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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豆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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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情豆初开》是一部设定在汉武帝时期的跨性别题材小说,讲述了主人公颜小豆的故事。她生活在一个艰难的家庭环境中,奶奶病重,希望能见到远在军中的父亲颜旺财。为了实现奶奶的心愿,颜小豆决定女扮男装,代替父亲前往军营。故事开篇便展现了小豆的乐观与坚强,她在家务劳动与照顾家人的责任之间努力寻找出路。小豆经历了不少艰辛,在弟弟的启发后,最终决定独自出发,向父亲的军营进发,过程中表现出对家庭的无私与坚守。

随着剧情的发展,小豆在军营中遇到了冷酷的左将军,她意外成为了将军的侍童,面临着日常的磨练与挑战。小说不仅描绘了小豆在男儿身中面临的身份认同问题,还细腻刻画了在动荡时代的家庭情感。在她努力寻找父亲的同时,小豆也要面对左将军的严厉和战场的生离死别,这一系列的事件让她的成长与蜕变变得更加引人关注。全书在展现人物情感的同时,不乏对古代战争与生活的深刻反思,展示了性别身份困境下的深刻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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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情豆初开.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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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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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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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陶陶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跨性别, 性别认同, 汉朝, 小说, 女扮男装, 自我探索, 家庭关系, 战争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情豆初开  作者:陶陶

第一章

汉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二一四年)

天边才微露曙光,颜小豆已起床到厨房升火打水,她往灶口加了几根柴薪后,走到后院喂鸡。她抓起饲料,嘴中「咕、咕」地念了几声,十多只鸡便全往她靠了过来,她微笑地将饲料洒在地上。

「多吃点,才能多下点蛋。」她精神奕奕地到鸡舍里拿出里头刚下的蛋,装进篮子内,走回厨房。

她想煮一些有营养的食物给奶奶补补身子,奶奶自从一个月前生病后,身子就没再好过,气色还愈来愈差,看了几个大夫也都没起色,嘴里只呢喃着想见父亲一面,但这根本不可能,父亲两个月前被征调到军队为国效命,怎么可能回村?

「不过,说不定爹一回来,奶奶的病就好了。」小豆乐观地想。

她自饔中舀出白米,心里仍思忖着该如何让爹回家,原本她是想请人捎封信带到家中去,但是叔公说军营不比客栈,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若战前私逃可是死罪一条,即使阿爹知晓奶奶病重也爱莫能助,他不能擅离军队,这话听了真教人泄气。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小豆转身望向声音来源,母亲站在厨房口,一脸疲惫,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娘,妳去床上躺着休息,这儿我来就行了。」她将米放入木桶中煮。

「我不累,娘没那么虚弱。」颜母顺手拢起散落在颊边的发丝。

「哪有不累的道理?妳照顾了奶奶一整晚呢!」小豆推母亲出厨房。「快去休息,若是累倒了怎么办?」

「别急。」颜母拍拍女儿的手。「娘有话跟妳商量。」

「什么事?」她望着母亲紧皱的眉头,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奶奶怎么了?」

「身子愈来愈虚弱,而且她要见妳爹。」颜母叹口气。「我明白她想见旺财的心情,但咱们哪有办法让他回来,我想了一整夜也蹦不出个法子来,怎么办才好?」

婆婆是个庄稼妇,未出嫁时在家帮忙农事,嫁为人妇后,种田种菜,勤俭持家,以夫为天,不料三年不到,丈夫就死了,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还带着稚子,虽然有夫家亲戚的救助倚靠,但孤儿寡母,要生活也着实不易;好不容易将儿子养大,也娶了媳妇,本以为三代同堂,可以承欢膝下,共享天伦,怎晓得儿子却被征召入伍,自己的身子也在这时病了。

颜母明白婆婆担心见不到儿子最后一面便离开人世,这些她完全能明白体会,倘若是她,也希望能有儿子在身边,毕竟苦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儿为女,但她这为人媳妇的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又何尝好受?

颜母叹道:「这年头不知是犯了什么冲,竟然打起仗来了,搞得大伙儿妻离子散的。」

「朝廷的事谁弄得清楚。」小豆也皱下眉头。「不过爹说了,是有蛮人来打咱们,既然人家都下战帖了,咱们也只能硬打。」

「你爹哪懂得打仗这种事?他大半辈子都在田里过,顶多就会斗鸡、斗蟋蟀。」颜母大摇其头。

「但是爹在信里提过他在军中过得很好,还杀了好多敌人。」

「我看他是在吹牛。」她才不信自己的丈夫有这么神勇,二十年的夫妻又不是做假的。

「娘,妳别对爹这么没信心。」小豆笑道。

「我只要他保住老命就成了,才不管他到底杀了多少人。算了,不说这些,娘是想托人带封信到军营去,妳觉得怎么样?」

「可是叔公说捎了信去也没用,现在在打仗,怎么可能让爹回来?」

「这我知道,但是总得试试,就当是最后的希望,咱们也算尽人事、听天命,完成妳奶奶的最后心愿;若什么都不做,只这样干等干耗着,我可受不了。」颜母疲惫地抹抹睑,振作精神。

「我知道。」小豆点点头,不管希望有多渺小,还是试试看的好。「等会儿我就去请叔公替咱们写信,不过在这之前,娘还是先回房歇着吧!这儿有我。」她推着母亲离开厨房。「妳再不休息,也要累垮了。」

「我身子没这么弱。」颜母拍拍女儿的手,她也是农村长大的小孩,哪有这么容易就病倒的。

「娘--」

「我知道,我知道。」她打断女儿的话,明白自己若不去床上躺着,小豆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记得等会儿去找叔公。」她又提醒一次。

「我晓得,不会忘的。」小豆保证道。

颜母这才放心地离开厨房,往卧房走去。

小豆走回灶口,又放了几根柴薪后,开始动手做面饼。她舀出袋中的面粉加水和着,熟练地将它揉成面团;等会儿去找叔公时,带几个面饼给他,他一定很高兴,他曾说过,小豆的面饼可是独一无二的,她微笑地忖道。在村里,没有人的面饼做得比她好吃,以前爹在家时,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面饼,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晓得阿爹是否真的像他在信中说的过得很好,在村子里,除了阿爹外,其它年轻力壮的男子,也被征召入伍去了,他们都是她的堂兄弟,关系由亲近到疏远的都有,他们这村子里的人彼此都是亲戚,也都姓颜,所以就叫颜家村。

从小到大,她都没离开过村子,不过偶尔会到镇上的市集逛逛;阿爹也是第一次离开村子,可没想到是去打仗,若不是弟弟未满十八,恐怕连他都不能幸免。

不过阿弟老觉得可惜,直说要去外头见识见识,就算是打仗也没关系,这话当然惹来母亲的不悦……

「妳又在做面饼。」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小豆的思绪,她转头瞧见弟弟站在厨房门口。小树今年才十五,但个头已和她一样高了。

颜小树打声呵欠,伸伸懒腰,走到木盆前洗了洗脸,振作精神。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

「我一夜都没睡好。」他随性地以袖子擦脸。「奶奶的咳嗽声吵得我不能睡。」

小豆随口道:「你平时不是站着都能睡,连地震都晃不醒,怎么这次会受影响?」

「我又不是死人,怎么吵都不会醒。」他瞪她一眼。「昨晚我想了一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我跟你换房间好了。」小豆拿起?面棍。

「我不是指这件事,我是想……」他止住不语,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一下。

小豆瞄他一眼。「你干嘛贼头贼脑的?像老鼠似的。」

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后院,小豆皱眉。「你怎么回事?」

「我昨晚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可以让奶奶见到爹的法子。」他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意思?」

「我去换爹回来。」他咧出笑容。

小豆睁大眼。「你疯了是不是?」

「嘘!妳别那么大声行不行?我这可是好办法,这样爹能回来,我也能到外头见识见识。」他的笑容不曾稍减。

「我就知道你是有目的,现在外头在打仗,有什么好见识的?」她不懂弟弟为何老想离开村子,还说什么不想老死在这儿,她可不觉得一辈子待在村庄有何不妥或见不得人的地方。

如果不是弟弟未满十八,他早就从军去了,当初他还直嚷着要代父从军,真不懂他在想什么,打仗这事有什么好争的?

「别忘了你才十五岁,根本不能作战。」小豆摇头。

「只要我不说,谁知道我不满十八?」颜小树又道:「村里和我同辈的人全出去打仗,就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无聊死了,这下让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很好吗?明天我就赶到军营去把爹换回来。」

「你别作梦行不行?哪有这么简单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颜小树不耐地打断姊姊的话语。「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明天等我走了以后,妳再跟娘说。」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说?」小豆也动气了,圆润的双颊胀得鼓鼓的。「你别说风就是雨,做事老那么莽撞。」

「我哪有,我想了『三夜」,还不够仔细吗?」颜小树提高嗓门。

「那时你失眠,脑袋不清楚,现在才会疯言疯语的。」小豆甩头,气愤地走回厨房。

「我才没有发疯,反正我已经决定了。」颜小树叫道。

小豆真想将面团砸在弟弟脸上,他做事老那么冲动,不经大脑,如果真是打仗,说不定头一个战死的就是他。

前些天,他才在镇上和人起冲突,血气方刚地打了一架,今天一早却在这儿说他要从军,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

她看着弟弟迈出后院,往马房走去,不由得皱皱眉头。她得想办法盯紧他才行,依他的个性,说不定真会不声不响地溜出村子,到时她怎么跟母亲交代?而且,谁晓得他在外头会闯出什么祸来?

他想的办法虽然立意甚佳,情有可原,但实行起来还不知成不成;更何况他才十五,根本未满十八,还是个小孩子,她和母亲根本不可能放心让他上战场,她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

小豆叹口气,拉回思绪,将面饼放在鼎内闷烤,随手煎了颗蛋,并从橱子里拿出几样她自己腌制的酱菜,盛了一碗稀饭后,走出厨房,往奶奶房间而去。

* * *

「奶奶,吃点粥,身体会好些。」小豆舀了口粥,在嘴边吹凉后,送到奶奶面前。

「我吃不下。」她虚弱地摇头。「我不想吃东西,我只想见阿旺。」

「奶奶,爹在打仗,妳忘了吗?」小豆提醒道,再次把稀饭送到她嘴里。「吃一点东西,身体才会好。」

「我不吃。」她执拗地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坚决的表情,随即咳了几声。

小豆连忙拍抚她的背。「奶奶,没事吧?」

「我想见阿旺。」她瘦弱但却有力的手抓住小豆的手腕。「阿旺,我要见阿旺,他在哪?」她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小豆见她这样,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她安慰道:「爹很快就回来,妳先吃东西,我去找爹回来好不好?」

「真的吗?」她原本了无生气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爹很快就回来了。」小豆保证道。

她盯着小豆,突然又虚弱地摇头。「妳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每次都这样唬弄我。」她苍老的声音像突然失去生命力般的呢喃着。

小豆紧张道:「这次是真的,奶奶,妳相信我,小豆立刻就去找阿爹,把他带回来。」

「妳骗我。」

「是真的,是真的,等妳吃完束西,我就去。」她将粥再次送进她嘴边。

「妳骗我,我不想吃,每次都骗我这个老太婆。」她又咳了几声。

「这次是真的,我没骗妳,奶奶。」小豆再次保证,眼下只有先让奶奶进食才行,她已经两餐没吃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不要吃,你们都在骗我。」她转开头,不停地咳嗽。

小豆见她绾在脑后的灰白发丝,已散落些许在肩上,瘦弱的臂膀因咳嗽而颤动着。奶奶孱弱的模样令她难过,大夫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奶奶年岁已高,积劳成疾,若能见到儿子,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否则恐怕吃再多的药也是枉然,病人的求生意志才是关键。

小豆放下碗,温柔地转过奶奶的身子面对自己。「奶奶,妳听我说,小豆已经想到办法,阿爹很快就会回来,真的,我不会骗妳,等会儿我就去找爹。」她认真地道。

「妳骗我。」她摇头,「妳只是在哄我,我怎会不知道?」

「我真的没骗妳,等妳吃完粥,我就启程,中午妳便看不到小豆了。」她颔首道。

奶奶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当然,中午妳就明白了,可是妳要答应小豆得按时吃饭、吃药,才有力气撑到爹回来。」她已经在心中下了决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奶日益衰弱,她决定出自己去找父亲。

「你没骗我?」

「没有。」小豆摇头。「等你吃完早饭我就出发。」

她这才露出笑容。「我吃。」

小豆欣慰地绽出笑容。「你一定要答应我按时吃药、吃饭,阿爹很快就会回来。」她一口一口地喂她。

「好。」她慢慢地咀嚼,眼里有喜悦的泪水,只要让她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她便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小豆,你是个好孙女。」她欣慰地点头。「奶奶有个好儿子、好媳妇跟孝顺的孙子、孙女,这辈子也够了。」

「奶奶,妳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小豆蹙眉。「妳活到百岁、千岁都没问题。」她朗声道。

「傻丫头,那不成了老妖精。」她微笑。「我的身体我自个儿清楚,最近我老是听到阿旺他爹在叫我,他这个人就是没耐性,我告诉他再等会儿,我还要见阿旺一面,他却说我婆婆妈妈,我没怪他年纪轻轻拋下我一个人先走,他倒埋怨起我来了,妳说他是不是该骂?」

「奶奶。」小豆的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别说这些,妳好好养病。」

她转向小豆,握着孙女的手。「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旺他爹的情形,那年我才十八,他一见到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直冲着我笑,那时我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白白的牙齿,我冲过去问他:『你笑什么笑?」。」说到这儿,她的嘴角也泛出笑容。「那时我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可他却像木头一样只是笑,当时我还以为我碰见了疯子,没想到后来却嫁了他;他说要一辈子照顾我,可是三年不到就离开我,他临终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害了妳,原本想和妳做一辈子夫妻,跟妳白首到老,却连这点也做不到。」我那时哭得伤心欲绝,他一直跟我道歉,其实他比我还痛苦,我不停哭着,叫他别丢下我,可是他还是走了。」她流下泪水。

「奶奶。」小豆难过地抱着她。

「妳爷爷是个好人,我不后悔嫁给他,虽然只相处了三年,但他常逗我开心,也很疼我。」她抹去泪水,双眼因回忆而闪着光芒,她看着小豆,微笑地抚着她清秀的脸庞。「妳和我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妳也要找个疼妳的丈夫,知道吗?」

「我知道。」小豆忍着不哭出来,奶奶像是在交代遗言般,这感觉让她害怕。

「不过妳得记得,要找个身体健康的。」她含笑道。

「我晓得。」小豆也笑了。「别说这些了,来,再吃点东西,身体才会好得快。」

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喂着奶奶,见到奶奶这样,她明白自己势必要去找爹回来,如此一来,奶奶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她不要奶奶离开他们,说什么也不要。

就算军队有千般危险,她也去定了。

* * *

小豆一回房,便立刻收拾行囊。她褪下衣裳,拿起束胸绕在胸前,待缠紧后才换上从弟弟房里拿来的男装,而后扯下发簪,开始束发。

虽然方才弟弟的提议让她否决,但却也提供了她这个好办法,她就依小树之计去把父亲换回来,只是去的人换成她,因为小树才十五岁,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子,她是绝不可能让他涉险的。

但她就不同,她今年十八,比小树整整大了三岁,处事上也比较冷静理智,就算打仗,她只要混水摸鱼一番,不要真和敌人交锋作战,她活下来的机率自然增加;可是小树却不同,依他的个性,一定会和敌人拚个你死我活,若有个差池,小命就不保了?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比小树适合在军队里生存。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长期在太阳下玩耍、工作,肤色自然比镇上鲜少出门的黄花大闺女还深,扮成男子也不会有人怀疑;再加上她从小在农村种菜、养鸡、挑水,甚至劈柴,体力自然也不差,她有信心不会露出破绽。

「更何况我还有护身符呢﹗」她自颈项拉出一个红色锦囊的平安符,从小到大,这符她从没离过身,她相信它在冥冥之中一定会保佑她。

她又塞了两套男服后,信心满满地将包袱捆在背上,而后在胸前打了个结。她小心地左右张望一番后才走出来,先到厨房拿了几瓶酱菜,顺手将烤好的面饼包起来,预备在路上当干粮吃。

至于母亲那边,她想奶奶自会告诉她,因此她也不想自己去亲自说明,免得娘不准她去,所以还是先走再说;而且如果她不在,小树山自然得留在家照顾奶奶和娘,这真是个两全其美之计,如此一来,小树就不会以身犯险,跑到军中去了,她愈想愈觉得妥当。

小豆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绕到马房,担心被邻居见到,幸好现在时间还很早,没什么人出来活动。她探头探脑地往马房内观察。

小树不在里头。

小豆一见机不可失,立刻奔进马厩,马房内的两匹马立刻嘶鸣起来。

「嘘!」她反射性地嘘了一声,随即左右张望一番,幸好没人。她牵出棕马「阿力」。「我们要离开一段时间。」她抚着牠的鬃毛对牠说。

小豆拉着牠的缰绳走出后院,左脚踏着马蹬,翻身上马,然后回头望了四合院一眼。

「奶奶,妳一定要撑下去。」她深吸口气,往马腹踢了一下,催促阿力往前飞快奔去。

小豆不住地回头望着渐渐消失在眼界的四合院,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阿爹。

她一路往北方直奔,军队驻守之处离这儿有三天的马程,她必须尽量缩短时间。凉风扬起她肩后的秀发,她清秀的脸上透露出坚决的表情,当她进奶奶房门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冒险到军中去,但奶奶孱弱的模样让她无法再忽视她随时会离开的可能性,而任何能救治奶奶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 * *

军帐内,左膺正坐在几案前,盯着眼前的军事图,图上画着匈奴各部落大致的位置,之所以为「大致」,是因为匈奴为游牧民族,迁徙甚快,没有一定的落脚处,因此也更诡谲莫测。

数月前,匈奴右贤王因不甘心汉朝夺去河南地,因此数度入河南侵扰朔方郡(今鄂尔多斯右翼后旗),杀掠官吏百姓,皇上才会再次对匈奴用兵,但匈奴占地之大,在用武上并不容易。

「你又在伤脑筋怎么作战了?」

左膺毋需抬头就知道是副将李贺。「什么事?」他蹙着眉看着军事图思索。

「咱们军营里的女人想到附近的小镇上逛逛。」李贺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你的意思怎样?」

左膺抬头,一脸不耐。「这种事需要来问我吗?你决定就行了。」

李贺没被他的坏脾气吓到,甚至还露出笑容。「你的火气还真大,要不要叫个女人消消火?」

左膺瞪他一眼。「如果没别的事就出去,少在这儿碍眼。」

「谁说没事?玉娘在外头,她想进来,可是怕你发火。」李贺似笑非笑地道。

左膺拢起双眉。「她站在外头干嘛?」他在脑海中搜寻她的长相,最后宣告放弃,他对女人向来「过目即忘」,不过他晓得她是军中的营妓,毕竟女人在军中的目的即是为此。

「她还能干嘛?当然是想进来伺候你。」李贺说道。「可能是想念你吧!」

左膺皱眉。「少恶心行不行,叫她走。」他没空理她。

李贺啧啧有声地道:「你还真无情,人家亲自来找你,你也不赏睑。」

「你有完没完。」他瞪他。

「是,我这就走。」李贺难得必恭必敬道,但嘴角隐约泛着笑意。

他转身走出军帐,玉娘立刻迎上前。「左将军怎么说?」她穿著淡红的短襦和白色长裙,头上绾着垂云髻,抹着胭脂的脸蛋明艳动人,唇上沾着亮红的色彩,她在营妓中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而且只服侍将官,一般的士兵还碰她不得呢!

「他现在正想着国家大事,没心情。」李贺道。

玉娘轻咬下唇。「妾身知道了,谢大人代为通报,小女子告退。」她欠身行礼后转身离去。

李贺摇摇头,在心中忖道:她虽有倾城之姿,又通音律诗词,其它将官对她都颇有好感,甚至有人考虑纳她为妾,但对左膺而言,她只是军中的营妓,可她却偏对左膺倾心,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自小和左膺一块儿长大,女人见到他凶恶火爆的脾气就怕,她却很喜欢他,男女之间的事还真没个准则。

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玉娘可要伤心了。

而正走回营房的玉娘,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左将军自从上次大腿不小心被箭矢射伤后,已近一个月没来找她,而据她所知,他也没找其它女人,这实在很不寻常,难不成是那一箭射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突然得了什么隐疾?

「玉娘,咱们要出去逛逛,妳去不去?」

她转头瞥见与她同营的几个女子正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小镇上走去,问她话的是与她同龄的珠儿。

「不了,我不去。」玉娘摇头,她和同行中的阿彤相处不睦,因为阿彤说话老是很不客气地针对她。

「怎么?左将军没理睬妳吗?」阿彤扬起秀气的眉,她身穿一袭浅紫的衣裳,脸蛋上的胭脂涂得有些厚,显得面无血色,她今年已三十,但仍风韵犹存。

玉娘淡淡地扫她一眼,冷淡地走回营帐。

「啧!」阿彤不屑地哼一声。

另一名穿著鹅黄曳地长裙的女人巧蓝说道:「彤姊,别这样。」她拉拉阿彤的手。

「老娘就是看她不顺眼。」她双手扠腰。「谁不晓得她安的是什么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彤姊。」珠儿打断她的话。「大伙儿都是姊妹,说话好歹要有个分寸,否则听了伤人。」她好言劝道。

阿彤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三人慢慢走出营区,途中还不时和营区的士兵说笑一番。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得还真是无聊。」阿彤忍不住抱怨道。「连想上街买个东西,还得走老半天。」

「彤姊,别抱怨了,就当是锻炼身子吧!」巧蓝笑道。

「也只能这么想了,要不是--」

「喂!妳们看。」珠儿打断阿彤的话,手指着前方。「有人往这儿来了。」

「哇﹗骑这么快,该不会是皇上下了什么密诏吧!」阿彤说。

「不像官员,倒像是个小伙子。」珠儿瞇眼打量。「他没着官服,也没穿军服,肯定不是这儿的人。」

三人立在原地,直到来人在他们面前停住。

「你是谁?」阿彤首先发难。「长得倒满俊的。」她上下打量眼前风尘仆仆,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伙子。

「我……我叫小豆。」她吞口口水,连忙从马背上下来,却因腿软而栽了个大觔斗,脸孔向下扑趴在地上。

三人见状全笑得花枝乱颤,小豆不好意思地赶紧爬起,鼻子和下巴上沾了泥土,她抬手抹去。

「对不起,我赶了三天两夜的路,所以双腿有些不听使唤,请问这儿是军营吗?」

「你没瞧见咱们身后都是军帐吗?」阿彤上前打量他。「小哥长得倒是挺俊俏的,就是瘦弱了点儿。小哥今年几岁?」

「十八,请问这里真是军营吗?」小豆仍一脸怀疑。

「不是告诉你了吗?怎么,不相信姊姊的话?」阿彤伸手摸了下「他」的下巴。

小豆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再次逗得三人娇笑不已。「这小哥害羞了。」巧蓝以手巾掩嘴而笑。

「如果这真是军营,怎么会有女人呢?」小豆不解,她还没听过女人从军的。

话毕,三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阿彤喘笑道:「一听就知道小哥未经人事,要不要姊姊教你?」

「啊?」小豆一脸茫然。

「别逗他了,你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事?」珠儿问道。

「我是来找我爹的,我奶奶病得很重,想见我爹。」小豆连忙又道:「我爹叫颜旺财,不知妳们听过吗?」

三人对望一眼,同声道:「没听过。」

「小兄弟,虽然你来这儿找你爹是情有可原,但这儿可不是恳亲会,就算见了你爹,他也不能跟你回去的。」巧蓝道。

「我明白,所以我是来换我爹的,由我来代他为国尽忠,那阿爹就能回家尽孝了。」小豆一脸认真的解释。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军中有军法,哪能让你这样换来换去的。」珠儿摇头。

「可是我奶奶快死了,她一定要见我爹。」小豆着急地比手画脚起来。「求求妳们,帮帮我,或者我去求将军,拜托。」她向她们拱手作揖。

「将军哪会为这种事见你?你还没见到他可能就被赶走了。」阿彤大摇其头。

「可是……难道不能变通吗?我来代我爹打仗不行吗?反正只要有人就好了,我奶奶还在等我爹啊!她见不到他会死的。」小豆说到此,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原本以为这计画万无一失的,可没想到还是不行,是她太天真了。

「我原本以为这么做会有一线希望的,没想到还是不行,我回去怎么有脸见奶奶?」小豆陷入绝望,她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她,结果竟做不到。

三人见他一脸哀伤,也不知该说什么,亲人间的生离死别,没有人比她们更能体会,毕竟她们之所以会沦为妓女,大部分都是贫穷被卖,或是亲人死去,留下她们无依无靠,无以为生,再不然就是为了替亲人治病而下海当妓女,没有人是自愿的。

小豆勉强振作精神,说道:「那我能不能见阿爹一面?」

「唉!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这儿有十几万名士兵,怎么晓得你爹在哪儿?」阿彤说道。

「可是我一定要见他,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小豆坚决地道。

「这件事我们实在无能为力。」珠儿摇头。不是她们心肠硬,而是她们只是营中的军妓,根本什么权力地位都没有,哪能帮上什么忙。

「我去见士兵,向他们说清楚原委。」小豆牵起马匹往营区走。

「喂!小兄弟。」阿彤奔向前。「你这样去没用的,他们也帮不上忙。」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小豆一脸坚决。

阿彤儿他如此固执,不由得露出微笑。「你这性子和我以前那死鬼还真像,其实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吗?」小豆心中立刻燃起一份希望。

「彤姊,妳在胡扯什么?」珠儿走到阿彤身旁。「咱们要去镇上,妳怎么又往回走?」

「这位小兄弟这么有孝心,咱们就帮帮他。」阿彤道。

「怎么帮?我们又不是什么人!」巧蓝摇头。

「我方才想了个法子--」

突然,一阵号角声打断了阿彤的话语,四人全望向营区。

小豆不明所以的问:「怎么回事?」

「准是蛮子来犯。」阿彤突然笑道:「小兄弟,老天还真帮你,快走。」

「什么?」小豆听得一头雾水。

「彤姊,妳怎么回事?蛮子来犯有什么好高兴的?」珠儿被她的笑声弄胡涂了。

「是没什么好高兴的,不过--」阿彤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不过什么?」巧蓝道。

「带着这小兄弟混进去就容易多了。」阿彤忍不住开怀大笑。

只见另外三人全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合上。

第二章

因为敌人入侵,所以士兵们开始全副武装,蓄势待发,整个军营倏地动了起来,跑步声、吆喝声、马鸣声和号角声全交织在一起。

小豆这回可是大开眼界了,原来战争就是这个样子。她在阿彤的带领下,再加上士兵们全将注意力放在战事上,因此没有人多心去留意她们,她也就这样混入了军营。

沿途,四人躲躲藏藏,终于躲入了营妓的军帐中,她只听见帐外不断传来挞伐声,实在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彤姊,妳到底在搞什么?为何把他带进营区?」珠儿喘吁吁地坐在地毡上,方才跑得像逃命似的,差点没累垮她。

「是啊!彤姊,咱们不可能把他藏在这儿的。」巧蓝也瘫在一旁直喘息。

「谁说我要藏他?」阿彤无意识地用袖子搧凉,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儿觉得热。

「那你打算怎么办?﹂珠儿问。

「当然是让他成为一名士兵。」阿彤转向小豆问道:「你是不是非得找到你爹不可。」

「是。」小豆坚决地点头。

「那你就一切听我的。」阿彤拍拍他的肩,半身的重量全倚在小豆身上。

小豆连忙撑着她,双手推她的肩。「妳怎么了?不舒服吗?」

珠儿和巧蓝掩嘴而笑,阿彤则大摇其头。「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小豆明白她误会她的性别了,却没多做解释,只是道:「妳们还没告诉我,怎么军营有女人?」

三人又是一阵笑声,阿彤含笑道:「小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再次靠向他,左手已伸向他的胸膛。

小豆大吃一惊,立刻后退。「妳做什么?」怎么她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

三人咯咯笑道,珠儿笑道;「彤姊,别逗他了,还是说说怎么安置他吧!现在大伙儿全出去应战,没人注意到他,但等会儿士兵归营,要蒙混过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啊!彤姊,妳倒是拿个主意,别让咱们摸不着头绪。」巧蓝也道。

「妳们别急,慢慢听我说。我打算要老黄帮他安插个位置。」阿彤在床榻上坐下,悠闲地倒杯水,老黄是她的老相好,拜托他应该没问题。「就说小豆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今儿个到小镇上闲逛时,猛然遇见,于是把他带回来;老黄是军厨,叫他替小豆弄个二厨做做,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起来好象天衣无缝,但老黄真会相信妳的话吗?平空冒出个弟弟--」

「妳别担心。」阿彤笑着打断珠儿的话。「只要我使出浑身解数,安抚安抚他,这事没什么问题。」

小豆感激得拱手作揖。「谢谢彤姊。」

「不用谢了,若不是见你和我那死去的相公性子一样,我才懒得管你。」阿彤挥挥手,不以为意。

「那我爹--」

「这事别急。」阿彤打断小豆的话语。「咱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或是将军,一声令下便可揪出你爹,这里有十几万的士兵,找起来哪有这么容易。」

「可是奶奶没多少日子可等了。」小豆叹口气。

「你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阿彤说道。

「如果有军册,查起来就容易多了,所有士兵的名字都在上头,立刻就能知道他隶属哪个将军麾下。」珠儿道。这次讨伐匈奴,皇上封卫青将军为大将军,其下还有六位将军一起出征,如今想在十几万士兵中找出颜旺财,无疑是大海捞针。

「你还是先安顿下来比较重要,找你爹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巧蓝对小豆说道。

她点点头。「谢谢妳们,妳们真是大好人,土地公会保佑妳们的。」小豆诚挚地道。

三人一听又咯咯笑了起来,小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三个。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没事。」三人微笑着回答,这小伙子愣头愣脑地真是有趣。

「对了,我从家里带了些腌酱瓜,我去拿一些送妳们,很好吃的。」她们这样帮她,她该知恩图报才是。

她话才刚说完,三人对看一眼,咯咯大笑起来,小豆实在不懂怎么回事。

「妳们为什么一直笑?」她一脸茫然。

「你真是有趣,小兄弟。」阿彤笑得瘫在床榻上,望着小豆一脸不解的表情,她又道:「以后日子不会无聊了,至少有你陪我们解闷。」

珠儿和巧蓝一致点头,刚开始时,她们是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不愿帮颜小豆,但如今彤姊安排得天衣无缝,她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相反地还多了个逗她们开心的人。

毕竟往好的一面来看,军营中有那么多士兵,多了一个小伙子,谁又会注意到?﹗

轰隆隆的声音从遥远的彼方渐渐传来,在黑夜笼罩时听闻,更显恐怖,小豆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不知怎么回事?

突然,她听见厨房外头闹哄哄的,像是有人在吶喊。

「别发呆,快切。」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小豆吓了一跳,手上的菜刀差点掉下来。

「黄叔,你醒了。」小豆急忙将切好的羊肉堆到大篮子里,她从下午开始,就在这儿切菜切肉,右手都快断了,而除了她之外,还有十几名士兵也和她一样在厨房帮佣。

黄忠伸伸懒腰,肥胖的肚子因这动作而更显突出,他长得肥壮矮小,脸孔方大,眼睛细小,还留了绺山羊胡,声音洪亮如钟,笑起来很和蔼,连眼睛都会瞇得看不见。 「外面是怎么回事,那轰隆隆的声音是什么?」小豆问道。

「那是马蹄声,表示咱们的军队回来了,也表示咱们要开始忙了。」他扭扭腰,活动活动筋骨。

他话才刚说完,另外五名大厨也自外头走了进来,士兵回来便表示他们该开伙了。

「小豆,拿肉来。」黄忠大吼一声,拿起和他身高相同的大铲子。

「是。」小豆立刻拿起一桶内,她两手抓着提把,举步维艰、脸孔胀红。老天,好重。她甚至觉得两腿在发抖,这桶子说不定比她还重。

黄忠睁大眼,叫道:「你搞什么?脸红脖子粗的,是要中风了,还是怎么地?」

「好重。」她咬牙道……

「你没吃饭啊!」黄忠走到他面前,一手提起木桶,整个倒入大锅中,顿时「滋、滋」的油烟四起,他拿起铲子快速地拌搅。

小豆觉得自己仿佛身陷在烟雾之中,因为其它大厨也开始炒菜,她被烟呛得咳嗽,还得不停地跑来跑去,一下子切蒜、一下子拿木盘,原本以为在厨房很轻松,没想到也很累,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比家里的用具大上好几倍。

「小豆,杵在这儿干嘛!去看看外头的羊肉烤好没。」黄忠大声吼道。「烤好后先给左将军送去。」他看小豆一副瘦弱样,除了切切菜外,也没能帮什么忙,干脆叫他去送菜,这工作够轻松了吧!真不知阿彤打哪冒出来的弟弟。

「是。」小豆立刻跑出去,热火已将整只羊烤得金黄,她小心翼翼地将羊只从竹枝上卸下,放在食案上头,往营帐走去。下午时,黄叔已大致带她熟悉了环境,因此走到将军的营帐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手上的烤羊还真重。

原本以为在厨房帮忙很轻松,没想到比她预料中的还累,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带着长戟上场杀敌,会是怎样的情形?她这辈子唯一杀过的只有鸡而已。

当她走近将军的营帐时,瞧见军医正走进营帐内。小豆心想,不知是谁受伤了?该不会是左将军吧!毕竟这是将军的营帐。

当她走到帐前时,守卫的士兵立刻喝道:「什么人?」

小豆不知他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问,难道她手上的烤羊还不够明显吗?

「我是来给左将军送晚膳的。」小豆回答。

士兵这才放她通行,小豆捧着托盘迈入帐中,一入眼便瞧见两个魁梧、穿著战袍的男人站在床榻旁,因为他们背对她,所以她无法看清两人的长相,而由于他们挡住床铺前,因此她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受伤。

小豆子开口道:「请问--」

他们两人同时转头,差点让她手上的托盘掉下来。左边那个男的,一脸凶神恶煞,像极她家那头坏脾气的牛,如果他从鼻孔「哼、哼」两声,喷出气来,那就更像了。

至于右边那个,比较没有威胁性,让她想起家里那只昂首阔步、花枝招展的大红公鸡。

突然,一声尖叫猛地爆出来,这回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她手中的托盘快速地掉了下来,「砰!」地撞到地面,盘上的烤羊滚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小豆下意识地叫嚷,赶紧追着烤羊。

李贺见此情形,不由得仰头大笑,这让他想起一句至理名言:煮熟的鸭子飞了,只不过如今变成--烤熟的小羊滚了。

左膺皱着眉头,正想教训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士兵时,惨叫声再次传来。

他转头瞧见军医正好拔出刺穿王守肩上的箭矢,而王守正没尊严地在床榻上惨叫乱动。

「你再鬼叫不停,我可要打昏你。」左膺厉声道。

小豆捡起烤羊放回盘上,好奇地望着床榻上咬牙冒汗、神情痛楚的男子,他年轻得令她吃惊,大概和她同龄吧!有张娃娃脸,穿著士兵的衣服,这么说,他并不是将军啰?可他怎么能躺在将军的卧榻上?他和将军是什么关系?而且那个凶恶的男人为什么对他这么坏?也不想想他受了箭伤,会喊叫是很正常的。

当军医用热毛巾将污血吸出来时,王守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干嘛对他这么严厉?」李贺对左膺说道。

小豆听到这个长得像美丽孔雀的人的话,不由得点点头,会痛就喊出来有什么关系?哪有人规定受伤不能叫喊的?

「如果他不能忍受这一点痛苦,还当什么军人?」左膺皱眉。

「可是他毕竟还小,而且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李贺微笑道:「虽然有些自不量力,但很忠心倒是真的。」

左膺只是皱眉没有说话。

李贺又道:「下次你最好教他怎么保护自己,否则哪天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守是左膺的侍童,今天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些慌乱,当他瞧见有箭矢射向左膺时,便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替他挡箭,根本没想到左膺有能力处理,更何况他还有甲衣护身,王守的立意虽好,但行为却欠妥当。

左膺转身,讶异地瞧见那个小士兵还在原地。「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把烤羊弄干净了。」小豆说道:「一点灰尘都没有。」

李贺笑道:「都掉在地上了,还能吃吗?」

「可是丢掉的话太浪费了。」小豆回道。「我们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是吗?」

李贺哈哈大笑。「那倒是。」

「那……小的告退。」小豆弯腰行礼。

「等一下。」左膺出声。

小豆愣了一下,不解地望着他。「大人有什么吩咐?」

「把我身上的甲衣卸下。」左膺说道。

小豆顿了一秒,才回道:「喔!」她走到他面前,观察着他身上的盔甲。这该怎么卸下呢?她绕着他转圈,瞧见他身体两侧有绳结系着,于是动手帮他解开。

这时军医已包扎好王守的伤势,他起身对左膺道:「左将军,他已无大碍,但因为箭矢整个贯穿他的肩,失血过多,恐怕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

小豆看了军医一眼,他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高瘦,留着短髭,脸孔稍长,五官和善可亲;听了他的话后,她才晓得原来眼前这个凶恶的男人就是将军。

「十天半个月?这么久。」李贺交叉双臂。「那不就没人伺候你?」他望向左膺。

「我不需要人伺候。」左膺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知道你不用人伺候你,但总要人帮你穿甲衣、卸甲衣吧!」李贺道。穿衣服可以自己来,但穿甲衣可不行,没人帮忙的话很难穿得好。

「叫眼前这个小兄弟就行了。」军医周天行微笑地建议,这就叫捡现成的便宜。

「那倒是。」李贺立刻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抬头,指着自己。「你们在问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左膺皱眉,他受不了反应迟钝的人。

小豆瞄他一眼,不懂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我叫颜小豆,大家都叫我小豆。」

「从现在开始,你就伺候左将军,直到王守的伤势康复。」李贺说道。

小豆考虑一下。「一定要吗?」

李贺哈哈大笑,周天行也微笑,只有左膺一个人满脸不悦。

「这是军营,命令只能被执行,不能被质疑。」左膺厉声道。

「我明白,可是……」她见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只好道:「是,将军。」

「能待在左将军身边是一种荣幸。」李贺含笑道。

小豆没有答话,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荣幸」,这人这么凶,又难相处。

当她解开两侧的绳结时,才发现甲衣原来是由护胸盔甲和护背盔甲两片组合而成,绳结则是为了绑牢两者的接缝处,可麻烦的是,肩膀处也有绳子系着,但她根本构不到将军的肩膀。

李贺也发现了这点。「左膺,你最好坐着,他勾不到你的肩膀。」

「你几岁?」左膺问道。这个叫小豆的人也太矮了吧!只到他的胸口,他从不知道自己营中有发育不良的士兵。

「十八。」小豆回答。

「你跟王守同龄,但怎么这么矮?」李贺说道。

周天行笑道:「这身高乃是天生,强求不得,何必这样嘲讽人家?」

「是啊!」小豆忙点头,这军医真是个大好人。

「这里已没有我的事,我先告退了。」周天行收拾好医药袋,便先行离开,他还得去看其它受伤的士兵。

「我也该回去卸下甲衣了。」李贺紧接着道,穿著这身厚重盔甲,很不舒服。

「大人慢走。」小豆说道。

李贺笑道:「这儿不是朝廷,不用如此多礼。」他迈步走出营帐。

当帐中只剩小豆和左膺时,小豆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将军脾气这么坏,她担心自己会得罪他,而且莫名其妙地,她竟变成他的侍童,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

「将军,能不能麻烦你坐下?」小豆小声建议。

左膺瞥他一眼,说道:「去将小凳子搬过来站着。」他指向角落的矮凳。

「喔!」她只好跑去拿凳子,就不懂他为什么不坐下,这人规矩还真多。

当她站在他面前时,头顶勉强到他的下巴,然后开始动手解他肩上的粗绳,听见他开口道:「以后不许再说『喔」,答话时只能说『是」。」

「为什么?」她轻蹙眉宇。这结怎么打死了?

「不为什么,这是军中基本的规定。」他皱眉。「还有,命令就是命令,不能问为什么。」

「为什……」她及时止住话,答道:「喔!」当他「哼」一声时,她赶紧改口。「是,将军。」

左膺站了一会儿,没耐性地道:「你到底在干嘛!解个绳子弄这么久。」

「可是这绳子打死结了,我正在解。」她专心于手上的工作。

左膺微转头,瞧见小豆皱着眉头在解绳,蓦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立刻皱一下眉头,厉声道:「以后不许抹粉。」

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她一跳,一不小心又将快解开的绳子拉紧。

「听到没?」

「我没擦粉。」她真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的手指倏地扣紧小豆的下巴,将小豆转向他。「如果没有抹粉,为何有香味?」他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他的表情在指控她说谎,小豆举起手臂闻了闻。「没有香味啊!」他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将军是不是闻到烤羊的香味?」她指着几案上的烤羊。

「别跟我打哈哈,男人抹什么粉,以后若再让我发现你擦了粉,就别待在我身边。」他嫌恶地说。

「我……」小豆原本要辩驳的话语,在瞧见他严厉的面孔时,全吞了回去。

「是,将军。」

他满意地颔首。「快动手解开甲衣。」

「是,将军。」她反射性地回答,手指灵巧的解着死结。「小的是只伺候将军,还是还得回厨房帮忙?」

「你不用到厨房帮忙了。」左膺说道,他方才将烤羊掉出托盘的蹙脚样最好别再发生。

「是,将军。」小豆微笑着看着绳结终于被解开,于是动手解另一边肩膀的绳结。「将军,等会儿可不可以麻烦你拿着胸前的护甲,我怕一解开绳子,甲衣便会掉下来。」

他瞄她一眼,平静地道:「那后面的甲衣怎么办?」

小豆愣了一下。「我来接。」她走下凳子,将它搬到他背后,而后才继续解绳子,如此一来,他接住前面的甲衣,她则接住后面的护背甲衣。

当她一松开绳子,她立刻捧住后面的甲衣。哇!还真重!她走下凳子问道:「穿这个不累赘吗?」

他转身将手上的甲衣丢到她手上,小豆的五官立刻皱成一团,哇!更重了。

「你没吃饭吗?」左膺瞄他一眼。

「有,请问这要放哪儿?」她的脸胀得鼓鼓的。

「放在衣箱上。」

「喔!」她走到角落,顺手扔下甲衣,这才松口气,她转身时,他正好叫唤一名士兵进帐,那名士兵走到床榻前,抱起受伤的王守。

「吩咐与他同队伍的人照料他。」左膺说道。

「是,将军。」士兵抱着王守走出军帐。

左膺对小豆说道:「你也可以下去了。」

「我不用做其它的事吗?」她有点诧异,这个工作好象太轻松了。

「不用。」

「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她顿一下又道:「比如缝补衣裳或是挑水之类的。」

他诧异道:「你会缝补衣服?」

「是啊!我还会刺绣,女红之类的我都会。」她理所当然的说。

「老天。」他揉揉太阳穴。「你学这个干嘛?」他的嗓门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这是一定要学的--」她突然住口,因为猛然想起由已现在是男儿身,她立刻胡乱扯道:「因为我们家没有女人,所以总得有人学。」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仍狐疑地挑起眉毛,他还是觉得一个男人会刺绣很奇怪,补衣服是一回事,但精于女红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打量小豆的身形,虽然瘦小纤细,但不至于给人病恹恹、不健康的感觉。「你受过军事训练吗?」

小豆摇头。「没有。」

「你会舞枪弄刀吗?」

「不会。」她仍是摇头。

「懂不懂如何防卫?」

「不懂。」她继续摇头。

「那你上战场干嘛?」他咆哮。「送死吗?」

她反射性地捂住耳朵。「不是,我会逃命。」

「逃命?﹗」他大吼出声,青筋隐约在太阳穴上跳动着。「你敢临阵脱逃,依军法是唯一死罪。」

「我不是真的逃。」她急忙摇手。他不能处死她啊!阿爹都还没找到。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把抓住小豆的领口,冷声道:「若是再说一次这种话,你的脑袋就不保。」

「我知道。」她冲口而出,「我一定会奋勇杀敌,砍一百个脑袋送给将军。」

左膺愣了一下,好笑地道:「你什么都不会,还谈什么杀人、砍脑袋。」他松开小豆的衣领。

是你自己说不可以逃命的,小豆在心里嘀咕,原来将军喜欢听言不由衷的话,这简单,只要能活命,要她把死的说成活的都行。

「去拿根长矛过来。」左膺指着放在床榻旁的兵器架,那里摆满了五、六种兵器。 小豆诧异道:「为什么?」

他怒气冲冲地瞪她一眼,小豆立刻明白自己又质疑他的命令了,于是道:「是,将军。」

她走到兵器架前,拿起比她还高的长矛,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把你学过的本事全耍出来。」他命令,他要知道颜小豆到底学过什么?

小豆看看长矛又看看他。「我不会。」

「不会?﹗」他无法抑制的吼出声。「为什么不会?每年乡里间都有军事教战,你怎么可能不会?」

完了,露出马脚了!她一慌,立刻搪塞道:「那是因为……因为我病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没参加。」

「什么病?」

「那个……肠胃不好。」她挤出笑容,希望他别再问了。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肠胃不好?」这算什么大病?

「是啊!我一直拉肚子。」她立刻道。

「拉了一整个夏天?」他厉声道。军事训练足足有三个月,怎么可能肠胃不好到这种地步?

「嗯……」她觉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其实我有学过一点。」她最好把话题扯离她的肠胃比较保险。

「一下说有,一下说没有,到底有没有?」他严厉道。

「有,可是只有一点点。」她的拇指与中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

「那就练来看看。」他指示。

「将军不吃烤羊吗?」

「不要转移话题,快点。」他怒道。

她叹口气。「好吧!可是大人你可别生气。」她咳嗽一声。「我要开始了。」

「快点。」他吼道。

「是。」她深吸口气。「大人,你最好站远一点,我怕刺到你。」她挥挥手叫他退后。

「不要废话。」他咆哮。

「是。」她再次深吸口气,双手握着长矛,大叫一声:「哈!」用力将长矛往前刺去,然后又收回来。「完了。」她偷偷地瞄他一眼。

他无法置信地瞪着小豆,觉得自己要疯了。「你在搞什么?」他握紧双拳,克制着不要一拳打死他。

「我说了我只会一点点。」她嗫嚅地说。他好象快气炸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处死她?

「我不敢相信我的队中有你这种士兵。」他咬牙朝小豆走去。「今天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小豆慌张地往后退,急忙道:「我还会一点别的,将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等他回答,她立刻拿起长矛乱刺一通,还不停退后,因为她发现将军已经气到眼皮跳动,而且若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的头顶在冒烟,她预备逃出军帐,以免被砍脑袋。

左膺一个跨步上来,一扬手便打掉小豆手上的长矛。「你这个笨蛋。」他火大地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往上提。

「将军。」小豆吞口口水。「我说了我只会一点,是你硬要我练给你看的。」她顿了一下又道:「我……我还是回厨房帮忙好了,免得惹将军生气。」

他怒气冲冲的看来好可怕,她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左膺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以堪称「自制」的声音道:「你明天一早准时向我报到。」

「可……」

「听见没有?」他喝道。

「是,大人。」她反射性地大声回道。

左膺这才松手。小豆喘口气,这位将军脾气好暴躁,真是可怕。她弯身捡起地上的长矛,心中忖道:若继续待在他身边,日子一定很难熬,怎么她才来第一天就由云端摔入谷底,真是倒霉。

她不敢想象若是将军发现她不是男儿身,会怎么样?一想到这儿,她颈后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最好尽快找到阿爹,远离这个恐怖的魔鬼将军,否则小命堪虑。

* * *

一回到营房,小豆只想好好睡一觉,忙了一整天,只觉得累。可是事与愿违,黄叔一见她回来,?哩啪啦地就骂她一顿,质问她野去哪儿了,竟忘了回厨房帮忙。

「我若不是看在阿彤的份上,这会儿就有你受了。」黄忠责骂道。

「黄叔,你别生气,是将军不准我走的。」她找了个空档,赶紧插话进去。

「将军?」黄忠一听,立刻惊道:「是不是妳哪里冒犯了左将军?」

这会儿同帐房的另外三个士兵,也紧张地望向小豆,如果他做了错事,这可是连坐法,他们其它人也要一同受罚的。

「不是,我没得罪将军,是将军的随从受了重伤,而我刚好在那儿,所以将军便要我代替侍童一职。」小豆急忙澄清。

「真的?这可是莫大的荣幸。」马冲走上前,他年约二十三,身材修长,五官俊秀,他拍拍小豆的肩膀说道:「你还真是幸运。」

「是吗?」小豆只能干笑两声。

「咱们左将军是以骁勇善战闻名的,能待在将军身边,这面子自然风光。」徐勇大声道。他生得黑壮,年约二十,有对大大的眼睛,眉毛像两把大刀似的倒吊着,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你的造化,你可要好好把握,在将军身边习个好身手。」另一名士兵林岷山也道。他年约十九,脸蛋白蜇,五官有些秀气,但身子骨还算结实。

「我知道。」小豆敷衍地道,她现在只想睡个好觉,什么事也不想管。

黄忠见他面露疲惫,立刻道:「夜深了,咱们也该睡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小豆,你睡最里面,这漠南夜里天气凉,被子最好盖紧些。」

「是。」小豆反射性地回答。她走到营帐最里面,脱下鞋子。「我先睡了,晚安。」她打个大大的呵欠。

「晚安。」众人齐声道,也陆续在床榻上睡下。

小豆拉紧被子,窝在边边,希望跟其它人隔出一些距离,男女共睡一床毕竟不妥,她还是拉开些距离的好。

就在她要入睡的时候,一条胳臂突然横过她的腰,搭在被子上,她吓了一跳,瞌睡虫全跑光了,只差没尖叫出声。这是怎么回事?小豆不假思索地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想拉开横在她腰上的手臂。

「你还没睡啊?」

这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小豆惊喘出声,他怎么靠她这么近?

小豆转过身子,是马冲,她推开他。「你这样靠着我,我睡不着。」

「我是怕你冻着了。」马冲微笑道。

「不用了,我很暖。」她有礼地回答。「请你移开你的手。」

马冲耸耸肩,抽回手。小豆这才松口气,立刻转身背对他,这人真是怪。

「你今年几岁?」

他又在她的耳边讲话,整个人还贴过来,小豆着实火大了,生气地向后挥手,打中他的鼻子,听见他闷哼一声,离开她的背,小豆愉快地露出笑容。

她拉紧棉被,打声呵欠,慢慢坠入梦乡。

第三章

左膺在天色微亮时已睁开双眼,他撑起身子,正想起身着装时,瞧见帐幕晃动了一下。

「什么人?」他喝道。

「是我,将军。」

左膺瞧见小豆自布帐后现身,他无法掩饰脸上讶异的表情,只见小豆端了盆水进来,慢慢走到床榻前。

「你这么早起床?」左膺掀开被子,穿上鞋子。

「我平常都很早起床,可是今天是睡不着。」小豆双眼微瞇,睡眼惺忪地打个呵欠。

左膺瞪他一眼。「士兵不能在将军面前打呵欠。」

「对不起。」小豆又打个呵欠。「我整个晚上都没睡。」

「为什么?」他拿起水盆内的棉布拭脸净手。

「因为他们都在打呼。」她忍不住抱怨了一下。「那声音大得像在打雷,我本来已经快睡了,可是又被吵醒。」

「都来两个月了,你还不能适应?」他拿起外袍穿上。

小豆连忙放下水盆,帮他更衣。心中暗忖:我可是昨日才偷混进来的啊!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左膺拒绝道,虽说侍童的工作本就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他不习惯让人服侍他。

「你是将军嘛!应该的。」小豆无意识地又打了个呵欠。她帮他拉好衣服,却被他扣住手,她不解地看着他。

「先洗把睑振作精神。」他命令道:「再打呵欠,我就要你去跑步。」

「是,将军。」小豆连忙答应。她端起水盆走出去,这将军怎么老这么凶?

左膺穿好衣服,走到兵器架前,拿了支长枪活动活动筋骨,练了几式后,见小豆再次走进来,左膺便以长枪勾起架上的另一支长枪,扫向小豆。

「接住。」左膺喝道,既然他这么早起,那他就教他一些基本武术。

「啊?」小豆见长枪向她射来,心头一惊,连忙蹲下,长枪立刻掠过她的头,飞出帐外。

左膺快气炸了。「你在干嘛!」他提起他的衣领。「笨蛋。」他吼道。

「对不起。」小豆嗫嚅道。

这时帐外的守卫冲了进来。「将军--」两人随即因眼前的景象而错愕。方才见长枪飞出去,他们还以为发生了打斗画面,没想到一进来却见到将军像老鹰提小鸡一样抓着颜小豆。

「去把长枪捡回来。」左膺命令道。

「是。」两名卫士又走了出去。

左膺放开小豆,怒道:「为什么不接住?」

「我怕被刺到。」她偷偷瞄他一眼。「它刚才差点射中我的睑。」

左膺皱眉,紧握拳头,为什么他的部队里有这种士兵?!

小豆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便知道大事不妙,将军好象快气疯了。

她咳嗽一声,打圆场道:「将军,我去端早膳给你。」

「站住。」他厉声道。

小豆僵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侍卫拿着长枪走进来,她马上接过来。「谢谢。」她小声道谢。

左膺一等侍卫走出去,立刻道:「颜小豆。」

「是。」小豆大声响应,她要好好表现才行。

「扎马步。」他命令。

马步?小豆一睑茫然,拚命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字眼,好象听堂兄们提过……

「快点。」他不耐烦道。

「是。」小豆附和,心里却还在想扎马步是什么,跟马有关的吗?学马叫?好象不是,将军不可能叫她做这么蠢的事。

「你到底在干嘛!」他执起长枪抽一下他的肩膀。「快点。」

小豆闷哼一声。「好痛。」这人怎么这样?

左膺咬牙道:「你到底会不会?」

她心虚地看他一眼。「我忘了。」

「忘了?!」他朝小豆大吼,恨不得扭断小豆的脖子,这个笨蛋,他觉得出自己快被气到脑充血了。

「将军……」小豆有些害怕地瞧见他眼露凶光。「对不起,我记性不好,不过我学得很快。」她保证。

左膺吸口气镇定情绪,他扬起长枪打向小豆的双膝。「张开,与肩膀同宽,身子低一点,把枪放下,你拿着它怎么扎马步。」

「是。」小豆把长枪丢开。「原来这就是马步,和半蹲一样嘛!」

「什么半蹲?」他瞪他一眼。「掌心向上,手握拳,放在腰间,打一拳我看看。」

「是。」小豆深吸口气。「喝!」她叫一声,右拳打出去。

「腰要出力,再来一次。」

「是。」她大喝一声,击出左掌。

「用力一点,身体别晃动。」他用长枪敲一下小豆的大腿。「站稳。」

「喔!」小豆闷哼一声。「将军,你可不可以别一直打我,很痛。」

他瞪小豆一眼,长枪打向他的腰。「出力,背挺直,这是军队,你以为可以讨价还价吗?」

「是,将军。」她在心里叹口气。「将军,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认不认识颜旺财?他是我爹,他也在军中。」

「没听过。」

「哦!那我要怎么找他比较快?」

「你找他干嘛?」

「因为……」小豆顿了一下,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搪塞。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阿爹有没有事。」

左膺挑眉,交叉双臂。「如果你和你爹一块儿从军,应该会被分配在同一个营里。,为什么你们没在一起?」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完了,将军好象在怀疑了,小豆紧张地道:「因为……我是偷偷从军的,我没告诉阿爹。」

「是吗?」左膺上下打量他一眼,他老觉得颜小豆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将军,我的脚在抖,可不可以别练了?」小豆见他一脸怀疑,只能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行。」左膺严格地道:「你的基本功夫太差,得重新练过。」

「要练多久?」她问。

「一个时辰。」

「啊?」她脸都发白了,练这么久她会死的。「可不可以练别的?比如说跑步。」

他的长枪敲向他的肩。「我说了这不是市场,不能讨价还价。」他微愠道。

「是,将军。」她现在是真的腿软了,而且开始有些发抖。

左膺见他如此,不由得揉揉太阳穴,他还真是不中用,还不到一刻钟,他就撑不住。

「将军。」小豆连声音都快颤抖了。「我真的不行了。」扎马步真的很耗体力,她的双腿已经抖得不象话了。

左膺皱眉。「起来。」他狼狈的模样只会让他更生气。

「是。」小豆如获大赦,直起身子时却差点因腿软而跪在地上,当她听见将军不悦地哼声时,连忙站好。

「你的体力太差,要好好锻炼,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起床后要跑营地一圈,听到没?」

「是,将军。」小豆立刻点头,跑步总比半蹲……不,是扎马步好。「将军要用膳了吗?」

左膺颔首后,小豆立刻跑出去,这时天色已全亮了,士兵们也开始在营区内活动,生火煮炊,小豆这才明白原来一般士兵是自己打理伙食的,那么厨子就只服侍将领阶级的人啰!真好,有官阶的人就是不一样。

当她经过阿彤的帐篷时,决定先去问问彤姊是不是已想到如何找阿爹的方法,她担心再不快点,她就要先在将军面前露出马脚了。

她在布帘后叫了几声。「彤姊,彤姊。」

「是谁在那儿鬼叫鬼叫的?要就滚进来。」

小豆撩开布幔走了进去,只见阿彤、珠儿和巧蓝全坐在镜前梳洗打扮,还有一个美艳的女子也在,不过她并没有见过。

「是你啊!小兄弟,一大早有什么事?」阿彤瞄他一眼。

「在厨房还习惯吗?」巧蓝也顺口问道。

「我已经不在厨房了,我现在在将军身边当侍童。」小豆说道。

屋里四个女人同时停下手边的动作,转头瞪着他。

「将军?」阿彤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度。

「是--」

「哪个将军?」阿彤急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好象叫左膺--」

「呸。」阿彤打一下他的嘴。「不可以直呼将军名号,很无礼。」

「噢!」小豆摸摸嘴,她打到她的牙齿了,好疼。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阿彤拉着小豆往外走。

巧蓝叹气道:「这下可好,让阿彤找了便宜。」

珠儿则偷偷瞄一眼玉娘,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不过这也难怪,这下阿彤可神气了。

毕竟现在有小豆帮她做中间人,她说不定也能成为将军的专属营妓,这地位马上便提高了不少。

* * *

「彤姊,妳为什么拉我出来?」小豆纳闷道。

「别管那么多,我问你,你真的变成左将军的侍童?」

「嗯。」

阿彤忍不住拍拍小豆的肩。「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是小福星。」

「什么意思?」小豆一脸疑惑。

「别管那么多,我问你,你是不是欠我一份情?毕竟若不是我的话,你现在不可能在这里。」

「是,我很感激--」

「呸,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不了饭吃。」她挥挥手。「我要你拿出行动报答,而眼前就有这个机会。」

「什么?」小豆完全听不懂。

「如果以后将军有需要,你就通知我,知道吗?」她高兴地微笑。这样一来,玉娘就没辙了,反正她就是看玉娘不顺眼,偏要和她卯上。

「什么需要?」小豆还是不懂。

阿彤瞪他。「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给我装蒜?」

「我真不懂。」

「啐!」阿彤拍一下额头。「天啊!怎么会遇到你这个没开窍的,算了,算了,姊姊就免费教你,男人的需要……」她支手托腮,想想该怎么解释。

「彤姊,我是来问妳找我阿爹的事该怎--」

「这件事慢点再说。」她打断小豆的话。「我问你,你到了这个年纪,见到女人会不会心痒痒的,有股冲动?」

小豆愣了一下。「不会。」

「不会?!」阿彤不自觉提高嗓门。气死她了!以行动说明最快,于是她抓起小豆的手就往她胸口放。

小豆大叫一声。「啊?」她被她的举动吓到,她竟然……竟然……小豆用力抽回手,脸孔涨得通红。

阿彤哈哈大笑。「懂了吧!」

「妳……」小豆指着她。「妳怎么可以……这样?」她的脸颊酡红一片。

「哎哟!害羞了,真有意思。」她笑到肚子痛,见小豆一副又气又怒又害躁的模样,忍不住兴起捉弄的念头,她瞄小豆一眼,恶作剧地扑进「他」怀里。

小豆见她突然扑来,想闪躲已来不及,只来得及退后一步,这时阿彤已整个扑上前,小豆被她一撞,「砰!」地一声向后栽在地上,阿彤也惨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小豆身上。

四周开始响起士兵的大笑声。

小豆急忙想起身。「彤姊。」她推她。

阿彤忍不住咒骂着,她的鼻子撞到小豆的下巴,疼死人了,她撑起身子……奇怪,怎么软软的……

时间仿佛在此刻冻结,阿彤瞪着小豆的脸,目光慢慢往下移,她的手心正好搭在小豆的胸上,小豆露出惊恐的表情--阿彤尖叫:「妳是女--」

小豆捂上她的嘴。「嘘--」

阿彤瞪着他……不,是她……她竟然是……女人?!天啊!她要昏了。

「彤姊,彤姊。」小豆摇晃她的肩。「妳别晕倒。」

「你这个小骗子。」阿彤拍她的脸。

「好痛。」小豆龇牙咧嘴地喊疼。

「我会被妳害死。」她朝小豆大叫。

「彤姊,怎么这么生气?是不是这小子没法满足妳?」一旁的士兵呵呵笑着。

「你再说,老娘就拿沙洗你的嘴。」阿彤火大地抓起地上的泥土丢向开怀大笑的土兵。

大伙儿笑得更厉害。阿彤懒得理他们,她起身拉拉衣裳,整理衣衫,小豆也赶紧爬起来。

「彤姊,妳不会告诉其它人吧!」小豆不放心地问。

阿彤瞪她一眼。「我告诉其它人干嘛!又不是找死。」她怒气冲冲地道:「我真会被妳气死,妳为什么……妳……唉!」她气得掉头离去。

「彤姊。」小豆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我是来找我爹,他--」

「又是妳爹,我管他去死。」她火大地说。

「可是妳答应要帮我的,妳帮我,我也帮妳--」

「啧,妳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帮我?」她摇头。「我告诉妳,从现在起,我们画清界限,妳若不小心被人发现,这后果妳自己承担,别赖在我身上。」她可是丑话先说在前头。

「我不会连累妳的,但是我爹--」

「别再提妳爹,不关我的事。」她摆摆手。「妳快走,就当我们没见过面,不认识。」

小豆皱一下眉头。「妳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老娘就是这样,快走,快走。」她挥手示意她走。

小豆咬了咬下唇。「我明白了,我自已想办法。」她转身离开。

阿彤见她垂头丧气地走开,心里也不痛快,她这个人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心中憋了口气也不舒服,想想,算了,豁出去了,既然已经帮忙,就好人做到底吧,不是有句成语这么说来着:送佛送上天,她就委屈一次吧!

「等一下。」她喊道。

小豆一听,立刻转身,只见阿彤道:「就当行善吧!」

小豆的笑容像破云而出的阳光,她无法自主地奔向前。「谢谢妳,谢谢妳。」她扑向阿彤,抱紧她。

阿彤也绽出笑容。「真是……」她拍一下小豆的后脑勺。「服了妳了。」

「谢谢妳,妳是大好人。」小豆嚷道。

「我才不想做什么大好人,还不放了我,大家都在看了。」阿彤微笑,不知怎地,她硬是没法撇下小豆不管,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吧!也说不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反正不管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知道,我知道,妳不要『谢谢」,妳放心,我一定会帮妳问将军的『需要」。」

她立刻道。「将军一有需要就找妳。」

阿彤咯笑出声。「妳到底懂不懂这意思?」

「不懂没关系,我直接问将军,看他有没有需要,他最清楚。」小豆拚命点头。

阿彤开怀大笑。「老天!该说妳聪明还是笨呢?算了,关于这个男人的需要--」她突然止住话语。

「怎么了?」小豆见她张大嘴。

「我想到了。」阿彤大叫一声。

「想到什么?」

「找你爹的办法。」她露出笑容。

「真的?」小豆狂喜道。

「那是当然,我这人可从来不说大话。」阿彤扬起下巴,有些沾沾自喜。

「到底什么办法?」她急急追问。

「虽然有点费时,可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我打算请其它营区的姊妹们帮忙,说不定他们听过你爹的名字,这样一来,就知道你爹在哪儿了。」阿彤自信满满地说。

「那真是太好了。」小豆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但随即疑惑道:「其它营区也有姑娘吗?」

「废话。」她瞪她一眼。「妳真是……妳娘没告诉过妳这种事吗?算了,算了,见妳一副呆样就知道妳不懂,反正妳别管那么多。」

「既然要找人,那我有十几个堂兄都在军营--」

「等一下,妳还有十几个堂兄?」阿彤拍一下额头。

「是啊!可是血缘不是很亲近,但我们都在同一个村子长大,他们也被征召入伍了--」

「算了,算了,别跟我说这些。」她头都大了。「我先说好,我只帮妳找妳爹,至于什么堂兄的,我可不管。」

「我知道,我是想十几个人找起来比较容易,而且机率也大一点。」小豆说道。

「我可不想去记十几个人的名字。」她摇手拒绝。「对了,妳出来这么久,不用伺候将军吗?」

「啊?」小豆惊叫一声。「我都忘了,那我先走了,再见。」她不等阿彤便匆忙离开,老天,她怎么把将军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他一定会奇怪她跑哪去了。

阿彤看着小豆的背影远去,不由得摇摇头。「可别出什么纰漏才好,真是教人放心不下。」

她实在不敢想象将军若发现小豆是女的,不知会怎么样?

下次见到小豆时,还是叫她别当侍童的好,万一在将军面前有个闪失,谁能预料会有什么后果?唉!她叹口气,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

* * *

小豆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进将军的帐篷,她瞄一眼坐在席上的左膺,这才松口气,他看起来很平静,还好,他应该没注意到她去了多久。

「将军,用膳了。」小豆将托盘放在矮几上,随口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她望向摊在几上的羊皮。

左膺瞥他一眼。「军事图。」他卷起羊皮。

「噢!」小豆暸解地点头。「打仗用的。」她将托盘内的饭菜鱼肉端到他面前。

「你方才去哪儿了?」

小豆手上的汤差点洒出来,她干笑两声。「那个……」

左膺挑起眉毛。「你如果敢撒谎,我就叫你蹲一上午的马步。」他拿起筷子。

「是……我方才去……碰到……嗯……朋友,聊了两句。」她支吾地说完。

他吃口饭。「叫什么名字?」

「嗯……阿彤,她是这儿的姑娘。」她照实回答,方才很多士兵瞧见她和阿彤,所以她还是老实回答的好。

「这儿的姑娘?」

「是啊!喔!对了,她要我问将军的『需要」。」

左膺一口饭差点喷出来,他咳了一声,小豆马上伸手拍他的背。「将军,你没事吧?」 「你刚刚说什么?」他怀疑他听错了。

「我问将军有没有『需要」?」她重复道。「有什么不对吗?她方才也没有解释得很清楚,将军,军营为什么有女人?」

左膺瞪他。「你不懂?」

「是啊!」如果早晓得军队有女人,那她又何必这么辛苦的扮男装,那束胸捆得胸口好疼。

「军营里的女人是妓女。」他夹口菜。

「妓女?」小豆大叫。

「你在鬼叫什么?」左膺喝道。

「不是,你说妓女……」她无法置信。「就是……男人……女入……」她开始结巴。

「你到底懂不懂?」

「一点点。」

他翻翻白眼,又是一点点。「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我无意中听到堂兄说过,他们去村外找妓女,隔壁大婶说他们……」

「你起床了。」

这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小豆一跳,她转头瞧见那个长得像孔雀的副将走了进来,她连忙起身,向他颔首致礼。「副将,早。」

李贺点点头,小豆问道:「副将,要不要帮你添副碗筷?」

「不用了。」李贺对左膺说道:「等会儿大将军想办个角力赛,让军队的兄弟们玩玩,解解闷,每队派出五个人。」他席地而坐。

「人选你决定了?」左膺问道。

「还没,正想和你商量……」

小豆站在一旁,思绪已远离他们的谈话,她正想着将军说的「妓女」,原来阿彤是营妓,难怪她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方才还抓她的手、摸她的胸脯,她从来不知道军中会特地设置营妓。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感激阿彤肯帮她,虽然阿彤有些凶悍,但她明白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甚至还托她的姊妹们帮忙,足见她是个好人。蓦地,她忽然觉得有件事不对劲,阿彤说或许其它营区的姊妹们听过阿爹的名字,但这怎么可能?如果她们听过爹的名字,那就表示……表示……爹去找过营妓……小豆拚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爹不会背着娘在外面嫖妓的……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她不自觉地大喊出声。

她的声音回荡在帐中,小豆这才发现自己竟将心底的话喊了出来,她僵在原地,完了……她偷偷地瞥了将军一眼。完了,他的脸色很难看,而且两道浓眉又锁在一起了,她明白她又惹他生气了。

李贺忍住笑,问道:「你为什么说我们不可能得胜?」他正说到他们会取得胜利,怎晓得小豆会突然高喊「不可能」。

小豆一脸茫然,得胜……什么得胜?是方才他们说的角力大赛吗?

「不是,小的没这个意思,将军一身好本领,当然会打败其它队伍,赢得胜利,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够了。」左膺喝道。

小豆偷偷地瞄他,她又讲错了什么?怎么他的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李贺无法自己的笑出声。「你倒满会见风转舵、拍马屁的嘛!不过这回可说错了,角力比赛,将军们是不出赛的。」

她一脸尴尬,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没注意听,不过将军还是很神勇--」 「够了。」左膺瞪他一眼。「出去。」

小豆愣了一下。「为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事,他为何要赶她出去?

「你再质疑我的命令,我就叫你回厨房挑水。」左膺火大道。

「是,大人。」小豆立刻大声回答,她忘了她不能问为什么。「小的马上出去。」

李贺仍是不停地笑着,这小士兵还真有趣,待小豆出去后,他才道:「不过是个小士兵,你干嘛发那么大火,以前王守服侍你的时候,也不见你脾气这么暴躁过。」

「他有本事把人搞疯。」左膺揉揉眉尖。「你相信吗?他会女红、刺绣,可是竟然连扎马步都不会,我不懂他到底从军做什么,自杀吗?」

李贺哈哈大笑,左膺瞪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的队上有这种乌龙士兵,当初不是有基本训练和筛选吗?」他吃口饭,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理解小豆是如何被选上的。

「或许是蒙混过关的吧!更何况他是在厨房帮忙的伙夫,武术这方面自然不会要求。他这人挺好玩的,你若别这么严格,或许还会觉得他是个开心果。」李贺笑道,左膺就是没什么幽默感。「咱们行军打仗已经够无聊的了,若能有个开心果逗人开心,不是挺好的。」

左膺挑眉道:「我可不像你整天嘻皮笑睑。」况且那个小豆实在是不象话,不是心不在焉,就是把这儿当成市集,以为什么事都可以讨价还价,军队讲求的是「纪律」与「服从」,他却连最基本的信条都记不住。

「你别对他太严格,他毕竟才十八,个儿头也比其它人娇小,要他到战场上杀敌--」他大摇其头。「恐怕凶多吉多。」到时只不过又添一条亡魂罢了。

「要他杀敌?」左膺翻翻白眼,他敢以性命打赌,小豆杀不了人,逃命倒比较符合他的个性;想到这儿,他又一肚子火,竟然有人上战场是怀着「逃跑」的打算,他拋开思绪,不想再去想这些让他火冒三丈的事。

他转个话题道:「等会儿我有事要禀明大将军。」他放下碗筷,拿起军事图。

「你想到对付敌人的计策了?」李贺惊喜道。

「不算什么计策,不过是单刀直入的方法罢了。」左膺说道。与匈奴缠斗了一个多月,就是无法有任何突破,敌人在大漠草原上行踪飘忽不定,他们根本无法掌握,只能等待对方来犯,可如此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时间拖愈久,士气愈低落,这也是为何大将军要举行角力大赛的原因,便是想提升士气,否则在这儿坐以待毙,只会让士兵日益消沉。

「什么单刀直入的方法?」李贺又问。

「咱们主动出击,深入大漠。」左膺在羊皮纸上点一下位责。「这里该是匈奴右贤王驻扎之地,若能一举擒下他,必定让匈奴人吓破胆,他们一定没料到咱们敢杀入大漠。」

「你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李贺道。

「没错。」

* * *

小豆一走出帐外,便忍不住打个呵欠,昨晚一整夜没睡好,实在让她疲惫不堪。

她往前走,想回自己所属的营帐补个眠,但才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步伐,因为她突然想到帐中有个阴阳怪气的家伙--马冲。

他的行为举止真的很怪异,老爱对她毛手毛脚,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昨晚除了鼾声四起让她睡不着外,马冲三不五时便把手伸过来抱她也是原因之一,她实在不堪其扰,根本没有办法安稳地睡个觉……难不成马仲看出了她是女儿身?但这不可能啊!他们昨天才刚见面,甚至没说什么话,他怎么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一想到马冲,小豆立刻转身,决定还是忍耐一下,别回营帐的好,若是她真的睡着了,马冲会做出什么行为,谁也无法预测。

「小豆--」

这声音是……小豆不由自主地绷紧身子……

「找到你了。」马冲欺上前,右手勾住小豆的脖子。

小豆露出一抹苦笑,怎么说人人到?!「你别弄我。」小豆推开马冲,对他皱眉毛。「你来这儿做什么?」

「火气怎么这么大?」他微笑。「我是来看你适不适应做将军的侍童。」反正没什么事,所以他就来看看。

「我很好。」小豆颔首。

「你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他扣住小豆的下巴,左右转动,观察他的气色。

「喂!」小豆打开他的手。「你别动手动脚的行不行?」

马冲笑得很开心。「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玩。」

「神经病。」小豆瞪他。「我要回去伺候将军了,再见。」她宁可回去挨将军的骂,也不愿意跟他说话。

「喂!等一下。」马冲抓住她的手臂,随即诧异道:「你的手臂还真细。」他一手就握满「他」的手臂了。

「你管我。」小豆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你别发这么大的火,我是想问你要不要--」

「不要。」她扬起下巴,爽快的拒绝。

他大笑:「我都还没说什么事--」

「什么事都不要。」她掉头就走。

「喂!」他再次抓住小豆的手。「我是想问你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角力赛,你的手好小。」他讶异道。

「你这个神经病。」她用力抽回手。「你为什么老爱动手动脚?」

他耸肩。「这我就不晓得了,可能是你太有趣了。」

「你……」小豆气得满脸通红。「你是男的耶!」

「我知道。」他微笑。

「那你干嘛还乱模,昨晚你害我睡不着,你知不知道?」她瞪他。「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去营妓那儿。」

他大摇其头。「你还弄不懂是不是?我对女的没兴趣。」他单刀直入地说。

小豆觉得头有点昏。「你说什么?」她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他微笑。「算了,这事不急。」他拍拍小豆的肩,小豆似乎被他的话吓到了。

「既然你现在没事,那咱们就随便逛逛吧!」他一手勾住小豆的脖子,往前走。

「喂!放开我。」小豆推他。「我不要跟你去逛。」她用力推开他,转身往回跑。这个人好奇怪,她被他搞得头昏脑胀了。

「小豆,你等一下。」马冲在后头追着。

小豆听见他的脚步声后,忍不住跑得更快,她冲进将军的营帐,只听见「砰!」一声,她被撞得往后倒……老天,好痛……

「你在搞什么?」左膺咆哮道。

李贺在一旁闷笑,他们两人才正要走出帐篷,谁晓得小豆便像一头牛一样盲目地冲过来。

左膺扣住小豆往后倒的身子。小豆被撞得眼冒金星,她抓住左膺的手臂,撑住自己,左膺的吼叫声再次从她头顶上传来。

「你在搞什么?」

「对不起,将军,有人在追我。」她甩甩头,想让自已清醒一下,这时候听见将军的吼声让她倍感亲切。

「谁追你?」左膺放开小豆的肩膀,眼神扫向帐外,瞧见一名身材修长、结实,五官俊朗的士兵站在外头。

「属下马冲,见过将军。」他拱手作揖。

左膺颔首。「怎么回事?」

「是小的的错,小的只是和小豆在玩,没想到撞了将军。」马冲恭敬地回答。

「你们玩什么?」李贺感兴趣地问。

「他……」小豆欲言又止,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还是别说的好。「……我们在比赛谁跑得快。」

「比赛?」左膺怒道。「比赛比到这儿来了?!」

「是小的的错。」马冲立刻道。

「将军,你别生气,对不起撞了你,可是我撞得比你还痛,我的骨头都快散了。」

小豆动动肩膀。「将军真是了不起,动都没动,将军果然就是不一样。」

李贺笑出声,左膺又好气又好笑。「去扎马步。」他吼道,他真会被小豆气死。

「为……」小豆立刻住嘴,她差点又忘了她不能问「为什么」。「是,将军。」她走到一旁。

「左将军,是小的的错,还是罚我吧!」马冲道。

「受罚也要争吗?」左膺厉声道。

马冲不再说话,只是歉疚地看了小豆一眼,小豆撇头哼一声,都是他害她的。

「将军,请问我要扎多久?」小豆摆好架式。

「扎到我回来。」左膺走出营帐。

李贺也笑着出去,这个小士兵真是有趣,干脆这样好了,如果左膺讨厌小豆,他就留小豆在身边吧!反正有个开心果解解闷也不错。乐子是要自己寻找的,这个小豆虽然不能杀敌,但至少会逗人开心。行军打仗本就是烦闷、无聊的事,若不找一点事打发时间,那日子就更难捱了。

第四章

一刻钟后,小豆的双腿已开始颤抖,她深吸口气,完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瘫在地上了,将军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下意识地往帐口看了一眼,而后直起身子偷懒一下,这才觉得好多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将军还是没回来,小豆则猛打呵欠,她好想睡觉。慢慢地,她的眼皮犹如千斤重地沉了下来,但她立刻又睁开眼,下意识地望了帐外一眼,而后下巴如蜻蜓点水般地打起瞌睡;就这样时睡时醒地又过了一刻,小豆受不了地站着,这样她根本睡不好。

于是,她又瞄了门外一眼,这才在席上坐下,她靠着床榻,告诉自己睡一下就好,她实在太累了,昨晚一整夜都睡不着,她真的需要睡眠,只要她在将军回来前醒来就行了。她又打了个呵欠,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散漫、偷懒,只是……她真的……好累……

左膺一回帐,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小豆抓着他的棉被,脑袋枕在他的床沿……睡觉?!

他气得要杀人了。「颜--小--豆--」他咆哮,火大地跨步走到小豆面前,这回他决饶不了他。

小豆被他一吼,整个人吓得弹跳起来,一时站不稳,扑倒在左膺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左膺拉开他。「违令者唯一死罪。」

死罪?﹗小豆的脸倏地发白。「对不起,对不起。」

「在军中没有『对不起」。」他厉声道。

「我下次不敢了。」小豆立刻保证,他的头顶又开始冒烟了,好可怕。

「我已经给你太多机会了。」左膺冷声道。

他是认真的,小豆倒退一步,无法置信,他要处死她,只因为……她不小心睡着了……

「你不能……」她惊骇道。

「我不能?」他挑盾,冷哼一声。「我就让你看看我能不能,来人--」

「等一下。」她着急地抓住他的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没睡好,你不能因为我睡觉而处死我,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死在战场上。」她有骨气地说。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过几天咱们要突袭匈奴,你就一起上战场。」他无情地道:「既然你要死得风光,我可以成全你这小小的心愿,让你晚几天死。」

小豆僵在原地,完了,她只是随口胡扯,怎么真要上战场了?这回她真的死定了。

「将军--」她吞口口水。「其实--」

「什么?」他冷冷地看着他。

小豆一看他暴怒的脸,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如果她问他,她可不可以不要上场杀敌,他一定当场砍了她的脑袋。

不行,她不能现在死,阿爹都还没找到,还有几天的时间,她可以趁此时间找阿爹,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是想问,如果我杀了敌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砍头了?」小豆说道。

「你又在讨价还价了。」他怒道,但随即宽宏大量地说:「算了,如果你真杀了敌人,我就免你的死罪。」他才不信小豆能杀敌。

小豆微笑道:「谢将军。」

「不用谢。」他瞪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得受十棍军杖。」

「啊?可不可以先记下?」她苦着一张睑。

「再说一次,就二十棍。」他严厉道。

「是,将军。」她咬一下唇。

左膺走到兵器架前,拿起长棍,原本他是不想亲自处罚小豆,但是如果让人知道小豆是因为抗令贪睡而受罚,那小豆必定会被人耻笑,所以他干脆亲自动手。

其实他生气归生气,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真要判小豆死罪,只是小豆散漫随性,若不早一点学会服从纪律,对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以后若是跟了其它将军,难保他不会真的让人拉出去砍头。

「半趴在床铺上。」左膺以长棍点一下床榻。

小豆咬着下唇,握紧拳头。「将军,可不可以--」

「快点。」他下令。

小豆咬紧牙根,半趴在床上。「将军,你别打太重。」她闭紧双眼,双手抓紧棉被,全身绷紧,她好怕。

左膺右手拿起长棍,正要打下去时,小豆叫道:「将军,你千万别打太重--」

「啪--」地一声重击打断小豆的话,她哀嚎出声,眼泪直接从眼眶中喷出「将军,好痛--」她不想哭,但实在是控制不住,当她又挨了一记时,她瘫滑坐在地上。

左膺无法置信地看着他掉眼泪。「你哭什么?」他火道。

「我也不想哭……」她抽搐,「……可是……很痛,将军真的这么恨我,打这么用力?我不过……是睡了一下,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我……」

左膺揉揉太阳穴,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许哭--」

她抽噎地抬头瞪他。「你要打我,我不能反抗,但是哭不哭是我的事。」

他闭上眼,默数五下才又睁开眼。「你受完罚,就直接到李贺帐中,他要收你在身边。」他自认冷静地说。

「为什么?」她诧异道。

「因为他觉得你是开心果。」他咬牙道。「可是你只会让我中风。」

小豆狼狈地自地上爬起,一边还得忍受臀部传来的剧痛,她一个踉跄,跌入他怀中。

「你不要我伺候了?」她抓着他的手扶住自己,仰头看着他的脸。

「你去伺候李贺。」左膺冷淡道,他正想拉开贴着他的小豆,不知怎地,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撇开小豆方才鲁莽地撞上他那次不谈,这是小豆第一次靠他这么近,近到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方才他甚至抓过小豆的肩膀,他的骨架很纤细,直觉地,左膺笕得事有蹊跷,小豆的身体不像男人,他甚至觉得「他」有些软绵绵的……

老天!左膺大惊失色,他二话不说扣起小豆的下颚,露出脖子。

「该死。」他诅咒一声,小豆没有喉结……

「将军,我的脖子扭到了。」小豆的五官全纠在一起。

左膺不死心,右手摸着他的喉咙,小豆吃惊地暗忖:大人打算掐死她?﹗她拚命挣扎。「放开我--」

没有喉结……左膺深吸口气,免得自己真的失控掐死她,他不断告诉自己,没有喉结并不能完全表示小豆就不是男的……该死!他知道自已在自欺欺人。

唯一能百分之百确定的方法就是扯开她的上衣,但他不能这么做,如果小豆是男的就算了,但若她是女的,他见了她的身子就得娶她为妻,以示负责……

「啊……哦……咳……」

奇怪的声音将左膺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这才惊觉自己正无意识的收紧右手,只见小豆满脸通红,无法喘气;他立刻放开她。

「咳……咳……」小豆不住地咳嗽,他差点就把她掐死了。「你……我决定去李大人那儿。」她再待下去,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上。

「不许去。」左膺严厉道。

小豆瞪大眼。「可是你……明明……叫我去的。」

「我说了不准去,别问为什么。」他瞪她。

在事情还没完全确定前,他不能让她离开,如果她真的是女人,他……

「?嚓」一声,小豆瞠目结舌地看着木棍在左膺手上断成两截,她不由自主地转转颈子,吞吞口水,他好可怕……

「颜小豆。」

「是。」她颤声响应。

「妳是几月几号入营的?」他审问。

「啊?」

「回答我。」他火道。

「是,是八月二十。」她随口念出阿爹从军的日期。

「跟妳同营的有谁?」

「有厨师黄忠,还有士兵徐勇、马冲、林岷山。」小豆谨慎地瞥他一眼,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怎么将军突然问这些?

「马冲?」左膺扬眉。「就是上午追妳的那个士兵?」

「是,有什么不对劲吗?」她问道。

左膺瞥她一眼。「妳说会有什么不对?」

小豆干笑两声,尴尬道:「没有,我随便问的。」

「妳和马冲很熟?」他心想,或许该找马冲来问问。

「不熟。」她急忙撇清,她才不想跟他熟。「那个人很奇怪。」

「哪里奇怪?」

「他老爱动手动脚的。」他皱眉。

「动手动脚?」他挑眉。

「是啊,就是他害我睡不着的。他昨晚老要抱着我,吓得我不敢睡,将军,你说他是哪裹不对劲?」小豆猛摇头。

难不成马冲也知道小豆是女的?将军觉得有必要查清楚。

「将军。」

「什么?」

「我的屁股好痛。」她皱着五官。「你真的还要打我吗?我会死的。」

他瞪她,他这辈子还没打过女人,结果她却让他破了戒。「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才用了五分力,没想到她还是承受不了。

「你还要打我?」她叫道。「我会没命的。」

「这笔帐先记下。」

「真的?」她绽出笑容。「谢谢、谢谢,将军英明,将军你会有好报的,你--」

「好了。」他打断她的话,拉开她抓着他的手,走到木箧前,拿出一瓶药。「抹一点药,会好些。」

「是,将军。」她接过药。

「以后不许再哭,听见没有。」他皱眉。

「是,将军。」她甜甜地对他微笑,只要不打她,她什么都可以答应。

她灿烂甜美的笑容让他一怔,随即回神道:「不要那样子笑。」他对她皱眉。

「啊?」她茫然道。「什么?我不能笑吗?」

「不是,不要像白痴一样的笑。」他没好气的说。她那个样子看来就像女人的笑法,傻里傻气的,又带着些天真和满足。

「我笑得像白痴?」她摸摸脸,会吗?

「好了,别管这些了,妳出去。」他现在需要静一静,想想该怎么处理她这个烫手山芋。

「是,将军。」小豆一拐一拐地往前走,她龇牙咧嘴地忍受臀部传来的剧痛,她想她的屁股一定肿起来了,等会儿回营后,可要好好地躺下来休息。

「一想到休息,她立刻暗叫不妙,她忘了马冲也在帐中,若是她回去,他又来骚扰她,那她不就不得安宁?说不定他还会硬要帮她上药……一想到那个画面,她立刻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将军。」小豆回过身。「我可不可以留在这儿?」

「不行。」他拒绝,他不要她留在这儿烦他。

「可是……马冲……他很奇怪。」小豆道。

又是马冲!左膺揉揉眉间。「妳担心他对妳毛手毛脚?」

「是。」小豆拚命点头。

他在心里叹口气。「算了,妳留下,我会找马冲谈谈。」这件事愈快解决愈好。

「谢将军。」小豆开心地走回来。其实将军人还满好的,只是脾气暴躁了点,不过,他吼一吼就没事了。

左膺见她步伐蹒跚,一手支着臀,便道:「妳到床上趴着休息。」

「啊?」小豆诧异地看着他。

「快点。」他火道。

「是,将军。」小豆以她最快的速度走到床榻、脱下鞋子,这些简单的动作却因扯到伤处而疼痛着。「天啊!好痛。」她脸部的肌肉全拧在一起。

「这点小伤就喊疼,还从军做什么?」他怒斥道。什么都不会还敢女扮男装混到军队来,虽然之前他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是女人,但从她如此不经打、不能忍受疼痛来看,她准是女人无疑。

小豆偷瞄他一眼,不晓得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连喊个疼都不行,这么严格,她只好咬紧牙根,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榻,这才松口气。

当她瞥向左膺时,才发现他正往外头走去。「将军,你要去哪儿?」

他回头,狠狠地瞪她一眼。「我去哪还要向妳报告吗?」

他是吃了几斤炸药?小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过随口问问,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吗?

「我是想,如果有人来找将军,我好回答。」她皱眉,随即闭上双眼,不想理他;他走了也好,这样她才能抹药。当她听见他不吭一声地走出帐篷后,立刻打开药瓶上药;真是疼死她了,从小到大没人打过她,结果却在这儿因为莫名的理由挨了罚。

她叹口气,想到过几天还得上场杀敌,她就头大,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这辈子恐怕要毁在这里了。

* * *

左膺一走出军帐,立刻要人带路到马冲所属的营帐,他非得把事情弄清楚,而为了避免小豆有再和其它人串供的机会,他才决定让小豆留在营帐内。

但现在麻烦的是,他该怎么处理小豆?留她在身边烦人,不留她在身边更烦人,到时她若闯了祸,这责任该谁承担?

他皱着眉头思索,看来只有拆穿小豆女扮男装之事,而后命她回去,但该怎么拆穿?他又不能命她宽衣解带,若见了她的身体,他就得娶她,他在心底叹口气,天!

真是该死的麻烦。

「将军,马冲就在前面。」带路的士兵说道。马冲正在临时搭建好的比武台上,和士兵笑闹地玩着摔跤。

左膺一出现立刻引来士兵的一阵骚动,大伙儿恭敬地叫了声:「将军。」

马冲抬头望向他,左膺说道:「跟我来。」

马冲有些诧异,但立刻踏下擂台跟在他后面。「是小豆怎么了吗?」马冲问道。

「她挨了军棍。」

马冲吓了一跳。「他不要紧吧!是因为早上的事吗?那件事真的是小的的错,请将军别责怪他。」

左膺瞄他一眼,他看起来很紧张。「小豆在我的营帐里睡觉。」

「啊?」马冲睁大眼。「他在白天睡觉?」

「她说她昨晚没睡好。」他瞥他一眼。

马冲愣了一下。「没睡好?喔!这也是小的的错,昨晚我见他好玩,所以逗逗他。」

「她入营多久了?」左膺又问。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他昨天才转来与我们同营的。」马冲见左膺皱下眉头,连忙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左膺握紧拳头,那个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骗他。「所以,你们是昨天才认识的?」

「是。」马冲不安地道:「小豆有什么不对吗?」怎么将军会突然问起小豆的事?

「没什么。」左膺搪塞道。这么说来,马冲并不知道小豆是女人,他揉揉眉间,这件事实在有点混乱。

「将军,小豆没事吧?」马冲问道。

「她很好。」左膺看得出来他很关心小豆。「你可以走了。」

「将军,属下能不能去看他?」马冲担忧道。

「看她?」左膺挑起眉毛,原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却又改口:「当然。」那个女人既然骗他,那他就把她想躲的人带回帐去,算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为什么小豆会转到你们队里?」左膺往回走向自己的军帐。

「是黄叔带他进来的,说是他在别的营队不适应,受他姊姊托付,所以将他转到这儿来。」

「小豆有姊姊?」左膺诧异地道。

「是的,叫阿彤,是咱们军里的营妓。」

左膺咬牙,那个女人撒的谎可真是多得数不清,方才说阿彤是她的朋友,如今却又变成她姊姊了;她混入军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马冲,去把阿彤找来。」左膺的话中蕴含着怒气。「既然她弟弟受了罚,也该让她知道。」

「是。」马冲立刻答道,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此忑不安,将军怎么突然查问起少见的事?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还是小豆哪里得罪了将军?

正当马冲要领命而去时,比武台上突然响起了擂鼓声,而这时李贺也在三尺外迎面向他们走来。

「左膺,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李贺带着笑容走来。

「大人。」马冲拱手作揖行礼。

李贺好奇道:「怎么你也在这儿?」他不是早上追着小豆的那个士兵吗?

「是将军--」

「没什么。」左膺截断马冲欲意回答的话语,这事如果让李贺晓得端倪,依他的个性,非得插上一脚不可,事情已经够烦了,他可不想他再来搅和。

李贺来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左膺转向马冲。「去看角力赛。」他举手示意他先下去。

「属下告退。」马仲立刻道。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既然将军不想让李大人知道他们的谈话,他自然少开尊口,只是看小豆的事,只好等到角力赛后了。

一等马冲离开,李贺立刻上前捶了左膺一拳。「喂!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连我都瞒着?这样算什么兄弟?」他大摇其头。「咱们可是穿同一件开裆裤长大的,还有什么事我不能参一脚?」

「你少在那里捕风捉影,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左膺瞪他。「如果这里有镜子,你就可以瞧见你那副贼样。」

李贺哈哈大笑。左膺懒得理他,跨步往角力台走去,看来只好等比赛完再来打算,虽然将军们不出赛,但是一定得到场,因此也不可能分身去调查小豆的事,只好先缓一缓再说。

而这时趴在床榻小寐的小豆,猛地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拉起棉被盖在身上,在家里还没这么冷,但到了大漠,温度却降了不少。

她抱着棉被,小脸埋在被窝里,嘴角带着笑容,她从来不是这么贪睡的人,但是没想到来军中会这么累人,不过在将军看完角力赛回来之前,她还有时间补充一下睡眠。

她再次打个呵欠,慢慢地坠入梦乡。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抹人影走进了营帐,当她来到床边时,无法置信地盯着床上的人影,随即怨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将军的床上睡觉?﹗」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醒了小豆,她猛地起身。「啊--」她哀嚎一声,屁股好痛。

「你这个小厮好大的胆子。」玉娘怒斥道。

小豆抬头看她,原来不是将军,她吁口气,吓死她了,她以为又是将军,心脏差点跳出来。

「你找将军吗?将军出去了。」小豆打个呵欠。

「你还不下来。」玉娘杏眼圆睁,这个侍童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我为什么要下来?」小豆真觉得她莫名其妙。

「你……」玉娘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你再不下来,我可要去禀告将军了。」

「是将军叫我躺在这儿的。」小豆没好气的说,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凭什么对她大呼小叫,又不是躺了她的床,这么紧张!小豆重新趴回枕上,闭上双眼,不想理她,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心情可好不到哪里去。

「将军叫你躺在这儿?」玉娘摇头,无法置信。「你撒谎。」

小豆揉揉鼻子,抱紧棉被,却感觉有人在抢她的被子,她睁开眼。「喂!妳为什么抢我的棉被?」

「你的棉被?」玉娘冷哼一声。「这是将军的,你再不下来,我可要叫卫士撵你出去。」她的计画是绝对不能被这个小士兵破坏的。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在这儿等将军看完角力赛回来后好伺候他,没想到一进来就瞧见有人占了床,而且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童。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和阿彤的诡计,现在有小豆在将军身边当侍童,那么将军以后若有什么需要,阿彤便可以趁此便利来服侍将军,乘机把她排除在外,他们真以为她看不透这一点心思吗?

她是绝不可能让他们如愿的。

将军是她这几年来唯一倾心的男子,她是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的,她明白自己的出身,也知道她不可能成为正室,但她至少希望将军能娶她为妾,这样她的下半生也有了依靠,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烟花地,她要为将来做好打算,而且绝不容许有人破坏。

「妳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都跟妳说了是将军要我躺在这儿的。」小豆皱一下眉头。

「哼!将军怎么会让你躺他的床?下来。」玉娘用力扯着棉被,若是让他待在这儿,那计画就泡汤了。

小豆死命抓紧被子,绝不认输。「妳又不是将军,凭什么命令我?」为什么她要好好睡个觉都不行?总是会有人来打扰。

「妳再不放手,我可要生气了。」小豆叫道。

「哼!」玉娘只是冷哼一声,双手更出力地想把棉被拖下床。

小豆倏地松开手,玉娘惊呼一声,因反作用力而往后倒退,脚因而撞到几脚,玉娘一个站不稳,连人带被地摔在地上,哀嚎出声,棉被则将桌上的茶杯翻倒。

小豆忍着痛连忙下床。「喂!妳没事吧?」

玉娘推开棉被站起,腮帮子已气得通红。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妳会摔倒,妳别生气。」小豆道歉。

「你……出去。」玉娘咬牙。「否则将军一回来我就要他治你的罪。」

「我又没犯错,都跟妳说了是将军准我躺在床上的。」她捡起地上的棉被,拍拍灰尘,完了,她瞧见深蓝色的棉被上湿了一大片,肯定是方才茶杯倒下时沾到了,等会儿将军见了一定不高兴。「算了,妳要留在这儿,妳就留下,我不管妳。」

小豆抱着棉被往外走。棉被弄湿了,得晒干才行。

「等一下。」玉娘叫道。「你带棉被去哪?」

「我拿去外面晒。」

这怎么行?床上没棉被,那她和将军等会儿怎么办?

「不用晒了。」玉娘上前拦住小豆。

「不行。湿了一块,等会儿我会挨骂。」她继续往外走。

「喂!」玉娘抓住他。「不许晒。」

小豆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行?妳怎么这么奇怪?我把整个营帐留给妳,妳还不满意?」

「棉被得留下,等会儿我和将军要用。」玉娘微愠道,她不相信小豆不懂她来做什么?

「妳和将军?」小豆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玉娘是营妓,她……她……小豆胀红脸,原来她是来……来……

「给我。」玉娘拉过她手上的棉被。

「不要。」小豆直觉叫道。

「你……」玉娘生气地拉扯,这个小豆果然是和阿彤串通来破坏她的好事的。

「妳们在干嘛!」

小豆一听到熟悉的吼声,立刻回头,是将军,她绽出笑容,不假思索地松开手……

第五章

「啊--」

玉娘尖叫着往后倒,而后掉在茶几上,棉被正好盖在她身上。

「啊--」小豆也叫了一声。「完了。」她连忙向前想扶起玉娘,但才跑了一步,屁股就疼得差点让她软瘫在地上。

她听见身后传来大笑声,背后的衣领随即让人抓住。

「妳又在干嘛?﹗」左膺咬牙道,难道他就不能离开一下吗?

小豆怯怯地抬头看他,他太阳穴的青筋隐隐抽动,完了,她又惹火他了。

「大人,你听我说,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错--」

「闭嘴。」他厉声道,随即转向还在笑的李贺。「如果你笑够了就出去。」他的口气很冲。

李贺立刻捂住嘴巴,但肩膀仍不停地抽动着。他走上前扶起已挣脱棉被,一身狼狈的玉娘,她头上的簪子全歪了。

「没事吧?」他忍笑道。幸好他方才坚持要来瞧瞧小豆,否则就错过这精采的一幕了。

「我没事。」玉娘忍住背上的痛。「将军,你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他实在太目无法纪了,方才还大剌剌地躺在你的床上。」

小豆立刻辩驳:「是将军--」

「够了。」左膺打断她的话,对李贺道:「你先带她出去。」

「可是将军,我还没解释。」小豆急急地道。

「不是叫妳出去。」左膺火道,他的话有这么难懂吗?

「是,将军。」小豆笑咪咪地说,原来不是赶她。

「不要笑。」左膺瞪她。

「是,将军。」小豆打住笑容,但双眼仍瞇瞇地泛着笑意。

李贺见状,差点又笑出声,这个小士兵还是这么有趣,左膺的吼叫对他好象都没什么影响。

左膺对李贺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知道了。」李贺无奈地说,反正他就是摆明了不要他在场。「走吧!玉娘。」

玉娘微蹙眉宇,她看了小豆一眼,咬咬牙,她不会这么快就放弃的。

「玉娘告退。」她向将军欠身行礼后才走出去,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撂倒阿彤和小「我很快就回来。」李贺声明,这才走出去。

他们两人一出去,小豆立刻捡起棉被,拍拍灰尘。「将军,你听我说,刚才的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好了,不用跟我说。」他没兴趣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处理。「过来。」

「是,将军。」小豆走到他面前,手上还抱着棉被。「将军,棉被得晒一下才行。」

「别管棉被了。」他瞪她一眼。「把它放下。」

「喔﹗」小豆将棉被放回床上,再次走到他面前。「什么事?将军。」

「妳明天就离开这里。」

小豆愣在原地,一会儿才回神。「为什么?我不走。」

「妳不能留在这里。」他厉声道,他愈想愈不妥,还是直接赶她走的好。

「为什么?」她摇头。

「为什么?妳还敢问我这个问题。」他怒道。

「我知道我功夫太差,又常惹你生气,但我会改的,你别赶我回去。」小豆急道。

「不是这件事。」他斥责道。

「那是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改的。」她拚命点头。

「怎么改?」他火道,她能从女的变成男的吗?

「能的,什么事我都能改。」她急切地点头。

「不行,妳明天就走。」他绝不妥协。

「为什么?」她叫道。

「因为……」他说到一半嘎然而止,不行,他若当场拆穿她,他就得治她以下犯上、欺君之罪,更何况隔墙有耳,这种事怎么能大声张扬,虽然她令他很头痛,但并不表示他就要治她死罪,这责罚太重了。

「我不走。」小豆摇头。

「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明天我会派人盯着妳离开营区。」他沉声道。

「我又没犯错,你不能赶我,而且我屁股痛,不能骑马--」

「好了,别再说了。」他打断她的话。

「我不走。」她叫道,握紧双拳。

她会把他气死。「不管妳明天要不要,都得走。」他火大了。

「你不能这样。」她急了。

「不准哭。」瞧她眼眶有些湿湿的,他警告道。

「我偏要哭。」她叫道,他都要赶她走了,她为什么要听他的!她吸吸鼻子。

「你蛮不讲理。」她掉下泪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去李大人那里,我现在就去叫李大人收留我。」

「不许去。」他抓住她的手臂。

「我偏要去,你放开。」她捶他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天。」他揉揉眉心,为什么这个大麻烦会在他的营队上?「不许哭。」他厉声道。

「我不要听你的。」她叫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还要赶我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我坏?」他咬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妳真要待在这里?」

「嗯。」她哭得小脸通红。

「就算掉脑袋也不在乎?﹂他问。

小豆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但为了表示她的决心,于是猛点头。「是。」

「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既然她还这么执迷不悟,那么他也不用多事,到时脑袋搬家也是她的事。「既然这样,那妳就继续留下,到时--」

小豆惊呼出声,她激动地撞进他怀里,抱着他。「谢谢,谢谢。」她一边哭一边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但只要他不赶她走,她什么都不想计较。

「妳搞什么?」左膺瞪着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还不放开我?」

「嗯。」小豆抽噎,抬手抹去眼泪。「对不起,我刚刚骂了你,其实你人很好的。」

他露出一抹笑意。「妳还真懂得见风转舵。」

「不是,我是说真的。」她擦干眼泪。「对不起,弄湿你的衣服,我刚刚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忘形。」她拿袖子擦他的上衣。

「好了,别婆婆妈妈地担心这种小事。」他说道。「妳屁股好点了没?」

「还是很痛。」她皱皱鼻子。「将军,以后如果你要处罚我,可不可以换打手心?」

他见她一脸认真,不由的好笑道:「要待在这儿就不许讨价还价。」

「是,将军。」她绽出笑容,看来她以后还是在屁股上放块木板的好。

「既然是就去床上躺好。」他说道。

「真的可以?」她睁大眼睛。

「废话!快去。」她安安静静地不惹事最好,他也乐得轻松。

「谢将军。」她笑得好开心,将军果然是好人。

「不要笑得像白痴。」他拍一下她的额头。

「是,将军。」她笑咪咪地望着他。

他叹口气,实在是拿这个女人没办法。「还不快去,杵在这儿干嘛?」

「是。」她大声回答,嘴角的笑容咧得大大的。

其实军中的生活没有她原先想得那么辛苦,她这叫因祸得福,虽然挨了两棍,但换来的却是舒服的睡眠,这不是很好吗?

* * *

一连几天,小豆的生活都在平静中度过,只是睡眠仍然不够,倒也不是因为太操劳,而是马冲那个人还不时会对她毛手毛脚,害她始终不敢睡得太熟,三不五时便会从梦中惊醒,她已经骂过马冲好几次,可是似乎都收不到效果,她总有一天会给他一个教训。

至于阿爹的事,她也只能干著急,因为至今还是没半点消息,彤姊说这事急也没用、只能等,她也只能听话地乖乖等,什么事也不能做。

她叹口气,继续绕着营区跑。自从她屁股的伤好了之后,将军就要她每天清晨去跑步锻炼体力,虽然很累,不过她的体力真的好象比以前好一点了,现在跨马步也能持续半个小时,只是她的枪法还是不行。

将军每次教她就发火,她不懂他干嘛老是这么气冲冲的,这种事急也没用,她已经很认真在学了,但就是练得不好,她有什么办法?

就在她要跑日营区时,不远处,她瞧见有个人影从营帐中出来,小豆看看天色,快天亮了,士兵们也快起床开始活动了,她也该回去伺候将军洗脸用膳了。

正当她要踅回将军的营帐时,她倏地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她转身仔细看着正在活动筋骨的那名士兵,背影有些眼熟,她怀疑地走近他,愈靠近她就愈不敢相信她的眼睛,这背影是……不可能……她揉揉眼睛又看一次,这时,那名士兵正好转过身子,两人打了照面。

两人同时瞪大双眼,张大嘴--小豆不敢置信地指着他,大叫:「颜小树--」她冲上前朝他吼。「你这个--」 「姊--」颜小树捂住她的嘴。「妳别叫。」

小豆拉开他的手。「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她扯住他的衣领,恨不得揍扁他。

「娘和奶奶呢?」

「她们很好,妳别担心,娘一个人能照顾奶奶。」颜小树声明。

「你给我回去。」小豆火道。她辛辛苦苦离家跑来这里,为的就是让弟弟打消从军的念头,没想到他还是撇下娘和奶奶来这里,那她做的一切不就失去了意义。

「我才不回去,我好不容易说服娘让我出来。」颜小树说道:「娘要我来叫妳回去,免得妳闯下大祸。」

「我能闯什么祸,该回去的人是你。」她生气地推他。「你现在就给我回家。」

「我才不要。」颜小树摇头。「该回去的人是妳,别忘了妳是女的,找阿爹和保家卫国的责任就交给我了。」他拍拍胸脯。

「你还是个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五岁了,而且比妳高。」他抬起下巴,一脸得意洋洋。

「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她骂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颜小树气愤地说。「妳才要赶快回去,到时让人发现妳是女的,咱们家就犯了欺君大罪。」

「你混进队里一样是欺君之罪。」小豆反驳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前两天,而且我不是混进来的,我是得到李沮将军首肯才入营的。」他一脸骄傲的说。「我的身手可不是盖的,将军还很欣赏我呢--」

「吹牛。」颜小豆立刻打断他的话。「还不说实话!」他的身手她这个做姊姊的难道会不晓得吗?

「是我带他进来的。」

颜小豆猛地转头,瞧见三位堂兄不知何时已站在营帐前,她惊呼一声冲向他们。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她笑着撞进他们怀里。

他们三人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们两人的声音也太大了吧!把我们都吵起来了。」

「再让你们吵下去,说不定匈奴人都听到了。」大堂兄颜炼说道,他有张方正和善的脸孔,身材高大结实。

「小树告诉我们妳偷溜进来时,我们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二堂兄颜明笑道,他长得矮壮结实,皮肤稍黑。

「妳的胆子还真是大。」三堂兄颜怀敲一下她的头,他身材修长,脸孔俊俏。

「爹呢?」小豆左右张望。

「旺叔不在这个营区,他和其它的堂兄在另一个营队,至于确切在哪个地方就不晓得了,还得查一下。」颜炼道。「这件事有我们就行了,妳还是先回村子,妳一个姑娘家不能待在这里。」

「我没见到阿爹前,绝不走,你们叫小树回去。」她对三位堂兄说。

「我才不回去。」颜小树表明立场。

颜明摇摇头。「你们两个最好都回去,打仗有这么好玩吗?全赖着不走。」

「咦!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你们怎么全这么早起床?」另一军帐的士兵,一出帐就瞧见他们五个人,不由得有些讶异。

「没什么,只是碰巧见着了亲戚。」颜怀含混地搪塞过去。

「你们亲戚这么多?前天一个,今天又一个。」士兵好笑地打量颜小豆一眼。

颜炼立刻对小豆道:「妳先回去,我们等会儿去找妳。」这里毕竟不是谈话的地方。

「妳现在在哪个将军队上?」颜明问。

「左膺将军。」小豆指向东南的营区。「我是他的待童。」

「左将军?」颜怀诧异地挑眉。「老天!妳怎么跑到他队上?他没发现妳……嗯……」现在有外人在场,他无法畅所欲言。

小豆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没有。」

「那就好。」颜怀松口气。「妳先回去。」天已经全亮了,士兵们已陆续走出营帐活动,根本无法谈话。

「我知道,那我先走了。」小豆挥挥手,瞪了弟弟一眼后,才往东南方向跑。

颜炼摇摇头说道:「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看了真教人担心。」

「她从小就是那个样子,有什么办法。」颜明微笑。

「可以赶她回去。」颜小树热心地建议。

三位堂兄同时转头瞪他。「到时你的下场也一样,别以为可以赖在这里。」

颜小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唉!怎么会这样?

* * *

左膺右手转了半圈长棍,挡住小豆的进攻,棍子一斜,直接敲向她的手背,小豆瑟缩一下,长棍「锵!」一声掉在地上。

「捡起来。」左膺命令道。

「再来。」

「是。」她高兴地向他进攻。

左膺瞄她一眼。「不要一直笑,认真一点。」

「是,将军。」她收敛笑容,一个回身,长棍击向他的膝盖。

左膺挡下她的长棍,小豆立刻转而攻向他的脖子,两人来回打了几个回合,小豆的长棍再次被击落,她痛呼一声,抚着右手背。

「将军,你不要每次都打同一个地方,很痛。」

「打仗有讨价还价的吗?看准对方的痛处一次打中就能立刻收到效果。」他勾起地上的长棍拋向她。「接住。」

「是,将军。」她伸手接住,高兴地道:「将军,你觉得我有没有进步?刚开始的时候,我躲过了你丢过来的长棍,现在可不会。」

「这样也值得沾沾自喜。」他瞪她一眼。

「我觉得我进步很多,可是将军老是不满意。」她抹去额上的汗。

「妳这个样子,连保护自己都有问题,还谈什么满意不满意?」他将长棍放回武器架上。「明天继续。」

「是,将军。」小豆也将长棍放回架上,练了快一个小时,累死她了。

她走到水盆前,扭干一条毛巾,递给左膺,等他擦完汗后,她问道:「将军,你要用早膳了吗?」

「等会儿。」他看了她一眼。「妳今天为什么特别高兴?」她从方才到现在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消失过。

「将军更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小豆愉快道。

「废话,妳的眼睛从进来到现在都是弯的,白痴也看得出来。」

「真的吗?」小豆摸摸脸。

「不要打马虎眼,回答我的问题。」他愠怒道。

「是,将军。」她走到衣箱前,拿出一套干净的上衣。「将军,你要不要把上衣换下来?」他的汗水把衣裳全浸湿了。

「回答我的问题。」他火大了,每次问她问题,她老是在那里拐弯抹角。

「是,将军。」她走回他身前。「是这样子的,方才我去跑步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思索着该不该把遇见堂兄的事说出来。

「妳敢撒谎,我就军棍伺候。」他警告道,看她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就知道她又想胡扯一通。

「是,将军。」她顺手解开他的上衣。「我方才遇到一件令我很高兴的事。」

「什么事?」

「我不能有隐私吗?将军。」她真的不知道说出来好不好。

「妳要我发火是不是?」他咬牙道。

「不是啊!将军。」她赶紧道。「我不过是遇到熟人罢了,真的没什么事。」她脱下他的上衣,折好放在一旁。

「什么熟人?」他追问,她在军中还有认识的人?

「只是同村子的人罢了。」她拿起干净的衣裳想帮他换上。

左膺扣住她的手。「同村子的人?他们在哪里?」

小豆见他赤裸着上身,说道:「将军,天气很冷,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上。」她盯着他古铜色的胸膛,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在村子里常见到打赤膊工作的男人,而且她这几天也曾半帮忙地伺候他穿过衣服,但是时间都很短暂,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现在他杵在她面前,而且迟迟不赶快换上衣服,就让她觉得怪怪的。

「回答我的问题。」他喝斥道,抬起她的下巴。

「什么问题?」她一脸茫然。

他深吸口气。「妳要气死我是不是?妳今天在哪遇到同村子的人?」他捏紧她的下巴。

「呜……痛……」她含糊不清地说,双手立刻想掰开他的手指,手上的衣服则掉落到地上。

「快点回答。」他厉声道,但放松了气力。

「就是我跑步的时候遇到的,在那边。」她随便指个方向。「将军,你问这个干嘛?」她困惑地看着他。

「他们在哪个将军队上?」他警告道:「妳再转移话题,我可要军棍伺候了。」

小豆反射性地摸摸屁股。「可是将军,我不晓得,我没问那么多。」

左膺根本不相信她的回答,他只是瞄她一眼,也没再追问下去,明天他会派人跟踪她,找出她所谓的熟人,虽然他允许她留下,但她的存在始终让他如芒刺在背,他就是觉得她会惹出事端来,他现在愈来愈怀疑让她继续留在军中是不是明智之举。

小豆抖抖衣服,正要让左膺穿上时,却发现肩线处有道裂缝。「将军,你这儿有没有针线?」

「我这里怎么会有针线?」他没好气的说。

「可是衣服裂了。」她指给他看。「得缝一缝才行,我再去拿另一件给你。」

「我自己来就行了。」左膺自行到衣箱抽出一件上衣。

小豆跟在他后面,盯着他宽阔的背,脸蛋不由得染了一层粉晕,左膺转过身子时,差点撞到她。

「妳在干嘛?」他火道。

「我是想帮你穿衣服。」她回答。

「不用了,我又不是废人。」他套进一只袖子。

「我知道。」小豆立刻帮他。「可是除了帮你端餐食之外,我都没什么事可做,很无聊。」

「妳太闲了是不是?」他瞪她一眼,没事做她也不满意。

「嗯。」小豆为他拉拉衣裳。「我在家的时候都有事可忙,在这里虽然说练功很辛苦,可是也只有一个小时,其它时间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没事做就去把棍法练熟。」

「可是总不能一整天都做这件事,很无趣。」她替他系上腰巾。「我在家的时候。旦上一起床就喂鸡、煮饭,有时还砍砍柴,再去喂马、喂牛,然后打扫、洗衣……」她叹口气。「打仗真是无聊,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要不要我叫人表演杂耍给妳看?」他敲一下她的额头。「妳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嫌无聊的话就回去。」

小豆立刻道:「其实也不会很无聊!」她赶紧转个话题。「将军,如果要洗澡,该去哪里洗?」

「洗澡?」他挑眉。

「是啊,我觉得我快臭死了。」她夸张地捂住鼻子。

「妳疯了是不是?」他怒道,她一个姑娘家要在军队洗澡,不被人发现才怪。

「我没疯。」小豆真觉得他莫名其妙,为什么洗澡就是疯了?

「妳要和士兵一起洗?」他的语气很冲。

小豆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什么叫『当然不是」?」他故意道:「在军队里洗澡,当然是大家一起,这样好了,我带妳去。」

「不用了,不用了,不敢麻烦将军,将军只要告诉我地方就行了,我自己去。」

「妳自己去?」他敲她的额头。万一她洗到一半被人发现怎么办?她做事老是不思前顾后,左膺随即在心里叹口气,由她女扮男装从军这件事来看,就知她有多天真、多莽撞。

「将军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去就行了」﹂小豆颔首道。

「谁说我担心妳。」他吼道。

「是,将军。」小豆瑟缩一下,他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将军不说没关系,我再去问别人。」

「不许提洗澡的事。」他会被她气死,她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吗?

「可是将军,我快臭死了。」她嫌恶地闻闻身上的味道,不管了,她晚点再问别人好了。

「就算妳会被臭死,也不许去洗澡。」他警告,她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是,将军。」小豆表面上佯装附和。将军也太不讲理了吧!如果在这儿待个一年半载的,她真的会被自己臭死。

「这里天气寒冷干燥,不用洗澡也不会脏到哪里去。」左膺说道,他扣起她的下巴,左右转了一下,他觉得还挺干净的。

「将军。」小豆抓住他的手。「你别摇那么大力,我的脖子会断掉。」

他松开她。「妳不臭。」

小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将军也不臭。」

「现在说妳,不是说我。」他皱眉。

「是,将军。」她附和道。「将军,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左膺挑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逊?她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什么事?」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妳说什么?」他怀疑他听错了。

「我是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她重复道。

「妳疯了是不是?」他怒道。「妳跟我睡干嘛?」

「将军,你误会了。」她急忙解释。「当然是我睡地上,你睡床;这几天我还是睡不好,觉得精神状况很差,他们打呼的声音好吵。」

「马冲呢?他还是对妳毛手毛脚?」他皱眉。

「一点点。」

「什么一点点?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火大地道,每次都爱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他收敛了一点,可是还是很烦人。将军,他到底哪裹不对劲?」她还是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他喜欢妳,就这么简单。」他在矮几前席地而坐。

「可是我是男的。」她蹙眉,跟着他坐下,顺手倒了杯茶给他,因为左膺并没有规定她不能和他平起平坐,所以她也就没有特别遵守这个礼法。

他瞄她一眼。她是男的?这种谎话她讲起来还真顺口,脸不红、气不喘的。

「大人是说他喜欢男的吗?」小豆一脸深思。「但是这不是很奇怪?」

「但种事在军中不足为奇。」他简短地回答。

小豆无法理解,她支手托腮。「哎呀!怎么这么麻烦。」

「想不通就别想了。」他喝口茶。

「是,将军。」小豆叹口气。怎么会这样?外面的世界还真是复杂,她在村子裹的时候,可从来没听过男的喜欢男的这种事。

左膺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她总是眉开眼笑的,现在却垮着一张脸。 「今天晚上妳就搬过来跟我一起睡。」左膺未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真的?」小豆惊呼出声,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高兴地扑进他怀里。「谢谢、谢谢,将军你真好。」

他被她撞了一下,有些火大,正想骂人时,却听见她说:「将军,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只觉得好笑。「报答?妳别给我出纰漏就行了。」

她抬头笑望着他。「不会的,我很守规矩,将军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将军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摇头道:「不要拍马屁,前几天才说我很坏,现在还真会见风转舵。」

小豆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有时候将军很凶,可是我知道将军只是虚张声势,像我们家里的那头大黄牛--」

「妳拿我跟牛比?」他瞪她一眼。

「不是。」她摇头。「你们只是性子像,长得可不一样--」

「废话。」他火大地打断她的话。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轻咳声,左膺和小豆同时往门口望去,只见玉娘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冷冽,双眼直盯着靠着左膺的小豆。

小豆这才惊觉自己抓着左膺,她连忙松手。

「什么事?」左膺皱一下眉头。

「大将军要见您。」玉娘立刻道。昨晚她在大将军那里过夜,而今早一起床就听见大将军要士兵通知各个将领开会,于是她便主动说要来知会左膺,没想到一进帐就瞧见将军和小豆搂在一块儿,让她实在无法接受,将军怎么会和一个小士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膺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他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玉娘蹙一下眉头,「妾身告退。」之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小豆一眼。

小豆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抖一下身子,玉娘好象老是对她存有敌意,真是令她不解。

「将军,你觉得玉娘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小豆问道。

「谁是玉娘?」左膺不感兴趣地道。他直起身子,心思全在军事上,看来他们终于准备采取行动,给匈奴人一个迎头痛击。

「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位姑娘。」小豆也跟着他一块儿起身,顺手帮他拉齐衣服。

「将军,你要不要吃过早饭再去开会?」

「不用了,你乖乖待在这儿,别乱跑。」他叮咛。

「是,将军。」她跟在他屁股后面走。

他走了几步,回头道:「妳跟着我干嘛!」

「我要回营房拿针线,顺便把包袱、棉被全带来。」她愉快的说,从今天起,她就能远离马冲了。「将军,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知道?」他走出营帐。

「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她说,这些天她都和他一块儿用膳,因为一个人吃饭真的很无趣。

左膺没答话,只是往大将军的帐房而去,小豆不以为忤,高兴地往前走,将军没反对那就表示赞成了,对了,她还有一些腌制的酱菜还没吃完,等会儿一起带过来,然后她今天晚上就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

一想到这儿,她嘴角的笑容愈咧愈大,嘴巴也不自主地哼着歌曲,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破坏她的心情了。

第六章

「喂!你干什么!」小豆怒道。「包袱还给我。」

「你为什么要去将军那里?」马冲高举包袱,一脸不悦。

「这是我的事。」小豆双手扠腰,瞪视着他。「你再不还给我就是违抗军令,这可是将军的意思。」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违令者--斩。」

马冲笑出声。「你跟在将军身边才十来天就学会了这一套。」他拍拍小豆的头。

「别耍弄我。」她挥舞手臂。「你再不还我,我可要去告欣将军。」

「将军不可能会让你留在军帐中,一定是你在骗我。」马冲一脸怀疑,他不相信将军会留小豆在军帐中过夜,将军从来没有留侍童在身边的习惯。

「你可以自己去问将军。」她生气的说。

马冲见他一脸坚决,不由得踌躇起来,难道是真的?「为什么你要到将军帐中?」

「因为我在这里睡不着。」她抱着棉被。

「为什么睡不着?」

「你明知故问。」她哼地一声。

马冲微笑道:「如果你不喜欢我睡你身边,那我和其它人换位置就行了,你又何必到将军帐中。」

小豆皱眉。「虽然你这么说,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乱来?说真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嗯……人。」她叹口气,这叫她怎么说嘛!总不能在这时候说出她是女人吧!

「你在说什么?」他一脸不解。

「反正我要去将军那里,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去问将军,把包袱还我。」

马仲盯着他,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喜欢将军?」

「啊?」小豆睁大眼。「你胡说什么?」可不知怎地,脸蛋却烧红起来,只觉双颊一阵烧烫。

马冲将小豆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说对了。「你真的喜欢将军?」

「你别乱说。」小豆拚命摇头。「我是男的,怎么可能会喜欢将军?」

「男的为什么不能喜欢男的?我就喜欢你。」马冲直言无讳的说。

小豆瞪大眼,无法反应,虽然她知道他喜欢她,但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来。老天!她的头好痛,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更可怕的是,他竟是在以为她是男的前提下说出来的。

「为什么你能喜欢将军,就不能喜欢我?」马冲有些不平。「难道只因为将军的头衔吗?」

「不是,不是。」小豆死命摇头。「我不要跟你说下去了。」她现在只觉得头昏脑胀。「包袱我不要了。」她现在只想赶快远离这里,再待下去,她都要搞不清楚她是男的还是女的了。

「等一下。」马冲挡住他的去路,他知道今天若不说清楚,以后要再见到小豆,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毕竟他就要搬到将军那儿去了。

「你别挡着我。」小豆叫道。

「你真的喜欢将军?」

「是又怎么样?你别挡着我的路。」她现在只觉得烦。

「将军不可能喜欢你的。」马冲摇头。

「为什么?」她立刻反问。

「将军跟我们不一样,他喜欢的是女人。」

小豆微笑:「那很好啊!」

「什么很好?」他被小豆搞胡涂了。「你是男的,将军不会喜欢你的。」

「那也是我的事。」小豆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她又不是男的。「马冲,有件事我不能对你说,但你喜欢我真的是不对的,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嗯……人。」

「这是什么意思?」马冲一脸疑惑。「我知道要你一时间接受我很难,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是男的啊﹗」她摇头。

「就因为你是男的我才喜欢。」他激动地上前一步。

「可是……」她跟着倒退一步,抱紧怀中的棉被。「……这里多的是男的。」

「但我喜欢的是你。」他抓住小豆的肩。「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呢!喜欢就是喜欢,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但是我不喜欢你。」小豆推他。「我不想再跟你说了,你放开我。」这件事现在根本解释不清楚。

「小豆……」

「放开我。」她用力推他。

「小豆。」他突然拥小豆入怀。「你很可爱,我真的很喜欢你……」

「放--开--我--」她尖叫,这下可真把她惹火了,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你听我说……咦……你的骨架还真小。」他觉得小豆的腰很细。

这是她所能忍耐的极限了,小豆忍无可忍的抬腿踹上他的鼠蹊部,要打就要打痛处,这可是将军教她的。 「啊--」马冲惨叫一声,当场跪在地上,手上抓着的包袱也松了开来。

小豆二话不说,当场捡起滑落地上的棉被和包袱,飞也似的冲出营帐。

「等一下。」马冲勉强站起,可是却还不能移动,小豆下「脚」还真狠!他摇摇头,笑了起来,随即愈笑愈大声,他真是败给小豆了,不过,他是不会这么快放弃的。

* * *

小豆气冲冲的走回营区,她再也不能忍受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如果马冲再缠着她,她就用将军教她的棍法对付他。

「原来你在这儿。」

小豆抬头,讶异地发现玉娘站在她面前。「有什么事吗?」

玉娘瞄一眼他手上的棉被和包袱。「你拿着这些东西要去哪?」

「当然是回将军的营帐。」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将你的束西搬入左将军的帐中。」

「这是将军亲口答应我的。」 豆回答。

玉娘吃惊地瞪视着他。「不可能。」

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她的话?「妳不相信就算了。」方才的事让她的心情正处于气愤状态,她现在没心情和玉娘多作说明,她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玉娘拦住他。「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她捺着性子问。

「你到底对将军做了什么?」她冷声道,刚刚小豆在将军怀里的那一幕,让她想不通,将军怎么会和他抱在一块?据她所知,将军对男人没兴趣。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方才你为什么和将军搂在一块儿?」

方才?小豆想了一下。「因为将军答应我让我在他帐中过夜,我很高兴,所以就……」她没再说下去,脸蛋微微的泛红。

玉娘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小士兵竟然脸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侍童真的喜欢上将军?

自从他出现后,她三番两次想诱惑将军的计谋全被他捣乱,对他虽无恨之入骨的情绪,但她始终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不知怎地,她觉得自从小豆来了之后,将军好象有些不一样。

以前将军从来没有亲自教士兵武术,但他却每天都会拨出一些时间来指导小豆,这件事在营区中已人尽皆知,大伙儿都说小豆现在可是将军跟前的红人,只有他能让将军教他功夫,甚至和将军平起平坐,同桌而食。

她真不懂小豆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将军这样待他,以前将军的侍童王守在时,也不见将军对他这么好。

「如果妳问完了,那我要走了。」小豆说道,一直拿着棉被和包袱也满累人的。

「你还是把包袱和棉被扛回去。」

「为什么?」

「因为王守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就要回来伺候将军了。」玉娘冷冷的说。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她一定要竭尽所能的让小豆远离将军,否则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能预料。

小豆僵在原地。王守要回来了,那她怎么办?

将军为什么都没和她提过这件事?甚至还答应让她搬过来。「妳骗人。」她才不相信玉娘的话。

玉娘见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的冷笑道:「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将军,还有,别以为将军真的对你与众不同,在他眼里,你和其它人可没什么两样,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如果你真为将军好,就别再给他添麻烦。」

「我哪有给他添麻烦?」她皱一下眉头。

「难道你不晓得现在谣言已满天飞吗?」玉娘斜睨他一眼,不想再与他废话,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小豆茫然地望着她离去,不明白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却沉重了起来,王守就要回来伺候将军了,那她怎么办?为什么将军都没提过这件事?

她叹口气,走回营帐。

* * *

左膺自大将军营帐中走出,李贺跟在他身旁,伸个懒腰。「这下可好,终于有事可做了。」不然整天闷在这儿,还真是烦人。

方才大伙儿已开会决定,半个时辰后便要袭击匈奴,因为今日正巧是他们的节庆,匈奴人定会大肆庆祝,疏于防范,他们可趁此时机,攻其不备,由于匈奴人过于自信,必定不会料到他们会横过大漠去狙击他们。

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让匈奴吃了败仗,更有助于建立他们大汉天威,到时整个西域诸国必当对朝廷降顺。

「如果成功,就能回家了。」李贺说道,在这荒凉的大漠实在不知要做什么好。 虽然他和左膺没有家人,回去也无什么亲朋好友或是妻小迎接,但回到自己的家乡总是不一样,景物街道都是熟悉的,感觉也比较放松,在这战区,时时都得绷紧神经,防范敌人突袭,长久下来,精神可受不了。

左膺没有答话,眼前打败匈奴才是最重要的,他根本无暇分心去想胜利之后的事,如果这次突袭无法成功,那么他们的损失就惨重了。

「等会儿通知各个队长,立刻整装出发。」左膺交代道。

「知道。」李贺一改往常嬉笑态度,慎重地点头。

左膺一回到帐中,就见小豆坐在床榻上缝衣服,她似乎将他衣箱里的衣服全翻了出来,因为床沿堆了厚厚一叠衣服,衣物上还放了盔甲。

「妳拿我的盔甲做什么?」

小豆抬头瞧见他回来,立刻绽出笑容。「将军。」她冲进他怀里。

他被她撞了一下,皱下眉头。「妳干嘛?」他拉开她。

「没有啊﹗」她甜笑。「我刚刚心情不好,然后想着将军,想着想着,将军就回来了,所以很高兴。」

「心情不好?」他挑眉,这倒是少有的事。

「是啊,将军。」她垮下脸。

「为什么心情不好?」

「将军,王守一回来伺候你,我是不是就不能留在这儿了。」她无精打采地叹口气。

「别哀声叹气的。」他不喜欢意志消沉的人。

「这些我知道,可是只要一想到要回原来的营房,心里就难受。」她又叹口气。「我不想再见到马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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