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女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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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爆女驯虎》是由董妮创作的一部跨性别题材小说,故事设定在一个奇幻的古代背景中,围绕东方家四兄弟和他们的父亲东方老爷的婚姻困扰展开。小说以东方妮为主角,描绘了他以男子身份在家庭和社会压力下的逃婚与自我探索之旅。作品中,东方妮因父亲逼婚而选择逃离家庭,寻求自由,期间遭遇了各种挑战和冒险。
故事中充满了奇幻与庙会的场景,东方老爷对四兄弟的婚姻殷切期待,以及东方妮与其他角色之间的互动,展现了角色的成长与变化。小说的情节紧凑,富有戏剧性,描绘了跨性别与性别认同的主题,令人深思。同时,故事中的角色设计多样,性格鲜明,提升了整体阅读体验。感情的挫折、探索自我认同与家庭责任等主题贯穿全书,让人感受到人物的挣扎与成长。它也涉及到恋爱、家庭、友情等多个层次,使得作品的情感深邃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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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爆女驯虎.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181898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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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董妮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跨性别, 性转小说, 奇幻, 自我认同, 家庭关系, 冒险, 友情, 爱情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爆女驯虎 作者:董妮
大大的恭喜
恭喜,恭喜,穿新衣,戴新帽!
不是过新年喔,是恭喜“蔷薇情话”满五百号了!
大家一起来放鞭炮庆祝吧!
想起来真是……妮子记忆跌入过往的时空──。
八十三年第一次接触蔷薇的作品,今年八十八年,扳了扳手指头,哇,六年了耶!
在这两千多个日子里,它几乎伴我度过了每一个晨昏。前半段是真的为它着迷到晨昏不分;后半段,则是……鸣!害人家忙到晨昏颠倒了。
从蔷薇 161号开始,加入这个大家庭,很快她,也三年了。这期间,很忙、很累,也很充实、很快乐!
从不后悔跳入这片情海中。悠游其间,虚构故事,也品味故事,随着每一篇不同故事的开始与结束,彷佛也体验了另一番相异的人生。
在来来去去的过往中,多彩多姿的故事情节丰富了平凡无趣的生活。心情跟着剧情的高低起伏,在波浪间翻涌,乍喜还嗔,尝遍世间百味。
然后,每一种味道又化成了不同的故事,印成铅本,吸引更多更多的多情人儿投入其中。
六年来,五百朵蔷薇想必满足了许许多多人的梦想,在这片盛开的花园中,我们一同嬉戏,畅游到天明。
今后,蔷薇花园的大门也将一直一直地开启下去,并且由“果树出版社”推出新品种,更娇艳的美丽蔷薇,陪所有多情人儿度过每一个浪漫有情的日夜。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开香槟庆祝──新的“果树”,更推陈出新的“蔷薇情话”迈向五百号!
楔子
俗谚云:“上有李姓皇族,下有东方世家。”
“东方世家”乃京城第一大世家,历年来经营南北货的买卖,在当时商业繁华的景况中,其赚取的利益,可谓是富可敌国;但是最让东方老爷感到骄傲的并非是权势利益,而是他的膝下四子,这四个儿子个个出类拔萃,乃人中之龙,当时的民众甚至给了东方家四位少爷独特的称号。
尊龙──东方炜,他的个性沈稳、内敛,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领袖气息。
狂虎──东方妮,性子暴烈、冲动,在狂躁之余,即添了一分霸气。
傲鹰──东方乔,人如其号,相当孤傲,行事漠然,有鹰隼般的锐利冷静。
侠豹──东方宇,举止优雅,言语间却不乏轻佻,让人难以掌握其真伪。
这四个封号,让东方老爷笑得合不拢嘴,百姓们对东方世家推崇备至,却也为四位东方公子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事能难倒东方家四位公子?
那就是“成亲”!对一般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但是对四位公子而言,这简直要比杀头更令他们难受。这些年来,东方老爷可说是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四兄弟娶妻生子,父子五人之间的斗法始终不曾间断过,不过老爷子虽然精明,但四位公子亦不是省油的灯,总是能在最后一刻躲掉相亲,每每都将东方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话说某日,东方老爷气愤非常地对着仆人喝道:“来人!把那四个不孝子全给我带过来!”
不一会儿,排行第二的东方妮人已出现在大厅门口,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东方老爷面前,以嘹亮的嗓门问道:“老头!有什么好事?”
东方老爷尚未回话,只见老大东方炜缓步走进,开口道:“二弟,爹今日找我们必定是有要事,你这么抢话教爹怎么回答?先坐下来,等三弟、四弟到齐了,再听爹说个分明。”
话甫说完,他眼角一瞥,便看见老三东方乔手一挥,袍子一扬,已悄然入座。
东方妮见状,立即走向东方乔,亲热地揽上他的肩头道:“三弟,你这二十几年来,老是这张冰块脸,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失控的时候。”
“你放心,我再怎么失控,也不及二哥暴怒时的万分之一。”东方乔淡淡开口,俊逸的脸上是一抹温文尔雅的笑。
言谈间,若四东方宇已经手摇折扇,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走了进来。“我说爹,到底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瞧您眉头皱得跟什么似的,放轻松、放经松……”
东方老爷哼的一声,跟着大声道:“阿福!把张家送来的红蛋分给他们四个人!”
四兄弟每人手里拿着红蛋,面面相觑,心知大事不妙了。这已经是这个月来老爹第三次叫他们来拿红蛋。想必又要将他们早已成年却尚未娶亲,让他无法抱孙子的事再叨念一遍了。
眼看东方老爷就要开口骂人了,东方字抢先一步开口道:“老爹,您别生气,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就让我来代劳吧!”
东力宇转过身来,面对其它三位兄长,摆出老爷的威严喝道:“你们三个不孝子,也不想想爹都已经快五十岁了,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瞧见,更别提孙子在哪了!”
东方宇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方老爹敲了一记响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你也是不孝子之一,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跟着他将手指向东方炜道:“你、你、你──最不应该的就是你!身为长子,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至今仍未娶妻,怎么为弟弟们做个好榜样?”
东方老爷说着说着,眼角瞄到其它人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更生气了,跟着开口继续骂道:“你们几个也别幸灾乐祸,你们兄弟只不过各差一岁而已,总之,你们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四人一听完父亲的话,皆欲辩解,不料东方老爷又立刻接了下去。
“什么都别说了!我今天去了城西王尚书那里,他的千金我很中意,我明早会去定下这门亲事,今晚之前,你们四个不管谁都好,推一个出来和王家的千金完婚。”话一说完,东方老爷气呼呼地拂袖离去。
四兄弟对望一眼,心里各自有了打算。
东方妮在房里急匆匆地收拾包袱。
他敢用十根脚趾来打赌,其它三位兄弟也同样打着跷家逃婚的主意。他怎么可以跑输人?溜最后的,只怕一层皮要给老头儿剥下来做披风了。
而且别指望兄弟们会义伸援手,说不定他们还会往私底下放鞭炮庆祝,倒霉的人不是自己呢!
“一群大小狐狸!”轻啐一口,他背起惯用的兵器──九环刀。至于要逃到哪里,还真是没点儿方向。
毕竟逃家避祸只是一时,终非良久之计,过个一年半载的,还是得回家一趟,而老头儿逼婚的念头是死地不可能打消的。
“难道要这么永远‘你逼我跑’地玩下去?”他跳脚吼了声,九环刀亟亟地落下,插进地板,入石三分。“那多秽气啊?”
除了娶妻之外,真没其它办法改变老头儿的想法?
他懊恼地在房里踱了两圈。“有了!”灵光一闪,他快步走近书案取下一本古那是本专门介绍古物珍玩的宝书,他翻到其中记载传奇珍宝的篇章:“寻梦枕”,触手冰凉,非石非玉,传闻是女蜗补天遗留下来约五彩石制成,拥有令人美梦成真的魔力。
距离最近的出土日期是一百二十年前,传闻有樵翁曾见识其物于西夷圣山中的银月国。
“就是这个。”他两指交插一弹。“只要我能找出‘寻梦枕’,让老头儿睡上两夜,待他美梦成真了,还有那种闲功夫来逼我娶老婆吗?”
他兴奋地拔起插入地板的九环刀,留下早已写好的纸条,一溜烟地窜出了东方府。
他太开心了,因此警觉性相对地降低,没发觉始终隐在其后、一抹有双野性晶眸的黑影,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他,直朝西方而去。
翌日清晨,东方老爷喝着清粥,吃着昨日张家送来的红蛋,心中得意洋洋地想着:“昨日那一招可说是‘破釜沉舟’之计啊!这四个儿子虽然个个古怪,但经昨晚这么一遍,总会推出一个人来完婚吧,嘿嘿,这下子总算快有孙子可以抱了!”
正当东方老爷沉醉在抱孙子的美梦中时,家丁阿福面色苍白地冲了进来,慌乱地开口道:“老爷不好了!四位少爷全都留书出走了!”
霎时,一阵睛天霹雳,打碎了东方老爷的美梦,也震落了他手中的红蛋。那红蛋在地上“咚!咚!咚!”滚了三圈之后,停在阿福的脚边,彷佛正冷冷地嘲笑着东方老爷的天真……
第一章
有人在跟踪他!
东方妮颀长的凤眼眯成一条直线,如火如炬的目光激射向身后三尺处,一条蓝色的身影条忽闪过。
“啧!身手不错嘛!”快得连他都看不清楚。会是谁呢?老头儿派来押他回去成婚的手下?“不可能,大哥年纪比我大,要押也是押他,哪轮得到我?”
可这家伙跟踪他三天了,就没见“他”放个冷箭、下毒、暗算什么的?真不晓得跟踪他做啥儿?莫非又是个疯狂仰慕者?
东方妮摸摸自己光滑如玉的脸蛋,他一直很有自信,自己这张脸就算不是天下第一英俊,也绝对排得进前三名。
记住,是“英俊”喔!打死他都不承认自己的长相跟“美”字扯得上任何一丁点儿关系;男人长得“漂亮”是耻辱,但“英俊”、“帅气”就是光荣啦!
大摇大摆走进“状元楼”,一如前两日,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大大地充实了他的自信心。东方妮发现好几个姑娘偷偷地在瞧他,那一副副痴迷颠倒的表情更促使他挺直了背脊,唇角弯起惑人的弧度,脑袋微向左倾四十五分,这是他最好看的角度。果然,咚咚咚,又百三个姑娘被他迷得摔下了板凳。
“呵呵呵……”这游戏他是百玩不厌。
正当他得意地跨步走向二楼时,一只纤纤素手打斜横里伸出,扯住他的衣摆。
“老爷!”
东方妮咧开的大嘴迅速抿成一条直线。哪个没眼光的瞎子叫他“老爷”?他今年不过二十有六,什么地方老啦?
小手的主人是个十来岁、身着白衣素服的小姑娘,此时她正满脸感恩地跪倒在他脚下。
“绣姑见过老爷,多谢救命大恩,绣姑决定一辈子为奴为婢,服侍老爷。”
东方妮单手执起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我没见过你,你认错人了。”
“老爷!”绣姑豁身前扑,双手抱住他的大腿。“是我啊!您再想想。刚才绣姑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您好心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我,让绣姑的爹爹免于曝尸荒野,绣姑怎会认错自己的大恩人?”
东方妮飞扬的剑眉往中间推挤,蹙成两座高峰。“我不知道买你的人是谁?但绝对不是我,你不要随便赖人。”说完,他起脚粗鲁地踢开了她的纠缠。戏耍姑娘,见她们为他神魂颠倒,是项顶好玩的游戏,但他可不爱与人牵扯太近,麻烦!
绣姑不死心地又拉住了他的手。“您是东方老爷吧?”
东方妮翻个白眼。“老爷在家里,我是少爷!”
“东方妮,东方二少。”
本来要甩开她的大掌倏然僵直了下来,东方妮惊问:“你怎么知道?”
“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会连自家恩人的事都不晓得。”
好象很有道理喔!但……“不对啊!我根本不认识你、没见过你、更没买下你,你怎会知道我的来历?”虽然他从不对女性动粗,但对象是个如此可疑的危险人物就另当别论了。
长臂一伸,将她拎上了二楼,正待押回自个儿房间拷问,又一个佣懒的嗔嗓喊住了他的脚步。
“老爷,请您稍候一会儿。”这回来的是名娇柔多姿、艳丽无双的大美女。
“你又是谁?”
“妾身云娘见过老爷。”
“我不认识你,别来烦我。”东方妮口气相当差。一个绣姑已经搞不定了,再多个云娘,想累死他啊?
云娘缩了缩脖子,没料到东方妮的性子是这般火爆。
“昨晚是妾身点红灯笼的日子,老爷您花了一千两银子为妾身赎身,救妾身脱离风尘,如今妾身已是老爷的人了,为妻为妾但凭老爷作主。”
东方妮张大了嘴。“我买了你?”
云娘羞怯地点头。
“我是谁?”
“东方妮,东方二少。”
太好了,有意思!他不过逃家三日,就有人暗地里花了二十两银子帮他买了名奴婢、一千两买一个侍妾;下一个又会是什么?
“你过来。”东方妮对云娘勾勾手指。“咱们得好好谈谈。”他一手拎住绣姑,另一手扛起云娘,没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火大的步子迈向“天字一号房”。
房门口,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名三岁多的小孩童见着他,“叭”地一声跪了下“梁氏见过老爷。”
“你别说,让我猜猜。”东方妮非常用力地喘了口气。“我花了多少银子买你?”
“呃……一百两。”
“你打哪儿来的?我为什么会买下你?”这问题乍听之下完全不合章理,可东方妮就是这么问。他确信,有某个混帐正躲在暗处里恶整他。
“我是城东的梁寡妇,自先夫去世后,我就开了家小酒馆以卖酒为生,前天几名恶霸在酒馆里喝酒不付帐,还砸了我的酒馆,抓走小儿,是老爷您救了我们孤儿寡母,您还说我们可以跟着您、服侍您,只要工作做得好,您愿意出钱供小儿柱子上学堂,我想了想……读书总比卖酒好,所以……”
“你就来找我了。”很好、很好!东方妮悄悄咬紧了牙根,现在他有了一个奴婢、一名侍妾、一个寡妇,外带一名三岁小儿,太棒了!这个恶整他的人果然有一套,晓得他最讨厌麻烦,便给他找来成堆垒塔的麻烦事儿准备烦死他。
可恶!要让那混帐如了愿,他这“狂虎”的封号就自动改成“病猫”啦!
“也就是说,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哥儿,自称是我儿子,奉了我的命令花钱买下了你们,并且交代你们来找我,让我来安排你们日后的去处?”东方妮握紧双拳,面向窗台,直挺挺地站着。
“是……是的!”说也奇怪,东方妮并未对他们疾言厉色,可绣姑、云娘、梁寡妇和柱子就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事实上,东方妮那张平时看起来俊美如仙的容颜,一旦结上了冰霜,其恐怖程度足可媲美地狱图上的无情阎君。“那个小哥儿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何特征?”
“这……”三个女人相视片刻后,云娘颤巍巍开口。“大概……到老爷肩膀那般高,白净脸蛋,没有老爷好看,可……一双黑眼睛又图文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身穿蓝色长衫、脚踏黑色皂靴,满头长发绑成一束,垂在脑后……”
“他腰间还围了一块白虎皮。”梁寡妇补充了一句。
“白虎皮?”东方妮回过头来,心头有谱了。
三个女人同时一颔首。
“他束发的饰品也很特别,是一块血红色的石头。”绣姑又想起了一点。
东方妮嘴角勾起一抹冷沈的笑意,他已猜出那恶整他的混蛋是谁了!
负着双手走到几案边,磨墨写了封信,又自怀里掏出六张百两银票,绣姑、云娘、梁寡妇,每人各发两百两。
“这些银子给你们,要做个小生意或者买块地自耕自食都足够了。如果你们还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拿着这封信上京城找‘东方世家’,把信交给东方老爷,他会为你们安排出路。好啦,你们可以走了。”
“老爷您别赶我们走!”绣姑抢先跪了下来。“绣姑什么事都会做,我会好好服侍您的,请让我留下来。”
云娘和梁寡妇彼此对看了一眼,也跟着跪在他跟前,东方妮的脾气或许不大好,发起怒来怪可怕的;但他长相英俊、出手大方、言谈举止又不失正派,她们一致认为跟着他就是一条好出路了。
“我要上西夷去打仗,你们跟着我做什么?去让人家砍?还是去当军妓?”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聪明的就快点儿走,别自找死路。”
三张花颜同时变色。“可是老爷……”
“少废话!”把银两和书信塞进她们怀里,东方妮大手一张,粗鲁地将四个人轰出房间。他忙得紧、烦得很,才没空陪她们玩报恩游戏。
含怒的脚步重新踱回窗台边,一条蓝色的身影又自他眼皮子底下掠过,跑得倒挺快的!
东方妮漆黑的瞳眸爆射两道火光。“虎儿,你给我出来!”冷冽的声音明明不高,却悠悠荡荡地飘出了老远,方圆百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寒意。
话落,一条蓝色的身影飞鹄般跃进了窗户,扑向东方妮胸怀。
“好久不见,老爹!”飞扬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尊崇与喜悦。
“你这个混蛋,谁是你爹?”东方妮一掌拍击在窗台上,整座窗户都给他震碎了。
“当然是你啊!老爹。”虎儿笑咪咪望着他,她可没忘记自个儿小时习字,第一个学为的就是这个“爹”字,因为东方妮说,这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不是皇上,也不是神仙,而是“爹”。
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了,她打小便敬他、爱他,不喊他“爹”要喊啥儿?
后来大一些,明白“爹”字还有别的用意,是亲属上的尊称。他们非亲非故,不能喊他“爹”,可她也只懂得用这个字来表达心目中对他深沉似海的仰慕。故三不五时、或想撒娇、或有事相求之际,“爹”字总是不自觉地溜口而出。
“我今年不过二十六,你已经十六了,我十岁就能生下你这个兔崽子吗?”他怒吼,整座楼都晃荡了起来。
“冷静啊!老爹,别忘了你功力深厚,万一将这座楼给吼垮了,今晚咱们爷儿俩可得睡破庙了。”这记录不是没有的,且辉煌得紧。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他卯足了劲,扯开喉咙发泄心中的怒火。
轰隆、轰隆!楼阁摇晃得更加剧烈,东方妮再想捂住嘴巴,已是不及。
乒乒乓乓,店家、小二等一行人铁青着脸撞开了“天字一号房”的门。
东方妮两颗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直恨不能一刀劈了虎儿这个扫把星。
“客倌,小的一家十余口就靠这家店过活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店家把膝盖一弯,跪在他面前响头磕个不停。
东方妮抿着唇、握紧拳,凶狠的目光杀向虎儿。
而虎儿则是一脸的无辜样。这结局也算是她的错吗?她什么都没做啊!
“求大爷高抬贵手!”现下连小二们都矮了半截。
这些家伙,全当他是瘟神了嘛!东方妮就算有心解释,话儿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愤怒地哼了声,冒火的步伐踱出了“状元楼”。
虎儿跟在他身后,瞧见被他踩过的地方,就像铁块遇见了烈火,熔出一个个大小均匀的脚印子,她深深地咋舌,几年不见,他的功夫又更精进一层了。
不过火气也同样进步良多。唉!虎儿无奈地喟叹一声,出声安慰他。“老爹,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就别再生气了,气坏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
东方妮伸手揪住她的衣领。“不准再叫我‘爹’,不准,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老爹!”虎儿一双小脚在半空中踢踢踏踏的,嘴巴一张,依然是一声“老爹”出口。
“还说!”东方妮张嘴喷了她一道烈火。“我到底倒了什么邪楣,居然会遇上你这个混蛋?可恶!”气不过,长臂一抖,运劲将她丢了出去。
虎儿扭腰,翻了个身,瞬间,又跃回到他身侧。“谁教你小时候不读书呢!”
“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四书、五经任考不倒……”他吼到一半,猛地摇了摇头。“该死,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对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闭嘴啦!”东方妮自知脾气不好,但完全失控的记录却是少之又少,几次发狂都与虎儿脱不了干系,可以确信,她真是上天降下来折磨他的扫把星。“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师父呢?”
“老……不对,东方,你有没有听过‘路不拾遗’这句话?”她转话题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听过又如何?”他特意加快脚步想要甩掉她。
无奈虎儿的轻功也不差,硬是跟得他紧紧的。
“这句话就是告诉我们,不要随便捡拾掉在路边的东西,因为捡了就得负责,而有些责任是你逃避不了,非得背负一辈子的。”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虎儿一脸赧笑地搔搔头。“那……你捡了我嘛,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让你背负一辈子喽!”
“谁要背负你一辈子啊!”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窒息而亡。“捡了你是我这一生中做过最最最后悔的一件事……”
“可你还是捡了啊!”
东方妮的胸膛愤怒地剧烈起伏着,他会被这家伙气死、一定会!为什么十三年前他会这么蠢?明明是场避得掉的祸事啊!他却……
唉!总而言之,那是一场非常非常恐怖的噩梦,哪怕时隔十多年,他再次回想,依然忍不住背脊滴溜溜的寒意。
十三年前……
长白山脚下,一间简陋的草卢前,天机老人正一脸兴味地察看着他的宝贝徒儿东方妮带回来的猎物。
“这张白虎皮大概能值个几十两银子,至于其它两件……东方啊!这是什么?”天机老人翻开那被虎皮包裹着,一团黑黑和一团白白的东西,打猎能打到这玩意儿,了不起!
“师父,你痴呆啦?”东方妮没好气地拾起那两件东西。“这团白白的是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老虎,至于黑黑的……看样子像个小娃娃。”
“我知道!”他的眼睛又没瞎,岂会瞧不出这两样“东西”的原貌?“为师想了解的是,你是在哪儿捡到他们的?”嗟,小老虎和小娃娃又不是垃圾,满地都有。尤其这三、四岁的娃儿,本应是父母抱在怀里呵疼的年纪,怎会无端端出现在山林野地里?还让东方妮捡着!
“我追一只雪狐追到了一处虎穴,发现一只死老虎,本想剥了它的皮就走,谁知这个小娃娃和这只小老虎一直紧抓住虎皮不放,我只好把他们一起带回来了。”
“这娃儿怎会出现在虎穴里?”
“你问我、我问谁?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在虎穴里了,睡在那只死的母老虎身下,和这只小老虎,一个咬住母老虎一只奶子,也不晓得母老虎已经死了,还猛吸不放。”
“难道是母老虎养大的孩子?”天下万物、无奇不有,饶是天机老人年近百岁,此等怪事还是头一回听说。“你在虎穴里可有看到任何足以证明这孩子身世的对象?”
东方妮摇头,还把娃娃提起来晃了两下。“什么东西也没有,或许是被人丢弃在山林里,叫母老虎刁回去抚养的弃儿。”
“你小心点儿,可别把娃儿弄伤了。”天机老人伸手抢过娃娃。“真没办法,只好由我们收留他们了,你要不要给他们起个名字?”
“还要名字?”怎么这么麻烦:“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白吧!”
“东方!”天机老人瞪眼。“这只小老虎可以叫小白,这娃娃可是个女孩儿,你给她起名‘小黑’能听吗?”
“不然你起啊!”
“是你捡回来的耶!”
东方妮秀巧的眉头打了十七、八个结,他最恨麻烦了,偏偏麻烦老爱招惹他。
“那就叫‘虎儿’吧!在虎穴里捡到的孩儿。”
“你认真一点好不好?一个女孩子取名‘虎儿’,像什么话?”
东方妮粗着脖子回吼:“我家老头都能给我起名‘东方妮’,我为啥儿不能叫她‘虎儿’?”
天机老人闭了嘴,不忍再说。其实“东方妮”这名字纯粹是场误会。
当年,东方夫人生第二胎时,东方老爷与天机老人正在泰山游历。当他们得到消息赶回家门时,夫人已生产完毕,沉沉睡去了;丫鬟抱来初生儿给他们观看。
当场,两个男人惊为天人,初生的小宝宝美得恍若仙女下凡,东方老爷大为欣喜,也没细查,立刻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做,东方妮,并且誊入族谱,大肆昭告诸亲友,东方家继长公子之后,又诞生了一位小千金。
等到东方夫人一觉醒来,发觉儿子给他那胡涂老爹起了个可笑的名字,已为时太晚,改不回来了。
从此,“东方妮”三字就成了东方二少生命中最大的梦魇,他五岁前的每一场架都跟这个名字有关。及到后来,天机老人看不过去,收他为徒,带他隐居长白山,期望借着大自然的陶冶,改掉他那火爆、冲动的脾气。
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身子是越练越壮、武功日益增强,只有脾气……唉!不提也罢。
“随便你,你爱叫她‘虎儿’就叫吧!不过人是你捡回来的,你要负责照顾。”天机老人反手再度将娃娃塞进东方妮怀里,他要炼丹去了。
“我……为什么?”居然又把麻烦推给他,什么师父嘛!东方妮不满地破口大骂。昏睡中的虎儿给他吓醒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东方妮登时忘了呼吸,想不到娃儿的眼睛这么漂亮,清澄的姿态彷佛汇集了满天的星辰,给她盯着看,神魂儿也会飞上天。
“嘿,虎儿!”他情不自禁放柔了声调,伸手拍拍她柔软的颊。
虎儿突然低吼一声,白森森的利牙咬上他的手臂。
“喔!”东方妮闷哼一声。“该死的,你这个没教养的小鬼,快点松口……”
他运功一震,将小虎儿给甩落了地面。
她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竟四肢着地,对他呼呼咆哮着。那模样儿完全学自老虎的一举一动。
东方妮看得出神,直觉得这娃娃怪有趣的。
“过来,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朝她招招手。
“吼呜……”虎儿仰天呼号,后腿一个用力,又扑咬上他的手掌。
“你白痴啊?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东方妮一个闪身,避开了她的攻击。
虎儿呼呼叫着,就像一只面临危险的野兽,弓起背脊,步步为营,直绕着他打不知道为什么,东方妮体内突然溜过一抹战栗,和虎儿对峙令他兴奋不已。
“吼……”这一次,她叫得好大声,大眼里闪着锐芒全力冲撞他。
“就凭这点小本事想打倒我?你作梦!”他狂笑,飙悍的掌风朝她劈去。
别看虎儿年纪小,感应危险的本能可比任何人都高,前扑的方向一转再转,俐落地避开了他的攻势,弯身在雪地上滑出一条长沟,顺势咬上他的小腿肚。
“啊!卑鄙的小鬼!”他将全身的功力运集腿部,被她咬住的肌肉顿时反弹了起来。
她的嘴巴因为他内力震荡的关系而渗出血来,可尽管如此,被万兽之王养大的孩子依然固守着王者的尊严紧咬他不放。
“你还不放开?”东方妮可以再运劲的,只要将她一口牙都震碎了,不信她不松口,但那样她会受很大的伤。
他瞪着她,她不驯的眼光同时迎上,里头没有半点惧意;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身体变得好热、好热……
他们对峙了许久,她嘴边滴下来的血把白雪都给染红了。
“笨蛋!”最后,他低咒一声,一记手刀劈昏了她。
她终于松口,幼小的身躯软软地倒在雪地里。
东方妮凝视着她,一时间竟动弹不得。“真是个讨厌鬼!”他最恶麻烦,转身想走,但……一股好奇怪的吸引力扯住了他。
方才与她对阵时的兴奋感还在他体内狂烧着!那感觉就像他征服了一座高山,练成一套无人习得会的绝世神功,无比的满足令他开心得想要飞上天。
“可恶!我一定会后悔的。”他一边弯腰抱起她、一边骂自己没脑子、自找苦可是……光这样瞧着她,他就热血沸腾得难以自制,虎儿或许是他这辈子仅遇过最强大、与众不同的对手。
东方妮有种渴望──他要征服她!
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这一时的反常,竟注定了日后永无止尽的灾难。
离开“状元楼”后,东方妮直接出了城,往西走上两个时辰,找了一间破庙暂时栖身。“我问你,师父呢?他为什么没有看着你?”
“呃?”虎儿大眼珠子转了两圈。“东方,你渴不渴?我去找水给你喝?”
“不必了,我不渴、不饿、不累……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知道师父在哪里?他应该看着你的,为什么又放你出来为祸世人?”说到最后,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
只为祸你吧!虎儿低头暗念,轻撇了下唇角。
“虎儿,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她两手在胸前搓了搓,一脸皮笑道:“我说东方啊,我们真的只能睡破庙?城里还有许多其它的客栈,不如……”
“你还好意思说!”突如其来的暴吼像平地一声雷。“只要有你在,我们哪一次住得成文明地?”
十多年前,他与师父本来在长白山脚下隐居得好好的,意外捡到她后,灾星从此黏上他们师徒俩,甩不开、去不掉。
害得他们三天两头像过街老鼠似,被人拿扫把赶出家园,最后落得只能窝在鸟不拉屎、乌龟不上岸的丛山峻岭里。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打垮人家十余户砖屋的人是你、击沉多艘船屋的也是你、还有梅庄也是你毁的……我什么都没做,你怎能将所有罪过都推到我头上来?”
“你若不惹我生气、我岂会发火;我不发火,又怎会捉狂地搞出这么多事?”
这问题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无解!
“这倒也是。”虎儿难得乖巧点头。
“你知道反省就好。”东方妮以为她懂事了,稍稍缓下一口气。
“东方,你的脾气是该改改了,太差啦!”谁知她下句话又说得他火冒三丈。
“你才应该改进,可恶!”
“是吗?”虎儿傻笑,走到他身旁,拉拉他的衣袖。“可是从我下山到现在,见过我的每一个人都说我是大好人耶!”
“大好人?”她不提,他还忘了。“你为什么买一堆女人推给我?你故意找我麻烦是不是?”
糟糕,又说错话了!她搔搔头。“我怎么会故意找你麻烦呢?只是……她们真的很可怜,你也晓得,我最见不得女人哭,所以……”
“你也是女人!”虽然老是扮得不男不女,东方妮没好气地想。“她们哭她们的,与你何干,要你多管闲事?就算你想做好事,给银两就好了,叫她们来找我做啥儿?”
“因为她们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日子,那……我也不晓得啊,只好让她们去找你想办法喽!”
东方妮的五官明显地扭曲了起来。虎儿她从小就是这样,老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事要他收尾,能怪他脾气差吗?
“我警告你喔,再给我找麻烦,小心我扁你!”说完,他豁身躺下,不再理她了。
虎儿等了好久,没听见他开骂,不觉疑惑。“东方,你……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睡觉,明天一早,我带你回黄山。”犹记得师父和虎儿的最后落脚处是黄山,把她带回去,交给师父看管,他就脱离苦海了。
“啊!你要去黄山?”她跳了起来。“不要吧,那里……”
“怎么样啊?”他斜睨着她。“你尽管说,我听着。”
“呃……”她缩了缩脖子,为了不气爆他的心肺,她最好还是闭上嘴。“没事,睡觉。”她走到他身边躺下。
东方妮恼怒地瞪着她。这家伙一定又闯祸了,才会吞吞吐吐。
“走开,你离我远一点儿。”
“呜……”虎儿眨眨眼,见他的怒火真的一点消散的迹象也都没有,只得认命地拖着脚步返到庙门口。“这儿够远了吧?”
“哼!”他冷哼一声,闭上眼。
“唔,好冷……”她绻曲着身子,呢喃自语。
东方妮紧闭的眼皮子抖了两下。
“哈啾。”她打了个喷嚏。
“可恶!”他低咒一声,走过去把她抱了回来。
“东方……”她两手圈住他的颈子,脑袋瓜儿在他怀里钻来钻去的。
或许是因为自幼吃虎乳长大的原因,尽管她已学会人语、懂得直起两只脚走路,很多小动作还是像动物一样,纯稚无伪。
“闭嘴,睡觉!”东方妮怒喝了声,恨死自己的心软与仁慈了。
第二章
黄山。
东方妮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虎儿,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没有!”虎儿摇头。“过去一年,我和师父确实就住在这里。”
“但……这里没房、没屋,什么都没有,只是……”大片夹杂着碎石断枝的黄土造就出一幕苍凉、荒废的景象,他怀疑这里曾经有过任何生命的存在。
“一年前这里什么都有。”她恨肯定地颔首。
“那现在所有的东西呢?”
她傻笑着蹲下身,拾来一根断枝用力刨挖着地面的黄土。
约莫过了盏茶的时间,黄土下露出几片破瓦,然后……
约略成形的屋顶现了出来。
“现在我很确定,屋子就在这下面。”她用力跺跺脚,将“证据”指给他看。
东方妮的嘴角抽搐了好几下。“虎儿,我请问你一声,这黄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恶劣的灾祸,房子居然会理在黄土下?”
“呵呵呵……”她搔搔头,装迷糊。
“虎、儿……”他咬牙,一股凌厉的掌风劈了过去;看似对准她,实则偏了寸“啊……我说就是了嘛!”她抱着脑袋趴下身,掌风自她头顶掠过,打散了她绑成一束的青丝,黑发半遮住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脸,乌亮的颜色更衬托出她肌肤的白皙娇嫩;发帘后,一双水灵秋眸闪闪发亮,诱人的神采直逼天上日阳。
那散乱的发形成大块的乌云截断了他的呼吸。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几年不见,野蛮的小虎儿竟出落成一名大姑娘了,俊秀灵姿教他看傻了眼。
“其实是……”她小嘴张张合合的。
清脆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却忘了停留在大脑间,直到她闭上了口,东方妮完全没听进她半句话意。
“事情就是这样了。”她垮着双肩立在他面前。“东方,你生气了吗?”
他还是看着她发呆。
“东方!”虎儿出手推了他一下。
“干什么?”由于练武人的直觉反应,他的擒拿手瞬间截住了她的腕脉。
“嘻!”他们的功夫系出同门,她自然懂得化解之道。小手在他臂上一拍、一推,脱开了他的禁制。“东方,你要考我武功是不是?”
“当然不是!”他用力摇了摇头,拉回那迷路的理智。“把你的头发绑好。”
那讨厌的东西搔扰得他的心神乱飘。
“啧!”她微嘟着红唇。“这头发真麻烦,东方,你帮我剪了好不好?”
“不好……”他蓦地大喊。
“哇!”她蹦了老高。“你干么这么大声?想吓死人啊!”
他白了脸,自个儿也被那裂帛似的失声骇了一大跳。
“你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他伸手敲了敲额头。臭虎儿,总有办法气得他捉狂,该死!“我们现在要谈的是黄山,为什么整座山谷都塌了?你和师父住的房子怎会被埋在黄土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嗯!”她背着手走到他面前,灿烂如星的双眸紧紧揪住他。“相信我,东方,人要往前看,老是回首过往是不会有进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扬起手掌,掌心隐泛红光。
咕哝!虎儿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呃……劈空掌。”一种会将人全身骨骼震成碎屑的致命武学……东方不会想拿它对付她吧?
“被劈空掌打到会有什么后果,相信你不会陌生吧?”
“当然。”她灵巧地跳离他一大步。
“很好。”东方妮露出威胁的狞笑。“现在你要告诉我黄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
“山崩!”她挺起胸膛大声回话。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山崩?”
“打雷!”
“最近天气一直很好,没理由打雷吧?”
“那个……”她欲言又止。
轰!东方妮的掌风劈下,虎儿的脚边立刻凹下一个大窟窿。
“我试验‘天雷阵’,不小心引来天雷,就把山壁轰垮了!”她抱着脑袋蹲下身,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招了。
“你……”他全身的血气往上涌,心脏差点停摆。“那师父呢?山崩后他逃出来没有?”
“应该有吧……”小老虎登时变成小病猫,喵呜喵呜细声叫着。
“应该?!”他冲过去,大掌捏住她的后颈,像提一只小猫般将她拎了起来。“你闯下大祸,却没救师父一起逃,你这个……”
小虎儿两只手捂住眼睛,双脚在半空中晃呀、荡的。“不要啊!老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别叫我‘爹’!”这混蛋,每回心虚就喊他“爹”,他哪儿这么倒霉,生出这种不肖子来气死自己?“我告诉你,师父没事便罢,他老人家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大掌在她头顶挥了挥,明明恼得要命,偏偏就是打不下去。
她十指开五缝,黑亮的大眼透过指缝偷瞧他。“师父会有什么万一?”他老人家能吼、能跳、能蹦的,只是暂时失去了踪影,东方怎能断出他发生了意外?莫非东方他能预知过去未来?哇!太了不起了。
东方妮愣了下。虎儿的思路向来与一般人不同,她对问题的反应百分之百直接,从不会去思考前因后果,所以她说出口的话也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师父现在何处?”
她摇头。“山崩后,师父气得拿太乙神剑追着我砍,我拚命地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京城,而师父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所以我只好去找你。”
“你去找过我?”东方妮松开擒住她的手。
脚踏实地后,虎儿皱眉揉着疼痛的后头。“对啊!只可惜我才混入你家厨房想找点儿东西吃,就瞧见你翻出墙头;我怕把你跟丢了,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只随便摸了些银票带在身上,就去追你了。”
“敢情你用来做好事的银两还是从我家摸来的?”
“呃……”又自找死路了。“反正你是我‘老爹’,我是你‘女儿’,爹爹的银两早晚要传给孩子;换言之,你的就是我的,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我没这么好福气,有你这种不肖女……”他骂到一半,听见她的闷笑声,眉峰又耸了起来。“你笑什么?”
“东方,你骂人的口气跟你爹好象喔!”她不心虚了,便又唤他“东方”。
“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你家时,也听见老伯这样骂,不过他吼的是‘这四个不肖子’!”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东方妮张口结舌。莫非他对老爹太不孝了,上天才会降下这个灾星来折磨他?
若真是如此,他现在所遇到的一切灾难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报应!
东方妮凶恶的眼光僻哩啪啦砍向虎儿。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离开黄山后,他们找到一处小镇暂时歇脚。虎儿跟在东方妮身后,在大街上来来回回走着。
“东方,已经中午了耶!”虎儿的肚子早饿得咕噜咕噜叫。
“你没看见我正在找地方吃饭!”他比较着几处小吃摊,只可惜那些个鄙陋的粗食,没一样入得了他的眼。
“那里有一间客栈啊,外表虽然不好看,倒还算干净。”
“我不要在有屋顶的地方吃饭。”
“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的地方就会有灾难,我不想连累无辜,更不想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又被店家请出门。”东方妮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以为他会这样落魄是谁害的?
“去吃面吧!”看来看去也只有街尾的面摊上空飞舞的苍蝇少一点儿,可恶!
“喔!”虎儿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眼光突然被小巷里的一幕景象吸引住了。“等一下。”她跑过去拖住正要叫面吃的东方妮。
“客人,你有什么事吗?”胖老伯搓着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对她咧开一嘴黄板东方妮不满的眼光杀过去。“你又想干什么?”
“我不要吃面,”她手插腰大吼。“我要吃水饺。”
胖老伯的脸立刻胀红了起来。“咱这儿不卖水饺。”
东方妮更是眯细了瞳眸,一手抑住她的颈子,一手捂起她的嘴,将她拖到路旁。“你是故意找我麻烦是不?这街上哪有人卖水饺?”
虎儿拚命挣扎着,好不容易嘴巴得了自由。“我既然敢说,当然就有啦!”她拉着他离开大街,钻进巷子里。
“这地方的东西会比面摊好吃?”他双手环胸。巷弄里的小摊子看起来比大街上的摊子更颓圯败坏,看着那些七拼八凑的板凳,他毫不怀疑会将人的屁股摔成四瓣。
“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她顶了他一句,回头面对一脸羞赧的女掌厨时,嘴角的笑意比蜜还甜。
“不知道客人想吃些什么?”女掌厨大约三十来岁,温婉的面容上刻划着沧桑,大约也是吃过苦的人。
“水饺。”虎儿清亮的嗓音里饱含元气。“我要三十个。”说完,她横肘撞撞东方妮的腰。
“一样,不过我要五十个。”
“好的,马上来。”女掌厨转身,开始忙碌了起来。
东方妮举手敲了虎儿一词暴粟,低声骂道:“你真的很变态耶!就因为这个掌厨是女人、面摊老板是男人,你就眼巴巴拖我来这里。”
“有什么不好?”她两手捂着额头,一脸委屈。“吃东西时瞧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总比对着一个臭男人要愉快些吧?”
“吃东西主要是选味道,跟男厨、女厨有什么关系?”
“是我在使银两,我当然有权选择花费在我喜欢的人身上喽!而和那位胖老伯比较起来,我更喜欢这位女掌厨一些。”
“你的银两还不是从我家偷来的。”极度不满,他又敲了她一记。
“暂时借用一下嘛!”她抱着脑袋傻笑。
“哼!万一东西不好吃,看我怎么教训你?”
“不会的,女掌厨人长得这么漂亮,做出来的东西一定也好吃。”
东方妮无奈地趴在摊子上吟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般小姑娘长到十五、六岁都会开始思春、想男人了,怎么虎儿这小家伙硬是爱死了女人?
女人同女人……天!他的头好痛……
水饺送上来,东方妮和虎儿各吃一口,味道普通,幸亏不难吃,保住了她的小命。
“东方,再接下来你要去哪里?”虎儿边吃水饺,边问道。
“去哪里都没你的分儿,你给我去找师父。”他才不要带一颗扫把星在身边气死自己呢!
“我又不知道师父在哪里?”
“所以才叫你去找啊!”
“不要啦!”她放下筷子,两手抱住他的腰,脑袋瓜儿在他怀里钻呀钻的。“老爹,人家舍不得离开你嘛!让我跟好不好?”
“你干什么?”东方妮使劲推开她的头。“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别叫我‘爹’,我只是一时运气不好捡到你,没倒霉到生下你!”
“也没差多少嘛!”虎儿歪着头,晶亮的大眼里又蓄满那种直勾勾、撼动人心的神色。
东方妮心脏一紧──十三年前,他就是被她这副模样给骗了,才会一时不察招惹上这颗煞星;不过现下他学聪明了,撇开头,别看她就没事了。
“总之我不可能带你走,你别白费心思了。”
“为什么?”她整个人赖进他怀里。
他鼻端冲进一股馨香,浑身一颤。
“你吃饭就吃饭,别再靠过来了。”
“为什么?”她的好问堪称举世一流。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他端起水饺移坐到另一张板凳上。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打小就有本事诱使他反常,气死人了!
虎儿学他把碗一端,坐到了他身侧。“以前我们都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的,那时怎没听你说‘男女授受不亲’?”
“咳!”差点叫嘴里那颗水饺给噎死,他咬牙,冒出一头冷汗。“因为才三岁的小混蛋还称不上女人……”
“可虎儿还是虎儿啊!难道我以前是虎儿,现在就不是虎儿了?或者我现在是虎儿,以前不是虎儿?”她一本正经地问着。
东方妮差点忍不住拿头去撞摊子。这家伙好象非气死他才甘心似的,可恶!“你少废话!总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对了,少烦我。”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她念念不忘的唯有这个。舍不得离开他啊!八年前她还小,他走时,她来不及跟上;为此她整整郁闷了八年,爱女人的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
他形容清朗、俊美无涛,她心里无时无刻不挂着他;有时在路上瞧见了相仿的容颜,哪怕只有高挺的鼻梁像,也会心跳加快。
尔后,她发现有这样细致端正的五官的多半是女人,便从此径爱往女人堆里钻了。拯救那些相似的人儿,看着她们笑,使她觉得自己的思念有了寄托。
“我是去西夷打仗,你跟着我干么呢?”东方妮叹气。
“我可以帮你去打仗啊!你走后,师父又教了我许多新武功,现在我跟你一样厉害了。”
“战场上没有女人,”“我不是女人,我是虎儿!”
该死,又扯上这没完没了的问题!东方用力一摇头,忙把话锋转开。
“不管你是女人,还是虎儿,我不能带你去就是不能带你去。”他已经吃完水饺,把碗重重一放,起身走人。
虎儿把最后两颗水饺一起扫进嘴里,放下多一倍的银两,向女掌厨道过谢后,追在他身后离去。
“为什么嘛?我真的很厉害,我可以帮你打胜仗的,”东方妮埋头疾行,此时他真恨自己以前酷爱掌法、刀招,懒练轻功,现在才会甩不脱这颗扫把星。
不论他如何加快速度,虎儿就是有办法跟在他身后两步远,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那距离硬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东方妮不得不泄气地长叹,停下了脚步。“我这回上西夷是有目的的,你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
“什么目的?”只要他肯跟她说话,虎儿才不管他的口气是好、是坏,照样开开心心地蹦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
“唉……”东方妮低头,长喟一声。面对这种脑筋秀逗、又爱死缠烂打的家伙,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被打败的。“你有没有听过‘银月传说’?”
虎儿颔首。“根据古献志记载,西夷国中央,有座常年浓雾缭绕的圣山,山里有一个国家,名换‘银月’,每隔四十九年,银月国会从圣山顶浮起,凡是有幸进入银月国的人,都能够得到大笔的财富。”
“没错,我这回上边关帮助威远侯打仗,为的就是寻找一条进入西夷、登上圣上的快捷方式。”他飞扬的剑眉一耸。“现在你知道啦!这是一趟非常危险的旅程,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还是别跟着我好。”
他以为这样就能吓退她了,没料到虎儿一听完他的话,不仅不害怕,一双晶亮的大眼更散发出兴奋的虹光。
“好好玩喔!我也要去。”
他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你疯啦!我入圣山目的是要找寻银月国,众所皆知,银月国诡谲难测且途中危机重重,这样你还要跟着我?”
“可是古献志也记载着,银月国里有一样举世无双的宝贝,叫做‘寻梦枕’。这个枕头可以让人美梦成真,这种稀世难求的珍宝,我怎么地想见识见识。”
“咳!”东方妮差点教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因为他去银月国的目的也是想拿“寻梦枕”。
虽然还不知是否真有其物,反正他也无事可做,不如去试试。只要能得到这样宝贝,让老头儿睡上几夜,他想抱孙子的梦想在夜里得到满足了,大概就不会再逼他娶妻了,一举两得,多好!
“我说东方啊,你上银月国的目的该不会也是为了‘寻梦枕’吧?”虎儿倒也乖觉。“这样你更该带我前往了。传闻银月国之所以诡谲难测,是因为被圣山上的天然阵势守护住了,不懂五行八卦的人一进入圣山,就陷在阵势里出不来了。难得我对阵势有所研究,就算不能帮你过阵,也可以再排一个阵势以阵破阵,救你出危机,这样不是安全许多?”
“是吗?”他剑眉斜挑。“请问你要排什么阵?天雷阵?像轰垮黄山一样,也顺便打崩圣山,将我们两个人一起埋入黄土下?这样确实会‘安全’许多。”他们的“尸身”保证完全,没人或兽可以毁坏之。
虎儿的脸一下子胀得火红。“那……西夷和我朝正在打仗,身为中原人,你想光明正大进入西夷国,除非打胜这场仗。在战场上,我的‘虎啸神功’总能派得上用场了吧?”
他戏谑地笑说:“敢情你想吼得西夷国自动投降?”
“不是啦!”她跺脚。“虎啸一出、百兽俱伏。行军打仗,绝少不了战马,我若能让那些个战马不战而逃,或听我号令,这场仗打起来岂不容易多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东方妮低着头,仔细思考此计的可行性。
打小,他就发现虎儿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只要带着她去打猎,当天一定无功而返。初时,他觉得很奇怪,后来才晓得幼喝虎乳长大的她,身上带着一股万兽之王的气息,较弱小的动物,一闻到这个味道,就自动退离老远了,因此他永远打不到猎物。
而一些较强悍的动物,也只要她登高一吼,便会颤巍巍地伏下,彷佛承认她是兽王的传承,所有的动物都得遵从她的号令。
倘若虚儿连狼、狐狸等这些动物都能够使唤自如的话,要制伏战马更是不成问题……嗯,这的确有助于战事的进展。
“好啦,东方,带我一起去嘛!我的‘虎啸’真的很厉害耶,不信我试给你看。”她说着,立刻扯开了喉咙。
东方妮还来不及阻止她。
“吼……”一声嘹亮霸道的虎啸冲天而起。
汪汪、喵呜、呱呱……镇上所有的家禽、家畜同时骚动了起来。
“你这个笨蛋!”随即,东方妮饱含内力的怒吼加了进去。
离他两人近一点的屋子受不了震荡地摇晃不绝。
霎时,整座小镇被他们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总之,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镇上的居民还以为有野兽或强盗了,纷纷拿起扫把、锄头、柴刀准备驱逐强敌,捍卫家园。
东方妮和虎儿脸色不约而同一变。
“就是他们。”居民们的武器对准了罪魁祸首。
“老爹,怎么办?”虎儿确信自己又闯祸了,急得求爹告娘。
“我被你气死了……”东方妮破口大骂,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被她害得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还不快跑!”可恨归恨,还是舍不得看她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拖着她逃命去也。
半个月过去了,东方妮不是没试过,但不论他如何努力,就是甩不开虎儿这颗扫把星,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一起来为祸威远侯。
“我警告你,侯爷最近为了与西夷的战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你要再给人添麻烦的话,小心我一掌劈了你。”
虎儿撇撇嘴又耸耸肩。铜板没有两个能打得响吗?哪一次不是她惹事、他闯祸,怎能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她头上?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他散着发、脸红脖子粗地怒吼。这一路行来,不晓得被她拖累而倒了多少楣,将他玉树临风的外表都给磨光了;小命尚未丢去,是因为他祖宗积德,否则他此刻坟前的草都比人还高了。
“听到了啦!”她闷声应道。
“大声一点儿。”
“我说听到了啦!”她也火了,尖着嗓门直喊。“这一路上你已经叮咛过八千次了,你的喉咙不累,我的耳朵都快长茧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还不是照样闯祸。”
“那是意外,意外又不会每天发生!”她闷道,一脸的无辜。
东方妮轻啐一口,走上威远侯府的大门。
“站住!”守卫两枝长枪挡在他面前。“这里是威远侯府,岂容你胡乱游闯,还不滚出去?”
东方妮横眉竖目,狂霸的怒气如火飘出,直把两名守卫“烧”得连连倒退、以避烈焰后,他才解下腰间的金牌丢给他们。
那金牌前面雕着双龙抢珠的花样,后头则列了六个大字:钦赐狂虎将军。
守卫们惊疑的视线在金牌和东方妮之间游移着。“你是……‘狂虎将军’……”这是战神的代号啊!行军打仗的人,无人不尊、无人不敬的战神,会是眼前这个人?
“怎么?怀疑啊?”东方妮怒斥。
那已是八年前的往事了。
是年,他十八岁,因为再也受不了虎儿的荼毒,慌忙拜别师门,下山游历。行经江南时,偶尔救了微服出巡的圣上和当时的靖南将军温圣安,也就是现在的威远侯。
刺驾行动经过调查,发现是朝中不法大臣与西夷国王勾结策划的。皇上匆匆赶回宫中平定内乱,而靖南将军则授命扫平西夷。
闲着无事的东方妮也跑去凑热闹,他在战场上大发神威,博得“狂虎将军”的威名,皇上本来是要给他封侯的,但他做价乞丐懒做官;趁人不备,又跑了个无影无踪。
最后是温圣安花了三年的时间,踏遍江湖寻到他,并将皇上的心意,就是这块御赐金牌送给他,还缠着跟他结拜。
东方妮本来不肯的。无缘无故多个大哥管,多秽气!但将军说绝不管他,再不然,长兄的位置让给他无妨;他才勉强答应,认了个干哥哥。
而经过这么些年,温圣安也升官了,荣封威远侯;时间过得确是飞快!
“呃……”是很怀疑!两名守卫一径儿盯着他的脸蛋发呆。
天,多漂亮的一张容颜!怕是连边关第一花魁水仙姑娘,都比不上他。如此俊秀端雅的人儿竟然会是威震天下的“狂虎将军”?别说他们,只怕说出去也没人肯信。
“还看!”东方妮最讨厌被男人盯着瞧,他大掌握住一枝长枪,不过些微使力,铁制的枪头就给他硬生生扳断了。“再看,我就把你们的脖子,像这枝枪头一样,卡!扳成两截。”
两名守卫吓得呆若木鸡。
东方妮却没耐性等他们回神,伸手又扳断另一枝枪头,随手一甩,枪头尽没入“再不去通报,你们脑袋的下场就跟它一样了。”
守卫们惊呼一声,拿着金牌,像后头有鬼在追似地跌跌撞撞跑进了侯府。
虎儿忍不住为守卫们叹息一声,她抬眼细瞧东方妮巧夺天工、完美无瑕的俊脸,颇能理解两名守卫的反常。
只要是人,谁能不迷惑于此等“天姿国色”?
不过她也为他们感到可怜,东方妮只有那张脸好看,性子却是差到了极点,不小心给他那张脸骗了的人,最好去换一副“铁胆铁心肠”,免得轻轻两下就给吓坏了。
第三章
半晌,随着一声兴奋的呼喊,一名身着侯爷服饰的男人冲了出来,张臂就将东方妮抱了个满怀。“贤弟,真的是你!天,我们几年没见了?愚兄实在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东方妮朝天翻个白眼,喊了声:“圣安兄。”
威远侯紧抱他不放。“愚兄好想你,这些年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愚兄派人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随便走走。”东方妮闷声回道,身子骨扭了两下,还是挣脱不开威远候的怀抱。
“你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多待些时候,咱们哥儿俩好好叙叙旧……”威远侯的激情持续了许久。
东方妮额上的青筋终也忍不住地爆了出来。“圣安兄,你抱够了没有?难看死了!”
“啊?”威远侯愣了下,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别扭,讨厌与人亲近,不过愚兄知道你其实心地善良,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可不是,东方妮的脸红得几乎要喷出血来了。
但虎儿很怀疑,烧在他脸上的那到底是怒火?还是羞赧?
“你够了没?”东方妮挥出一掌震开他。“不准再靠近我了,走开。”
掌风扫过威远候的衣袖,把他的衣袖都给割裂了,最后落在青石台阶上,石板被劈出一条缝来。
威远侯身旁的两位护卫脸色大变。“大胆,竟敢对侯爷无礼。”
“不妨事的。”威远侯笑着摆摆手。“你们退下吧!”
“可是侯爷,您……”护卫们可不敢放着主子和一头发飙的猛虎独处。
“义弟的脾气我很了解,他的火发完就算,旁人不招惹他,他不会随便伤人的,你们尽管放心。”而且东方妮已经手下留情了,只割破他的衣服算什么,记得以前他死缠着要跟他义结金兰的时候,他烦不胜烦,还曾打断过他的手臂呢!
不过威远侯一点都不后悔当年的行为,因为东方妮性子虽差,但是为人却非常讲义气。一个人,只要被他认可了,他待朋友的全心付出,可称得上是:绵延无绝,足够人享用终生还有剩。
“遵命,侯爷。”主子都这么说了,做属下的当然只有领命退下。
威远侯重新回过身来,一手揽住东方妮的肩。“义弟,你来的正是时候,愚兄我为西夷国屡次犯境,而头疼不已呢!”
“头疼什么?直接打过去不就得了。”东方妮率性地回答,随着他走进了侯爷府。
虎儿手插腰,看着他们自顾自往府里走……竟没人注意到她!
“老爹──”她大声叫道。
东方妮僵直了身子,愤然回头。“你叫什么叫?”
“我怎么办?”
“你不会自己跟上来啊!”
虎儿气鼓着双颊踱近他身边。“这里是侯爷府,你们自个儿走了,你以为等会儿守卫们还会放我进去吗?”
“那正好,你就别进来了,找师父去。”
“不要,我要跟着你。”她挺固执的。
又是这个吵不出结果的问题。东方妮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撇开头去,懒得理她。
威远侯直到此刻才发现虎儿的存在。这可真够稀奇的,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惯了的东方妮,什么时候也肯接受同伴了?
“这位小兄弟是?”
因为虎儿做男装打扮,言行举止又野性十足,无人提点,还真没人看得出她本是女儿身。
“我叫虎儿,是他儿子。”她恶意一笑,手指东方妮。
“啊?”这答案可大大出了威远候的意料之外。“义弟,你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没通知愚兄一声?实在……咦,也不对啊!小兄弟,你今年几岁?”
“十六。”虎儿回道。
“义弟,你几岁?”威远侯覆转问东方妮。
东方妮还来不及回答,虎儿已插口道:“老爹今年二十有六。”
“哇!”威远侯惊呼一声。“义弟,你果真是天人托世,十岁就有了孩子,了不起!”
“谁会生出这种混蛋啊?”东方妮破口大骂。“圣安兄你脑子坏啦,这种浑话你也信?”
威远侯搔搔头。“但向来厌恶与人交际的义弟,居然容许旁人跟随,这……愚兄实在想不出来,除了父子、兄弟、夫妇,此类亲密关系人等,什么样的人能突破你铜墙铁壁般的禁忌,与你结伴同行?”
最重要的是,虎儿还保持着四肢完整、毫发无伤。想他以前……现在也一样,不过多啰嗦了两句,胳臂就差点没了,东方妮能在怒火中把持理智不对虎儿下手,这就称得上是神迹了。
东方妮愣了下。的确,捡了虎儿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失误,未能摆脱她更是失误中的失误;但基于面子问题,他是不会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过错的。
“因为这颗扫把星像牛皮糖一样,黏得死紧,甩都甩不掉,我是逼不得已才带着她的。”
“老爹,你这话就太过分了,我是来帮你忙的耶!”虎儿不满地双手环胸。
“告诉过你几百遍了,我不是你爹,不准再叫我‘爹’!”东方妮呲牙咧嘴地说道。这臭虎儿,下山不过月余,旁的没学会,人倒是贼邪了不少。
本来只在做错事,心虚时才会喊他“爹”;现下,有事要求就喊;兴致一起、想整他时也喊;仗着师父教她的一点轻功,四处闯祸、为所欲为。
她真以为他拿她没办法吗?哪天要真把他惹火了,他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劈了她了事。
不过他自己大概没发觉,他早就被她惹怒过千百次了。手里那把九环刀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始终没能狠下心真欣过去。
“啧,人家是尊敬你才喊你‘爹’耶!”虎儿摇头,一脸受不了他的任性的表情。“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发火,真是──”“认识你我已经够倒霉了,我可不想再衰下去。”他抢先一步走进府里,不想再理她。
虎儿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这一切都是命运,天意如此,又岂是我俩一介凡人所能改变?”
“你离我远一点就能改变了。”
她后退了一步。“这样吗?”
轰!他头顶冒出白烟,劈空掌朝她砍了过去,但也只是掠过她身旁,她毫发无伤,连衣服都没破,倒是连累了她身后一株老树,代她折腰成两半。
威远侯拉拉自己裂掉的衣袖,有些羡慕地看着虎儿。真好!能得东方妮另眼相看,他这个做义兄的还没这么好福气呢!
侯府大厅,一名虬髯大汉看见威远侯走进来,兴奋地跳起身。
“侯爷,我听说‘狂虎将军’来了,在哪里?”大汉名换石威,是威远侯手下的先锋官,为人豪爽气概,最最崇拜“狂虎将军”,简直拿他当天神在拜了。
“不就在这儿。”威远侯指指身旁的东方妮。
石威把脸凑到东方妮面前,大眼瞧了他好久。“你……莫非是‘狂虎将军’的随从?”
“他就是‘狂虎将军’!”威远侯纠正道。
“他,‘狂虎将军’!”石威讶然大吼。“怎么可能?”
东方妮已经快受不了了,刚刚给虎儿煽起来的那一肚子火还没消呢!
“小子,凭你也敢冒充‘狂虎将军’?”石威仰头大笑。“撒泡尿照照你那张娘娘腔的脸吧!”
东方妮把眼一眯,端正美俊的脸庞僵凝如冰,全身罩着一层恐怖的黑色火焰。
“你再说一遍?”
虎儿倒吸口凉气,伸手将威远侯一扯。“侯爷,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你还是避一避吧!”
“能避哪儿去呢?”威远侯惨白着脸。这笨蛋石威,什么话不好说,竟说东方妮娘娘腔!
他还记得东方妮“狂虎将军”封号的由来。八年前,东方妮初次上战场,那时,他才十八岁,身材还没现今魁梧,一张俊颜俏美更胜天仙。
西夷国那些大将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还语多调戏,惹怒了东方妮,他九环刀一起,宛如天上的日阳并裂,转瞬间取了敌将五颗人头。随后,他更加狂虎出闸,锐不可挡,只一人就几乎歼灭了西夷国一支前锋军。
那一役成就了他的威名。但亲眼目睹永远忘不了“狂虎将军”的狠厉,他是神将、阎罗、死神……招惹上他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
石威犹自狂妄地大言不惭。“传言‘狂虎将军’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锅底、眼若铜铃,手持一把九环刀,重达八十斤,昂然一吼,可以岗山碎石。哪像你……”他轻蔑地停了声。
东方妮大眼眨了眨,身上的怒焰消了些许。这家伙在背“蚩尤传”吗?一个人长成那副德性,还能算是人?
“你又没见过‘狂虎将军’,别随便乱嚼舌根。”
“我乱嚼舌根!”石威愤愤不平地自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我石威生平最敬重的人就是将军,你瞧,我还把他的图像随身携带以示尊崇,有关将军的事迹,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东方妮看着图上的画像,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说他是长成这样,简直是侮辱他了。
“我才没长成这副丑样子,不准你再诋毁我的名誉!”
“你才不准再冒充将军,娘娘腔!”
东方妮才消散一点的怒火顿时窜燃得更加炽烈。
石威看着他气红脸的样子,突然把手伸到他胸膛摸了两把。“怪了,你真是男的?”居然比画里头的九天玄女还美,太不可思议了……
虎儿和威远侯不约而同屏住了气息。完蛋了,要起大祸了!
东方妮的呼吸登时截断,一掌把石威牛犊一般壮硕的身躯击飞出去。
石威张口,喷出一道血柱,身子撞到墙壁,随即晕了过去。
东方妮手中现出一把九环刀,刀锋似雪,森寒无比。他全身冒火,端整的容颜霎时绷紧、锐眼如剑,周遭的空气都给他爆烈的魄势割裂开来了。
“糟了,石威!”威远侯担心在还没上战场前就要先折损一名先锋官了,但他也没胆上前拦。东方妮想做的事,无人制止得住,就连天皇老子也一样。
“吼──”虎儿突然越过威远侯,窜上去挡在石威身前。她仰天长啸,炯炯发亮的大眼不驯地瞪着东方妮。
人中之首与万兽之王彼此对峙着,战势紧绷,一触即发。
东方妮怒发冲冠,手中的九环刀激射出一道虹光,是他体内功力运行到极致的表现。
“吼呜──”虎啸再起,她也在啸声中加入了内力,侯爷府里的牲畜瞬间骚动了起来。
东方妮沈怒的凤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他的小虎儿是长大了,变成一只真正的万兽之王了。
他血液里又涌进一股热潮,心头的火焰更加茂盛;但不同的是,怒火已被激焰所取代。
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他身体发热,兴奋难仰,九环刀蠢蠢欲动,一心只想与她拚个高低。
“吼呜──”虎儿扯开喉咙再吼一声,弓起的背脊瞬间拉直,凌厉的身影化成利箭射向东方妮。
他九环刀轮转,刀光成盾挡下她的攻击。“你没有更好的招式了吗?”
“试试这一招。”她腰间的软剑出鞘,森然剑气遮天避地朝他罩去。
“好!”他双脚飞起,身形如电。
刹那间,刀光和剑气在大厅里交锋不下百遍!
威远侯简直看呆了。这是什么样的武功?好……好可怕!
东方妮的刀和虎儿的剑终于交实,一阵电光石火迸射而出──。
砰!像是排山倒海的劲力在厅里流窜,本来黏贴整齐的青石地砖尽数被摧毁殆尽。
虎儿披头散发收了剑。“老爹,我不玩了。”她边说边喘。“好累喔!”
东方妮抹去一头一脸的汗。“别叫我‘爹’!”他伸手敲了她一记,却没用太大力,因为这一仗打得太过瘾了。
威远侯深吸口气。刚刚没发觉,现下虎儿散了发他才看出,原来……小家伙是个大姑娘!还挺可爱。瞧东方妮待她那种古古怪怪的态度,莫非……他咧着大嘴,笑得好不开怀。
东方妮突然觉得威远候的笑容十足的碍眼,而他看虎儿的眼神更教人讨厌。
“哼!”他喷出一口火气,脱下外袍罩住她的头。
“哇!”眼前的光明忽然被夺,骇了虎儿一大跳。“干么啦,东方,差点被你吓死了。”她挣扎着想要拉下外袍。
东方妮却两手使劲制住了她的妄动。“少废话,走了。”
“去哪里?”
东方妮望了威远侯一眼。后者立刻点头笑道:“我叫人带你们去客房,你们先梳洗一下,待会儿愚兄摆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威远侯一拍手,一名脸白苍白、全身发抖的下人应声出现。“参……参见……侯爷……”
“你怎么啦?”侯府里的下人都受过战事训练,虽称不上胆大包天,倒也比平常百姓勇敢英豪,畏怯成这样,可是前所未见!
下人溜一眼前一刻钟还金碧辉煌的大厅,如今却残破更胜废墟;而这只是一把刀和一柄剑的作为,那威力若发在人身上……天!会是怎生可怕的光景?
东方妮看了看掀翻的地砖、崩塌的廊柱、无一处完整的桌椅……确实毁得很彻底。
“呃……圣安兄,那个……”
“没关系、没关系。”威远侯暗自拍着胸口,只要横梁还在都可以重新修复,这种小伤害他八年前就习惯了。
“对不起!”他脸上闪过一抹赧色。“我叫人来修好了,东方家也有经营木材、石材,所有的修理费用全部由我负责。”
再推托就算不上兄弟了!威远侯大笑着拍拍东方妮的肩。“那愚兄就先谢谢你啦!有东方家的商行为我装修房子,这可是莫大的光荣呢!”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一手制住挣扎不休的虎儿,边向威远侯颔首致意。“那我们先下去了,回头我立刻联络家里。”
“好,等宴席准备妥当,愚兄再让人去请你们。”
“多谢圣安兄。”说完,东方妮挟着虎儿跟随下人进入内堂。
倾倒颓圯的大厅里只剩下威远侯和莽大汉石威。
威远侯蹲下身,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喂!你怎么样?”
“唔……”石威幽幽醒转,胸膛痛如火烧。“好可怕,那就是威镇天下的‘狂虎将军’!”
威远侯白了他一记。若非这蠢家伙,他的大厅怎会毁了?“算你运气好!”
“侯爷,我差点给打死了耶!”石威张口,又呕出了一口血。真是只剩半条命了。
“我认识他八年,这期间,骂他娘娘腔的人只有你的脑袋还好好地留在脖子上,你的运气还不够好吗?”这也是威远侯头一回看见东方妮对人手下留情,一切全是因为那个叫做虎儿的姑娘的缘故。他着实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
石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威远侯睨他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口不择言?”
“不敢了。”
“你的脑子最好放机灵点儿,以后见着他有多远闪多远,知道吗?”威远侯可不想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还无端端折损一名先锋。
“不!”石威大声反驳。
威远侯大吃一惊。这蠢家伙给人打不怕吗?
“我决定了,今生今世都要跟着将军!”石威突然跪下,给威远侯磕了三个响头。“请侯爷原谅,末将不能再随侍于侯爷身旁了,从今而后,我的主子只有将军一人。”
他是被打坏脑袋了吗?威远侯瞪着石威。
不过这事儿也不需太过惊讶,八年前他就做过跟石威一样的蠢事,被东方妮的能力和气魄迷惑住了,一心只想与他结交。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东方妮是天生的狂虎,凡人近身不得,妄想攀附的人,伤药最好多准备点,因为狂虎伤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吗?随便你,祝你好运了!”
“多谢侯爷成全,末将告退。”石威奔离的方向和东方妮一样。
“唉!上天保佑他。”威远侯叹口气,当然,也要顺便为自己的大厅哀悼一下,“它”最可怜了,无缘无故惹来一场灾祸,呜呼哀哉!
东方妮坐在案上写信。唉……逃家之人还得向家里求助,铁定给老头儿骂死!
“东方,你在做什么?”虎儿才梳洗完毕,她身穿罩衣,披着湿发走到他身旁。“水还热着,你要不要顺便去梳洗一番?”
“等我把这封信写好再去。”
“什么信啊?很重要吗?”
“求助信,请商行派人来修大哥房子的信,你说重要不?”他飞扬的肩又染上一抹愠色。
她尴尬一笑。“原来老爹在写家书啊!那你忙吧,我不打搅你了,待会儿见。”快闪吧,不然他又要骂人了。
“哼!”他抬头,正好瞧见她的背影。湿发上的水滴将单衣濡成一片透明,大半纤细的雪背若隐若现地在他眼前浮动。“虎儿──”她蹦了老高。“我知道了,别再叫你‘爹’,记住了、记住了。”快逃吧!听他的语气像要吃人似的,而那人就是她。
“你给我回来!”他一手拎住她的领子,随手抽了条巾子,用力擦拭她的头发。“以后不准再披散着发到处走,听到了没有?”方才那幕景象瞧得他的心脏差点爆裂;老天爷!即使面对一支西夷军,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听到了、听到了……”她哑着嗓喊。救命啊!头皮快给他扯裂了。
将她的发擦干之后,东方妮丢开巾子,两手板住她的肩。
虎儿眉一皱,泪汪汪。好痛呀!他一双大掌像两只千斤巨担快把她的肩膀压碎了。
“还有,不准穿着罩衣出现在人前,再让我瞧见你衣衫不整,我绝对修理你!”他眼里没了怒火,只剩一片正经。
虎儿不觉愣了会儿。东方妮虽然老爱大吼大叫的,却鲜少用这种严肃的口吻说话;她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吗?他怎会突然变了?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他用力摇晃她,几乎把她一身骨架子摇散了。
“我……”她平时也是伶牙俐齿的,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他,舌头却不听使唤。
东方妮深吸口气,察觉到她眼底的惧色。她也懂得害怕了!但……怕他……不知怎地,这个发现令他很不开心。
“东方,”虎儿小手拉着他的衣袖。“你真讨厌我吗?”她的心口好疼。他是她这辈子最仰慕的人啊!
那惶惶不安的神情又撕扯着他的心,“讨厌”,这字眼他说不出口,换了个说辞道:“从来就没喜欢过,你脑筋秀逗了吗?”伸手敲了她一记,怒眼直瞪着她的脸,没敢乱瞟,就怕又瞧见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心头又要抽痛了。
呵!这可就是她熟悉的东方妮了;嘴里骂着她,眼底怜着她。
“你才突然发神经,吓了我一大跳。”
“你你你……”他的火气又土来。“害得我要赔大哥的房子还这么嚣张,真不该带你来的。”
“只我一人可也没办法毁得那么彻底,你别想推卸责任。”要她独自背黑祸,没门儿。
“哼!”他撇开头去,见不到那幕撼动人心的景象,心绪自然逐渐持平。“少废话,你快去把衣服穿好。”
“穿这个吗?”她捧出了一套衫裙。透明薄衫制成的,露出大抹酥胸,可真够养眼的。
东方妮瞄了一眼,手中的笔一抖,毁去了刚写好的家书。
“该死的、爱自作主张的圣安兄!”他丢下笔、撕了信。“你在房里等着,千万别出去,我去给你找衣衫。”
小虎儿穿成那样能看吗?小虎儿就合该有小虎儿的样子,万兽之王的传承,有双不驯的野性大眼;世俗的装扮只会污了她的颜色,而他……绝不承认那样的虎儿,绝不!
第四章
芙蓉厅里,当东方妮和虎儿瞧见洗尘宴的菜色时,四只眼珠子睁大得几乎要跌出眼眶了。
“圣安兄,你这是……”全鸡、全鸭、全羊、全猪……天!一桌子的荤食,油腻的味道冲得人快吐了。
威远候的眉眼也皱得凄苦。“厨房说,府里的牲畜突然都集体死亡,没办法,所以……”
侯府里人口众多,鸡鸭牛羊向来是整批整批买进,想吃时再宰杀,谁晓得会发生这种事?威远侯也很头疼,只怕往后一年内,他家的仓库要全被腌肉、火腿……
给塞满了。
“牲畜……集体死亡……”不会是得了病吧!东方妮很怀疑。
一直跟在东方妮身后的虎儿突然退了几步。
“这一定是因为那些牲畜知晓‘狂虎将军’驾临,敛于将军神威,所以集体死亡了。”一个粗嘎的声音传来,是石威那个莽大汉。
东方妮回首,眼瞳里的怒火再飙。这混帐,一张臭嘴就从不说好话!
“你想再跟我打架吗?”
“将军!”石威突然把腿一曲。“请你收我为随从,石威这一辈子都要服侍将军。”
东方妮眨眨眼,疑惑的目光转向威远侯:大哥,你这属下是不是疯了?
只见威远侯轻耸肩,将头一摇: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
威远侯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开玩笑!东方妮厌恶有人作陪是众所皆知的事,石威爱犯禁忌,是他自找倒霉,可千万别连累无辜人等。
“我不爱人跟在身边,你走吧!”东方妮挥手赶人。
“那‘他’为什么可以留在将军身侧?”石威不服地指着虎儿。
她愤怒一跺脚。该死!就快逃出去了说。
东方妮的注意力被牵引到虎儿身上,见她一脚在厅内、一脚踏在门槛上,脑海里灵光一闪。
“虎儿,你过来。”
“将军!”石威蓦地闪进他们之间。“我绝对比‘他’还好,我……”
“你闭嘴。”东方妮一脚踢开了碍事者,身形一闪,自门口将虎儿拎了回来。
“你又做什么事?”
“将军!”石威实在不服气,他又高又壮、武艺一流、忠心耿耿,哪儿比不上这个矮不隆咚的小不点了,为啥将军就是不看他一眼?
“你再多话我让你永远开不了口!”烦死了,这蠢大个儿到底在吵什么啊?
地将他的注意力往旁人身上引。
“老爹,你就收了他嘛!既不花钱,又多个人使唤,你不吃亏啊!”虎儿拚命东方妮眯细了眼。她又喊他“老爹”了,很显然小家伙正在心虚;她若没闯祸,做啥这样胆战心惊的?
“虎儿!”他冷笑。
虎儿咕哝一声,吞下一大口唾沫。“老爹有何贵干?”
“你是要自己招?还是由我来逼供?”
“招?招什么?石威要认你做主子的事吗?”
“将军,你肯收我啦!”石威又大声插话。
东方妮一怒,弹指点了他的哑穴。
完蛋!虎儿脸盘儿一白,挡箭牌没了,而东方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她又要倒大楣了。“老爹,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呢?”
“哼!”他把眼一眯。“这些牲畜为什么会死?”
“寿命到了自然就死喽!”
“还不说实话!”他张口,吼得桌上的杯盘蹦跳不绝。
虎儿的耳朵更是受创严重。“我说……要不老爹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去请个道士,唤回那些牲畜的魂魄问清楚,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集体自杀?”她皮笑。
东方妮也跟着她笑,不过他是狞笑。
“我看算了,请道士浪费钱,干脆由我送你下去,直接问他们比较省事。”东方妮冷言,泛着红光的大掌慢慢地、一寸一寸伸向她的颈子。
“老、老爹……有话……话好说……”她语无伦次,眼见要命大掌已近在跟前,漂亮的大眼豁地闭了起来。“我猜,大概是刚才的虎啸将他们吓坏了,牲畜们才会集体死亡──”东方妮双脚一个打跌,大掌自她颈边穿过,打在后头的石墙上,壁面立刻凹下一个掌印。
该死,竟是这种答案!早知道就不问了,说来说去,侯府里今日所发生的坏事全是他和虎儿带来的,他还得赔上多少银两才能还得尽啊?
“贤弟,”瞧这情势,似乎又要变天了,身为主人的威远侯只得硬着头皮充当和事佬。“那个……虎儿姑娘说的……”
东方妮俊颜一整,喷出一道森寒的冷气。“圣安兄,你说谁是姑娘?”
威远侯咬着了舌头。莫非“姑娘”二字是禁忌,说不得的?他偷偷觑了东方妮僵凝的五官。哎呀,这火可不比平常,会要人命的。
“我没说姑娘啊!”他装傻。“我只是想安慰虎儿,没人能吼几声就叫牲畜们自杀的,这是意外,不关她的事。”
“真是这样就好了!”东方妮长喟口气。
威远侯疑云满面。
“侯爷,”未免东方妮再找她麻烦,虎儿决定自己招了。“一般人的啸声或许没那威力,但我自幼由老虎养大,我的吼声就是真正的虎啸,驯养的家畜是受不了的。”
“竟有此事!”威远侯大吃一惊。“那么虎儿的虎啸对战马有效吗?”
咦,侯爷的想法竟与她不谋而合耶,这可好!虎儿笑出一脸灿烂。“侯爷真不愧谋略过人,我正是有此计划,才与东方一同前来,欲助侯爷大破西夷。”
“那真是太好了,近来西东军嚣张得紧,不断掳劫我朝商队、杀人越货,我正为此而忧心不已,能得你与贤弟相助,此难必可化解。”
“侯爷尽管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她拍胸脯保证。
“好,改明儿个我先带你们上校场看看。”威远侯大笑。
虎儿也跟着人勾肩搭背。“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闻名天下的‘靖远军’了。”
“没问题……”
东方妮撇撇嘴。那一老一少谈得可真愉快,怎就没人过来问问他:“狂虎将军”可愿上马领军?倘若他此刻将头一撇,转回家去,看他们的行军大计如何进行?
心头升起一把火,不是以往那种燥热的怒火;它微愠,燃得酸涩,却绵远流长。头一回有这种感觉,扰得东方妮心神愈加烦乱了。
“唔唔唔……”一旁,石威不停地对着他眨眼睛。
惹得东方妮更火,他用力一摇头,怒哼一声,伸手扯了虎儿往外走。
“东方,你怎么了?”她急问。
“闭嘴!”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天色初白,校场上已是一片喧哗。
威远侯伴着东方妮、虎儿和石威走上检阅台。“贤弟,这就是愚兄一手训练出来的‘靖远军’!”他脸上有着岁月磨灭不去的骄傲。
晨风扬起东方妮的发丝,站在高台上的他衣袂飘飞、有若神人。
“圣安兄,我可以下场检试一番吗?”
“当然,你的战甲、面具,愚兄都还保留着。”威远侯手一挥,下人捧上了全黑玄铁精制的盔甲一套,和一只狰狞的铁面具。“你的宝马‘黑龙’,五年前已经死亡,不过它的孩子还在,脚程、精力完全不输‘黑龙’,大哥给他取名‘迅雷’,看你喜不喜欢?”
“‘黑龙’死啦……”东方妮低声呢喃,脑海中闪过“黑龙”的英姿。他们曾一起出生入死、打败西夷、胜过南蛮……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片刻不离,南征北讨。那真是一段疯狂的岁月!但是再也回不来了,因为“黑龙”死了……
“老爹,你干么戴个儿面具把自己的‘花容月貌’遮起来?”虎儿突然伸手抢过那只面具,往脸上一套。小巧的身形配着一只大面具,未见其可怕,反而惹人发笑。
砰!东方妮伸手敲了她一记,心头的愁情给她一闹,登时灰飞烟灭,明亮的神采重新回到脸上。
“关你什么事?”抢过面具,他跳下高台。“圣安兄,我这就去了。”
“贤弟小心!”威远侯双手背在身后。他等着,看威镇大下、令外部诸国闻名丧胆的“狂虎将军”重现于世。
半晌!一名身穿黑色盔甲、脸罩黑色铁面具、跨下骑着一匹赤红宝马的战士,旋风般地跃进了军队之中。
几支小队散开、成阵、包围,一气呵成,看得出受过严格训练。
黑衣将军气势如虹,九环刀光彩万丈,更胜天上日阳!
刀枪交击,马蹄纷踏,有人被刀背击落,更多的长枪向黑衣将军背后攻击。
尘扬满天,战鼓如雷,黑衣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第一个阵势已被他冲开,另外二支小队从旁窜出夹击他,那九环刀旋出了狂风。
“呀哈──”马背上的将军奋然高喊,声音里没有畏惧,而是兴奋、是激情,赤红宝马不退反进地直接冲进阵势正中央。
“啊!”高台上的三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赞叹。这是战神啊──。
虎儿突地撞撞石威的腰。“大个子,你那一掌是白挨了。”
石威睁着眼,不解其意。
“虎背熊腰、面如锅底、眼若铜铃、手持一把重达八十斤的九环刀,沈声一喝,即能裂山开石……”虎儿低声呢喃。“原来传言不假。”
石威偏头望向威远侯。“侯爷,‘他’颠了不成?”
“你才痴了!”虎儿白了他一记。“你瞧清楚,东方此刻的样子是不是跟传说中的‘狂虎将军’一模一样?”
“将军从来……”石威说了一半,声音便在喉咙里。“是啊,跟我怀里的图像好象!”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他掏出了画比对半天。
“这就要问侯爷了。”虎儿目光灼灼转向威远侯。
威远侯掩嘴窃笑一声。“告诉你们可以,但千万别让贤弟知道,话是我透露的。”
“我保证。”虎儿举手做发誓状。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你们都知道,贤弟的面貌……嗯……”
“娇艳更胜女子,”威远侯不好意思说,虎儿代替他答了。
“对,但……实在是太美……不!是太俊俏了。”赶紧把“美”字消音,东方妮对于那个字可忌讳了。“只要他一上战场,场中必然大乱,小小的调戏、逗弄是家常便饭,惹得贤弟不时在战场上捉狂,而他发火砍的若只是敌人还好,有时……一个控制不好,连自个儿人也受害了。贤弟和我都伤透脑筋,而且也因为那张面具过于狰狞的关系,敌军往往一见着他便未打先惊,效果好得连我们都意想不到。只是有一个坏处,贤弟向来恶于向人解释自己的容貌,那只面具带给他莫大的便利,不管是谁,见了他无不退避三舍,少了许多麻烦。贤弟贪图方便,从此日夜戴着面具,时日一久,谣言自然传出,大家就以为‘狂虎将军’容貌丑如恶鬼了。”
“原来如此!”这的确很像东方的作风。讨厌解释,便给自己戴个假面具,让人人害怕他;难忍生离死别之情,就不与人交往,独自独行。虎儿懂得,所以才缠着他,也不怕他逼人的怒火灼身。
“侯爷,你真太不够意思了,既然知道真相,为何不告诉我呢?害得我……”
石威摸摸自己还痛着的胸膛,那一掌挨得可真冤。
“自己蠢怪得了谁?”威远侯啐了他一口。“我可不只一次向你使眼色了,偏你爱自找倒霉。”
“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更加钦敬将军了。”石威一脸崇拜之色。
虎儿睨了他一眼。“是吗?那就祝你好运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东方最爱整你这种傻大个儿了。”
“‘你’是什么意思,矮冬瓜!”石威愤愤不平。
“字面上的意思。”盲目崇拜真的是件非常愚蠢的事儿!虎儿懒得理他,她飞身踪下高台,窜往校场。“吼呜──”没有预告,仰天就是一声虎啸。
“哇、啊、呀……”肃然军容霎时崩溃。
上万骑军被他们胯下的马儿颤得七晕八素,连东方妮膀下的宝马“迅雷”都气躁地蹦跳着。
“虎儿!”他暴吼,顺手摘下了铁面具。
“哇──”同时,惊叹声此起彼落。
东方妮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接收到一双双直勾勾、像要将人吞下肚的视线,噩梦似的过往在脑海里重演,着实气炸了他的心肺。
“老爹,你别气,我不过是印证印证我虎啸的威力……”真是无心之过啊!只是想在他与威远侯面前逞点威风,谁晓得……唉!她总是与祸事牵扯不清。
“刚好,我地想试试九环刀的威力!”冰珠子自他齿缝挤出,赤红宝马箭一般向她射去。
“有话好说啊!老爹──”惨了!又将他惹火了。
“少废话!”九环刀劈出,惊天动地的劲道将整支“靖远军”都给冲散了!
虎儿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一时间“迅雷”还追她不及。大概是最近祸闯太多,给他追打得轻功都磨利了。
东方妮气极,哪管得了身处何地,非打到她才甘心。他弃了马,轻功施展到极限追她。
“侯爷救命啊──”虎儿急着找救星。
“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啦!”东方妮火气正盛。
威远侯退到一旁,匆忙解散“靖远军”;眼下他的军队重要多了,谁管他们打得是要死,还是要活?空下来的校场任他们去打个够!
她不敢回去了!怎会这么倒霉呢?不过随便叫了声,也会闯大祸!
虎儿垂着脑袋在大街上乱走。早上,给东方妮从校场上追进侯府里,又自侯府追回校场上,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非生吞活剥了她才甘心。
好不容易逃离了他的追击,但边关她又不熟,漫无目的四处逛着,也不晓得该到哪儿才好?渐渐地,日头落了西,她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不知道东方的气消了没?”大概还没,因为她那一叫不只扰乱了他的阅军,还泄了他的底。
听到那么多人对他发出惊艳声,她就晓得自己死定了。因为她知道东方没事爱乱迷女子,但却恨自己被男人盯着瞧,他常说那些眼光教他恶心欲呕。
如今,她给他招来了这么多迷……打个寒颤,她不敢想,东方体内的怒火会是怎生的翻天覆地。“唉!”她已有自觉,今晚大概是得露宿街头了。
“呀──”一阵尖锐的惨嚎蓦地传来。
“是姑娘家的叫声!”虎儿小巧的耳朵竖了起来,她对女孩子再体贴、敏感不过了。卯足了劲往前冲,果然瞧见土地庙前,一对主仆给地痞流氓围住了。
那小姐可真漂亮,像朵娇艳的牡月花,挡在小姐身前的丫鬟也很可爱;如此出色的主仆,没带家丁就外出,难怪会引人觊觎。
“你们想干什么?”眼见小丫鬟要给欺负了,虎儿腰间的软剑含怒砍出。
“‘公子’,救命!”小丫鬟怯生生地换了声。
虎儿大踏步走进对峙的两造之间。“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得了你们的。”她露出一脸温和安抚的笑,待她们可是一视同仁、不分主仆。
那小姐微颔首,一举手、一投足俱是万种风情,她像是常遇见这种事般,表情镇定得离奇。
虎儿还想跟她们多聊几句,但受不得冷落的流氓们已发下狠话。“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姓王、名八蛋。合起来就叫王八蛋。”敢打扰她和姑娘们谈天,真真不要命了!
“‘你’……”小流氓胀红了脸。
“大哥,给‘他’好看。”几个跟班的摩拳擦掌。
“‘公子’,小心……”小丫鬟白了脸。这“小公子”行不行啊?则是银样蜡枪头、逞强出来送死的才好。
“放心放心,瞧我教训他们给你看。”虎儿待女人向来体贴,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不信任。
她把软剑横在胸前,大发豪语。“你们一块儿上吧!”早早解决了这些流氓,也免得那对主仆担心。
“臭小子,‘你’别太嚣张!”流氓也不是混假的,自有一股横霸之气。
虎儿撇撇嘴。这一生只敬过东方妮,其它人如何入得了她的眼?软剑斩出,肃寒的剑风在每个流氓额头留下了一个“王”字。瞧,是万兽之王的标志呢!
高超的剑招引起了围观百姓一阵欢呼掌声,连带吓软了流氓们的腿。
“还要不要打呢?”
没人敢回话,流氓们连滚带爬地逃了。
虎儿这才回身望向主仆二人。“两位姑娘没受伤吧?”
小丫鬟瞪着大眼,给她吓坏了,暂时忘了怎生说话。
做小姐的胆子大一些,微福了福身。“水仙谢过‘公子’救命大恩。”
“举手之劳吧了!水仙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虎儿率直地挥着手。
“‘你’……好厉害……”小丫鬟眼睛都快瞪掉了。
“我也这么觉得。”虎儿抬高下巴,清秀的面容配上豪放的举止,一点都不愿高傲,反而有股可爱的气质教人心生好感。
“嘻!”小丫鬟插嘴轻笑了声。“‘公子爷’,‘你’可真不害臊!”
“冬梅!”水仙沈换了声。“不准无礼。”
“没关系,没关系。”虎儿一脸径是笑,她这辈子还没对女子生过气呢!女孩子是宝啊!个个水灵灵的、俏美可爱,给取笑几句算什么,只要她们对她笑一笑,她半点儿气也不会发。“水仙姑娘要上哪儿去呢?我送你吧!”
“这……”水仙迟疑着。
“别客气,天渐渐暗了,两位姑娘在大街上走怪危险的,反正我也没事,不如陪你们走一遭。”虎儿无拘无束惯了,一探手就抓着了水仙的柔荑。
“公子──”水仙沉下面容。
“怎么啦?”虎儿满怀不解。
“还以为‘你’是好人,想不到也是个登徒子。”丫鬟冬梅气怒地拍开她的手。“不准对小姐无礼。”
虎儿大眼珠子转了几转,蓦然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两位姊姊误会了,我其实是……”她拉着水仙的手搭上自己的胸。
“原来你是……”水仙红了脸。“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这样我可以送两位了吧?”她是真心地关怀她们。
想不到水仙怅然地摇了摇头。“我住的地方不适合正经人去。”
“什么地方不适合正经人去?”这虎儿可不懂了。
“是……”水仙喟叹一声。“不瞒你说,我其实住在‘迎仙楼’。”正因为出身风尘,遭调戏时才没有人出手相救,流氓也欺负得理所当然;可她不服,立得挺直不肯吭半声,脏了身子又如何?她的心是干净的;若非遇见虎儿,她会跟那群流氓拚了!
“那又如何?姊姊住得,我自然也去得。”她眼里没有半丝讥讽之意,坦白的话儿就是自自然然地出口了。
“你……真要去?”
“叫我虎儿吧!若不方便,我送你们到门口,见你们安全了就走。”
“不,只是……”再推辞就不近情理了,水仙点点头。“请往这边走。冬梅,你来带路。”
“是,小姐。”丫鬟冬梅点了灯笼,领前钻进胡同里。
“咦?水仙姊姊,这路怎么越走越阴暗偏僻?”幸亏她跟来了,否则在这地方遇见麻烦,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这儿是通往后门的路,大门人多,有时还会有酒醉的客人骚扰,走后门平静些。”水仙话里难掩苦涩之意。
虎儿蹙眉。“常常有客人对姊姊不礼貌吗?”
“哼!风尘女子,谁跟你讲礼貌了?”
“只要有我在,谁敢对姊姊无礼,我帮你教训他!”
水仙感激地执起虎儿的手。“姊姊谢谢你的好意,但‘迎仙楼’不是好地方,以后你别再来了。”
“可我喜欢姊姊啊!”虎儿瞧着水仙的脸儿……真好看,几几乎乎要与东方一般端正了,只差东方从不对人和颜悦色,水仙则平易近人得多;在东方身上得不到的温存笑颜,水仙全给了。虎儿瞧得心神一阵恍惚。“要不……我给姊姊赎身好不好?等姊姊得了自由,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届时,就算东方想走,她也有个人可以暂寄衷情了。
水仙愕然。“虎儿,这不能随便乱说的,而且……咱们都是女儿家,你给我赎身做啥儿?”难不成她有什么兄弟、长辈要纳妾?可她宁愿待在院里唱曲儿度日,也不再相信男人。当年若非误信了男人、与他私奔,却在耗尽了私蓄后,又被卖进妓院,她何以从一介千金之躯落到这步田地?男人是不可信的,这么多年下来,她仅得此一教训。
“做啥儿?看姊姊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啊!”虎儿摸着下巴。“要不咱两人来做伴也行。”她喜欢她的脸,有七份肖似东方,就是她见过最相仿的容颜了!
水仙一时怔忡。“虎儿,赎身可得花费一大笔银两,你这样岂不……糟蹋了钱财。”
“怎会糟蹋呢?”虎儿笑得粲然。“只要姊姊开心,把眉头的结化开了,对我笑一笑,再多的银两地值得。”
水仙愣了会儿,蓦然笑开来。“天,虎儿,你的思想怎么……呵呵呵!咱们都是姑娘,瞧我笑有啥乐趣?”
“我会很快乐啊!只要姊姊肯笑,我就开心了。”
水仙瞧她是正经的,不觉纳闷。“虎儿,你该不会……”她是曾听闻过“断袖之癖”,意指男人喜欢男人;而女人……难道也有偏好女人的女人?
“姊姊,你误会了,我只是喜欢看女孩子笑而已。”虎儿知道她想歪了,朗声大笑。“你不认为女孩子都是宝吗?每一个都这么漂亮可爱,嘴角一弯起来,天上的日阳都为之失色。”每每瞧着,她便自动在心里将她们的笑颜罩上东方的影子,想象他正对着她笑,那心情是无以言喻的。
水仙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会想看其它女人笑。”当然自己也不会想笑。“虎儿,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女子的笑容?”这……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虎儿的目光飘向远处天边的银月,喃喃自语着。“因为大家都那么好看,就像他一样,我总想着要帮他做些事情,希望他能对我笑,虽然……老是失败,惹他发怒,可……我知道他其实不是真生我的气,他……是个大好人……”
水仙瞧着她,虽听不清楚她的呢喃,但她脸上那抹痴迷的表情她再清楚不过了,就如同多年前陷溺情海的她。心下不觉忧虑,便问道:“虎儿,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咦?什么意中人?姊姊你别吓我了!呵呵呵……我这样子像是会有意中人吗?”那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而她……虎儿不认为自己会成为真正的姑娘,就像东方常说的:她根本不男不女。
她记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讨厌姑娘,嫌麻烦;她能待在他身边,只因她是“虎儿”,一个他亲手捡回来、教养成长的小弃儿,准备做为一生对手的,再无其它。所以这辈子,她只要做“虎儿”就好。
“虎儿!”水仙突地扳住她的肩。“听姊姊的劝,男人多半是不可靠的,你千万要小心,别给骗了。”
“姊姊,你想会有几个男人看上这样的我?”
“你心里头搁着的那一个呢?”
“我心里头……”虎儿歪着头想了会儿。“姊姊指的是东方吗?他是‘爹’,我是给他养大的,他不是你说的那种男人,他……我也不晓得怎么说,总之他不一样。”衷心的仰慕与爱情终究是有分别的吧?因为她从没想过要与他有进一步的关系,崇拜藏在心里,只求与他永世不分离。这种感觉是否也跟石威一样盲目?唉!
心里有种淡淡的苦涩……
却是你心里最重要的!水仙阅人多矣,岂不了解虎儿的心思?虎儿现下不懂,但总有一天,她的身和心都会给了那个叫做“东方”的男人。
这善良纯真的小姑娘,水仙只希望她运气够好,能遇上真正的好人。
“还没找到吗?”东方妮忧心如焚。“这该死的虎儿,等她回来,我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闯了祸就跑,大半夜也不回家,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两军交战中,危机四伏,她还四处乱闯,万一……
真不想理她,如此混帐的家伙,出了事也是她自找的、她活该……可偏偏心里就是急,深深挂着她,真真气死他了!
“将军,有消息了。”莽大个儿石威踢着门槛儿,一路滚进偏厅里。
“你在干什么!”威远侯斥了他一句。东方妮脸都黑了,他还耍宝,想死吗?
“对不起,我大紧张了。”呜!捂着胸膛,又摔到伤处了,疼啊!
“你不是说有消息?”东方妮话里冒着火。
“有人在傍晚瞧见虎儿救了两位‘迎仙楼’的姑娘……”
迎仙楼?东方妮整个身子喷发出火光。这混蛋虎儿,又跟青楼妓女扯不清了,她难道真非气死他才甘心?
不待石威说完,东方妮飙射的身子已离开侯爷府,往迎仙楼行去。
迎仙楼号称是边关最大的妓院。就坐落在大街上最醒目的地方,两只大红灯笼不惧黑夜地朝街上的行人散发出火热的吸引力。
东方妮站在院楼门口,心底的火可比上头那两只灯笼粲然多了。
“公子爷。”老鸨涎着笑脸走过来。
“闪开。”他怨言斥退她,举步往里头走去。
“公子爷,你……”老鹄眼神闪了闪。这人像是来惹事的,她可得小心应付才行。
东方妮不理她,直入了内堂。还以为边关的妓院不可能大到哪儿去,想不到堂里还有二进,虎儿会在何处呢?
“我问你,今天有没有一名身着蓝衫、腰间围着一块白虎皮、长发成束,年约十五、六岁的孩子进来过?”
“公子爷,你说笑了,咱们这里是给男人寻乐趣的地方,怎会有孩子进来呢?”老鸨才说着。
一名捧着水盆经过的丫鬟突然手一抖,满盆子的水洒了一地,其中几滴还溅上东方妮的靴子。
“唉呀,冬梅,你这死丫头,瞧你干的好事,还不快向公子爷赔礼?”老鸨鸡猫子喊叫着。
东方妮却一把攫住冬梅的手,目光如炬。“你见过我方才说的人?”
“我……”冬梅吓得牙齿直打颤。
“公子爷,小丫头不懂事,你大人有……”老鸨说到一半。
东方妮嫌她大吵,一指点了她的穴道。“我说话时有你插嘴的分儿吗?”解决了碍事者,再面对冬梅。“虎儿在哪里?”
冬梅甩着被他攫住的手,泪眼汪汪的。疼死人啦!“公子爷,我不晓得你说些什么?求求你放了我……”虎儿好歹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而这人像是来砍人的,她再怕也狠不下心出卖恩人。
“不说实话,我就扭了你的手。”他横眉竖目,手下加重了力道。
“将军!”莽大个儿石威不知何时竟跟了上来。“我带兵来了,咱们掀了迎仙楼,不信找不着虎儿。”
“住手,谁准你乱来的?叫兵士们在外头候着,没我的命令不准妄动。”东方妮虽担心虎儿,可还没乱了分寸。
“可是……”
“出去!”他再吼一声,赶走了石威,转向冬梅。“你看见了,再不交出虎儿,我就下令拆了迎仙楼。”
冬梅全身发抖。“我我……我……”
“她在哪里?”他端起了阎王面孔。
冬梅终于崩溃,一屁股坐倒在地,颤抖的手指向中间的楼房。
有了目标,东方妮立刻丢下她,朝前跑去。
名为“水帘”的楼阁里罩满了层层叠叠的粉红色纱帐,一室的熏香在外人眼里是充满情趣的布置。
但东方妮却只是瞧得眉儿猛皱。“什么鬼地方?淫靡下流到极点!”想到虎儿竟待在这种地方,他心底的火又更盛了。
一直知道她对女人有种奇怪的热情,虽不知原因为何,但只要不过分,他也不想管她太多,可眼下……听着房里传来嘻笑的声音,他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很明显,虎儿是走火入魔了;他再不能放任她下去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
第五章
“虎儿!”东方妮起脚踢开了房门,那眯细的眼倏然暴睁开来。
她──向来做男装打扮的虎儿竟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薄纱衫裙,露出大抹酥胸,白玉似的藕臂若隐若现。
从未染过脂粉的容颜透出一点粉红,艳艳樱唇像似三月里的桃花那样迎风招展着,舞出一阵阵春风。
虎儿听到他的叫唤,豁然转过身来。“东方!”荡漾开来的浅笑直逼天上银月,风华绝代。
跟以往一样,她笔直地扑进他怀里。
东方妮接触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像似碰着了烧红的烙铁,心脏给狠狠地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运足功力将她震离胸怀。
“东方!”她愕然张大嘴,眼里有受伤的神色。
他粗喘着,双眼瞪如铜铃。这是虎儿吗?他的小虎儿……不!虎儿不是这样的……狂风巨浪在他心里翻腾着。
“将军!”石威忽然闯了上来。
“谁准你上来的?”想到她的肌肤会被外人瞧见,他什么理智都没了,身形一闪,挡住房门口,一掌将石威击下了楼梯。“滚出去!”
虎儿怔忡地望向他,从没见过他如此狰狞的样貌,那对火眼里,将她否定得彻彻底底。
“东方……”难言的痛楚抖颤地逸出,哪里还有半点万兽之王的魄势?
他不认识这样的虎儿。东方妮咬牙背对着她,只觉心脏像要迸出胸口,皮肤给火烧得快要裂开。他不敢看她、也不看她,这女儿不是虎儿,她不是──。
“换好你的衣服,给我出来。”砰一声,他甩上了房门。
虎儿颤抖了下,这般冷沈的声音她还是头一回听闻。为什么?他气成这样?是为了早上校场的事吗?她愿意道歉,磕头也无所谓,只求他能原谅她。
“虎儿。”水仙拍拍她的背。“那就是东方?”好个狂暴、躁烈的男人,真可怕!
虎儿颔首,喉头梗着,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换衣裳吧!”水仙叹了口气。谁料得到一场闺房游戏竟会惹出如此大虎儿定定地站着,任由水仙帮她更衣、换衣。才披散下来的发又重新束起,红色的头饰是她学会说第一句话时,东方妮送的奖励;在绑住了她的发的同时也绑住了她的心。
“虎儿!”水仙很担心她。
虎儿无言,朝她点头致谢,默默走了出去。
门口,东方妮瞧也不瞧她一眼,一径儿往前狂奔,虎儿则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语,进了侯府里的客房,他坐在离她最远的椅子上,阴沈的眼还是不瞧她一下。
“我以后再也不施展‘虎啸’了,我发誓!”她忽地着慌高喊。“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她以为眼下的异常是早上校场的祸事。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东方妮背对着她僵直地坐着,他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当初捡到她的时候,直觉遇上了今生最强对手,那感觉是兴奋的。在养育她的过程里,看着她出四肢着地爬行、张口闭口虎吼,到直起两只脚走路,努力学习喊他的名字……她是鲜有耐心的他,这辈子唯一花下最多心思陪伴的人儿。
不否认,在心底,她一直是特别的;但虎儿就是虎儿,非男也非女、非亲更非故,只是独一无二的“虎儿”。
她甚至喊他“爹”,一个尊崇无比,却也压力无限的称呼。
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大姑娘,一个令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漂亮女孩;而他该死的,一见这样的她,就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烦躁不已。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要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他根本不该将她带在身旁,甚至连她的手部不能碰一下。
可她是他的虎儿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直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要他突然用待姑娘的方式对她……不行,他做不到,那样他们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除非他们有了什么名分……可恶!他用力摇摇头。又想到哪儿去了?
“东方!”虎儿小心翼翼拉扯他的衣袖。“你要还不放心,不然……你废了我的武功,我就再也不能使‘虎啸’了!”
东方妮蓦然回过头来,瞪大了眼。
“不行吗?”她哽咽着。“那我自己动手好了。”
说着她的手真要往气海穴拍下了,东方妮吓得几乎肝胆俱制。
“你疯啦!”用力攫住她的双手。“无端端废什么武功?”弄不好会死人的!
想到她会死,他死命咬紧牙根,身体止不住颤抖。
“你很生气、很生气……”她抿着唇,泪终于坠下。从前他也骂过她,还常常有事没事就赶她走人,可她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只是纯粹闹闹脾气,她很习惯了,从不放在心上。
但这回不一样,她感觉得出来,他全身上下都散发抗拒她的气息,像是打心里厌恶她到极点!
她有个不祥的预感,这问题若是弄个不好,他会永远离开她,而这正是她最害怕的事;没了武力算什么,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留下他。
虎儿从没掉过泪的,第一次的行为教他整个心头都抽紧了起来。为什么?因为他吗?好深的无奈在心底翻腾。
“能不生气吗?”他伸手敲了她一记,很轻微,因为她是大姑娘,而他再也舍不得对她使劲儿了。“早上跑出去,三更半夜也不回来,整座侯府里的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咦?”虎儿讶然。“你不是气我早上搅乱了你的阅兵?”
东方妮张大了嘴。敢情他们一直都在鸡同鸭讲?无奈外再加一股无力,天!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原来你不气我了,呵呵呵……”她开心地跳进他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回绝不再乱跑了。”
“你干脆发誓再也不闯祸,我还会开心些。”他翻个白眼,双手负在背后,任她在怀里蹭,既无力解决这麻烦,干脆暂时忘却。是逃避现实,但……心里真不愿把事情推演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我不晓得怎么分辨什么事情才不算祸事啊?”她从没真心闹过事,只是……唉!灾难老自动上身,她有什么办法?
东方妮白了她一眼。“那你发誓别再见女人就乱救!”
“学武之人,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习武何用?”
他眼瞳里开始冒出火光。
虎儿迅速跳离他的一大步。“这可是你教的喔,你教的……”快逃吧!看他的样子,又要训人了。
“该死的!虎儿,你别跑,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他暴吼。但真的下得了手吗?心里窜过一阵苦涩,怕是难喽!
“呵呵呵……”她娇笑,跑得飞快。
身形像燕子一样轻盈,而且……美丽!可恶,他完了,居然会觉得她“美丽”──。
不过是在校场上闹了点儿小小的意外,“狂虎将军”复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边关。
只是有关将军貌丑如恶鬼的传言稍微改了版本。现在人人都说,将军美赛王蔷、更胜西施,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正了身,东方妮理应开心的,可他一点快乐的情绪也没有。什么叫“美赛王蔷、更胜西施”?这不是摆明了说他“娘娘腔”!
所以最近“靖远军”里顶着熊猫眼的兵士越来越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嘛,活该倒霉。
比如昨天,虎儿才绕了营区半圈,她就瞧见了一、二、三……算啦!数没带黑眼圈的人还快些,总之没挨打的人十根指头数得出来。
她随手拖了个兵士。“你明知东方脾气暴躁,怎不谨慎?难道真这么喜欢挨他的拳头。”
“唉,虎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校场上那一闹,兵士们多认得她了。“将军是很威风,大伙儿也都很佩服他,可……只要一瞧着他的脸,神魂儿自然就迷失了,这也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啊!”
虎儿歪着头。一直晓得东方妮容貌俊美无俦,但是有这么厉害吗?竟能惑人心“但他是男人啊!你们也是男人,啊……莫非你们都有断袖之癖?”这种想法真令人讨厌。
“别说啊!虎儿。”兵士吓出一身冷汗捂住她的嘴。不过贪看将军两眼、赞美几句就给打成这样,若让将军误会他们对他有幻想,这条命还要不要啊?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虎儿有些没好气地问,因为东方最近老板着脸,他心情不好,连带的她也快乐不起来。
“这……怎么说呢?大伙儿都晓得将军确是男儿身,但他的脸……很难令人相信;不是说将军举止阴柔,事实上没人比将军更像男子汉了,只是他……就是好看,非常非常好看,不管将军出现在何地、场中有多少人,那光都集中到将军身上去了,你就是……不知不觉会被吸引住,然后……心神跟着迷失,下场……”他摸摸抽痛的眼,这就是下场。
虎儿听着,心里有了计量。“要不要来打个赌?”
“什么?”在军中赌博,要判军法的。“虎儿,你别害我了。”
“又不赌钱!”虎儿强拉下他的耳朵。“理智上,你们都知道东方是男人,可感情上,只要一见着他的脸,便什么禁忌都忘光了。所以喽!咱们就来赌,东方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兵士睨她一眼。这事儿还要赌吗?大伙儿都晓得啊!将军是男人。
虎儿嗤笑。“问问你们的心,真没有半分怀疑?”信心若坚强,还会被迷住吗?别开玩笑了!
兵士红了脸。他们确实幻想过若将军变女人,那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你去邀人,我来调查东方入浴的时间,咱们来个眼见为凭,怎么样?”
“看……将军……洗澡……”好诱人的提议,也好可怕。
“你好好考虑一下。”虎儿拍拍他的肩,她可有信心了!这场赌绝对开得成,只是绝不能让东方发现,否则她的皮就该糟了。
可她绝无意闹他喔,纯粹是想为他分忧,若她能帮他化解此一麻烦,相信再见他粲然笑颜的日子就不远了。
怀着喜悦,虎儿蹦蹦跳跳地进了将军帐蓬,里头正在开作战会议。
东方妮气鼓鼓地坐在正位上。“叫你们看的是地图,你们看着我做啥儿?”
真恨在校场时给虎儿气疯了,一不小心泄了真面貌,现在再戴铁面具,威力只剩一半,还惹出一堆谣言和猜测,更有人处心积虑只想摘掉他的面具。
他索性丢了面具现出原貌,可这样也麻烦,不时迷昏人。一支蠢蛋军队,要怎么上战场打仗?
“是,将军!”一群人赶紧把视线往桌上移。他们是也害怕、也惊愕;名闻天下的“狂虎将军”耶,生得如此俊美,真宛如神人降世!
虎儿撇了撇嘴。这何尝不是一种盲目的崇拜?
“八百年前的地图,看了也没用啊!”
“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下令不准你进军营吗?出去!”东方妮拍桌,外头的守卫都该砍头。她也是的,以为战场好玩,一个不小心是会掉脑袋的;平常由着她闹,可来到这里,他绝不准她妄为。
“我有好东西哟!”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你确定不要?那我走了。”
“等一下,那是什么?”他瞥了眼,羊皮上好象画着山岭河川。
“没什么?”她耸肩,脚步往外退。自进了军营,他日日夜夜避着她,说好听是担心她出事,其实他心里根本看不起她的本事,以为她只会胡闹。所以她才会处心积虑去弄这份图来,无论如何再不让他有机会甩了她。
“回来!”他喝道。“把你手中的羊皮给我。”
“你要买吗?算你便宜点儿,一万两银子就好。”存心惹他生气,谁教他又想撇下她!
他横眉竖目与她对峙半晌。“你们都出去。”
挥手摒退了众人,走过去拎住她的衣领。“你这家伙,真这么想死,干脆由我直接砍了你。”也省得她到处惹事,烦人心神。
“没有我,你才会死咧!”她瞪眼,双眸里又是不驯的激光。
他身子自然一热,打初相识开始,她的眸光就能教他心跳加速;最近在发现她的女儿装扮后,除了发热外,体内文窜起了另一股莫名的骚动。
“啰哩啰嗦的!”东方妮撇开头,深吸口气,燥热缓缓平复。“你又拿到什么好东西了?”
“你想看?”
“废话!”要不他摒退众人干么?
虎儿也不再刁难他,直接把羊皮给了他。
“这是……”图上画的岂非西夷国地形?“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自然是从西夷国里偷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潜进西夷的?”天啊!这么危险的事,她当真不要命了。
“我有告诉过你是我去的吗?”
“那是……”啊!他想起来了,她有驯服兽类的能力,训练几只小猫、小狗代劳是比人潜进利便、安全些。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她骄傲地扬起眉。“若你让我参战,我早就帮你了,也不必牺牲十来个领行军。”
东方妮默然。他就是不想她参战;近来心底奇怪的热气越来越强,总是见着她就发作,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她的能力不弱!至少比起那些见着他就发呆的人强上一倍,只是……意识到她是女人吧!像男人那样拚战,行吗?会不会很危险?
脑海里又自动浮起她身着衫裙的娇美模样,从前不觉得,现下看着,一股保护欲就油然升起了。
“你少废话,帮我叫那些将官们进来。”想了想,还是别叫她涉险吧!
虎儿手插腰,“你想赶我走,把那张图据为己有?”
他蹙眉。“那又如何?”
“太不公平了!”她跳脚,“那些人只会对着你发呆,可你重用他们;而我如此厉害,你却想撇下我?”
“军营里没有女人。”
“我是虎儿,不是女人。”讨厌他将她比做姑娘,因为他待姑娘是无情的,可面对“虎儿”,自有一番特别待遇。所以她只愿一生当“虎儿”,而在她这么努力过后,他竟还当她是姑娘?可恶!心好痛……
“我这样说吧!军营里不留‘母’的……人和动物……什么东西都一样,‘母’的就得走。”跟她在一起久了,他的口才地磨利了。
“红帐区里那些人难道是‘公’的?”
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气来。“你去找军妓?你──该死!”
“我没去那儿睡,我只是去帮她们劈劈柴、烧烧水。”谁教他不理她,她满腔的郁闷不找张相仿的容颜倾吐,该往何处去?
东方妮无力地垮下肩,早知她变态的性格,但……连对军妓都怜香惜玉,他委实无言。
“给我跟嘛,老爹。”她扯着他的衣袖。“我很有用的。”
“别叫我‘爹’!”他暴怒。“你能有什么用?再施虎啸吓坏我的战马吗?”
还说帮他咧,月前校场那一役就差点没整死他。
虎儿却笑得灿烂,就爱听他吼她。别别扭扭多讨厌?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直接吼出来嘛,而且能享受他的吼声,又保持四肢完整无恙的只有她、只有她耶!
“我有两大用处,第一、帮你探路;其二、我有办法让营里的兵士从此不再见着你就发呆。”
“什么办法?”那可是他目前最大的隐忧!
“你让我跟我才要说。”
“你敢威胁我?”
“做都做了,还问?”
“你……”他吹胡子瞪眼,却又拿她没辙。
“要不这样,老爹,你能说出一个理由,让我心服,我就不再烦你。”她够讲道理了吧?
“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跟我不可?”
“要不你让我上哪儿去?”
“上……”是啊!她无亲无故,总不能赶她回虎窝吧?“去找师父。”
“你要我只身一人,独闯江湖去找师父?”她不信他放得下心。
是啊!诡谲的江湖能比战场安全到哪儿去?东方妮双眉紧紧打了一个结,几经思量。
“若我让你跟着,你保证不惹事儿?”
“我保证、我保证!”听见他终于软化,她禁不住跳起来欢呼。
“不莽撞、不干危险事儿?”他一本正经的。
她眨眨眼,一脸纳闷。“东方,你又变了……不像我认识的东方了!为什么你最近老是怪怪的?”
打小就只跟他亲近,是因为自虎窝里出来,第一个见着的人就是他。虽然他老爱骂人、脾气差、吼声不绝,可她知道,他其实是疼爱她的。不论她惹他发多大的火,他从不曾伤害过她,威胁是有,但多是口头说说。
习惯了他的直来直往,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她好生不安,这样的他让她心悸,还有……害怕;怕是缘分到了,他终要永远离开她。
他心下一虚,火气又上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笨蛋──”她歪着头,这吼声是挺熟悉的,可眼底里的神采不一样。
东方妮伸手再赏她一记暴栗。“我只怕你又闯祸、拖累我,你小心点儿,要是坏了我‘狂虎将军’的名号,看我怎么修理你?”
“呵呵呵……”她傻笑。是啊,是啊!熟悉的东方又回来了,“我才不会,你等着看我大显神威吧!”说完,她转头跑了出去,帮他叫人。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有什么好办法帮我解决麻烦?”
“晚上你就知道了。”随着她的话落,方才被轰出去的将官们又陆续回到了营帐里。
“参见将军。”他们拱手行礼,为了避免再因发呆而挨骂,这回他们学聪明了,把眼睛闭上就好。
可此刻,楞住的换成东方妮了。她问他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他也问自己。要是能理解就好了……
唉!为什么?
月黑风高,既是贼子畅行的好时机,也是偷窥的最佳天候。
“虎儿,你确定将军会在这时间到镜湖沐浴?”八月天,虽不到霜雪纷飞,可晚风也挺寒的,三更半夜洗澡,不冷吗?
虎儿瞪了眼满口废话的兵士。“你要不信,跟我来做啥儿?”
“嘿……”兵士抓抓头,被另一个同僚扯下去。
“虎儿,我们这样去,会不会……万一被将军发现……”摸摸自己肿得快要瞎掉的眼睛,是贪看“美色”,可还舍不得把命玩淖。
“那你就回去吧!”虎儿没好气的。设计这场赌局时也没想到要来印证结果的人居然这么多,一长排的,怕不有一支先锋军。四、五十个,东方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不发现?
若非恋着东方的笑颜,她早跷头去了。不晓得这场赌玩完后,他们能认清几分东方的真面目,但可以肯定,今晚,她百分之两百有场骂好挨了,唉──。
“虎儿……”
“闭嘴!”一记死光杀过去。“想活命的话,从这里开始都给我噤声慢行,东方的耳力有多厉害你们都很清楚,若是还没达成目的就给发现了……哼哼!那后果想必你们也不会太陌生。”
四、五十人一起捂着眼睛,那场面可真够壮观的。
“我们知道了。”
虎儿冷眼白了他们一记。搞不清楚到底是美色迷人?还是人迷美色?
“跟上来吧。”
“是。”他们在鞋底绑了布、口里塞着圆球。这样子别说想制造噪音了、连说话都不成呢!
队伍快速、静默地往前移。
镜湖边,有一个人正在练刀。
大多数人喜欢看舞剑,因为剑是君子之器。剑舞可庄严、可文雅、行如流水、仪态万千。
相较起来,刀就粗鲁多了,而使刀之人也多是不识之无的武夫。
但东方妮的刀招却完全颠覆了一般人的印象。他的刀法凌厉刚猛、霸气十足,那稳定肃穆的姿态彷佛崇伟的高山。
一刀劈过,连天上的乌云都可以劈开,明亮的月光露了出来,撒下一片银芒!
“呼!”练完一趟刀,他一头一脸的汗,缓缓脱下外衣。
很多男人都不爱洗澡,以为这一身的汗味就是男人味儿,但东方妮却不以为然。相反地,他很喜欢洗澡,受干净、讨厌脏污。
这习惯也延伸到身旁的事物上。“‘迅雷’,过来。”他双手在唇边圈出一个环,吹出一记打着呼旋儿的啸声。
赤红色的宝马蹬着马蹄跑过来,湿润的鼻子在他怀里磨来蹭去的。
“呵呵呵……”他仰头轻笑,拿起刷子,一下下为马匹刷着毛。
“迅雷”开心地扬声嘶啼,马尾上形如拂尘的闪亮鬃毛频频摇晃着。
想不到将军也会做这种事!几名兵士面面相觑。
大惊小怪!虎儿撇撇嘴。东方也是人啊!当然也会笑、也会生气、有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事……他与大伙儿再相同不过了。
刷完马后,东方妮在马臀上轻拍一下,“迅雷”跳舞似绕着他打转,显然受到如此良好的待遇令它相当愉悦。
东方妮脱下半湿的衫子,月光下,他精壮的身材展露无遗。那宽广的肩背、厚实的胸膛,坚硬有若铁板,颜色是麦黄色。
他身上交错着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伤疤,就是这些伤累积了他辉煌的战功。
其中,尤以在肩胛上那道伤最深、最长,狰狞扭曲的姿态彷佛还可以窥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虎儿瞧得心悸不已。那一定很痛,不晓得东方是怎样熬过的?一想起他曾经吃过如此多的苦,水雾就不由自主地蒙上眼,宁可那刀是砍在自己身上。
脱完衣后,东方妮转身,跃进湖里,强壮的手臂在水里划动着。
直到那条壮硕的身影消逝在湖面上,隐伏在一旁偷窥的众人,那强压在胸怀里的闷气才尽泄而出。
此时,兵士们的眼里再无迷恋,代之而起的是敬畏。
将军啊!他们威武不凡的将军,今夜月光的聚集处不是他俏美如仙的脸蛋,而是那一身崇高肃穆的男子气概。
怎会以为他是女人呢?不是的、不是的,他是“狂虎将军”,这名号只称他一人而已--东方妮,名震天下、英豪盖世的“狂虎将军”!
“你们在干什么?”一阵寒霜倏袭而至。东方妮铁青着俊颜立在众人面前。
哇!他到底是不是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唔唔唔……”口不能言的兵士们纷做乌兽散。
当然啦!轻功最好的虎儿跑最快。
东方妮长腿一扫,扬起一阵沙石。
凡是被那饱合内力的石粒打中的兵士,无不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虎儿回身一探。惨矣!全给点中穴道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转回去救他们?得了,以她的能力,能救几个呢?且当她对不起他们好了,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盛怒中的东方妮能发挥出比平常高出一倍的功力,不及一刻钟,她的领子就落他手里了。
虎儿脖儿一缩,感觉他捉住她的手烫得吓人,悄悄转身一望,天啊!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完啦完啦!这回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救命啊,谁来救救她?
第六章
东方妮胸臆间的怒火拿整座大海来填都熄灭不了。
这混蛋、这混蛋……他实在气得脑袋要爆炸;是怎样的异想天开,她居然召集四、五十个兵士来偷看他洗澡?
将她剁成肉泥、制成包子,拿去喂狗都泄不了他满腔的羞耻与愤怒!
“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我就……我就……”含恨的一掌拍在帐蓬里的木桌上,桌子顿成一堆木屑,尘归尘、土归土。“让你好看!”
可恶啊!若换成别人,脑袋早飞了。可偏偏虎儿不是别人,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徒然气炸了自己的心肺。恨哪、可恨──。
虎儿拉拉被他扯乱的衣衫,小小的胸膛挺起来。“我不是说过有办法让那些兵士们不再见着你就发呆?”
他呼吸一窒,不敢相信,“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找人偷看他洗澡!
她点头,还是光明正大的,所思、所想、所为全是为了他,不觉有啥儿不对。
“他们为什么见着你就发呆?因为你的容貌和威名令人迷恋;但这种崇拜是盲目的,唯有让他们瞧清真实的你,幻想自然破灭,发呆的毛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瞧清的办法多的是,而你们却……”
“有什么办法比让他们看清楚你其实跟他们长得一样,没胸没臀,更能唤醒他们清明的理智?”
这是什么话?莫非那些家伙以前见着他的时候,脑子里净是一些龌龊下流的幻想!
东方妮更怒了,头发一根根往上直竖。
“老爹!”她软下声,方才鼓起勇气侃侃而谈,其实心里怕死了,“我保证这办法绝对有效,所以……”
“我管他有没有效!”他咬牙切齿的,真正愤怒的是给人偷窥了,这是耻辱啊!“你给我过来。”今天不教训她,他“东方妮”三字就任人倒过来为了。
虎儿飞快后退了一大步。“你不能只处罚我。”时值非常,也顾不了什么道义了。
“废话,凡是参与者,全打三十军棍。”而且他打算亲自下手,打烂那些家伙的屁股。
“那恐怕三天后,没人能跟你上战场了。”
“什么意思?”黑脸转青。
“我是说……”她揉搓着双手。“跟我去的那些人只是监看,其实……下注者……”
“下注?你们拿我来打赌。”他的头顶冒出白烟。
“呵呵呵……”她搔着头傻笑。
东方妮肯定现下在他体内奔流的绝不再是血液,全数换成怒火了。
“很好。”他倏地伸手,点了她三大穴道。“我要把你关起来,关一百年,一千年,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出来了──”虎儿瞪大眼睛,限制住她的自由,岂非比要了她的命还惨。
“至于其它的家伙,我会给他们好看的,绝对!”
同一个时间,半座军营里的人都在打寒颤。是不是……天要异变了?
那些以为“狂虎将军”的名号只适用于外敌的人,这回可是踢着大铁板了。
自从打赌一事露馅儿后,营里的操练比起平常,起码严厉了一倍。
东方妮把所有的怒火全发在兵士将官们身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少有八个时辰可以听见他在怒吼。
兵士们人人自危,个个悔不当初。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士气提高了,见着东方妮就发呆的情况已逐渐改善。
这到底是虎儿的“办法”生效?还是东方妮的雷厉风行大大减了他迷人的姿态?
谁晓得,反正虎儿都给关进黑牢里了,那结局也没人再有兴趣去研究。
“将军,你要上哪儿去?”大个子石威好不容易才取得东方妮侍从的位子,乐得寸步不离他身旁。
“不关你的事,你留下来,盯着拔营行动。”明天起,军队就要进入西夷国了,或许一月、或许三月才能再返,这最后一日,他无论如何想再瞧瞧虎儿。
“可是将军,我是您的护卫啊!我得保护您才行。”石威就怕一个没留神,侍从位子又要给虎儿抢了去。
“你的武功能比我行吗?真要发生危机,到底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东方妮瞪他一眼,轻功一展,甩开他,朝黑牢方向行去。
前两天,他气正盛,不愿见她,就怕一时控制不住,会伤了她。
挨了两日,再挨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竟会想念她?真是古怪得紧!
八年前迫不及待逃离她,怕的是她的胡闹,终要逼得他失控。可在“状元楼”里,他一眼就瞧出她来,却证明了心底始终没能撇下她。
真知她所言,捡了就得负责?所以打十三年前开始,她就注定是他的责任了。
该如何是好呢?
这样一个不同于凡人的小家伙,拿她当什么都不对!
黑牢在望,幽暗暗的牢房并未因盛大的日阳而减去几分阴森。
幸亏他气归气,仍没忘了叮嘱牢头关照她,别教她饿着、冷着;否则一个健健康康的人直着进去,怕不出几日就要横着出来了。
“参见将军。”牢头对他行了个揖。
“你出去吧。”摒退牢头,他在桌上拿了钥匙打开牢门。
“嗨!老爹,好久不见。”虎儿笑咪咪地对他挥手打招呼。
“你的精神倒不错。”早知她非常人,他操个什么心?
“还好啦!”她的屁股挪了挪。
“干什么?”
“这里有跳蚤!”她随口掰了句。
他眉一皱,脱下风衣。“拿去垫着。我会叫牢头把牢房打扫一遍,顺便拿着驱虫药来撒撒。”
“喔!”她点头,接过披风,却是覆在自个儿身上。
“怎么?你冷啊?”
“有一点儿!”她径自笑着。
他连鼻子都皱起来了。这牢头,该打板子了,没给她好吃、好穿的吗?
“回头我叫牢头送你回威远侯府。”
“放我自由啦?”
“换个地方关。”要给她自由,起码也得等他打入西夷再说,他是绝不让她上战场,那地方太危险了!
虎儿眼光往下垂,“你又要自个儿走了是吗?”
他心头一恸。莫名啊!
打第一眼,就对她热血沸腾,直到现在,这股子激动未因时空而改变,反而与日俱增着;如今,更在兴奋中掺入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令他不敢看她,又禁不住牵牵念念?
“你乖乖在侯府里等着,侯爷自会照应你。”
“那你呢?”她话里掩不住苦涩。
“我打了胜仗就回来。”
“你会顺便去‘银月国’吗?”
他愣了下,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自然要去。”
“你不懂五行八卦。”
“凭我的身手也没几人伤得了我。”他是有自负的本事。
虎儿再吐口气。算啦!不跟他说了,这人根本不听道理!反正她是跟定他了,他休想独断独行。
东方妮把她的沉默误以为死心。她肯乖乖听任他的安排,他也可以放心了。
“你在侯府里等着吧!我一拿到‘寻梦枕’就回去,再陪你一起去找师父。”
说着,他伸手摸摸她的头。
“哼!”她轻哼一声。
他为她孩子气的举动莞尔一笑。
“乖,别再闹脾气了。”他想拍她的肩。
虎儿却为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温柔吓得跳起来。
他的大掌倏然擦过她粉嫩的颊。
四只眼睛同时睁得圆大。
东方妮甩着手。烫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虎儿跪倒在地,俏脸上红云、白云交错闪烁不停。
“将军,石先锋来报,出发的时间到了。”牢头突然出现。
他捧着手,倒退着步出牢房,惊疑不定的眼就是离不开她的脸。
“将军。”石威进来找人。
东方妮被他拖着走,怎地他的心却好想留下来?
虎儿……轻轻地,他在心里唤了声。
“呼──”直到牢房阻断了东方妮的视线,虎儿腿一软,瘫倒在地板上。
怎么了?她的脸烧得烫手!
自幼就跟他打打闹闹的,这样的肢体接触也不是没有过;这回突然发烧,全都该怪他,脾气不稳、性子不好、变来变去的,教人怎么适应嘛!
不过刚才真是吓死她了!一个没留神就跳起来,忘了遮住才挖好的小狗洞,还以为会被他发现呢!
虽早已收买了牢头,可她没把握能躲得过他的监控;幸亏他也反了常,平白赐给她一个逃脱的良机。
虎儿拍拍屁股,把他的披风穿在身上,往小狗洞里钻呀钻的。
谁要在侯府里乖乖等着他?她要跟在军队后面陪他去西夷!
“狂虎将军”不愧是威镇天下的名将。
由东方妮率领的“靖远军”连战皆捷,不过半月,就已几乎打入了西夷国的国都。
军队包围在城池下,攻入国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将军,你真是太厉害了。”石威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别太大意,当心骄兵必败。”东方妮睨他一眼,语音里少了往日的狂霸。
说来,这一仗能打得如此顺利,全是虎儿的功劳。因为她偷来了西夷国的地形图,他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将来若要论功行赏,虎儿当居首功。
只可惜她不能亲眼见他攻入西夷国,不过回去时他会给她带些礼物的。只要她乖乖的,没闯祸的话。
沉思的视线又自落在掌上。那一天,他摸了她的脸……
好滑啊!是特属于女性的触感,但又没有一般姑娘家常带的那种脂粉味儿。
他不讨厌女人,可也不见得喜欢,身上老是一股怪味儿,又爱哭,好象碰一下就会散了。
在他心里,女人是设定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位子上,所以不管老爹怎么说,王尚书的千金再优秀,他就是不想娶妻。
但虎儿不同,他捡了她、养大她,小时还帮她洗过澡,常常,她会脱口叫他“爹”……真是个讨厌的称呼!
他们之间到底该怎么定位呢?心里再无法将她当成单纯的“虎儿”了,他变了,为什么?好烦恼,又想不透,可恶──。
“将军,外头西夷军来叫阵了。”一名兵士来报。
“什么?那群家伙这么不怕死!”先跳起来的反而是石威那莽大个儿。“将军,石威请缨出战,我一定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咱们都兵临城下了,他们还来叫阵?”东方妮深锁重眉。这事儿挺反常的,稍微仅一点兵法的人都不会干出此等蠢事,除非……“由得他们去叫吧!”
“将军!”石威瞪大眼。这一路行来,东方妮总是身先士卒,哪一次退缩过了;他教所有人都见识到了“狂虎将军”的厉害,怎么却在这紧要关头却了步?
“少废话,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你想违抗军令吗?”东方妮怀疑西夷国是安排了陷阱想诱他们进入,他才没那么傻咧。
“可是……”
“你敢擅做主张,当心我治你叛乱之罪。”
“将军!”石威不服啊!
“出去!”东方妮怒吼。
石威这才不得不认命退下。
出得帐来,西夷国的叫阵声越来越响,而东方妮却仍喝令三军不得妄动。
没半晌,西夷军得不到响应,遂开始骂人了。
“‘狂虎将军’是胆小鬼、没种的王八蛋……”
“不敢应战没资格称‘狂虎将军’!”
“天朝派了个胆小鬼将军,胆小鬼将军……”
东方妮只当没听见,重遇虎儿后,他的耐性给练厚了不少。
石威心底的理智之线却倏然绷断了。谁也不能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偶像!
“格老子的,看谁是胆小鬼?”也不带兵,他举着双锤就往外冲。
“石先锋,将军下令不准迎战的。”一名兵士挡住了他。
“闪开。”石威一锤逼退他。“老子不是去打仗、老子去扁人。”扁那个胆敢骂将军的混帐!
“石先锋──”兵士挡他不及,石威冲了出去。“完了,将军要发火啦!”虽然害怕,却又不得不往上回报,这回会给石威害死。
兵士苦着脸,入帐通报东方妮。
他脸色转黑又转青。“这该死的……”一句话没骂完,又有人来报。
“启禀将军,方才冲出去的石先锋……”
“他怎么了?”冰珠子迸了一地。
兵士一身骨头抖得快散了。“给围困住了。”
“召集兵马。”东方妮果断地下命令。这混蛋石威,待将他救回来之后,看他怎么整治他!“先点三百骑兵随我出去救人。”
“是!”兵士们退下后,东方妮披起了战袍。
除了九环刀外,他另外带了几柄飞刀在身上。因为这是一个陷阱,可恨为了石威,他却不得不自投罗网。
出得帐外,兵士已聚集完毕。
“这回咱们不硬拚,目的是在救回石先锋,各自散去,保命要紧,听到了没有?”
“遵命。”
“那好!”东方妮一挥手。“出发了。”
三百骑兵随着一声号令,纷纷跨上马背,跟随他身后而去。
石威称得上是一名猛将了,可惜没大脑。他单人匹马冲出去,还跑不到一公里就给围住了。
所谓双拳难离四手,任凭石威再勇,人家十几个人攻他一人,他也讨不了好。
东方妮领军杀出,瞧见着的就是这幕“蚁多咬死象”的景况。
“这笨蛋!”九环刀高高举起。“兵分三路,先救石先锋,哪一队救了人,立刻转回营里。”
“是,将军。”三百骑兵同时策马前进,一时声势浩荡。
包围石威的西夷军似乎被吓住了,有后退的迹象。
“哪里逃?”石威胸口的怒气还没泄尽呢!拔腿就往前追。
“站住,石威!”东方妮厉吼。这白痴,到底打了几年仗啊?有败军退逃得这么整齐吗?分明另有陷阱。
石威没听见他的话,一心只想逞威风。
东方妮真想一刀劈了他,省得他的冲动连累了同袍。
不知不觉间,石威越跑越远、紧追在他身后的东方妮也脱离了队伍。
“石威!”终于,东方妮抓住了石威。“你这笨蛋,竟敢违抗军令,回去后看我怎么教训你?”
“可是将军……啊!”他一句话未完,教急射而至的利箭截断了话尾。“哪个王八蛋竟敢偷袭将军?”
东方妮用力一掌煽得他在泥土地上滚了两圈。
“你这笨蛋,中了人家的计啦!”
“不愧是‘狂虎将军’!”随着一阵低沉的话落,由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窜出了近百名西夷军,将东方妮和石威团团围住。
东方妮看着领头人,他穿得古里古怪,脸上还画满五颜六色的花纹,那装扮分明是苗疆地带的巫师。
西夷境内出现苗疆巫师!说没问题谁相信。
九环刀暗暗握紧在手里,脑海里转着待会儿该如何先把石威送出去。东方妮面对巫师说道:“这可是条好计呢!你想的?”
“哪里!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巫师微点了个头。
“哦?可否请问你要消的是什么灾?”东方妮觑到空档了,在西夷军的层层包围网中,东南方因为有个缓丘,防卫最弱,可利用这个地方送出石威。
“将军是明白人,何必多问?”
“这……自然是要问的。”东方妮的嘴角像水波般荡漾出一抹弯弧,那笑容是天边的星辰掉落下来的碎片,明亮得眩人耳目。
“好机会。”他的黑眸倏然睁大,五根手指夹着三把柳叶刀射出,嘟嘟嘟!连续三名西夷军中刀落马,东南方的包围网立刻裂出一个缺角。
东方妮大手提起石威的领子,运功送他下缓丘。
“可恶──”巫师骇了一跳,没料到东方妮不仅武艺惊人、才智谋略更是不可小觑。“还不快去追!”一声令下,十来名骑兵追逐石威身后而去。
“将军!”石威不想活了,本该是守护将军的护卫,竟让将军舍命救了,他还有脸回军营吗?
“快走!”东方妮九环刀一挥,为他挡下了追兵。
“我不能扔下将军!”石威挣扎着。将军若是有个万一,他绝对以身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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