如疾风骤雨般射向河对岸。

少女由衷地发出赞叹:「真是座漂亮的城堡啊。」

「是吗?」

「造得相当坚实,连窗户也都镶上了铁框,而且足有……三、四层吧?站在屋顶上的人也可以如履平地。」

「只有中央部分是四层,它的周围就都是三层建筑了。你知道为什么要建成这个样子吗?」

「是要把高出一层的中央屋顶作为战时的指挥司令塔,所以降低了周围的建筑吧?」

「一点也没错。是为了在危急时刻调兵遣将用的。」

「那么,这里果然是军事用的城堡了?」

「在建造之时确实是的。不过,这里从没有真正发生过战争。恐怕以后也不会有的。」

虽然男人说得很肯定,但少女还是沈默一阵又急急发问道:「从这里到阿维庸有多远?」

问题来得很突然,所以男人想了想才回答上来:「用脚程快的马大概要跑半日吧?」

「可是,到寇拉尔还要七天?」

「用腿走过去就是这样了。快马的话,大概有三天的路程,怎么了?」

少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以天真的口吻说:「那么,对于云塞的人来说,帕莱德斯要比德尔菲尼亚亲近得多呀。」

男人看着少女一时没有说话,而少女也转头回看着他,随即又意有所指地将目光投向了在船头守备的两名骑士--以这座城的地理位置来看,与德尔菲尼亚本国的意向相比可能会更先知晓帕莱德斯的意向,是极易受远方影响的所在。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入帕莱德斯领土,甚至骑马驰骋,或许就是因为……少女所要指出的正是这一点。

虽然男人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少女却看出了他目光中的赞赏,于是轻轻挤了一下眼睛。

男人还了一个微笑,说道:「只要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成为一军统帅赶赴战场,那么一定会希望由你在身边担任参谋的。」

「别开玩笑了。」

一边在小船上进行着这样的谈话,男人一边欣赏着河对岸的景色。已经有半年没回来过这个当初自己逃离的祖国了,相信在他心中也是感慨颇深吧。两名骑士并未对他们的谈话显出丝毫的关心,或许这就是为人臣子所应具备的常识。

船终于靠上了城垣,吊桥降下来迎接二人。骑士们在此便要告退了,另有向导引两人进入城内。踏入城中的同时,少女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与从外面看到用于军事的粗犷城堡完全不同,内部由顶级的文化气息装潢得相当华丽。

地面铺垫的是打磨得光彩四熠的嵌木细工及马赛克花样的大理石,墙壁上则用厚实的织物代替了壁纸,镶嵌在豪华画框内的绘画随处可见。长廊下面一长串天使与女神的大理石浮雕并列两旁,或许是为了遮掩石像冷冰冰的感觉,到处都垂挂有厚重的垂幕。

如此的绚烂夺目是从外面看来难以想象的。不仅仅是作为艺术上的装饰,更有一种奢华的气氛。

「好厉害啊。」应该不懂什么文化艺术的少女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感叹。

男人也同样的感觉:「中间部分建造得简直比寇拉尔城还要艳丽。」

「比首都的城堡还要好?」少女斜眼看了看,避讳着走在前面的家臣,小声问道:「这里在德尔菲尼亚来说还算是乡下吧?但却把城堡内部装饰得比首都还漂亮,真的没问题吗?」

「何止如此。不过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也不知道。」男人也小声地回答:「不过呢,要说漂亮的话自然还是寇拉尔城了。可是呢,我可不觉得达鲁自己住的地方会有这么艳丽。」

少女想了想艳丽和漂亮的区别,却没有开口提问。

「以前你从来没来过这里吗?」

「没有。我能的做的最多只有巡视寇拉尔的周边地区而已。」

两人在出来迎接的家臣带领下被引至了一间极宽敞的房间中,作为等待主人会客的地方,如此宏大的空间实在是太过豪华了。

入口处的天井修建得很高,打磨得通透光洁的地面纤尘不染。正面墙壁全被用来描绘上华丽的绘画,所有家具都在边缘镶嵌了黄金的装饰。用饱含闪光的具壳与贵重石头组成了花纹图样的圆桌上,做工极为精细的果盘与饮具随意摆放着。造型奇特的巨大暖炉上装饰着描绘了个种风情的大小画盘。

惊讶于眼前的事物,少女小声嘀咕着:「这里真的是座军事用城堡吗?」

「啊,应该是吧……」男人的声音也有些呆住了。

经过长时间露宿荒野的旅行,这两个人的样子在这间屋子里显得特别不相称。

少女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观察着周围:「那种街头乞丐一脚踏入富人豪宅的心情,我现在倒是能体会一些了。」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我待在这种亮闪闪的地方就会不自在。总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破或者弄脏什么,这样不就不能随便行动了嘛。单单建这一个房间到底需要花费多少钱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但就暖炉上的画盘来说吧……即使是最小的那个一个也要花大约十五枚金币呢。」

「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有多少价值啊。」

男人回答的时候黑色的眼睛里浮现出认真的神情:「只要一枚金币,就足够一家农民一年的吃喝开销了。」

少女惊讶地吹了口气说:「等一下好么?既然有那么多的……」

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了。也许因为从小所受教育留下的劣根性,所以从未考虑金钱的问题。」

「我看也是。」

对少女来说也许只是从心里对这种无度挥霍金钱的行为感到不可理解,但在男人却像在暗暗讽刺这座城堡的奢靡。所以嘴上虽然在说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城堡的主人还没出现,却簇拥上来数名托着替换衣物的侍从。

「陛下,请您更衣……」这个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来自一个上了年纪的消瘦女仆。

看样子她大概是这座城中侍从的总管,就和她的声音一样,整张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浮现,看上去就像一张面具一样。但态度却显得极为谦恭,摘下男人的佩剑之后,就开始着手帮他换下衣物。

虽然听说过服侍他沐浴就需要五个人,却没想到连换衣服也要有五个人。少女站到一旁,正看着他们的样子,然而女仆中的一人却突然对她起了疑心。

「那边那个,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也快过来帮国王陛下更衣吧。」

少女一下楞住了,缘色的眼睛也瞪圆了。

男人抢先一步开口说:「那位小姑娘并非侍从,随她的意愿就好了。」

「是,不过……」

「说起来,能不能也帮那个姑娘找些合适的衣服来替换?」

「算了吧,一定都是像这裙子一样长长的东西,会限制行动的。」

「无礼!竟然对国王陛下这样……」

「我不是说了随她去吗。」男人用稳重却不失严厉的口吻对脸色大变的女仆命令道。

上年纪的女仆虽然勉强听命,但也可以看出明显的不满。

「莉,你真的不用换衣服吗?那身衣服已经穿了很长时间了吧。」

「不过我不想穿女人的衣服啦,这种轻飘飘的东西一定会把我绊倒的。」

「真是难伺候的家伙。」

以平等的口气与国王交谈的少女,和对此毫不在意的国王,两人的谈话使在场的仆人都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茫然无措的表情。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对自己的主人--而且还是代表了最高权利的国王,这种态度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经仆人的手改换了衣装的男人看来就像换了个人。虽然在乡间度过了二十多年的生活,无论是高大健硕的身材,还是与年轻的岁数不相符的威严气势,都暗含着一懂令人瞠目的杰出风采。

少女也略有感悟似地说:「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样打扮起来就真是有模有样的了。」

「看起来有模有样了?」

「嗯。背影很不错,衣服也很整洁,如果再来一群对你俯首帖耳的家臣,就是不由分说的国王气派了!」

男人听了这话似乎觉得很有趣,放声大笑起来。可是一旁的侍从们却向少女投去了轻蔑的眼神。似乎在说,不知是那里跑来的乡下丫头,连对比自己身份高贵的人该有的说话方式都不懂。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女仆甚至同样轻蔑地瞥了国王一眼。

那种表情就像暗暗嘀咕着:「如果真是继承了皇室血脉的国王,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无礼,看来虽说是血统高贵,却也要看后天教育得如何了。」

正在这时,满面喜色的城主终于赶来了:「这真是,哎呀!国王陛下,您能平安无事可真是太好了!」

「哦,看到你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达鲁卿已年过四十,虽不及渥辈,却也有着仪表堂堂的结实体格。他喜形于色地和渥尔说了很多话,听了他到此之前的经历也深为动容,不过最令他惊奇的还是站在一旁的少女。

此时的少女已不再将她的长发隐藏起来,事实上在进入城堡的途中她就自行将头巾解了下来。而这样做似乎也代表了她特殊的礼节。

于是扎得很整齐的头发与银制的宝冠一同现于人前。出色的美貌与浓密的金发,额前熠熠闪亮的缘色宝石,身上穿著男孩子样式露出手脚的衣服,还有挂在腰间的一柄大剑。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不同寻常的。

达鲁卿转头向男人问道:「陛下,这位小姑娘是……」

「格林达,我的伙伴。」这样的回答使卿更加疑惑了。

一个流浪的国王,与如此一位纤弱的少女结伴似乎并不合时宜。不过,这个疑问被暂时搁置稍后再议,卿随即将两人引至了晚宴的餐桌旁。

着味后冷却的鸟肝、用甘露烹煮的鲜鱼,一道道摆上来的都是只有大城市中才得一见的奢华珍馐,看来却不怎么合少女的口味,似乎倒是将狩猎来的肉类直接放在火中烤得的食物更能引起她的食欲。特别是饭后上来砂糖点心,让她大大地皱起了眉头,连碰都没碰一下。

「你不吃吗?」男人很好奇地问道。

「这个吗?这种容易腐蚀牙齿的东西?」少女认真地回答。

「我以为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喜欢吃甜的东西……」

「一般的女孩子大概是吧。」倒不如说人类的女孩子呢。男人在心里想着,但他也知道,自从一脚踏进这座城堡开始,少女的敏感就一定已经察觉到了这里被烦人的封建规文牢牢绑缚着身份等级制度,以及这里以自己顽固的常识来排斥异类的习惯。

恐怕那个生性奔放的少女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定要尽量要表现得成熟稳重一些了。这样的话,莉在这里舒适与否,就全部取决于渥尔了。

男人有意无意地对坐在自己身边用膳的达鲁卿说:「达鲁,为夺回首都所作的准备如何了?我希望在今晚趁夜向寇拉尔进发……」

达鲁卿慌忙摆了摆手:「不行啊,陛下,不可如此。如果那样贸然行事,才是正中佩尔泽恩侯爵的下怀呢。即便您还没有详细的计划,我的部下们也已经做好准备,只要您一声令下随时都可向寇拉尔进发。但是,在那之前您的境况、以及您还健在的消息都必须封闭起来。佩尔泽恩侯爵只要相信了您已经不在人间,一定会强迫迪雷顿骑士团长戴上王冠继位的。」

「巴鲁吗……可是,那个石头会老老实实地就范吗?」

「迪雷顿骑士团长虽然是个相当有骨气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位爱国之士,而侯爵就会利用骑士团长的这个弱点。实际上,如若让这种国王不在位的状况长时间持续下去,我德尔菲尼亚王国即使不会沦落到一蹶不振的地步,恐怕也会给其他有侵略野心的国家以可乘之机,而这种时候确实需要一位元君主来压制这些黑暗元素。如果以这点相要挟,就算是骑士团长也不可能再抵抗了。无论如何他都会被说服继承王位的。那个时候就该是您出面最佳时机了。」

「确实如你所说。那么,在那之前就要劳烦你了……」

「这是无可厚非的。我会尽力让陛下感觉舒适的。就请您在此尽量放松休息吧。」

「十分感谢。此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请您尽管吩咐。」

「请给与那位小姑娘与我一样的庇护。」

「是。这一点自然不成问题,不过,这位姑娘到底是……?」

「是两次将我从危急状况救出的恩人。把她的房间安排在我的旁边好了。」

「是,马上就去准备。」

渥尔与达鲁在准备房间的空档里继续谈论着寇拉尔的现状以及佩尔泽恩侯爵的势力等等话题。在这期间少女一直没有开口,认真地听着两人的谈话。达鲁卿似乎也并不介意有她在旁。

终于等到房间收拾妥当,两人各自由侍从带领着登上了宽大的台阶。铺垫着绯红色绒缎地毯的台阶,任由人们上上下下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天井上垂吊着耀人眼目的华丽大烛台上点亮着无数支蜡烛。

顺着台阶而上,就来到了这座城的最高一层,眼前一道走廊豁然开朗,一扇窗户截出了尽头。从它圆状的外形可以得知,就是刚刚在外面看到的、探出的部分。

这最上层原本应是兼作看守指挥塔的,现在却为了让尊贵的客人住下,而将一角作了改造。床上铺了厚重的绒锻,墙壁与天井也做了可与刚才的房间相媲美的装饰。

侍从走过了大半个走廊,然后将右手边上的房门打开,引渥尔入内。莉则被带往更里面,被告知「您是在这边」的同时,指给了她间隔在走廊另一侧的一个房间。少女耸了一下肩,便遵从指示。

渥尔这边一进入房间,就立刻示意侍从退下:「之后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么,您需要更换衣物的话……」

「没关系,可以了,我一个人就行。」

「遵命。如果您有什么事的话,请尽管吩咐。」

侍从听命退下后,渥尔将准备好替换的睡衣扔到了一旁,开始打量整个房间。确实是相当宽敞的一间寝室,室内装饰也极豪华。从入口望入可看见直通正面的窗户。

靠到近前,则可看到正下方如中庭一样的低一层的屋顶。从外面看来觉得不过是很小的落差,在这里一看却有相当的高度。虽然在眼前看不到,但左手边应该就是缓缓流动的泰巴河了。

就在渥尔忧虑地审视环境的同时,背后响起了细小的敲门声。

「没关系,进来吧。」

应声探出了少女窥探的脸,她也没有换上准备好的睡衣,连剑都还在腰间挂着。少女两眼环顾着房间的四周走了进来,在宽大的床边轻轻坐下。

「怎么了?睡不着吗?」

「倒也不是……」

她疑惑地望着男人发问的表情简直像小动物一般可爱:「这就是你说的终于能睡到的床?」

「算是吧。」

「我却没觉得有那么好呢。一直睡在这种地方脊骨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男人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苦笑出来:「是啊,确实太软了些。在斯夏的父亲的城堡里倒是有更硬一些的床,那个你睡起来应该会觉得舒服些。」

「渥尔……」

「什么?」

「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吗?」

「暂时吧。」

「那个叫达鲁卿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面对这样的询问,男人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关于这一点我也是想过的。只是不能大声说出来啊。」

男人也只将腰间的剑摘下,和少女并排坐在床边。

「虽然达鲁贵为云塞领主的身份,而云塞也占据着西德尔菲尼亚的大片领土,但他竟有勇气公然对抗现在作为当权者的佩尔泽恩,令我也觉得很意外。」

「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做的。总觉得这座城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

「确实。我也注意到了。」

作为主人的达鲁卿的态度自不必说,但无论是迎接他们二人前来的骑士的态度,还是这座城前侍从的态度,虽然表面看来都是谦恭卑服,却完全不见那种处于对所受压迫极为不满、又不得不服从的屈辱情绪高涨,并在此时迎来了真正国王的欢喜。

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佩尔泽恩侯为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愤怒,并且有着强烈地要迎回祖国真的国王的愿望,那么对渥尔就应该表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才对。

少女也察觉到了这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她那绿色的瞳孔就像暗夜中的猫科动物一般,令人感觉变得又大又圆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们曾一度被拦住去路吧?虽然他们马上就退下了,但随后却来了一大群杀手,将他们击退后就被迎接到这座城里来了。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当然奇怪。任谁想都会觉得很奇怪的。」

「那么……」少女不耐烦地按住了额头。「如果你明白的话,为什么还那么爽快地跟他们来了这里呢?」

「如果达鲁确实有所图谋的话,那么我一定要来确认一下。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他没有听命我的准备,也应该不会是佩尔泽恩的帮凶。」

「听起来你似乎有些失望呢……」男人不由得苦笑出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呢?这样毫不避讳地直指核心。看着那双始终直视自己的绿色眼眸,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不很活跃,但也绝不是恐怖。只是,该怎么说呢,虽然对少女的话也不能全然听信,但却总让人觉得不能反驳她呢。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姑娘。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难道你在想将达鲁卿视为敌人会好一些么?」

「我是为了要恢复真正的王权……」男人边想边说:「所以就必须要证明佩尔泽恩是罪人。然而,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说明他的主张是极荒唐的。就算是拼尽全力和他争论,也不过是做口舌之争罢了。」

「确实是吧。」

「这样一来,我唯有尽力拆穿他的阴谋了。没有身为王族的资格却有霸占着权力,民众还没有宽容到高兴地接受这种出于私利私欲的统治者君临于自己头顶。我想如果达鲁真的和佩尔泽恩是同谋,或许能够从他这里发现些什么,所以才特意来到此处……」

「结果计划落空了?」

「嗯,如果大家都继续这种沉默的话,那么也许离开这里比较好。我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作出一副欢迎我的样子,但想必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理由。」

少女表情复杂地想了一会儿:「我说,渥尔。」

「嗯?」

「你说过,只要你活着,你的堂弟就绝对不会继位的吧?」

「是啊。」

「而那个叫佩尔泽恩的无论如何都想让巴鲁当上国王对吧?」

「至少目前是如此吧。不管怎么说王族中都找不出其他的成年人了。巴鲁的母亲,也就是德会瓦王的妹妹娅拉公主则另当别论……将她立为王的话国民是不会答应的。」

「也就是说,佩尔泽恩侯爵无论如何都要置你于死地了?」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实际上这半年来我不断地受到追杀。」

男人说得很随意,但少女脸上的表情依然认真:「你稍微想想看吧。渥尔,如果是这样的话,仅仅是暗杀的话反而很麻烦,会得到反效果的。」

「什么?」

「就是说,巴鲁他和佩尔泽恩的关系并不好吧?再加上巴鲁一向和你很要好,并且承认你的王权。所以说那个佩尔泽恩侯爵,如果他得知你被暗杀,可能会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巴鲁说已经确认那个四处流浪的渥尔王死掉了、所以请继位吧这样的话……」

男人猛然醒悟过来。

「巴鲁他会怎么样呢?会只说一声『真可怜啊』然后就爽快地继位吗?」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黑色的眼睛。

「确实是……吧。」

「对吧?」

「他可是相当热血的男人啊。不亲眼看到我的尸体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不,就算看到了……」

「尸体上留有的被斩杀的伤口也会招来相当大的麻烦呢。」

「以他的性格大概会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犯人找出来,施以火刑吧。」

「佩尔泽恩这样做的话只能是吃力不讨好吧。」

男人微微苦笑道:「恐怕他反要为我的安全着想呢。」

「怎么样?想象以前那些被袭击的经历,或许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特别是最近为数不多的几次。」

「莉……」男人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女,现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女绝不是依赖着男人保护,无论她的力量还是头脑,都足以证明她的可靠:「你想说什么……?」

「你试着想想看,」少女慢慢地开口道:「如果我是佩尔泽恩的话……如果我无论如何都要将新王扶上王位的话……只将你杀死是不行的。在寇拉尔还有许多支援你的人,所以轻举妄动的话反而会危及到己身。」

「那么该怎么样呢?」

「只要将你的形象贬低就可以了。」

「之前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只要证明你是个恶人就可以了。佩尔泽恩也同样会想到这一点的,而以他的立场来说,只要将你冠上恶人的名声就可以的话,反倒来得简单呢。」

「他一定已经准备充分了,而且已经将你漂亮地赶出寇拉尔一次了。但这还不足以让他能够宣称已夺取了整个王室。寇拉尔的人极为反对由没有王族资格的侯爵来支配自己。而且对改革派自作主张的言行非常抵触。他当然会尽力控制这种一时的兴奋状态并且将头脑冷静下来,而且对佩尔泽恩来说,这样的情况理所当然也不是他会期待的。」

「……」

「那样的话只要证明这个叫渥尔.格瑞克的人根本不配戴上皇冠、他只不过是个败类而已,这样不就好了?就算是巴鲁也会放弃抵抗的。」

「比如说呢?」男人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问道,他精悍的脸上也浮起了紧张的感觉。

少女的表情依然认真,却也显出些许的犹豫:「比如说……虽然这样说不太好,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但我觉得最有可能说明问题的应该是就是这个了。」

「莉。」告诉我,男人这样示意着。

少女轻轻耸了耸肩:「对面就是我的房间,却没有准备睡床。」

「你说什么?」

「虽然放上了很多家具,但看起来也就是间客厅。当然我是不介意的,比起在这种床上睡觉我反而觉得那样会更舒服。但是,尽管你已经那样说要给我同样的照顾了,而作为主人的达鲁卿也答应会像对待客人一样,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很奇怪。无论对方的身份如何低下,都不可能答应让他留宿却又提供一间没有床的房间。

「而在看这间屋子的话,就放着这样漂亮的一张大床。这样一来,我就只觉得他们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睡在这里了。」

「莉,到底……」

「回到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让你身败名裂的方法,虽然我不想说说这种话却也不得不说。比如……只是比如啦。你其实是个会把未成年的女孩子--也就是我--强行拖上床去做恶、并以此为乐的,有这种不正常性癖的人……那别人会怎么说呢?如果最后还在那个当口死掉了呢?」男人倒吸了一口气。

少女也带着有些恐惧而认真表情慢慢点了点头:「这也许成不了什么重罪,但到底也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吧。受人尊敬应该是身为王者最低限度的义务了吧。无论是你的名誉还是评价都会毁于一旦的。就算是凭空捏造的,像这样把你我的尸体从这种地方叠在一起丢出去的话,任谁也会这么想的,或许会说是因为愿望无法实现而一同自杀的呢。这一定会变成王室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而这里也是让巴鲁亲眼来确认的最好地点。即是德尔菲尼亚境内,又远离寇拉尔。另外,女孩子与国王的自杀行为也是不能公诸于世的,无论是为了保全国王的名誉,还是为了保全整个德尔菲尼亚的名誉,唯今之计只有宣称渥尔王是在旅行途中因意外事故去世的了。而证人就是骑士巴鲁,此外再无他人。为了掩盖你的丑事,就算是巴鲁也只有配合他们的说法了吧,之后便只有让放弃了原则得自己戴上皇冠了。」

少女住了口,男人却哑然无语,连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无论佩尔泽恩怎样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也不可能使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惊愕的男人想用有些不由自主的舌头这样反驳回去。可是他看到少女严厉地摇了摇头。

「被权力的欲望所控制的人是不能用常识来判断的,无论是多么疯狂的事他们都能平心静气地做出来。我的朋友常常这样说。」少女的声音缓慢而稳重,婉转地告诫着男人要认清事实。

「莉,到底……在你的头脑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那个声音似乎已经有了些许的颤抖。

如果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不仅会令人觉得困惑,有时也会带来一些恐惧的感觉。现在的男人恐怕就是如此。

「总之你先去对面的房间里看看吧。是不是一个合适收留客人住宿的地方,我也不是很清楚。」

男人带着一脸似是惊恐的表情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但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可是,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男人却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已经被关起来了!」

少女也不由得惊叹一声,连忙飞奔过去察看门锁。好象是用什么方法从外面把门堵住了。

「被我猜中了。」

「但是,就算是把我们像这样关上一晚……也够不上丑闻的证据吧?」

男人在瞬间找回了原来的自己。他只是没想到事实正如少女所说,而且这么快就得到了证实。不过,至于这是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能说出的话、能想到的事就要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议吧。

「就是说。正因想到了这一点……」话未说完,少女就脸色大变。

「躲开!」

随着喊声少女拔剑出鞘,向门的关合处砍去。若是一般的钝器这一砍下去恐怕就要折断了,但在少女的剑下铁锁却应声而断,两人随即冲了出去。

才踏出楼廊一步,他们立刻闻到了异样的气味。

少女大叫:「着火了!」

「别说了!快走!」

话音未落两人已在长长的楼廊上奔跑着,但火焰的红舌已经更为迅速地攀着台阶涌上来。速度快得异常。

少女愤怒地大喊:「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

这喊声更像是深深的自责。

「是撒过油了。无耻之徒!达鲁!」男人也怒吼着。

在这时候火焰已经攀上台阶开始吞噬走廊。将两人重新赶回原处。再此跑回走廊,男人冲向应该面着对泰巴河的窗户想从那里跳出去,但打开窗户向下一看,就立刻诅咒起来。

眼前确实有一条河,就算是在这样的黑暗中也能知道。然而正下方却与刚才在房间中看到的相同,是低下一层的屋顶。

这样一来就算加上助跑跃出窗外也不可能够跳到河里的,窗口与下面屋顶之间的宽度实在太大了。渥尔是个武功不错的人,应该可以轻易地从高台土跳下去,无奈这座城的一层实际相当普通民宅约三层那么高。这可不是跳下去那么简单。

被赶到窗口的两人拼命寻找出路,可这里已经是城堡的最上层,楼梯就只有刚刚上来的那一处,而那里已经被浓烟包围,不能接近了。

「达鲁!你打算就这样把我们烧死吗!之后便要对外宣扬我和我的同伴神志不清而自杀的吧!你这个卑鄙小人!」虽然也想过将床上的铺垫扯开做成绳索,但终因所需时间过长而不可取。第一簇火焰的热气已经来到近前了,男人将身体探出窗外,带着绝望地表情大喊着。

「只要没有这些可恶石头造的地面,就可以从水中逃生了!」

在他旁边的少女一边不住地咳嗽一边也将身体伸向窗外,向下望去。转而又看了看背后。

「只好这么办了。渥尔!」

转头看着体重是自己几倍的男人,少女说道:「我想跳下去,然后把你接住。所以你看我的示意再跳!」

男人睁大了眼睛:「你……别说傻话了!这种高度怎么可能?!」

这不是一般的室内台阶可以相比的,无论是怎样武艺高强的人,就算是会轻功,也不可能从这种地方跳下去还不受伤。

然而,少女却坚定地说:「这种高度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但我不可能直接抱着你跳下去。所以也只好如此了。」

从刚刚开始少女的口气就起了变化,与其说是因为拔出了剑而起的变化,不如说这声音的变化象征着她感情的激烈。

盯着男人的眼睛所放出的光芒也不同以往,在那浓绿色的眼眸中升腾起的--毫无疑问--正是战士英勇的目光。

男人被震撼住了,比较着窗外的情况与少女看来奢华不实的身姿说:「从这种高度……?」

「我的话就可以跳。没关系。你先一个人撑一下。」

「可是!」

少女砸了下嘴把手伸到男人的身上,抓住他的皮革腰带,将男人一把提了起来。之后点了点头:「蛮轻的。」

「……」

男人的脚已经悬空了,却看不出少女有在用力的样子。容易得简直像举起一件很轻的行李。

与亲眼见证少女在马前飞跑是一样的感觉向男人龚来。这种感觉就似乎是周身在瞬间被冰冷的东西完全包裹住,连血液也一并冻结了一般。虽然他绝不承认这是一种恐惧,但却也感觉着那种与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异类接触的真实感慢慢逼近。

「你那是什么表情?」

将男人重新放到地板上,少女有些不安地笑了起来:「我若是死在这里会觉得很不甘愿,你也一样吧。我所想的就是怎样活得长久一点。」少女可爱的声音却传出了令大男人也要为之之怯懦的语气。

男人看着被大火照亮的少女的脸,不由咽了口气说:「你到底是什么……胜利女神吗?或者,是某种魔性的生物?」

「是后者。」

将楞住的男人丢在一旁,少女敏捷地纵身跃出窗外。

「莉!」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腾空而起,而眨眼间少女已经姿态漂亮地落在了正下方的屋顶上。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快点!」

听到她这么说,男人却动弹不得。也许不会马上死去,但不受些伤也绝对是不可能。从小就在山野中奔跑,有过无数次从树上跌落经验的男人深知这一点。

比起对少女能力的怀疑或恐惧,更重要的问题还是这个摆在眼前的高度。

「你在干什么!想要变烤肉吗!」

即便是这种场合,男人也不由得苦笑出来。感觉到背后大火传来的热气,男人注视着下面这个即将托付命运的人。

黑暗中金色的头发熠熠放先,可以看出那张脸上充满了对自己的挂念。河流就在眼前了,只要想的话尽可以独自一人逃走,然而这少女却是一副非要与男人一起否则绝不离开的样子。

把心一横,男人摘下腰间的剑,扔了下去,少女配合地用单手接住。

快来。她招手示意道。

固然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也没有其他出路了。男人仰望天空,口诵祈祷,之后深吸一口气,从窗口跃身而出。仿佛被放逐到宇宙中一样的失重感瞬间袭来,紧接着是一阵内脏被生硬拉扯的强烈不适感,男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可是,过去经验中紧随其后的冲击和疼痛也不见袭来。在脚还没有着地的时候,就感觉身体好象又一次被抛到了空中,而后噗通一声落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身能因受到冲击所以多少有些麻痹,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周身都没什么剧烈的疼痛。男人惊讶得晃晃头爬起身来,发现自己确实已经落到了下层的屋顶上。然而在男人身下,少女却瘫倒在地上。

「莉!」

男人慌忙将她抱起经轻拍打脸颊,但少女的眼睛却没有睁开。

男人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是少女用她的身体接住了自己。

「莉!醒醒!」

男人直到这个时候才第一次碰触少女的身体。手中抓紧的细弱双肩,无力垂在一旁的白晰手腕,抱起来就像羽毛一样轻。却已没有了生气。

身为一个大男人不仅要这样的少女来保护自己,现在她还为此而昏迷不醒。

就在男人确认想她的骨头和身体有没有异样的时候,火势已经烧到了窗口,真是千钧一发。这期间火舌又窜上了二楼的屋顶。

不能再耽搁了!

男人拾起剑,将那瘦小的身体背到肩上,确认了一下正下方泰巴河漆黑的河水,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无标题

泰巴是一条水流徐缓的河流。男人一面抱着失去意识的少女,以娴熟的泳技慢慢游了过去。

在确定已离开城堡有些距离后才爬上河岸,回头望去,整个城堡已经被火焰包围,岌岌可危。如果没有少女的救助,自己可能已经是那之中燃烧的一具尸体了。

「莉……?」

湿透的身体横躺在草地上。虽然失去了意识,所幸没有呛到水,但却也没有醒来。

「莉……格林达!」男人一边大叫着她的名字,摇晃着她瘦小的肩膀,同时拍打她的脸颊。

少女吐出微弱的呻吟,慢慢睁开了眼睛。

男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终于醒了。」

「……唔……」

「什么?」为了听清少女在说什么,男人将脸凑了过去。

「你可真重。」

看着少女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说话都还是这么刻薄,男人也放心了不少。

「你还有这个精神,看来是不要紧了。」

「这里是……?」

「已经过河了。能看见吗?」男人指给她看即将被烧毁的城堡。暗夜中那团光亮显得分外耀眼。即使在这里也可以听到熊熊烈火燃烧的声音,可以看到火屑像红色的雪花纷纷落到水面上。

少女简直看呆了:「建得那么漂亮却……」

「真是干了件大蠢事。花了那么多钱建起来的城堡就这样付之一炬,如果让我们逃走了,达鲁那小子一定后悔得捶胸顿足呢。」

少女疑惑地问答:「这个也一定是佩尔泽恩暗地唆使的吧?」

「应该是吧。不管怎么说,这下我回国的消息就直传寇拉尔了。」

「为何?」

「从这里到寇拉尔依次建起了顺连的要塞,以备有什么异变。从这火势看来,恐怕相当远的地方都能看到了,连鲁也一定快马去给最近的要塞报信了。如果使用狼烟的话,那东西可以在今晚之内把云塞城失火的消息传去寇拉尔呢。」

虽然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危险了。但男人还是风趣地笑着:「恐怕今晚那里会热闹很多呢。」

「也不全是坏事,佩尔泽恩的行动慌乱的话,消息最终会传到你的同伴耳朵里的。」

无论如何已经不可能将存在的事实隐藏到夺回王位了。

「那么也就是说。大约再有七日,无论是佩尔泽恩的属下,还是你的部下,就都会行动起来,赶来云塞这里喽?」少女周身依然散发着浓烈的战上气息:「他们也在担心着那时迎接他们的会不会是国王的尸体吧。」

「莉?」

蹲下身去拧干衣服的少女抬起下颚朝森林的方向指了指。

想要不被远处的大火映出身影,就唯有又深又暗的森林可以躲藏了。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也引起了森林中动物的骚动,但除此之外的地力却更加危险。对方终于还是发现了两人没有被烧死于火中,可以察觉到有零散的几个人正向这边接近。

「真是个忙碌的夜晚啊。」男人小声嘀咕着。

不管怎样,这个晚上又是险些变成烤肉、又是腾空飞起、现在更是浑身湿透。确实应该好好考虑是否适宜迎战。

「数目相当多。有三十人。」

「明白了,还是逃走得好。」

对于云塞城的骑士来说,这一带就像是自家的院子一样熟悉,相对的这两人却几乎没有对这片土地的任何知识。更何况对方的人数在三十左右。就算可以将他们引入狭窄的地方一个个地干掉,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要对付那么多人手也是没有胜算的。

少女虽然甩甩头站了起来,但她脚步蹒姗也没能逃过男人的眼睛:「喂,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你啊,落到我身上的时候很不客气地给了我一肘。本来个子就那么大,跳下来的时候应该想想清楚啊。」

「对不起。」

男人对着责怪他没有练成按设计好的姿势落下的少女不禁觉得好笑,但还是诚恳地道了歉。

准备冲入森林深处的少女突然停住了脚步,急急地向男人招手。两人才刚摒住呼吸在一棵大树后藏下身来,就有人紧随而至,向他们方才所在的地方跑来了。

无数的火把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跳动,到处都有充满杀气的人声在叫喊。

「确定在这一带吗?!」

「应该更往前一些吧!」

可以听到他们交换着讯息,而达鲁卿的声音也混杂在其中:「一群蠢货!这样随随便便地找就能找到吗!」

「是,非常抱歉,原以为他们不可能从最高一层逃出来的,所以一时大意了。」

「别说了!已经确认过真的是从那里逃出去了吗?!他们身上又没长着翅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那里逃进泰巴河的!」

「不,这一点是确认无误的。虽然我们是在正门那里留意着以防他们逃出的,可确实听到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但也为时已晚。」

男人和少女就躲在不远的一棵大树阴影里,听着士兵们的对话。到底在这黑暗的树林中,火把的光亮能照射得很远,所以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主人,那里也没有找到!」

「该不会是从水里一直游到对岸去了吧?」

「蠢货,如果游过泰巴不就又回到帕莱斯德了吗?」领主断言道,接着就大发雷霆:「绝不能让那个男人进入寇拉尔!否则我还有什么地位!不论生死!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抓住!」

「是!」「明白了!」

「也许是逃到民宅里去了。把所有的兵力都动员起来搜查!河面上也要派船出去!沿岸进行搜捕!」众人接到主人命今后便一齐散开去了,情况相当危急。

等到周围稍微安静些了,少女偷偷地对男人耳语说:「看来他相当讨厌你呢。」

「这是他身为叛党的最好证明。」男人也小声辩明着。两人确实陷入了困境。周围布满了士兵,现在一定连附近的农村及领土也都被监视起来了。

「怎么办?你想去哪里?」

男人显出为难的神情。他是曾经被奉为国王的人,首当其冲想到的当然是通往寇拉尔的主要道路。但是这一点敌人也一定料想到了。

「无论选哪条路,总之是不能进入寇拉尔的。姑且先沿着河向南走吧。虽然会绕得很远,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

「明白了。」

虽然是沿着河走,但如果真回到河边的话就又会完全暴露行踪了。因此两人必须继续在森林中前行,然而这样一来男人就马上感觉脚下的不便了,不禁轻轻地咋舌。

这里比预想的还要难走。森林中不仅到处都是断落的树枝、草丛和岩石,连路面也坑洼不平,还有从地下伸出来的树根。

白天倒还好,但像这样深处黑暗中,男人是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今晚连月亮都没有,仅仅凭借微弱的星光便能在森林中穿梭自如的,只有生活在暗夜中的野兽们,人类的眼睛还远没有好到那种程度。但如果用打开灯火照亮脚下,就等于通知了还在附近搜寻的敌人。

发现男人落在后面,少女又折回来:「怎么了?不快点走会被追上的。」

确实,回身望去,跳动的火把光亮已经越聚越多了。男人绝望地转头看一眼被黑暗笼罩的森林:「没办法,这么黑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要太阳升起来……」

「那样的话,我们的身影也就完全暴露了吧。要逃就得趁现在。」

男人摇了摇头:「不行了,再怎么努力我也走不了的。我对这片森林完全不了解,如果是斯夏的森林,即便是晚上我也能走得像你那么快……可对这里,哪里会有什么我完全不清楚。」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一点儿都看不见么?」

「当然了,连一点亮光都没有……」男人说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少女抓住了。然后一下子转到背后,以过肩摔的动作让男人的身体脱离了地面,轻松地背了起来。

「莉!」

「别吵。我们走吧。」

虽说是背在了背上,但对方到底是身高只到渥尔胸前的少女,所以男人的脚勉强还能碰到些地面,他正慌忙地想挣脱开用自己的脚站立的时候,少女却已经摆好了姿势跑了起来。

速度快得惊人。

男人不由得抱紧了少女的背部。在自己走来磕磕绊绊的森林,到此时却能感觉都有风划过脸颊。少女没有丝毫的停歇或纤绊,背着个大男人,也不见脚下有半点蹒跚,少女巧妙地绕开了断木和树根,在起伏不乎的地面上飞驰。

不得不眯起了眼睛的男人大叫:「难道你还看得到吗!」

「只要有这些星光就好了。」

今他惊讶的是火把的光亮与焚毁的城堡都远远地被抛在身后,渐渐地连人声都听不到了。勉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不再关注是否会被抓住的事,现在,男人所注意的是这种连精选出的骏马都不及的速度,竟是来自于一个背上背着人的少女。

不知跑了多远,少女终于减慢了速度,在一块稍显开阔的地方停下身来。

不等她松手放自己下来,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逃离了少女的后背。金发的少女果然还是大口地喘气起来,到底这件包袱还是不算轻,她纤细的肩膀大幅地上下振动着。

男人再难掩饰脸上的惊愕。虽然知道刚才的她还背着自己,但又不禁疑惑在那副自己抱过的细弱肩膀和身体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就感觉一阵恐惧袭来,气氛变得阴森起来。周围已没有了人烟,这是被浓浓黑暗包围的葱郁森林深处。时而可以听到树梢上夜鸟的低鸣,更增添了些许的不安。

「干嘛那种表情?」伸手擦拭着额头汗水的少女说。

男人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双大大的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张嘴,突然裂开了到耳根处……这种毫无根据的念头突然向男人袭来。

察觉了男人的神情,少女的红唇上挂上了一抹混杂着嘲讽的苦笑:「你也会称我为怪物吧。」

男人慌忙摇了摇头:「不是。另不过……我在想,在你所居住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人们也都是像你这样的生物吧……」

「是的话就不会被叫做怪物了?」

「……」

「我无论在哪里都是个『异类』。无论是这个外貌还是其它。不管我自己怎么说,人们就只会从外表看我,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孩子,都只是看了我的长相觉得很好,就极尽溢美之词地夸奖和接近。而我只要有半点依自己本性的举动,人们就立刻翻脸大喊大叫怪物来了。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接近我不就好了!」

「……」

「我就是我。不管在别人看来怎么奇怪,我就是这样的生物。可是为什么连这也不行呢?」男人感觉眼前的少女仿佛就要哭出来了。在她那满含愤怒的语气中,却包含了无尽的悔恨与悲伤。

「莉……格林达,你连一个伙伴也没有?」

「……」

「不管是谁,都把你看成是怪物吗?真的连一个特别的人也没有吗?」

从少女摇头的表情里,男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

「是这样啊,也难怪你会发脾气和伤心了。你的确不是一般人类,我也不会再理所当然地觉得你是一个少女了。不过,你那张脸是每个女人都从心底里憧憬着的,万你的脚力与剑术也是无论哪个男人都渴望得到的。能够先后拥有这样的天赋,却不知感谢上苍,反而净说些诅咒抱怨的话,可是太不知足了。」

被如此严厉地教训,少女听完后眼睛睁得更大了:「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少女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下来,男人脸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容,只是转眼就消失了,他认真地说:「的确……如果说对你一点都不感到恐惧那绝对是谎话。无论是斯夏还是寇拉尔,恐怕就算是其它地方也绝没有听说过像你这样的生物存在。对于面对面的人却连她的本来面目都不知道,莉,这样比想象的更恐怖。」

「但是,我却不能那样。你不只一次地救了我的命,特别是刚才,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一定还留在那座烧毁的城中,根本就不可能和你在这里说这些话。不管你是什么,我是不会无耻到忘了这些恩情,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叫做怪物的。」

「……」

「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发誓,绝不会叫你怪物。」

这么一说,少女马上开口道:「还是别傻乎乎地为了这种事发誓得好。」

「不,可是……」

「不需要发誓,你能这么说就已经足够了。只不过像你这样的在人类中到底是少数吧。」看来少女对其他人还是有着很强的戒备心。

「是吗?」

「是吧。应该以达鲁亲王为标准才对,像他那样的我倒是认识不少。无论哪里都有腐败的人类啊。」

「腐败成那样可真够受的。」

对着一脸严肃地嘀咕着的伙伴,少女又恶作剧似地坏笑起来:「你啊,就是因为会说这种话,才会往不知不觉间就被别人抢走了王冠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人类的本性大概就是如此吧。」

「让你一说可真是绝望,」男人苦笑着说:「但是这种本性也有它的好处。达鲁并不是真心臣服于佩尔泽恩,只是迫于他的威势而不得不低头罢了。所以等到我夺回王位号令全国的时候,他达鲁恐怕也会是第一个冲出来宣誓效忠的吧。这倒省了我再花力气去说服他。」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说:「我虽然不好说他是不是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叛变,但你真的准备就这么简单地饶了他吗?」

「只是形式上服从我、向我低头的话,又怎么能让我让宽恕他呢?」男人半开玩笑地回答着:「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背叛的念头就好了。以后的事到时再想吧。无论如何我登上王位都是件很意外的事,突然地强迫别人尊敬我大概也是不可能的。」

一直保持沈默少女终于笑着说:「真有趣呢。」

「嗯?」

「我倒是真想给你戴上王冠看看呢。」一瞬间,男人仿佛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国王。他已经十分肯定这少女绝非一般的小孩子,可是面对这种语气、这种气度,简直就像某位谋士或剑豪一般地谈笑风生,令男人感到了一种动人的力量。

「那么,就拜托了。」他也禁不住附和起来。

少女却轻轻地耸了耸肩膀:「我会落到这种地方,紧接着就遇到你这样的男人,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缘由的吧。就当是闲暇时打发时间也不错。」

「喂喂,这对我来说可是一生的大事,就被你常作打发时闲了吗?」

「别抱怨了。好了,走吧。先走出这片森林再说吧。」

藉由少女在夜晚依然敏锐的视力做先导,二人趁夜走出了森林,之后就将行进方向转向了东面,不是正东,而向着东南方向出发了。

在男人心中好象已经有了具体的路线,一面确认着太阳的位置与周围的地形一面继续着旅行。依然是不变地并肩而行,而这次男人看待走在身旁的少女却也不再是原来的眼光。

当然,现在已经真切地认识到了她不是个普通的少女,甚至半信半疑地考虑着她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在少女这边似乎也转变了看待男人的态度,并不是说有了什么特别的感情,而是彻底将他看作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虽然你反对,不过我这么说其实是在夸奖你。」少女说道。

「真抱歉,我却完全没有被夸奖的感觉。」男人还嘴说。

在走出森林一段路程后的山丘上,两人正享用着少女将刚猎到的鸟灵巧地料成的午饭。

在刚烤熟的鸟肉上,撒上了从路过的猎人那里得到的盐。作为野外的一餐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对两人来说也正是无比的美食。

中央的权力斗争似乎已经传到这个远离首都的偏僻地境来了,途中横穿罗榭大道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传言都飞进了两人的耳朵。甚至有人说已经决定就在最近举行新国王的加冕仪式了,为了阻止他们渥尔王已经结成了一支国王军,马上就要向寇拉尔进军了,战事一触即发之类的谣言。

男人听了也只能苦笑不已。何止是军队,现在自己所有的也只是这个身体,和作为伙伴的一名不寻常的少女。

「传闻变得越来越离谱了,已经连国王军都有的。人的嘴一张就不知道哪里是界线了。」

「确实很有趣呢,」少女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这里应该是离寇拉尔相当远的地方了,不过看来大家还是相当期待的呀。」

「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了。既然传闻都这么说了,那就快点结成国王军看看吧?」

虽然说得很清淡,但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的,男人不禁又苦笑起来。

「我虽然不相信什么神灵,但你说不定真是巴尔德派来的呢。」

「我也不相信任何神明。」少女说着,用手扶住了腰间挂着的佩剑:「我相信的只有这把剑、自己的能力、和直觉。总之,尽了自己的全力,命运如何就交给上天了。没关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正义在我们这一方。」

「哦?也就是说你相信我是正确的了?」

「我对佩尔泽恩和改革派都不了解,不过我看不出你是在说谎,于是就自动认为编造谎言的那个恶人一定是佩尔泽恩了。这个理由很简单。」

确实是简洁明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以后要怎么办呢?」

「去比尔格纳。男人肯定地说道:「现在我虽然分不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但也有些战斗力是可以毫不怀疑地定义为同伴的,比尔格纳要塞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那个要塞已经被敌人包围了呢?」

「那么我的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也就会放弃夺回王位这种不可能的事,只是单独一人去救出我的父亲。」

「倒也不是单独啦。」

「你是不是忘了把我算在内了?」少女说道。

男人苦笑着继续进一步地说明:「守护比尔格纳要塞的是拉蒙纳骑士团,他们是可与迪雷顿并驾齐驱的德尔菲尼亚屈指可数的强大战斗力之一,而两边的团长也相当口结。」

也就是说只能要和拉蒙纳骑士团联系上,就可以马上将国王健在的消息传递给迪雷顿骑士团的团长、也就是国王的弟弟--骑士巴鲁。

「但是,佩尔泽恩会放过那么重要的地点吗?恐怕会第一个加以控制的吧?」

「恐怕是的。然而,想要完全控制拉蒙纳的力量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他们应该没有可以与之对抗的战斗力。迪雷顿骑士团长巴鲁应该不会发出压制比尔格纳的命令,而改革派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也不得不将一万的禁卫军团放在手边才是。」

「之后可用的战斗力呢?」

「各地的大贵族和军队统领吧,这些也是一样。如果用低劣的手法镇压导致他们与比尔格纳联合,那情况就糟糕了。」

「哈哈哈,是不是意料之外的难分敌我啊?」

「那也是没办法的,你不是已经肯定了像达鲁那样的标准了吗,那个或多或少也是有一定正确性的吧。虽然表面上掌控着德尔菲尼亚的是改革派,但说到能令这些人真心效忠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像这样的有多少呢?」

大多数的领主和贵族们对寇拉尔被改革派所掌握这个事实的感觉,不外乎『晴天霹雳』这四个字。但表明立场出来反抗其统治的领主却不见一人,改革派占据了王国的心脏部位--首都寇拉尔,并完全控制了近卫军团,敢迕逆他们就等于是自取灭亡,在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也是当然的。

「而比尔格纳也并未正面反抗改革派,但却也没有积极的支援其活动,只是顺应父亲的策略,对改革派表面赞同而已。」

「那么你相信比尔格纳的根据在哪里?」

男人略微颔首道:「我所知的只有那个骑士团,和那位团长的人品而已。」

「只有这些啊。」少女的言语中夹杂着冷漠与不屑回应道:「不错啊,这么说来还真是非常不错。」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哪里有。是夸奖。」

男人看着地恶作剧似地笑容也笑了起来。与比自己年少十一岁的少女拌着嘴,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心情变舒畅起来,自己也感觉年轻了许多。

尽管这个伙伴并不是德尔菲尼亚人,但她却不存有任何目的,也不考虑报酬的问题。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是闲暇时无聊来帮帮忙罢了。这样也不错啊,男人这么想着。

这也是男人对自我的一种突破。

树林高耸的高地还在继续蔓延着,一面被绿色覆盖着,一面却是丘陵地带。没有山岳那样的险要,也不似平地那般的轻松阔步。两人愉快地肩并着肩,慢慢地由斜面处越过。登上一座较高山丘,向远处展望去。

「空气真好啊……」少女说着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喜欢绿色吗?」

「嗯!比云塞城更加郁郁葱葱,这样的景色我一直都非常的喜欢。不过这边的景色更让人安心些。」

一真是的。」男人也轻笑了起来:「我也非常喜欢这样的空气,斯夏的绿色也非常浓郁呢。」

「在山中吗?」

「在非常深的树林中,气候也非常严苛,还有常年不会融化的残云。」男人感慨颇深地说着:「斯夏比德尔菲尼亚位置更靠北一些,而且是面对着塔乌。虽然什么也没有,只有垂暮田舍,但对我来说却是无与伦比的美景。」

少女默默的看着男子,从那语气中,少女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片严苛的土地。

「寇拉尔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呢?」

「那个啊,那里的景色只有虚幻的繁荣景象下的街道。那种感觉可能和云塞差不多吧。是各种文化不受制约自由发展的绝佳地点。」

少女困惑地皱起了眉。「大概会有很多让我应付不来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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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巴是一条水流徐缓的河流。男人一面抱着失去意识的少女,以娴熟的泳技慢慢游了过去。

在确定已离开城堡有些距离后才爬上河岸,回头望去,整个城堡已经被火焰包围,岌岌可危。如果没有少女的救助,自己可能已经是那之中燃烧的一具尸体了。

「莉……?」

湿透的身体横躺在草地上。虽然失去了意识,所幸没有呛到水,但却也没有醒来。

「莉……格林达!」男人一边大叫着她的名字,摇晃着她瘦小的肩膀,同时拍打她的脸颊。

少女吐出微弱的呻吟,慢慢睁开了眼睛。

男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终于醒了。」

「……唔……」

「什么?」为了听清少女在说什么,男人将脸凑了过去。

「你可真重。」

看着少女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说话都还是这么刻薄,男人也放心了不少。

「你还有这个精神,看来是不要紧了。」

「这里是……?」

「已经过河了。能看见吗?」男人指给她看即将被烧毁的城堡。暗夜中那团光亮显得分外耀眼。即使在这里也可以听到熊熊烈火燃烧的声音,可以看到火屑像红色的雪花纷纷落到水面上。

少女简直看呆了:「建得那么漂亮却……」

「真是干了件大蠢事。花了那么多钱建起来的城堡就这样付之一炬,如果让我们逃走了,达鲁那小子一定后悔得捶胸顿足呢。」

少女疑惑地问答:「这个也一定是佩尔泽恩暗地唆使的吧?」

「应该是吧。不管怎么说,这下我回国的消息就直传寇拉尔了。」

「为何?」

「从这里到寇拉尔依次建起了顺连的要塞,以备有什么异变。从这火势看来,恐怕相当远的地方都能看到了,连鲁也一定快马去给最近的要塞报信了。如果使用狼烟的话,那东西可以在今晚之内把云塞城失火的消息传去寇拉尔呢。」

虽然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危险了。但男人还是风趣地笑着:「恐怕今晚那里会热闹很多呢。」

「也不全是坏事,佩尔泽恩的行动慌乱的话,消息最终会传到你的同伴耳朵里的。」

无论如何已经不可能将存在的事实隐藏到夺回王位了。

「那么也就是说。大约再有七日,无论是佩尔泽恩的属下,还是你的部下,就都会行动起来,赶来云塞这里喽?」少女周身依然散发着浓烈的战上气息:「他们也在担心着那时迎接他们的会不会是国王的尸体吧。」

「莉?」

蹲下身去拧干衣服的少女抬起下颚朝森林的方向指了指。

想要不被远处的大火映出身影,就唯有又深又暗的森林可以躲藏了。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也引起了森林中动物的骚动,但除此之外的地力却更加危险。对方终于还是发现了两人没有被烧死于火中,可以察觉到有零散的几个人正向这边接近。

「真是个忙碌的夜晚啊。」男人小声嘀咕着。

不管怎样,这个晚上又是险些变成烤肉、又是腾空飞起、现在更是浑身湿透。确实应该好好考虑是否适宜迎战。

「数目相当多。有三十人。」

「明白了,还是逃走得好。」

对于云塞城的骑士来说,这一带就像是自家的院子一样熟悉,相对的这两人却几乎没有对这片土地的任何知识。更何况对方的人数在三十左右。就算可以将他们引入狭窄的地方一个个地干掉,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要对付那么多人手也是没有胜算的。

少女虽然甩甩头站了起来,但她脚步蹒姗也没能逃过男人的眼睛:「喂,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你啊,落到我身上的时候很不客气地给了我一肘。本来个子就那么大,跳下来的时候应该想想清楚啊。」

「对不起。」

男人对着责怪他没有练成按设计好的姿势落下的少女不禁觉得好笑,但还是诚恳地道了歉。

准备冲入森林深处的少女突然停住了脚步,急急地向男人招手。两人才刚摒住呼吸在一棵大树后藏下身来,就有人紧随而至,向他们方才所在的地方跑来了。

无数的火把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跳动,到处都有充满杀气的人声在叫喊。

「确定在这一带吗?!」

「应该更往前一些吧!」

可以听到他们交换着讯息,而达鲁卿的声音也混杂在其中:「一群蠢货!这样随随便便地找就能找到吗!」

「是,非常抱歉,原以为他们不可能从最高一层逃出来的,所以一时大意了。」

「别说了!已经确认过真的是从那里逃出去了吗?!他们身上又没长着翅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那里逃进泰巴河的!」

「不,这一点是确认无误的。虽然我们是在正门那里留意着以防他们逃出的,可确实听到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但也为时已晚。」

男人和少女就躲在不远的一棵大树阴影里,听着士兵们的对话。到底在这黑暗的树林中,火把的光亮能照射得很远,所以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主人,那里也没有找到!」

「该不会是从水里一直游到对岸去了吧?」

「蠢货,如果游过泰巴不就又回到帕莱斯德了吗?」领主断言道,接着就大发雷霆:「绝不能让那个男人进入寇拉尔!否则我还有什么地位!不论生死!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抓住!」

「是!」「明白了!」

「也许是逃到民宅里去了。把所有的兵力都动员起来搜查!河面上也要派船出去!沿岸进行搜捕!」众人接到主人命今后便一齐散开去了,情况相当危急。

等到周围稍微安静些了,少女偷偷地对男人耳语说:「看来他相当讨厌你呢。」

「这是他身为叛党的最好证明。」男人也小声辩明着。两人确实陷入了困境。周围布满了士兵,现在一定连附近的农村及领土也都被监视起来了。

「怎么办?你想去哪里?」

男人显出为难的神情。他是曾经被奉为国王的人,首当其冲想到的当然是通往寇拉尔的主要道路。但是这一点敌人也一定料想到了。

「无论选哪条路,总之是不能进入寇拉尔的。姑且先沿着河向南走吧。虽然会绕得很远,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

「明白了。」

虽然是沿着河走,但如果真回到河边的话就又会完全暴露行踪了。因此两人必须继续在森林中前行,然而这样一来男人就马上感觉脚下的不便了,不禁轻轻地咋舌。

这里比预想的还要难走。森林中不仅到处都是断落的树枝、草丛和岩石,连路面也坑洼不平,还有从地下伸出来的树根。

白天倒还好,但像这样深处黑暗中,男人是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今晚连月亮都没有,仅仅凭借微弱的星光便能在森林中穿梭自如的,只有生活在暗夜中的野兽们,人类的眼睛还远没有好到那种程度。但如果用打开灯火照亮脚下,就等于通知了还在附近搜寻的敌人。

发现男人落在后面,少女又折回来:「怎么了?不快点走会被追上的。」

确实,回身望去,跳动的火把光亮已经越聚越多了。男人绝望地转头看一眼被黑暗笼罩的森林:「没办法,这么黑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要太阳升起来……」

「那样的话,我们的身影也就完全暴露了吧。要逃就得趁现在。」

男人摇了摇头:「不行了,再怎么努力我也走不了的。我对这片森林完全不了解,如果是斯夏的森林,即便是晚上我也能走得像你那么快……可对这里,哪里会有什么我完全不清楚。」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一点儿都看不见么?」

「当然了,连一点亮光都没有……」男人说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少女抓住了。然后一下子转到背后,以过肩摔的动作让男人的身体脱离了地面,轻松地背了起来。

「莉!」

「别吵。我们走吧。」

虽说是背在了背上,但对方到底是身高只到渥尔胸前的少女,所以男人的脚勉强还能碰到些地面,他正慌忙地想挣脱开用自己的脚站立的时候,少女却已经摆好了姿势跑了起来。

速度快得惊人。

男人不由得抱紧了少女的背部。在自己走来磕磕绊绊的森林,到此时却能感觉都有风划过脸颊。少女没有丝毫的停歇或纤绊,背着个大男人,也不见脚下有半点蹒跚,少女巧妙地绕开了断木和树根,在起伏不乎的地面上飞驰。

不得不眯起了眼睛的男人大叫:「难道你还看得到吗!」

「只要有这些星光就好了。」

今他惊讶的是火把的光亮与焚毁的城堡都远远地被抛在身后,渐渐地连人声都听不到了。勉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不再关注是否会被抓住的事,现在,男人所注意的是这种连精选出的骏马都不及的速度,竟是来自于一个背上背着人的少女。

不知跑了多远,少女终于减慢了速度,在一块稍显开阔的地方停下身来。

不等她松手放自己下来,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逃离了少女的后背。金发的少女果然还是大口地喘气起来,到底这件包袱还是不算轻,她纤细的肩膀大幅地上下振动着。

男人再难掩饰脸上的惊愕。虽然知道刚才的她还背着自己,但又不禁疑惑在那副自己抱过的细弱肩膀和身体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就感觉一阵恐惧袭来,气氛变得阴森起来。周围已没有了人烟,这是被浓浓黑暗包围的葱郁森林深处。时而可以听到树梢上夜鸟的低鸣,更增添了些许的不安。

「干嘛那种表情?」伸手擦拭着额头汗水的少女说。

男人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双大大的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张嘴,突然裂开了到耳根处……这种毫无根据的念头突然向男人袭来。

察觉了男人的神情,少女的红唇上挂上了一抹混杂着嘲讽的苦笑:「你也会称我为怪物吧。」

男人慌忙摇了摇头:「不是。另不过……我在想,在你所居住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人们也都是像你这样的生物吧……」

「是的话就不会被叫做怪物了?」

「……」

「我无论在哪里都是个『异类』。无论是这个外貌还是其它。不管我自己怎么说,人们就只会从外表看我,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孩子,都只是看了我的长相觉得很好,就极尽溢美之词地夸奖和接近。而我只要有半点依自己本性的举动,人们就立刻翻脸大喊大叫怪物来了。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接近我不就好了!」

「……」

「我就是我。不管在别人看来怎么奇怪,我就是这样的生物。可是为什么连这也不行呢?」男人感觉眼前的少女仿佛就要哭出来了。在她那满含愤怒的语气中,却包含了无尽的悔恨与悲伤。

「莉……格林达,你连一个伙伴也没有?」

「……」

「不管是谁,都把你看成是怪物吗?真的连一个特别的人也没有吗?」

从少女摇头的表情里,男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

「是这样啊,也难怪你会发脾气和伤心了。你的确不是一般人类,我也不会再理所当然地觉得你是一个少女了。不过,你那张脸是每个女人都从心底里憧憬着的,万你的脚力与剑术也是无论哪个男人都渴望得到的。能够先后拥有这样的天赋,却不知感谢上苍,反而净说些诅咒抱怨的话,可是太不知足了。」

被如此严厉地教训,少女听完后眼睛睁得更大了:「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少女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下来,男人脸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容,只是转眼就消失了,他认真地说:「的确……如果说对你一点都不感到恐惧那绝对是谎话。无论是斯夏还是寇拉尔,恐怕就算是其它地方也绝没有听说过像你这样的生物存在。对于面对面的人却连她的本来面目都不知道,莉,这样比想象的更恐怖。」

「但是,我却不能那样。你不只一次地救了我的命,特别是刚才,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一定还留在那座烧毁的城中,根本就不可能和你在这里说这些话。不管你是什么,我是不会无耻到忘了这些恩情,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叫做怪物的。」

「……」

「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发誓,绝不会叫你怪物。」

这么一说,少女马上开口道:「还是别傻乎乎地为了这种事发誓得好。」

「不,可是……」

「不需要发誓,你能这么说就已经足够了。只不过像你这样的在人类中到底是少数吧。」看来少女对其他人还是有着很强的戒备心。

「是吗?」

「是吧。应该以达鲁亲王为标准才对,像他那样的我倒是认识不少。无论哪里都有腐败的人类啊。」

「腐败成那样可真够受的。」

对着一脸严肃地嘀咕着的伙伴,少女又恶作剧似地坏笑起来:「你啊,就是因为会说这种话,才会往不知不觉间就被别人抢走了王冠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人类的本性大概就是如此吧。」

「让你一说可真是绝望,」男人苦笑着说:「但是这种本性也有它的好处。达鲁并不是真心臣服于佩尔泽恩,只是迫于他的威势而不得不低头罢了。所以等到我夺回王位号令全国的时候,他达鲁恐怕也会是第一个冲出来宣誓效忠的吧。这倒省了我再花力气去说服他。」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说:「我虽然不好说他是不是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叛变,但你真的准备就这么简单地饶了他吗?」

「只是形式上服从我、向我低头的话,又怎么能让我让宽恕他呢?」男人半开玩笑地回答着:「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背叛的念头就好了。以后的事到时再想吧。无论如何我登上王位都是件很意外的事,突然地强迫别人尊敬我大概也是不可能的。」

一直保持沈默少女终于笑着说:「真有趣呢。」

「嗯?」

「我倒是真想给你戴上王冠看看呢。」一瞬间,男人仿佛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国王。他已经十分肯定这少女绝非一般的小孩子,可是面对这种语气、这种气度,简直就像某位谋士或剑豪一般地谈笑风生,令男人感到了一种动人的力量。

「那么,就拜托了。」他也禁不住附和起来。

少女却轻轻地耸了耸肩膀:「我会落到这种地方,紧接着就遇到你这样的男人,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缘由的吧。就当是闲暇时打发时间也不错。」

「喂喂,这对我来说可是一生的大事,就被你常作打发时闲了吗?」

「别抱怨了。好了,走吧。先走出这片森林再说吧。」

藉由少女在夜晚依然敏锐的视力做先导,二人趁夜走出了森林,之后就将行进方向转向了东面,不是正东,而向着东南方向出发了。

在男人心中好象已经有了具体的路线,一面确认着太阳的位置与周围的地形一面继续着旅行。依然是不变地并肩而行,而这次男人看待走在身旁的少女却也不再是原来的眼光。

当然,现在已经真切地认识到了她不是个普通的少女,甚至半信半疑地考虑着她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在少女这边似乎也转变了看待男人的态度,并不是说有了什么特别的感情,而是彻底将他看作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虽然你反对,不过我这么说其实是在夸奖你。」少女说道。

「真抱歉,我却完全没有被夸奖的感觉。」男人还嘴说。

在走出森林一段路程后的山丘上,两人正享用着少女将刚猎到的鸟灵巧地料成的午饭。

在刚烤熟的鸟肉上,撒上了从路过的猎人那里得到的盐。作为野外的一餐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对两人来说也正是无比的美食。

中央的权力斗争似乎已经传到这个远离首都的偏僻地境来了,途中横穿罗榭大道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传言都飞进了两人的耳朵。甚至有人说已经决定就在最近举行新国王的加冕仪式了,为了阻止他们渥尔王已经结成了一支国王军,马上就要向寇拉尔进军了,战事一触即发之类的谣言。

男人听了也只能苦笑不已。何止是军队,现在自己所有的也只是这个身体,和作为伙伴的一名不寻常的少女。

「传闻变得越来越离谱了,已经连国王军都有的。人的嘴一张就不知道哪里是界线了。」

「确实很有趣呢,」少女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这里应该是离寇拉尔相当远的地方了,不过看来大家还是相当期待的呀。」

「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了。既然传闻都这么说了,那就快点结成国王军看看吧?」

虽然说得很清淡,但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的,男人不禁又苦笑起来。

「我虽然不相信什么神灵,但你说不定真是巴尔德派来的呢。」

「我也不相信任何神明。」少女说着,用手扶住了腰间挂着的佩剑:「我相信的只有这把剑、自己的能力、和直觉。总之,尽了自己的全力,命运如何就交给上天了。没关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正义在我们这一方。」

「哦?也就是说你相信我是正确的了?」

「我对佩尔泽恩和改革派都不了解,不过我看不出你是在说谎,于是就自动认为编造谎言的那个恶人一定是佩尔泽恩了。这个理由很简单。」

确实是简洁明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以后要怎么办呢?」

「去比尔格纳。男人肯定地说道:「现在我虽然分不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但也有些战斗力是可以毫不怀疑地定义为同伴的,比尔格纳要塞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那个要塞已经被敌人包围了呢?」

「那么我的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也就会放弃夺回王位这种不可能的事,只是单独一人去救出我的父亲。」

「倒也不是单独啦。」

「你是不是忘了把我算在内了?」少女说道。

男人苦笑着继续进一步地说明:「守护比尔格纳要塞的是拉蒙纳骑士团,他们是可与迪雷顿并驾齐驱的德尔菲尼亚屈指可数的强大战斗力之一,而两边的团长也相当口结。」

也就是说只能要和拉蒙纳骑士团联系上,就可以马上将国王健在的消息传递给迪雷顿骑士团的团长、也就是国王的弟弟--骑士巴鲁。

「但是,佩尔泽恩会放过那么重要的地点吗?恐怕会第一个加以控制的吧?」

「恐怕是的。然而,想要完全控制拉蒙纳的力量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他们应该没有可以与之对抗的战斗力。迪雷顿骑士团长巴鲁应该不会发出压制比尔格纳的命令,而改革派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也不得不将一万的禁卫军团放在手边才是。」

「之后可用的战斗力呢?」

「各地的大贵族和军队统领吧,这些也是一样。如果用低劣的手法镇压导致他们与比尔格纳联合,那情况就糟糕了。」

「哈哈哈,是不是意料之外的难分敌我啊?」

「那也是没办法的,你不是已经肯定了像达鲁那样的标准了吗,那个或多或少也是有一定正确性的吧。虽然表面上掌控着德尔菲尼亚的是改革派,但说到能令这些人真心效忠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像这样的有多少呢?」

大多数的领主和贵族们对寇拉尔被改革派所掌握这个事实的感觉,不外乎『晴天霹雳』这四个字。但表明立场出来反抗其统治的领主却不见一人,改革派占据了王国的心脏部位--首都寇拉尔,并完全控制了近卫军团,敢迕逆他们就等于是自取灭亡,在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也是当然的。

「而比尔格纳也并未正面反抗改革派,但却也没有积极的支援其活动,只是顺应父亲的策略,对改革派表面赞同而已。」

「那么你相信比尔格纳的根据在哪里?」

男人略微颔首道:「我所知的只有那个骑士团,和那位团长的人品而已。」

「只有这些啊。」少女的言语中夹杂着冷漠与不屑回应道:「不错啊,这么说来还真是非常不错。」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哪里有。是夸奖。」

男人看着地恶作剧似地笑容也笑了起来。与比自己年少十一岁的少女拌着嘴,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心情变舒畅起来,自己也感觉年轻了许多。

尽管这个伙伴并不是德尔菲尼亚人,但她却不存有任何目的,也不考虑报酬的问题。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是闲暇时无聊来帮帮忙罢了。这样也不错啊,男人这么想着。

这也是男人对自我的一种突破。

树林高耸的高地还在继续蔓延着,一面被绿色覆盖着,一面却是丘陵地带。没有山岳那样的险要,也不似平地那般的轻松阔步。两人愉快地肩并着肩,慢慢地由斜面处越过。登上一座较高山丘,向远处展望去。

「空气真好啊……」少女说着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喜欢绿色吗?」

「嗯!比云塞城更加郁郁葱葱,这样的景色我一直都非常的喜欢。不过这边的景色更让人安心些。」

一真是的。」男人也轻笑了起来:「我也非常喜欢这样的空气,斯夏的绿色也非常浓郁呢。」

「在山中吗?」

「在非常深的树林中,气候也非常严苛,还有常年不会融化的残云。」男人感慨颇深地说着:「斯夏比德尔菲尼亚位置更靠北一些,而且是面对着塔乌。虽然什么也没有,只有垂暮田舍,但对我来说却是无与伦比的美景。」

少女默默的看着男子,从那语气中,少女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片严苛的土地。

「寇拉尔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呢?」

「那个啊,那里的景色只有虚幻的繁荣景象下的街道。那种感觉可能和云塞差不多吧。是各种文化不受制约自由发展的绝佳地点。」

少女困惑地皱起了眉。「大概会有很多让我应付不来的东西吧。」

无标题

脚力异于常人的两个人到达比尔格纳要塞时,已是逃离云塞的第三天了。

这座要塞和云塞城一样,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显得十分粗犷。区别就是耸立的高塔及它的规模,看上去很轻巧许多。不管怎么说,整体上的感觉有很大的不同。

搭上设有观览台,戒备森严。再试着靠近点观察,举目可及的外城墙就像一道高大的屏障一般。在这个屏障上,到处都设有箭矢口,正对大门的地方,甚至还设有观察敌情的哨所。这正是真正的战斗用要塞。

以直线方式靠近的两个人,很快就被哨兵发现并大声地盘问道:「站住!什么人!」

盘问声是从正门二层的窗口中传出来的。区区两个人就这么小题大作,由此可见要塞中制度的森严。

男人仰视着那个发问的士兵,回答道:「去告诉拉蒙纳骑士团长!就说主君来见他了!」

「什么?」

那个士兵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质疑的神情。

他觉得这个经历了长途跋涉还带着一名少女的自由战士,凭什么把自己的指挥官当作下级对待呢。

「你这个混账东西!不许再说蛊惑人心的话!我们拉蒙纳骑士团除了德尔菲尼亚国王以外,没有别的主君!」

「我就是国王!蠢货!」

「……什、什么?!」那个士兵惊讶得差点从二楼的窗口摔下来,他慌忙探出身仔细地审视着站在正下方的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经历了半年的放浪生活,头发长长了。虽然他在云塞城换过衣服,可在那之后又跳进了河里,紧接着又是荒山中的持续行军,所以衣服基本上已经残破不堪了。这种样子的国王实在不大可能令人信服。

可是,哨兵在仔细审视了那个男人的脸之后,不由得失声大叫了起来:「真、真的是国王陆下!请一定要原谅我的无理。平安……您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啊啊,真是太好了!」

「你打算让王站在那里多久!快把吊桥放下去!」

「啊,是是!马上就来!」

要塞内部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国王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要塞。

少女悄悄地说道:「真是有威严啊。」

「别再嘲弄我了。」

要塞的入口处是座吊桥,有人出入时,一开一关需要费很大的力,不过若单是从防止外敌入侵这一点来说,这座要塞的确是很实用的。很快,吊桥放了来下,最先冲出来到国王跟前跪下的是拉蒙纳骑士团长纳希亚斯。

「陛下,渥尔.格瑞克国王陛下!您知道这些日子来我们等您等得多苦吗!」

无论是声音还是望向男人的眼神中,都洋溢了抑制不住的真情。

纳希亚斯看起来比那个男人大上个两三岁。不过作为一个担负着整个要塞的责任人来说却是相当年轻的,再加上一张温柔文静的脸孔和一副苗条消瘦的身材,让人难以相信他会是个骑士团长,如果说是个诗人或是学者,倒会让人认可。

对泪水盈眶的纳希亚斯,渥尔说了句让他更想哭的话:「辛苦你了,纳希亚斯。」

「不,不。我的这点辛苦,比起陛下的辛苦,比起同僚迪雷顿骑士团长的困难,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巴鲁他怎么了?」

拉蒙纳骑士团长的表情很痛苦:「在寇拉尔时,大家都认为陛下已经死了,所以就慌慌忙忙地强硬要求迪雷顿骑士团长继承王位。然而,我的朋友、骑士巴鲁绝对不是那种把应属于陛下的王冠据为己有的人。可是,他就那样……就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渥尔完全明白拉蒙纳骑士团长想说什么。无论本人打算怎么拒绝,如今的舆论是绝不会允许巴鲁做出那样的事的。

「听人说,现在骑士团长的日子过的就像人质一般,被人严密地监视着,不仅不可能逃出来,还要被迫扛上代理国王的头衔。他们威胁他说如果这种无政府主义的状态再持续下去,德尔菲尼亚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巴鲁无计可施,只得任他们摆布。」

「别担心,纳希亚斯,那是我那表弟的事。就算把他当成人质,那个刻薄的讽刺家也改不了他的毛病。对于佩尔泽恩来说,他可是个难对付的人质。」

纳希亚斯的唇边浮现出认同的微笑。

「的确。我的朋友、您的弟弟诺拉.巴鲁不是那么没用的人。」随后,他一改先前的轻松,深深地垂下头去:「陛下,本来为庆祝陛下的归来,我应该鸣钟,准备盛大的庆祝晚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是不可能了,请您原谅我的失敬。」

「你在说什么呀。这样一来不就等于对外宣称国王还健在了吗。不过我倒是有点事要问你……」男人接住纳希亚斯的肩膀,认真地问道:「听说费尔南伯爵被关进了监狱……」

骑士团长的表情也很痛苦。

「伯爵向来主张洁身自爱,蜥然拒绝遵从改革派。恐怕佩尔泽恩是为了杀鸡儆猴,才把伯爵逮捕的吧……」男人轻轻的自言自语着。

站在他身边的骑士趁机说道:「不过现在陛下回来了,您一定不会允许改革派的暴行的。虽然佩尔泽恩声称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个德尔菲尼亚,然而实际上他掌握的只是包括寇拉尔在内的一小块地域。很多领主都保持中立。」

「知道了。我想先吃点东西,然后你再把寇拉尔的事详细地报告给我听。」

「请交给我处理吧。」

以拉蒙纳骑士团长为首的主要骑士都来迎接国王的到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国王身边的那个少女。他们认为她只是在国王身边负责照料的仆人或是别的什么人。这是因为跟像往常一样,她的白晰漂亮的脸被盖住了,而且在跳进河里之后又连续走了三天,惊人的美貌也稍显褪色。

所以当男人向少女招手,让她优先于自己上桥的时候,所有人不禁一同哑然了。

「陛下,那个姑娘是?」

对于纳希亚斯的询问,男人给他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这位是格林达,她是我的朋友。」

「您的……朋友?」

「啊,是的。」

似乎他这么说也不能得到骑士们的苟同。年轻的骑士们更是用明显的怀疑目光盯着少女看。

纳希亚斯也再一次垂下头去,询问道:「那个,对不起。为什么您的身边会带个女孩呢?」

「我也不太清楚。」

当时在场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一个年轻的骑士来到他的主君身边,鼓足勇气地说道:「臣惶恐,想对陛下说两句。让一个不知姓名的姑娘陪在陛下身边不是件好事……而且不管怎么说,现在陛下要夺回王位,是万金之躯,无论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团长纳希亚斯点头道:「没错。我们必须要确认这个姑娘的姓名以及家住何处。表面上看来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孩,可是那柄剑又是怎么回事?那不应该是这孩子带在身上的东西……」

「事实上,她用起那个来可是毫不费力呢。算了,转好。这个女孩是我的救命恩人。作为国王,受人之恩不可能忘掉,而且更不能怠慢啊。」

另一个骑士皱着眉说道:「但是,如果出身低贱的该怎么办?如果让她服侍陛下,应该出身于有名誉的家族才行。把这种出身低下的女孩儿……像这种腰里挂着剑的女孩儿,不能让她接近陛下。」

渥尔耸了耸肩看着少女。

少女也只是耸耸肩作了回答。

「怎么了?小姑娘,从哪里来的?父器叫什么名字?」

年轻骑士对少女半带威胁的态度里,看得出即使只是一个小姑娘,也不能把不知来历的人放在国王身边的决心。

少女歪的头不说话。

「等等。这个女孩儿帮了我不少忙,虽然不知道来历,但是为了夺回首都是不可缺少的人才。我能保证她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物。」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着比马跑得还快的一双腿,有能把一个大男人举起来的力量,有着只凭星星似的一点光亮就能像野兽一样看穿一切的眼睛,像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可疑。但是男人决定向这个救命恩人表示诚意。

对于国王的话,骑士们只好勉强听受。但还是围着女孩儿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话来。

「这个,小姑娘。你到底为了陛下做了什么啊?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嗯,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会是陛下的救命恩人,这样的荣誉放在你身上真是不配啊!是有些难理解……」

「不要再追问了!没有听到陛下说这个姑娘是忠实的吗?现在可是一个忠臣都不可放弃的!从现在起给我诚心诚意地侍奉下去!」

「真是的……」

不住地点头的骑士们,也开始放弃追问少女在想些什么了。

少女却开始朝渥尔和堡垒的相反方向走去。

「莉!」

正在和纳希亚斯说话的渥尔察觉到后大声叫道。

「莉!怎么了?」

本该听到的少女并不回头,反而越走越远了。

男人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

「陛下!」

骑士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追了过去。追上用普通的速度走开的少女,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即使那样,少女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男人急忙赶过少女说道:「莉,怎么了?寇拉尔不是这个方向,不是这边啊!」

金发的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男人的脸昂起头来说道:「就在这里告别吧。你去你的寇拉尔,我去别的地方。」

「莉?!」男人惊讶的说:「为什么?不是你说要和我一起来,要帮我忙的吗?」

「不是说自己是自由战士吗?」

「没有要服侍的主人、没有领地,凭一把剑闯天下的自由战士。不是吗?」

「那个时候是那么说了……」

「我也是自由战士!」少女坚决的说道:「我说可以帮忙,我认为我的剑可以派上用场,这是为了同样有战士的心的人!而不是为了那种对人发令、为了自己而强制别人对自己忠诚的家伙!」

「莉,不是……」

「我对这把剑和战士的荣誉发誓!我不命令任何人!我不原谅那种事!而且也绝不会对谁示忠诚、侍奉谁,绝不会因为得到谁的赞扬而高兴!」

绿色的眼胖里燃着愤怒的火焰。

从后边追过来的骑士们对少女的话显示出掩饰不住的惊讶。

男人认真地摇摇头:「我发誓,我绝没有把你当作臣下。」

「即使你那样想,周围的人也不会同意的!不知从哪儿来的小丫头,对国王用这种口气说话,他们一定会被说两个人身份悬殊却像这样如朋友一样习以为常地交往成什么样子!是我,或者你的臣下,你必须在我们两者其中做出选择!为了夺回寇拉尔,比起我一个人你还是需要更多的士兵的。所以要在这里分手!」

「莉,等等。」

少女所说的话正好射中了所有人的弱点,无论在哪个场合都是一样。但是现在不能和少女在这里分手。没有理由,也不出于什么打算,只是男人内心深处在这样告诉他。

「正如你所说,我的确是国王,所以必须让臣下们服从我。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任何人表示对你有所不满的。」男人干脆地断言道:「如果我把你作为朋友而招来部下的不满的话,那没办法,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一起去寇拉尔救我的父亲了。就像我在罗榭大道上说的那样。」

在男人充满决心的口吻下,少女的心稍稍动摇了一下。

男人微笑道:「首当其冲的一点,你不是说过你没有去处吗?再加上对这一带的地理也不太清楚。那样的话还是待在这儿的好吧,想找到像我这样好的带路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哦!」

「你这样的说法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立刻反驳的少女脸上泛起的红晕,看来好象是被说中了弱点。

对于少女来说,这还是个陌生的世界。正因为对方是这个有些怪异的男人,自己才能不被怀疑身世、不被多余地盘问,才能自由聊天,补足自己幼稚的地方。否则弄错一点小事都很有可能被当作邪说分子而遭追捕。正如少女自己所说,除了外表,她考虑事的方法、还有『异常』能力都是不利在这里生存的。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少女也没有轻易妥协。她抬起头看着这个比她大一轮的男人,愤然地说道:「有话就直说,想让我留在你身边直说不就成了。」

「那,求你了,留在我身边吧。」

男人认真的话让少女一时无言以对。

不论是纳希亚斯,还是其它骑士都是惊讶得张大了嘴。

「还是让我跪下来求你才成?」

少女急忙摇头--不能让这个男人做那样的事。

「莉,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除了夺回寇拉尔,夺回王权之外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但是现在不是被强制,而是根据自己的意志在做。我要堂堂正正地战胜敌人,所以才想要你留在我身边。不是作为臣下,而是作为可靠的朋友来帮助我。到现在为止我已经被你救过三次命了,却没有报答过你一次!我到底该为你做些什么,即使你来命令我我也不在乎!」

「……」

「我并不指望有此这更多的臣下。虽说国王是被流放在外,但忠实的臣下我还有很多。他们都会为了打倒佩尔泽思而助我一臂之力。但是,莉,能像以前少年时代那样叫我名字的人大概已经不存在了,曾经是朋友的人现在都恭恭敬敬地对我鞠躬下跪,即使私下也仍是一副『陛下,陛下』的恭敬态度,我的父亲也是一样。真是希望能有一个叫我渥尔的朋友在啊。你不希望那样吗?」

男人静静地等着少女的回答。

终于少女开口了:「我可不认识什么国王渥尔.狄尔费恩!」

「是啊。」

「我会像之前那样那样生气,还会把你扔出去!」

「那是一定的。」

身高相差一头还多的两个人,互相偷看着对方的眼睛,同时笑了。

「真是个怪国王。」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和我一起走吧?」

少女点点头,看了一眼已经愕然的骑士团。不过说真的,眼前的光景真的是很让人难以置信。

好象是意味着前途多舛吧,少女吸了口气,有些调皮地笑道:「我可不管后果如何啊。」

「管它的。如果说你没有身份就不行的话,那么,我就赐给你一个适当的身份。一个能让大家承认并给你下跪行礼的身份。」

「擅自决定那种好事……」

「国王这种东西只有在这种时候方便,对吧?干脆就叫德尔菲尼亚公主--格林迪艾塔.莱丹怎么样?」

少女瞪大了绿色的眼睛:「你说什么?」

但是,男人好象很满意自己的主意,不住地在那里点头:「嗯,就这样。这可是我的好主主意。这样的话民众和贵族们都不会将你视为外人,即使不想也必须要尊敬你。我现在独身一人又没有后继,是要考虑王国的继承者的时候了。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等等!渥尔……!」

少女急忙追上边点头边返回堡垒的男人说道:「等等!别开玩笑了!那种事!」

男人不回答,边笑边加快脚步走开了。

被留在后边的拉蒙纳骑士团,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国王的背影。

「渥尔!站住!国王怎么能说这种无理的事啊?」

男人终于转过头来对着气喘吁吁追来的少女,淡淡一笑说道:「不行吗?」

「那是当然!像王子公主什么的这种东西不是一下子就能摆出来!」

「那可不见得。前几代的国王里,就有爱上平民的女儿,但是却由于身份不合事理而将那个姑娘收为贵族的养女,再立为王妃的离奇事。在之前还有因为担心自己没有孩子,而将亲族的孩子收为养子的王。应该行得通的。」男人制止住仍要反抗的少女,坏坏地笑道:「是说如果能顺利夺回寇拉尔之后的话。现在立刻是不可能的。我啊,会期待你到那时候的表现的,即使我不说什么,大家也肯定会对你的功绩表示敬意的。」

「别胡思乱想了!真是的。」少女反而显出了有些疲乏的脸。

「反正我也不是符合礼数的国王,就让他们放弃吧。」男人豪爽地笑了:「我也对这把剑发誓!到时候夺回了寇拉尔,我会给你一个谁都会对你表示敬意,对我说什么样的话都不会受到惩罚的地位。」

「我说过不要的!那样别人会以为我是为了功名才做你的同盟的。」

「你不是做那种事的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只不过是我的心意。」

这时,一直在那里目瞪口呆的骑士们终于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追过来:「陛下!」

「纳希亚斯,正如你所听到的,我把这个女孩而作为朋友来看待。随便你们怎么想,不许管她对我的态度和说话方式。她生气可是很可怕的哟。」

「但是……」骑士团长只是对这个表示惊讶,其它的人很明显的一副阴沉的脸,纷纷议论着那样的话对下边的人无法交待。

男人对于这个抗议想了一想,说道:「还是立为公主吧。」 少女立刻说道:「不是说过不要了吗?」

「是吗?我觉得这个主意并不坏。」

「讨打吗?」听了这话,骑士团的人全都打了个冷颤。

但是男人听了这话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地笑道:「知道了。总之先夺回寇拉尔再说吧。」边笑边催促少女过了堡垒的桥。

一进去就是一个广场。周围零零散散的几座建筑物围绕着这个广场。左手边是马棚。旁边是像家畜圈一样的东西。正面稍靠右边的高大建筑物,好象就是这个堡垒的中心了,从那里开始带着房顶的走廊一直连接到右边的建筑物。

这个建筑物只有一层,只有一个入口。好象是厨房。里面有很多年轻的骑士正在干活。其它的还有像士兵的营房,礼拜堂之类的东西整齐地建在这个领地里。这个堡垒好象不是正规的四方形,而是个不规则的多角形。

「和云塞城一点都不一样啊。」少女有些惊讶地说。

云塞城是个正方形的建筑。里面也没有这么多的空地。

「那是一个问题。这个比尔格纳城和云塞城不一样,最主要是水源的确保问题。」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有一个巨大的井。

「这个广场既是跑马场,也是士兵操练的地方。紧急的时候,附近的农民也会到这里来避难。」

「啊,原来如此。」少女同意似地点点头:「但是,有这么棒的骑士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吧?」

对这句话从后边跟过来的纳希亚斯清了清喉咙说道:「没那么简单。虽然离海比较远,但是还是不时地有海盗袭击村庄的。」

「有海盗吗?」少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向这个年龄和身材都看似比自己大一倍的骑士团长认真地问道。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格林迪艾塔.莱丹。叫我莉好了。」

「我是拉蒙纳骑士团长的纳希亚斯。」纳希亚斯像是接受挑战一样地回答道,但脸上的表情却似是有别的话要说。

其它的骑士也表示出同样毫无释然的脸孔,在这种气氛中,男人和少女向堡垒的中心的那座塔走去。

盼望国王归来的比尔格纳,为了保密,没有举行盛大的宴会。以团长纳希亚斯为首的仅有的几个人,那天晚上和国王共进晚觉,秘密地讨论了夺回首都寇拉尔的方案。

当然少女也夹在他们中间。男人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少女也一点也没显出要退出谈话的意思。事情进展到这里,虽然团长的纳希亚斯没有说什么,但是其它的骑士却仍是沉着脸。

不过谈话一开始,大家好象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因为所谈问题实在重大。

「问题还是一万人的近卫兵团,实在是太大了。以往归陛下管辖的兵力,现在都是佩尔泽恩的直属,如果不想想办法,夺回首都寇拉尔看来还是……」

「但是,即使活用比尔格纳,要与一万人的近卫兵团为敌也未免太难了。本能够依靠的迪雷顿骑士团长巴鲁殿下现在也被作为人质,根本就不能惊动。还有亨德利克伯爵、阿努亚侯爵、德拉将军等的家臣们也担心万一主人有的安全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说来,能够依靠的只有地方领主了?」

「正是。虽然没法期待哪个领主自己提出反对佩尔泽恩的旗号,但是如果挑明陛下已经回来,公布只有陛下才是德尔菲尼亚国的真正国王的话,他们的想法也许会改变也说不定。」

「嗯……但是,我现在被认为是企图杀害前代国王的后继的罪人啊。」

对这句话,以纳希亚斯为首的骑士们纷纷反驳:「佩尔泽恩的确是那样声张,企图贬低陛下。但是,现在大多数人都知道那个是谣言。不说别的,现在那些自称改革派所干的事情,正是证明了陛下的清白。」

少女有些认同以地说道:「情况好象对你有利啊。」

「大概是吧。至少是,言行换得人心吧。」

「这不是正好吗?干脆就朝着寇拉尔出发吧!去大声地宣布『国王在这里』的话,到达寇拉尔为止总能有两、三千的军队跟过来吧?」

「我也是那么想。但是啊,如果接近的手段过于低劣,佩尔泽恩又会使出什么花招来对付就不知道了。」

「费尔南伯爵的事吗?」

「是的。那样的话,伯爵一旦因为自己可能成为我的负担,就会选择死亡。」男人沉着脸陷入了思考。

少女想了想,开始询问有关寇拉尔城的构造。

「寇拉尔城从侧面看是建在相当陡的斜面上。最低的地方是市街,最高的地方已经是半山腰了。」

「是从山腰开始向山脚建下去的,都是台阶……」

「也不是那样,地基做得很好,倾斜的程度也是很缓的。不过,台阶多倒是真的。问题是它的地理位置。王宫的背后是耸立的帕奇拉山脉的峭壁。不光地形复杂,还有许多狼群出没,想越过那里是不可能的。」

「但是却有利于防守。从背后不行的话,正面呢?」

「那样的话就更糟了,那座城无论是正面还是侧面都是三层构造的。」男人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最外层是这个大手门,是划分市街和城堡的界限。其次是廓门,最上面的是正门。」

「所有的门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吗?」

「是的。也就是说穿过外墙,要通过两座关口才能到达城堡的中心。」男人继续说:「大手门到廓门之间被称为第三城廓,这里分散着兵舍、马棚、家畜圈、粮食库等等。廓门到正门之间有两道围墙,家臣们的家舍以及武器库,当然还有兵舍存在。正门内还有一道围墙,是王宫的最上方,也是中枢。以事务所为起始的正宫中,建有宝库和为其它王族成员设立的诸多偏宫。其余还有元老院、礼拜堂等等。」

「就是说相当的大呢。」

「那是当然的。总共占据了寇拉尔全市领土面积约三分之一。」

「那人员出入又是怎样的呢?一般市民也可以进入城中吗?」

「如果只是到那第三城廓为止的话倒也不难。因为虽然大手门不允许市民出入,但外围却设有四个通行用的大门。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士兵们的亲属有时也会进来,而且一旦有什么困难的话,在第三城廓内也有请愿所。但是,没有什么大事是不能随便溜入廓门内的。那就更不用说正门,没有充分的理由是绝不会被允许的。」

「充分的理由吗……」少女面有难色地点点头,并且问道:「你认为伯爵会被关在哪里呢?」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第一城廓,北之塔那里。」

「而其它的将军与侯爵就都被囚禁在自己的家中,也就是第二城廓内。」

「恐怕是如此。」

少女与男人都陷入了思考。

随意进攻的话,只会让那些人白白送命。但也不能再这样继续等下去了。

参加会议的纳希亚斯也为目前严峻的局势而皱起了眉头:「一直到今天我们也没能向寇拉尔进军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此。恐怕佩尔泽恩已将除迪雷顿骑士团长之外的重要人物全部当作为保让自己的盾牌了。」

另一名骑士也懊恼地说:「我们并不是顾及自己的牺牲,只要我们拉蒙纳骑士团全力以赴,即便对方是禁卫军团,我们也至少还有五成的胜算。另不过是遭受较大的损失而已。姑且不论流淌多数人的鲜血换来的结果是什么,只要我们这一方胜利了,那么多的志士为此失去了生命也就……」

「毫无意义了呢。」少女说道。「即便把寇拉尔夺回来,也会是首都半毁、伙伴尽亡,而渥尔就变成孤家寡人了。」

纳希亚斯柔和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情,旁边看似副官的倔强骑士听了这话却涨红了脸站起身来。

「这不好吧,小姑娘。」

「有什么关系?大男人。」

「我不是什么大男人,我叫嘉兰斯。」

「我叫莉。嘉兰斯。」

两边握手之后嘉兰斯以尽量稳重的声音说道:「如果陛下认为有什么不妥的话我自然会放弃这个打算。我就是遵从于这样的原则的。所以对你也会尽量保障你行动的自由。不过,就算是我有些多虑,难道你不觉得直呼陛下的名讳是相当无礼的吗?」

「嘉兰斯,名字这东西不就是为了让人叫的吗?」

面对少女一脸严肃的告诫,嘉兰斯把发抖的手插进了头发里。

旁边的骑士团长带苦左右为难的表情慢慢地摇了摇头。

少女有些可怜地看着那位对手说:「我说啊,你是因为把我当成是女孩子所以才生气的吧。对此不要那么介意好吗?」

听到少女如此亲切礼貌的建议,两人这次不约而同垂下了肩膀。结果还是拉蒙纳骑士团长出面恢复了继续刚才的话题。

纳希亚斯绝对可算是个美男子,而性格也非常洒脱。服装和发型都打扮得当,恐怕是那种无论内心感情如何混乱或受到何种打理都不会现形于外的类型。

「那么,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要反对夺回寇拉尔呢?」

「请不要搞错了,我只是反对毫无策略地乱来。」

「为什么?」纳希亚斯以极温柔的口吻饶有兴趣地问道,神情就像是大人在哄着小孩子玩一样。

不知少女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也故意用小孩子的口吻回答说:「就是说,那些被关在城里的,都是些能向从乡下冒出来的国王宣誓效忠的显贵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也挺讨人喜欢的吗?」

站在身后嘉兰斯将配剑拔出了少许,但随即被身边的朋友劝住了。

似乎是察觉了这点动静,少女的表情转为一脸认真地说:「反过来说,他们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人。虽然追随佩尔泽恩侯爵才可以保障安全,但他们却把握尔这边的价值看得比那重要不知多少倍。也就是说,如果将来打算重建德尔菲尼亚,是务必需要这些人协助的,绝不可以让他们死掉。」

纳希亚斯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你已经想到夺回寇拉尔之后的事了吗?」

「那是理所当然的。」

「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说什么大话:」嘉兰斯粗暴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这是一件多困难的事吗!敌人是以精锐著称的禁卫军团啊。何况还是有中央明珠之称的寇拉尔,就算遭到攻击,那里也可以轻松地守城一年半载而不用担心被攻破的!」

「哎呀?你不是说以比尔格纳的战斗力来看,是可以与那个禁卫军团不分上下的吗?」

嘉兰斯一下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少女轻笑着说:「我没有说要从正面进攻,也没有要把寇拉尔变成废城的意思。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是,有真正的国王在这里,把王冠夺回来还给他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被提到的国王轻轻吐了口气,向少女郑重地点头道:「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需要顺带一提的是仅仅让你戴上王冠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重要的是之后的事。必须让所有人都认同你渥尔才是真正的国王,并尊敬你。否则就会出现第二、第三个佩尔泽恩。为了站稳脚跟,就绝对需要那些被关在城中的人们协助。我说的对吗?」

完全正确。少女瞥了哑然而立的嘉兰斯一眼,面对渥尔接着说:「先将国王军的集结一事暂缓,我想是不是应该先去调查一下寇拉尔的情形?像我这样以一个街上平民家小孩子的样子去打探也不错。」

男人的嘴角微微透出笑意:「这个想法不坏。突然要我指挥大军前往我也会不知如何是好。最壤的打算是无法组建起一支足以与禁卫军团对抗的战斗力,但在那之前还是应该去确认一下目前寇拉尔的状况。」

「那么,明天就尽早向寇拉尔出发吧。如何?只有你我两个人去。」

「不可以,陛下。那样……」纳希亚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寇拉尔,人数上当然是越少越好。然而。只留这少女一人在国王身边,实在是很难今人心安的。

「恳求您,至少从我们骑士团中挑选一支小队与您同往。一旦接进寇拉尔,能够认出陛下样貌的人就会增多,如果从这些人口中走漏了消息使佩尔泽恩有所察觉,那么事态就难以挽回了。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随身侍卫是一定不能少的。」

「这可相当麻烦呢……」男人说的发愁地望向少女。

少女耸耸肩膀也回看着他:「倒也不是很麻烦,不过,这个骑士团中能有几个比我强的剑士呢?」

嘉兰斯第一个跳了出来:「你这个小丫头!就是因为在陛下面前我才一忍再忍,可是你实在是无法无天!今天一定要杀杀你的锐气才行!」

「果然,大家都像商量好了似的,说出的话完全一样呢。」少女笑起来:「如果我将你打倒的话,大家一定又会很有默契地异口同声说『她跟本就不是人类』吧。」

「谁那么说过了!少啰嗦,那些小心眼儿的人没有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那么,嘉兰斯,我们打赌吧。」

「你说什么!」

「你也不用那么气呼呼地发火,我的头都痛起来了。今天太晚了,所以定在明天早上好了,你和我较量一下。」

刚刚还起身大吼的嘉兰斯,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僵滞了:「你说较量……是指什么?」

「用剑决斗。」

「你说什么--?!」身为一个大男人的嘉兰斯不由瞪圆了眼睛。认真打量着比自己矮上两个头的瘦小少女:「别说傻话了。你以为我会把你这样的小姑娘当作对手拔剑相向吗?」

「不,你就试试看吧。」说着话的是从方才开始便在一旁观望的德尔菲尼亚国王。「而且呢,嘉兰斯,很不好意思,我恐怕要赌这个小姑娘赢呢。」

「陛下!」这话深深地刺伤了嘉兰斯,他随即涨红的脸说明了一切。这样的评价真是相当今人懊恼而无情的。

「那么说……那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陛下……陛下这样羞辱我嘉兰斯,是因为对我的轻视吗?」即便如此,这番话还是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

「完全没有这回事。我怎么会这样粗鲁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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