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八道(妖路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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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狐说八道》是一本结合了灵异、变身和跨性别主题的小说,作者是暮兰舟。在这部小说中,讲述了主人公息昔的故事,她是一位除妖师,因工作目的而养活了多位师傅。故事开篇描绘了她与狐狸精之间的恩怨,以及她去地府找阎王申诉的奇遇。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份也有了转变,竟然变成了狐狸。这部作品结合了幽默和悲剧,探讨了性别认同、孤独与爱情等复杂主题。小说中日常生活的细节生动有趣,角色之间的互动充满张力,令人深思。内容涉及灵魂转换、灵异神怪以及前世今生等多条线索,是一部内容丰富、情节曲折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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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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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4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暮兰舟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狐说八道, 暮兰舟, 性转小说, 伪娘, 变身小说, 灵异, 灵魂转换, 妖怪, 跨性别, 除妖师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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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八道
作者:暮兰舟
文案
她是空空山她兢兢业业的工作,为的是供养十个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的师傅。
她斩妖除魔无数,相公却被狐狸精抢走,孤老一生。
她自忖不应该得到如此下场,于是到地府找阎王——闺名阎小玉的美女叫屈。
阎王翘起兰花指,指着镜子,笑莹莹的说:你说抢你相公的不是人,难道你就是人么?
蜷在椅子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闷骚除妖师息昔 ┃ 配角:人间数个除妖师、地府美女阎小玉,天界仙人兮列如麻,妖界小喽啰龙套,魔界痴男怨女纷纷而来下。 ┃ 其它:
楔子【一】
感觉周围寒气袭人,鼻子一痒,我痛快的打了个喷嚏,可能是这一觉睡了太久,动弹一下都很困难,不过对于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年纪的老人来说,早上可以舒坦的睡懒觉,倒是一件美事,我年轻的时候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对不起床的。
对此我丝毫不羞愧,因为这个和我的职业有关,我是一名职业猎手,我的猎物不是普普通通的飞禽鸟兽,而是上了年纪的飞禽鸟兽。
什么?说我欺辱弱小?冤枉啊,各位路人明鉴,这些上了年纪的动物不仅身负绝技,而且出手狠辣,一条人命对他们来讲,只是一顿开胃菜而已。
喂喂!别朝我扔烂菜啊,扔个鸡蛋还差不多,也好补补我这次日渐衰老的身体。
“别卖关子了,你说的猎物不就是妖精吗?臭猎人!”
没错,我的职业是除妖师,不过我可一点都不臭,相反,我可是号称空空山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干净、相貌和脾气最好、价格最公道的除妖师。
妖精最喜欢晚上尤其是半夜出来活动,无奈之下我也只能上夜班了。
一场恶斗后,洗个澡,吃点宵夜,天就快亮了,抓紧时间补觉,下午吃完饭我还要谈生意做买卖。
可怜见!
那时候我要养活空空山十个老头子啊,不努力工作赚钱,他们就只能在山里啃树皮。
后来他们一个个都寿终正寝,我才能舒口气,不用天天都接生意,开始过着闲散自由的生活,在那十个老东西的谆谆教诲之下(其实是唠唠叨叨,不过既然他们都死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他们的坏话),我的生活极为简朴,“食不加肉,衣不重采”,不用在半夜伏击妖精,靠着积蓄也能逍遥度日。
嗯,我承认中间的两句文采斐然的话不是我说的,当然也不是那些老头子说的,这两句话牵扯到一段不堪的回忆,对于我来讲,甚至可以说是耻辱的经历。
话说那些老头子死绝之后,我听从他们的遗言,一把火烧了空空山的道观。打算寻找一处寂静之地修炼,安安静静度过此生,运气好的话可能还会得道成仙。
可是刚刚下山,就碰到一个文弱书生求救,说后面有一狼妖在追他,我的原则是没有五十两银子免谈,而他摸来摸去也不过十两碎银子,通常这个时候我会一走了之不管不问,可是恰好那时我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正想找个妖精出气,于是我将那狼妖的肉身打的粉碎,还将他的元神封在一只河螺里,让他一辈子都待在淤泥里不见阳光。
我拿走了书生所有的银子,还让他写下四十两的欠条,外加四分利息,可那书生说他家就在风光秀丽的杭州城,不如和他一道回家,他再付给我现银,我当然是想立刻拿到银子,反正也没有目的地瞎转,不如先拿银子,顺便去杭州逛逛,看看雷峰塔下的白蛇是否如传说般的倾国倾城。
我们一拍即合,那书生感激涕零,还许诺另外给我十两银子的保护费,我暗中窃喜,自以为碰到了冤大头。
他家里还真是有钱,诺大的庭院害的我经常迷路,我拿了银子之后,他极力邀请我在他暂住,等欣赏完当地风光之后再走,当时也不知为什么,我居然同意了,理直气壮的白吃白喝了一个月,
在这个月里,每天早上他都会在窗前吟诗,直到我梳妆完毕朝他泼洗脸水为止,之后就是伴我游山玩水,每日天黑方回,我总是倒头便睡,而他却沐浴更衣一番后,在院子里拨弄弦琴。
一个月后,我拨洗脸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他们家的一件古董——就是那个洗脸用的瓷盆,看他心痛无比的样子,我心里着实发虚,那天我在大街上到处打听瓷盆的价格,想赔还给他,得到的结果是我不吃不喝不睡,再干上三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钱!
于是当晚我乘着月黑风高,留了张字条就灰溜溜的跑了,还安慰自己说等以后再还钱吧。
而他好像知道我要走,早早就在城门口等我了,那双如镜湖朗月般的眼睛瞅着我,让我觉得自己非常没有道德。
他举起双手,我以为他要扁我,便抓紧了钱袋闭上眼睛,心想你赶紧打完走人,钱我是肯定不还的。
出乎意外,他的拳头没有砸下来,反而抱着我,舔着我的嘴唇,唇舌相依之时,我鬼使神差般的回啃了他一下,他问我可不可以嫁给他,我说嫁给他是什么意思,他说就像这个月一样,我们住在一个地方,同寝同食,闷了就出去走走,直到一方见阎王为止。我说那古董还要不要赔钱给他,他非常慷慨的说不用了,我无债一身轻,就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他。
他果然非常守信用,从未提过让还钱之事。
不用摸黑斩妖除魔,不用伺候十个老头子,不用和主顾讨价还价,那段时间我的十分恣意。
这个书生是我一辈子见过性子最和顺的了,无论我提出任何要求,他都微笑的点头或者是摇头,他就是那种即使拒绝你,你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觉得他的拒绝很有道理的那种人。
不过我是那种很执著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他拒绝我的事情屈指可数,比如他坚持每天弹奏古琴,而且我必须听,比如说新婚的第二天我提出可不可以回到像以前那样我们各住各的,一张床上睡觉太挤了,反正这个院子那么多空房间,白白空着太可惜了,他也是坚决反对。
不过后来我觉得有个人睡在身边也不错,夏天有人赶蚊子,冬天有人暖被窝,时间长了也不觉得他碍手碍脚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挖,飘走
楔子【二】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中~
五年后的一个夏天,半夜在一阵凉风醒来,书生拿着扇子为我驱热,汗水浸湿了亵衣.
那晚月亮很圆,像是煎熟的鸡蛋,可是他眼里溢出的柔和远胜过月光,我像是中了妖术般起身搂住了他,也不嫌弃他浑身汗臭,次日我将不离不弃的法器紫电剑封于桃花树下,觉得此生就这样和书生在一起也不错。
此后十年,除了我偷偷烧了他每日必弹奏的古琴,用来烤鸡翅膀外,他从未褪下笑颜——这件事我预谋已久,任他每日弹的如痴如醉,可是我一闻其声便觉得心烦意乱,池塘里的蛙叫都比这琴声还要顺耳些。
一个夏日的夜晚,我从闷热中醒来,翻身不见身边摇扇的书生,夏蝉叫的正烦,我起身欲冲个凉水澡,发现书房人影棹棹,莫非进来小偷?
我悄无声息的飞身过去,果然是小偷!不过她偷的不是钱财,而是我的相公!
书生衣衫尽褪,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神迷乱,那个身材妖娆的贱人坐在他身上、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觉察到她的目光,不仅没有半点羞愧,而且还回眸朝我嫣然一笑,居然是只狐狸精!
想当年死在我手里的狐狸精不计取数,也许是报应吧,和我相伴十五年的书生于这只颠倒众生狐狸精红杏出墙也许是命中注定。
看着狐狸精的芊芊细腰,再看看自己因贪吃贪睡日渐粗壮的身体,和书生在一起的十五年、如同那只烧成灰烬的琴,纵使曾经奏出过乐章,但终究曲终人散,化为尘烟。
我默默念法决,祭出十年未动的法器紫电,御剑飞去,恍惚中,书生披头散发,裹着破碎的亵衣,挥舞双手呼唤我的姓名,我已不再回头。
坐在紫电剑不知飞了多少天,最后还是降落在空空山上,十一个坟头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野草长的比墓碑还高,
这些老头子平时又懒又馋,整日倚老卖老驱使我这小辈干杂活,买菜做饭,打扫房间,我忙的眼睛都绿了,
唯一他们自己动手做的事情就是做棺材,挖墓穴,尽量让长眠之地舒服一些,为了奖励我尊师重道,他们难得好心的给我挤出一块地方,采石垒墓,还磨了块无字墓碑立在坟头,说我注定孤老一生,没有送终之人,大限已到之时,打开墓穴躺在里面的石床上就好,不至于暴尸荒野,被豺狼吃了,如果有缘,来世我们相遇,还可能再续师徒之情。
我很感激老头子的无私奉献,不过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来世我们最好是陌生人,打死我都不想下辈子还做他们的徒弟。
天涯之大,我却不知往何处去,只留下一座空坟静静等待,我封印了紫电剑,将它投下悬崖,打开坟墓,躺在石床上,念长眠咒,意识消失的瞬间,我脑中唯一闪过的面孔居然是那只狐狸精的回眸一笑!
老头子们教我长眠咒时,百般叮嘱对人对己都不要轻易使用,如果没有法力比自己更强的人揭开咒语,就要睡到老死为止,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而现在我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毕竟有了意识,回想起那么多的事情,肯定是有人将我唤醒,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回想起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我居然没有了丝毫感觉,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激动之下,我睁开了眼睛。
“不会吧,我真的睡死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地府,我的老损友——阎王则靠在软榻上喝茶!
“你这个死女人!怎么现在才来!”我欲拿起水杯扔向阎王,却全身乏力。
“哟,这么多年不见,你骂人的本事还是那么低劣,这里是地府,除了死人谁会住在这里?倒是你啊,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困了一百年,真是愚蠢!”
阎王抿一口茶水,回味许久才启开朱唇,狠狠的挖苦道。
没错,阎王是个美貌女人,一个死了很久的美貌女人,闺名阎小玉,是地府的王,也是地府最美的女人。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人间将掌管死亡之王——阎王想象的又老又挫,凶狠无比,只有死了之后来到地府,才看见庐山真面目,很多痴心男子见了阎王美貌,都舍不得转世投胎。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本来是天庭神仙,当初就是拜倒在阎王石榴裙之下,甘愿受差遣,要知道牵引鬼魂之事出力不讨好,是个苦差事。
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因为我实在想不出长的那么帅,脾气又好的四人是出于爱好而从事这份没有任何前途的工作。
我和阎王认识很久了,八岁的时候,我失足从掉下悬崖,白衣白马的大帅哥黑无常抱着我来到地府,我从未见过老头子以外的男性,因此对黑无常的帅脸流了一路口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松开。
阎小玉喂给我一串糖葫芦,然后一脚把我踢回了人间,我的空空山童工生涯由此开始。
之后我也经常被无常大哥请到地府喝茶,阎小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我抱怨十个师傅的懒惰,最终都是玉腿一伸,将我踢醒过来。
这次我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我是空空山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干净、相貌和脾气最好、价格最公道的除妖师。
我兢兢业业的工作,不辞辛苦供养十个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的师傅。
我斩妖除魔无数,相公却被狐狸精抢走,孤老一生。
阎小玉,你是不是喝茶喝多了,脑子进水,我这一生为何如此不堪啊!!!
阎王翘起兰花指,指着镜子,笑莹莹的说:你说抢你相公的不是人,难道你就是人么?
我望过去,立刻满头黑线!
蜷在椅子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
我居然是只狐狸,一只黑色小狐狸!
阎小玉一挥衣袖,一幅幅生前的情景出现,最后定格在一张我认为最耻辱的画面上,妖娆的狐狸精衣衫不整的骑在我前夫身上。
“你仔细看好,这可是一只雄狐狸呢,就是生的太好了,你以为是只母狐狸。”阎小玉捂住嘴唇笑道,“你前世的伴侣就是这只雄狐狸,你转世之后变成人类,它一直追寻着你,不过你已经忘记一切,还嫁给了别人,它不过是使了幻术,让你也尝尝背叛的痛苦,你这个傻东西还不明白么。”
阎小玉突然敛住笑容,无比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下一世,你是继续要那个书生,还是那只曾和你相伴千年的狐狸?”
我猛然愣住,沉默良久,才缓缓的说:
如果有下一世。
哪怕要再伺候十个,甚至二十个懒惰的师傅。
我都要继续做除妖师
人间的爱恋,妖界的痴缠。
我宁愿全部舍弃,换来一世的逍遥。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中~
毋逢山【一】
二百年后,毋逢山。
多年无人祭祀的山神庙破败不堪,连庙门都没有,杂草坚强的从石头铺就的地板缝里钻出来,像是铺了块破地毯。
石刻的山神大人倒是保存完好,没有裂痕,只是不知哪个调皮的雀儿在他的鼻孔里留下消化系统终端产生的垃圾,而这些垃圾里藏有草籽,日久天长,这些草籽就在鼻孔里生根发芽,咋看去,仿佛山神的一撮鼻毛长到外面,还和着轻风舞蹈。
一个药农打扮的青年正在跪拜山神,口中念念有词。
“山神大人,鄙人谢行远路经此处,本该奉上牛羊猪三牲祭祀,奈何路途遥远,如今只剩得半斤炒面,行远愿将其全部供奉给山神大人。”
念罢,从背篓里取出面袋,恭恭敬敬的放在山神脚下。
“老天开眼啦,终于见到吃的了!”
谢行远的面袋刚放下,山神脚下突然凭空出现一个五短身材,衣衫褴褛、干巴巴的老头子,他打开面袋,抓起一把炒面往嘴里塞。
“你是谁?居然抢走山神大人的供品?”谢行远想要夺过面袋,却抓了空——小老头蓦地消失了。
“还是人间的食物美味啊!”空中传来一身赞叹,谢行远抬头望去,小老头坐在屋顶横梁上,紧紧搂住面袋,稀疏的胡须上还沾着炒面的痕迹。
“神仙?妖怪?”谢行远自言自语道。
小老头飘然落地,嘿嘿一笑,“我就是毋逢山的山神,当然可以拿走供品了,这一百年多年来从未有人来到这里祭祀,我每天喝风饮露,日子过的清苦,我老婆——也就是山神娘娘,她跟着蜘蛛精跑到昆仑山去了,唉,你要是再不来,我令可元神俱灭,也不要继续做穷山神。”
谢行远愣住,好久才返过神来,“山神大人,这里怎么会如此冷清,我游历天下山川,和各地的山神都有交情,说实话——您是我见过最穷的山神,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饿死鬼呢。”
小老头,哦不,是毋逢山山神长叹一声:“这一切都得从二百年前开始说起……。”
“喂,你从竹篓里拿什么?是不是还有吃的?”山神看见谢行远从竹篓里翻东西,立刻停止讲述,口中的涎水从崎岖不平的牙缝里渗出。
“吃的都供奉山神大人您了,我是取纸笔,记录您说的内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踏遍山河,记录每座山的名称来历、物种、和奇闻异事,然后著作成书,这可是流传千古的伟业啊。”
谢行远铺好纸张笔墨,舔了舔毛笔毛尖,得意非凡,“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山海经》!”
山神感叹道:“想当年我也和你一样热血沸腾,发誓要将这毋逢山治理的有声有色,和昆仑华山齐名,可惜啊,一切都让一只玄狐毁了。”
“二百年前,突然来了只玄狐,她那时已近化为人形,震惊了整个毋逢山,那时候只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妖精在这座山修炼,我见她气度不凡,他日飞升成仙指日可待,如果毋逢山有上仙在天庭撑腰,我这个山神到哪里都能直起腰杆。所以我善意将这里风水最好的洞穴清理出来,请她入住,谁知她毫不领情,说什么只有妖怪才住洞穴,自己动手在山腰处搭建竹屋。”
“这倒是奇怪了,据我所知,狐狸都是喜欢住在山洞里,不仅安全,而且冬暖夏凉。”
“就是啊,更蹊跷的事情还在后头,玄狐从来不像其他妖精那样吸取日月精华,炼丹修行……。”
“这个也不奇怪,可能她不想飞升成仙,喜欢在山林闲居呢?”谢行远不以为然,不愿意做神仙的人类和妖精都不少,比如他自己就只想游山写书,功成名就之后,娶妻生子,老了就含饴弄孙,快活一世。
山神不满的看看他,“年轻人不要乱插话,听我讲完你就明白了。玄狐也不是什么都不修炼,要命的是,她自己本身是妖,却修炼道家除妖术!”
“这怎么可能!妖精一旦接近法器、口诀,重则灰飞烟灭,轻则削弱功力,她居然还能修炼除妖术!”谢行远踏遍四海,妖怪修炼除妖术还是首次听闻。
“按道理应该如此,虽然时灵时不灵的,可是她最终还是练成了各项除妖术,御剑飞行、呼风唤雨,隔空取物,总之除妖师拥有的本领,她都学的七七八八了。”
“那不是很好吗?她学会除妖术,毋逢山的小妖精就安心修炼,不敢作乱。外面的妖精也不敢在这里恣意妄为。”谢行远大为不解的看着山神,“你的毋逢山太平无事,来这里祭祀的人自然会多起来,这里怎么百年来都没有人烟呢?”
这句话戳到了山神的痛处,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提醒自己不要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恸哭——这样有失体面,他毕竟还是山神啊。
“当初我也是觉得这是件好事,可到最后,她毁了这里本来就并不旺盛的香火。她修炼的除妖术时灵时不灵,还经常误伤其他小妖怪,她一个现行咒下去,将那些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小妖逼回原形,好几百年的苦修化为泡影!
“更可恶的是,她有一天练习御剑飞行,法术失灵,从半空中掉下来,砸伤了挂在树枝上修炼的蜘蛛精……。”
“哦?”谢行远觉得这个蜘蛛精很熟悉,像是在那里听过一般,笔头一滞。
山神清咳一声,面色潮红,“那个,那个这一段你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写到书里,不然我永远都没法抬起头来做山神,这个蜘蛛精被砸伤后,怕再受玄狐连累,就爬到山神庙里避风头,我老婆,恩,前妻善心大发,天天帮助蜘蛛精疗伤,后来居然日久生情,奸夫□砸了山神娘娘的神位,私奔去了昆仑山!”
“我可能不是第一个戴绿帽子的山神,但肯定是第一个被山神娘娘抛弃的山神!——我居然还不如一个妖精!”说道这里,山神终于崩溃了,哭的声嘶力竭。
谢行远拍拍山神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这一段我肯定不会写到书里,而且私奔的两人到了昆仑山肯定是隐姓埋名,更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天涯何处无芳草,山神大人如此勤勉,以后再找个把老婆还不容易。”
山神哭的像一锅稀饭——还是比较黏稠的那种,过了许久,才慢慢止住,哽咽道:“唉,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其实也都看开了,前妻她陪我捱苦那么多年,我嘴里没说什么,心里确实疼啊,她去昆仑山也好,至少能吃个饱饭。”
谢行远怕山神再次恸哭,没敢点头表示赞同,赶紧把话题绕开:“后来怎么样了?”
“从此玄狐成为最大的祸害,毋逢山所有生灵都知道‘防火、防灾、防玄狐’的‘三防’常识,无奈防不胜防,小妖怪害怕她继续荼毒生灵,又斗不过她,所以基本上能跑得动的都搬家了,只留下几个不愿动弹,不怕死的老妖——我好几天没见他们,不知死了没有。山上没有了这些灵物,自然就失去了灵气,人类在这里祭拜总是不灵验,渐渐这里就没有香火,庙宇荒废下去。没有了供奉,我这个山神每天喝风饮露,日子好不凄凉。”
“山神大人您就没有劝说玄狐搬家吗?”
“怎么没有哦,她来这里的第二年我就找她谈了,可是她根本不理会我,还说她看上这座山的名字,就是这座山变成沧海也不会搬。”
谢行远沉思片刻,“毋逢山的意思是永远不再相逢,可能玄狐有仇家,在这里避世修炼。”
山神义愤填膺的挥了挥瘦弱的拳头,“我要知道她的仇家就好了,拼了老命也要去通风报信,把玄狐赶出毋逢山!”
山神话音未落,突然天空电闪雷鸣,地面一阵晃动,然后一切归于寂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山神和谢行远头上身上满是灰尘和木屑,一支残破的石烛台在地面上滚动,提醒两人刚才的变故。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这时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而且离山神庙越来越近!
“不好!快逃!”山神惊恐的大叫,随即在庙里消失了,还没有忘记带走那半斤炒面。
谢行远收起笔墨纸砚,抱着背篓狂奔出去。
轰鸣声源自一块巨石,这块石头在山头兢兢业业站了数万年,代表着毋逢山的最高峰,它被刚才的怪雷劈断,直接碾向半山腰的山神庙!
顷刻间,山神庙灰飞烟灭,巨石滚到山脚的一处小溪才停下来。
谢行远被烟尘呛的直咳嗽,暗自庆幸躲的及时,没有被石头碾成肉馅。
尘埃落定之时,谢行远小狗般抖擞着,抖去身上的灰尘和残叶,深深的吐了口气。
头顶处凭空挂起一阵怪风,谢行远抬头望去,一柄宝剑从天而降,直刺头顶!
保命要紧!谢行远放弃背篓,踉跄而逃,不料空中落下一物,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一阵昏厥之后,谢行远缓缓睁开眼睛,碰上一对如四月湖水般清澈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此炒面是那种将面粉炒熟的干粮,易保存,可以直接食用。
不是饭店里将面条回锅炒的那种。
毋逢山【二】
一阵昏厥之后,谢行远缓缓睁开眼睛,碰上一对如四月湖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眸。
那双眼眸的主人有着洁白如玉、润泽如花瓣的肌肤,她从天上砸到谢行远,也是刚刚醒过来,有些迷惑的看着身下的“软垫”,低声道:“咦,我又掉下来了?”
“小生谢行远,不知如何称呼姑娘?”谢行远被压在地下动弹不得,提醒这位天外来客能否站起来说话。
女子微微一怔,随即站起来,淡淡道:“我叫息昔——你是人类?”
谢行远像只野狗般在地上蹭了好几番才站起来,觉得全身骨头快要散架了,这个姑娘看起来轻盈无比,砸在身上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声哭号响彻山林,惊魂未定的飞禽鸟兽拼命往山外窜,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前一刻还是可以栖身的神庙,后一刻就变“遗址”,山神跪倒在“遗址”上,不禁肝肠寸断,“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老天要这般惩罚我!百年来三餐不继!跑了老婆!现在唯一可以栖身的破庙也没了!雷公电母!求求你们劈死我吧!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息昔鄙夷的看着山神,“这么大把年纪了,哭什么哭?神庙没了,你就不用守在这里喝风等死。要是想老婆了,就去昆仑山把她从蜘蛛精洞里抢回来。”
“你!又是你!”山神转头看着息昔,气的胡子都哆嗦,“山峰滚下来的那块石头肯定是你干的!”
“我在练习引雷咒,可是天雷太不听话,一时控制不住就劈到石头上了。”息昔轻描淡写的说道,好像山神是在问她是否吃了早饭之类的问题。
“玄狐!老夫忍无可忍!今天我们必须做个了断!“山神大喝一声,疯子般向息昔冲过来。
她就是玄狐?谢行远挥舞着双手,挡在息昔前面,奉劝道:“山神大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留的青山在,不怕没香火。晚生粗通木工,可以留在这里为大人重建庙宇,待我回去筹集善款,重塑金身都指日可待!”
“此话当真?”谢行远描绘的美好前景终于使得山神停止嚎哭,他不放心的看了看谢行远——这个年轻人不像是个有钱人啊。
“君无戏言,我们击掌为誓如何?”谢行远摊开手心。
“啪!”
两只脏兮兮的手拍在一起,激起灰尘无数。
山神兴奋的搓着手,期期艾艾的靠近谢行远,“你重建庙宇,能不能把它建在山顶上?这样就不怕再石头砸过来了。”
这个老头还真是得寸进尺,谢行远俯下身体,压低声音说道:“建在山顶更不安全,说不定又一个引雷咒下来。”谢行远朝着息昔那边扬了扬下巴,“到时候山神大人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我看就建在山脚下,既安全,还方便路人送香火。”
山神幽怨的瞥了一眼息昔,咬咬牙同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毋逢山头号祸水玄狐息昔的御剑飞行术极不稳定,经常从天上掉下来,也不知她如何侥幸逃生,山神亲眼所见的有三次,第一次是掉进水里,第二次被挂在蜘蛛网上——这直接导致了山神婚姻破裂。第三次也就是今天,她砸到这个年轻人身上。
或许下一次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呢……!山神脑子里全是玄狐摔成一张毛皮的惨状,乐的嘴角一咧,全然不顾此时满身灰泥的他笑起来是多么狰狞,如同地狱饿鬼。
“喂,死老头,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息昔提起□竹筐的宝剑,“我砸了你的神庙,你可以暂住我的竹屋,不过你的神庙建好就立刻搬出去。”
“什么?”山神还以为耳朵被灰尘堵住,产生了幻听,扯了扯谢行远的袖子,“她说什么?”
谢行远没有理会他,而是拖着瘸腿走过去问息昔:“你要去那里?你不是说即使毋逢山变成沧海,也会继续留在这里么?”
息昔默念口诀,将宝剑缩的手掌般大小,斜插入鬓,“这把剑总是不听使唤,我的法术总是失灵,这次我要去空空山寻回封印的紫电。”
终于!这个祸害终于要走了!这个美梦他做了无数遍,可每次醒来,破败的荒庙总是提醒他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山神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疼了好几天的后糟牙飞出来,钻进神庙“遗址”里,再也难觅芳踪。
“那你以后还回不回来?”山神试探的问道,随即又后悔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息昔可能根本没有回来的想法,他这么一提醒,说不定那天玄狐在山外逛腻了,又要回来继续祸害毋逢山。
果然,息昔闻言顿了顿,似乎若有所思,眼眸微动,如一群飞鸟掠过平静的四月湖水。
缓了许久,她冷冷道:“你别想在我竹屋里捣乱,也莫让虫蚁咬坏了它,否则我就拆了你的新庙、砸了你的金身。”
山神吓得往缩到谢行远身后,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再多话了。
谢行远慷慨道:“息昔姑娘,你现在不能御剑飞行,空空山路途遥远,小生在山脚有驽马一匹,愿意借给姑娘。”
息昔看了一眼竹篓里散出的纸笔,戒备的往后退了几步,“山神没告诉你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书生。”
当晚,月亮就像十月怀胎的孕妇,招摇的在空中游荡,和世人分享她的喜悦。
谢行远寻了块平坦的石头,借着月光挥墨如雨,他在文中写道:
毋逢山有最破败的山神庙,
最倒霉的山神。
最风流山神娘娘,
最狗血的私奔。
还有世上最美的除妖师,她的名字叫做息昔。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息昔为祸一方的日子结束了。
接下来,她要去祸害四方。
被肢解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记录了息昔的自白。
上辈子息昔是号称空空山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干净、相貌和脾气最好、价格最公道的除妖师。
她从八岁就开始做童工,随同十个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的师傅奔波六合各地捉妖为生。
所以在十四岁时,她就能够独立担当除妖的工作,十个师傅集体罢工、正式宣布退休,每日吃饱喝足后,就琢磨着建墓地、做棺材、搜罗各自所喜之物好做陪葬品,准备后事。
之后四年,用老头子们的话讲,日子好的都不想上天做神仙。春宵月中观花,酷夏泛舟江湖,秋日登高望远,寒冬煮酒赏雪。
可是据号称“美少女除妖师”息昔的血泪控诉,那是一段暗无天日、惨绝人寰的日子,每天谈生意除妖挣银子,供老头子恣意挥霍,而她自己忙的连做梦都是奢侈!
息昔十八岁那年,老头子们终于一个个如愿以偿住进了墓穴,她封完最后一道墓门,暗自长吁一口气。
她在墓前烧了三天三夜的纸钱——数额足够老头子们在地府买田置地、衣食无忧。
她只许了一个愿望——此生再也不要做除妖师!
老头子们在地府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居然没有忘记保佑她实现那个小小的愿望——她那一世果然再也没有做除妖师。
不过她对上辈子的记忆也从此戈然而止。
她只记得刚刚出了空空山,就被一个法力高强的神秘人施了长眠咒,睡到老死,从此没有醒过来。
她当除妖师时也做过一些梦,但是每次做梦都是梦见她去了地府,和地府第一美女——号称阎王的阎小玉闲聊,阎小玉每次都会给她泡杯热茶,而且颇有耐心的听她絮叨十个懒师傅。
她每次去地府都很开心,那里有吃有喝有人聊天,最重要的是——如果运气好,还能碰上英俊帅气的勾魂使者。
她好几次试图说服阎小玉将她阳寿划掉,死后留在地府当杂役,小玉总是十分客气而官方的说:“对不起,我们暂时不缺人手,若有新的招聘信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息昔不耐烦的问她:“那么到底‘暂时’是多长时间?”
小玉掐指一算:“如果以人间的天数计算,短则五百年,多则上千年。”
息昔彻底绝望,从此不再提此事。
可息昔在长眠时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中没有阎小玉,也没有勾魂使者。
梦中的人影缥缈,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总是在窗边弹琴,她听烦了就砍了书生的古琴,用来生火烤鸡翅膀——千年桐木烤出来的鸡翅膀果然不同凡响。
“娘子,切莫再做这种焚琴煮鹤之事。”书生望着化为灰烬的千年古琴,神情有些懊恼的说道。
娘子!书生居然称呼她为娘子!
“相公,冤枉啊,我那有焚琴煮鹤,明明是焚琴烤鸡嘛!”她不以为然,眯着眼睛仔细回味着鸡翅的醇香。
相公!息昔居然称呼他为相公!
她被自己的梦境吓坏了,可接下来的梦境更加荒谬!
书生与她携手而行,如蜂蜜般粘稠的温柔。
瘦了腊梅
肥了芭蕉
残了新荷
黄了麦梢。
就这样又过去好多年。
她开始在梦中祈祷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
有一天,书生突然神情大变,冷漠的说:“醒来吧,这不过是一场梦。”
她情急之下,抓过书生的双手,可是那双曾经在酷夏彻夜扇风的手蓦地消失了,她疑惑的抬头看他,眼前是一个陌生的面容。
那是一张凄艳决绝的面容,双眸中同时拥有火的炽热和冰的冷漠。
“旧爱果然不如新欢啊!”他嘲讽的说道。
霍然梦醒!
还好是一场噩梦!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不到半刻钟,她发现现实比梦境好不了多少。
她这一世,居然是只玄狐!
“有没有搞错!我上辈子除妖无数,多少狐狸精败在我紫电剑下!这一世我居然投胎做狐狸!?”
“**&&#¥@&?????!!!!”
息昔将她上辈子在人间学到的所有脏话复习一遍,念得比法咒还要利索。
和谐期间,不能如实记录,过滤翻译成为比较文明雅致的语言如下:
阎小玉你是个仙逝很久的大龄女青年。
令堂是青楼最价廉物贱的淑女,后来她嫁给某个四肢着地、有硬壳的爬行动物为妻,怀孕六月,就生了你——还是顺产。
展望未来,你的后代绝对独一无二,为了节省粮食,一定少一样用于运输消化系统终端的器官。
像当年做除妖师多么威风,驾着紫电剑斩妖除魔。
而现在这副模样,谁还会雇她除妖。
没脸见人,没本事降妖。
所以息昔挑了个人迹妖迹都罕至的山修炼,前世的法术口诀她都还记得七七八八。
她安慰自己,即使身为狐狸,也要从事除妖师这份颇有前途的事业。
她选择了毋逢山。
毋逢、毋逢、永不相逢,这个山名太好了,她实在不愿再梦到那两个模糊身影。
因为每次想到那段前世的梦境,她心中都有种莫名的惆怅和刺痛。
她修炼了二百年,从毋逢山日渐减少的妖精来看,她捉妖的本事恢复的还不错,可就是御剑飞行经常出问题。
天上掉的馅饼人人都喜欢。
天上掉个除妖师估计就麻烦了。
于是息昔决定回空空山寻找她以前的紫电剑,然后在人间继续做除妖师,为祸四方,哎呀,经常听山神老头子絮叨,自己犯了口误,是造福四方,不是为祸四方!
不料,刚刚出山,她就遇到麻烦了。
除妖师没得做,反而被一个臭道士给“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记录了息昔的自白。
赤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爬走。
话说息昔立志做除妖师,可是刚刚下山,妖毛都没捉到半根,自己反而被一个臭道士给“除”了。
那是一个日光惨淡的下午,夕阳在西天苟延残喘,的的确确是土埋半截。
息昔扔掉探路的竹竿,扑到小溪边一顿猛灌后,四肢瘫软在溪边的碎石滩上——三个昼夜啊,总算走出毋逢山了!
绝对路痴息昔在空中御剑飞行都会迷路,现在她法术失灵,只能在密林中徒步翻过重重山脉,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路,一路上她暗自懊悔当初逞强,没有接受书生的老马,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袭来,息昔警觉的跳起,却还是晚了一步,被泼上了一身狗血!
息昔之所以如此确定身上半凝固的红色液体不是鸡血、不是人血、不是染料、不是番茄酱、更不是辣椒酱……。
是因为狗血袭来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同时响起:
“何方妖孽?!尝尝本道的狗血!”
一个灰袍年轻道士从巨石后面探出头来,看见一头狗血的息昔仍旧是人形,当即愣了愣,很快又回过神来,从腰间取出一个葫芦,灌了一大口,“扑!”的一下喷到息昔脸上!
末了,还没忘记补上一句,“妖孽,本道的符水味道如何,还不快现出原形!”
息昔紧抿着嘴唇,屏住呼吸,防止恶臭袭进口鼻,心中第一念头竟是——这狗血洒的好!完整而均匀,没有漏掉任何关键部位,也没有浪费一滴狗血,老道的就像她在烤肉上撒盐一样!——即使前世身为除妖师的她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息昔伸出小指去取袖兜中的手绢,她怕弄脏了衣袖,勾了三次才将手绢拉出来,蘸着溪水,勉强将口鼻清理干净。
灰袍道士腿脚开始哆嗦,惨了!遇到强敌,狗血符水都不管用,这可如何是好?罢罢罢,走为上策,否则小命不保。
“你——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本道今天做一回善事,暂且放了你,后会无期!”道士放下这段狠话,转身欲逃。
宝剑烬炎闪电般追过来,割断了道士束发的头巾,然后斜插在前方,随即光芒大盛,形成一个三尺多的圈,道士瘫坐在光圈里不得动弹。
“我先去清洗干净,半个时辰后回来,你要是想尝试一下魂飞魄散的滋味,就踏出这个光圈。”息昔看着溪水里狼狈的自己,怒气上来,伸手搅乱了水中倒影。
太阳终于放弃了挣扎,撒手人寰,深埋在无尽黑夜。
灰袍道士摸了摸叫嚣的肚皮,苦笑道:“今天早上问卦明明是大吉大利,适宜出行,谁知碰到那么厉害的妖精,肚子你就别叫了,再叫就把妖精引过来,我就要成为她的晚饭。不过呢,她说半个时辰就回来,这都一个时辰了,连个影子都没有,说不定被其他除妖师缠住……。”
“臭道士,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妖精,有什么凭证?”息昔从黑暗中走来,她刚刚清洗完毕,湿漉漉的乌发披散在肩。
“一个姑娘家怎么敢孤身一人呆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灰袍道士抬头扫过息昔的面颊,低声说道:“再说了,人类女子怎么可能那么美。”
这个——是在夸奖她的容颜?息昔哭笑不得的看着灰袍道士,顿时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这个世道,捉妖不观妖气,明辨是非,光凭面孔就来判断是人是妖。
相当年息昔做除妖师的时候,为了避免误杀人类,每次行动都是先用梧桐叶的露水擦眼睛,然后再用照妖镜和乾坤盘复核,再三确保斩杀的目标是妖。
息昔从未当自己是妖,这一世只有刚醒来时是玄狐模样,第二天就化作人形,而且在修炼对于妖怪来讲是绝对禁忌的道家法术时,也没有感觉不适,只是法术进阶奇慢,她修炼了二百年,功力还不到以前的一半,而且法术经常失灵。
“你这个臭道士胡说八道。”息昔继续斥责,却忘了狐说八道的正是自己,“罩在你身上的光圈用的是玄门正宗法术,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使妖法了?”
“别总是臭道士臭道士的叫我,虽然我有几天没洗澡,但是……但是我明明是个道姑嘛!我也有名字的,我叫赤瑾。”
灰袍道姑挺了挺胸,示意息昔注意她胸前的沟壑,“而且玄门法术怎么可能那么狠毒?一出这个光圈就魂飞魄散?”
息昔定睛一瞧,道姑有张精致的面容,之前被宝剑削断了束发的头巾,此时披散着头发,平添了几分秀丽柔和,下巴尖且翘,一双秋水眼含羞带怒,身形修长,和自己一般高。
“你法力弱、胆子小,还笨的要命。”息昔叹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做的了除妖师哦,这个光圈只会让飞虫蛇蚁、魑魅魍魉惧而远之,是用来保护你的。”
的确,困在这里一个时辰,连只苍蝇都没飞过来,赤瑾将信将疑探出半个手指头,随即又缩回去,手指安然无恙,却怎么也不敢迈出去半步。
息昔无奈唤回宝剑烬炎,默念口诀欲将其缩回发簪形状,只是这次烬炎缩到匕首大小,就如同沉睡般,再也动不了。
息昔大窘,幸亏夜色掩饰了她的难堪,赤槿也没注意到这些,息昔轻咳一声,将烬炎□靴间。
二百年前,息昔化作人身的当天晚上,阎小玉托勾魂使者将烬炎剑送给息昔,息昔当时怒气未平,举剑就刺,勾魂使者差点回不到地府。
看来阎王出手的礼物也不过如此,用了两百年寿命就到了尽头。
一旁的赤槿终于脱离了钳制,赶紧取出巨石后的行李就要开溜。
息昔看见赤槿手中造型如“招魂幡“般的招牌,彻底石化了——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除妖师?!
竹竿扯起的布幡上用朱笔写着:
看相算卦,阴宅阳宅——这……是街头算命的吧!
通灵寻亲,预测性别——成灵媒了!
驱鬼除×——这才有点靠谱,不过怎么像缺了个“妖”字?
百年字号,价钱公道——赤槿,你是街头卖膏药的么?
赤槿看着息昔惊讶的目光,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人是妖,但是可以肯定你很久没有出山了。”
怎么?如今妖类灭绝,无妖可除了?息昔百思不解。
“果然如此!“赤槿干脆放下行李,老气横秋的感叹道:“如今世道,妖术再强也斗不过人心叵测啊!”
“厌倦人间喧嚣的妖都归隐山林了,自然用不着除妖师;贪恋红尘的妖为了留在人间,比人类还听话守法,他们在人间跑船行商、买田置地,积善行德、深得人心,很多人家以能够与妖类联姻为傲,人族和妖族通婚司空见惯,妖族商人交给官府的赋税丰厚而且从不拖欠,那个衙门没得到它们的好处?”
“所以,我要是在大街上打出‘除妖’的旗号,轻则被路人唾骂一顿,若运气不好,遇到过路的衙役,就要被扭送到衙门,按上个寻衅滋事、辱骂妖族的罪名,要罚银十两,拘留七天呢!”
赤槿摸了摸腰间的葫芦,神色黯淡下来,“我的除妖术是家族祖传的,可是从曾祖那一代开始,家境就一代不如一代了,来请除妖师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坐吃山空,连房子都卖了,父亲为了养活我和母亲,背叛师门改学风水算命,把练习除妖术的机会留给了我,总算是保住了家传绝学——可是我现在大半还是靠着父亲教的一些凤毛麟角的算卦风水本事为生。”
息昔听闻,惊讶的半天才缓过神来,“那么,如果妖类触犯法令、伤害人类怎么办?”
赤槿蓦地眼睛一亮,“有这样一个地方,是我们这些同道中人的圣地,它叫做恕空堂,直接受官府委托,专职捉邪妖,然后按照律令施以惩戒。”
“从恕空堂出师的弟子地位高,俸禄优厚,不愁吃穿。更重要的是,只有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的叫做除妖师!”
“恕空堂每到秋后就会在民间选拔资质优异的弟子,那真是百里挑一啊,我跋涉千里,就是为了报名参加考试选拔,祖宗保佑,希望我能顺利通过,成为恕空堂的弟子,以后就不用为生计算卦看相,我赤槿要继承父亲遗志,堂堂正正的做一个除妖师!”
赤槿慷慨陈词,双眸的光亮胜过天空繁星。
此时息昔心情跌倒低谷,以前的老本行除妖师看来是做不了了,她也没有心思去参加什么恕空堂的选拔考试——她现在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看来,一切都得先找到以前的紫电剑。
息昔突然脑子一转,质问赤槿:“你说现在人间规定不能随意捉妖,可你今天为何要朝我泼狗血符水?”
“你以为我想来这深山老林啊,当然是有人花钱雇我来的,这里是深山,又不是人界的地盘。”赤槿嘟喃道:“我途径昆仑山,有个老太婆给我五十两银子,让我来毋逢山捉一只玄狐。”
“老太婆?”息昔怎么也想不到她得罪了那个老太婆。
赤槿点点头,“是啊,她说如果玄狐继续呆在毋逢山,她的前夫就要饿死了。”
“哦。”息昔恍然大悟,原来是毋逢山山神的前妻——看来她和蜘蛛精私奔到了昆仑山,心里还是颇为记挂前夫,居然能够想出花钱雇人的方法。
看来山神娘娘余情未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爬走。
放屁添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暂时更到这里,这几天苦想《狐说八道》的框架设定,更新慢了。对不住各位。
入夜,息昔满腹心事呆坐在河畔,看着流水潺潺。
不远处赤槿裹着毛毡熟睡,不时发出梦呓,这个丫头做梦也是在捉妖,隔不了多长时间就发出类似“妖孽,那里逃。”之后就是格格的笑声,看样子,她在梦中捉妖成功了。
息昔想起她前世也和赤槿一样,整日忙着捉妖和赚钱两件事情。
这一世,她仍旧想做除妖师,可是世间变化太大,她连做除妖师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息昔不只一次对自己下过现行咒,可是每次她都是这副人形,她到底是人还是妖?
如果是人,为什么二百年了,她都没有衰老?
如果是妖,为什么她可以修炼除妖术,而且不惧怕任何符咒呢?
息昔鞠一捧清水在手。
天上月亮空悬,水里的月亮沉在河底,而她也有一个月亮捧在手心。
可是到底哪个才是真实,那个才是虚幻?
亦或是,将眼睛闭上,所有的月亮就会全部消失,真实和虚幻终究全都归于寂灭。
息昔苦思冥想不解,终于——睡着了。
次日醒来,息昔睁开眼,就看到赤槿蹲在一边,像是没睡够的样子,黑着眼圈定定看着她。
“你想干嘛?还要捉我么?”息昔揉了揉眼睛,“你不用担心玄狐,她早就离开了毋逢山,你也可以向那个老太婆雇主交差,她的前夫现在过的还不错。”
“不要扯到玄狐!你说了一晚上的梦话!害得我下半夜都没睡着!”
息昔蓦地坐起来,“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说梦话,捉了一晚上的妖。”
赤槿气的面色绯红,指着息昔道:“你——不要以为你法力高强就可以颠倒黑白!你看看我记下的数目!”
两个堆得像座坟头般的鹅卵石“屹立”在赤槿两边,诚实记录着息昔昨晚犯下的“罪行”。
“你说一次人名,我就放一颗石头。”赤槿指着左手边的一堆道:“你叫了‘令狐晞’二十八次!”
而后又腾地站起来,一脚将右边的“坟头”踢翻,怒道:“‘行远’你说了三十一次!”
末了,赤槿拾起一枚鹅卵石,挥舞着胳膊将石块投掷在远处的溪水中,“他们到底谁是你相公?我都懒得记录你叫‘相公’的次数,那些鹅卵石堆起来都可以把溪水截流了!”
怎么样的思恋,可以让溪水断流?
“我——我昨晚没有做梦啊。”息昔懵懂不解,“我怎么可能会说梦话呢?而且你说的那两个名字我从未听过,我也从未嫁人,怎么可能叫别人相公?”
“要不是昨晚亲耳听见,我也会被你骗过去。”赤槿感叹息昔说谎面不改色,“看样子你说梦话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不信别人没有向你提起过。”
息昔愣住了,毋逢山二百年,无论是神是妖,为了自保都主动避她三里,根本不敢靠近,她的梦话怎么会有人听见?
看看赤槿的表情也不像是无中生有,可能自己真的做梦。
“令狐晞?行远?”息昔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觉得陌生而又熟悉。
赤槿瞥了一眼息昔,“算啦,昨晚被你吵得没睡好,今晚我早点睡觉补回来就行了,我赤槿也不是小气鬼,看在你流泪的份上,我就原谅你。”
啥?流泪!
息昔这才觉得两腮痒痒的,眼睛也有些不适,对着溪水照仪容,发现眼眶微微发红。
上辈子息昔只有小时候师傅们没有买糖葫芦哭过几次,这一世究竟怎么了?做梦还哭哭啼啼。
一个刚认识的丫头让她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息昔苦笑一声,“叨扰你一晚,真是抱歉,我有急事要办,告辞。”
“你告诉我玄狐已离开毋逢山,算是帮我个大忙,昨晚的事情咱们就扯平了。”赤槿大方的摆摆手,“你这是要去那里?”
“空空山。”
“那正好,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啊。”
“我要去空-空-山。”息昔强调道:“你不是说要去参加恕空堂除妖师选拔吗?”
“咳!你果然很久没出山了。”赤槿很有耐心的解释道:“闻名天下的恕空堂就建在空空山啊。”
以前只有一个玄观的空空山会成为天下玄门正宗所在的风水宝地?!不知老头子们的墓地还在不在……?
赤槿拍拍息昔肩膀,极为诚恳的邀请她同行,“俗话说的好,放屁还添风呢,何况你的除妖本事比我强,不若我们合作罢,我招揽生意,你保护我的安全,遇到棘手的妖怪我们联手对付,然后三七分成,——你三我七。”
“不行。”息昔爽快的否决了,“我七你三。”
“我让一步,你四我六。”
“一口价,五五分成.”
没想到看似不通俗世的息昔谈起价格来如此在行,赤槿咬咬牙道:“算你狠!成交!”
息昔扬了扬眉,暗想:跟我斗?我谈除妖生意的时候,你爷爷都还没出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暂时更到这里,这几天苦想《狐说八道》的框架设定,更新慢了。对不住各位。
红线
作者有话要说:过来捉虫子。
当初赤槿觉得“放屁添风”,现在世道不太平,人妖混居,路上多一个法力高强的除妖师总是好的,可是一天后,赤槿就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邀请息昔同行绝对是个错误!
用赤槿的话来讲,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这个息昔比妖精还要美,她又偏偏是个人类,总是一副迷茫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止一个路人偷偷问息昔家住那里?是不是被这个“臭道士“拐骗了?需不需要帮她报官?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赤槿气的直咬牙,不过她除了故意挺直胸膛,让路人注意到她胸前的沟壑外,也没有其他办法——看清楚了,我不是“臭道士“,我是“道姑”,“道姑”!
最后她忍痛将自己崭新的道袍借给息昔穿上,盘上发髻,带着竹制的道冠,这才避过一些好事人的围攻。
二、息昔她不仅是个路痴!还是个固执的路痴!自己搞错方向就算了,还坚持认为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非要赤槿跟着她走,结果半天的路程两人走了一天一夜!
不过这些都可以忍受,最令赤槿气愤的是。每当两人走错路,息昔不仅没有任何歉意,而且反过来还数落赤槿:“跟你同行真是麻烦,我要是一个人,御剑飞行三日就到了空空山!你还称自己是除妖世家,连飞行都没学会。”
不过好在息昔也有优点——她从不抱怨,即使赤槿将所有重物都压在她肩膀上,息昔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而且吃东西时息昔从来不和她争,赤槿分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后来赤槿和息昔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仅仅是假象——那时候息昔之所以从不和她争,是因为那些东西她不爱吃!息昔碰到喜欢的东西,就是十个赤槿也抢不过她!
息昔现在也非常后悔答应和赤槿同行。
她数落赤槿学艺不精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安——自从上次烬炎剑变成匕首沉睡后,任凭她怎么召唤,烬炎就是没有任何反应。息昔修炼的法术大多需要借助法器,现在她法器失灵,遇到小妖她还能对付,万一遇到强大对手怎么办?总不能在这个小辈面前丢脸吧。
息昔做了半辈子除妖师,未有败绩,这次一出山就遭遇重挫。空空山变成恕空堂的所在地,来来往往的人肯定不少,她的紫电剑很可能有了新主人。所以她一路上心思重重,好几次故意走错路,想借机气走赤槿——这样至少她不会在后辈面前难堪了。
不过令息昔意外的是,她这般折腾赤槿,赤槿也没有甩手而去,吃饭时也没忘记分给她食物,只是扔给她几乎所有的行李。
行李的确很沉,压的肩膀酸疼,不过对息昔而言,这些都是小事,她上辈子经常扛着猪头、酒缸回到空空山的道观,给十个师傅解馋。只要不让她拿着那个“招魂幡”似的招牌就行——招牌上的内容太不靠谱,身为除妖师,招牌上连个“妖“字都不敢写,这比捉不到妖还丢人呢,这个丫头居然还扛在肩膀上晃着铜铃吆喝生意!哎,息昔真的不理解如今的世道。
两个人就这样互怀鬼胎同行了三天,相安无事。
三天后,两人才开始第一桩生意,不过这桩生意令赤槿和息昔的紧张关系缓和了许多。
话说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骄傲的挺着肚子相约在茶馆里闲聊,被赤槿手中“招魂幡”招牌吸引,将为人母,自然关心未出世孩子的性别,便吩咐店伙计将两人请过来。
本来赤槿预测一次,收费三个银币,现在是两个孕妇,价钱是六枚银币,但是她们最后赚得了二枚金币。
按照市价,一枚金币可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等值二十枚铜币。
这多出来的一枚金币,四枚银币,还要归功于一直貌似灵魂出窍的息昔。
赤槿先是观两个妇人面相,还询问了丈夫的生辰八字,最后算出圆脸妇人会生男孩,尖下巴妇人肚子里是女孩。
听赤槿肯定都会顺产,两个妇人都是头胎,无论男女都很高兴,赤槿乖巧,还说了一马车吉利话。
最后付钱时,女人爱讨价还价的天性发挥到了极致。本来是一次三个银币,两个人一共六个银币再清楚不过。
可两个妇人团结一致,坚持将价格压到五枚银币,而且振振有词的说:“如果我们分开叫你算孩子性别,你还要花两个银币租车到我们家。而现在我们花钱坐车到茶馆,还请你们两人喝水——虽说茶馆的白水不用花钱,可是如果我们没有点这壶碧螺春,店小二怎么可能给你们上白开水?你看看,从头到尾,我们不仅替你们省下两枚银币,还请你们免费坐在这里喝白开水,是不是?你这个道长是个明白人啊,我们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不会在意几个小钱,五个银币就在这里,两位道长收好了。”
两个妇人就将银币搁在桌子上,自顾自得磕瓜子,不再理会被说的目瞪口呆可怜的赤槿。
赤槿无奈笑笑,碰上这样难缠的主顾算她倒霉,不过人家也好歹请她喝白开水了呢。——呸!呸!呸!别这么不争气,我赤槿再穷也不至于缺一口水喝!
不料赤槿的手刚碰到银币,就被一旁默不作声的息昔拦住了。
“这个钱不能拿,我们走吧。”息昔拉着赤槿的袖子,眨了眨右眼。
赤槿愕然不解。
息昔将银币推回去:“两位夫人,这个钱我们不能收,以后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妇人和赤槿都呆住了,这“以后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你们这些道士真是不靠谱,刚才还说的我们会顺产,还是一儿一女,现在又变卦了?”圆脸妇人蓦地站起,差点让瓜子仁卡住了嗓子,喝了尖下巴妇人递过的茶水才顺过气来。
息昔施了一礼,不紧不慢解释道:“我师妹算的样样准,两位的孩子都会健康出世,一儿一女也不会有差错。”
“那你为甚不肯收钱?还说以后会有事。”
“以后的确会有事。”息昔颌首道:“而且是好事,不是什么坏事。”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尖下巴妇人捂着肚子,她总觉得道士话里有话。
“二位的孩子会平安长大,而且会在同一年成婚,你们说是不是好事?” 息昔将行李背在肩上。
“道长留步,既然是好事,还请收下这五枚银币。”园脸妇人将银币塞进息昔手里。
“不是我不想收银币,只是我们修道之人虽然贫寒,但至少都能得到善终,而这两个孩子——唉!”息昔反手将银币扣在桌面,转身就要走。
“道长,您的意思是孩子以后会——?”尖下巴妇人也顾不得体面,拿着息昔的手不放行。
“看二位平时也勤做善事,贫道今天就实话实讲。”息昔放下行李。
两个妇人赶紧请息昔上座,吩咐伙计上壶新茶,赤槿莫名其妙,也不好说些什么。
息昔抿了口香茶,缓缓道:“其实两个孩子一身都会平安,只是婚姻上会颇为坎坷。我师妹善于相面,预测胎儿性别,而我则精通姻缘一事。”
想到孩子以后会在婚姻上栽跟头,妇人哪有不急的,忙着询问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姻缘天注定,除了月下老人,神仙都做不了主,不过呢,孩子们都还没出生,改命的机会还是有的,只要找到了贵人,我自有破解的办法。”息昔故弄玄虚,算是给赤槿刚才的尴尬报仇了。“贵人其实就在眼前。”
“肯定是道长您了,还请道长您施法帮帮孩子们。”
“我只是云游四方的除妖师,不是什么贵人。”息昔将两个妇人的手搭在一起,“你们就是彼此的贵人。如果你们腹中的胎儿能结为夫妻,就能化解虐缘,结一世佳缘。”
“道长是说如果我们结为亲家,孩子们就能平安一生?”
“然。”息昔从袖中抽出一根红线,“贫道偶得一根月下老人的红线,现在我将它拴在两位夫人的小指头上,两个孩子的姻缘就是天注定,就是相隔天涯海角,终究也能结为夫妻。”
两个妇人欢喜不已,她们自幼就是手帕交,情同姐妹,现在还有机会成为亲家。
看见息昔手中所谓的“月下老人的红线”,赤槿当场乐的几乎要暴走街头——那根红线明明是用来包粽子普通棉绳!她和息昔早饭就吃的枣泥粽子,她居然把绳子留下来了,而且还胡扯是什么“姻缘绳”。
果然……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根粽子绳都有妙用,这个息昔不能小窥啊。
息昔将红绳一头绑在圆脸妇人左小指,另一头绑在尖下巴妇人右小指,微闭着眼,口中默念有词,过了一会,猛地睁开眼,将两个小指和在一起。
待息昔挪开手,妇人们小指头的红绳已然消失,只余微红的勒痕,像是红绳钻进了血液里,形成一条无形的牵连。
太神奇了!妇人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挺着肚子就要拜谢恩人兼媒人。
赤槿看不过,虚扶了一把。
倒是息昔端坐在首座,受了她们的大礼。
“也不知怎么感谢道长,这是我们姐妹的一点心意,还望道长不要嫌弃。”两人将兜中所有的钱币掏出来,凑成五枚金币,恭恭敬敬奉上。
赤槿看见金币,眼里的光芒立刻比金子还亮堂。
息昔嘴角微微上翘,“二位如此尽心,那贫道再赠给婴儿一份礼物。”
息昔将金币合在手心,如同摇卦般闭眼在空中晃一圈,扔在桌面上,如是三次,最后挑出碰在一起的两枚金币,放在唇边吹了口气,然后分别递给妇人:“这枚金币你们要收好,等孩子出世后戴在他们的脖子上,结为夫妻后才能取下,定能保佑他们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妇人将金币放在贴身香囊里收好,突然想到这本是给息昔的酬金,她们不该收的,可是这枚金币关系到孩子未来的幸福,这——两个妇人左右为难。
不料息昔爽朗一笑,将二枚金币抛给赤槿,又将最后一枚金币退回给妇人,慷慨道:“这枚金币算是我给孩子成亲时的贺礼吧。”
就这样,五枚金币,三枚全部送给主顾,息昔只——取了二枚。
两个妇人感激涕零:“好人啊!”
赤槿第一次主动背着笨重的行李,跟着息昔走出茶馆。
作者有话要说:过来捉虫子。
谁知?谁知!
作者有话要说:兑现承诺,过来更文。
赤槿乐颠颠的跟着息昔后面,手里的“招魂幡”招牌也混乱卷起,今天生意到此为止,看来息昔是个招财的主,她玩的花样赤槿都没见过。
两人穿过三个巷口,找了家饭馆坐下,赤槿得了金币,三天来首次展颜笑道:“息昔,你今天表现很好哇,怎么会想到这个点子。”
息昔又恢复了灵魂出窍的木然神情,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只是不想天天都吃清汤面。”
嗯,这个回答算是实在,赤槿豪爽的拍拍桌子,“今天你想吃什么顺便点。”
她的回答让赤槿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息昔说:“那就吃牛肉面吧。”
两人吃完牛肉面,赤槿就催着赶紧上路。
息昔看了看天色,不解的问道:“今晚不住这里么?”
这个人还真傻还是装傻?赤槿说:“还是赶紧走吧,你的‘月下老人红线’把戏玩的确高明,我都没看见红线是怎么消失在她们手指头上的,不过要是她们回家说起今天的事情,总会觉得不对,这个小城又不大,去客栈找到我们就麻烦了。”
息昔愣愣的看着赤槿,很认真的说道:“我今天对那两个妇人说的全是假话,但是——但是那个月下老人红线的确是真的。”
如果那个闷热的下午有雷,那么劈到的肯定是赤槿,“你可以骗她们,但是骗不了我,这世上哪有‘月下老人’?更别提红线了,明明是缠粽子的普通红绳。”
“你不相信就罢了。”息昔并不在乎赤槿的反应,拿起未开封的梨花酿,朝着城外走去。
赤槿扔下饭钱,扛起一堆杂七杂八的行李,骂咧咧的跟在后面。
出城后不久,天色就暗下来,两人寻了平整的草地睡下,赤槿裹着毛毡,嘀咕着:“书坊的小说里,在野外肯定能找到个破庙或者荒屋栖身,我们倒好,连个破庙的门都找不到。”
息昔不语,曲肘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时不时喝一小口梨花酿,她十个师傅从小就教她喝酒,还说不喝酒就不是真正的除妖师。她喝了十多年,酒量长进不少,一个人能把十个师傅全部灌倒。
今晚月亮沉在西边,只露出半个肚皮。漫天的星星倒是比月亮闪耀。
就像是月亮喝醉了,呕吐、呕吐、惊起繁星无数!
赤槿被梨花酿的香气勾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厚着脸皮站起来,去拿息昔身边酒坛,见她没有反对,就偷偷喝一口。
在酒精的缓和下,赤槿试探的说:“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月下老人红线,我一直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起初我也不相信红线之说。”息昔坦白道:“这是一个老朋友送给我的,说是这一世,如果我看上了什么人,就把这个线拴上,我们结为夫妻,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你的老朋友是谁啊?她有那么大本事能得到红线。”
“她是冥界的王,阎王阎小玉,她给的东西不会有假。”
赤槿宁愿被雷劈两次,也很难相信阎王的名字会如此秀气,“小玉”?哈哈!她咬住舌头不让自己笑出来。
息昔摸了摸靴间的宝剑烬炎,它仍旧在沉睡,烬炎和二根红线是阎小玉一同托鬼差送给息昔的,外加一封如何使用红线的信件。
“阎小玉送给我两根红线,告诉我如果对第一个不满意,可以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那么你还剩一根?”赤槿觉得红线非常具有诱惑力,如果她有一根红线——嘿嘿!
“给今天的那对妇人了。”息昔抱过酒坛轻抿一口,“还有一根去年就送人了。”
“啊。”赤槿很失望,仍旧不死心的追问道:“送给谁了?不知他用了没有。”
“那根红绳也是我亲手系上的,当初我也不相信是真的,结果山神娘娘和蜘蛛私奔去了昆仑山。”息昔将酒坛递给赤槿:“你在昆仑山遇到雇你来毋逢山除妖的老太婆,她就是以前毋逢山的山神娘娘。”
息昔有次从天上跌下来,落在蜘蛛网上,砸伤了蜘蛛精,后来蜘蛛精爬到神庙“避难”,得到山神娘娘的悉心照顾,顿时产生了“以身相许”的念头,息昔内心过意不去,总觉得亏欠蜘蛛精,就干脆顺水推舟,将红线绑在两人手指头上,促成一段“神妖恋”。
“那根红线真厉害!”赤槿惊得酒坛都拿不稳,神仙和妖都抵挡不住,“ 可是——可是说实在的,我对今天那个尖下巴的妇人没有把握,她可能会生男孩,你这样牵了红线,那以后岂不是,岂不是两个男人在一起……?”
“嗯。”
“不行,那样不行,你有没有法子解开红线?”赤槿贪财,但是还是有底线的。
息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顿了一会,指着西沉的月亮,“你知道月宫里的嫦娥吧。”
“知道,听说月宫里还有吴刚陪着她。”
“嫦娥心甘情愿呆在冰冷寂寥的月宫里,是因为只有那里才有她的爱人。”息昔顿了一下,“你知道是谁吗?”
“吴刚?”这个答案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月宫里不就两个人嘛,哦不,是两个仙。
“不是。”息昔诡异一笑:“其实是那只兔子。”
“啊!”赤槿今天第三次被雷劈到。
息昔不依不饶道:“而且那只兔子还是母的。”
第四次雷击,赤槿脑子里刮起了龙卷风。
原来嫦娥姐姐喜欢的是妖,而且还是同性,仙兽恋?同性|爱?这个——这个……。
关于月宫似是而非的八卦都是上辈子阎小玉请息昔喝茶时讲给她听的,息昔还从未对第二个人说起过。
息昔两百年没喝过酒,今晚半坛梨花酿她就醉了。
可是息昔有个特点,她醉的越厉害,外人看起来就越清醒,现在息昔醉的胡言乱语——或者是醉后吐真言。
至少在赤槿看来,现在的息昔比白天灵魂出窍的模样要正常许多。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给你讲个笑话。”息昔取过酒坛,却抱着不饮,“有个商人去庙里拜神,说他明日要出行,如果土地神保佑是晴天,他就送一头猪。一个农民过来跪拜,说田地麦子缺水,如果明天下一场大雨,他就宰了小牛过来拜祭。后来土地奶奶问该怎么办,土地神说明天如果是晴天,就吃猪肉,如果是雨天,就吃牛肉!”
息昔猛灌一口酒,“其实所谓料事如神,都是胡扯!就像如果揭开骰盅,谁都知道往那里下注,谁都能赢一把。神仙每次都在揭开骰盅后下注,所以人类总是以为他们是对的,都跟着神仙下注。”
赤槿悟道:“那么按照你的意思,如果真的存在月下老人,他只是在两人相爱后系上红绳?”
“没错哦,神仙只会锦上添花,那里会雪中送炭,所以我肯定红线是真,但是能不能成就姻缘,谁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兑现承诺,过来更文。
鸡(脊椎动物鸟纲稚科类家禽)
作者有话要说:爬过来更新,兰舟谢谢各位看官的支持,此章有段烤鸡的描写十分香&艳,可能看完后,部分喜欢吃烤鸡的看官从此会有心理阴影,若没有足够承受能力,请自动屏蔽第六段。
赤槿酒量浅,没喝几口就醉倒在地,临睡时息昔仍旧把酒问青天。
到了后半夜,息昔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草地上,半醉半醒之间,有人挪开她手中的酒坛,将她裹在毛毯中,息昔醉的睁不开眼,模模糊糊道了声谢谢,然后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两人都觉得昏沉沉的,而且舌头发硬,将头埋在溪水里泡了很久缓过来。
赤槿抬头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珠,一股勾魂摄魄的肉香味钻进鼻尖,刺激着本来就敏感的味觉神经,大脑开始飞速搜索记忆中这种香味的来源。
当赤槿抖去睫毛上最后一滴水珠时,记忆中的某种食物与这股香味开始重合:
某个脊椎动物鸟纲稚科类家禽拔毛洗濯完毕,涂上盐巴,抹匀香料,打扮一新,然后与去赴木炭的约会,两者相见甚欢,黏在一起缠绵缱绻,禽类香油淋漓,滴在木炭上腾起阵阵火焰,约半个时辰后,禽类便外焦里嫩,散发出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
赤槿吸着鼻子,望见不远处有轻烟升起,和香味同源,不知不觉挪着步子走过去。
一个布衣书生转动着刚烤好的野鸡,小心翼翼吹气散热,然后扯下鸡翅和鸡腿搁在荷叶上,递给同样目不转睛看着烤鸡的息昔。
书生很大方的说:“两位姑娘如若不嫌弃在下的手艺,今天早饭我请。”
息昔也不推辞,直接接过荷叶。
赤槿暗暗着急,她看中了肥嫩的鸡腿,可是被息昔捷足先登,她总不能当着书生的面和息昔抢吧?
出乎意料,息昔只取了巴掌大的鸡翅,剩下两个鸡腿全都分给了赤槿。
赤槿向书生点点头表示感谢,接过鸡腿,心中暗笑:原来你息昔也有死穴,居然在男人面前扮淑女,装斯文去啃没几两肉的鸡翅。
书生望着低头啃鸡翅的息昔,笑意牵动着嘴角,暖声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书生听闻眼睛蓦地一亮。
息昔埋头说道:“你就是前些天去毋逢山拜山神老头的书生。”
“噢,小生谢行远,你——你可以叫我行远。”书生脸色黯淡下来,嘴唇蠕动良久,终究没说什么,最后没话找话的问道:“这鸡翅的味道你还喜欢么?“
嗯,息昔含含糊糊的应着,继续啃着鸡翅。
“这只野鸡我是用梧桐木烤制的。”谢行远笑道:“梧桐木最适合做瑶琴,今天我算是‘焚琴煮鹤’了。”
焚琴煮鹤?息昔觉得这个词很耳熟,像是在那里听过,细想却了无痕迹,反而觉得烦闷起来,嘴里的鸡翅仿佛没有了滋味。
息昔放下半根鸡翅,拿出手帕擦干净手指,从袖兜里取出一枚银币递给谢行远,“谢谢你。”
谢行远默然伸出右手接住,息昔将银币放在他手掌的瞬间,食指指腹轻轻划到他的掌心,谢行远身形一颤,右手紧握,像是要留住她手指的温软。
“息昔姑娘。”
息昔停住脚步,不解的问:“一枚银币还不够吗。”
篝火堆旁的谢行远恢复了他一贯随意爽朗的笑容,“如果下次我们再次相逢,希望你能叫出我的名字。”
早说嘛,不是向她要银子就成,息昔松了口气,“好啊,你叫谢行远,我记住了。”
直到息昔和赤槿的身影完全消失,谢行远才坐下啃着剩下的烤鸡,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
那天他午睡醒来,书房的千年七弦古琴不见了,院子里炭火未熄,息昔刚啃完最后一个鸡翅膀,意犹未尽的眯着眼睛躺在葡萄架下。
他望着化为灰烬的千年古琴,懊恼的说:“娘子,切莫再做这种焚琴煮鹤之事。”
“相公,冤枉啊,我那有焚琴煮鹤,明明是焚琴烤鸡嘛!”葡萄架下的娘子不以为然道,慵懒着晃着摇椅。
那个时刻,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钻进来,放肆的轻吻她的脸颊,谢行远坐在躺椅边的扶手上,嫉妒的用扇子拦住阳光……。
两人行了约一里路,赤槿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认识那个谢行远?我记得你说梦话叫了好几次‘行远’。”
“噢,前些天刚认识。”息昔不想谈论谢行远,因为她那次很没面子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他身上,“至于说梦话,也许是你听错了,或者他恰好与我梦到的人同名——六合叫行远的人很多的。”
赤槿咂了咂嘴,鸡腿余味尚在,“那个谢行远的手艺还真不错呢,好久没有吃到那么香的烤鸡了。”
“的确不错。“息昔颇有同感点点头,开始后悔最后居然忘了把剩下的半根鸡翅带上。
赤槿飞快回望一眼远处渐渐淡去的青烟,“我觉得他人也很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呢。”
“他是个书生。”息昔想起初见谢行远时,他的竹筐里满是书本和纸砚,“我最讨厌书生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赤槿难得一次认同息昔,“我父亲说过,书生比我们除妖师还穷呢,而且还死倔,不肯老老实实赚钱养家。整天做白日梦,逛青楼赖账不给钱,写几首破诗当嫖|资,说来也奇怪啊,就是有那么多花魁娘子愿意倒贴钱养他们,可等有一天他们出息了,最后娶的还不是皇帝的女儿,宰相的妹妹……。”
两人行了二里路,除了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赤槿一人围绕着书生的话题絮絮叨叨没完,从当今六合状元郎讲到她小时候邻居家的二大爷家的外甥的同乡的秀才儿子。
息昔厌恶秀才,原因她自己都不清楚,就是看见书生模样的人就想远远躲开。
只是世上人多好附庸风雅,行医的郎中,店铺小老板,甚至杀猪的屠夫闲来无事也喜欢穿一身青衣布衫,晃一把折扇招摇过市。
实在受不了赤槿的絮叨,息昔故意停下脚步,拍拍空空如也的钱袋道:“说好是五五分成,昨天二个金币,你应该分给我一枚吧。”
果然赤槿闭口不提书生,从行囊取出拳头大的小算盘,开始算账:“五五分成是没错,不过呢,我先要扣除你这些天的费用。我们同行三天,一日三餐,三四一十二,就算每顿饭二个铜板,共计二十四的铜板,三天的房钱十五枚铜钱,昨天晚上你还擅自用了我的新毛毯,不过我不计较这些啦,就当是我租给你的——一个晚上就一枚铜币,一共是40枚铜币,折成银币二枚。”
赤槿将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最后将算盘清空,“你昨天赚得一个金币,扣掉二个银币的费用,我应该给你8枚银币。”
息昔觉得不对,“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昨晚毛毯明明是你主动给我盖上的。”
“你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耍赖!”赤槿狠狠地将行李顿在地上,“我那时都醉了,那里有功夫给你盖毛毯?再说了,即使盖,我也是给你盖这件旧的,新毛毯留给我自己用。”
息昔无话可说,心想可能是自己喝多了,打开行李随便抽的条毯子裹上。
“今天早饭是我掏的钱啊,按道理你也要承担一半。”息昔不甘心被赤槿扣掉那么多工钱,突然想起早饭还是她用一个银币换来的。
“这——这个。”赤槿本打算赖掉,见躲不过,也只好咬牙数出八个银币,十个铜币给息昔。
作者有话要说:爬过来更新,兰舟谢谢各位看官的支持,此章有段烤鸡的描写十分香&艳,可能看完后,部分喜欢吃烤鸡的看官从此会有心理阴影,若没有足够承受能力,请自动屏蔽第六段。
村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顺利,兰舟提前声明一下啊,此文有一段些赤槿建议少妇栓住丈夫心思的办法,即刻桃木人的那一段,这个巫蛊之术兰舟完全是借鉴国学经典《金瓶梅》里女猪潘金莲对付男猪西门庆的办法。再次向南岭笑笑生致敬。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柳树天生是个媒婆的命,风情万种的枝条招惹多少情侣在柳树下互诉衷肠,离别时还能顺手折柳互赠,留个念想,买一赠一啊,多合算!
不过有句俗的不能再俗的俗话——饱暖思银欲(兰舟知道是错字,无奈和谐期间,不得已而为之,风头过了再改过来),若吃不饱穿不暖,就只能呆在柳树下张嘴喝风,等着转世投胎,此时半个馊馒头都比一群才子佳人养眼的多。
所以事实上,柳树下恋人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普通人。
此时息昔和赤槿又累又饿,前方有一株看起来有百年之久的柳树,几个村妇在树下编织芦苇席,手指间芦苇翻飞,嘴巴一刻也不停,家长里短闲聊,偶然抬头看一眼河水里戏水的孩童。
一只黄狗急匆匆跑到柳树底下,抬起右后腿就要开始释放某种液体,被一个肚子比胸脯还大的胖妇人一脚揣飞,“没长眼的畜生!糟蹋老娘的芦苇席,晚上把你剐了炖香肉!”
赤槿摇了摇牛皮袋水壶,隔空倒进嘴里,居然没有呛着,将最后一口水留给息昔。
息昔没有赤槿喝水的本事,贴着壶口分了两次才喝完。
“婆娘!还不回家做饭,想饿死老子!”一个短衣中年村汉拿着镰刀奔过来,炸雷似的吼道。
“死老鬼,没看老娘在忙吗?你的捣蛋儿子要过来游水,老娘不在这里照看,他就要去见你的淹死鬼老爹了。”肚子比胸还大的村妇卷起未编完的芦苇席,扯着嗓子喊道:“狗蛋子,回家吃饭!”
听到“吃饭”两字,息昔和赤槿的肚子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轰鸣。早饭的鸡腿鸡翅早就化为无形,又绕弯路,错过了午饭,靠着一壶泉水,几只野果熬到现在。
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从河滩边光溜溜的跑过来,出生的孩子至少会包个尿片,这个叫做狗蛋子的男孩返璞归真,如同刚从娘胎出来,光着屁股抱着母亲编剩下的一把芦苇权当遮羞布,好歹盖住了重要部位——如果把遮住整个臀部的青色胎记当做屁帘子的话。
赤槿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越信八卦风水,而且即使自己算错了,也绝然不会找麻烦退钱——那时她早就溜掉了,乡下人也没盘缠去城里追她。
于是她便把行李全扔给息昔,整了整衣冠,煞有气质的将“招魂幡”招牌展开,摇响铜铃。
招牌仍是朱笔写的:“看相算卦、阴宅阳宅。通灵寻亲、预测性别。驱鬼除×、百年字号、价钱公道。”息昔好几次提议是否将除妖的“妖”字补上,但都被驳回,最后赤槿被她一日三遍的请求弄烦了,干脆说道:“我可以把妖字贴上,不过以后这个招牌你来扛。”
这句话果然很有威慑力,息昔从此不再提及此事。
很少外地人经过这个村落,二人的道士打扮很快就引起众人注意,一群光溜溜的孩童前呼后拥跟着她们,拍掌用乡音唱着童谣,“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行。”
村妇们见是两个年轻的道姑,便请她们坐在刚编好的芦苇席上,奉上清水和刚摘下莲蓬菱角甜瓜等物。
息昔和赤槿周围堆满了新鲜瓜果,刚吃完莲蓬,就有热情的村妇递上洗好的甜瓜,很快两人一扫初来的饥色和陌生,和村妇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息昔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周旋,于是装成劳累过度,倚在柳树边休息,不过那群光溜溜的孩童可不管她愿不愿意说话,他们对赤槿和母亲们谈论的话题明显不感兴趣,就围着息昔,时不时扯扯她的道袍,对着息昔傻笑。
息昔被纠缠不过,干脆折几枝杨柳,编成三只简易小鸟,默念口诀,往空中一抛,三只柳枝小鸟翩翩飞起。
小屁孩们眼睛瞪得比他们手中的青蛙还大,那里还理会息昔,都垫着脚尖去捉柳枝小鸟。
七八个妇人将赤槿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小师傅,我的死鬼丈夫走了五年,这些天他的兄弟老七说要和我一起养二个儿子,你帮我问问同意我寡妇再嫁不?”
赤槿掏出一小把糯米,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撒在芦苇席上,“你丈夫说了,如果这把米是双数,他就同意你改嫁,如果是单数,你就老老实实守着二个小子过罢。”
说罢,将糯米收起,当场开始数米,“恭喜恭喜,正好是五十八粒!”
众人连声祝贺,赤槿也笑的眉飞色舞,乘大家都没注意,偷偷将指缝里的最后一粒米藏在兜里。——她连阎王的闺名是阎小玉都不知道,肯定没去过地府,只是她赤槿向来是成人之美,很少乌鸦嘴。再说了,死人怎么能阻挡活人的幸福呢。
“我成亲才三年,相公他现在要娶小,小师傅,你说我怎么才能栓住他。”
此话一出,众人祝贺的声音立刻消停下来——她们所有人都关心这个问题,包括面色涨成猪肝色,还没出嫁的二丫头。
赤槿早有准备,她压低声音说道:“准备一块柳木,刻成男女形状,写上你们两人的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好,红布一块,蒙住你家男人眼,让他每次见你,就如见西施般娇艳,用艾草熏心,他就会死心塌地爱你啦,最后用浆糊黏住你们的脚,生生世世不分离哦。”
妇人们默记在心,以后这就是家传绝学,等自己女儿出嫁的前夜,还要完整的交代给丫头呢。
末了,赤槿还从行囊里套出一个小葫芦来,递给问她的少妇:“这里面是我特制的符水,每天早晚你倒出一点拍在脸上。切忌不要吃荤腥辣椒等物,这些东西和符水相冲。”
少妇感激接过,取下手指头上的银戒指硬塞给赤槿。
赤槿暗笑: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脸上的暗疮,晚上出去,鬼见了都会吓跑,何况你相公是个大活人!他能忍受三年就很不错了。这葫芦里的药水是降火治暗疮的,够用三月,如果你三个月不吃辣椒荤腥,那张脸肯定有救!
前几个问题还比较靠谱,到了后来,林林种种的奇怪问题令一旁静坐的息昔诧异不已,这才明白为什么赤槿的招牌会写的笼统杂乱。
“小师傅,我家阿毛十岁了还尿床,该怎么办?”
“我一吃黄豆就打嗝,有没有法子停住啊?
——当赤槿是郎中。
“这是我表姐家小外甥的三丫头的八字,去年突然失踪了,您算算她还在不在人间。”
“前些天梦到我老娘在门口哭,你帮我问问她老人家在地府了缺了什么,我烧给她。”
——赤槿变身为灵媒巫婆
“小师傅的皮肤真好啊,抹的是谁家的脂粉?”——完全跑题,从河东跑到河西了,赤槿这个丫头还算是天生丽质,用不上脂粉,而且她也没银子买。
“我家汉子那个总是不好使,结婚四年都没整出个娃来,是不是我们两口子上辈子做了什么虐哦。”——纯粹是来哭诉抱怨的,两性话题也好意思在这里讨论,哼哼。
“鲤鱼是红烧还是应该清炖?”——拜托,有没有点做饭常识!,鲤鱼当然红烧的好!
“明天会不会下雨?”——这个还是问土地爷吧。
“今年一亩水稻能收多少斤稻米?”——嗯,这个问题好难,等过了磅秤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顺利,兰舟提前声明一下啊,此文有一段些赤槿建议少妇栓住丈夫心思的办法,即刻桃木人的那一段,这个巫蛊之术兰舟完全是借鉴国学经典《金瓶梅》里女猪潘金莲对付男猪西门庆的办法。再次向南岭笑笑生致敬。
异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兰舟吃饱喝足,过来更新,祝各位看官周末愉快!
赤槿从小随父亲混迹街头巷尾,精通三道九流,什么刁钻问题没听过?她为了赚得去空空山的路费,还帮一户农家的母猪接生过七头小猪崽。今天应付这群村妇当然是轻松自如,竟有一番“舌战群儒”的意境!
息昔的眼睛越睁越大,妄自有二世记忆的她,自愧不如赤槿这番“博学”。
夏日的傍晚,一丝风也不见。
夕阳也觉得燥热,半个身体浸在河水里消暑,将河面映的绯红。
赤槿的信徒除了这七八个席地而坐的村妇,柳树上三两只麻雀被深深吸引,静静聆听。连那只“撒尿未遂”的黄狗也凑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伸出舌头表示认同。
“娘!爹爹,三叔他们都来了!”
狗蛋子一个跟斗翻到母亲怀里,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方,众妇人一哄散开,就怕弄脏了衣服。
“啪!”
胖婶狠狠一巴掌打在狗蛋子屁股上,“做死哦,冲撞神灵,晚上牛头马面收了你!”
这一巴掌对狗蛋子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他笑呵呵的指着右边说:“爹爹和二叔都过来了!”
胖婶抬头看去,吓得腿脚发软,瘫坐在芦苇席上,喃喃道:“遭了!老娘忘记做晚饭,这死鬼就带着那么多人杀过来!”
只见一群农夫朝着柳树飞奔过来,为首的正是胖婶的丈夫,他手里还挥舞着一把镰刀!镰刀像是刚磨过,比起刚才亮了不少。
“就在这里!那两个道士就在这里!”挥舞着镰刀的农夫大声叫道。
原来不是找她!胖妇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突然又觉得不对,他们是不是要来找这两个活神仙的麻烦?
赤槿赶紧将战利品收好,一枚银戒、挖耳勺大小的银钗,数十个铜钱,大捧瓜果——能在乡下地方赚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息昔隐在柳树下,背起沉重的行囊,犹豫片刻,还是将烬炎掩在袖间,打算和谈不成就先冲出去,赤槿那么灵活,肯定比她跑的还快吧。
“死老鬼!你以为带一群人老娘就怕你啦!赶紧滚回家挺尸去!冲撞了活神仙,下辈子活该投胎做乌龟!”胖妇人一手抱着狗蛋子,一手从发髻里摸出一根绣花针防身,“谁要是敢动两位小师傅,老娘第一个扎瞎他的眼!”
胖神把威风一抖,头一个就吓跑了地下的黄狗,农夫们也都愣愣的看着她。
“不要胡闹,赶紧把镰刀放下。” 一个面目和气老者站出来,“胖丫,听你当家的说这里有二个道士,我是来请二位小师傅上门捉妖的。”
众人看来都很敬重这个老者,见他出来说话,都悄悄退到后面。
息昔和赤槿这才明白过来,对视一眼,赤槿清清嗓子,上前首先施了一礼,“不知老先生有何事需要贫道帮忙?”
“老朽姓吴,是这里的村长,昨晚家里的花园突然发生异变,烦请两位师傅去查看一番。”老者穿着长袍,看起来像是村里的乡绅望族,斑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用一根白玉簪固定。
赤槿有些为难的说道:“恕贫道无能为力,您也知道如今捉妖必须先告知官府,然后由官府派遣恕空堂的除妖师来降伏妖怪。今日贫道若贸然出手,必然会官司缠身啊。”
吴村长拱手一拜,“老朽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只是去县衙门路途遥远,即使衙门接手此案,还要派衙差来查勘无异后,县衙门通告州郡,州郡联系恕空堂,才能有除妖师来村落。辗转几番,快则一月,慢则一年,我还不知道能否活到那一天!老朽家的花园是祖宗传下来的,若毁在我手里,老朽还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哦!”
赤槿连忙扶过吴村长,“贫道就跟着老先生走一趟罢。只不过此事万万不可让官府知晓。”
吴村长大喜,“ 小师傅放心,这件事情若说出去,老朽也要吃官司,村子民风纯良,不会有事的。”
言毕,吴村长还将一枚金币递给赤槿:“事不宜迟,还请二位师傅去花园降妖。”
赤槿大方接过金币,不由得喜上眉梢,她并不担心自己法力平平,斗不过妖精——反正还有息昔顶着呢。
更重要的是这偏远的乡村不可能成气候的妖精,厉害的都去了大城市。
殊不知仙界、妖界、魔界、冥界的都喜欢在人界大城市里凑热闹,一来城市里人多,可以隐去他们气息,二来人类的悲欢离合、爱恨缠绵对他们而言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最凄美、最闻名的爱情传说总有一方是人类,大多也是发生在富贵温柔乡的某个城市,比如白蛇妖和许仙在杭州断桥相会。富庶的西蜀,杜丽娘化为鬼魂也要和柳梦梅把领口松、衣带宽、草做垫、花中眠,紧相偎,慢厮连。
穷乡僻壤倒是也有一件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就是在仙界呆着无聊的织女下凡到人间沐浴一番,却被牛郎偷窥,在那头成精的老牛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垦地,兼职做起媒人来,在它的撮合下,织女嫁给了牛郎做老婆,世人都叹这媒人做的太不靠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玷辱了仙家血脉。
一直静默不语的息昔抬头看着天空变幻的云彩,突然问道:“吴老先生,请问您的花园,是不是在村里的北面?”
“真是活神仙啊,老朽的花园是在北面!”吴村长暗喜,看来两个师傅都有些本事。
息昔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轻声说道:“赤槿,我们先去看看,天色暗下来就不好办了。”
农舍炊烟升起,村民散开各自回家吃晚饭,处处皆闻妇人们叫唤孩子的声音,偶尔有主妇跑出厨房,拧着贪玩的孩童的耳朵硬拽回去。
吴村长带着息昔赤槿来到了村北的花园,当她们踏入花园的时候,眼前“壮观”的景象令二人唏嘘不已。
这—— 这是花园吗?
所谓花园,板正一点解释,就是种植花木提供游玩休息的场所。讲究一点的,要做到“园中有景皆入画,一年无时不看花。”花开有时,这春夏秋冬应景的花儿都不能少。再退一步,园子里至少要种植两种以上的花木,那才能勉强叫做花园吧。
可是眼前的花园不见花木,满是金褐色的狗尾巴草!假山都无一幸免,密集的狗尾巴草掩盖住碎石小径,如同一块金褐色的地毯铺过整个花园。
两人望着齐腰深的“地毯”,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老头的癖好未免太奇怪了——居然将偌大的花园全部种上野地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吴老先生品味不凡啊,狗尾巴草都种的那么——嗯,那么霸气。” 赤槿首先反应过来,她不能让主顾尴尬。
吴村长听闻,几乎要哭出来,“三天前,这里桃树还结着果子,荷花池里开出了一对并蒂莲,假山上爬满牵牛花,院墙边是栀子花,花园的玫瑰、紫薇、木槿、茉莉、草石竺今年开的最好。可是就在昨晚,这些花木全部消失,花园里满是狗尾巴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兰舟吃饱喝足,过来更新,祝各位看官周末愉快!
狗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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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吴村长的哭诉,再看看满园的狗尾巴草。赤槿就此断定,一定是某个小花妖在作怪,花妖基本无害,只是会偶尔做一些恶作剧,只是将整个花园都变成狗尾草这种张扬的近乎癫狂的做法实属罕见。
“吴老先生,这里就交给我们罢,您先回家,待会斗起法来,我们也顾不上您。”赤槿清了清嗓子,取出一张符咒递给吴村长,“回家后记得将这个灵符贴在房门口,我担心一会妖怪会逃到你家里。记住,今晚你们全家都不要到花园走动。”
待吴村长离开花园,赤槿搓了搓手心,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息昔你就等着看我赤槿降伏花妖罢!”
息昔望着天空变幻的云彩,迷惑的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不像是普通的花妖——你难倒不觉得这里根本没有妖气吗?”
“妖气?我只学过捉妖,没学过辨认妖气。”赤槿茫然摇摇头,不过仍旧嘴硬的说:“这满园的狗尾巴草不是花妖作怪,难倒是神仙啊。放心好了,这次都不用你插手,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赤槿朗声道:“花园里的妖精听着,你有改过自新的权利,若是在人间继续作恶,我会将你送进刑部妖灵审判司,你可以请状师参加审判,如果你请不起状师,嗯,你可以让朋友帮你请一个!”
息昔被赤槿这段话深深震住了,这个丫头捉妖还那么多文绉绉的废话。
赤槿余光打量着息昔的表情,得意继续说道:“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也可以请你的状师过来和本除妖师交涉,但是你若想逃避抓捕,本道可以——嗯,可以将你立刻打回原形!”
话音落下半盏茶的时间,花园里依旧一片狗尾巴草,连个妖毛都没出现。
一旁的息昔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赤家降妖之前都要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么?就不怕妖精跑了?”
“唉,这个你又不懂了罢?”赤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册子来,“这是最新版的《妖灵律令》,要想考入恕空堂,做真正的除妖师,就必须了解律法,我刚才只是为了复习昨晚记下的功课——现在的除妖师,在捉妖之前必须完整的说出这段话来,不然很容易被妖怪的状师翻案的。”
息昔闻言,又一次被震撼了,现在除妖要经过那么多道繁文缛节。看来她这一世,只能做一个四处流浪,在穷乡僻壤捉几只不成气候的小妖过活,没有任何名分的冒牌“除妖师”了。
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学赤槿举着“招魂幡”招摇过市,和村妇谈论怎么能生儿子之类的话题,息昔沮丧的放下行李,静坐在石凳不语,躲在一旁郁闷去了,那有心思看赤槿威风。
赤槿没有了观众,只好收敛起性子,动手捉妖,她打开装着狗血的葫芦,对着空中一撒,喝道:“何方妖孽!先尝尝本道的狗血!“
嗯,息昔的神情立刻放松下来,总算听到熟悉的话语了。
依旧没有动静。
“何方妖孽,还不快出来见本道,是不是要尝尝的符……。”
赤槿话说一半,顿住了。
狗尾巴草丛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赤槿拔出祖传的惩邪剑,严阵以待。
花园深处,一个土褐的身影缓缓走过来,所到之处,齐腰深的金褐色狗尾巴草自行让开道路,又在他身后合拢,感觉此人是被金褐色的浪尖推行而进。
赤槿从小被教导:踏着五彩祥云而来的,肯定是神仙。可是从来就没有告诉她,踏着狗尾巴草来的,会是何方神圣?
这个青年男子不紧不慢的前进,闲适怡然,仿佛他才是这个花园的主人。他的头发短且硬,乍一看还以为是直接剥了刺猬的软甲套在头上。
土褐色的布袍不沾尘埃,无风而动,即使只是有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丛衬托,还是让人觉得有种超脱出尘的气质。
也正是这份气质,让赤槿觉得不可妄动,她开始向息昔使眼神:“是人是妖是仙?你过来帮忙啊!”
相处了这几天,她们二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息昔看着仍旧沉睡的烬炎剑,它依旧没有反应,剑柄的试药石也没有发出光亮,来者应该不是妖。
息昔对着赤槿点点头,示意她放下戒备,来者可能是同道中人。
“我问你。”穿过狗尾巴草地毯阵的短发青年男子问赤槿,“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赤槿怔了怔,倒不是这个问题太难,而是她嘴里还含着一大口符水,不方便开口说话,吐出来吧,又嫌丢人。
不过赤槿向来不拘小节,她干脆将符水咽了下去,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是花了,它要是花,就不能叫做狗尾巴草了。”
青年男子像是听了无数遍这种回答,他略带疲倦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去问息昔:“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息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皱着眉头认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坦白承认:“我不知道。”
“打扰二位了。”青年男子隐隐有些失望,转身欲离。
“等一等。”息昔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圆锥型、若狗尾巴状的尾端握得手心发痒,“我觉得狗尾巴草的确是花,至少,它曾经是花。”
“哦。”青年男子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这般认为。”
“很简单啊,如果没有开花,又怎么会有种子呢?没有种子,这满园的狗尾巴草又从何而来?”
息昔摘下一撮草上的软毛,软毛的根部就带着黄褐色的种子,轻轻一吹,“有花不一定有种子,但是有种子肯定会有花,无论如何,每一株狗尾巴草都有花朵的时候。”
息昔的话音刚落下,只见金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青年男子腰间的香囊里。
“哈哈哈哈!”青年男子狂喜万分:“一百多年了!我狐帏终于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这样也能成仙?息昔哑然问道:“你——飞升了?”
狐帏重重点点头,“芳主说过,只要这人间有一百人亲口说出狗尾巴草也是花,我就是仙界第一个狗尾巴草花神,我辛苦在人间辗转百年,你是第一百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喂,他不会是个疯子吧。”赤槿低声嘀咕着,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偷偷溜到息昔身边。
“赤槿不要胡说。”息昔目不转睛的看着赤槿的头发,嘴唇微张,“你的头发……。”
赤槿下意识的摸向头顶,“啊!!”
一声尖叫,惊起飞鸟无数。
估计赤槿呱呱落地时哭叫的声音也比不过这个傍晚。
这一声惊呼,屋子里吴村长一家都噤若寒蝉缩到床底下去了,那有胆子到花园里查探?
此时,赤槿的模样比妖怪还要怪!她一头乌发不知何时变成齐腰长的金褐色狗尾巴草!密密麻麻在脑袋上不知长了多少根,毛茸茸的四散开来,像是波斯女子的卷发,稍微动一动,草里的绒毛草籽就簌簌往下掉!扎在肌肤上恶心又难受。
赤槿超水平发挥了她混迹街头学来的骂人本事,其实说来说去,无非一下三点:
第一、狗尾巴的祖先是乌龟——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动物再怎么变异,也不可能变成草本植物。
第二、她头上的狗尾巴是杂交品种——这个是事实,但是狗尾巴草家族的繁衍后代的任务大多是交给蜜蜂和蝴蝶打理,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第三、她愿意和狗尾巴草发生某种只有在婚后才有的亲密关系——赤槿你还是个大闺女啊,不要那么想不开。人妖殊途,这人草更加殊途啊。
也许是觉得骂来骂去,自己丝毫占不到便宜,赤槿决定另辟蹊径,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来诠释自己的观点。
唤作狐帏的青年男子终于按耐不住,将一枚狗尾巴草种子在赤槿张嘴的瞬间弹进去。
赤槿顿时失声,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仍旧不抛弃、不放弃的继续用手势表达愤怒。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息昔、狐帏,包括花园里的蟋蟀都有这个感觉。
狐帏冷笑道:“你再比划一次,信不信你的鼻孔,嘴巴,耳朵立刻长出狗尾巴草来!”
他毕竟刚刚成仙,仙根不稳,还没练就一副处事不惊、宽容大度的神仙马甲。
赤槿不敢再动,只得用哀求的眼光盯着息昔求助。
息昔自从看见狐帏腰间的香囊就没眨过眼,后来被赤槿灼热的求助目光盯得不自在了,这才问道:“为何你香囊里会有彼岸花?它不是只可能出现在冥界吗?”
彼岸花,在冥界叫做“牵引之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
它只开放通往冥界的黄泉路上,火红的颜色如鲜血染就,花香能够唤醒,并记录亡者生前所有的记忆,而这些记忆,是彼岸花生长的唯一源泉。
亡者在黄泉路上被彼岸花的香气熏陶,会记起这辈子的种种过往,之后度过忘川河,才能彻底忘记往事,转世投胎。
息昔上辈子经常去地府和阎小玉喝茶,所以她能辨别彼岸花独一无二的气味——记忆的味道。
狐帏大方的摘下香囊,解开带子,一枚白色的花朵冉冉升起,仿佛蒙上一层淡淡的月光般,“你居然知道彼岸花?不过这不是冥界的彼岸花,冥界的彼岸花叫做曼珠沙华,深红色。而是天界的彼岸花是纯白色的,它叫做曼珠罗华。”.
“这朵花和冥界的彼岸花作用是一样的,都可以用来记录,若施以法力,还可以让当时发生的事情重现。承蒙芳主恩赐,在人界我用来记录真心实意认为狗尾巴草也是花的一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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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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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罩着淡淡月华般的白色彼岸花,息昔感觉异常亲切,似乎在那里见过般,细想起来却毫无头绪,她情不自禁的走近过去,曼珠罗华像是见到老朋友般,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缓缓的飘到息昔的掌心。
息昔曲掌欲握,曼珠罗华却调皮的从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空隙钻出来,围着息昔绕了一圈,又飞回狐帏的香囊。
赤槿蹲在墙角,怨毒的看着这位新晋的花神,暗暗发誓以后见到狗尾草必定拔之,焚之,践踏之。
“恭喜你登上花神之位。”息昔回过神来,不忍见赤槿顶着一头怪异的异国风情“波斯卷发”,上前一拜,自报家门,“我叫息昔,这是我的朋友赤槿,她向来口不择言,但本性善良,希望你
能网开一面,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按照我的性子,起码要惩戒三天才罢休。”狐帏有些为难的摸了摸下巴,指着满园的狗尾草说,“前天我来到这个花园,园丁拿着锄头除草不说,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狗尾巴草该死,我略施小术,就将这里变成满园狗尾草风光,息昔姑娘,你看着遍地褐黄是不是特别顺眼?”
“唔,确实是与众不同。”息昔实在不能苟同,但是也不敢说不,有了赤槿的前车之鉴,她非常明智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狐帏摸了摸刺猬头,憨憨一笑道:“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啊,我们狗尾草家族在人界天界都倍受冷落,人间的花园菜地容不得我们,当我们是杂草,经常被连根拔起,放在阳光下暴晒而亡。”
“我好不容易以草木之身修炼成仙,可是到了仙界一百多年都没有名分,只是个四处飘荡的散仙,后来新任芳主即位,愿意接受我到群芳司任职,可是一百位花神中,最后只有荷花仙子,菱花仙子,和桃花仙同意我加入群芳司。”
看着狐帏委屈的样子,仍旧蹲在墙角的赤槿内心暗笑——那桃花仙肯定是被你收买了,荷花和菱花都生长在水里,狗尾巴草又长不到那里去,她们当然无所谓了。这倒是苦了其他花神,殊不知有多少鲜花被狗尾巴草强势的生命力逼得走投无路,最后香消玉殒,她们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你和她们天生势不两立,当然反对你进入群芳司。
“芳主掌管群芳司,她难道还不能做决定么?”息昔向赤槿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低调些,不要再惹恼了狐帏。
狐帏感叹道:“群芳司向来只有一百位花神,现在单单要多出一位,芳主也不能冒然决定,需要众位花神都信服才行。”
“后来桃花仙提议,只要人界有一百人认为狗尾巴草也是花,她们就同意我进入群芳司。”
息昔有些迷惑,“桃花仙子为什么一定要让你来人界呢?”
“因为一百花神的排位就是按照人界的喜好来定的,花朵在人界的口碑,决定了花神在天界的地位。”狐帏顿了顿,叹道:“其实花朵,对我们草木类来讲,只是用来繁衍物种而已,人类却对我们品头论足,非要排个三五九等不可。”
怪不得人们赏花,总是会说赏“春光”,“春光无限好”原来是这么来的,息昔有些骇然,故意转换话题道:“那桃花仙子行事很是公平。”
狐帏善意提醒道:“息昔姑娘,仙界司桃花的是个男仙,不是女仙,所以叫做桃花仙,而不是桃花仙子。”
息昔尴尬笑笑,“哦——我原本以为,群芳司都是女仙,毕竟都是花朵啊。”
狐帏摆摆手表示谅解,“凡物皆有阴阳,人界分男女,花朵也分雄雌,雌花结果子,桃花仙陶理枝原身是朵雄花,所以修炼成型后化为男身。”
息昔觉得受益匪浅,看来以后不能笼统的叫做花仙子,得罪了男仙都不知道,可是狐帏的下一句话令她更加骇然。
狐帏说:“我们花界比较特殊,有好几种花类雄蕊雌蕊都有,不需要传粉也可以结果子,这种雌雄同体的花叫做两性花,两性花得道成仙的很少,但一旦修炼成仙,就可以随意变化性别,司蔷薇的孟霄潇就是雌雄同体,时男时女,你要是见了她/他,无论是仙子还仙都不能乱叫,直接叫她/他的名字‘孟霄潇’就可以了。”
原来还有忽男忽女的神仙!息昔觉得脑袋嗡嗡响,有种被“引雷咒”劈上身的感觉。
这仙界比人界还开明啊,人界见到不男不女招摇过市都会议论一番,仙界倒是崇尚自然。息昔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做神仙还是比做人好啊。
“今日结识狗尾花神,实在三生有幸,如今你功德圆满,飞升在即,就把这花园恢复原状吧,我们也好给吴村长一个交代。”息昔拱手一拜,将自己能想到的客套话搜刮一遍,再华丽丽的吐出来,最后居然还没忘记一旁准备撞墙的赤槿,“这种波斯卷发实在不适合我师妹,还是以前看的顺眼,烦请花神将她变回原来的摸样。”
狐帏挥一挥衣袖,带走满园的狗尾巴草。
花园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几株桃树结上了青果,红白两色的牵牛花爬满假山,栀子花开,墙角飘香,荷花池的并蒂莲相依相偎,羡煞花坛里魅惑的玫瑰和婉转的茉莉。
息昔将一个甜瓜塞进赤槿嘴里,以防她恼羞成怒,大放厥词,又扶她到草亭里休息。
“今日我就破例一次,饶过他们。”狐帏历时百年,终于达成愿望,心情大好,他看着息昔夕阳下的侧影,有些恍惚的说道:“息姑娘和我们群芳司芳主倒是有些神似。”
“哦?”息昔暗喜,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发丝,谦虚道:“我怎么能和掌管百花芳主相比呢,她是能让百花折服的仙子,必然是天界最美的女子吧。”
“现任的芳主是男仙,不是仙子。”狐帏开始滔滔不绝的八卦起来。
三百年前,前任芳主放弃仙籍,只为与一凡人男子白头偕老。群芳司芳主之位空缺。百位花仙内部矛盾重重,一直推举不出新芳主,她们又不服从群芳司以外的神仙管束,所以芳主之位轮空了整整一百年。
后来有位功勋卓著的战神自请做芳主,他法力高强,在飞升前曾经以己之力,除掉在凡妖两界兴风作浪的恶龙族。他突然“弃武从文”,好好的战神不做,愿意舍弃战剑,拿起轻飘飘的花锄。
天帝正愁没人管理群芳司,自然不会反对。群芳觉得他在天界有足够威慑力,是个好靠山。他的原身是白狐,相貌妍好,许多花仙子看见了都会神魂颠倒,如何不服?而且群芳司从来没有男仙做过芳主,觉得很新鲜,便一致通过他登上芳主之位。
提起芳主,狐帏满是敬仰之情,“其实我以前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帏’,后来为了感激芳主接纳我为花神,我取了芳主姓名的一个‘狐’字,称自己为‘狐帏’。”
息昔悟道:“原来你们芳主姓‘狐’啊。”
“我怎么能芳主相提并论?不敢和他同姓啊!”狐帏摇摇头,“我们芳主复姓‘令狐’,单名一个‘晞’字。”
息昔双手一颤,喃喃自语道:“他就是令狐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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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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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昔是第二次听到“令狐晞”这个名字,赤槿曾经说她做梦时反复念叨过,今日却听新晋的狗尾巴花神说这是群芳司芳主的名讳。
这时花园中的池塘澹澹生烟,空中彩云翻飞,隐隐觉得有乐曲和着一阵香氛飘来。一粉一红两个影子从云端纷纷而来下。
为首的男仙穿着纯白色长袍,外罩淡粉色细纱,丰神俊朗,表情淡然,他双手递过一卷书轴给狐帏:“恭喜狐帏入主群芳司一百零一位花神之位!芳主命我和蔷薇君来人界接引狗尾草花神归
位。”
狐帏恭敬弯腰接过书轴,“多谢芳主,多谢二位仙友。”
穿着茜红色锦袍的蔷薇君走近扶过狐帏,柔声道:“许久不见,狐帏的头发还是短的那么销魂。”
蔷薇君言毕,右手仍旧抓住狐帏的袖子不放,腾出左手蹭了蹭他刺猬般的头发,赞叹道:“手感不错,软硬适中,以后我孟霄潇有的摸了。”
狐帏脸色微红,却也不便生硬甩开孟霄潇,心想:若是个女仙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是……。
“蔷薇君,你这样成何体统,在仙界犯花痴也就罢了,在凡间也不知收敛。”桃花仙陶理枝一把扯开孟霄潇的手,指着呆立在一旁的息昔,“这里有凡人在,你就别丢人了。”
孟霄潇转身看见息昔,胸前的山川变成平原,脖子上长出了喉结,眼神的妩媚渐渐淡去,变得深沉幽静,霎时就由小鸟依人的女儿身变成儒雅的须眉!
“这位姑娘尊姓大名?芳龄几何?可否相信一见钟情?——你不用急着回答。”孟霄潇不知从那里摸出一柄折扇,对着息昔拱了拱手,“你看这姹紫嫣红开遍,良辰美景奈何天.最撩人夜色是今天,小生愿意和姑娘做一对如花美眷,共同度过这似水流年.”
明明是在夏天,息昔却觉得一阵恶寒,这忽男忽女的蔷薇花神果然如狐帏所说。可是狐帏却没有提到孟霄潇是逢男变女,逢女变男,男女通吃,“仙界第一花痴”的美名当之无愧。
“那个——你们赶紧升天吧,我和师妹还要赶路。”息昔拉着傻眼的赤槿落荒而逃,也没顾得向吴村长讨要剩下的酬金。
孟霄潇遗憾的将折扇在掌心一合,“可惜啊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陶理枝挥一挥衣袖,召来一片云彩,“赶紧随我去群芳司复命,芳主还在等我们。”
听到“芳主”二字,孟霄潇眼睛倏地亮起来,像是凤凰遇到梧桐,癞蛤蟆闻到天鹅肉,立刻变为女儿身,手中的折扇化为一只金步摇,斜插入鬓,笑靥如花道:“嗯,咱们快走吧,见芳主前我要先去找芙蓉姐姐,借她的胭脂擦擦——这几天面色苍白,芳主待会见了我的模样,定会心疼的。诶,你们说说是不是?”
狐帏和陶理枝对视一眼,驾云西去。
“你们知道不知道怜香惜玉啊,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孟霄潇嘟囔着,跺了跺脚。
三人到了群芳司,九十八位花神在议事厅静候,半盏茶时间后,门口的仙童朗声道:“芳主驾到!诸位花神行礼!”
芳主令狐晞缓步走向主位,一身简单的墨色长袍没有任何纹饰,腰间习惯性的佩着一柄长剑,咋看去,他的面容在一百花神中谈不上惊艳,却有一种让人肃然起敬颜色,单是“美丽”二字形容他的容颜都感觉是亵渎。
或许是出身狐族的原因,他眼眸细长,却没有一丝媚态,目光迷离中带着些许淡漠,齐腰长发整齐的束在头顶的墨玉冠中,露出尖尖的耳垂。
“仙界第一花痴”孟霄潇是这样赞扬这幅耳垂的,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化作一副耳环,日日夜夜与芳主的耳垂你侬我侬、长相厮守、缠绵缱绻。
令狐晞所到之处,众花神均垂首折腰相迎,孟霄潇痴想:如果做不了耳环,就是化为芳主脚下的靴子也是好的。
对狐帏来说,来这群芳司议事厅已经是寡妇上花轿——平生第二回了。
“狗尾草花神狐帏,拜见芳主,见过诸位花神。”狐帏打开香囊,纯白无暇的曼珠罗华冉冉升起,在殿中央上空飞速旋转,丝丝缕缕的光线若瀑布般倾泻而出,慢慢汇聚成型,记录百年多的一百个凡人认为狗尾巴草也是花的情形逐一重现在众仙面前。
画面一:狐帏在路边的凉亭摆了凉茶铺,每日生火煮茶,一个村妇正拿着帕子给哭闹的娃娃擤鼻涕,她面色绯红的说:“狗尾巴草当然是花!想当年我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宝娃他爸在麦田里送给我一大束狗尾巴草,说是鲜花赠美人,那年冬天我就做了他的新娘。”
……
画面十八:斗笠蓑衣,坐在江边垂钓的老人抚了抚胡须道:“我自幼双目失明,没有亲眼见过狗尾草,不过根据你的描述,老朽肯定狗尾草就是花。”——嘿嘿!有作弊之嫌噢!
……
画面五十九:狐帏拿着狗尾巴草逗弄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男童,男童跌跌撞撞的追着狐帏,嘴里还含糊不清得叫着:“花花,花花,我要花花。”——其实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见到女性就叫“妈妈”,见到狗屎都会说“吃”,见到的植物也都称为“花花”。况且要让他发出“草草”的音确实太难。
……
画面八十七:昆仑山千年古刹,狐帏和方丈在蒲团上盘膝对坐参禅,狐帏双手合十道:“请问方丈,狗尾巴草可是花?”
“阿弥陀佛。”方丈答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狗尾本非草,牡丹不是花。”
狐帏一头雾水,“那——那方丈是认为狗尾巴草是花?牡丹反而是草?”
“阿弥陀佛。”方丈笑道:“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红尘世界本是虚幻,若施主心中有花,万物皆是花,若施主心中是草,那么万物皆为草。”
“我很花——哦不,我是说心中有花,所以觉得狗尾巴草是花。”狐帏使劲掐了掐大腿,他就要被老方丈说晕了,“方丈法师这番话的意思是狗尾巴草是花?“
“阿弥陀佛。”方丈感叹道:“世间万物皆是虚幻,施主又何必执着于此呢?花非花,草非草,花是花,花亦是草,草是草,草亦是花啊。”
听完方丈第三次似是而非的回答,狐帏终于坚持不住,吐血晕倒了,意识消失的瞬间,狐帏最后一个念头是——即使生生世世流浪凡间,也坚决不找和尚谈论这个问题了。
……
看这凡间的人生百态,群芳司议事厅肃穆的氛围顿时活跃了许多,连一向冷傲孤僻的梅花仙都莞尔,个性开朗的杏花仙子和鸡冠花花仙干脆哈哈大笑,蔷薇君孟霄潇感叹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和狗尾草花神一起去凡间游历了。”
不知不觉,到了画面一百:
某个满是金褐色狗尾巴草的花园,穿着淡青色道袍的女子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我觉得狗尾巴草的确是花,至少,它曾经是花。”
“哦。”狐帏充满期待的问道:“姑娘为何这般认为。”
“很简单啊,如果没有开花,又怎么会有种子呢?没有种子,这满园的狗尾巴草又从何而来?”女子摘下一撮狗尾草上的软毛,软毛的根部就带着黄褐色的种子,轻轻一吹,嫣然笑道:“有花不一定有种子,但是有种子肯定会有花,无论如何,每一株狗尾巴草都有花朵的时候。”
一百个画面回放完毕,众花神心服口服,纷纷起立恭贺狐帏。此时群芳司议事厅新晋狗尾草花神是焦点,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谁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还闲适的斜靠在宝座上芳主令狐晞见到画中女子的瞬间,平静似湖水的眼眸顷刻间变成巨浪滔天的汪洋!几次启唇欲言,右手倏地紧握住腰间的剑柄,面色几经变幻,最终海浪渐渐平息,沉淀为深不可测的潭水,只余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戚和落寞清风般抚过水面,但不再有任何涟漪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兰舟爬过来更新了!亲们撒花留言吧!兰舟承诺——如果今晚十点前本章花花超过十捧,兰舟拼了小命也会在今晚再次更新!(再次声明,兰舟今晚的概念是明日三点以前,也就是明日天亮以前,而不是今夜二十四点哦。”因为兰舟码字很慢,而且很少有存稿的时候,基本上是处于裸奔状态。)
碎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留言离十条还很远,不过呢——嘿嘿,兰舟还是爬过来更新,反正明天休息嘛!
亲们,看在兰舟写到凌晨3点的份上,撒花吧,我要花花。
待曼珠罗华停止旋转,所有光线消散,它飞到旧主令狐晞身边,调皮的在他的黑玉冠上停留片刻,而后消失不见,令狐晞墨色的衣袖上出现白色彼岸花的绣纹。
令狐晞扬扬手,阶下的仙童归鹤将羊脂玉盘举过头顶,递给肃立在一旁的桃花仙
陶理枝拿过册封诏书,缓缓将书轴展开,朗声道:“现在宣读册封诏书,诸神听令。”
“狗尾草仙狐帏……。”陶理枝说完六个字就戛然而止。
狐帏愣住了,暗想道:来群芳司的路上,你还声称这诏书你操刀完成的,怎么读到开头就不出声
了?自己写的字都不认识?
陶理枝再次将书轴扫视一遍,疑问道:“芳主,这诏书上没有我们群芳司的花印,是不是——忘记盖了?”
仙童归鹤不满道:“桃花仙,我是亲眼看见芳主盖上花印的,你不是看走眼了?”
陶理枝将书轴卷好,拱手递给归鹤,“的确如此,请芳主明察。”
没等归鹤去接,令狐晞隔空取回诏书,展开一看,左下方只有他的签字,却不见红色花印。
令狐晞将诏书摊在书案上,对着左手拇指吹了口气,按在书轴左下方——群芳司花印无形无质,只要芳主即位,它就自动隐在左手拇指内,只听从芳主召唤。
鲜红的椭圆围着一个篆体的“花”字出现在书轴上,可是停留片刻就消失不见。
众花神哗然,这种情况还从未发生过。
狐帏霎时从云端跌落到地狱,面如死灰。
陶理枝不忍见老友功亏一篑,站出来说道:“诏书失灵,只可能是遇到两种情况,第一、劫数未尽。第二、在凡间尘缘未了。既然能在三百多年就修炼成仙,劫数未尽断然讲不通,不然狐帏兄在飞升之前就五雷轰顶,灵体无存。所以现在狐帏兄只可能是尘缘未了,欠下人情,受人莫大恩惠,还未偿还。”
狐帏抱着刺猬头狠狠地搓了两把,“我一心想飞升仙界,修炼之地罕有人烟,交往的朋友都是精灵花妖,从未受到人类恩惠,又何谈欠人情呢。”
陶理枝点点头,他和狐帏相交近千年,彼此都还了解,“如此,那么欠下的人情应该在你还是一株无意识的普通小草时就发生了,你当然没有印象。”
“可是几千的事情谁能知晓?”狐帏沮丧的摇摇头。
孟霄潇眼珠一转,邀功似的站出来道:“月老宫里有一面观尘镜,只要法力足够,就是万年以前都可以看见。”
“那个臭脾气月下老人小气的很。”冷傲的梅花仙不屑的哼了一声,“二百年前,芳主继任时没有请他到场,他就记恨在心,将月老宫的鲜花抛到凡间,只剩下几株梧桐和桑树,你竟然还要妄想去借观尘镜?”
“可是——。”
“不用去借,我自有办法。”令狐晞缓缓而立,抽出腰间长剑,这柄黛青色的剑,材质似木非木,最特殊的是它根本没有剑刃。
令狐晞走到大厅中央,淡淡道:“你们先退到一旁,我要斩开时光,将彼岸花送过去,它会将狐帏没有意识的那段记忆带回来,到时候就知晓原因了。”
芳主要使出绝学“碎光阴”?!
众神纷纷面露敬色,传说令狐晞一人大战恶龙族,完胜的关键就是这招“碎光阴”,它的速度和力量能将无所不在的时光障碍斩开,剑气所到之处,所有生灵都会被时光漩涡卷进去,肉身和灵魂都被撕成无数碎片。
孟霄潇躲在陶理枝背后,还将狐帏拉过来挡住侧面,低声道:“你们帮忙顶顶,万一芳主的力道把握不准,咱们就惨了。”
“我相信芳主。”狐帏有些不悦瞪了瞪蔷薇君,“天界之中,有谁能比的上咱们芳主?只要芳主愿意,天帝的位置都——。”
“嘘,不要胡说。”陶理枝将狐帏的话半路截住,“这种话被外界听见,芳主会很麻烦的。”
“哎,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人啊。”孟霄潇踮起脚尖看着在中央测算方位的令狐晞,“咱们芳主居然是个左撇子!不过呢,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啊。”
令狐晞左手持剑,貌似随意的凌空一斩,众花神只觉得从剑尖发出一道青光破空而出,随即转瞬即逝,后面紧跟着的白色彼岸花也消失不见,进入光|阴|道。
约半盏茶的功夫,彼岸花消失的地方开始微震起来,令狐晞改为左右一正一反双手持剑,在空中旋身斩去,只见墨色翻飞,一道耀眼的白光滑过的瞬间,曼珠罗华在原地凭空出现——天界彼岸花是少数能够穿越光阴的灵物之一。
彼岸花再次在空中旋转,光线逐渐汇聚成型。
一道道梯田盘旋在山坡,只是土地早已龟裂成块,比石头还硬,叩之有声,大旱。
冷血的太阳映在空中,剥夺着剩余的水汽。
饿殍遍地,饥民们木然的刨开龟裂的土地,希望能找到漏掉的薯块或者未发芽的种子充饥,一株萎缩的狗尾巴草被无意连根刨出来,根茎被阳光暴晒,很快就要化为枯草。
“咦,这里有个小花花。”约五岁大的女童将狗尾草捡起来,在根部吐了好几口唾沫,又用石头将泥土碾碎,和狗尾草一起装进小瓷瓶里,“母亲保佑它能活下来,我要等着看花花呢。”
女童全身脏的辨不出模样来,只见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因为长期挨饿的关系,身体和狗尾草一般瘦弱,这样头部就显得特别大,纤细的脖子仿佛都支撑不住了,左右摇晃着。
官府赈灾,女童跟在大人后面排队到子夜,得到一个拳头大的馒头,一罐清水。
女童先是小心的将陶罐的水注入瓷瓶,直到泥土重新变成黏黏的黑褐色,她才咽下二天来的第一口水。
第二天,狗尾草开始返青,耷拉的圆锥型花序也立起来,女童咯咯笑起来,抱着瓷瓶直打转。
三天过去了,陶罐见底,馒头连个渣都不剩。
女童再次排队到凌晨,领到一碗稀粥,半罐清水。
她仍旧是先浇灌狗尾草,然后才是自己饮水。
次日,一群疯子般的饥民抢走了剩下的半碗稀粥,和盛水的陶罐。
女童鼓着腮帮子,跟在后面追了几步,停了下来,她从怀中掏出瓷瓶,将最后一口水缓缓吐进
去,“你一定活下来哦,我要看花花。”
日夜更替,女童昏睡了三天,在一个傍晚突然醒过来,她扶着枯树坐起来,专注的看着瓷瓶,明明是在笑,却掉下了眼泪,泪珠儿挂在毛茸茸的圆锥型花序上,狗尾草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女童将瓷瓶埋在枯树地下,吃力的站立来,“我去找水,你一定会活下来的,我要看花花。”
她踉跄的走了几步,直挺挺的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子夜时分,电闪雷鸣,下雨了。
……
“呜呜——呜呜。”多愁善感的梨花仙子失声大哭,这真真是哭的梨花带雨。
众花神皆有所叹,他们在成仙以前大多是在人界修炼,熟悉人类复杂的情感,稚龄女童用生命守护一株普通草木,到最后他们好多都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孟霄潇扑到陶理枝怀里,哽咽的说道:“狐帏这个家伙真是无情!女孩拿命养着他,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陶理枝侧了侧身,幸亏他避的及时,否则孟霄潇的鼻涕眼泪都要擦到他的长袍上。
狐帏从头到尾都是微张着嘴呆立,良久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块破瓷片,“我一直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在瓷瓶里,原来是个缘故。”
狐帏跪拜在地,叩首道:“求芳主帮我找出此人,狐帏此恩不报,别说是花神了,我连做人都配的。”
令狐晞对着空中的曼珠罗华点点头。
彼岸花下的光影迅速变幻,最后定格在一幅画面上。
这幅画面狐帏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
青灰色长袍的少女鼓着腮帮子,有些狼狈的咽下去,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是花了,它要是花,就不能叫做狗尾巴草了。”
少女摸向头顶,尖叫起来,一头乌发变成齐腰长的金褐色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四散开来。
她恼羞成怒的看着狐帏,暴跳如雷,脏话妙语连珠!
正是赤槿!
“是——是她!”狐帏惊得跳起来。
“肯定是她了。”陶理枝拍拍狐帏的肩膀,“你看看,她鼓起腮帮子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嘛!”
“依我看,这个女孩这辈子很难嫁出去。”孟霄潇做西子捧心状,痛惜的说道:“我就不和她抢了,你下凡以身相许娶了她罢——虽说忘记你我做不到。”
“狐帏,你离花神之位还差一步。”令狐晞将册封诏书卷起,“她死前曾经许过三个同样的愿望,你下凡找到这个女子,满足她三个愿望就可以随时回群芳司。”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留言离十条还很远,不过呢——嘿嘿,兰舟还是爬过来更新,反正明天休息嘛!
亲们,看在兰舟写到凌晨3点的份上,撒花吧,我要花花。
青丘山往事书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兰舟过来更新了!撒花吧~~~
“我要花花!”兰舟在草地上打滚,“我要花花!”,又在地上滚三滚。
“呀!”一声尖叫,“狗SHI!”
此章提到的青丘山,兰舟是参考《山海经》,原文如下:
“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兒,能食人,食者不蛊。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英水出焉,南海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鸯鸳,食之不疥。”
谢行远在《六合山海经》中这样记载神秘的青丘山:
青丘山属于六合南山经第一系列山系,南坡多产玉石,北坡多产石青,是绝好的染料。英河水就发源于此,英水里有赤鱬鱼,人身鱼尾,俗称美人鱼,叫声似鸳鸯,还能爬树。山中多狐,以九尾狐为贵,九尾狐吃人,但是人若吃了九尾狐,就可以长生不老,妖类吃了九尾狐,至少增加千年法力。
《六合山海经》的第一卷《南山经》出版后,人界和妖界蜂拥而至青丘山,妄想能寻到九尾狐,一为长生不老,二为增强法力。可是最后都失望而归,别说是九尾狐,连个二个尾巴的狐狸都没见到!
后来青丘山的狐族不堪其扰,最后在山脉周围设下重重障碍和迷魂阵,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于是有少数人猜测,谢行远可能与青丘山狐族有仇,故意在书里胡诌九尾狐的种种好处,引诱人界妖界去找狐族的麻烦。
此话一出,当即就被谢行远的诸位看官们狂拍板砖!
良民小市民版:“不管怎么样,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啊,如果是真的,那不就赚大发了!”
怒发冲冠版:“这些猜测好无聊!分明是嫉妒作者大人嘛!”
花痴少女版:“嗯,谢大文笔好,品貌不俗,这般的极品男子难免遭人黑手。”
猥琐绯闻版:“嘿嘿,据说谢行远完逛花楼打赏的银子太少了,花楼的姑娘气愤不过,故意造谣想搞臭他。”
耽美yy版:“书局的张老板暗恋谢大,求爱未果,由爱转恨,既然得不到,就要毁掉他。”
……
其实,真相就像是半老徐浪洗去脸上的脂粉——往往会让人们大吃一惊。谢行远的确去过青丘山,也见过美人鱼,但是关于九尾狐的记载完全是为了泄愤,因为二百年前,一只九尾狐毁了他和娘子的姻缘。
一万年前,令狐晞还是青丘山千万狐族中一只毫不起眼的二尾白狐,他安静而孤僻,自从化为人形后就独自在落雁潭中的小岛修炼。
落雁潭有种奇特的魔力,御风飞行的狐族在此潭上空经过时,定力不足的会不知不觉低头看着水中倒影,然后像是中了魔障般一头扎进水里,被暗流卷走。
据说落在潭水里的狐族足足过百,此潭以前就叫做“落狐潭”,后来狐族长老们觉得这个名字太晦气,于是改命叫做“落雁潭”——反正落在潭水的鸟类不计其数,这个名字更贴切。
为何见到水中倒影就丧失心智,投水自尽?这一直是青丘山最大的谜团之一,有的说潭水会使生灵爱上自己的影子,有的说在潭水里会看见最思恋的爱人,有的说潭水里有法力高强的魔物盘踞。
几个幸存者在落潭的瞬间被同类拖回上空,他们醒来时都迷惑不已,根本就不记得自己看过潭中的看到过什么,而且他们从此都不能化作人形,再勤力修炼也无济于事。
落雁潭成为禁忌之地,少有狐族出现,每到月圆之夜,令狐晞就在潭中的一块黑曜石上静坐修炼,黑曜石可以帮助吸收月华,凝聚灵力。
拂晓时分,天上划过一颗流星般闪亮,却又无形无质的透明状物事,轻盈如雪花,它随风飘摇,恰好落在令狐晞头顶的灵珠之上。
“咦。”令狐晞睁开眼睛,取过灵珠瞧去,只见一枚珍珠大小的物事贴在灵珠之上咕噜噜的滑动,还变幻着各种形状,煞是可爱。
令狐晞嘴角微动,无声的笑了,那小珠儿似乎也是在笑,形体微微颤抖,如落雁潭的涟漪。
这小珠儿应该是仙界或者是神界掉下来异宝吧,令狐晞觉得自己很幸运,小心翼翼的捧着灵珠,就怕小珠儿掉到潭水里。那时候修为尚浅,十岁男童模样的他乐颠颠的如同人界得到糖葫芦的小孩子。
月隐西边,旭日初升。令狐晞将灵珠吸纳入体内——那小珠儿怎么也不肯下来,只得由它去了。
一千年后的月圆之夜,令狐晞已经是十四五岁少年模样,面色苍白,身材瘦弱,他吐出灵珠,神情黯淡,对着附在灵珠上的小珠儿说:“一千年了,哥哥修炼到了五尾,而我还是老样子,长老们说你以我的灵力为食,如果还将你留灵珠上,我肯定一无所成,还可能会魂飞魄散。”
“这样好不好,哥哥说长老祠里有一个泉眼,是冶炼法宝的地方,吸收天地灵气,他把你放在泉眼中心,每日吸收的灵力肯定比我强。这样你我的修行都能长进。而且每到月缺之夜,我都可以去看你。”
小珠儿很不情愿的灵珠上滚了几圈,最后还是落到令狐晞的掌心。
令狐晞面色稍有和缓,他将小珠儿裹在丝帕里,再次叮嘱道:“你现在无形无质,等到灵力足够,就可以随意选择形体,自行修炼。青丘山不容许外族在这里修行,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变的和我们一样。”
小珠儿在丝帕里闪了两下以示回应。
“交给我罢,十五天后你还可以去长老祠看它。”旁边穿着绯红长袍的少年淡淡说道。
令狐晞将丝帕装进锦囊里,系紧带子,慎重的递给哥哥令狐卫。
“我早就警告过你,所谓玩物丧志,这个东西虽然不是邪物,但对修行不利,妄自荒废千年时光 。”令狐卫原身是火狐狸,看到弟弟法力毫无进展,无数次来落雁潭劝令狐晞扔掉来历不明的小珠儿,最后协商找到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千年来,令狐晞第一次独坐在黑曜石上修行,月华依旧,可是他觉得心烦意乱,那个小珠儿像是长在脑子里,将他的思绪打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刚开始的时候,他努力集中心神默念咒文,吐纳灵力,可没过多久,却发现自己念叨的是小珠儿。反复几次后,他干脆吞回灵珠,放弃修炼,呆坐在黑曜石上想着珠儿的光亮和温润。
天一亮令狐晞就偷偷溜进长老祠,却发现泉眼空空如也,泉水清澈见底,只有几株半透明的龙须草。
“你太让我失望了。”泉水边令狐卫恨铁不成钢,细长的眼眸闪过一丝狠戾,“我昨晚将它扔到西边的黑沼泽里,现在已经变成黑水玄蛇的美餐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吗?”
令狐晞听闻,发出一声清哮,化为原形奔向黑沼泽。
青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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