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你好！小丑小姐 作者：活动人偶 Tag列表：战斗、异界、百合 原始网址：https://www.linovel.net/book/100009.html 封面图片地址：https://rin.linovel.net/cover/20200710/100009_0_3906abea57c3d191bfff66dadfa68a37.jpg!min1200jpg 简介：天空四色轮转，昼夜变换，唯有龙吟长存 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 红衣的狮鹫骑士高举光辉之刃，文明的火种从崩溃与蒙昧中重生； 祭司们高唱着神圣的赞歌，环绕着鲜花与光的天使为王者献上桂冠。 繁荣盛大的背后，是小丑小姐的轻笑。 她戴着大大的小丑帽，踩着滑稽的尖脚鞋，与欢呼的人们背道而驰。 面带笑容的行人从她身边一个个跑过，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呢？小丑小姐。 一如既往的声音。 下载时间：2022-12-28T05:43:06.445Z 本文件由小说下载器生成，软件地址：https://github.com/404-novel-project/novel-downloader ==================== # 徘徊在黎明前的森林 ==================== 前言 ============== 是怎么想到要写一个以小丑为主角的故事呢？ 我曾经在某个帖子里也说过这件事情——在最初的构思里，小丑小姐是个配角。 是的，当这部以小丑小姐为第一主角的幻想故事还只是个胚胎的时候，小丑小姐只是一个没有多少戏份的配角。 一个滑稽、逗趣、和略带悲情的配角。 那时候，这部故事的名字还不叫《你好！小丑小姐》，它有一个比现在更加酷炫和中二的名字——《背负世界之龙》。 主角是一个被封印在高塔中的黑巫师，以及一个不知道自己为何死去的幽灵公主。 那是一个寻找家乡的故事。 那时候，我已经在脑子中构思好了基础的奇幻世界观，以及故事的大致流程，正当我准备打开Word将这个故事写下来的时候，或许是一种未知的巧合，我恰好看到了B站的某个视频。 ——Miku的《活动小丑》。 【不如添加一个小丑的角色吧！】 当时这个念头突然从我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于是小丑小姐诞生了。 具体小丑小姐是怎么从一个小配角渐渐变成第一主角的，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总之，当我将最初的一万字投稿到某个网站的时候，小丑小姐已经成为了整个故事的核心人物，而原本的书名也被我舍弃。 因为啊，一个小丑无论怎么想，都与这么酷炫的名字不搭对吧？ 所以在编辑书名的时候，我临时取了一个新名字，也就是现在的—— 你好！小丑小姐。 或许是好事多磨，因为某些事情，我离开了最初的网站，而原本说是11月上线的新网站也连续多次跳票，当我正在写这个前言的时候，网站依然没有上线（死鱼眼）。 嗯……上面说了那么多，好像还没有为大家介绍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这里我就简单的谈一谈吧。 ——这是一部异世界背景的奇幻轻小说。 如果要我给这部小说下一个定义的话，那么现在的我会这样定义它。 事实上，我对西幻的了解不多，印象中大概也就是魔戒以及其他一些的欧美奇幻电影，而轻小说……说实话，轻小说我只看过两部，一部是初中时买的实体书《死神的歌谣》，另一部则是因为动画化而去补的电子书版《俺妹》。 如果有人说，你对这两种东西都不了解，你怎么敢写？ 所以我才会说，‘如果要我下一个定义的话’。其实本质上，我在写一个幻想故事。 我从来没有刻意让自己写的小说看起来像是‘轻小说’，因为我本身就对日本轻小说不够了解。 但话虽如此，我也不是一无所知，说到底，作为一个废宅，这些东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比如，轻小说最初的定义——能够让人轻松阅读的小说。 那么我想，为什么写轻小说就要刻意仿造日系的风格呢？虽然‘轻小说’的这个概念出自日本，但从最初的定义来看，这是不分国界的。 这是一个略带西方神话色彩的幻想故事。 巨龙翱翔于天际、女巫在阴影中窃窃私语；神庙里的祭司虔诚的跪倒在神像前，向他的神明祈祷；三色的月光下，牧羊人高唱着先祖的旋律，驱散黑暗中的魔影。 这是一个蒙昧的时代，这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众神化为星辰升于天上，当星辰的桂冠从不可触及的圣白山巅跌落，这一切都预示着神话时代的结束。 但结束，只是为了一个新的开始，这正如《多兰之诗》中提到的一段： 【天空四色轮转，昼夜变换，唯有龙吟长存—— 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从最初的天地开辟，从无垠之龙贝希摩斯与第一批行走在艾尔拉雅的生灵订下神圣的誓约开始； 从辉煌的摩洛克人时代开始； 从古典的罗格桑人时代开始； 从群星坠落的黑暗时代开始； 在数不尽的千年中，一个又一个角色在名为‘艾尔拉雅’的舞台上登场与谢幕，它们不会被遗忘，因为历史已经记住了它们的名字。 现在也不例外。 在四色之主的见证下，长达千年的后神话时代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被掩盖了自身光芒的凡人开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这是一个凡人的时代。 故事将从一个名为‘奥菲莉亚’的小丑和一个名为‘雷蒂娅’的驯兽师开始，她们将在不可避免的命运之下展开属于她们的旅程。 未知与奇妙并存的冒险之旅。 准备好了么？下面，就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那么，请让我在这里说一句—— 欢迎回来，小丑小姐。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421611653a9be4e52fa2cc38aa4b920f.jpg!min1200jpg](chapter-b1452b9821f1e7c7ca820f5e7d232c591ba6e621.jpeg) 第一章 传奇的开始（01） ================================= 一、正如传说一般的开场就像每一个传奇故事的开始，无论是宏大，亦或是平凡，总是伴随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件，以推动注定不凡的主人翁踏上那条被后世所传颂的、扣人心弦的冒险之旅，这大概，就是凡人与英雄的差别了吧？ “所以。” “所以？” 橘红色的阳光漫过残破的土墙，落在少女银灰色的短发以及瘦弱的肩膀上。雷蒂娅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似乎在这一刻，外面魔物的喧嚣全部沉寂，始终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也不再那么令人作呕，雍容的黄昏女士将晚霞的纱衣披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予以洗礼——就如同所有优美的诗歌里描绘的那样。 雷蒂娅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到了这种生死危难的关头，面对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所不经意展现的妩媚，即使是同为女人的雷蒂娅也不禁内心动摇。 ——这位有着一头潇洒的银灰色短发，以“奥菲莉亚”为名的少女，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你不觉得这正是一场奇妙历险的标准开场么？迪雅。”奥菲莉亚一本正经的看着雷蒂娅，如黑曜石般美丽的双眼闪闪发亮。 雷蒂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应该提醒你，我亲爱的奥拉小姐，我并不是质疑你，只是以你那充满奇妙构想的小脑袋里，是否存在着能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的点子呢？比如说如何从这满是魔物的城镇里逃出去。”雷蒂娅半靠在一头卧在地上的灰狮鹫身上，一边警戒着外面魔物的动静，一边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 “完全没有。”奥菲莉亚挑了挑眉毛，认真的回答。 “……我想也是。”雷蒂娅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好了，关于幻想故事的讨论到此为止，我们应该动身了，奥拉。” 雷蒂娅轻轻拍了拍灰狮鹫的颈部，牵起奥菲莉亚的小手低着腰沿着低矮的土墙缓缓移动。 在灾难突然降临之时，雷蒂娅就果断的带着奥菲莉亚一路避开慌乱的人群躲进了这间破旧的马厩。经过一下午的观察，雷蒂娅发现，这似乎并不是一起普通的魔物攻城——当然，单单这些魔物的数量就不寻常——这些魔物的行动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破坏，除了一开始的大屠杀，在确定了城镇居民已经没有抵抗力之后，大部分的魔物都开始向着城中心汇聚，只留下了少部分的魔物在外围巡弋，消灭人类的残余力量。 ——就像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军队。 “为什么我们不骑在爱丽丝身上离开呢，迪雅？”奥菲莉亚瞅了瞅雷蒂娅身边匍匐前进的灰狮鹫，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拍了下手。 “因为天上那群吵闹的女妖，奥拉，我觉得她们的存在感并没有那么低。”对于自己伙伴经常出现的“奇思妙想”，雷蒂娅微微讽刺了一下，“另外，巴顿并不喜欢‘爱丽丝’这个名字。” 灰狮鹫巴顿适时的打了个响鼻。 然而奥菲莉亚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主意被否定而气馁，反而神采奕奕的拍了拍斜挂在自己腰间的两把长剑，挺起小胸脯得意的说道：“区区鹰身女妖，可难不倒‘未来的大剑圣’奥菲莉亚小姐。” “我记得你以前可是自称‘未来的滑稽小丑大师’来着。”雷蒂娅看了看短发少女身上穿着的红蓝色调的小丑服和脚上滑稽的红色尖脚鞋，揶揄的说道。 “塞娜团长说过，人的爱好应该广泛。” “不过团长也说过，盲目的自信是自大。” “迪雅不相信我么，你最亲密的挚友？”奥菲莉亚歪了歪小脑袋，认真的盯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雷蒂娅。 “当然，奥拉，我不认为你身上那两把木头能做什么，哪怕你是一位真正的剑圣。”雷蒂娅一边回忆着脑中制定的路线，一边小心的观察不远处的魔物，“尽管你的手工很灵巧，把那它们做的跟真的一样，但木头注定只是木头。” “加上博德大叔的附魔也不行？” “哦，‘戏法师’博德，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师，他和蔼可亲，常常为大家带来欢乐，但遗憾的是，只能称之为魔术的戏法并不能让你的木头脱胎换骨。” “好吧，真可惜。” 两人外加一只灰狮鹫借着夜色潜行，除了在夜晚视力更加敏锐的鹰身女妖需要格外注意外，总体来说，整个过程比雷蒂娅预想的简单。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城门附近游荡着的几只魔狼，不过有灰狮鹫巴顿在，两人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平安穿过城门。 离开城镇后，雷蒂娅她们并没有立刻乘上巴顿离开，毕竟鹰身女妖的警戒范围可是出了名的广，虽然雷蒂娅事先推断出了女妖们的巡逻规律，这个点目前正是女妖们的盲点，但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现在去哪，找团长她们么？”奥菲莉亚随手将一个空空的玻璃瓶丢掉，看着雷蒂娅。 雷蒂娅捡起玻璃瓶揣进衣兜里，没好气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要是让老波特知道你不仅偷了他的药剂，还将他的宝贝瓶子乱扔，肯定饶不了你。” “现在可是非常时刻，迪雅。”奥菲莉亚皱起眉头，反驳道。 “他可不管你这些。”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迪雅，如果不是我的药剂，咱们现在说不定已经在狼肚子里了呢。”奥菲莉亚得意的鼻子都翘起来了。 ——这是老波特的药剂！而且你偷药剂的时候可没有魔物攻城。 雷蒂娅很想一拳糊在奥菲莉亚那张得意洋洋的可恶小脸上，但是她也知道，正是多亏了这瓶“除臭药剂”，她们才能在那些鼻子贼尖的魔狼眼皮子底下逃过一劫。 “那种小事就不要在意啦，我们现在要去找团长她们么？离庆典还有三个月呢。” 是的，庆典，整个奥兰蒂亚最为尊贵的城邦主，法恩斯城的主人——阿德丽达女王的庆典。 奥菲莉亚和雷蒂娅两人本是某个流浪旅团的成员，按照原定计划，受到女王邀请的她们本应该已经离开歌尔铎平原，乘上团长早就在博斯特港安排好的商船，悠闲的看着海浪，吃着海鲜，然后细心的为之后的表演做准备——如果不是因为某个小家伙贪吃，结果吃了老波特为那些胆敢冒犯他的老鼠们准备的添加了“特殊佐料”的蛋糕的话。 虽然这场魔物攻城怎么看都不寻常，处处都透着阴谋的味道，但雷蒂娅可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她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驯兽师，对于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亡灵，她只能为他们祷告，然后将这里的惨案报告给附近的城邦。 “迪雅，迪雅，想什么呢？你认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奥菲莉亚在雷蒂娅眼前挥了挥手，将雷蒂娅从思绪中拉回来。 雷蒂娅撇了一眼眼中隐隐透着兴奋的奥菲莉亚，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想都别想，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和旅团的大家会和。” 作为少女从小到大的好友，雷蒂娅虽然跟不上经常脑洞大开的小丑少女，但是凭着以往的经验，她也能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就好像有一次，她们旅团在表演结束后，奥菲莉亚这家伙就鬼鬼祟祟的拉着自己说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不过当时雷蒂娅已经很困了就没有理会，结果第二天，为了寻找这个失踪了一晚的小捣蛋，整个旅团都忙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塞娜团长从一个窑子里把这个小坏蛋捞了出来——当时得到消息的雷蒂娅差点气晕了过去。 听塞娜团长说，她找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这个小坏蛋一身光溜溜的趴在一群下贱的（雷蒂娅补充）妓女身上，喝了个烂醉如泥，甚至还敢偷吃团长的豆腐，为此，团长还不得不向那个该下地狱的（雷蒂娅补充）老鸨支付了三个银币的嫖资。 ——经常混迹于这种下流场所的雷诺表示，那些女人根本不值这个价钱。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我已经成年了！塞娜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淑女的礼仪？哦不！我不要那些变态的老女人！” “其实……其实我是男孩子啊！至少……至少曾经是！” “团长……我不做女人啦！” 直到今天，雷蒂娅仍然记得奥菲莉亚当时死不悔改的样子。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奥菲莉亚被团长狠狠的打了一顿屁股，并禁足了整整一年。也是从那次事件过后，雷蒂娅对自己当时的疏忽十分自责，并发誓要时刻看住这个调皮的小坏蛋，以防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 “难得发生了这么好玩的事情，雷蒂娅你就不期待一场奇妙的冒险么？敌人，伙伴，财宝……说不定还有公主什么的呢！”奥菲莉亚板着小指头，越说越兴奋，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经历一场盛大的冒险。 “你可蛊惑不了我，滑头的小丑小姐。”雷蒂娅眉头越皱越高，最后忍不住转身伸出双手将小丑小姐粉嘟嘟的小脸拉的长长的，“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走，第二，跟我走，懂么？” “呜！呜！” 小丑小姐不满的发出了呜呜声，似乎在抨击雷蒂娅的独断专裁。 …… “好了，这里差不多了。” 赛罗克城的西边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雷蒂娅两人利用树木的遮掩躲避鹰身女妖的巡视，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路程，鹰身女妖应该已经威胁不到她们，于是雷蒂娅扶着巴顿翻身而上，然后将仍噘着嘴的奥菲莉亚拉了上去。 “巴顿，起飞。”雷蒂娅拍了拍灰狮鹫巴顿脖子上洁白而坚硬的鬃毛。 巴顿低鸣一声，巨大的双翼一振，便在一小团气浪中腾空而起，转眼便飞上了数百米的高空中。 ——于此同时，在雷蒂娅她们没有发现的地方，三只鹰身女妖也从树林中飞出，朝着她们尾随而去 二、空中激战 “迪雅，……” 坐在雷蒂娅后面的奥菲莉亚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随即便在急窜而过的气流中消散。 “什么？” 奥菲莉亚环抱着雷蒂娅的双手紧了紧，下一秒，雷蒂娅便感到一个温热的气息靠近了自己的耳朵，不由得脖子一缩。 “我说！好像有什么！跟着我们！……嗷！迪雅你掐我！” 奥菲莉亚突然而至的大嗓门让雷蒂娅浑身一震，脑仁嗡嗡直响，不由得伸出手狠狠的在对方软软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却不料仍趴在自己耳边的奥菲莉亚又是一声大嚎，可怜的耳朵再次遭到了摧残。 总之，一段“鸡飞狗跳”的小插曲过后，对于奥菲莉亚的提醒，雷蒂娅不得不重视起来，但在环顾四周之后，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能的敌人——除了几只普通的飞禽。 平静如常的环境没有让雷蒂娅放松警惕，她了解奥菲莉亚比了解自己更多，尽管这个小坏蛋总是在脑子里转动着无数的鬼点子，像是一个长不大的疯丫头——当然，年仅16岁的奥菲莉亚也的确称不上是大人——但雷蒂娅知道，奥菲莉亚拥有一种近乎预言的敏锐直觉。 “能判断对方的位置么？”雷蒂娅扭头贴在奥菲莉亚耳边问道。 “？” 然而，似乎是雷蒂娅的问题有点“深奥”，我们的奥菲莉亚小姐只是眨巴眨巴她那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用一种很懵懂的可爱表情看着雷蒂娅。 仿佛是在说“迪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可惜，驯兽师雷蒂娅小姐早已看穿了一切。 “奥拉，我们是朋友吧？”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哦，亲爱的迪雅。” “那么，你觉得跟着我们的是什么呢，那东西，或者说那些东西在哪里？” 雷蒂娅认真的看着奥菲莉亚，奥菲莉亚也绷着嘴故作严肃的看着雷蒂娅。半响，奥菲莉亚嫣然一笑，露出八颗整齐而洁白的牙齿，灿烂而完美。 奥菲莉亚松开贴在雷蒂娅腰间的一只手臂，伸出白嫩嫩的食指，竖起来摆在雷蒂娅面前，嘴巴一张一合。 雷蒂娅还未听清奥菲莉亚说了什么，神色骤然一变，一直伏在巴顿脖子上的左手急速拍击了几下。 得到雷蒂娅的指令后，巴顿巨大的双翼轨迹一变，乘着气流斜斜向一旁滑翔而去，于此同时，三道刺耳的尖啸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呼啸而过，从无到有不过短短的几息之间。 “鹰身女妖！” 三只有着人类女性身体的鸟型魔物自上而下从三个角度先后穿过刚才巴顿所在的位置上，覆盖着鸟羽的健美长腿下，是一对如剃刀般锋利的钩爪，在夜空中泛着类似金属的光泽。 雷蒂娅感觉浑身发冷，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裹在马甲下的衬衣。她一手抓在巴顿的脖子上，一手死死握着一柄制式长枪——之前逃跑的时候在一名死去的城卫兵身上顺来的，同时还有一面小圆盾——或许是紧张，也或许是恐惧，奥菲莉亚能感受到雷蒂娅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紧扣的手指关节也有些泛白。 “三只……不好办啊……” 雷蒂娅轻声念道。 单就个体实力而言，鹰身女妖算不上是特别强大的魔物，无论是她们自傲的视力还是飞行速度，都远远比不上传说有着龙之血脉的狮鹫，或许短距离的冲刺稍胜一筹，不过持久力就完全不够看了。更不用说灰狮鹫本就是狮鹫族群里最擅长空中战斗的种类之一。 但是，因为雷蒂娅和奥菲莉亚的缘故，灰狮鹫巴顿根本无法肆意的展现自己“空之领主”的全部实力，如果敌人只有一只还好，但三只，就很危险了。 偷袭没有奏效，三只鹰身女妖很快调整姿态，挥翼折返而上，从三个方向将巴顿及其背上的两位少女包围了起来。 “笛~” “笛笛~” 三只鹰身女妖封死了四周，鸟类的竖瞳里尽是冰冷的杀意，然而她们似乎顾虑着什么，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相互鸣叫着，做着某种交流。 她们想干什么？ 雷蒂娅当然不认为这些女妖拦下自己这行人只是出于好奇。 “她们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呢？” 奥菲莉亚无意的呢喃提醒了雷蒂娅。 雷蒂娅之前早已对魔物们怪异的行为有所猜测，众所周知，魔物是由扭曲的混沌魔力所污染的怪物，它们大部分毫无理智，只会遵从破坏的本能攻击周遭所有被它们锁定的目标。而这次的魔物暴动，这些魔物们不仅行为反常，甚至还学会了与其他魔物配合！稍微了解一点魔物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些魔物肯定不是野生的魔物，或许是被人圈养，或许是被人奴役，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雷蒂娅所愿见到的。 ——邪教徒，亦或是恶魔。 也只有崇尚混乱，对秩序抱以仇恨的那些家伙才能控制如此规模的魔物群。 显而易见，这三只鹰身女妖背后肯定有操纵者，但目前，雷蒂娅尚不能确定她们阻拦自己的行为是偶然还是有目的的，如果是后者，再联想到之前顺利到几乎不可思议的逃脱…… 雷蒂娅不寒而栗。 “奥拉，抓紧了！” 邪教徒也好，恶魔也罢，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突破鹰身女妖们的封锁，雷蒂娅明白这一点。 她手提制式长枪，驾驭着巴顿朝着前方的一只鹰身女妖撞去。灰狮鹫不愧于“空之领主”的称号，即使是骤然加速，所爆发的速度也不亚于一名大骑士的无畏冲锋，狂暴的气流几乎肉眼可见，如一道淡青色的护盾加持在了巴顿的四周。 强壮如钢铁的狮鹫所发动的冲锋自然不是鹰身女妖能硬抗的，前方那只鹰身女妖尖叫一声，避开了巴顿的撞击，但随即又有两声尖叫响起，自然是来自于另外两个方向的鹰身女妖。 雷蒂娅想也不想，举起长枪扭身向后一个横扫，正好迎上一名鹰身女妖的爪击，一声巨响之后，女妖被暂时逼退，而雷蒂娅也手臂发麻，几乎握不住长枪。 “还有一只。” 雷蒂娅心中飞快的盘算，同时放在巴顿脖子上的左手也时刻不停，调整着巴顿的飞行姿态。就在第三只鹰身女妖即将攻击到奥菲莉亚的一刹那，巴顿突然向下一沉，女妖的鹰爪几乎擦着雷蒂娅的头发与众人向错而过。 “笛——！” 大量浓稠的紫色血浆伴着暗棕色的鸟羽抛洒在天空，雷蒂娅愣愣的摸了摸脸上的鲜血，眼看着被开膛破肚的鹰身女妖旋转着向大地坠去。 “呼呼，迪雅，我的演出如何！” 雷蒂娅听到这句话，回头一看，却见我们的小丑小姐双手高举着一把黑色的“宝剑”，冲雷蒂娅笑着眨了眨眼睛，“小看未来的大剑圣可不是好习惯哦！” “呵……不错的戏法，奥拉小姐，不过还不够！” 似乎被奥菲莉亚所感染，雷蒂娅心中的阴郁也稍微冲淡了一些，她大笑一声，正准备向左侧的鹰身女妖掩杀而去，却听后方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却是被雷蒂娅击退的那只女妖看见同伴被杀而激发了凶性，发出了女妖们的招牌技能。 ——恐惧尖啸。 带有恐惧波动的声波在混沌魔力的催动下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两人一兽。这个女妖们的专属能力能将敌人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以摧毁对方的反抗意识，意志薄弱者，甚至会瞬间被心中无以名状的恐惧感压倒，任人宰割。 可惜，身为傲视苍穹的“空之领主”，灰狮鹫当然不会对区区鹰身女妖产生任何恐惧感，哪怕处于劣势，高傲的天空霸主的尊严也不允许它对这些劣等魔物低头。 鹰身女妖的精神攻击反而激起了巴顿的怒火：一只下等生物也敢在天空挑衅它的领主，这在巴顿看来简直与忤逆无异。灰狮鹫巴顿愤怒的高啸一声，在空中一个转身，如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在那只愚蠢的鹰身女妖身上。 “巴顿！” 灰狮鹫巴顿的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且不说那只仍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女妖，好不容易才克服心中恐惧的雷蒂娅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可不要忘了，还有一只鹰身女妖在一旁虎视眈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巴顿因为愤怒而失去控制的时候，另一只鹰身女妖也即刻行动了起来。根本没有同伴意识的她可不会去救那个惹怒了巴顿的蠢货，她的目标很明确：看起来最弱最好欺负的奥菲莉亚。 转瞬间，巴顿就已经将身下的鹰身女妖撕成了碎片。女妖残破的尸体像一个被粗暴的熊孩子玩坏的布偶，随着大地的引力无力的向下坠落。而另一边，仅剩的一只鹰身女妖也欺进了奥菲莉亚的身边。 她一翅膀荡开雷蒂娅刺出的长枪，然后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奥菲莉亚从巴顿的身上提了起来。 抓住奥菲莉亚后，鹰身女妖立刻扇动翅膀向远方逃去，而奥菲莉亚则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奥拉！” 雷蒂娅惊怒交加，看到鹰身女妖爪下一动不动的奥菲莉亚，她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长枪几乎要抓握不住。 昂—— 关键时刻，本已失去控制的巴顿双翅一展，如同一道利箭滑过长空，瞬间将已变成远方一个黑点的鹰身女妖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内。而雷蒂娅也从手足无措中回过神来，她咬紧牙关，凶狠的瞪着女妖的背影，右臂一甩，狠狠的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 嗡—— 黑影一闪，长枪带着穿空之声，从后方穿透了鹰身女妖的胸口，而巴顿也随即赶到。它吼叫着挥出两只如雄狮般强壮的爪子，硬生生的将女妖的翅膀从她的背上撕扯了下来。 “笛！！” 失去飞行能力的女妖被彻底激发了魔物的凶性，她扔掉抓着的奥菲莉亚，转身一口咬在巴顿的前肢上，然后攀上巴顿的身体，怪叫着朝雷蒂娅扑去。 “该死！奥拉！” 雷蒂娅担忧着奥菲莉亚的安危，却又被鹰身女妖的临死反扑弄的狼狈不堪。而巴顿也不好受，且不说一只劣等魔物居然敢骑在了它身上让它暴怒不已，维持飞行的翅膀时不时被缠斗着的两人撞击也让他难受异常。 最终，灰狮鹫巴顿再也无法保持飞行姿态，哀鸣一声，带着身上的两“人”落向了下方的树林…… 第一章 传奇的开始（02） ================================= 雷蒂娅从昏迷中醒来。她抬起头，或许是心理作用，夜晚的森林在她的眼中显得尤为诡秘，高大的杉木如同黑暗中的巨人，俯视着她；风吹过树杈，沙沙的树叶摩擦声似乎是魔物的低语，又似乎是女巫的诅咒。周围什么都没有，巴顿和奥菲莉亚不知所踪。 雷蒂娅背靠在一颗大树下，卷缩着身子。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神有些涣散。 记忆中的某些黑暗的物质开始复苏。 不远处是一堆疑似肌肉组织的不明物体，零散的挂在树枝上，有点像北方罗斯人的一种特色食品——将猎物用木棍打至骨肉分离，然后撒上酱汁、辣椒等作料架起来放在火上烤，一般作为篝火聚会的食物。 若不是上面暗棕色的羽毛以及顺着树干流淌而下的淡紫色血液，雷蒂娅还真认不出这该打马赛克的恶心玩意就是那该死的鹰身女妖。 ——我死了么？ 发现鹰身女妖的尸体时，仍处于恍惚中的雷蒂娅终于回想起了之前的情景：无论是空中与鹰身女妖的战斗亦或是最后的坠落。 奥菲莉亚。 雷蒂娅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在最后一刻，奥菲莉亚被鹰身女妖从空中扔了下去，她伸出手想要将奥菲莉亚拉住，却只能看着奥菲莉亚小小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唔！ 雷蒂娅捂着嘴干呕，脸色惨白，浑身如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就如同七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奥拉……奥拉……奥拉……” 雷蒂娅反复念叨着奥菲莉亚的名字，手指无意识的在白皙的手臂上抓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她惊惶的打量着四周，仿佛黑暗的森林中潜伏着什么恐怖的事物。此刻的雷蒂娅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与自信，更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神经质般的反应。 然而，就在某一刻，雷蒂娅突然冷静了下来。 “呼——都这么晚了，奥拉还没吃饭呢，得快点找到她才行。” 雷蒂娅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语气轻松中带着一丝不满，仿佛是担心着自己妹妹的姐姐。 眼神却昏暗的可怕。 她扶着树干试图站起来，但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簌簌—— 突然，一旁的灌木丛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雷蒂娅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做出戒备的动作，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哟！迪雅！” 没错，在雷蒂娅眼中，这位一边欢快的挥舞着手臂，一边朝着自己走来的家伙正是我们的小丑小姐——奥菲莉亚。 而小丑小姐的身后，一瘸一拐跟着走出来的自然是灰狮鹫巴顿。 “奥……” 雷蒂娅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像是有东西堵住一样。她揉了揉眼睛，又捂住自己的嘴，后退半步靠着树干跌坐下去，身子微微颤抖。 “爱丽丝肚子饿了，我就带她去找吃的了，真是贪吃的家伙……迪雅？” 小丑小姐依然穿着她那身滑稽的小丑服装，稍微有些破损。细小的腰肢上斜挂着两把自制的木剑，但并不显得帅气。 她走到雷蒂娅面前，背着双手，上身微微下沉，歪着脑袋打量着紧紧抿着嘴唇的雷蒂娅： “迪雅，哭了？” 雷蒂娅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天青色的眸子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奥菲莉亚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她蹲下身，将小手放在雷蒂娅头上，柔柔的抚摸着那头火红的秀发，一脸认真的说着： “乖哦，不哭不哭，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 雷蒂娅看着努力做出一副大姐姐模样的奥菲莉亚，几乎要笑出声来，同时心中又有一些羞恼。她不满的拍开头上的小手，气呼呼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 “什……什么嘛，人家可是很认真的在安慰你呀！” 奥菲莉亚在雷蒂娅的“怒视”下不安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崛起小嘴抱怨，似乎是气愤雷蒂娅辜负了自己的好心。 ——雷蒂娅真是太可恶了！ 小丑小姐在心中画圈圈诅咒雷蒂娅以后走路摔跤，并发誓自己绝不会伸手扶她起来！不但如此，还要狠狠的嘲笑她一番！ 奥菲莉亚越想越得意，还满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她正幻想着雷蒂娅哭丧着脸向自己求助，而铁石心肠的自己准备拒绝三次再答应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拉了一把，然后小脸深深的埋入了一处柔软的、让我们的小丑小姐脸红心跳的地方。 ——可……可恶，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正直的奥菲莉亚小姐么！可是……好软……好香…… 雷蒂娅当然不会知道此刻小丑小姐心中的百般纠结，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软若无骨的奥菲莉亚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中。她把脸贴在奥菲莉亚银灰色的秀发上，细细的摩擦着，鼻尖嗅着奥菲莉亚身上清甜的气息，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夜晚的林地中，两位少女依偎着坐在大树下，静静的拥抱着彼此。一头威武的灰狮鹫俯卧在一旁，它收起有力的双翼，黄铜色的眼睛温和的注视着这两位少女，如同一尊神圣的守护神。 群星点缀着天河，微风从树枝间吹过，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夜的好梦。 …… 黑夜过去，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雷蒂娅和奥菲莉亚醒来后，简单吃了一点昨晚弄到的兔肉，就整装出发了。 雷蒂娅将长枪背在身后，手持一柄细剑在前方开道——长枪从鹰身女妖的“尸体”上找回来了——而我们的小丑小姐则坐在巴顿的背上玩着手指。 与长枪相同，这把细剑的主人也是此次魔物攻城之中的受害者，不过不同的是，这把剑的主人是一位年轻贵族。在奥兰蒂亚的上层社会中，十分流行这种细长的佩剑，不仅佩戴起来十分优雅，而且也有不俗的实用性——当然，仅限于决斗之类的场合。 显然，这位死于踩踏事件的青年贵族在灾难发生之前，正准备着前往一场荣耀的决斗——无论是因为浪漫的爱情还是因为男人的尊严——而这把优雅的细剑，显然不能帮他对付那些慌乱拥挤的人群以及粗鲁无礼的魔物。 或许这位正值热血之年的年轻人，在临死之时，也十分遗憾于自己死的是多么的不体面吧。 雷蒂娅一边拨开前方的树枝，一边在心中想到。 似乎是由于这里茂密的树木以及湿润的土地，两人始终被周围浓密的白雾包围着，视线仅仅只能抵达五米左右的距离。 “哈……啾！” 扫开一株枯藤的雷蒂娅有些郁闷的打了个喷嚏。 显而易见，在现实与故事之间，总是存在那么一丢丢差距的，比如，在野外没有帐篷被子什么的情况下，先不说蛇虫鼠蚁什么的，感冒肯定是妥妥的没跑了。 ——嗯，除了某个疑似笨蛋的奥菲莉亚小姐。 “哈啾！……迪雅，你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奥菲莉亚揉了揉小鼻子，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雷蒂娅。 “你确定不是你感冒了么？我亲爱的奥拉。”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睡的，结果却只有自己着凉了，这让雷蒂娅很不爽，于是按照惯例，小小的刺了奥菲莉亚一句。 “哼哼，你太天真了，迪雅！奥菲莉亚大人可不会败给小小的感冒……我知道了！”奥菲莉亚先是摇着手指，一脸得意，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将圆圆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了身下的灰狮鹫巴顿，“不是迪雅的话，那肯定是爱丽丝你在说我的坏话对不对！不回答就是默认啦！” 巴顿晃了晃脑袋，沉沉的哼了一声。 “迪雅你看，爱丽丝承认了！” 奥菲莉亚再次得意的笑了起来，似乎是自己的“推理”得到了答案而感到高兴。 如果巴顿有表情的话，此刻想必是十分难看的。 ——真相只有一个，大侦探奥菲莉亚的名推理！ 突然对推理游戏开始感兴趣的奥菲莉亚甚至已经构思好自己的出场台词了。 看着坐在巴顿的身上摇头晃脑红光满面的奥菲莉亚，雷蒂娅明白，准是这个小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不由翻了个白眼。 “这雾气越来越重了，巴顿由于受伤暂时没法带着我们从空中离开，奥拉这丫头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主……”雷蒂娅越想越觉得前途暗淡。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奥菲莉亚的惊呼。 “怎么了！” 雷蒂娅赶忙转身，却发现奥菲莉亚双眼发亮的指着自己的右侧，兴奋的大喊： “哇！好可爱的白猫！” “……” 雷蒂娅突然有一种泄气的感觉。 “笨蛋！这里怎么可能有猫。”说着，雷蒂娅忍不住在奥菲莉亚的小脑袋上敲了一记。 “可是……真的有啊，白色的，小小的，还带着蓝色的蝴蝶结……”奥菲莉亚捂着脑袋，软软的语气别提有多委屈了。 “你……” “啊，看！就是那只！”奥菲莉亚打断了雷蒂娅，指着另一处大喊大叫，然后拍了拍身下的巴顿，“爱丽丝，追上去！我早就想养一只可爱点的宠物了！” 然而巴顿只是斜着脑袋瞥了奥菲莉亚一眼，无动于衷。 “哼……可恶的爱丽丝，就知道听迪雅的话！”奥菲莉亚生气的鼓起了嘴巴，然后眼珠子一转，快速的从巴顿身上跳了下来，“我自己去找！” 说着，就灵活的绕开雷蒂娅，冲进了白雾中。 “奥拉！该死！” 奥菲莉亚总是这么我行我素，让正准备教训她的雷蒂娅猝不及防，她暗啐一口，招呼着巴顿也跟了上去。 …… “这雾……有些不寻常。” 丛林的某处，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自言自语的说道。他的周围跟随着数只黑色的魔狼，这些扭曲的怪物正聚集在一起，从呜咽声中判断，似乎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他手里拿着一颗淡青色的珠子，上面还沾有一丝紫色的魔血。 黑袍人从身上掏出白色的丝绢，细细的将珠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出木塞，用干净的水将珠子洗了一遍，这才点了点头，张嘴将珠子吞入腹中。 半晌，黑袍人皱了皱眉。 “本以为只是个小鬼……是我疏忽了……” 他抬起头，吹了一声口哨，正在大快朵颐的魔狼们纷纷抬起头，露出了残忍嗜血的目光。 而他身后的白雾里，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也密密麻麻的浮现了出来。 “不过……这样的猎物才有狩猎的价值……呼呼……” 第一章 传奇的开始（03） ================================= 奥菲莉亚的身影在白雾中忽隐忽现，仿佛是丛林中的幽灵，她对身后雷蒂娅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是怡然自乐的吊在白猫的后面，似乎对她而言，此刻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不知不觉，周围的白雾渐渐变淡了，也在这时，奥菲莉亚突然停了下来。 定定的看着前面。 “呼……呼……奥拉，你这……”很快，雷蒂娅也跟了过来，她气喘吁吁的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扳过奥菲莉亚的肩膀，正要说几句狠话，却见奥菲莉亚眨了眨眼睛，指着前面说道： “看，迪雅，” 雷蒂娅顺着奥菲莉亚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片被杂草覆盖的地方，竖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方形石碑，上面爬满了青色的苔藓。石碑边缘有严重的风化痕迹，似乎年代久远。 同时，雷蒂娅也终于注意到了周围雾气的变化。 奥菲莉亚挣脱雷蒂娅的双手，径直走到石碑前面，对雷蒂娅招了招手。 “迪雅，快过来……这里好像有字。” 雷蒂娅闻言耸了耸肩，只好无奈的走上前去，她打定主意，先敷衍奥菲莉亚一下，满足满足这个小家伙澎湃的好奇心，然后趁着雾气消散的时机尽快找到走出这片丛林的道路。 ——无论到时候这个小坏蛋这么死缠烂打，也绝对不能妥协，嗯！ 雷蒂娅暗自提醒自己。 “……Doy……f？” 覆盖在石碑上的青苔遮挡了部分文字，但仅仅是露在外面的几个字母，就已经让雷蒂娅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比起雷蒂娅的猜测，奥菲莉亚更加直接，她提了提蓝色的南瓜裤，蹲下身子，一双小手已经呼哧呼哧的把石碑上面的苔藓全部扒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块块深色的湿润表面。 果然…… 看着最上面那一行完整的文字，雷蒂娅在脑中搜索了相关的知识，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Doys Eaf 这是宾利人的文字，与奥兰蒂亚人所使用的文字有很大的不同，翻译过来的话，意思大概是： 猫行之地。 据雷蒂娅了解，尽管这片森林现在属于赛罗克，但在三十年前，歌尔铎平原以东是宾利人的土地。当年，统治着歌尔铎平原的三位神明中，丰收之神马哈尔是巴巴罗城的守护神，但在一次赌局中，马哈尔输给了另外两位神明，而那两位神明都是奥兰蒂亚城邦的守护神，因此宾利人只能将巴巴罗城及其周边一大片土地割让给了奥兰蒂亚人，从那之后，巴巴罗城也更名为了赛罗克城。 所以，雷蒂娅对于她们能在这片丛林里见到有着宾利人文字的石碑，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下面那一长串的古怪文字雷蒂娅就不认识了。 那些文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姿态各异的蟾蜍、蠕虫、蝙蝠之类的东西，一眼看去就好像活物一样趴在石碑上，让身为女生的雷蒂娅一时之间头皮发麻。 而雷蒂娅之所以知道这些东西是一种文字，是因为奥菲莉亚在一旁将这些东西翻译了出来： 第二日——她复活了猫 第四日——她复活了薇薇安 第六日——薇薇安死了 第七日——人们杀死了她 第八日——黑雾蔓延 第九日——猫从死亡中复生 猫不会伤人，老鼠会说谎 “……这是什么？” “女巫的黑文哦。”奥菲莉亚毫不掩饰的回答了雷蒂娅的问题，继续专注的看着石碑，“嗯……本该是第一日、第三日、第五日的地方，由于被腐蚀的太厉害，字迹已经看不清了，是巧合么……” 说着，眼睛越来越亮，这说明我们的推理家小丑小姐已经对这个石碑——或者说石碑背后所表达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女巫……”雷蒂娅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学习语言的天赋。” “哼哼……”奥菲莉亚似乎没有听出迪雅的讽刺，得意的抬起头，“所有的传奇冒险故事都告诉我们，精通各种语言可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冒险者所必须具备的技能哦！” “那按照你的标准，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冒险者能称得上“合格”了。”雷蒂娅翻了个白眼。 她厌恶的看了一眼石碑上的女巫黑文，继续说道：“另外，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看得懂女巫的文字……女巫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啦！”奥菲莉亚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我有预感，继续往前走就能找到出路。” 而且还有麻烦！ 雷蒂娅心中腹诽。 对于奥菲莉亚的预感，雷蒂娅从不怀疑，但是相对的，雷蒂娅也清楚，小丑小姐对于“有趣的事情”的执着也是放弃治疗等级的，这从她此刻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兴奋就可以看出来。 而通常来说，小丑小姐的“有趣”就约等于驯兽师小姐的“麻烦”。 雷蒂娅可不认为这块石碑上的黑文是某种奇妙的巧合，几乎可以肯定，这块石碑的前方，那个让奥菲莉亚感兴趣的地方，绝对和女巫有某种关系。 可能是某个地下城遗址，也或许是女巫的巢穴，总之不是什么好去处。就像是女巫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一样，阴暗、邪恶、充满不详。 尽管雷蒂娅不是宗教疯子，但是她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对崇拜混沌，行走在阴影下的女巫没有什么好感。 如果奥菲莉亚不是自己的挚友的话，雷蒂娅没有当场将她杀死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不，奥拉，打消你的念头，我们还可以找到其他出路。”因为对女巫的忌讳，雷蒂娅否决了奥菲莉亚的提议。 雷蒂娅本以为奥菲莉亚会闹别扭，但事实上，奥菲莉亚只是小小的撅了撅嘴，就同意了雷蒂娅的意见。 这让熟知奥菲莉亚脾性的雷蒂娅深深的皱起了眉。 于是就像是设定好的一样，雷蒂娅她们成功的在丛林里迷路了。 “该死！” 雷蒂娅再次穿过白雾，不知第几次眼前又出现了之前的那块石碑，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把它狠狠劈碎的冲动——因为才刚要动手的她忽然想到，和坚硬的石碑比起来，自己那从城卫兵尸体上顺来的劣质长剑才更像是被毁坏的一方。 于是爱惜武器的雷蒂娅不得不要求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雷蒂娅咬着大拇指，死死盯着那块饱经时光侵蚀的石碑。 自从决定另寻出路之后，雷蒂娅就领着奥菲莉亚离开这里。然而，无论雷蒂娅往哪里走，不出十步，又会重新进入那片白雾之中，然后莫名其妙的回到这里，简直就像是…… “幻术？” 雷蒂娅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等人已经惊动了潜伏于此的未知女巫，她曾听人说过，身体孱弱的女巫最喜欢将人拉入自己设置的幻术中。但雷蒂娅想不通的是，如果这是幻术的效果，只是原地打转的话，是不是太简单了？要说是为了消耗自己的体力，此时她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但是为什么女巫还不现身？ 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最初时一样，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困住我们？” 雷蒂娅已经将这种怪异现象的根源定义为女巫的手段，因为她想不出除了在石碑上留下文字的女巫，还有谁有能力、有动机在这里困住她们。 “她是……在邀请我们呢……迪雅。”奥菲莉亚趴在巴顿的背上，双手撑着脸颊，嘴巴嘟起，上面挂着一枚细细的树叶，“看样子……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呢……哎呀！掉了！” 小丑小姐懊恼的惊呼一声，有些泄气的把脸埋进巴顿的鬃毛里，撒气般胡乱摆着脑袋，结果被巴顿硬邦邦的鬃毛刮的小脸生疼。 于是小丑小姐更加沮丧了。 “所以不要边说话边做那种幼稚的事情啊！笨蛋奥拉！” 雷蒂娅竖起英挺的眉毛，不客气的赏了小丑小姐一个暴栗。 无视了奥菲莉亚不满的抱怨，雷蒂娅转头看向石碑所在的方向。她深深皱着眉头，心中权衡着利弊。 周围其他方向全都被神秘的白雾所笼罩，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点，如果这是巫术的力量，那么凡人的常识也就不再通用。之前由于走得匆忙，两人没有携带食物以及其他的出行物品，虽然在昨天晚上奥菲莉亚抓住了几只兔子，但大部分都被食量惊人的巴顿吃了，而剩下的也在今天早上被两人一兽消灭干净，事实上，从那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进食过，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了。 或许是因为白雾的原因，目前为止，雷蒂娅她们还没有遇到什么可以捕捉的动物。 这样看来，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奥拉，别闹小脾气了，如果你不想今晚饿肚子的话。” 雷蒂娅伸出左手对巴顿打了个手势，懒洋洋的俯卧在地上的巴顿便立即精神抖擞的站起来，低鸣一声，慢步走到雷蒂娅身边。 “哼哼……迪雅，你早就该这么做的，不是么？”小丑小姐轻佻的语调让雷蒂娅很想照着她的小鼻子来上一拳。 “因为我不像你那么冒失，奥拉，谨慎不是坏事。”雷蒂娅忍住怒气，抽出长剑绕过石碑，劈开茂密的杂草，向着深处走去。 奥菲莉亚却对此不以为然。 “哦，谨慎！多么死板的词语，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为一份早晨的煎蛋写上一份长达万字的说明，以防止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导致我饿了肚子！你知道的，迪雅。循规蹈矩，瞻前顾后，这样的话，你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情。” 小丑小姐似乎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沮丧中脱离，她跪坐在巴顿身上，张开双臂，用吟游诗人般的夸张语调嘲讽着雷蒂娅。 “比如偷吃了老波特的老鼠药蛋糕，以至于不得不放弃行程，然后拖累【一生中最亲密的挚友】，被动的参与了可以吹嘘上三天三夜也不腻的魔物攻城？如果不幸算是有趣的话，您的人生的确丰富多彩，可敬的滑稽小丑小姐。” “当然！” 奥菲莉亚小姐得意洋洋的扬起小下巴。 对此，驮着奥菲莉亚的灰狮鹫巴顿十分人性化的叹了口气。 两人行走在林间，一如既往的互相调侃，这是属于她们两人独有的交流方式，或许旁人无法理解，但她们乐在其中。 所以，雷蒂娅无所畏惧。无论是女巫，还是其他什么怪物，都尽管来吧，雷蒂娅会用手中的长剑让他们知道，小瞧了她们的下场。 第四章 猫的窥视（01） =============================== 雷蒂娅拨开一旁的树枝，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汗水，衬衣里面也几乎全部湿透了，痒痒麻麻的让人难受。时至夏舞之月，风之女神刚优雅的转身，火之女神便热情洋溢的踏上了舞台，尽管现在还不是火季里最炎热的时候，但整个森林就像是蒸笼一样，又闷又潮。 雷蒂娅她们沿着石碑的地方走了大约五六里，或许真的是如奥菲莉亚所言，她们再没有遇见那神秘的白雾，周围的植物也逐渐稀少，就在雷蒂娅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些放松的时候，奥菲莉亚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 雷蒂娅心中一跳。 一个骑士打扮的人静静坐在前方的一棵树下——准确的说，是一具骑士打扮的骨头架子。 这位骑士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了。这是雷蒂娅看到这具尸体的第一反应。她示意奥菲莉亚离远一点，然后仔细检查了这位骑士的遗体。 从这具尸体身上所穿戴的整套由精钢锻造而成的骑士铠来看，这位骑士生前应该效忠于某位大城邦主。而能将这身至少重达50公斤的全身铠穿在身上，这位骑士想必也不是庸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很可能是青铜，甚至是白银级的强大骑士，却这样默无声息的死在了这里。代表武勇的剑只剩半截，仍紧紧被他握在手里，代表荣耀的铠甲上布满了抓痕，其中最长的三条几乎横跨了肩部与腰部，甚至能隐隐看见里面的白骨。 很难想象，这位骑士生前到底是在与怎样恐怖的怪物战斗。 雷蒂娅细细摸索了一番，随后从铠甲隐蔽的夹层里找出了一张纸片。半个巴掌大小、微微有些泛黄、却没有被林中潮湿的水汽腐蚀的……白纸片。 上面什么都没有。 雷蒂娅将纸片贴身收好，用骑士的披风掩盖住他的遗体。她起身朝这位骑士敬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随后招呼正在跟巴顿讲着什么的奥菲莉亚继续前进。 只是此时，她的心中更加凝重了。 ——她没有在这位骑士的盔甲上，找到任何标志性的纹章。 …… 大约又走了三四里路，一路上再没有遇到其他特别的东西，也没有见到任何动物的踪影，仿佛一夜的时间，整个森林的动物都销声匿迹了一样，只有不会动的植物留了下来。 当然，不会动的植物才是好植物，雷蒂娅心中默念。 总是快活的小丑小姐很快又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游戏方式。似乎是从刚才遇到的那位骑士的尸体上得到了灵感，她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位光辉的骑士，抽出一黑一白两把木剑，以树枝为假想敌，呼呼喝喝的做着各种劈砍动作，玩得不亦乐乎，只是苦了巴顿，只能默默的忍受自己身上那不安分的小家伙胡乱折腾，还得注意她不小心从自己身上摔下去。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炽热的太阳变成了一个两端尖细的球体，就像是虚眯着的眼睛。就在黑夜完全降临之前，雷蒂娅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座村庄的身影。 …… 在摩洛克人的传说中，我们这片美丽的大陆被称之为【艾尔拉雅】，意为【龙的宝珠】。他们断定，在艾尔拉雅之下，还有四个更加庞大的地下世界，而这些世界的最低层，则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龙，所有的世界都被它背负在背上，在一片混沌与黑暗的隧道中漫游。 摩洛克人将这只大龙尊称之为【贝希摩斯】——意为群兽。 占星师们对于摩洛克人的传说持保留意见，因为仅仅只是几百年来对于世界边境的探查已经推翻了他们过去对于艾尔拉雅的预估，这片大陆超乎他们想象的广袤，以至于他们无法相信，在艾尔拉雅之外，还有比这个世界更庞大的东西。 而我一定是疯了，因为我长时间的研究与调查让我察觉到，或许摩洛克人和占星师们都错了，如果我能证明我的猜想，那么这个世界所有的理论、法则以及常识都将被推翻…… ——洛赛琳娜·W·贝伦，记于光辉渐隐之年。 …… “主人，您的朋友已经来了，正在大厅等您。” 嗫嗫嚅嚅的声音好像是从天边传来，奥菲莉亚眨了眨眼睛，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恭谨的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粗糙的白布长裙，她卑微的跪伏在羊毛织成的毛毯上，身子紧绷，似乎是对于自己主人的畏惧，又像是怕低贱的自己弄脏了名贵的毛毯。 “我睡着了么……你叫什么名字？” “薇薇安，我的主人，您两天前从包克思大人手上买下了我。” “薇薇安……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这是您为我取的名字，仁慈的主人。” “哦……是吗，看来我忘记了。”奥菲莉亚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将白瓷般的皮肤显得更加玉润，她楞了一会儿，随即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顶黑色的淑女纱帽，给自己戴上，对着镜子摆弄了一番，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的头发真漂亮，和黑夜一样漂亮，小薇薇安。” 拉开门的奥菲莉亚停下来，转头对薇薇安说道。 “……这正是您买下我的原因，主人。” 薇薇安再次跪伏在地上，恭谨的说道。 奥菲莉亚点了点头，提着遮阳伞走了出去，而奴隶女孩薇薇安亦赶紧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奥菲莉亚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两层式的旅店，专为贵族开设。她从房间里出来后，沿着一条弯弯的走廊走了大约五十步，期间可以看到二层中央有一座精致的小花园，许许多多的绅士与淑女们在奴仆的服侍下，悠闲的在小花园里谈笑、玩耍。 从铺上了红毯的台阶上走下，奥菲莉亚来到了旅店一层的大厅。 复古的雕花石柱，描绘了七英雄传奇史诗壁画的圆顶，奥菲莉亚在一张圆桌旁找到了自己的友人。 桌上摆放着一束紫色的风信子。 “你可是让我好等，亲爱的奥拉……哦，这个小家伙就是你从包克思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手上抢过来的小可爱？这几天这里都传遍了，你可是大大的出了名哦。” “嗯……让我猜猜，是友好的名声吗？” “当然……是不友好的，哈哈，你可是不知道，大家都说你是恶女奥菲莉亚。” “至少，听着蛮威风的，不是吗？” 奥菲莉亚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雷蒂娅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艳似火的裙子，同样火红的长发绾在了胸前，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子，一双天青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奥菲莉亚，明媚动人。 “你今天的打扮真别致，亲爱的迪雅，或者说假小子变成淑女后，会格外让人心动？” “好啦好啦，我不该提这件事，”雷蒂娅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说说，是什么事情让我们可敬的奥拉小姐迟到了好友的约会？” “你知道的，迪雅，午后的时光总是让人倦意浓浓。” “所以……是睡梦中的怪物挡在了我们之间么？”雷蒂娅捧起红茶放在唇边，好笑的盯着奥菲莉亚。 “怪物么……倒不如说是一个有趣的梦。” “梦？” “驯兽师和小丑……哈，我们说这些干嘛？距离期限还有多少时间？” 奥菲莉亚笑着问道。 “也对……”雷蒂娅耸了耸肩膀，“算上归程的话，还有两天可以供我们自由支配。” “看上去似乎足够了。” “也许并不够……得抓紧时间呢。” …… “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迪雅。”奥菲莉亚嘟着小嘴，满是不耐烦的催促着雷蒂娅，“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去一头龙！” ——面包做的龙吗？ 对于奥菲莉亚的疯言疯语，雷蒂娅翻了个白眼。不过有一点奥菲莉亚倒是说对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当雷蒂娅发现了这个林中村庄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立刻进村，而是带着奥菲莉亚在村子的外面偷偷潜伏起来，认真的观察这个村子的状况。 毕竟这可是有可能隐藏着女巫的地方，由不得雷蒂娅不小心。 但是长达半个小时的监视，从外表上来看，似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无论是劳动着的村民，还是那个追着一只鸡到处乱跑的小鬼，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女巫的巢穴。 嗯……说起来，那只被后面的小鬼追的到处逃窜的鸡好像朝着这面来了？ 雷蒂娅刚想到这里，那只离这里还有十多米的老母鸡似乎突然觉醒了某种远古的记忆，纵身一跃朝着自己这边扑来。它一边张开翅膀噗呲噗呲的疯狂扇动，一边还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似乎以为自己是一只雄壮的猎鹰。 然后这只“雄壮的猎鹰”被雷蒂娅身后突然暴起的巴顿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只留下了几片残缺的鸡毛…… “额……” “唔……” “啊……” “嗝……” 小鬼、雷蒂娅、奥菲莉亚、巴顿八双眼睛呆愣愣的互相注视着，直到…… “好啊！爱丽丝，我看错你了，你居然吃独食！”这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奥菲莉亚大人。 “咕……” 巴顿在小丑小姐的指责下，羞愧的低下了头。 “重点是这个吗！”X2 小鬼和雷蒂娅同时在心中大喊。 第二章 猫的窥视（02） =============================== 当巨兽利维坦闭上【艾斯塔之眼】，失去星辰之辉的艾尔拉雅将陷入黑暗的怀抱，只有邪恶的【三月之眼】在天空静静的监视着大地上的一切。为了不受邪恶魔力的侵蚀，人们纷纷点燃炉火、油灯，祈求火之女神的庇护。雷蒂娅望着星空，回忆着当年母亲在床边对自己的耳语。 三年前，众神化为星辰，升于天上，银色的天河再次贯穿夜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神代之前，那个群星坠落之夜尚未发生的光辉而懵懂的时光中。 尽管如此，现在的人们也早已习惯了在夜晚来临之时，点燃能够照明的物品。或许是千年来的黑暗早已深入人们的灵魂，唯有火之女神的拥抱，能带给人们些许慰藉。 之前与那个追鸡小鬼的相遇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麻烦，短暂的尴尬过后，或许是因为这个村子很少有外人来访，民风淳朴的村民们很快就解除了对雷蒂娅她们的防备，热情的邀请她们进了村子。 毕竟从年龄上来说，雷蒂娅和奥菲莉亚都还只是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虽然雷蒂娅看起来全副武装的样子，不过在这个年代，外出带一两件武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村民们没有对此表示猜忌，反而因为雷蒂娅英气俊美的外貌，获得了不少村民的称赞与围观。 对此，只吸引了一大群熊孩子的小丑小姐表示十分嫉妒。 “迪雅，迪雅！过来玩呀！” 活力四射的小丑小姐打断了雷蒂娅的思绪，她站在一块木桩上使劲的朝雷蒂娅挥舞着双手，而她身边，乖乖坐着不少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围成一个半径约有四个人宽的半圆，眼巴巴的看着小丑小姐。 似乎是真的很久没有见过外来的人了，村民们不仅为雷蒂娅她们提供了食物与住处，还叫来了全村的人，为她们举办了一个热闹的篝火聚会。 ——当然，即使雷蒂娅她们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巴顿实在是过于威猛了，所以只能委屈的在村外独自享用生肉。 表演欲旺盛的奥菲莉亚在喝了一点果酒后，便大吼大叫的说要给大家表演节目。当雷蒂娅走过去的时候，小丑小姐已经小脸通红，正双手灵活的抛着四个苹果，周围叫好声不断。 围着的村民们看到雷蒂娅走了过来，友好的让出了一个位置。雷蒂娅道了声谢，刚坐下，就见奥菲莉亚突然一个踉跄，似乎有些晕酒，围观的人们刚要惊呼出声，却见奥菲莉亚猛地一脚踏出，左臂一扫，四个苹果就顺着她的手臂排着队沿着她的颈部向着另一条手臂滚去。 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小丑小姐咯咯一笑，右手背有节奏的连点四下，四个苹果依次升入空中，然后被小丑小姐用嘴巴一一接住，叠成了一个长串。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b564fce17a87f5ea295735de01f532f4.png!min1200jpg](chapter-8ff92edfabd9c883b63c1d79becffd3940bfa7b1.png) 轰—— 当小丑小姐将苹果取下来，向观众们鞠躬致意的时候，大家这才回过神来，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尖叫与掌声，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面对观众们的热情，小丑小姐双手背在身后，侧着耳朵，似乎在倾听什么。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观众们的欢呼声更加响亮，口哨声、尖叫声直冲云霄。 雷蒂娅看着小丑小姐嘴角的笑意，宠溺的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无论是现在的表现，还是之前假装摔倒，都是小丑小姐的把戏，奥菲莉亚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她总是明白怎样才能最大的激起观众的兴趣。 奥菲莉亚似乎觉得观众们的热情已经完全调动了起来，她眼珠子转了转，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伸出来，原本空空如也的双手此时多出了一捧鲜花。 “想看看小丑的魔术戏法吗？”小丑小姐声音甜美。 “想——！” 小丑小姐将鲜花用力的向天空抛去，霎时间，漫天鲜花飘舞，在人们被花朵吸引了目光的时候，只有少数人发现，小丑小姐突然不见了！ “咦？人呢？” “小丑小姐不见了！” “隐身法术、传送法术？”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小丑小姐的消失，纷纷议论起来。 雷蒂娅这时感觉到谁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面孔陌生的少年，不过雷蒂娅还是从那双皎洁的熟悉眼神中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你这个小坏蛋，不要闹得太过了。 雷蒂娅对陌生的少年无声的说道，只是任谁都能从她那弯弯的天青色眼睛中读出愉快的气息。 陌生的少年吐了吐舌头，很快消失在了雷蒂娅的视线中。 当空中飘舞的鲜花完全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小丑小姐依然没有出现，人们茫然四顾，试图寻找出小丑小姐的踪迹，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一分钟过去，小丑小姐没有出现，五分钟过去，小丑小姐依然没有出现。人们开始焦躁起来。 “看，快看！地上的花！”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叫了起来，将人们的目光引向了地上的花瓣上。 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花瓣像是磁石一样，微微颤抖，蠕动着向着临近自己的花瓣靠近，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花瓣聚集在了一起，越叠越高，最终形成了一颗大大的、有三人高的花瓣圆球， 花瓣组成的圆球在人们的注视下缓缓转动，然后如同绽放的花骨朵一般，缓缓的旋转展开。同时一阵阵奇异的异香从花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然后一朵比之小了一圈的花骨朵从圆球中生长出来，再次绽放，之后又一朵再次小了一圈的花骨朵生长出来，绽放开来，就这样，当第五次绽放的时候，我们的小丑小姐如同花的妖精一样卷缩着出现在花蕊之中。 哦——！！！ 人们仰着头，惊讶、喜悦、赞叹之声不绝于耳，纷纷为小丑小姐献上了最真挚的欢呼声。 在数米之上的花之妖精似乎被人们的欢呼声惊醒，她眨巴眨巴眼睛，坐起来伸了一个可爱的懒腰，随后有些笨拙的趴在花朵的边沿上，乐呵呵的看着下面的观众们。 “奥菲莉亚！奥菲莉亚！” 人们呼唤着她的名字。 五朵巨大的鲜花彭的一声化为无数的细小花瓣崩塌。小丑小姐惊呼一声，身子向下一沉，随即便被花瓣们接住，然后在鲜花的环绕下，平稳的落在了木桩上。 “吓死我了！”小丑小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丑服，小心的拍了拍胸口，好像自己真的被吓到了一样，“刚才我突然被花的妖精抓走了！她们非要我当她们的女王，可是我想啊，我还有节目没有表演呢！怎么能丢下等待着的大家跑去当什么女王呢。所以我就赶快跑回来了！大家，可以原谅我之前的不辞而别么？” 小丑小姐双手抱在胸口，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围的观众，圆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怯意。 “我们不介意！” “小丑小姐最棒了！” “我爱你啊！” 大家都带着笑意大声回应着，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奇怪的声音。雷蒂娅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撇了撇嘴。 “咯咯。” 小丑小姐快乐的笑了起来。 “村子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梳着一个麻花辫，大约二十岁上下乡下人打扮的少女坐在雷蒂娅的旁边，流着泪说道，“抱歉，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但是我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雷蒂娅转头看向这个流着眼泪，却扯着嘴角努力想要微笑的少女，心中微微一叹。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有一种奇怪的遗传病，那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想要笑，却在哭，想要生气，却在哀伤。无法准确的向别人传达自己的情绪。 “请别介意，米妮小姐，我想，奥拉肯定已经感受到你们的快乐了。” 雷蒂娅只能这样安慰这位友善的少女。 最后，小丑小姐在大家的盛情邀请下，又表演几个小节目。雷蒂娅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小丑小姐，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小丑小姐俨然已经成为了村子中无比耀眼的大明星。 …… 欢闹过后，雷蒂娅拉着奥菲莉亚回到村民们为她们准备的木屋中，将仍有一些依依不舍的目光关在了门后。 “那是为庆典准备的节目吧？你很开心嘛，亲爱的奥拉。” 雷蒂娅环抱着双手，瞪着小丑小姐挑了挑眉。 小丑小姐似乎还没有从热闹的气氛中缓过神，她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的扑倒在木板床上，一边傻兮兮的笑着，一边哼着歌。 “你嫉妒了，迪雅？因为没有我受欢迎？” 奥菲莉亚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雷蒂娅，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 雷蒂娅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一拳糊上去的冲动。 “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的目的，以及潜藏的危险。”雷蒂娅将长枪和木盾解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脱掉已经有些破损的马甲，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走到床边坐下。 衬衣也皱皱的了，雷蒂娅拉起衣领闻了一下，眉头变成了一个川字。 “不要总是想着不好的事情嘛，人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可是会老得很快哦？”趴在床上的奥菲莉亚像一只毛毛虫一样蠕动着身子，把脑袋放在了雷蒂娅的肚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雷蒂娅，你身上全是汗臭味！”奥菲莉亚小姐不满的皱起了小鼻子。 雷蒂娅嘴角一抽，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拔剑把这个小混蛋大卸八块的强烈欲望。 驯兽师小姐把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她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恶狠狠的瞪着瑟瑟发抖的小羊羔小丑小姐。 “奥~菲~莉~亚！” “迪……迪雅，我错了！你身上……一点都不臭！” “你还敢说！” 雷蒂娅双手捏住奥菲莉亚的脸颊，用力的向两边一拉，小丑小姐可爱的小脸顿时变成了一个滑稽的样子，活像一只嘴里塞了木棍的青蛙。 小丑小姐泪眼花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然而驯兽师小姐再次看穿一切。 “你不是经常说你以前是男人么？身为绅士，冒犯了一位尊贵的女士，该受到什么惩罚呢？我亲爱的小丑先生。” “窝——资——导——粗——了！” “回答错误。” 雷蒂娅阴冷的声音回荡在奥菲莉亚的耳边。 随后，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起。一些仍留在外面处理聚会后事的村民们疑惑的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情。 ——今夜的星光依然璀璨，母后。 属于挚友间的嬉闹过后，雷蒂娅抱着被子，满足的甜甜睡去，像个孩子。 第二章 猫的窥视（03） =============================== 雷蒂娅半夜从床上惊醒。并非是做了噩梦，事实上，由于一路的劳顿，再加上睡前又喝了点酒，雷蒂娅可以说是睡得非常香甜。 那是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就好像某种力量将雷蒂娅从睡梦中强行拉扯了出来，拍着她的脸说：嘿！快起来。 雷蒂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奥菲莉亚这个小家伙又在跟自己搞什么恶作剧。 不过雷蒂娅很快发现自己错怪了奥菲莉亚。 “唔……啧滋……” 奥菲莉亚睡在雷蒂娅的左手边，像树袋熊一样搂着雷蒂娅的手臂，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她把被子踢在了一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衣和小裤头，露出了一大片雪白雪白的娇嫩肌肤。 “多大的人了……还吸手指。” 雷蒂娅嘀咕着。 她轻轻的把手臂抽出来，帮奥菲莉亚将被子重新盖好，然后忍不住捏了捏小丑小姐水嫩嫩的小脸蛋。 唔—— 小丑小姐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在梦中察觉到了雷蒂娅的捣蛋，发出无声的抗议。 雷蒂娅轻声笑了出来。 “明明安静的样子那么可爱……” 一想到奥菲莉亚那些让人头疼的任性行为，雷蒂娅又有些恶狠狠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作弄完小丑小姐后，突然被惊醒的心悸感也消除了不少，雷蒂娅甚至有些愉快起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心情上的舒畅，身体上麻麻痒痒的不适感也显得格外让人不舒服。 雷蒂娅皱着眉，抬起手臂闻了闻，“哪里臭了……”她心里对于之前奥菲莉亚的话还是有些芥蒂，毕竟作为一个女生，有谁愿意被人说自己身上臭呢？ 雷蒂娅从床上轻手轻脚的下来，拿起堆放在一边的衣服穿戴起来。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聚会的时候，发现在村子的中心有一口水井，当时由于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涨，也没有想到洗澡，现在正好可以去弄一点水。 穿好衣服后，雷蒂娅想了想，还是把枕头下的细剑拿了出来。 推开门走出去，雷蒂娅打了个冷颤，虽然已经是火季，但是寒冷的夜风还是出乎意料的冰冷。 雷蒂娅一手提着木桶，走在林中小村的泥道上，两旁是一排排破旧的木屋。不同于之前的热闹，当万籁俱寂的时候，雷蒂娅才忽然发现这个村子安静的可怕，没有家畜声、没有说话声，好像天地间只剩自己脚下“踏踏”的走路声，在四周回响。 雷蒂娅有些紧张，并且开始质疑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决定是否正确。 “没事……不要想太多……呼……” 雷蒂娅深深的呼吸着，暗自给自己打气，一只手却隐隐放在了腰间的细剑上。或许是寒冷的气温所导致，雷蒂娅的脸色有些泛白。 此时正值午夜三四点，夜空之上，【魔性之月】玛雅兰多紫色的月影渐渐隐去，【疫病之月】贝尔多丽丝绯红的月光正透过火之屏障注视着大地。 雷蒂娅小心的踱步前进，沿途在两旁的木屋前看到了许许多多猫的陶俑。 据村民介绍，这个村子从前是远近闻名的陶匠之村，每年都会有许多的达官贵人和商贩来村子里定制和购买陶器，而其中，村子里制作的猫的陶俑尤为出名，是许多上层女士的最爱。 传说中，当年这个村子的先辈们因为躲避战争而逃入这座丛林的时候，在一片白雾中获得了丛林之灵的帮助，从而在此定居下来。丛林之灵是德鲁伊教中信奉的自然神灵，相传它们变化万千，会帮助在森林中迷路的旅人。 而当时村子的先辈们所遇到的丛林之灵所化身的正是一只雪白的灵猫，因此，为了纪念丛林之灵对于他们的恩情，村子里每年都会制作猫的陶俑。 尽管现在这座陶器之村没落了，但是人们仍然习惯在自家门口放上一尊灵猫的陶俑，祈求平安。 不过现在这些猫的陶俑却给雷蒂娅带来了不少的心理压力。 或许是因为紧张所导致的错觉，雷蒂娅总觉得两旁那些或站立、或蹲下的猫俑正在用那一双双慑人的竖瞳盯着自己。 雷蒂娅不由的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很快，雷蒂娅就找到了之前发现的那个水井，不过当她走到水井前准备打水时才发现，这是个废弃的死井。 这个水井大约有半人宽，周围用石块砌成了一个正方形，而水井上方则用几块厚厚的木板死死的封住，木板上，四方都用拇指粗的大铁钉钉穿，深入石块。 “好吧……这真是一个让人愉快的玩笑。” 雷蒂娅不死心的拉了拉木板，却发现纹丝未动，只好耸耸肩，自嘲的说道。 夜已深，既然水井不能使用，雷蒂娅那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的洗澡的兴趣也彻底被浇灭了。懒得再去找水，雷蒂娅打定主意，先回去，洗澡的事情等明天再去问问那些村民哪里有水。 再次提起水桶的雷蒂娅回头看着刚才走过的路，以及沿途一排排猫俑，心中不禁打了个颤。 “没事……没事……就是个土疙瘩！” 雷蒂娅捏了捏拳头，安慰着自己。 那些猫俑的目光仍然让人如芒在背，雷蒂娅目不斜视，笔直地朝着自己的木屋快步走去。或许很多人都有这种经历，当走在阴暗的地方的时候，虽然心有悸动，但只要心中胡乱想一些东西，就能稍微消除一些恐惧感，然而当一心朝着某个目标走的时候，越是想要尽快回去，心中的恐惧也会愈加的放大，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追赶着自己一样，但是又不敢快步跑起来，只能拼命的迈开步伐，埋头赶路。 雷蒂娅目前就正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她心中越是焦躁，周围那慑人的目光就越是真实，仿佛一时之间，那些土做的陶俑都活了过来，或冷笑、或蔑视，齐齐将冰冷的目光转向了她。 雷蒂娅心中越来越压抑，木头在身侧快速的摆动，时不时与腰上挂着的细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咚、咚”的声音。 “该死……” 雷蒂娅暗自啐了一口，停下来抚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把木桶换在另一只手上，防止这烂木头再次发出那种让人心烦的声音。 ——真丢脸，要是让奥拉知道，肯定要被嘲笑了。 雷蒂娅想到奥菲莉亚，心中无比怀念那个破旧而温暖的木屋，同时无比确定了半夜起来洗澡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的愚蠢性。 而就在这时，雷蒂娅突然心中一跳，将目光射向身后。 “呼——” 当发现身后果然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只普通的黑色猫俑的时候，雷蒂娅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我都快成神经质了。 不过雷蒂娅不得不承认，这个村子里的人制作的猫俑都十分逼真，那些姿态各异的猫俑就跟真猫一样栩栩如生，连神态都十分传神，当时进村子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个村子的人喜欢养猫，之后才知道自己搞错了。 难怪当初这个村子能被称之为陶匠之村，不过为什么现在却没落了呢？ 喵—— “嗯，连猫叫都能发出来，真厉害……嗯？” 雷蒂娅正嘀咕着，忽然发现不对，陶俑怎么可能发出声音？ 她将目光一抬，发现之前那个黑色猫俑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嘴巴微张，再次发出了慵懒的声音： 喵—— “……” 雷蒂娅手中提着的木桶“咚”的一声掉在泥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一边。 第二章 猫的窥视（04） =============================== 喵——喵——喵——一声声猫叫此起彼伏，屋檐上、石墩旁、木屋前，一双双梭形的瞳孔从黑暗中浮现。它们就像是黑夜里的幽灵，泛着磷光的眼睛带着某种别样的情绪，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位擅入的‘生者’。 雷蒂娅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心脏骤停。 来不及多想，雷蒂娅脑中此刻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重复， 跑！跑！跑！ 她一脚将地上的木桶狠狠踹飞，本就有些破旧的木桶一时之间承受不住雷蒂娅的脚力，在半空中解体，向着前面飞散而去。趁着前面那些猫俑被木桶的碎片阻碍的刹那，雷蒂娅抽出细剑，一个箭步射出。 喵——！！！ 就在雷蒂娅刚刚踏出脚步的瞬间，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她不敢往回看，只是拼命的迈动着双腿，将身旁一只只猫俑甩在身后。 绯红的月光下，周围猫俑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如同黑暗中的鬼魅，张牙舞爪的朝着雷蒂娅扑来。雷蒂娅银牙一咬，一边挥舞着细剑，脚步片刻不停的在猫影里穿梭，然而让她绝望的是，那些猫影仿佛真的鬼魅一样，自己的细剑从它们的身上刺过，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呼哈……呼哈…… 跑了不知多久，雷蒂娅只觉得双腿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之前从高空坠落所受到的震伤也开始复发，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为什么还没有到！ 汗水从额头滚滚而下，但是雷蒂娅没有时间去擦拭，光是躲避身后那些猫俑的攻击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在那么多诡异的袭击下，自己居然还能撑到现在，甚至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这表现，怎么也得是青铜级的了吧？ 即使是意识都开始模糊的现在，雷蒂娅仍忍不住调侃了一下自己。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脱了，雷蒂娅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她慢慢停下脚步，持剑回身，准备与那些该死的东西决一死战。 她的胸腔如鼓风机一样剧烈的收缩着，发出“呵——哈——呵——哈——”的喘息声，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又回到了那块神秘的石碑前。 这是…… 雷蒂娅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周围，一如早前她和奥菲莉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茂密的杂草，以及被杂草覆盖着的石碑，石碑有半人高，表面颜色深浅不一，呈四边形竖立着，边缘有风化的痕迹。 一无二致。 追赶着雷蒂娅的猫俑们在雷蒂娅停下来后也慢慢的放缓了步伐，如黑色的潮水，缓缓的漫过草地，向着雷蒂娅压过来。 “离开这里，凡人。” 就在雷蒂娅严阵以待，决心背水一战的时候，黑色的潮水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通道深处，一只通体纯黑、姿态优雅的黑猫从黑暗中踱步而出，她用那双暗金色的眼睛淡漠的盯着雷蒂娅，高昂着头，如同一位女王，睥睨众生。 在黑猫出现后，两旁的猫俑们纷纷低下头，将爪子趴在脑袋上，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咽。 对于这些刚才还凶恶的追赶着自己的怪物们此刻如同卖萌一般的举动，雷蒂娅并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因为自被那双暗金色的梭瞳锁定的那一刻起，雷蒂娅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了一样，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而来，握着细剑的手也僵硬的定在那里，无论雷蒂娅怎么驱动，都如同石化了一样，不动分毫。 雷蒂娅冷汗淋淋的看着那只黑猫，仿佛她所面对的不是一直猫，而是一头巨龙。 “离开这里，凡人。” 黑猫再次开口。 雷蒂娅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在剧痛之下，总算恢复了些许对于身体的控制，她苍白着脸，用剑指着黑猫： “你是……谁？丛林之灵？” “离开这里，凡人。” 面对雷蒂娅的质问，黑猫仍重复着之前的台词，带着命令的语气。似乎对它而言，雷蒂娅的意见并不重要，她只需要服从。 “……怎么离开外面的迷雾？”雷蒂娅想了想，按下心中的不爽，趁机询问道。 “与我无关，离开，凡人。” 这一次黑猫的回复总算有了一点变化，但除了更加彰显了它的霸道专横之外，并没有什么卵用。 虽然雷蒂娅对这只黑猫的态度很是恼怒，但形势比人强，尽管不知道这只黑猫为什么非要赶自己离开这里，不过现在除了听从它的话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至少雷蒂娅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能够把那如潮水般数都数不清的猫俑全部干掉。 ——那些猫俑根本不受雷蒂娅物理攻击的影响，即使是站着让雷蒂娅砍，雷蒂娅也毫无办法。 “我还有一个朋友，她还在那个村子里，另外还有我的狮鹫，我需要找到她们，我保证，找到她们之后就立刻离开。” 雷蒂娅只能屈辱的接受对方的意见，但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黑猫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不用你操心，她们我自然会处理，就和你现在一样。” 雷蒂娅握紧了细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伤害她们？” “我无需对你保证什么，凡人。” “我只想要我朋友的安全。” 雷蒂娅眼神坚定的看着黑猫。 “你们那些无聊的感情与我无关，凡人，而我也没兴趣对你们这些蝼蚁出手。”黑猫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里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呼……一口一个‘凡人凡人’的，让人火大……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雷蒂娅将细剑横在自己身前，摆出一个剑式，尽管她仍然没有伤害到那些猫俑的办法，但是如果要让她抛弃奥菲莉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雷蒂娅表现出不配合的攻击姿态后，在黑猫的默许下，早已按耐不住的猫俑们顿时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朝雷蒂娅汹涌而来，明明只是土做的玩偶，却散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实，迎面而来的气浪夹杂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雷蒂娅举起细剑，坚定的注视着前方。久远的记忆在此刻浮现，那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画面一幅幅的从她眼前掠去，最后定格在一张威严粗犷的脸上： “告诉我！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你的剑为何存在？” “帝国与荣耀！父王！” “滚犊子！谁教的你这些屁话？再说一遍，你的剑为何存在！” “敌人！父王！” “还有呢？” “敌人！鲜血！娘们！” “很好！记住，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现在奥兰蒂亚那群娘娘腔的家伙们抢了咱们的土地和娘们，你老子我这就去把他们揍成排泄物，等你老子我带着敌人的脑袋凯旋，你要还是这幅娘们样，看老子不把你屁股打烂！” “可我就是娘们，父王！” “老子生的娘们不是一般的娘们！” “是，父王！” …… “我可曾让您失望么……父王。” 嘴唇轻抿，面对那足以让意志最坚定者绝望、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潮，雷蒂娅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任凭狂风怒涛，也岿然不动。 细长的剑身泛着银光，七年之后，雷蒂娅终于再一次的举起了萨洛克之剑。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 第二章 猫的窥视（05） ===============================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耳畔。声音中，包含着浓浓的恐惧与绝望，就像是遭遇了饿狼的羊羔，那种见到天敌而抑制不住的战栗，透过撕裂的声线释放出来，伴着巨大的痛楚，在一个刺破耳膜的高音后，戛然而止。 随后是杂乱的碰撞声，木门被轰然推开的嘎吱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又从近至远，像是一场繁杂的闹剧，匆匆上台，又快速谢幕，只留袅袅余音环绕。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雷蒂娅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黑暗的空间中，之所以是感觉，是因为这里黑暗的透不出一丝光亮，无论她左转右看，都是同样的画面，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睁着眼。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她耳边穿过，又重归平静，她试图活动一下手脚，却同样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脑袋似乎被什么笼罩着，昏昏沉沉让人思维迟钝。 梦？ 当她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道白光刺破黑暗，打在她脸上，强烈的光让她感到刺痛。 于是她醒了过来—— 哈——呼—— 雷蒂娅直挺挺的从硬邦邦的床上惊坐起来，胸部剧烈的起伏，冷汗从发梢上滴落，落在她同样湿漉漉的手臂上。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迪雅……唔，你做噩梦了？”旁边传来熟悉而嗫嚅的呢喃，小丑小姐似乎也刚刚醒来，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歪着脑袋盯着雷蒂娅。 “呼……” 如同野牛乱撞的心跳随着呼吸逐渐平复，雷蒂娅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奥菲莉亚，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了的睡衣。她转过头，橘黄色的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出来，预示着新一天的到来，手悄悄的往枕头上按了按，明显可以感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正安静的藏在枕头下。 真的是……梦？ 那场逃亡仿佛还历历在目，绯红的月亮、如潮水般的猫俑、神秘而傲慢的黑猫…… 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腾而起。 雷蒂娅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跌跌撞撞的推开门，抱着一旁的木桶呕吐起来。 “呕——” 泪腺分泌，一股股挤压感从胃里翻转，大量的杂物从喉管涌出。雷蒂娅感觉自己似乎连内脏都快要吐出来了。 一个柔软的小手贴在雷蒂娅的后背，轻轻的帮雷蒂娅顺着气。 “咳……谢，谢谢，我没事了。” 雷蒂娅接过小丑小姐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角，暖暖的说道。 “嗯……”奥菲莉亚看了看雷蒂娅，“真的没事了吗？” “吐了之后好多了。” 感觉到奥菲莉亚目光中的关心，雷蒂娅心中暖暖的。虽然小丑小姐平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得住的嘛。 或许我平时对她太苛刻了。就在雷蒂娅这样想着的时候，奥菲莉亚大大的眼睛一亮，拍着手开心的说道： “那好，雷蒂娅咱们快回去穿衣服，看热闹去啊！” “哈？” 雷蒂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雷蒂娅呆呆的样子，小丑小姐眉头一皱，不由分说的拉着雷蒂娅回屋，然后从床角抓起自己的小丑服往身上套。 雷蒂娅站在一旁，嘴角抽搐的看着奥菲莉亚艰难的与那件小丑服搏斗，生怕被蒙着眼睛走来走去的奥菲莉亚撞到脑袋，只好叹了一口气，上前帮忙。 “真是难缠的敌人呢！”在雷蒂娅的帮助下终于穿好衣服的奥菲莉亚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穿衣服呢，未来的剑圣小姐？” “可是迪雅会帮我穿啊。” “我又不能跟你一辈子！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就一辈子都在一起不就好了嘛？” 看着小丑小姐认真的表情，雷蒂娅眉毛一挑： “这就是你懒惰的理由？！” “呀！痛痛痛——迪雅我错了……不要捏我的脸啊！” 果然，对小丑小姐寄予希望是错误的想法，这个小坏蛋从来都是这么的不靠谱！ 雷蒂娅抚额摇头。 …… 忙忙碌碌的穿好衣服后，雷蒂娅从枕头下取出细剑挂在腰上，向奥菲莉亚询问去看什么热闹。 “迪雅之前没听到么？哦，那时候迪雅你还在睡觉呢……刚才有人发出了好大好大的惨叫，然后好多好多人跑来跑去的，米妮姐姐还过来了一趟，见你还在睡觉，就走了。” 惨叫？ 雷蒂娅响起之前自己在梦里听到的那些吵杂的声音，想必就是那个了吧？ 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两人从木屋走出来，见远方某座木屋前人头躜动，时不时有人跑出来，又有人挤进去，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飘过来的血腥味。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带着好奇和一丝疑惑朝着人群走去，有人发现了雷蒂娅她们，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脸上却都带着微笑。 将那些人的神态看在眼里的雷蒂娅心中更加疑惑了。 “雷蒂娅小姐你们起来了啊？” 刚走到人群外，一个人就叫住了雷蒂娅她们。 “米妮小姐？”雷蒂娅看着来人，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了？” 梳着马尾辫的米妮表情淡漠的看了看四周，拉着雷蒂娅离开人群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说道：“昨晚有人死了。” “……” 早已有所猜测的雷蒂娅沉着脸，心中盘算了一番，问道：“死了……怎么死的？” “被咬死的……死的很惨。”米妮说道这里，似乎回想起了那个人的惨状，声音有些发颤，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狼？”雷蒂娅试探的问了一句。 米妮低头不语。 从米妮的表现中察觉出一丝异样的雷蒂娅心中一沉，她盯着眼前这个乡下少女，米妮似乎有所忌讳，几次抬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再次低下头去，露出白皙细嫩的后劲。 “米妮小姐……”雷蒂娅打破了沉默。 米妮颤抖了一下，最后终于是咬了咬牙，又拉着雷蒂娅往里走了走，谨慎的望了望外面，说道：“是诅咒，女巫的诅咒！” 女巫！ 再次听到这个词语，雷蒂娅心中愈发的不详。 “雷蒂娅小姐你们进来这里的时候应该有穿过一片白雾吧？那就是女巫的手段，她把我们困在这里，然后慢慢折磨死我们！”米妮脸上挂着微笑，牙齿打颤，但仍然坚持着向雷蒂娅讲述着关于女巫的事情。 “之前你不是说那白雾是丛林之灵所施展的么？”雷蒂娅提出了一个疑点。 “那是村长……叫我这么说的。” “为什么？” “这个村子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进来了，村子里时不时又有人被女巫杀死，村长……村长是想要你们留下来，留在村子里，至少……暂时不想让你们知道关于诅咒的事情。” 听到这里，雷蒂娅眉头一扬，忍不住就想要拔剑去把那个看起来快要入土的村长一剑劈死。 第三章 女巫（01） =========================== 米妮一看雷蒂娅的表情，就知道雷蒂娅生气了，连忙拉住雷蒂娅说道：“请……请不要怪村长，其实……这对你们也不是坏事。”“哦？”雷蒂娅怒极反笑，冷冷的看着米妮。 “没人能从女巫的迷雾中走出去……从来没有！要不然我们早就跑了，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米妮眼里蓄着泪水，“谁想要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前一天还活生生和你笑着的人，转眼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种日子……这种日子……” 说着，大股大股的泪水就从米妮的脸上滚落下来。 雷蒂娅沉默不语。但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了。 “其，其实……我本来也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米妮小姐看着雷蒂娅，冷笑着哽咽道，“十年前，我和几个小伙伴瞒着家人偷偷跑到这座森林来，结果走进了那个白雾里，迷迷糊糊的转了好久，饿得不行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这个村子，当时听村子里的人说，来了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 “一开始我们很害怕，以为是村子里的人骗我们，想要把我们抓起来卖掉，一天夜里，我们趁着村子里的人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一开始很顺利，但当走进那个白雾之后，无论我们怎么走，四周都是白蒙蒙的一片，根本找不到出路，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伙伴们越来越虚弱，后来我就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被村子里的人救了，但是其他人……全部都死了。” “你怎么知道死了？或许他们找到了出路离开了？” 雷蒂娅问道。 “他们不可能抛下我的！而且……而且我看到了他们的尸体……就和被诅咒的人一样，全身都是抓痕和咬痕……” 最后，米妮终于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转头背对着雷蒂娅，抱起双肩颤抖起来，隐约还有一丝抽泣。 抓痕…… 雷蒂娅忽然想起了之前所遇到的那个不知名的骑士。 “既然你不是村子里的人……那么那个遗传病也是谎言咯？”雷蒂娅眯着眼睛盯着裂开嘴巴仿佛在大笑的米妮。 “……是的，这也是女巫的诅咒之一。”米妮用手捂住嘴，好一会儿，才眼神忧伤的说道。 雷蒂娅心中一沉。 “对了，刚才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很古怪，这是为什么？”雷蒂娅又问了一句，她总觉得那些人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忌惮，又像是怀疑，全然没有了昨天的热情。 “因为……”米妮抹了抹眼角，转身说道，“女巫的诅咒，每过一段时间……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女巫会替换掉村子里的某人，占据他的身体杀人……因为你们来的时机太凑巧，大家对你们也不熟悉，所以……” 说道这里，米妮目光有些躲闪的看了看雷蒂娅。 呵—— 雷蒂娅这一次是真的快要按耐不住怒气了，她挑了挑眉，说道：“那你还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就是女巫？” “别误会！雷蒂娅小姐，”米妮摆了摆手，解释道，“我相信你！虽然只是没有根据的直觉……但是我相信雷蒂娅小姐你不会是女巫！大家只是有些害怕，请原谅他们吧。”说着，就深深的对雷蒂娅鞠了一个躬。 如果对方态度强硬恶劣还好，可惜米妮这种人恰好是雷蒂娅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而且也对自己表达了足够的善意，因此，雷蒂娅唯有一声叹息。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 与米妮小姐告别后，雷蒂娅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奥菲莉亚这个家伙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往人群的方向看了看，正好看到小丑小姐的小脑袋从拥挤的人缝中探出来。 “啊，迪雅！”小丑小姐看到雷蒂娅，首先打了一个招呼，然后灵活的钻了出来，一阵风儿似得跑到雷蒂娅身边叫道，“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说着就要把雷蒂娅往人群里拉。 雷蒂娅心中还思考着米妮小姐的话，对于一具尸体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因此拉住了小丑小姐，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就不能表现的像个正常点的女孩子嘛，哪有女孩子喜欢看尸体的！” “是吗？”小丑小姐手指点了点嘴唇，露齿一笑，“可是我是男孩子啊！嗯……曾经是！” “我可从你身上看不出半点男孩子的样子……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可是，迪雅平时跟个男孩子一样，不也是女孩子嘛？” “……” 雷蒂娅顿时哑住了，一口气好悬没有喘上来，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奥菲莉亚，右手捏成拳头，中指关节微微凸起。 咚—— “哎呀！”小丑小姐可怜的捂着自己的脑袋。 “走了！” “唔……真的不去看么？很精彩的啊，真可惜！” 没有理会身后奥菲莉亚的嘟哝，雷蒂娅在心中细细盘算着之后的行动。 潜伏在暗处的女巫，变得古怪的村民，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此刻的平静不过只是个序章，雷蒂娅有预感，很快，更大的异变就会来临。 因此，这次之前，雷蒂娅需要—— 先去洗个澡，身上痒痒麻麻的实在是太不爽了！ …… 从米妮那里得知村子的外面有一条小溪，因为离村子比较远，再加上村子里有井——就是雷蒂娅梦里那口井，不过现实中这口井并没有被封住——所以平时基本没有人过去。 本来雷蒂娅还想顺道看看巴顿，不过巴顿估计是独自待着无聊，不知道跑去哪里溜达了。 “放心吧，巴顿可是很厉害的，不会出事的啦！”这是小丑小姐无所谓的声音。 听到奥菲莉亚这句话，本来还有些担心的雷蒂娅索性也就不管了。并不是雷蒂娅不重视巴顿，前文也说过，小丑小姐有着近乎预言的直觉，既然她说巴顿不会出事，那么巴顿十有八九正在某处追着兔子玩呢。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雷蒂娅终于找到了米妮小姐口中说的小溪。 小溪，还真的只是小溪，宽度不过一米，一眼就能看见浅浅的水下躺着的鹅卵石。小溪从林地间蜿蜒流淌，周围都是树木和荒草，至少从隐蔽性来讲，雷蒂娅还算满意。 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后，雷蒂娅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赤裸的蹲在溪边用毛巾擦拭着身体，而奥菲莉亚……这熊孩子一手拿着她那把黑色的木剑一手提着尖脚鞋，赤脚踩在溪流里，一个个挑翻小溪里的大石头，然后探手进去细细摸索，表情从期待和沮丧之间来回转换，倒也看得雷蒂亚颇为有趣。 清凉湿润的毛巾擦着身子，让雷蒂娅感到毛孔舒张。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时光，那一年，两人还没有遇上塞娜团长，十二岁的雷蒂娅与九岁的奥菲莉亚，她们相依为命，互相扶持。那时候的奥菲莉亚也和现在一样，总是一副乐观的样子，即使两人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的时候，也会开心的告诉雷蒂娅： “饿了之后，吃东西会更香呢！” 或者表情认真的看着雷蒂娅： “唔……这样吧，雷蒂娅你把你身上的肉给我吃，我也给你吃我的，这样不就不会饿了吗？嘿嘿，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 …… 看着小丑小姐拿着木剑跑来跑去的活泼身影，雷蒂娅不由一笑。 ——真的，完全没有变化呢。 第三章 女巫（02） =========================== 时间在梳洗中悄然流逝。云端之上，数条长长的火蛇蜿蜒着身躯，相互追逐、聚散，那是火元素世界在天空上的投影。放眼望去，一条条粗长的火线以淡蓝的天空为底，勾勒出了一个个神秘美丽的图案，似巫师的法阵，又似画师笔下的画卷。 火季，正是火之女神守护艾尔拉雅的季节。 邪恶的艾斯塔之眼透过火元素屏障向大地释放强烈的光，充满了灼热与毁灭的光线在火元素屏障以及四位崇高者描绘的法则之线的削弱与修改下，带着炎热的气息照射在艾尔拉雅的每一寸土地上，舔舐着每一个艾尔拉雅之民的身躯。 毁灭，也意味着重生。 雷蒂娅穿戴好衣服，用一根皮筋将火红的长发束在脑后，她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确认没有落下的后，将目光看向了奥菲莉亚。 小丑小姐坐在小溪边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旁边摆放着她的那双红红的尖脚鞋。她将小巧精致的双足浸在小溪中，蓬松的南瓜裤被提到了腰间，一双白花花的大腿在阳光下泛着乳白色的光。 潇洒的灰发在林间的微风中轻轻飘动，微微眯着的眼睛象征着主人愉悦的心情。在雷蒂娅的眼中，此刻安静享受着悠闲时光的小丑小姐就如同传说中的丛林仙女，美丽而梦幻。 “准备好了么？迪雅。”似乎是察觉到了雷蒂娅的视线，小丑小姐转过头，对雷蒂娅轻笑着说道。 雷蒂娅心中稍微有些惊讶。 “你猜到了？” “当然，因为是迪雅嘛。”小丑小姐理所当然的说道。她把双脚从舒服的溪流中收回来，然后从腰上的牛皮包里翻出一张白布细细的擦拭。 当一切收拾好后，小丑小姐穿上她的尖脚鞋，把卷在腰间的南瓜裤重新放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雷蒂娅身边，说道： “接下来，就是冒险的时间！” 一边说着，还一边摇着手指头，一脸兴奋的样子。 雷蒂娅宠溺的摇了摇头。 她把小圆盾紧紧的绷在左臂上，伸手点了点小丑小姐挺翘的鼻尖，故作严肃的说道：“到时候要乖乖听我的话，不许胡闹，也不许乱跑！” 小丑小姐顿时向后一跳，双手捂着自己的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没错，雷蒂娅之所以来这里，当然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洗澡。或者说，洗澡什么的不过只是掩饰，她真正的目的，当然是直捣女巫的老巢，看看这个躲在阴影下的家伙到底有几分能耐。 说实话，雷蒂娅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并不是很信任，就如同村子里的人对她们的忌惮一样，她同样无法确定被女巫替换掉的人到底是谁。 坐以待毙不是雷蒂娅的风格，更何况是在一个邪恶的女巫的注视下，天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乱子，与其被动的接招，不如直接找到女巫本体的所在，抢得先机。 众所周知，正如同女巫诡异莫测的黑巫术一样，女巫本身的羸弱也同样出名。在数百年前那场浩浩荡荡的由众神引导的女巫狩猎中，人们早就总结了无数种对付女巫的办法。其中最行之有效的，就是找到女巫的本体，近身缠斗。 雷蒂娅假借洗澡之名离开村子，并顺便拿上了放在木屋里的小圆盾——长枪太显眼，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因此没有带上。 这段时间内，那个女巫即使注意到了雷蒂娅的消失，也只会得出她和奥菲莉亚去洗澡了这一消息，而趁着这难能可贵的空白期，雷蒂娅相信自己会给那个该死的女巫一个天大的惊喜。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知道女巫所藏身的地方。 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很费时费力的事情，弄不好还没有找到女巫的巢穴就已经浪费掉了宝贵的时间，而被女巫察觉到异常。但是对于雷蒂娅来说，这并不算太困难的事，她只需要一点点运气。 “奥拉，你觉得那个女巫会藏在什么地方？”雷蒂娅看着奥菲莉亚问道。 小丑小姐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要换一种问法。雷蒂娅无奈的心想。 “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冒险呢？奥拉。” ‘冒险’两个字就像是某种激活咒语，瞬间点燃了小丑小姐所有的热情，她一边转着身子，一边用手抵在下巴上，小小的眉头微微凸起，似乎在思考着往哪里开始冒险会比较好玩。 没过多久，小丑小姐就指着小溪对面，某处鲜花开的最繁盛的地方，对雷蒂娅说道：“所有的冒险故事都告诉我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丑小姐手指摩挲着自己精致的下巴，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那么反过来也一样，光鲜亮丽的表面必然隐藏着可怕的黑暗，那里的花开的那么漂亮，后面肯定满是骷髅堆砌的走廊！呼呼，真是可怕呢，盛开在罪恶之上的花朵，连内心坚定的奥菲莉亚小姐都差点让她迷惑。” 奥菲莉亚似乎已经完全入戏了，她一边沉声说着雷蒂娅听不懂的话，一边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雷蒂娅看着一脸陶醉的小丑小姐，决定放弃去理解那古怪腔调里包含的诡异台词。反正，知道大概是那个方向就行了。 “那好，我们走吧，‘冒险家’小姐！” 雷蒂娅按着腰间的细剑，调笑着说道。 “是未来的大剑圣！” 小丑小姐不满意的反驳。 …… 午后的阳光透过林间的树叶，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光斑，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雷蒂娅两人行走时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 雷蒂娅一如既往的走在前面开道，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小丑小姐吊在雷蒂娅身后半个身躯的距离优哉游哉的走着，时不时从旁边摘下一朵花戴在头上，然后又随手扔掉，一点都看不出她这是要去与女巫决斗的勇者，反倒像是一位快乐的踏青少女。 越往前走，植被的覆盖越密集，很快，雷蒂娅两人就被无数的参天大树与荒草包围，就像是一不小心误入了巨人之国的小矮人，举目望去，全是嫩绿与深绿相间的植物。天空已经完全被连绵不断的树冠所遮蔽，明明还是白天，周围却一片阴暗。 游荡在林间的风环绕在树冠之间，阴森森的低吟着古老的传说。 一座看起来已经废弃的木屋就这么突兀的撞入了雷蒂娅的视线：随处可见起翘的木板以及黑黑的空洞，木质的墙体下面覆盖了一层深绿色、厚厚的苔藓，无数的藤蔓交织缠绕在木屋上、或是从破烂的洞口生长进去，藤曼上，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在风中微微颤抖。 这就是女巫的巢穴？ 雷蒂娅看着那座木屋，有些紧张的按住细剑的剑柄。木屋的门早已不知所踪，从门口望去，里面漆黑一片，如同黑暗的巨兽，静静的等待着猎物的进入。 第三章 女巫（03） =========================== 尽管从外面看来，这座废弃的木屋很符合许多恐怖民谣里关于吃人魔怪亦或是女巫的传统形象——似乎在许多人的眼里，这类存在即是邪恶的家伙通常不具备‘享乐’的趣味：房子总是破破烂烂的，有的干脆就是山洞，而房间里脏乱是必须的，并且肯定有一口煮着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大铁锅。雷蒂娅没有见过真正的女巫——当然，她也不想见到这些邪教徒——她对于女巫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于吟游诗人口中的传奇故事以及神职者们编纂的圣诗。 ——事实上，在奥兰蒂亚以及周边的地区，大部分人第一次接触的故事都是各个时代的圣徒或者神使消灭邪魔、散播神恩的宗教故事。 作为纯正的艾尔拉雅之民，雷蒂娅和其他人一样，对女巫的故事耳熟能详，因此在她的眼里，眼前的这座木屋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些肮脏龌蹉的鼠辈的藏身之所——她甚至已经猜到里面肯定有一口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的大黑锅，鼻尖也仿佛闻到了一缕令人作呕的可疑气味。 该死的邪教徒！ 雷蒂娅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咒骂着。 “诶——这不是没人嘛，真无聊！”小丑小姐瞟了一眼木屋，有些没精神的撇了撇嘴。看她失落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满怀期待，希望得到小刀或者短剑作为生日礼物的孩子，结果打开礼物盒后，却发现里面只躺着一个软绵绵的洋娃娃一样，高涨的热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所扑灭。 ——请不要怀疑为什么这段内心的描写这么真实详细，因为这是小丑小姐13岁生日时的真实写照。 “你根本不懂女巫的可怕！”雷蒂娅神色严肃的盯着那座废弃的木屋，对奥菲莉亚说道，“这是那些喜好玩弄人心的魔鬼所惯用的把戏，伪装成废弃的住所，让疲惫的讨伐者放松警惕；装扮成美貌的女人，吸引意志不坚定的人，吸干他们的精力，然后挖出心脏吃掉；最可恶的是！甚至还有将她们那满是老鼠与蛆虫的屋子用幻术变成美味的甜点屋的案例！” 雷蒂娅越说脸上的表情越阴暗，最后，神情激动的雷蒂娅更是拔出了细剑，满脸杀气的盯着那间木屋，恶狠狠的说道：“你能明白吗？亲爱的奥拉？你想一想，那些制作精美的蛋糕、酥软的甜饼、可口的饮料，全部都是发臭的老鼠、干瘪的蛇尸、地沟里的馊水！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比这更邪恶、更无耻的事情！你得明白，欺骗小孩纯真幻想的女巫都该去死！” 说完，雷蒂娅狠狠的向前比划了几下细剑，似乎要将她想象出的女巫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再说一遍，请不要怀疑为何这段话也同样如此详细真实，因为这是雷蒂娅9岁时，听完《糖果屋》这个故事后的真实内心写照。 咳咳，童年总是如此不尽如人意—— 回归正题，虽然雷蒂娅表现的很激动、很愤慨，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那个邪恶的女巫揪出来暴打一顿，但她毕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至少她知道，面对这些操纵着黑巫术的家伙，任何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她先是拉着奥菲莉亚避开木屋的正前方，弯着腰从侧面的草丛中徐徐前进，等距离那座木屋差不多有十多米的时候停下来，小心的将草丛上方分开一条‘V’形的缺口，然后和奥菲莉亚挤在一起偷偷观察木屋里的动静。 “好像没什么动静……难道在睡觉？”雷蒂娅怀疑的说道，“又或者是，那个女巫出去了？” “那个……” “你发现什么了，奥拉？” “老鼠做的蛋糕应该不好吃吧？”小丑小姐皱着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 雷蒂娅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一马当先的朝着那座废弃的木屋走去：“那个女巫大概是出去了，我们或许可以在里面找找看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迪雅，老鼠真的可以做成蛋糕吗？蛇的味道怎么样呢？”小丑小姐赶忙跟上去，嘴巴说个不停。 “可是老波特的那个蛋糕不好吃啊！哦，那是老鼠药做的。” “安妮塔姐姐做的甜点很好吃呢！她会用老鼠之类的东西做吗？” “不过外形也是甜点必不可少的一环呢……虽然我不在意啦！” 小丑小姐自顾自的说着，浑然没有察觉到身旁雷蒂娅的脸色越来越黑，身子也颤抖个不停，终于，忍无可忍的雷蒂娅一个暴栗敲在了小丑小姐的小脑袋上。 咚—— “闭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 …… ——木屋内。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屋子嘛……” 揉着脑袋的小丑小姐语气沮丧的说道。 在雷蒂娅的带领下，两人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这座废弃的木屋。然而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雷蒂娅却发现，这似乎与预想中的场景完全不同：没有吊着的大铁锅、没有四处乱窜的老鼠、也没有随处可见的血迹。 木屋正门的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缺了一条腿的圆桌斜斜的倒在地上，地上原本是木板的地方早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杂草，墙上爬满了各种植物；进来右手边有一个里间，看起来似乎是书屋，不过书架上什么都没有，地上散落着一些纸片，不过字迹已经模糊，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靠门的一张发黑的小方桌上放着一支笔和装着三分之一墨水的墨水瓶，不过雷蒂娅拿起墨水瓶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墨水早就已经凝成块状物，根本没法用了；正对着大门的大厅尽头也有一个里间，不过这个里间很小，大概只有书房的一半大，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似乎是睡觉的地方。 ——总的来说，跟寻常的民居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雷蒂娅不死心的四处走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能与女巫扯上关系的物品。事实上，由于木屋的内部面积狭小，即使雷蒂娅非常仔细的每一寸都搜查了一遍，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 难道我们真的找错地方了？ 就在雷蒂娅开始怀疑奥菲莉亚的直觉失效的时候，小丑小姐那略带得意的声音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哼哼，迪雅，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雷蒂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小丑小姐背着双手，在大厅中走了一圈，将目光放在书房的方向，说道：“你不觉得这房间的布置很奇怪么？” 雷蒂娅顺着奥菲莉亚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瞬间，便明白了小丑小姐的意思。 第三章 女巫（04） =========================== 对啊！这太奇怪了！雷蒂娅眉头一皱，心中恍然。先前她一直从【女巫的巢穴】的角度来审视这个屋子，所以觉得这个房子很普通，然而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这个房间的布置就很违和了。 “有谁会把书房放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呢？”小丑小姐走到书房门口，然后小小的迈出五个等距的脚步，正好走到大门口，“不过如果这里不是书房呢？比如……登记处之类的地方？” “登记处？”雷蒂娅有些摸不着头脑，谁会在这个荒郊野外弄个什么需要登记的地方啊？ “只是一个比喻啦！唔……灵光乍现？”小丑小姐仰起头想了想，随后耸了耸肩，“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里面那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呢！” “有趣的东西？” 雷蒂娅跟着小丑小姐走进那个疑似卧室的地方，却左看右看都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小丑小姐的兴趣。 “这个啦这个！”小丑小姐踩上木床，指着墙上的涂鸦说道，“你不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吗？”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用红色颜料歪歪扭扭画出来的半睁着的眼睛。一条红色线条竖在眼睛的上方，大约正好把眼睛分为左右半眼，然后线条下方沿着右边的眼眶划出了一个开口向左的‘U’形，末端正好与上方的竖线对齐，之后向下方划出一笔。红色线条外侧有数条细小的放射性线条，看起来就如同眼睛长了翅膀一样。 “这是什么？”雷蒂娅仔细看了看，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无法确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好向小丑小姐询问道。 “咦，迪雅不知道么？全知之眼，亦或是炼金师们口中的真理之眼，不过它的真名应该叫欧鲁泽之眼才对。” “这是欧鲁泽之眼？” 雷蒂娅当然知道欧鲁泽之眼。传说在千年前，群星从天空坠落，崇高者们描绘的法则投射在地上，化为了众神。那是一个黑暗的年代，徘徊在无尽虚空中的巨兽利维坦用它的四只充满邪恶能量的眼睛辐射着整个艾尔拉雅，为了阻止摩洛克人的后裔、黄金的遗民——罗格桑人再次建立起强大的文明，它用【魔性】的玛雅兰多挑起罗格桑人的负面欲望、用【衰亡】的哈维卡利亚与【疫病】的贝尔多丽丝破坏罗格桑人的黄金躯体，让这些骄傲的天上人不再永生，并永远被虚弱与疾病折磨。 当罗格桑人被三月之眼所诅咒而变得虚弱后，曾经忌惮天上人的古神、被魔化的野兽开始向地上文明发起了挑衅，而也就是在这时，新生的众神们出现了，他们肩负起了曾经罗格桑人的重担，带领地上众灵对抗古神与魔物的大军。 在观星之塔的战役中，天空之神欧鲁泽收到罗格桑人的求援信号，便带领着他的军队前往加古斯山脉。而古神风多玛哈，一只能够操纵风与沙的魔龙埋伏在欧鲁泽的行军路上，用卷天盖地的风暴将欧鲁泽和他带领的人类军队困在了一座山谷之中。心急前线战事的欧鲁泽数次与风多玛哈交手，但由于失去了天空的庇护，欧鲁泽根本不是魔龙的对手，眼看自己的军队在魔物们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欧鲁泽情急之下，毅然的挖下自己的左眼，将之投入风暴之中—— 作为神的一部分，蕴含着强大神力的欧鲁泽之眼在神的牺牲下，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它正如同《多兰之诗》的第一章第一小节,描述了四位崇高者在无尽虚空中勾勒出艾尔拉雅的场景： As'o Ya Ra La Va 四色之主凝视虚空 Sauiee toiu owe 大龙将血掷于其上 A'raya rouuw vroy jor 艾尔拉雅啊，那是最初最始的一道光—— 神的左眼冲破了黑风暴的禁锢，如同天地初开的第一道光，驱散了古神的邪恶法术。重获天空之力的欧鲁泽最终击败了魔龙风多玛哈，却也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在艾尔拉雅之民的信仰中，破除黑暗、引领神的军队走向胜利的欧鲁泽之眼具有分辨善恶、一往无前的正义、捍卫健康与幸福等诸多正面的寓意，而在炼金术师眼中，欧鲁泽之眼更被形容为全知与真理之眼，象征着破除虚假的迷雾，最终抵达真知之门的智慧。 但眼前的这个‘欧鲁泽之眼’却和雷蒂娅在书中看见的形象稍微有些出入， 真正的欧鲁泽之眼，因为象征着神的牺牲、即使被黑暗吞噬也决不放弃的精神，因而眼睛必然是完全睁开的，因为它看着的是正义、胜利、真理。再加上传说中，欧鲁泽之眼化身为强烈的光，驱散了魔龙的黑风暴，因此传统绘画中，画师们通常会在眼睛的四周画上如同光之羽翼的放射性线条，寓意目之所在，即是光明。 然而，奥菲莉亚所指着的那个‘欧鲁泽之眼’，且不说那半睁着的、仿佛没睡醒的眼睛，就连象征着光明的光之羽都只有右边的部分，以至于雷蒂娅最初看到这个图案的时候，根本没有往欧鲁泽之眼上面去想，只是以为是一个普通的涂鸦。 “这……这是对神的亵渎！”雷蒂娅虽然并不是虔诚的信徒，但依然为这大胆的图案感到震惊，“是了，这里肯定是女巫的居所，也只有那些肆意妄为的邪教徒敢于做出这种渎神的事情！” “你错了哦，亲爱的迪雅，”小丑小姐仔细摸着墙上的‘欧鲁泽之眼’，感受着柔嫩的指尖传来的凹凸感，“女巫是没有信仰的，她们是游走在梦与现实之间的阴影。她们不会对神脱帽致敬，也不会对神轻慢无礼，尽管女巫无论以任何价值观来衡量，都不算是好东西：任何一个成熟的女巫身上都可以罗列出一长串足以让她被烧死一百遍的罪状。但她们与邪教徒可完全不一样呢。” 奥菲莉亚静静的诉说着，她一边用手指触摸着墙壁，一边用一种雷蒂娅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盯着驯兽师小姐——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如同冰封的湖面，冷寂而没有波澜。 “奥拉，你……”雷蒂娅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的奥菲莉亚，不禁吞了口唾沫。她用余光扫视了一边四周，似乎生怕此刻还有第三者在场，将奥菲莉亚这番胆大妄为的话听了去。 “停下！奥拉，不要再说了！”雷蒂娅的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她一个跨步走上前去，用手捂住奥菲莉亚的嘴，绷着脸说道，“我不管你是从哪里看到、或是从哪个该死的家伙口中得到的这些思想，但你现在必须把这些不洁的东西全部忘掉！” 第三章 女巫（05） =========================== 奥菲莉亚有些惊讶的看着雷蒂娅，半晌，眨巴眨巴眼睛，充满活力的气息再次出现在了小丑小姐黑色的眼睛中。“你是在担心我吗，迪雅？” “我只是……只是在确定你是不是还是我熟悉的小丑小姐！” “我当然是我啦！”小丑小姐嫣然一笑，将视线转向墙面，说道。“不过现在，该是冒险正式开始的时候了呢！” 小丑小姐在雷蒂娅疑惑的注视下，用手指对着‘欧鲁泽之眼’的光之羽一按，‘啪’的一声，‘欧鲁泽之眼’外围顿时陷下去一个‘O’形的圆圈，然后小丑小姐按住【光之羽】缓缓的向左边的划出一个半圆，那个‘O’形的木板也跟着缓缓移动。 随着小丑小姐的动作，一阵轰隆轰隆声从地下传来，两人踩着的木床猛地向上一抬，然后平稳的向一旁‘嘎吱嘎吱’的移动。当小丑小姐按着的【光之羽】从右边完全换到了左边后，木床也恰好‘咔’的一声停了下来。 ——原本木床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洞口，入口向下露出一小段石块堆砌的石阶，隐约可以看到深处有微微的火光。 …… 白石砌成的街道上马车往来如梭，两旁栽种的木槿如两道红艳的火云，点缀在这白城之中。红色的花瓣从树桠上片片飘落，带着淡淡的清香，落在满是灰尘的白石街面上，随即便被咕噜咕噜转动的车轮碾过，与尘土融为一体，黏在地面上。 红的像血。 街上走着的都是体面的人。他们穿着华丽，神色悠然，或独自漫步、或结伴而行，身后跟着两三个恭谨的奴仆，弓着背、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主人干净的脚后跟，唯恐怠慢。 奥菲莉亚和雷蒂娅并肩而行，扬起精致的下巴，有趣的看着这一切。她一手撑着小巧的遮阳伞，一手提着长长的裙摆，红红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敲出‘哒哒哒’的细碎声音。 小女奴薇薇安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后面。 “这地方可真有意思，粗鄙狡诈的商贩坐着马车，贵族们反而徒步走在街上。”奥菲莉亚将目光转向雷蒂娅，笑着说道，“这在别的地方可不多见。” “因为这里是杜丽兹伊芙，奥拉。”雷蒂娅对奥菲莉亚眨了眨她天青色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极乐天堂。” “不，是销金窟才对。” “都一样。”雷蒂娅耸了耸肩，“反正他们有的是钱——你只看到那些商贩们舒服的坐在马车上，却不知他们只是为了贵族兜里的金币奔波，哪里能领略到这座城市真正的乐趣所在。” 雷蒂娅说完，嘲弄的看着过往匆匆的马车，眼神轻蔑。 “他们至少是称职的搬运工。” “好吧，赞美他们的劳动。” 雷蒂娅捂嘴浅笑，火红的发梢与洁白的肌肤交相辉映。 在愉快的交谈声中，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一座小小的、修饰的精致典雅的木屋。 雷蒂娅走上前敲了敲木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看起来有些精明的少年瞅了瞅雷蒂娅两人，赶忙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请了进去。 雷蒂娅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很熟悉的办完流程后，呵退了之前那个貌似精明的少年，领着奥菲莉亚从密道进入了这家商店真正的所在。 “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地方总是喜欢偷偷摸摸的。”奥菲莉亚有些抱怨的说道，摇曳的火光在她白净的脸上晃出一片阴影。 “因为……人这种生物啊，总是在越阴暗的地方，越容易展露本性呢。”雷蒂娅的声音在昏暗的通道内有些失真，语气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奥菲莉亚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雷蒂娅，微微虚眯起了眼睛。 “哦，是么——” …… “这下面怎么这么长啊，好无聊！迪雅，来讲个故事听听吧。”小丑小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 其实此时距离两人刚进入密道还没有过去多久，不过小丑小姐明显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人，这不，刚才还满满的兴奋劲儿，现在却跟个焉了的茄子似的。 “我这里的故事早就被你掏空了，还有什么好讲的。”雷蒂娅一手举着之前从石壁上取下的火把，有些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早上米妮姐姐没给你讲关于女巫的故事么？” “……你听到了？” “猜的。” ——这该死的直觉。 雷蒂娅心中暗暗啐了一口。 之前米妮在讲完关于村子里的诅咒之后，的确又对雷蒂娅说了关于这个诅咒起源的故事。不过雷蒂娅现在可没有讲故事的兴趣。 “迪雅，好无聊，迪雅，讲故事——”不过奥菲莉亚小姐任性起来可不管雷蒂娅心情如何。她软软的贴在雷蒂娅背上，搂着驯兽师小姐的脖子不依不饶的撒着娇，一副不讲故事就捣蛋的无赖样。 “你是小孩子嘛！”雷蒂娅拍掉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道，“快下来，像什么样子！” “嘿嘿！” 撒娇大法大成功！小丑小姐偷偷摆了一个胜利的‘V’，脸上却是一副乖乖的样子，似乎是等着大人讲故事的乖小孩。 “别摆出那种表情，我可不会上当。” 然而雷蒂娅却一眼看清了小丑小姐的本质。 ……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那时候，这里还是陶匠之村，没有诅咒的阴影、没有迷雾的束缚。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实的生活。 尽管生活总要面对很多问题，比如贵族的傲慢、商贩的狡诈，每日都要为推销自己的商品而磨破嘴皮，在几个铜板的问题上斤斤计较。 但是谁又不是这样呢？在这个世道上，懂得适应痛苦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陶匠之村的人们都是这样安慰着自己。 直到有一天，这脆弱的繁华被彻底的打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的灾祸早在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只是人们自顾自的闭上自己的眼睛，捂上自己的耳朵，对种种怪异的现象视而不见。 于是，审判降临了。 一开始是一个人离奇的失踪了，人们没有在意；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当人们猛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前前后后已经有数十个人消失在了这个村子中。 贵族们开始离开，与他们的骑士一起；商贩们也丢下他们的货物，落荒而逃。 最后只剩下了村子里的人。 人们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土地与产业，纷纷武装起来，试图与阴影下的魔鬼决一死战。 他们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很快就找到了源头的所在，并确定了凶手的身份。 ——一个女巫。 人们杀死了女巫的使魔，破除了女巫的陷阱，在那里，人们找到了失踪的人——准确的说，是他们的肢体。 暴怒的人们将羸弱的女巫从她的巢穴中拖了出来。 他们拽着女巫的黑色长发，一路将她拖到村子中心的广场。女巫尖叫着、咒骂着，破旧的衣服无法保护她的身体，满是伤痕的身子被磨得血肉模糊。 一道长长的血痕歪歪扭扭的涂抹在白色的石道上。 邪恶的女巫被打碎了手脚，然后被绑在木桩上。 熊熊的火焰从女巫的脚下升起，舔舐着她已经破烂不堪的身躯。 人们围着女巫，高唱着圣歌。 女巫在火焰中惨嚎，撕裂的声线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必将复活！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女巫的惨嚎很快也被火焰吞没。人们按照古老的仪式，将女巫的残骸扔进水井之中封印起来。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很快，人们便发现，女巫的誓言果真应验了。 黑色的雾气从水井里冒出来，随着黑雾而来的，是刀枪不入的猫俑。人们开始溃逃，他们扔掉刀剑、扔掉盔甲，亡命狂奔，只愿早日离开这邪恶的地方。 但女巫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一层厚厚的白雾将整个村子笼罩了起来，任何人都无法在其中找到正确的出路。 ——无法适应痛苦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 ——而当所有都失去的时候，留下的，就只有绝望，并在这绝望中，永远的沉沦。 这，就是女巫的诅咒。 ……不，是复仇。 第四章 死，或生（01） =============================== 从石阶下来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红色铁门，门上挂着有锁，但那铁锁早已被腐蚀的脆弱不堪，雷蒂娅伸手一拽，就将那个锁拽了下来。嘎吱——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雷蒂娅用左臂上的木盾抵着大铁门，右脚踩在石阶上咬牙用力一推，那扇沉重的大铁门就被雷蒂娅猛地推开—— 铁门在动能的作用下转动了180度，一头撞在右侧的墙壁上，‘咔’的一声，不堪重负的门轴发出了一个崩裂的声音，然后断裂开来，于是失去了支撑的铁门‘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溅起了一片水花。 “好臭！” 守在一旁的奥菲莉亚不等雷蒂娅招呼，一马当先的跨步走入，结果不消片刻就以更快的速度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呼哈，呼哈……臭死我了！” 小丑小姐跑到雷蒂娅身后猛地吸了几口气，拍着小胸脯心有余悸的说道。 “活该！”对此，驯兽师小姐表示这就是不听话乱跑的下场！ 嘲讽完奥菲莉亚后，雷蒂娅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捂着鼻子走入门中。 噗踏，噗踏—— 门后的地面上全是积水，虽然这积水并不深，只是到脚踝的位置，但被水浸入鞋子的感觉还是让雷蒂娅觉得很不舒服——特别是这种不知道留存了多少年的臭水。 不同与之前的石阶通道，这个黑暗的空间内没有任何用以照明的东西，不过借助在通道石壁上取下的火把，雷蒂娅还是能勉强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大厅。 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两人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这个大厅内大致的走了一圈，稍微了解了大厅的布置。 这个地下大厅的设计类似于某种展示厅，大约数百平米的空间内放置了六个圆形的‘展台’，其中最大的‘展台’处于大厅的中心位置，而其他五个‘展台’则围绕着它，摆放在了大厅的五个角落，刚好形成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每一个‘展台’外围都设有铁栅栏，看起来就像是六个大型的鸟笼。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有样学样用手帕捂住口鼻的小丑小姐瓮声瓮气的说道。 的确，虽然这个大厅内的东西不算少，除了六个‘展台’外，还有不少奇怪的机械造物，看起来像是有着特殊用途的道具，然而这些道具也同样早就被地下的水汽腐蚀坏了，因此雷蒂娅无法得知它们的具体用处。 “或许我们应该到那些门里面去看看？”奥菲莉亚看了雷蒂娅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一扇绿色的铁门说道。 那是一扇和之前两人破坏掉的铁门很相似的门，除此之外，两人还在其他地方发现了三扇同样的铁门，包括被破坏掉的那一扇，正好五扇铁门，每一扇铁门都正对着大厅外围的一座‘展台’。 雷蒂娅没有回应奥菲莉亚的话，她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奥菲莉亚指着的那扇铁门说道： “奥拉……你说，这里真的是女巫的巢穴么？” “怎么了？” “其实之前关于‘欧鲁泽之眼’的事情上，我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看到这个地下大厅，我就更加疑惑了。”雷蒂娅举着火把走到奥菲莉亚身边，“我也算对阵法学稍微有些了解，具我所知，五芒星在阵法学中是一种神圣的符号，通常绘制在门上用以祈福和守护，而在巫师的手中，五芒星更是用来封印恶魔的魔法符号……” “你似乎忽略了一点，迪雅，如果这不是正五芒星，而是逆五芒星呢？那可是十分邪恶的阵法哦。” 奥菲莉亚提出质疑。 “当然，奥拉。你还记得我们进来的门是什么颜色的么？” “唔……红色？”奥菲莉亚似乎有些不确定的歪了歪头。好吧，我们的小丑小姐一向不太爱关注那些无法引起她兴趣的东西。 “对，就是红色。如果将五芒星比作人类，那么他的四肢分别是风、火、水、地四大元素，而顶端的那个角，则代表了人类的精神居所。” “所以？” “我们进来的时候，通过的是【火之门】，而火元素位于五芒星的右下角，因此，如果我们进来的地方算作入口的话，这正是一个正五芒星符号才对。” “你的推理太牵强了，迪雅。”奥菲莉亚摇了摇头，得意的看着雷蒂娅，“我有两个疑问！第一，你如何能确定我们进来的地方就是入口呢？第二，这也是你最大的错误，因为你的前置条件就有问题！” “哦，愿闻其详？”雷蒂娅撇了撇嘴，不服气的回瞪着小丑小姐。 “因为你陷入了一个思维的误区！有谁规定了，邪恶的女巫就不能使用神圣的法术呢？” “呃……” 雷蒂娅反驳不能。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巫师或者炼金术师之类的神秘学专家，当初之所以会翻阅关于阵法学的书籍也只是出于一时的好奇。在她的心中，邪恶的存在使用邪恶的法术，神圣的存在使用神圣的法术似乎应该是毋庸置疑的真理，那些故事传说中不都是这样描写的么？ ——其实，雷蒂娅的想法也是俗世中绝大多数对于神秘学不了解的普通人的想法。 雷蒂娅通过之前的种种迹象，已经知道了奥菲莉亚可能比自己更加了解那些处于神秘一侧的家伙们的事情——当然，作为和小丑小姐几乎一起长大的挚友，雷蒂娅很惊讶于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察觉到奥菲莉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偷偷瞒着自己学习了这些知识。 嗯……当然，心胸宽广的驯兽师小姐小姐是不会承认关于小丑小姐对自己有所隐瞒这点，她感到非常生气就是了。 所以，虽然明白自己可能想多了，但一看到小丑小姐在那挤眉弄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雷蒂娅就气不打一处来。 “的确，或许那个邪恶的女巫也能使用神圣的五芒星法阵，但这就和我的猜测一样，也只是一种可能性，不是吗？而这到底是正五芒星还是逆五芒星，要判断很简单，我们只要选择进入位于顶端的【精神之门】，看看那后面到底是出口还是入口，不就得到答案了么？” 雷蒂娅气呼呼的说完，然后也不理奥菲莉亚的反应，径直的走向【精神之门】 第四章 死，或生（02） =============================== “迪雅！等等我呀！”奥菲莉亚提着南瓜裤，噗呲噗呲的溅起一排水花，小跑着跟在雷蒂娅后面，走到了【精神之门】前。 雷蒂娅如同之前那样依法炮制，稍微费了些力气，就打开了这扇白色的铁门。 打开门后，雷蒂娅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斜视着矮了她两个头的小丑小姐，天青色的双眼里满满的揶揄。 “……哼。”然而小丑小姐这次学乖了，她鼓了鼓嘴巴，将头撇向了一边。 噗—— 看到小丑小姐这小孩子一样的动作，雷蒂娅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板起脸，似乎刚才的声音不是她发出的一样。 小丑小姐回头狐疑的在雷蒂娅脸上瞧了瞧，小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她大大的黑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突然靠近到雷蒂娅身边，双手抵在雷蒂娅的腰间用力一推，就把猝不及防的雷蒂娅推入了门中。 “嘿！” 雷蒂娅一个踉跄，手上的火把差点掉了下来。她站稳后，不满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 小丑小姐伸出一根手指拉下眼皮，对着雷蒂娅吐了吐舌头。 “这是对迪雅取笑我的惩罚！” 小丑小姐义正言辞的说道。 雷蒂娅摇了摇头，决定不与小丑小姐这个满脑子鬼主意的熊孩子计较。 她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帕，吸了吸气。 白门内的空气质量显然要比地下大厅内的好得多，或许是因为铁门的封闭性很好的缘故。虽然有一股朽木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但比起大厅内那如同死耗子一样的味道，这里简直就是天国。 雷蒂娅举着火把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将光源向下面照了照，待看清脚下那东西后，瞬间脸白了一下。 ——那是一个人的头骨。 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孩子的头骨，比成年男性的头骨稍微小了一圈。 “迪雅，你看到什么了？”身后是小丑小姐好奇的声音。 “没，没什么！” 雷蒂娅赶忙回了一句，似乎不想让奥菲莉亚看到这种东西，她心里告罪一声，装作不经意的用脚轻轻的将那个头骨拨到了一边。 不过很快雷蒂娅就明白了，自己的举动是如此的多余。因为没走出几步，雷蒂娅再次发现了人类的骨骸。 在跳动的火光中，一座白色的小山峰屹立在两人的面前。这座‘山峰’大约有五六人高，两边消失在火光的边缘看不到尽头。 ‘山峰’上，星星点点的东西泛着白光，将‘山峰’装扮的像是一个节日里的装饰物。雷蒂娅铁青着脸，吩咐奥菲莉亚不要乱动，然后自己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其中一个泛着光的东西。 ——那是一个铁制品，大约有四个指甲盖大小，表面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稀能够看到几个字母。这个金属小牌上有一个小孔，下面吊着一根骨头，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小腿骨，金属小牌与小腿骨之间，有一个金属圆环链接。 雷蒂娅可以想象，这个小腿骨的主人再被打上这个金属牌的时候，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那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迪雅？” 小丑小姐果然没有乖乖听话，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雷蒂娅的身后，探出脑袋打量了一番雷蒂娅手中的东西，随即撇了撇嘴。 “诶——我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真没劲。” 小丑小姐既没有对死人的骨头感到恐惧，也没有对那残忍的金属小牌感到愤怒，她只是眨了眨她那乌黑光亮的大眼睛，如同所有好奇的小孩子面对他们所不感兴趣的东西一样，反应出奇的平淡。 然而也正是这份平淡的语气，让雷蒂娅感到不寒而栗。 雷蒂娅很了解奥菲莉亚，不……应该说是雷蒂娅自认为自己很了解小丑小姐。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在那段最痛苦、最绝望的时期，是奥菲莉亚的乐观与开朗拯救了雷蒂娅。她曾经认为，奥菲莉亚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真正强大的人’了吧？ ——真正强大的人，不是取决于他的力量与权力，而是他是否有一颗勇敢坚韧，并足以面对一切困难、永不停息的心。 曾经，雷蒂娅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总是高昂着他的头颅，如同雄狮一般注视着自己的国家、臣民与家人。他的武力让人民敬畏，让敌人胆寒，他曾经在天空与龙搏斗，也曾在山间屠杀过野蛮的巨人。 他的名字被人民歌颂，他的故事经由吟游诗人之口，传遍了大陆每一个喧闹的酒馆。 他的名字叫奥德赛斯，是暴风与雄狮的后代，伟大的萨洛克之王。 然后这个男人卑微的屈膝于众神的脚下，将自己的女儿放逐—— 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预言。 依附于力量的勇气最终只会屈服于比他更强大的力量。当年，孤独的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回望着渐渐远去的、曾经在她眼中光辉闪耀的王城，默默垂泪的雷蒂娅明白了书中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她第一次遇见了仿佛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小丑小姐，并被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拖拽着逃过人贩子的魔爪后，雷蒂娅第一次明白了‘强大’两个字的含义。 小丑小姐很弱小，从小练习剑术的雷蒂娅一眼就能看出奥菲莉亚的身体是多么的贫弱。但是小丑小姐很强大，因为她无所畏惧，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也总是有办法逃脱各种的麻烦与困难。 ——雷蒂娅憧憬着奥菲莉亚，并想要保护她的这份单纯。 然而她曾经的信念在这一刻动摇了，她紧紧捏着那块小小的金属牌——下面仍然挂着那根惨白的骨头。她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丑小姐精致的小脸，脑中回荡着那平淡、甚至是无情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真没劲。 心中繁杂的思绪让她略微有些窒息，她无法想象，面对这累累白骨，以及其后预示的残酷，怎么能有人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亵渎死者的话。 “奥拉。”雷蒂娅放下金属小牌，转过身严肃的看着奥菲莉亚。 她决定要纠正奥菲莉亚的错误思想。同时，她心中也在暗暗自责，她了解奥菲莉亚，比了解自己更多。她本应更早的发现奥菲莉亚心理上的问题，然而因为自己的懦弱与盲目，她只以为这是奥菲莉亚强大内心的表现，但是今天，在奥菲莉亚第一次做出亵渎死者的言行之后，她才终于发现——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强大’，只是蔑视而已。就如同所有无知的小孩，出于兴趣抓住漂亮的虫子，等心满意足后，再随手把破烂不堪的虫尸扔掉。 第四章 死，或生（03） =============================== 滴踏——就在雷蒂娅和奥菲莉亚大眼对小眼的时候，一个轻微的水花声在两人周围空寂的环境中响起。 “谁！” 雷蒂娅下意识的将奥菲莉亚拉入身后，右手伸向腰间的细剑。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火把上的油燃烧的滋滋声，仿佛之前那个声音只是雷蒂娅的错觉。 雷蒂娅皱着眉头，缓缓将细剑抽出剑套。她盯着火光之外被黑暗笼罩的地方，那是大厅的方向——雷蒂娅确信自己刚才绝对没有出现幻听。 “或许是老鼠？” 很明显，奥菲莉亚也同样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种地方出现老鼠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雷蒂娅一想也是，暗笑自己太过于神经质，不过她刚放松心神，突然，一连串的水花飞溅声轰然响起—— 啪踏啪踏——啪踏啪踏—— 就在外面那个大厅！ 雷蒂娅心中一紧。那就像是无数个人在大厅里来回跑动，一时之间，安静的地下空间内全是啪踏啪踏的水花飞溅声。 就像是一群疯子胡乱奔跑一样。 冷汗从雷蒂娅的额头唰唰而下。她十分确定之前那个大厅内除了她和奥菲莉亚，再也不可能藏有其他人，而且就算有人藏在她们没有发现的地方，也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从声音判断，外面至少有十个以上的人。 快熄灭火把！ 雷蒂娅猛然意识到什么。且不管外面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无法确定敌友的情况下，隐藏自己的行踪无疑才是最正确的方案。 然而就在雷蒂娅刚准备把火把熄灭的时候，外面嘈杂的声音兀的停顿下来，就如同他们突然的出现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咕咚—— 雷蒂娅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或许是错觉，她似乎察觉到白门外，大厅的方向上，有个东西将注意力缓缓移到了自己身上——那不是视觉上的感知，而是仿佛自己的意识进入了第三个视角，模模糊糊感觉到大厅内某个角落，一个扭曲的白色影子透过各种障碍物，将目光死死的定在了另一个浑身僵硬的自己身上。 那感觉不过刹那。 很快，水花飞溅声再次响起，不过不如之前的杂乱，这次只有一个声音，而且—— 正朝着雷蒂娅而来。 “奥拉，躲在我身后不要动！”雷蒂娅大喊一声，仿佛是在给自己壮气。她向前猛的踏出一步，将细剑直指前方。 啪踏啪踏——啪踏。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几乎马上就要突破白门闯入室内的时候，再次突兀的消失了。 一个空洞苍白的歌声在此刻响起： 【第一日，她从梦中醒来】 【第二日，她复活了猫】 “谁在那里！” 雷蒂娅左手将火把往前一递，对白门的方向喊道。 然而那歌声的主人不为所动，空洞缥缈的歌声依然在白门外环绕。 【第三日，她将猫杀死】 【第四日，她复活了薇薇安】 歌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仿佛是声线相似的人在不同地方的合唱。 【第五日，猫的亡魂吞噬了薇薇安】 【第六日，薇薇安死了】 “闭嘴！” 这歌声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像钻子一样深入雷蒂娅的脑中，在她的灵魂上刻下印记。 【第七日，人们杀死了她】 【第八日，黑雾蔓延】 歌声中带着一丝哭腔，空洞的声线略带嘶哑，像是不甘、像是控诉。 【第九日——猫从死亡中复生】 歌声在此刻停下，而雷蒂娅早已冷汗淋淋。 她喘息着，头疼欲裂，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小手从她脑后伸出，轻轻的贴在她的脸上。 【拯救她，将她唤醒】 一团冷气吹在雷蒂娅的耳朵上，顿时让她的头皮炸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挥剑向后方一扫，却在意识到奥菲莉亚也在后面时，硬生生的停下了挥剑的动作。 后面什么也没有——除了那累累白骨。 “奥拉？” 雷蒂娅心中一颤，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嗯？迪雅你找我？” 然后我们的小丑小姐就从旁边的某个角落蹦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骷髅头。 “……” 雷蒂娅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刚才跑哪里去了，不是叫你乖乖躲在我后面不要动吗！”原本阴森诡异的气氛被小丑小姐轻松个破坏的一干二净，雷蒂娅有些放松又有些生气的对小丑小姐质问道。 “诶——”小丑小姐皱了皱小眉头，一脸无辜的看着雷蒂娅，“可是，我好无聊啊！” “你没听到刚才的声音？” “听到了。” “……你不觉得害怕么？” “唱的那么难听，”小丑小姐不屑的撇了撇嘴，“莎妮曼姐姐不知比她高到哪里去，我可是能和莎妮曼姐姐谈笑风生的人！” “……” “迪雅你不信吗？”小丑小姐似乎以为雷蒂娅的沉默是对自己的不信任，立刻眉毛一抖，不服气的说道，“那我给你唱一段！嗯，《没有脑子的艾丽达》这一首怎么样？我对这首特别有自信！” “别，别！我信你还不行吗……还有，那首歌是什么鬼，名字那么古怪。” 一看小丑小姐似乎真的打算在这里现场来一首，雷蒂娅一个冷颤，立马打断小丑小姐。 且不说这里的气氛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唱歌的场所，就算是平时，雷蒂娅也绝对不想听小丑小姐唱歌！ ——小丑小姐的声音很清甜，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魔力，然而，小丑小姐的歌……那是一种生不如死、能让最虔诚的信徒崩溃的魔音，对此，心有余悸的雷蒂娅不愿回忆更多。 “诶，不要嘛！”奥菲莉亚似乎来了兴致，拉着雷蒂娅的手不依不饶的说着，“就一首，就一首！说起来迪雅还是我第一个粉丝呢！” 不要让我想起来啊！ 雷蒂娅痛苦的捂住脸，只恨当年年少无知。 “以后，以后再说，好吗？亲爱的奥拉。对了！你手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面对奥菲莉亚期待的眼神，雷蒂娅目光躲闪，试图转移话题。 “你说这个？骷髅头啊。”奥菲莉亚颠了颠手上的头骨，眼珠子一转，有些开心的说道，“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呢。” “有趣？”成功转移话题的雷蒂娅有些疑惑。 她心里明白，‘有趣’这个词在小丑小姐心中是一个特别的词汇，它往往对应着其他人心中的‘麻烦’、‘古怪’和‘讨厌’之类的词语。 第四章 死，或生（04） =============================== “有趣不有趣什么的先放到一边，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再说。”虽然雷蒂娅很在意小丑小姐口中所说的‘有趣的事情’，然而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于诡异，她实在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尤其是那惨白的鬼影，以及她所唱的那首歌。 直到此时雷蒂娅才猛然想起，那空洞的歌声中，所唱的歌词正是一天之前，雷蒂娅与奥菲莉亚尚未进入村庄时，在村外的那块石碑上看到的、由女巫的黑文所书写的文字。 她隐隐有种感觉，那歌词似乎有着某种重要的作用。 “哪里危险了啊？”小丑小姐奇怪的看了雷蒂娅一眼，“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唱歌难听的家伙……她早就跑掉了呀。哼哼，想必也是知道了我奥菲莉亚大人的名声，羞愧的掩面而奔了吧。” 小丑小姐再次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眼神赤裸裸的流露出了‘算她识相’的信息。 ——我们的小丑小姐，可敬的奥菲莉亚就是这么自信！ 虽然对于小丑小姐莫名的自信感到无力反驳，不过雷蒂娅还是明白她那神奇的‘直觉’的，因此，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至少没有那种如芒在背的紧张感了。 “那你说的‘有趣’的事情是什么？”既然危险已经解除，那么雷蒂娅也开始对奥菲莉亚发现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小丑小姐摩挲着怀中的骷髅头，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雷蒂娅。 “你不奇怪这里为什么这么多死人骨头么？” 雷蒂娅心中一动，她当然对此有所怀疑。 如果按照米妮小姐的说法，在那场诅咒的起源事件中，的确有许多人遭到了女巫的毒手，而眼前的这累累白骨似乎就是佐证。 但是…… “迪雅你也发现了吧？”小丑小姐将那小小的头骨举起来，稍微向雷蒂娅的方向靠了靠，“这些骨头的异常。” 小丑小姐手上托着的头骨上那双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雷蒂娅，让她有些不忍的撇开了头。 “……你是想说，”雷蒂娅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如果这里是女巫的巢穴，那么只有小孩子的尸骨很不合理？” “不，倒不如说正好印证了我的某个猜想呢……”小丑小姐神秘的笑了笑，圆圆的大眼睛开心的眯了起来。 “哦，是什么？”雷蒂娅好奇的看着小丑小姐。 “那就是……嘻嘻……秘密哦~”小丑小姐得意的吃吃笑着，看起来像是偷吃的小松鼠。 “我的猜测先保密，不过迪雅，你觉得这里的骨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雷蒂娅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些人的身上，生前都被打上了一块金属小牌，虽然上面的文字已经被铁锈覆盖，但我想，那应该是编号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这里的小孩生前都是奴隶。”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这些尸体的骨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严重的是四肢，手腕与脚腕几乎都被打碎了……” 说到这里，雷蒂娅有些咬牙切齿。 “诶……是这样么？” 小丑小姐惊讶的说道，看她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雷蒂娅刚才所说的那些东西。 “……哈？”这一下，倒是雷蒂娅反应不过来了。难道小丑小姐问的不是这个么？ “咳咳……”小丑小姐一看雷蒂娅呆滞的表情，瞬间意识到什么，她尴尬的咳嗽两声，故作严肃的说道，“嗯嗯，迪雅观察的很仔细嘛！我也是这么想的。” ——鬼才信啊！ 雷蒂娅忍不住在心里喊了一句。 “不过啊，啧啧……迪雅小姐你仍没有抓住此次事件的重点！”小丑小姐一手托着头骨，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牛皮包包里翻出一个烟斗，塞到嘴里砸吧了两口说道。 “……” 雷蒂娅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不过小丑小姐倒是挺有兴致的，她一边绷着小脸，一边在雷蒂娅身边来回走动，看样子，似乎真的是一个头脑敏捷的小侦探。 “《解体新书》上曾经提到过，啧啧……死人的骨头里往往隐藏着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讯息。”奥菲莉亚砸吧着根本没有点燃的烟斗，看着手上的头骨说道。 “这个骨头存在的时间至少已经有三十年了，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骨头……太干净了。” “干净？”雷蒂娅瞧了一眼那满是污迹的骷髅头，完全不觉得哪里干净了。 “哼哼，所以说啊，迪雅你见识太少！”奥菲莉亚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在多兰之诗的描写中，四位崇高者在创造出艾尔拉雅的时候，以她们的力量，也就是四大元素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万物，然而，真正创造出‘生命’的，却是无垠之龙——贝希摩斯。” “四色之主凝视虚空，大龙将血掷于其上……” 雷蒂娅喃喃念到。 “生物与死物的区别，就在于灵魂，只有生物才拥有灵魂。” “但是这和这个骨头有什么关系？” “因为啊，这个……不，应该说，这里的所有骨头，全部……都是死物。” 小丑小姐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微笑，看的雷蒂娅心中一寒。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雷蒂娅根本没有听明白小丑小姐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生物’、‘死物’的，难道骨头是死物不是理所当然吗？然而，看到小丑小姐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雷蒂娅还是忍不住感到颤栗。 ——那似乎代表着某种禁忌的魔性。 不过小丑小姐那笑容也只是昙花一现，转瞬间，奥菲莉亚再次恢复平时雷蒂娅所熟悉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像一个得到胜利的小孩： “哼哼，亲爱的迪雅，我所说的‘死物’可不是你理解中的那种死物呢。”奥菲莉亚捏着烟斗在空中画了个圈，代替了她标志性的摇手指动作，“在神秘学中，‘生物’意味着拥有【灵】的东西，反之，则是‘死物’。毫无疑问，人类是拥有着灵魂的，而灵魂是一种很奇特的物质，它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气、液、固’三种形态的任何一种，也不是魔力那种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物质。” “它藏在人的脑髓里、血液里、骨头里，它遍布全身，无处不在，即使是在人死后，灵魂脱离驱壳进入冥界，流入永夜永眠之河，仍会有少许残留在俗世的亡骸中，直至这具躯体彻底消失。” “所以，在神秘学的定义中，即使是死人骨头，也是‘生物’。” 小丑小姐慢悠悠的讲完一大段神秘侧辛秘后，停下来等待雷蒂娅消化这段信息。 “所以……你的意思是……” 雷蒂娅有些艰难的开口。 “亲爱的迪雅，如果你想说这些骨头堆是人造的道具，那么我只能表示……很遗憾，它们曾经的确属于人类。”小丑小姐面带笑容，残忍的打破了雷蒂娅的幻想。 第四章 死，或生（05） =============================== ——橘红色的火光染红了天空。浓烟中，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夹杂着刀剑碰撞声、打砸声、剑锋入肉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雷蒂娅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正处于大屠杀的正中心，站在被血覆盖的大道上。 数名白甲骑士手持利刃环绕在雷蒂娅周围，将任何敢于侵犯此处的恶徒斩于剑下。而在更远的、宽广的大道上，混乱的人群中，一道钢铁组成的白色洪流正如热刀切开黄油一般，迅速的将人群分割，然后蚕食。 贵族们哭丧着脸，躲在他们的骑士后面，绝望的向冷酷的屠夫们高喊着各种求饶、怒骂、诅咒的口号；而商贩们，则从身上或者其他隐蔽的角落里翻找出武器，怪叫着满脸凶悍的冲向白甲骑士们的方阵，然后齐刷刷的剁成碎肉。 “……告诉我，奥拉。我们所做的，能否被称之为正义？” 身上美丽华贵的红裙早已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红色的甲胄。她微微侧过头，用天青色的眸子注视着身旁之人。 ——长剑驻地，宽大的披风在她身后摇摆，那是血的颜色。 奥菲莉亚微微有些晃神。 她依然穿着那身黑色的长裙，高挑的身材在顺滑的面料下展露无遗。她低下头，周围的厮杀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就连雷蒂娅的询问也如同隔着另一个世界，模糊不清。 却又如此令人怀念。 眼睛发涩，似乎是某种久违的液体将要涌出。面对这种突然而至的莫名情愫，奥菲莉亚第一次出现了惊惶的神色。 而就在这时，小女奴薇薇安在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裙子，将她从思念中唤醒过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个光辉的红色骑士。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如果今日这份罪孽注定堕入无眠之地，那么，请让我与您一同前往。” 同样的话，再一次的从她口中说出。 “……是么，不知不觉间，我也与正义渐行渐远了啊。”红衣的骑士仰起头，语气怅然。 “崇高者们的星辰不再光辉，您是凡人最后的希望，如果正义有一个定义，那么万民所向的您，所行之举便是正义。” “……即使我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如果那是必要的。” 红衣的骑士与奥菲莉亚金色的眼睛对视着，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坚定的信念。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走到最后，”红衣的骑士向奥菲莉亚伸出了被手甲覆盖的左手，“你愿意一直辅佐在我身侧么？直到……” 属于过去与未来的声音于此刻在奥菲莉亚耳边重叠。 ——直到我们将那傲慢的众神拉下圣白山巅，痛饮自由的美酒，亦或是光荣的倒在反抗的道路上，为后继者照亮前路。 ——我以雄狮之心、以萨洛克之王，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之名起誓，必将赐予你荣耀。 ——你可愿追随我的脚步，与我一起开创属于凡人自己的时代？我永远的导师、灵魂之友。 ——爱兰奎儿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8ba82509a3428d61eb1d3ee830ef0125.jpg!min1200jpg](chapter-8755eace88853064e93c7197503bb8f904a7044b.jpeg) “……” 她怔怔的看着雷蒂娅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一样。 一头银灰色的短发渐渐转为纯白，被拉长的发梢在略带腥味的风中飞扬…… …… 在【精神之屋】内走了一圈，没有再发现更多的东西后，雷蒂娅与奥菲莉亚再次回到了大厅中。 靴子踩在积水中，发出噗踏噗踏的声音。雷蒂娅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灵魂离开人的身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艾尔拉雅流传甚广的传说中，所有生灵死后，灵魂都要遵从古老而神圣的誓约，回归冥界，陷入永世永夜的沉眠。 ——艾尔拉雅之民相信，人的一生就是一场艰辛而充满苦难的旅途，所有地上之民在完成了四位崇高者们赋予他们的旅者的使命之后，都最终要去往那个地方。 而在摩洛克人残存的只言片语中，那里也被叫做‘真红之山’，是生命最初诞生的场所。 但是，小丑小姐却告诉雷蒂娅，那些生前饱受折磨的孩子并没有迎来属于她们的永眠。 “任何关于灵魂的法术都是禁忌，这是先古的巫师们共同定下的铁则。”奥菲莉亚对雷蒂娅说道，“然而……在欲望的驱使下，人总是能无数次刷新下限。亡灵巫师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雷蒂娅沉默不语。 两人走到中央的那座‘展台’前，奥菲莉亚举着火把往里面照了照。 ‘展台’的石板上有三个圆形的凹槽，中心是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浅坑。三个圆形凹槽之间由数条笔直的裂缝相连，小丑小姐将手中的火把向下方靠了靠，跳跃的火光中，最外围的圆圈上，有数条‘长线’向着外面延伸，然后爬下半米高的‘展台’，向着大厅五个角落交叉蔓延而去。 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大大的蜘蛛网。 “这是……” 雷蒂娅疑惑的看着奥菲莉亚，刚想要询问，突然—— 轰隆！ 一声巨响骤然响起，雷蒂娅迅速抬头，只见黑漆漆的大厅顶上突然射下来一道昏黄的光，伴随着大量的泥土和石块，刷刷刷的扑落下来。 “奥拉小心！” 雷蒂娅心中一紧，一边大喊一边飞扑到奥菲莉亚身上。在动能的带动下，两人在肮脏的积水上向另一边翻滚了几圈，然后抬起头，呸呸呸的连吐了几口唾沫。 “好恶心啊！”满脸污迹的小丑小姐深深的皱起了她的小眉头。 雷蒂娅虽然也觉得很恶心——那感觉就像是掉进了粪坑一样——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生理上的不适，立刻翻身站起来，然后拔出今天已经出鞘了不知多少次的细剑。 不过这次显然不会再无功而返。 昏黄的光线从大厅顶上的大洞中投射下来，这让雷蒂娅稍稍有些吃惊，似乎她们在这地下大厅已经待了不短的时间，此时外面已经是黄昏了。而很快，雷蒂娅又被另外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或者说是生物。 大厅中央的‘鸟笼’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泥土和石块堆成的小山包。在那高高的小山包上，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正爬在上面，用它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雷蒂娅两人。 周围一时之间静的可怕。 雷蒂娅闭住呼吸，与那可怕的怪物对视着。那怪物比雷蒂娅见过的最强壮的黑熊还要高大，而样子看起来则更像是一只巨型的老鼠。 它倒三角形的丑脸上长着长长的胡须，两颗巨大的门牙如同两扇大门；满是筋肉的身躯看上去充满了粗暴的力量，一条粗长的尾巴在屁股后面甩动，发出‘噼啪噼啪’的抽打声。 ——一只让人绝望的恐怖怪兽。 吱，吱—— 巨鼠那长满小疙瘩的大鼻子嗅了嗅。它粗壮的四肢紧扣在小山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小小的两人，腥臭的唾液从它那长长的嘴边流下，似乎，它把雷蒂娅两人当成了它今晚的食物。 第四章 死，或生（06） =============================== 雷蒂娅缓缓深吸了口气。她曾听佣兵雷诺说过，在野外遇到大型猛兽的时候，千万不能惊惶的逃跑，更不能将背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因为这种示弱的表现并不能换来对方的嘲笑与同情，而只会让饥饿的野兽觉得吃掉你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 “记住！你需要表现出一定的威慑力，让它明白，你不是好惹的！但是另一方面，你又不能表现出过多的攻击性，因为那会激怒那些愚蠢的野兽。” 雷蒂娅一边回忆着雷诺的告诫，一边用眼睛死死的与那只巨鼠对视。她将细剑摆在在身前，警告对方不要靠近，同时将剑尖倾斜，避免了对方被锋利的剑尖挑起怒火。 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那只巨鼠似乎真的对手持利剑的雷蒂娅有所忌惮，它轻轻的摆动着那颗丑陋的脑袋，黄绿色的小眼睛迟疑的看了看雷蒂娅，又看了看奥菲莉亚，竟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将那巨鼠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雷蒂娅微微有些不妙的预感。 她想了想，轻轻移动脚步，朝红门的位置靠了靠，顿时，那只巨鼠忽的一下弓起背，一张丑脸狰狞的瞪向了雷蒂娅。 雷蒂娅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赶紧撤回步子。而那巨鼠眯着眼睛看了雷蒂娅一会儿，就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家伙不想让我们出去。 雷蒂娅意识到了这点。 “奥拉，”雷蒂娅站在小丑小姐的前面，微微偏过头，轻声说道，“待会我去吸引那个怪物的注意力，然后你就趁机赶紧跑……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雷蒂娅说道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 “朝我们进来的那个地方跑，还记得是在哪里么？” 两人的火把在刚才那番动静中已经掉在了地上，被地面积蓄的臭水弄灭了，好在现在大厅顶上破开了一个洞，虽然光线并不是很强，但至少不是黑漆漆的一片。 雷蒂娅有些担心，到时候奥菲莉亚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没有及时找到出路，而被那怪物追上。 对于雷蒂娅的话，奥菲莉亚没有回应。她好像是被突然的变故吓住了，只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奥拉？”雷蒂娅奇怪的轻轻叫了一声。 然而小丑小姐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她低着头，嘴中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雷蒂娅咬了咬牙，她不明白小丑小姐是怎么了。在她的记忆中，小丑小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小到大，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奥菲莉亚产生‘害怕’这一情绪，如果有，那一定是小丑小姐的演技。 尽管无法理解，但现在的情况以及不容雷蒂娅多想，她能察觉到，那只巨鼠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恐怕很快，那只巨鼠就会无视自己的威慑对自己两人发动攻击。 ——和这种恐怖的怪物正面对上，无论是自己还是小丑小姐，都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雷蒂娅握紧了右手的细剑，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试探性的向前踏出一步，果然，本来视线还在她和奥菲莉亚之间逡巡的巨鼠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雷蒂娅身上，并低下头，发出了‘吱，吱’的低吼。 这该死的怪物真敏感！ 雷蒂娅心脏猛的一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她本只想试试那怪物的反应，却不想那怪物立刻就摆出了攻击的姿态，让她惊得差点跳起来，以为自己弄巧成拙，反而提前将自己等人暴露在了危险下。 不过还好，看到那巨鼠只是威胁似的低吼了一两声，这让雷蒂娅稍稍放松了少许。同时，心中也有一丝庆幸——至少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怪物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那么只要自己没死，被忽视的奥菲莉亚就是安全的。 “不要怕。雷蒂娅。那只是一头蠢笨的野兽，你一定行的！” 雷蒂娅在心中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面对这种一看就不同寻常的怪物，雷蒂娅突然觉得自己好勇敢，虽然她现在两腿发软，几乎拼尽全部的精力才好不容易克制了身子的颤抖，但她至少没有在那个怪物面前露出任何胆怯的行为。 她保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并且，她还将去完成一个更加崇高的任务。 ——至少，要保护奥菲莉亚。 她咽了口唾沫，再次试探性的向右边踏出一步。 巨鼠那黄绿色的小豆眼紧紧钉在雷蒂娅身上，脑袋也随之微微转动，但这次，巨鼠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欲望。 很好。 雷蒂娅再次松了一口气，她生怕那巨鼠会因为她任何的动作而被激起凶性，那样的话，她就只有迅速的拉开与奥菲莉亚之间的距离，在被巨鼠追上之前，尽可能跑的更远。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 雷蒂娅一点一点的向一旁挪去，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巨鼠的动静，以防对方突然暴起。在余光中，小丑小姐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雷蒂娅有些焦急，但又不敢大声叫醒奥菲莉亚。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小丑小姐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边又带着某种留念与不舍的目光，狠下心不再注意小丑小姐那边的动静。 “吱——吱——” 原先雷蒂娅和奥菲莉亚站在大厅中央偏右的位置，而在雷蒂娅的缓缓移动下，她与奥菲莉亚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拉越大，已经快要走到对应着五芒星左上角【风之门】的‘鸟笼’旁了。 而就在这时，那只巨鼠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它急躁的前爪不断的在身下抠挖着，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小而浑浊的黄豆眼一会儿看向奥菲莉亚，一会儿又转向雷蒂娅，它长长的嘴巴里吐着‘呼次呼次’的喘息声，一颗大大的三角形脑袋不安的来回摆动。 雷蒂娅一看暗道不妙，这只巨鼠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不过幸好，此时她已经足够远离了奥菲莉亚，并且与大厅右下角的出口【火之门】之间的距离最长，一旦待会自己将怪物引开中央的位置，奥菲莉亚就可以轻松的绕过石块堆成的小山峰，径直地跑向出口。 ——而且，就算最后自己被怪物杀死，它也会被中央那座土堆所阻碍，为小丑小姐再次争取一点时间。 早在决定牺牲自己的时候，雷蒂娅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第四章 死，或生（07） =============================== 昏暗的大厅中央，强壮如山的巨鼠呲着牙，将猥琐的目光在奥菲莉亚与雷蒂娅之间来回游走。而奥菲莉亚依然是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 雷蒂娅暗暗吐出一口气。她缓缓的将右手的细剑平举，剑锋直指巨鼠——无言的发出了自己的挑衅。 这个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瞬间激起了巨鼠的反应。它原本犹豫的眼神突然一凝，死死的锁定在雷蒂娅身上；黑色的皮毛下，一股股浑实的肌肉如水波般连绵起伏。 它爪子紧扣在身下的石块上，如捏豆腐一样将那本已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石块抓成了碎块，而它那两扇如阔剑一般的门牙更是‘卡巴卡巴’的发出了让人不安的声音。 ——没人想知道自己如果被那两颗大门牙咬中会是什么下场。 雷蒂娅也不想知道，但她不得不选择面对这只可怕的怪兽。她咬着牙，向着巨鼠的方向猛的踏出一步，溅起的水花甚至有些落在了她的脸上，但她没有理会，而是双手持剑，摆出了早就烂熟于心间的起手动作，抿嘴这，倔强的仰起头，怒视着那只丑陋恐怖的巨鼠。 一如她曾经所仰望的那个男人一样。 巨鼠皱了皱满是疙瘩的大鼻子，歪着脑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严阵以待的雷蒂娅，发出了‘嗤’了一声，竟像是人类的嘲讽一样。 而雷蒂娅则回以中指—— “吱——！” 巨鼠顿时暴怒，似乎是认为这个弱小的人类居敢羞辱自己，简直是不知死活。它如同人类一般猛的站立起来，粗壮的后腿在身下一蹬，立刻如炮弹一般弹射起来，然后张开四肢，嘭的一声稳稳的落在地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只不过是这一跃，就瞬间将它和雷蒂娅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 雷蒂娅瞳孔一缩，她没想到这怪物居然这么简单就将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距离拉近了这么多，然而时间已经不容她考虑，因为那巨鼠在落地之后，就立刻朝着雷蒂娅直扑而来，如同狂奔的野马，根本不给雷蒂娅丝毫喘息的机会。 背对敌人是骑士的耻辱。 一看那巨鼠正飞快的拉近与自己的距离，并将沿途那些损坏的器材一个个被撞得四分五裂，一脸严肃的雷蒂娅当机立断—— 转身就跑！ 谁要跟你这傻大个硬碰硬啊！ 雷蒂娅不是骑士，更不是脑子发热的笨蛋。她虽然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但至少，她想要自己死的有所价值。所以，无用的骑士精神立马被她唾弃的扔在了垃圾篓里。 借着大厅顶上的光线。雷蒂娅手提细剑，向着【风之位】的‘鸟笼’跑去。她健步如飞，双腿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一样不停的前后摆动，然而即使雷蒂娅觉得自己已经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但身后如影随形，甚至越来越近的声音还是在提醒着她——她就快要被追上了。 时间刻不容缓，踏踏踏的水花飞溅声如响雷般在雷蒂娅耳边环绕，她伸手一撑，如出水的跳鱼，顺利翻越了一个障碍物。刚落地，她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身后顿时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无数的细碎的木片从她身后射出，向前方飞去。几乎同时，她只觉得背后一阵钻心的疼，就像是被无数的针扎入一样，差点让她背过气去。 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倒，但在关键时刻，她硬是调整了姿态，顺势向前滚了几圈，然后左手一撑，一个蹲地半空翻顺利的接上了奔跑的动作，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漂亮至极。 然而这里并没有观众来为雷蒂娅精彩的表演鼓掌，有的只是如蛆附骨的追赶，和那几乎快要贴近她后劲的腥风。 “吱！” 此时巨鼠距离雷蒂娅不过半米的距离，它张开那腥臭的大嘴，似乎想要将那闹人的小东西一口咬死。然而让它愤怒的是，前面那个小家伙滑溜的很，她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得，每次自己就快要咬死她的时候，要么突然加速，要么就地一滚，总是能差之毫厘的躲过自己的咬击。 巨鼠已经出离的愤怒了！区区一只小虫子也让它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它仿佛能感觉到来自那个渺小生物上传来的嘲讽。 于是它决定不再抱着玩弄的心态，而是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 巨鼠徒然停下，爪子与地面摩擦划出四道长长的刮痕，它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原本就很肥硕的身体再次鼓起了一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毛绒气球。 巨鼠趴在地上，屁股一撅，长长的尾巴向上一摆…… 噗呲—— 一个巨大的放气声响起，随后是一阵惊世骇俗的恶臭，那巨鼠便乘着尾部的气流，嗖的一声笔直的朝着雷蒂娅飞了过去—— 然后哐当一声，狠狠的撞在了一道铁栅栏上面，恶心的丑脸挤出了一个‘川’字。 看上去滑稽极了。 可惜雷蒂娅笑不出来。她疲惫的蹲在【风之位】的鸟笼里，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气。 “呼——不要小看人类的智慧啊，你这只蠢货。” 感觉肺都要炸了的雷蒂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有气无力的对‘鸟笼’外抓耳挠腮的巨鼠讽刺道。 她当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跑。因为她明白，两条腿的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以她的速度，很快就会被那巨鼠追上，因此她就想到了这个主意——跑进‘鸟笼’里。 之前与奥菲莉亚两人查看这个大厅的时候，她注意到，这些‘鸟笼’外面的铁栅栏非常粗，每根都有雷蒂娅的手臂粗细，而高度更是直接顶在了大厅的天花板上，除非有钥匙，几乎不可能靠取巧进出。 当然，这个结论是雷蒂娅以某种关押在这里的怪物作为假设得出的。 事实上，这里的栅栏每根铁柱之间的空间非常大，至少一个成年人可以很随意的进出，因此雷蒂娅猜测这或许是用来囚禁某种巨大怪物的东西。 而当这只巨鼠突然出现后，雷蒂娅瞬间联想到这家伙可能就是曾经被关押在这里的怪物，于是雷蒂娅灵机一动，就打算利用这些‘鸟笼’与这只巨鼠周旋。 不过很快，雷蒂娅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乐观了。 ‘鸟笼’外，那只巨鼠脸上顶着十分搞笑的‘川’字痕迹，暴躁的用那巨大的身体不断撞击着铁栅栏。在巨鼠那恐怖的力量下，看似牢不可破的铁栅栏正一点点的向里面弯曲，并发出‘卡兹卡兹’的颤抖声。 雷蒂娅苍白着脸，身体靠在‘鸟笼’的另一侧，警惕的盯着那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的巨鼠，随时准备跑出去——虽然计划并不如她预想的顺利，但并不是毫无办法，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巨鼠破坏掉这个栅栏后，她故技重施，进入左下角【地之位】的‘鸟笼’。 在一声声沉重的撞击声下，雷蒂娅头顶上时不时有一些碎石和灰尘‘噗噗’落下，这像是在预示着她的保护伞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屏住呼吸，精神高度集中。在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游戏中，她计算好了每一个步骤。一张虚拟的大厅地形图在她脑海打开，她回忆着所有的细节，所有物品的位置以及距离，然后制定了各种方案、应急措施，以确保万无一失。 ——驯兽师小姐正在运用她所有的智慧，计算着自己的死亡。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她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硬生生的将她所有的计划打破。 “迪雅别怕，我来救你啦！” 在雷蒂娅颤抖、甚至是哀求的目光中，我们的小丑小姐，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的奥菲莉亚，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一边飞快的迈动着她细小的双腿，一边双手高举着一黑一白两把她自己雕刻的木剑，从后面悍然冲向了几乎比她大了四倍的巨鼠—— 第四章 死，或生（08） =============================== 雷蒂娅只觉得身子一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软软的跌倒在鸟笼中，哆嗦着，几乎不敢去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惨剧。“呀——！” 在雷蒂娅绝望的注视下，小丑小姐扯着嗓子发出大叫，一溜烟跑到巨鼠的脚边，举起右手的黑剑狠狠刺下去—— “吱吼——！” 与巨鼠那粗壮的毛腿相比，奥菲莉亚的黑剑就如同细小的牙签一样，但就是这黑色的牙签，毫无阻碍的深深刺进了巨鼠的腿部，让原本对小丑小姐的动作无动于衷的巨鼠立刻发出了巨大的惨嚎声。 小丑小姐拔出黑剑，巨鼠腿上的伤口随即喷出一大股浓黑的血液。不等巨鼠从惊愕与痛苦中反应过来，小丑小姐左手挽了个剑花，帅气的将白剑归鞘，然后把黑剑咬在嘴上，一把抱住巨鼠的大腿，四肢并用，呼的一声就爬了上去。 “吱！吱吱——” 感觉到脚下的那个小东西正在往自己身上爬，吃到苦头的巨鼠悚然一惊。它伸出前肢想要把那个小东西拍死，但小丑小姐仿佛早就料到似得，很快就转到了巨鼠的背上，它努力的朝背后伸出爪子，但相比之下显得粗短的前肢并不能帮它完成这个任务。 一想到之前那钻心的疼，它也顾不得小腿上的伤势了，赶紧站起来像是跳舞一样左右摇摆身子，试图把身上的小丑小姐摇下去。 “哼，丑八怪！竟敢吓唬我的迪雅，吃我一剑啦！” 在剧烈的颠簸中，小丑小姐仍有余暇开口说话，她左手紧紧拽着巨鼠背上的黑毛，右手握着黑剑再次刺下。 ——锋利的剑锋十分干脆的没入巨鼠的后背，仅余一个木柄留在外面。 巨鼠再次受创，抖动的动作更加剧烈起来，它像是发癫了一样，暴躁的在地上乱蹦乱跳。然而也正因如此，手上还握着木柄的小丑小姐一个不稳，上半身向下一倒，顺带着仍留在巨鼠体内的木剑向下一划…… 哗啦—— 那黑剑就如同切豆腐一样在巨鼠的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切口，乌黑的血液不要钱似得喷涌而出，从里看去，能看到被切断的肋骨以及有些腐烂的脏器。 “哇——好……唔……” 小丑小姐仰倒着上本身，双腿紧紧扣在巨鼠的背上，黑色的血如暴雨一般洒在她的脸上，吓得她哇哇大叫，结果被狠狠灌了一口黑血。 奥菲莉亚赶紧闭上嘴巴和眼睛，恶心的味道充斥了她的口腔，‘雨水’啪啪的打在她脸上，让她难受极了。 “吱……” 很快，巨鼠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终，噗地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黑色的血液融入了地面的积水，一大堆内脏顺着它背上那狰狞的伤口流了出来。 从奥菲莉亚出现到巨鼠死亡，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分钟的时间。 雷蒂娅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绝望渐渐变成呆滞，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丑小姐竟像闹着玩一样杀死了那怪物。 她本来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那巨鼠的可怕她看在眼里，庞大的身体，快如疾风的速度，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对这种集三种特性于一身的怪物，雷蒂娅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能够打败甚至杀死对方。 雷蒂娅不是没有见识的村妇，在她人生最初的十二年里，她见识过很多英雄人物，其中也包括她的父亲，那个被称之为‘地上最强’的男人。 也是因为她的这份见识，所以她比奥菲莉亚更了解这个怪物的可怕，或许这份力量与她记忆中那些强大的英雄相比微不足道，但对于她来说，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如何战胜对方，而是绞尽脑汁，至少想要保护奥菲莉亚活下去。 然而就在她正在执行着她自认为精密的计划时，在她心目中毫无战斗力的小丑小姐出现了，那一刻，雷蒂娅几乎快要崩溃了，她仿佛看到了小丑小姐在自己面前被巨鼠撕成碎片的场景。 结果，让她绝对无法相信的是，奥菲莉亚仅凭灵活的身手和手中自制的木剑，就杀死了那只她认为强大无比的怪物…… 雷蒂娅只觉得这世界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迪雅迪雅，你没事吧？” 雷蒂娅的脑子仍处于三观崩坏的混沌状态，而我们的小丑小姐则吃力的从巨鼠的尸体下爬了出来，并一路小跑着来到雷蒂娅面前，有些担心的说道。 “奥拉……我没有做梦吧？”雷蒂娅呆呆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奥菲莉亚，怀疑这又是一场梦境。 “现在可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呢，迪雅。”小丑小姐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怎么样，我的表演？这就是小看未来的大剑圣，奥菲莉亚小姐的下场哦？” 说完，小丑小姐便低下头吃吃的笑了起来，好像是这句话莫名的戳中了她的笑点一样，开心不已。 “……” 显然，雷蒂娅无法理解小丑小姐的笑点所在，她死死的咬着嘴唇，天青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奥菲莉亚，就像是在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 “呀！迪雅不要这么盯着我啊！我脸上现在肯定很丑……不要看啦！”现在的小丑小姐脸上就跟小花猫一样。她有些慌张的捂了捂脸，然后又急忙伸出一只手，想要捂住雷蒂娅的眼睛。 然后那只手被雷蒂娅一把抓住。 “笨蛋……” 眼泪终于从雷蒂娅眼中滚落下来，她用力将奥菲莉亚拥入怀中，再也不想放开。 “我以为……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下，长时间的担心受怕，这一刻，总是在奥菲莉亚面前故作坚强的雷蒂娅终于情绪失控。 “我不想死，想要和奥拉一直活下去……可是为什么，明明我都……我以为你肯定要被那个怪物杀死了……” “我好怕，我好怕啊……奥拉，告诉我，这都是真的，对么？我们都活着，对么？” 雷蒂娅抵着奥菲莉亚的额头，天青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奥菲莉亚黑色的眸子，口中断断续续的念叨着。 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将小手放在雷蒂娅的脸颊上，微微一笑。 “……嗯，不要怕，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的，以后还有很多奇妙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 “真的？”雷蒂娅吸了吸红红的鼻子。 “当然啦！塞娜姐姐不是说过么，如果我们迟到庆典的话，下场可是很惨的呢！” 奥菲莉亚似乎是想起了之前自己闯出的闹剧，有些后怕的打了个哆嗦。 “噗……”雷蒂娅破涕而笑，随即又板住了脸，“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一看雷蒂娅又再次进入了说教模式，小丑小姐吐了吐舌头，从雷蒂娅怀里挣脱出来，叉腰说道：“可是那个丑八怪在欺负迪雅啊！” 说到这里，小丑小姐气呼呼的跺了跺脚，然后偷偷瞄了雷蒂娅一眼，只见雷蒂娅硬邦邦的脸蛋稍微松弛了下来，双眼里也微微透了丝感动。 嘿嘿，小丑小姐暗暗偷笑，转移注意力大成功！ 不过很快，得意的小丑小姐忽然发现，雷蒂娅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然后急切的向着自己伸出手， “迪……” 小丑小姐以为雷蒂娅还没有从害怕中恢复过来，刚要取笑几句，突然，只觉得身后的光线一暗，然后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 “……诶？” 她低下头，只见一只巨大的、毛绒绒的爪子从自己的肚子穿出，然后视线一歪，自己好像是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雷蒂娅凄厉的悲鸣。昏黄的日光从正面洒在她脸上，暖暖的让她昏昏欲睡。 啊，我的脚去哪里了？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 第四章 死，或生（09） =============================== 灰蒙蒙的云层下，没有熟悉的飞影。鹅毛大的白色雪花从天上掉下来，沉甸甸的压在脏乱的街道上。小小的弗雷西亚觉得好冷，她卷缩在狭小的巷子里，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她以前只在书中见到过这种东西。 【看着像毛绒绒的棉花，却意外的冷呢。】 她这样想到。 这是她离开家乡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雪。 从熟悉的国度到这陌生的异邦，其间何止千里。昨天，护送她的骑士们在将她送到城外后，默默看了她一眼，就带着马车回去了。这一年的朝夕相伴，骑士们早已被这命运多舛却冷静坚强的公主所感染，她时常能察觉到他们眼中的不忍和愤怒，但是她也明白，他们无能为力，哪怕他们明知，他们最敬爱的公主殿下，可能活不过这第一场雪。 ——因为这是众神的意志。 就连他们那位伟大的王，也无能为力的力量。 骑士们离开后，弗雷蒂亚在一个小树林里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异邦平民的衣服，并将一些方便携带的，值钱的东西小心贴身放好，其余的，全部丢在了那里。 沿着骑士们所指示的方向走了大约一两个小时，弗雷蒂亚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座城邦的影子。之前她有听随行的骑士说，这座城邦叫【希恩】，是一座被神恩眷顾着的圣城。 但在她的眼里，这只是一个可怕而陌生的地方。 希恩城外聚集了许多的难民，弗雷蒂亚猜测，这或许是这场大雪的缘故，因为这场雪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了，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曾坐在马车上见到过一两个被大雪毁掉的村子。 弗雷蒂亚小心的混在难民中间，心里有些担忧，她怕城主不愿意放这些难民进去，不过还好，或许是因为这里是神眷之城的缘故，她在外面担惊受怕的等了一天，这城门终于还是打开了。 她们这些人被趾高气昂的城卫兵们像是赶牲畜一样赶到了脏乱的贫民区，虽然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她在这一年中学会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以前从来没有独自生活的经历，在她还是高贵的公主的时候，什么事都有专属的下人伺候，她只需要练习自己的剑术，以待她的父亲定时检查——尽管比起剑术，她其实更喜欢看书——即使是后来被流放的期间，也有随行的骑士们照顾。 她也知道，很多人想要她死，但她相信，凭借着她这些年学到的剑术和知识，她一定能活下去，并傲娇的告诉那些人： 我活得很好。 不过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她聪明的准备了平民的衣服，却没有意识到即使是那件在她眼里粗陋的衣服，也远远比周围的人身上所穿的显眼——至少，她的衣服很干净，没有任何补丁和破洞。 当她发现自己被盯上后，已经晚了。 那些人是这个贫民区的老混混，眼睛贼尖，且势力庞大，他们堵住弗雷蒂亚，明晃晃的尖刀让她心里一跳，她举目四顾，周围的人都假装没看见一样，不敢吭声，而哪些耀武扬威的士兵，则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显然他们明白，事后肯定少不了他们的一份。 不得已，弗雷蒂亚只好屈辱的交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东西。 “只有这一点？” 那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流着口水一把将弗雷蒂亚手中的珠宝抢过去，紧紧攥在怀里，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又贪婪的盯着弗雷蒂亚身上猛瞧。 “……没……没有了……” 弗雷蒂亚咬着牙，低声说道。她很想把这个低贱恶心的家伙一剑砍死，但她之前已经把剑仍在了那个小树林中，身上只贴身藏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她不认为自己能靠这把匕首干掉这些强盗。 “哼……谅你也不敢。” 或许是弗雷蒂亚卑微顺从的样子让他心里得到了某种满足感，他眯着眼睛，哼了一声。 听到这话，弗雷蒂亚暗暗舒了一口气，但随即，那混混头子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你小子，把脸抬起来给我瞧瞧。” ！ 雷蒂娅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不明白这个混混头子为什么要看自己的脸，但是隐隐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赶紧的，给老子抬起头！不然老子一刀捅死你知不知道！” 在混混头子的威吓下，弗雷蒂亚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了头，却发现混混头子那浮肿的眼睛猛的发出了一道绿油油的光。 ——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饿狼。 弗雷蒂亚看到那混混头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那表情，好像是要把自己给吃了一样。 “哈哈，差点看走眼！没想到你这小子长得还挺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混混头子夸张的大笑起来，露出了他那黑黄黑黄的牙齿，让弗雷蒂亚只觉得恶心想吐。 什么意思，卖个好价钱？ 弗雷蒂亚如坠冰窟，她明白了，这家伙想要把自己当奴隶卖掉！ 说时迟那时快，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弗雷蒂亚心中一凝，当即从怀中掏出了那把藏起来的匕首，果断的朝着那个家伙的大腿刺下。然后也不等混混头子反应过来，一把打开自己肩膀上那只污黑手，转身就跑。 “啊！” 混混头子吃痛的嚎了一声，捂住大腿尖叫道：“妈的，都还楞在这干嘛！给我抓住那臭小子！” 在混混头子的呵斥下，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的小混混们顿时怪叫起来，呼啦啦的就朝着弗雷蒂亚追了上去。 弗雷蒂亚小小的身子在难民中左突右闪，靠着从小锻炼的身手，终于暂时摆脱了那些混混的追赶。 她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听着外面吵杂的声音，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她以前是高贵的公主，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被星辰所爱着的人。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颠倒，原来，高贵的公主脱下了那件华美的外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甚至连想要尊严的活下去都那么难。 但她没有哭，无论是当时被疼爱她的父王宣告放逐，还是沿途的冷眼与落寞，她都没有哭，她始终保持着公主的矜持和骄傲，因为她坚信——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这是那个男人教给她的信念，虽然这个男人最后背叛了这个信念，但她决不放弃，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骄傲的嘲笑这个在众神面前懦弱屈膝的人。 所以，就算是现在，就算是绝望的看不到前路的现在，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哭。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她抱膝靠在墙角，咬着嘴唇低头念到。雪花落在她火红的长发上，冷到她心中。 第五章 王的试炼（01） =============================== 灰蒙蒙的云层下，没有熟悉的飞影。鹅毛大的白色雪花从天上掉下来，沉甸甸的压在脏乱的街道上。小小的弗雷西亚觉得好冷，她卷缩在狭小的巷子里，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她以前只在书中见到过这种东西。 【看着像毛绒绒的棉花，却意外的冷呢。】 她这样想到。 这是她离开家乡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雪。 从熟悉的国度到这陌生的异邦，其间何止千里。昨天，护送她的骑士们在将她送到城外后，默默看了她一眼，就带着马车回去了。这一年的朝夕相伴，骑士们早已被这命运多舛却冷静坚强的公主所感染，她时常能察觉到他们眼中的不忍和愤怒，但是她也明白，他们无能为力，哪怕他们明知，他们最敬爱的公主殿下，可能活不过这第一场雪。 ——因为这是众神的意志。 就连他们那位伟大的王，也无能为力的力量。 骑士们离开后，弗雷蒂亚在一个小树林里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异邦平民的衣服，并将一些方便携带的，值钱的东西小心贴身放好，其余的，全部丢在了那里。 沿着骑士们所指示的方向走了大约一两个小时，弗雷蒂亚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座城邦的影子。之前她有听随行的骑士说，这座城邦叫【希恩】，是一座被神恩眷顾着的圣城。 但在她的眼里，这只是一个可怕而陌生的地方。 希恩城外聚集了许多的难民，弗雷蒂亚猜测，这或许是这场大雪的缘故，因为这场雪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了，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曾坐在马车上见到过一两个被大雪毁掉的村子。 弗雷蒂亚小心的混在难民中间，心里有些担忧，她怕城主不愿意放这些难民进去，不过还好，或许是因为这里是神眷之城的缘故，她在外面担惊受怕的等了一天，这城门终于还是打开了。 她们这些人被趾高气昂的城卫兵们像是赶牲畜一样赶到了脏乱的贫民区，虽然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她在这一年中学会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以前从来没有独自生活的经历，在她还是高贵的公主的时候，什么事都有专属的下人伺候，她只需要练习自己的剑术，以待她的父亲定时检查——尽管比起剑术，她其实更喜欢看书——即使是后来被流放的期间，也有随行的骑士们照顾。 她也知道，很多人想要她死，但她相信，凭借着她这些年学到的剑术和知识，她一定能活下去，并傲娇的告诉那些人： 我活得很好。 不过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她聪明的准备了平民的衣服，却没有意识到即使是那件在她眼里粗陋的衣服，也远远比周围的人身上所穿的显眼——至少，她的衣服很干净，没有任何补丁和破洞。 当她发现自己被盯上后，已经晚了。 那些人是这个贫民区的老混混，眼睛贼尖，且势力庞大，他们堵住弗雷蒂亚，明晃晃的尖刀让她心里一跳，她举目四顾，周围的人都假装没看见一样，不敢吭声，而哪些耀武扬威的士兵，则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显然他们明白，事后肯定少不了他们的一份。 不得已，弗雷蒂亚只好屈辱的交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东西。 “只有这一点？” 那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流着口水一把将弗雷蒂亚手中的珠宝抢过去，紧紧攥在怀里，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又贪婪的盯着弗雷蒂亚身上猛瞧。 “……没……没有了……” 弗雷蒂亚咬着牙，低声说道。她很想把这个低贱恶心的家伙一剑砍死，但她之前已经把剑仍在了那个小树林中，身上只贴身藏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她不认为自己能靠这把匕首干掉这些强盗。 “哼……谅你也不敢。” 或许是弗雷蒂亚卑微顺从的样子让他心里得到了某种满足感，他眯着眼睛，哼了一声。 听到这话，弗雷蒂亚暗暗舒了一口气，但随即，那混混头子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你小子，把脸抬起来给我瞧瞧。” ！ 雷蒂娅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不明白这个混混头子为什么要看自己的脸，但是隐隐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赶紧的，给老子抬起头！不然老子一刀捅死你知不知道！” 在混混头子的威吓下，弗雷蒂亚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了头，却发现混混头子那浮肿的眼睛猛的发出了一道绿油油的光。 ——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饿狼。 弗雷蒂亚看到那混混头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那表情，好像是要把自己给吃了一样。 “哈哈，差点看走眼！没想到你这小子长得还挺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混混头子夸张的大笑起来，露出了他那黑黄黑黄的牙齿，让弗雷蒂亚只觉得恶心想吐。 什么意思，卖个好价钱？ 弗雷蒂亚如坠冰窟，她明白了，这家伙想要把自己当奴隶卖掉！ 说时迟那时快，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弗雷蒂亚心中一凝，当即从怀中掏出了那把藏起来的匕首，果断的朝着那个家伙的大腿刺下。然后也不等混混头子反应过来，一把打开自己肩膀上那只污黑手，转身就跑。 “啊！” 混混头子吃痛的嚎了一声，捂住大腿尖叫道：“妈的，都还楞在这干嘛！给我抓住那臭小子！” 在混混头子的呵斥下，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的小混混们顿时怪叫起来，呼啦啦的就朝着弗雷蒂亚追了上去。 弗雷蒂亚小小的身子在难民中左突右闪，靠着从小锻炼的身手，终于暂时摆脱了那些混混的追赶。 她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听着外面吵杂的声音，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她以前是高贵的公主，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被星辰所爱着的人。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颠倒，原来，高贵的公主脱下了那件华美的外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甚至连想要尊严的活下去都那么难。 但她没有哭，无论是当时被疼爱她的父王宣告放逐，还是沿途的冷眼与落寞，她都没有哭，她始终保持着公主的矜持和骄傲，因为她坚信——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这是那个男人教给她的信念，虽然这个男人最后背叛了这个信念，但她决不放弃，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骄傲的嘲笑这个在众神面前懦弱屈膝的人。 所以，就算是现在，就算是绝望的看不到前路的现在，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哭。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她抱膝靠在墙角，咬着嘴唇低头念到。雪花落在她火红的长发上，冷到她心中。 第五章 王的试炼（02） =============================== “萨洛克……真是一个遥远的名字呢。”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空灵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抬起头。 在弗雷蒂亚面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雪花在她身后纷纷落下，却没有一片落在她身上，她歪着头，抱着肩膀，一脸有趣的看着弗雷蒂亚。 恍惚中，弗雷蒂亚怀疑自己看到了天使。 “你……是谁？我要死了……么。” 传说中，在人死后，会有告死天使引领她的灵魂前往永夜永眠之河。 “呵……我可不是那些没有脑子的家伙呢……” 神秘的小女孩好笑的看了弗雷蒂亚一眼，大大的黑眼睛里仿佛有着一个漩涡，深深的将弗雷蒂亚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唔……按照流程，我应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看着雷蒂娅那傻傻的表情，小女孩摇了摇头，嘴边噙着一丝笑容，轻声问道。 “我……我叫弗雷蒂亚，弗雷蒂亚·巴克雷……” “好啦好啦，这只是流程！你那长长的名字太麻烦了，以后我就叫你迪雅好了！” 弗雷蒂亚迷迷糊糊的打算说出自己的全名，却被小女孩不耐烦的打断，并直接给了她一个昵称。 我们没那么熟吧。 弗雷蒂亚有些小郁闷的想到，也不知道是自己居然差点暴露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说话被打断的缘故。 “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事到如今，弗雷蒂亚也明白了眼前的小女孩并不是什么告死天使。 大概也是难民或者住在这的贫民吧。 她这样想到。 “我？我叫爱兰……”小女孩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缅怀的表情，随后淡淡一笑，说道，“奥菲莉亚，叫我奥菲莉亚就可以了！” “奥菲莉亚……”弗雷蒂亚轻声念道，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奥拉，反正只是名字而已。”小女孩撇了撇嘴，向弗雷蒂亚伸出了她小小的手。 “那么，亲爱的迪雅，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当然是外面的世界啦！” “……对了，外面有人在追我，你……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了。” “哼……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小女孩皱了皱鼻子，双臂大大的张开，“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你怎么能在这里就退缩！” “……” “所以，跟我走吧，一起去——” ——外面的世界。 弗雷蒂亚……不，雷蒂娅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手，愣了一会儿，最终，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上面。 霜火之年，水之中，凛冬之月，十二岁的雷蒂娅与九岁的奥菲莉亚初次相遇。 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交合，并各自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 “雷蒂娅小姐？吃点东西吧。”乡下少女米妮手里端着一盘浓汤和半块烤肉，站在门外轻声说道。 屋子里没有回应，只能从窗户上摇曳的影子判断里面有人。 黄昏之后，雷蒂娅带着一身伤痕目光呆滞的回到了村子里，看上去似乎是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战斗。 村子里的人都吓坏了，纷纷上去询问，可雷蒂娅就像是傻了一样，只是紧紧抱着两把木剑，一步一步的向着村子里走去。她脸色苍白，背后像是刺猬一样插满了无数细小的木片，鲜红的血顺着她来的路流了一地。 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在村民们犹豫的目光中，她摇摇晃晃的刚走进村子，便两眼一闭，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米妮这时候赶紧上去扶住了她。 之后，在村长的示意下，米妮独自将晕厥过去的雷蒂娅抱进木屋，为她清理伤口。 大约花费了半个小时，米妮仔细的为雷蒂娅包扎好了伤口后，将目光移到桌上的半截细剑和雷蒂娅时刻抱在怀里的两把木剑，刚眉头一皱，却被突然清醒过来的雷蒂娅赶了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米妮小姐对于雷蒂娅那双空洞的眼神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端着木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半天不见动静，叹了一口气，刚想要转身离开，木门却‘嘎吱’一声打开了。 “雷蒂娅小姐？” 米妮目光有些惊讶的看着雷蒂娅。 雷蒂娅看上去完全恢复了过来。她换上了米妮小姐之前为她准备的衣服，从手腕和颈部，可以看到些许露出来的白色绑带。她的左手臂上依然绑着那个小木盾，三把剑斜斜的挂在腰间——两把木剑和一把只剩半截的铁剑。 她站在那里，木屋内的烛光从她的背后溢出，明明是站在光源的地方，却仿佛身子融入了黑暗一样。米妮小姐仰起头，从她的视角看去，雷蒂娅的表情在阴影下冷的可怕。 “米妮小姐，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雷蒂娅开口说道。 这声音与米妮小姐印象中完全不同，沙哑而阴冷，像是深潭里的水藻，让人头皮发麻。 “什……什么事情？”米妮小姐看了看雷蒂娅腰间的铁剑与背后的长枪，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你应该知道……那个该死的女巫在哪里，对吧？” 雷蒂娅脸上挂着一丝扭曲的笑容，她一把抓住米妮的手腕，将嘴唇贴在米妮的耳边，轻声说道。 “咦……我，我不知道。”米妮害怕的哆嗦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雷蒂娅对于米妮可怜的语气无动于衷，她眼睛直直的盯着米妮，冰冷的如同黑夜中的毒蛇。 米妮颤抖的更厉害了。 “哼……不知道……”雷蒂娅笑了笑，“难道你想告诉我，每次诅咒来临，你们就乖乖的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女巫来杀？” 雷蒂娅捏紧了拳头。 “你们肯定有什么办法分辨出女巫，肯定有的……对吧？”说出这话的时候，雷蒂娅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抓住米妮瘦弱的肩膀，与其说是威吓，感觉上却更像是祈求。 她急促的呼吸着，眼角微微有泪光闪现，但那双曾经如天空般清澈的眼睛却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纱，某种可怕的情绪正在她的身体里翻涌，试图破笼而出。 米妮小姐抬头，看着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雷蒂娅。她想到了雷蒂娅的同伴，那个活泼有趣的小丑小姐。 她心中微微一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方法不是没有……” “是什么！” 米妮刚开口，雷蒂娅就急不可耐的追问道。 这时，米妮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要分辨出女巫的分身是不可能的……别急，先听我说完。”米妮轻声安抚着雷蒂娅，“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那个女巫。” 米妮说道看了看雷蒂娅，发现雷蒂娅总算冷静了下来。只不过她的右手伸向了长剑，赤红的眼睛里，满满的杀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只有进入女巫的梦境，才能真正的杀死女巫。” 米妮这样说道。 第五章 王的试炼（03） =============================== “女巫的梦境？”雷蒂娅皱起了眉头。 “是的。”米妮依然是那副悲伤的样子，然而语气却相对平淡，“这些年里，大家也不是甘愿等死的，雷蒂娅小姐您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有一些办法可以大概知道谁是女巫的化身，但是……” 米妮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办法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本来村子里的人就少，我们不能承担错了之后的损失。” “……所以你们就放任女巫杀人？” 雷蒂娅觉得这是自己听到的最荒唐的话。杀掉无辜的人固然不可，但就因为这样就束手就擒？明明有更多办法不是么，比如把有嫌疑的人绑起来。 “不，雷蒂娅小姐您误会了我的意思。”米妮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您会这样想也很正常，因为你并不了解这个诅咒的本质。” “哦？”雷蒂娅挑了挑眉。 “尽管没人可以预测到女巫的诅咒什么时候来临，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诅咒的一些规律。” “比如？” 雷蒂娅倒想听听看是什么内情让他们选择了束手等死。 “每当女巫的诅咒来临时，必然有一个我们身边的人被女巫占据身体，这您也知道了，而您不知道的是，每次女巫只会杀两个人，持续时间也只有两天。” “所以呢？”雷蒂娅还是不明白，“难道说，因为被杀的人数是固定的，所以你们都不愿意冒着被杀的风险去挑战女巫的权威，而是选择窝囊的躲在自家的床上，再蒙上被子瑟瑟发抖，祈祷自己不要被选中？” 雷蒂娅冷笑着，说出了尖酸刻薄的讽刺。 米妮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当然，这并不是她被雷蒂娅的言语戳中了痛处，只是她因为诅咒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而已。 她摇了摇头，僵着脸平静的说道：“村子里的人曾经也试图反抗过，并且偶尔也会成功的杀死女巫的分身，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米妮深深吸了一口气。 “女巫的诅咒无法阻止，即使是杀死了她的分身，她也会另外再占据一个人的身体，继续完成她的诅咒。” “这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毒咒。”最后，米妮小姐重重的强调道。 雷蒂娅抿着嘴，陷入了沉思中。 “所以，当村子里的人发现寻找女巫的分身只不过是增加无谓的伤亡后，也就不再反抗了。” “你们怎么知道被杀的人就是女巫的分身？或许那只是你们杀错了人。” 雷蒂娅有些疑惑。 “……被杀的人如果是女巫的分身，尸体就会变成一只巨大的老鼠。” 巨大的老鼠！ 雷蒂娅一听到这句话，原本总算冷静下来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她咬着牙，握着剑柄的右手不停的颤抖。 “告诉我，怎么才能进入女巫的梦境。” 雷蒂娅几乎快要克制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杀意。她恨不得立刻去到那个女巫的身边，将那个女巫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然后再一把火烧成灰烬。 …… 临近午夜时分，村里的人早已进入梦乡。幽蓝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漫进来，照在了雷蒂娅的脸上。她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指尖轻轻的触摸着摆放在床板上的两把木剑。 眼神冰冷。 她双手捧起黑白双剑，在剑身上印下一个吻。 “保佑我吧，奥拉。” 雷蒂娅拿起一旁的断剑，将长枪束在背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过清冷的街道，雷蒂娅在一个木屋旁停了下来。 “准备好了？” “当然。” 简单的交流过后，早已等候多时的米妮小姐领着雷蒂娅来到了村中心那口水井前。 雷蒂娅站在井边，弯腰向下看了看。水井深处黑洞洞的一片，凹凸不平的井壁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这看起来不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雷蒂娅略带嘲讽的说道。 “抱歉，我们有我们的苦衷。”米妮小姐有些歉意的鞠了个躬，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算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真的能够通往女巫的梦境么？”雷蒂娅生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我本以为是睡觉之类的方法。” “这里面封印着女巫的亡灵，任何进去的人都会被她拉入梦境杀死……” “你们尝试过进去么？” “……曾经有人尝试过，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这是村长告诉我的。” “好吧。”雷蒂娅抬头看了看夜空，“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下去了。” 说着，雷蒂娅就跳上井口，一把抓住吊着木桶的绳索，准备进入水井之中。 “请等一下！”米妮叫住了雷蒂娅。 “还有什么事？” “请注意时间，在【衰亡之月】与【魔性之月】交替之时，正是女巫最虚弱的时候，你必须尽快找到女巫，然后杀死她，一旦‘玛雅兰多之眼’完全睁开，躁动的魔力潮汐将会让女巫强大无比。” 米妮目光严肃的盯着雷蒂娅，她指了指夜空上的蓝色半月以及一条紫色的缝隙，郑重的说道。 只是泪水仍不停的从她脸上流下来。 “……我明白了。”雷蒂娅点了点头，随即抓着结实的绳索向井中跳下去。 光线突然一暗，墨绿色与黑色的井壁在雷蒂娅眼前快速略过，很快，‘嘎滋’的一声，雷蒂娅手中的绳索直直的紧绷起来，然后上下轻轻弹了几下，拉到了尽头。 雷蒂娅低下头看了看，下方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距离井底还有多少距离，而且她也没有听到水桶掉在地上或者水中的声音。 这该死的井到底有多深。 她深深皱起了眉头。 雷蒂娅目测她现在已经下来了七八米，上面的井口变得只有脸盘大小，原本还依稀能够看清的井壁也只能看出个大致的轮廓。 “呼……” 雷蒂娅缓缓舒出一口气。 或许是狭小的环境总是能让人难以忍受，雷蒂娅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同时，她察觉到周围变得冷了起来，就好像有一股寒气从下面不断的涌上来一样。 她慢慢的向下方滑去，越是往下，周围的空气就越是冰冷，她咬着牙，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连呼出的气体都像是被冻碎的冰渣。 时间慢慢流逝，然而雷蒂娅仍在处于井中，没有发现任何快要到达井底的预兆。她脸色苍白，身子哆嗦个不停，火红的长发上全是白色的霜。 困意似潮水般一浪一浪的冲击着她的意志，米妮的叮嘱在她耳边一边边响起，她勉强打起精神，抬起头想要确定一下时间，却发现上方的井口已经消失不见了。 上下左右，尽是一片黑暗，如同一个封闭的牢笼。 第五章 王的试炼（04） =============================== 第五章 王的试炼（05） =============================== 水井下面很暗，雷蒂娅刚一落地，便从怀里取出了米妮给自己的打火石，点燃了准备好的火把。雷蒂娅四处照了照，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方形的狭小空间内，地面与四壁都铺了一层灰色的石板，很干燥，完全不像是水井内部的样子。 她举着火把抬头向井口望去，赫然发现头顶不足一米的地方竟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与周围同色的石板，而自己下来时的井道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道又是女巫的幻术？ 她这样想着，举步朝正前方的墙壁走了过去。 墙上的石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用手摸了摸，从指间传来的感觉和她的视觉所获取的信息一致——石板的表面很粗糙。 这是她下意识的举动，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幻境，让她想起了【戏法师】博德曾经给她表演过的幻术，那同样是一个几可乱真的戏法。 她还记得博德当时对她说过的话。 “幻术是一种欺骗性的法术，它能通过影响受术人的五感来达到迷惑对方的目的，因此说是骗术也不为过。而无论是高级的幻术还是低级的幻术，究其根本不过只是虚无的假象，要识破很简单，那就是用你的五感来仔细分辨周围物体的信息……” “……幻术是人为制造的陷阱，这就是它最大的缺陷，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完美的再现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不是人类能够到达的领域……哪怕是众神也不能。” 雷蒂娅依照记忆中博德的告诫，一遍遍的研究着眼前的石板。她从触感、视觉、气味等等方面反复琢磨，却没有找到任何一点违和的地方。无奈之下，她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无意义的行为。 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很多时候，道理总是讲着很简单，而一旦实际操作起来，却往往并没有那么顺利。 雷蒂娅还记得在上一个幻境中的经历。体内的水分在高温下沸腾，通红的绳索印在身上，血肉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尖叫、萎缩。而酷热地狱之后的奇怪场景虽然并没有给雷蒂娅带来身体上的痛苦，却迷惑了她的心神，现在想想，如果当时不是雷蒂娅的身体阻止了她，恐怕她已经陷入了永远的迷梦中不可自拔了吧。 ——这个女巫的幻术绝对不只是把戏的程度。 雷蒂娅深刻的理解了这一点。 当然，即使如此，雷蒂娅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这是……” 雷蒂娅弯下腰，在墙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半睁着的、仿佛永远没有睡醒的‘眼睛’，以及‘眼睛’外围那缺失了一半的‘光羽’。 毫无疑问，雷蒂娅发现的这个东西正是欧鲁泽之眼。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她与小丑小姐之前在那个神秘的废弃木屋里发现的，与正统传说相违背的——‘欧鲁泽之眼’。 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却又带着某种别样的预示，但不管怎样，至少雷蒂娅明白了此时她应该做什么。 她定下心神，回忆着当初小丑小姐的动作，伸出手指按在墙面那半开的‘光羽’图案上，然后轻轻往里一按，顿时，一个轻微的震动感从她的鞋底传来。 “果然……” 雷蒂娅念道。她在发现了‘欧鲁泽之眼’的瞬间，心中就冒出了无数的猜测，而此刻机关的启动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屏住呼吸，手指按着‘光羽’的图案缓缓向着‘眼睛’的另一边移动。而同时，位于她右侧的那面石墙随着她的动作‘咔’的向里一凹，然后在‘嗡——”的一声露出了一道细小的缝隙，并逐渐扩大。当她完全将‘光羽’移动到‘眼睛’的另一侧后，那面同样跟着移动的石墙也终于停了下来，将它背后的密道完完全全的敞露在雷蒂娅面前…… ——昏暗狭窄的通道内部、缓缓向上的灰色石阶、以及通道两旁青黑色壁面上插着的火把。 一切都是如此的似曾相识，甚至让雷蒂娅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不过她就很快回过神来，因为此刻站在这条密道前的人，只有她一个。 “奥拉……” 雷蒂娅在心中默念着友人的名字，举着火把走进密道之中，她拾阶而上，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断剑上。 她在密道中走了大约十多分钟，然后停下来大概估算了一下，这段距离正好是与之前那个废弃木屋里的密道长度相同。 而一道白色的铁门也正好摆在她的面前。 “巧合么……不……” 雷蒂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自己否决掉。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井下的空间与之前她们在村子外找到的，那个位于森林中的废弃木屋地下的空间有着某种联系。 雷蒂娅心里升起了一个荒谬的联想，却又觉得不可思议，但无论如何，现在首要的是打开眼前的这扇铁门。 她举起右臂上的木盾，准备和之前那次一样，用木盾抵着推开铁门，然而她当刚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却猛的听见脚下发出了一个‘噗踏’的声音，而从脚上传来的感觉，也证明了她正踩在一层浅浅的积水中。 积水…… 这不可能！ 这是雷蒂娅心中的第一反应。因为这个通道与之前的不同，之前废弃木屋下的通道是往下延伸的，而这个则是往上，在来的路上，雷蒂娅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有水存在的痕迹，就如同她刚从井中下来观察到的一样，无论是周围的墙壁，还是空气，都十分的干燥。 如果一开始她脚下的积水就存在，那么为什么她之前都毫无所觉？ 这些想法在雷蒂娅的脑中快速闪过，她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的低下头…… 红色。 暗红色的‘溪流’如同毛毯一般铺在她脚下所在的石阶上，漫过她的鞋底，潺潺的向着下方流去，她浑身僵硬的顺着‘小溪’的上游看去，之间前方那道白门之下，与地面相接的部分，正如同一张细小的嘴一样，源源不断的涌出深红色的‘溪水’。 血…… 当她开始意识到她踩着的那些‘红色的水’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从前方扑面而来，好似她的嗅觉刚才失去了作用，直到此时才终于恢复了工作。 第五章 王的试炼（06） =============================== 雷蒂娅被这浓浓的血腥味熏得脸色苍白，几欲作呕，然而当她愣了半晌，终于想起应该捂住鼻子的时候，从前面的白色铁门后面，隐隐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救救我…… 妈妈…… 好可怕，好可怕…… 呜…… 呻吟声起初很微弱，微弱到雷蒂娅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渐渐的，那些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好像那些声音的主人就徘徊在自己耳边一样。 【是小孩子的声音！】 从那稚嫩的声线中，雷蒂娅察觉到那是小孩子的呼救声，而且不止一个。 她有想到事情的不寻常，她明白在这诡异的地方出现小孩子的声音是多么的违和，然而，即使她全部都想到了，全部都明白了，但她的身体却先于她的理智行动了起来。 几乎是在分辨出那是小孩子的呼救声后，她就立刻冲到了白门前，举起木盾狠狠的撞了上去。 嘭—— 白色的铁门在雷蒂娅的撞击下纹丝不动，而雷蒂娅反而被自己的冲击弹飞了出去。 她狠狠的摔倒在一旁，地上的血溅了她一身。 不要，不要过来…… 妈妈！呜，谁来救……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神啊…… 呜呜…… 那些声音环绕在雷蒂娅耳边，她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的击打了一下。 “可恶！” 雷蒂娅狠狠的骂了一句，站起来重新朝着白门撞了上去。 嘭！ 然而那道白门依然纹丝不动，如同不可侵犯的巨人，冷漠的阻挡在雷蒂娅的面前。而她自己却被一道更大的力量反推了回去，重重的摔在了石阶上，脸上和手肘都被磕出了一大片的乌青。 雷蒂娅捂着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门后的声音开始惨叫，好像那些小孩子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于此同时，更多的血水不断的从白门下面涌出。 “该死！可恶！给我打开啊！” 雷蒂娅冲到铁门面前，举起长枪不停的砍在铁门上面，但是那个白门就好像被施加了什么魔法一样，无论雷蒂娅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在上面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反而她的每一次斩击，都会以一道更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但雷蒂娅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个冷酷的现实，她只是疯了一样，重复着劈砍的动作。门后那一声声痛苦的惨叫撕扯着她的心，而她却只能无所作为的站在仅有一门之隔的这里。 就如同七年前那个懦弱无力的自己一样。 …… ——“弗妮雅，你长大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那是遥远的记忆，带着郁金香和甜饼的味道，空气中满是温馨的因子，就连邪恶的日光也变得柔和动人。 作为萨洛克的小公主，被所有人爱着的弗雷蒂亚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偷偷的将手伸向桌上的饼干。 “唔……我要，嗯……成为上阵杀敌的将军！”小小的弗雷蒂亚一边如同仓鼠一样往自己嘴里塞着饼干，一边眯着眼睛说道。 “……那并不适合你，我的孩子。”那个温和的声音轻轻抚摸着弗雷蒂亚火红的长发，“与你的兄弟姐妹相比，你太温柔了。” 弗雷蒂亚鼓起了嘴。 “父王说过，温柔是软弱的表现！我才不要温柔！” “温柔并不是缺点哦，我的弗妮雅，萨洛克的人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你的父亲、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满脑子只有战争的莽夫，人民期待着像你这样的王来带领他们走向和平。” 弗雷蒂亚瞪大了眼睛。 “我能成为……王吗？” “当然，在你还未出生之时，整个萨洛克所有的人民就已经期待着你了哦。”那个柔和的声音抚摸着弗雷蒂亚尚显稚嫩的脸颊，“你注定为王，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要更加坚强才行。” “坚强？” “对，比所有人都要坚强，坚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坚强到可以保护爱着你的人民以及你爱着的人。” “那我也可以保护母后吗？” “呵，当然，我的小弗妮雅，我可爱的孩子，我们的……王。” ——“弗雷蒂亚·巴克雷斯特·海瑟将给整个艾尔拉雅带来毁灭，她是恶魔之子，是巨兽利维坦的意志，崇高者们定下的秩序将被她颠覆，奥德赛斯，作为萨洛克之王，你有责任和义务除掉这个异端。” “不过神是仁慈的，她可以不死，但必须被放逐出萨洛克，永生不得再次踏入萨洛克境内。她将在圣城【希恩】那里接受神的试炼，这是来自圣白山的神谕。” 那是遥远的记忆，带着冷风与血的味道。空气中都是压抑的因子，就连熟悉的人脸上，都变得陌生而可怕。 神的祭司一脸傲慢的站在王座之前，轻蔑的注视着这位传说中的王者，整个萨洛克的英雄王。 而在他两侧，是对他怒目而视的众多萨洛克英雄。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浑身布满新鲜的伤痕，甚至有人虚弱的需要别人的搀扶才能挺直自己的脊梁。 “我……” 伟大的雄狮之王僵硬的坐在王座之上，粗大的手掌几乎快要将铁制的扶手捏碎。 弗雷蒂亚小心翼翼的站在母后的身边，捏着裙子，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男人艰难的想要说什么。她能感觉到母后扶着她的手在颤抖，她能看到所有的英雄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惭愧与耻辱，她甚至能够听到整个萨洛克都笼罩在悲鸣与痛苦中，人民在血与泪中挣扎。 她好像看到了被烈火焚烧的城市，她好像听到了爱着她的人民在向她呼救。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神啊！这是为什么…… 都是那个人的错！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种…… 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些声音好像回荡在她的耳中，求救、呐喊、诅咒，脚下的红色地毯也如同血液一般，鲜红的漫过她的脚踝…… “我……接受神的旨意。”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小小的弗雷蒂亚咬着嘴唇，睁开母亲的手，走过那个似乎松了一口气，变得萎靡懦弱的男人身边。 她用余光看着那个男人，他僵硬的脸上带着一丝错愕与悔恨，而她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了那个祭司的身前。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她对那个祭司咬牙说道，然而没有人知道，她说出这句话后，感到的不是往昔的坚定和勇气，而是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对于那些饱受苦难的人，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她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反抗不了。 …… 第五章 王的试炼（07） =============================== “打开啊！”雷蒂娅一枪接着一枪的砍在白色的铁门上，从铁门上反弹回来的力量让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几乎快要被扯断了。劣质的枪头在两股强大的力量下一寸寸的碎裂，当这柄陪伴了短短数日的长枪最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枪柄后，雷蒂娅毫不犹豫的将之舍弃，继而捏紧拳头，不知疼痛的一拳一拳地砸在铁门之上。 好像是要打碎心中的软弱。 明明是已经打算舍弃掉的记忆，明明是已经不想再回想起来的记忆。 八年前的那段回忆就像是一道的魔障。从白色铁门后面传来的呼救声、惨叫声一遍遍传入她的耳中，源源不断的血水从她脚踝流过，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对过去的痛苦中。 愧疚，自责，孤独，害怕。 愧疚于无法给爱着她的人带来幸福，自责于因为自己而给所有人都带来了痛苦，孤独无时无刻不侵蚀着她的内心，在那辆渐渐远离家人的马车上，即使是害怕，她也只能一个人在心中默默流泪。 因为她是弗雷蒂亚，是萨洛克曾经的骄傲。 【坚强，比所有人都要坚强。】 一路而过的是破碎的城市，曾经爱着她的萨洛克之民们仇恨的目光刺痛了她的心。 但是她没有资格质问他们，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人生。人们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即使是躲在马车里，她也能听到沿途受难的人民因为伤痛而发出的哭诉。 以及，获救的喜悦。 哪怕这份喜悦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但这是她唯一能够赎罪的方法。 是的，赎罪，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是萨洛克因为她而蒙受神罚是事实。她在每一个夜里，都对着无星的夜幕为萨洛克的人们祈祷，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希望他们能不再悲伤，希望他们…… 能够原谅自己。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她自己，但她明白，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坚强，而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害怕自己会变成自己所厌恶的那种人。 如果不是自己错了的话，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她不敢去想，她不愿意去怨恨那些对她呼救的人们。 她将那些黑暗的、诱人堕落的想法死死的封印在内心深处，连同过去的记忆一起…… 她不知疲倦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是要彻底打碎什么，狠狠的一拳拳击打在那白色的铁门上，即使她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为什么，为什么啊！” 门后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雷蒂娅靠着铁门软软的倒下，她扶着铁门，酸涩的眼泪从她眼中流出。 她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她大声的哭泣着，颤抖的双手狠狠的拍在满是血水的地面上，好像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出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恨为什么自己总是要面临这种事情，她恨…… ——“为什么不救我们，你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全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门后那原本已经变得细不可闻的声音突然在雷蒂娅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恶毒的诅咒，就如同当年她听到的那些一样。 ——“去死吧去死吧！” ——“虚伪的家伙！只想自己活命吧！” ——“懦夫！”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雷蒂娅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耳朵，“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我……我已经尽了全力了！” ——“借口。” ——“骗子。” ——“伪善者。” ——“懦夫。” 一个个声音如同一把把利剑，深深的刺入了雷蒂娅脆弱的内心。她捂着耳朵，一边流泪，一边反驳着那些声音，然而那些声音却越来越大，即使是她死命的捂住耳朵，也无法阻止那些声音的侵入。 就好像那些声音是从她内心深处所发出的一样。 “够了！都给我闭嘴！” 雷蒂娅抬起头，凶狠的大声吼道。她的眼睛散发着如同野兽的红光。 被压抑了数年的黑暗终于破笼而出，彻底吞噬了雷蒂娅的理智。 “怪我么？怪我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站起来，一拳打在白色的铁门上，“凭什么我就得被你们怨恨！凭什么我就得救你们不可！我只是想要好好活着而已，为什么你们总是缠着我！一个个，一个个都是，全都是废物！渣滓！垃圾！什么雄狮之王，什么英雄，什么狗屁萨洛克！全都是混蛋！” “堂堂萨洛克就只能靠一个小孩子拯救吗！你们的勇气呢，你们的骄傲呢！就因为对方是众神，就因为对方比你们强大，所以你们软弱也理所当然了是吗！” “懦夫！”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像要将所有的恨，所有的委屈全部都释放出来。 “这种萨洛克也配叫英雄之国？我呸！都是欺软怕硬的软蛋！”她流着泪大声骂道，“这种萨洛克，这种软弱的民族，全部消失掉才好！” 雷蒂娅将头靠在铁门上，仍由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神又怎么样……为什么你们要抛弃我……为什么啊……” 一直用以保护自己的封印被毫不留情的揭开，一直假装坚强的雷蒂娅终于第一次真正的直面着自己脆弱的内心。 狼狈不堪。 雷蒂娅一遍遍的擦着眼泪，却仍止不住那源源不断的悲伤。她觉得心好像快要坏掉了一样的痛，却又感到一阵无比的轻松。 然后心中涌出了一股想要将所有东西全部毁灭掉的欲望。 不过还未等这股欲望完全占据雷蒂娅的内心，就被一双温柔的手所扑灭。 雷蒂娅愣在了那里，她感到一双熟悉的手轻轻的为自己擦拭着眼泪，然后在自己的额头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那种感觉，既真实又虚幻，既熟悉又陌生。 “奥拉……” 她痴痴的念道，但是这里依然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白色的铁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里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脚下的血水就像是突然出现那样消失了，找不出半点曾经存在的痕迹。完好无损的长枪依然在她后背挂着，双手也没有了伤口，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幻觉一样。 理智终于重新回到了雷蒂娅身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擦了擦眼角，抬起脚步向着黑暗的白门内走去，就好像无所畏惧的战士。 尽管身影仍显稚嫩。 ——只有敢于直面内心的软弱，才能变得真正坚强。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1） ================================= “果然……”雷蒂娅举着火把，自言自语道。 她环顾四周，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内，不要说小孩子的身影，就连半点血迹也不曾见到，因此可以判断，先前的一幕的的确确是又一个幻术。 然而雷蒂娅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就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累累白骨堆砌成了一座小山。在火光的照射下，骨堆上零星闪耀着一些白光。 这一幕让雷蒂娅将心提了起来。她不会忘记这里，虽然现在所身处的位置不同，但她不会认错—— 这里就是之前在那废弃木屋下面【精神之门】内的房间。 虽然她之前早有猜测：无论是井底下面的‘欧鲁泽之眼’亦或是那条即视感很强的密道和铁门，似乎都暗示着这井底与那森林中的废弃木屋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但让雷蒂娅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井底和那个废弃木屋下面居然是连接着同一个地方。 “不……这不合理。”雷蒂娅咬着手指说道，“从密道的长度来看，根本不可能到达那么远的距离……这个也是幻术？” 的确，废弃木屋下的密道和井底下的密道加起来也不过百来米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跨越从森林到村子中心这么长的距离，如果按照常理来思考，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两个其实是不同的地方，只不过相似度太高，而让雷蒂娅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随后的发现让雷蒂娅推翻了这个结论。 因为她走出了这个【精神之屋】后，不出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地下大厅，而且这个地下大厅的顶部缺了一大块，往外看去，可以看到闪烁着星辉的夜幕。 ……大厅中央的地方堆积着石块与泥土混合的小山。 ……【风之位】的笼子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破坏过，外面的铁栏被切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雷蒂娅举着火把在这个大厅内走了一圈，沿途的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了——这里的确就是那个废弃木屋下的大厅。 既然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那么就只能以魔法来解释了。 ——这个场景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术，或者是女巫通过某种神秘的魔法，将两个地方的空间链接了起来。 而雷蒂娅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幻术，因为她在之前已经见识到了这个女巫神秘莫测的幻术。 叮铃—— 就在雷蒂娅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清脆的铃铛声在这个空寂的地下大厅内响起。 叮铃——叮铃—— 铃铛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游走在大厅之内，雷蒂娅的目光追寻而去，却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淡白色的影子在她周围忽隐忽现。 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一个小女孩。 “……奥拉？” 她试探的问了一句，同时取下了背后的长枪。 雷蒂娅警戒的注视着四周，而那个白色的影子再次从她眼中闪过，然后敏捷的躲到了一个坏掉的机械后面。她眼神一凝，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长枪，慢慢的向着那个地方走去。 “……” 雷蒂娅屏住呼吸，‘啪’的一声猛的用长枪挑开那个机械，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后面什么都没有。 叮铃—— 雷蒂娅瞳孔一缩，握着长枪的手往后一扫，同时身体跟着旋转了180度…… 呼—— 那是长枪划破空气的声音，然而从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了雷蒂娅，这一次依然是无功而返。 她有些烦躁的皱起了眉，那未知而神秘的存在让她压力徒增，不过很快，一个猫叫声就再次打破了平静。 “喵——” 这个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雷蒂娅循声看去，却愕然发现，一只脖子上系着蓝色缎带的白猫正并拢着四肢，优雅的站立在自己长枪的枪尖上，看上去就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样轻松惬意。 “什么时候……难道是刚才……” 这个念头在雷蒂娅脑中快速闪过，大惊之下，她吓得差点扔掉了长枪，不过还好她克制了自己的这个冲动，因为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丢掉自己目前唯一可用的武器。 雷蒂娅将长枪向前猛地一挥，试图将那只白猫甩下去，然而那只白猫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难缠，无论她这么挥动长枪，那只白猫总能保持着轻松的样子，像是死死的黏在了长枪上。 无奈之下，雷蒂娅只好将长枪向着周围的杂物戳去，而那只白猫反应也不慢，在长枪即将撞到那些障碍物后，它立刻敏捷的挑起，然后在雷蒂娅收回长枪的时候，再次跳到长枪的枪尖上，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盯着气恼不已的雷蒂娅。 “嘿，你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雷蒂娅愤愤的说道。 叮铃—— 白猫歪了歪小脑袋，蔚蓝色的梭瞳直直的看着雷蒂娅。 “喵……” 小白猫舔了舔爪子，又瞥了瞥雷蒂娅，轻轻叫了一声，然后跳下长枪，啪踏一声踩在地面的积水上。 “喵喵——” 在雷蒂娅的注视下，白猫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冲着雷蒂娅叫了两声。 “你是要……让我跟着你？” 雷蒂娅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喵——” 白猫眯起了它那蓝蓝的大眼睛，平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理会雷蒂娅的反应，继续往前走去。 “……” 看着那只神秘的白猫，雷蒂娅想了想，在心中权衡一番，最终决定跟上去看看。 就这样，一猫一人再次穿过这个残破的大厅，向着雷蒂娅来时的【精神之屋】慢慢走去。 “你到底是谁？” “之前在村外的迷雾里，带我们来带这里的是不是你？” “你有什么目的？”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应该明白了这只突然出现的白猫不同寻常，雷蒂娅确信她最初看到的的确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那么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只白猫呢？ 而一天前在村外迷雾中发生的事情也被雷蒂娅回想了起来，她记得当时她们之所以会找到这个村子，就是因为奥菲莉亚说她看到了一只带着蓝色蝴蝶结的白色小猫，然后不顾雷蒂娅的劝阻追了过去，之后便发现了那个刻有女巫黑文的石碑。 如果当初奥菲莉亚口中所说的白猫就是眼前的这一只的话，那么它是故意将她们引来这里的？它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它和传说中的女巫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是说，它就是那个女巫？ 那么它和之前在梦境里遇到的那只黑猫又是什么关系呢？ 然而面对雷蒂娅的一个个疑问，走在前面的白猫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就像是完全将雷蒂娅无视了一样。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2） ================================= 白猫在白色铁门处停了下来。跟在其后的雷蒂娅也随之停下脚步。她看了一眼趴在门口舔着爪子的白猫，然后将视线看向了那个敞开着的白色铁门。 毫无疑问，门是雷蒂娅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打开的，因为这扇门是向里推的类型，所以当时在房间内的雷蒂娅为了打开这扇门，颇费了不少力气，并且她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到会忘记几分钟前事情的年龄，所以雷蒂娅十分确定，这扇白门，的的确确是刚才自己通过的那扇白门。 所以…… “你的意思是，要我进去里面？”雷蒂娅指了指白门后悬浮着的一个大大的漩涡，对优雅的舔着爪子的白猫说道。 虽然现在是夜里，但是由于大厅的顶部破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借着投射下来的月光，即使可见度不高，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到大致的轮廓。 雷蒂娅瞅了瞅白门后的光景，只见原本模模糊糊能看到的白色骨堆全部消失了踪影，似乎是趁着她离开的空档，尽数隐匿于了深邃的黑暗中。而大开的门中间，一张如同蜘蛛网般的漩涡铺设在了上面，缓慢的顺时针旋转着，看得久了，甚至有些晕眩。 “喵……” 对于雷蒂娅的话，白猫只是懒懒的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指了指雷蒂娅，又对着门后的漩涡点了点。 意思不言而喻。 好吧，虽然雷蒂娅很想问这只态度让人火大的猫为何在布满脏水的地上走了那么就都没有弄脏它的爪子，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她捏着长枪，再次向白猫确认： “这也是幻术么？还是说那个漩涡后面连接着什么东西？” 短短一天的时间，雷蒂娅已经经历了足够多诡异的事情，这是作为常人很难有的经历，所以雷蒂娅也不再费心思考这些神秘的东西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合常理，因为她明白了，身为普通人的她就算是把脑子想炸了也搞不清楚这些魔法的原理，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去想，她只需要知道有什么后果就行了。 当然，对于小丑小姐而言，这些让雷蒂娅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她最喜欢的‘有趣’的事情了吧？ 突然想起小丑小姐的雷蒂娅脸色一暗，随即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悸动。 【那里就是‘真相’的所在。】 一个空灵的声音突然在雷蒂娅的脑海响起，她眉头一皱，看向那只白色的猫。 “……原来如此……之前唱歌的那个也是你吧？”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雷蒂娅顿时恍然大悟，“将我们引来这个村子的是你，在那个石碑上刻下黑文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谁，女巫？” 【一切的答案都在那个后面。】 然而白猫并没有正面回答雷蒂娅的问题，而是给了一个棱模两可的回答。 雷蒂娅呼出一口气，她突然觉得身子热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或许是因为即将接近那个能够解开一切谜题的答案，所以她稍稍有些亢奋了起来。 她当然有考虑过这其实是一个陷阱，而那白猫就是女巫的使魔，然而即使如此，她也打算进入那个漩涡里看看，因为她之前仔细的看过了四周，一切都和那个废弃木屋下的地下大厅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奥菲莉亚和那只巨大的老鼠——而除了白色的铁门外，其他的四扇门全部打不开，就和最开始那扇如同被施加了魔法的白门一样。 如果说村中心的水井真的与女巫的所在连接着，那么这里看起来并不是正确答案。 也就是说，现在的雷蒂娅别无选择，她要么原路返回——前提是能回去——要么就只能依照白猫的指示进入漩涡。 所以雷蒂娅选择了相信白猫。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带着的装备：一把断剑、一面小木盾、一柄制式长枪，随身的小包内还有一些药品，那是老波特给她的东西。 雷蒂娅如同战士在即将到来的战斗前夕作着万全的准备工作。她检查完身上的东西后，再调整好心理状态，等心完全平静下来后，终于鼓了鼓气，朝着白门后的扭曲着黑色漩涡走了进去。 当她一只脚踏入漩涡的时候，原本趴在一旁的白猫突然纵身一跃，跳到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与她一起消失在了那漩涡之中。 …… “……的确，这是一个有趣的梦，我想我应该感谢你，女巫小姐。”依然是染血的白城，依然是喧闹的厮杀，在一队白甲骑士围成的防御圈里，手持遮阳伞的奥菲莉亚轻笑着说道。 红衣的骑士向她伸出左手，天青色的眸子一如往昔的清澈，只是其中多了一抹饱经风霜的成熟。 “但可惜……这只是梦……”在风中被拉长的白发变回了灰色，并渐渐向着黑色转变，“而且……我是奥菲莉亚。” 她优雅的抚了抚自己肩上乌黑的长卷发，微笑着，重重的强调：“我是……奥菲莉亚。” 红衣的骑士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我很好奇。”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奥菲莉亚的身后响起。 “你到底……是谁呢？” 小女奴薇薇安从奥菲莉亚身后缓缓走上前来。她每踏出一步，身上就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沿途无数黑色的莲花在她脚下开放，当她完完全全的站在奥菲莉亚面前的时候，她身上那件粗糙的白裙已经完全被一件黑色的长裙所取代。 那是和奥菲莉亚身上一样的裙子。 “在这个剧本里……应该没有名为‘奥菲莉亚’的存在。”薇薇安轻轻皱了皱眉头，如夜空般璀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奥菲莉亚，像是困惑着什么。 “你到底……是谁呢？” 她再次低声念道。 “这可真是无聊的问题，女巫小姐。”奥菲莉亚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是奥菲莉亚。难道不正是你邀请我进入你的梦境的么？” “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将你这不可控因素置于我的监视之下，‘不存在’的神秘小姐。” 薇薇安表情淡漠的说道。 “你倒是挺实诚的嘛，这样直接说出来没关系么？”奥菲莉亚好奇的看着这位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小小女巫。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哦？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么？”奥菲莉亚捏着下巴，作思考状，“看来我也稍稍有些沉溺其中了呢。” 听到奥菲莉亚的这句嘀咕，薇薇安眉毛一挑：“听起来……你似乎早就察觉到了？” “哈……这不是当然的么？”奥菲莉亚那葱白的手指卷弄着胸前的黑发，“还是说……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有察觉到的错觉？” 一丝促狭的笑意爬上了奥菲莉亚的嘴角，她故作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唇，黑色的眼睛里满满的揶揄。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3） =================================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让人讨厌。”薇薇安黑色的瞳孔直直的盯着奥菲莉亚的眼睛，语气冷淡的说道。就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一样。 “……或许吧。”黑发的奥菲莉亚同样冷淡的回道，嘴角依然带着那个嘲讽的微笑。 “不过……”随即她又眨了眨眼睛，“在外面的‘我’，可是很受欢迎的哦？” 那语气不像是炫耀，而更像是看到别的小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而流露出来的羡慕与不甘。 “可怜的嫉妒。”薇薇安轻易的看穿了奥菲莉亚言语中流露出的感情。 “关于这点，我并不否认。”奥菲莉亚坦然的承认了这个事实，“倒是你……你真正为自己活过么？” 薇薇安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虚着眼睛，平静的说道。 街道上的厮杀声依然喧嚣，白色的城被完全染成了红色，无论是攻击方亦或是反击方，无数的人倒下去了，又马上会有新的成员补充进来。这就像是一场永不落幕的血腥戏剧，直到下一幕开始之前，每个人都在用心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红衣的骑士依然向奥菲莉亚伸出自己的左手，她那红色的铠甲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划痕，那是她所经历的无数战场上留下的痕迹。 “装傻可不是我们的风格，可敬而又可怜的薇薇安小姐。” “我是我，你是你。” “的确……我们是不同的个体，我们是我们，而不是其他人。这一点必须确认。” “……你到底是谁？” 薇薇安再次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我是奥菲莉亚。”而奥菲莉亚再次给出了同一个回答，“那么你呢？你是谁？” “我……” 看着奥菲莉亚坚定而明亮的眼睛，薇薇安不禁哑口无言。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分明能感觉到自己平缓而规律的心跳，但是不知为何，早已古井无波的内心却久违的产生了些许的波动。 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和面前这个奇怪而神秘的女人一样，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她最终还是在迟疑中闭上了嘴。 她突然无法底气十足的说出那个名字。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 对于薇薇安突然的沉默，奥菲莉亚像是遗忘了自己的问题一样，开始自顾自的讲起了故事。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诞生于自由的风之国，当她出生的时候，一股温暖的南风自尖叫海峡而起，从整个王国上空吹过。所有的风之民都听到那风在他们耳边低声呢喃——弗雷蒂亚。他们知道那是他们命定的王。”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成长于铁血的狮之国，当别的孩子刚开始学会走路的时候，她早已经熟悉了剑的使用。每当‘贝尔多丽丝’刚刚闭上眼睛，而‘艾斯塔’尚未睁开的时候，她已在独属于自己的练武场中击杀了第一只魔狼。” “……你想要说什么？”薇薇安冷淡的说道。 “别紧张，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一个属于未来与过去的故事，一个不会再有人记得的故事。”奥菲莉亚抬起头，看向了薇薇安的身后。那里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鲜红的盔甲与暗红的披风，火红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如同流动的火焰。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生活于自由的风之国与铁血的狮之国。她喜欢读书，喜欢读任何她能找到的书籍，一篇篇记载着文字的纸页就像是在她眼前打开了通往无限个奇妙世界的门，让她对于那些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吟游诗人，她想要走遍艾尔拉雅所有的角落——已知的和未知的——所有的地方她都想去看看，然后将她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写成一部长长的，比所有的尖塔还要高耸的历险游记。”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生活于自由的风之国与铁血的狮之国。她每天都在扮演着属于别人的角色，优秀的继承者、强大的竞争者、未来的统治者。别人眼中的‘她’就像是一道道枷锁，牢牢的捆绑住了她想要飞上天空的翅膀。” “这是一个并不算有趣的故事，抱歉，我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薇薇安再次打断了奥菲莉亚。 她隐约猜到了奥菲莉亚想要说什么，但是，对她而言，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此刻的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奥菲莉亚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怜悯。这种从未见过的眼神这让她冷静的内心再次产生了动摇。 一种久违的感情在她内心生出，那种感情被称之为——愤怒。 然而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即使她的拳头已经紧紧捏在了一起，但她依然平静的看着奥菲莉亚，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 “你的确是一个奇特的人，‘不存在’小姐，我选择将你带入梦境大概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薇薇安抿着嘴，倔强的瞪着奥菲莉亚，“或许你早已看穿一切，但这并不是你可以俯视他人的理由。” “看到了么？这个城市，这个名为白城的城市。” 薇薇安侧过身，指着外面的街道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的梦里会出现这个城市，但在七年前，我记忆中的那个白城也经历了与此时相同的毁灭。不过不同的是，当时没有‘你’的存在，没有那个红衣骑士的存在，也没有那些白甲骑士的存在，有的，只是一群被痛苦与绝望折磨而扭曲的亡灵。” “他们游荡在每一个热闹的街道上，每一个奢华的舞会中，每一个阴暗的地下室里。他们的哭泣与求救在这个白色的城市中一遍遍的回响，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了他们而停下片刻的脚步，人们只是欢笑着无视了他们的哀嚎，并以他们的痛苦为乐。” “所以，他们选择了复仇，常年积累下来的怨恨如同狂暴的黑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白城，他们兴奋的屠杀着那些惊慌失措的白城之民，用那些痛哭流涕的脸来滋润自己早已干涸的灵魂。” “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胜利，以为自己终于战胜了残酷的命运，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这不过是命运的又一次作弄，隐藏在幕后的棋手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疯狂的演出，而他们，不过是一群无知的祭品而已。” 薇薇安平静的诉说着白城的故事。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毫无反抗力的弱者……你不也是如此么？奥菲莉亚小姐。” 最后，薇薇安盯着奥菲莉亚的双眼，略显落寞的说道。 “在故事里，我们只是为了衬托主角而存在的……配角而已。”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4） ================================= “那又如何？”不知何时，白城之上凝聚起了一片厚重的黑云，空气变得冷了起来，呼呼作响的寒风从街道上涌过，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因为觉得无法改变，所以就自暴自弃？然后将一切归咎于所谓的命运，”奥菲莉亚的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然而她的眼神却冷的渗人，“哈……真是便利的方法，这样也就不用痛苦了吧？” “……” “什么都不用思考，反正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也不用担心后果，反正不是自己的责任。抱着这个想法，一个人自哀自怨，哼，可笑。” “……你又了解什么！”在奥菲莉亚一再的挑衅下，薇薇安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动摇。她捏着裙子，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哼……原来你也能做出这种表情嘛，‘木偶’小姐。”奥菲莉亚抱着手，嘴角挂上了一丝有趣的笑意，哪里还有之前那冷冰冰的嘲讽样子。 也是在这一刻，薇薇安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熊熊的怒火在她胸口燃烧，即使是在七年前那场血腥的屠杀中，她也没有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想要杀死某个人的欲望。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看穿了自己所有的意图，她明明知道自己是想要困住她，然而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妥，反而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闹剧般，优哉游哉的仿佛是出游的小姐。而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自己，反而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但即使如此，即使是在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后，自己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意外的，反正在这场戏剧中，自己不过是一个用来衬托别人的角色而已。 在现出女巫真身，却被奥菲莉亚一言道破真相后，薇薇安是这样安慰着自己的。 然而，让薇薇安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她打算结束这个梦境，等待着最终结局来临的时候，眼前这个神秘但并不重要的女人，却突然表现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股子傲慢，尽把别人当傻子，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讲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明明心里不屑一顾，却装作怜悯的样子。 ——就和那些该死的贵族一样。 曾经的薇薇安多么希望得到别人的怜悯。在那么多可怕的夜晚，她不止一遍的向着天上的诸神祷告，她也曾和那些孩子一样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梦想有一天，会有一个骑着白马的骑士前来拯救她，将她从这无底的深渊从拉出来，带着她远远的离开这里。 但是这终究只是一个可怜的梦。 所以薇薇安恨，她恨命运为什么这么无情，她恨天上的诸神为什么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恨那些带给她痛苦的人，她恨将她卖掉的父母，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 所以当那个奇怪的女人出现后，薇薇安不顾一切的答应了她。 【我要复仇，我要让那些家伙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那是她唯一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那一天，她托着伤痕累累的弱小身体卷缩在木板上，怀里死死抱着从那个奇怪的女人那里得到的一面镜子，一遍一遍的诅咒着所有的人，于是—— 她看到了，在镜子中的自己，那满脸怨毒与疯狂的大笑。 “你不该激怒我，‘不存在’小姐。”薇薇安低下头，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剧本中本就没有你的存在，当一切结束之后，你会忘记这里，而我也将永远的消失，这本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 薇薇安抬起头，那原本如夜空般璀璨的眼睛变成了暗金色，而眼白处则漆黑一片。 黑色的魔力在她的指尖缠绕，黑色的裙摆如流动的墨汁，向着四周蔓延开来，如同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 “我现在……久违的想要杀人呢。” 薇薇安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如魔鬼般可怕的眼睛里满溢着病态的杀意。 这就是女巫的真身，在梦境的世界，她们被称之为——魔女。 薇薇安抬起一根手指，漆黑的指甲朝奥菲莉亚身上比划了一下，顿时，奥菲莉亚身边的空间似乎被固定住了，然后一道长长的，如同指甲在墙面刮出的细痕突然出现在了奥菲莉亚的身前。 滋滋滋—— 随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奥菲莉亚的左臂喷洒着鲜血从身体上滑落下来，而在奥菲莉亚的身后，一位背对着她的白甲骑士从中间被切成了两半，两个手持武器的商人被切掉了手和腿，更往后，一栋仍在燃烧着的屋子被切下了三分之一的部分，从那崩塌的屋角再往后看，只见所有位于这个位置的东西都被一种无形的刀刃切出了一道光滑的缺口。 与身处于现实中的女巫不同，处于梦境中的魔女拥有着十分诡异而可怕的魔法。 “唔……” 奥菲莉亚捂着断臂，精致的小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 “如何？这就是我在放弃了一切之后得到的力量，怎么样？面对这种绝境，你要如何反抗我呢？” 完全化身为魔女的薇薇安看着狼狈的奥菲莉亚，快意的说道。 “哈……绝境么……我可不这么认为。” “哼，你想要反抗么？没用的，在梦境之中，没有人能反抗魔女的力量。” “你还真是个笨蛋啊……”奥菲莉亚咬着嘴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么……” “这里，可不止你一个魔女。” 奥菲莉亚话音刚落，她那断臂处便突然涌出数条黑色的线条，这些线条以极快的速度编织缠绕，组合成了一个手臂的骨骼，然后更多的线条涌出来，覆盖在那条黑色的骨骼上面，组合成了血管、肌肉、皮肤。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一条全新的手臂就从奥菲莉亚身上重新长了出来。 “现在，才是好戏开始的时候呢。” 还未等薇薇安从震惊中回过神，完全恢复过来的奥菲莉亚双手提起裙子的两角，如同最优雅的淑女，朝着薇薇安施了一礼。 “在最终结局到来之前，何不来一场有趣的游戏呢？” 奥菲莉亚闭上左眼，兴趣盎然的看着薇薇安，巧笑嫣然。 “忘掉那些烦人的东西吧，什么命运，什么仇恨，全部统统忘掉！愉快的游戏不需要累赘，因为，现在可是——” 魔女的时间。 ……一根根巨大的植物根茎从地下破土而出，带着碎石和泥土，将白城中的建筑物尽数摧毁。白甲骑士们和那些商人、贵族如同虚幻的泡沫，一点点崩溃消散，被周围高大扭曲的植物所吸收；乌云密布的天空彻底化为了一片黑色的幕布，一个个巨大的齿轮布满了天空，‘咔擦咔擦’得转动着。 ……巨大的植物根茎扭动着，向着天空延伸，那模样，就像是人类的手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这些手掌极力的向着天空伸出，似乎在那上面有什么它们十分想要得到的东西。 ……黑色的天空上，一条条白色的绳索从齿轮与齿轮间的缝隙垂落下来，然后末端如同气球一样急速的膨胀，变成了一个个刻出人脸的南瓜灯笼。 ……在远方，‘嘭’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天上掉了下来，它圆滚滚的身子像皮球一样极有弹性的上下弹了几下，然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边发出‘咪呜咪呜’的可爱声音，一边摸了摸它胖嘟嘟的屁股。当它挤开那些‘人手根茎’走近之后，在天上南瓜灯笼的光照下，显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那是一只长相十分可爱的兔子，然而与它的形象相反的，是它那恐怖的身高与体型，它直立行走，一手拖着根还在滴着血的‘人手根茎’，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巨大的、带着血的柴刀。 …… 当奥菲莉亚宣布了‘魔女游戏’的开始，周围的环境就以超出薇薇安想象之外的速度极快的发生着转变，一个个古怪的生物粉墨登场，一件件诡异的道具堂而皇之的占据在了不属于它们的角落。 这就像是一个荒诞而猎奇的噩梦。 “你……究竟是谁？” 薇薇安看着慵懒的侧坐在一个玩具木狗上的奥菲莉亚，发现这个女人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迷雾，神秘而引人注目。 “呵，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我……”薇薇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那双暗金色的瞳孔中多了某种东西，“我是薇薇安……魔女Naiviv。” 奥菲莉亚笑了起来，她摸了摸乖乖的哈着气的木狗，语调愉快的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薇薇安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奥菲莉亚……魔女Aiehpo。” “那么，让我们立刻开始一场愉快的游戏吧。” “……” 薇薇安没有说话，但是她身上蓬勃而出的魔力已经代表了她的想法。以她为中心，一朵朵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莲花迅速向着四周铺散开来，很快，在她周围存在着的几根‘人手根茎’就像是发霉的长面包一样，浑身布满了黑色的斑点，然后快速的枯萎、化为尘埃。 这些黑火莲花就像是病毒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寄生在‘人手根茎’上，然后夺取它们的养分，再开出更多的莲花…… 魔女与魔女的游戏，开始。 第七章 她是谁？（01） =============================== 雷蒂娅踏入那个漩涡之后，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顿时朝着下方坠去。她大惊之下想要抓住什么，但眼前一片漆黑，手上也没有传来任何触感，好在这个过程并不漫长，实际上，几乎是当雷蒂娅刚把手伸出去抓了几下。她的脚底就再次传来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一块白色的石板出现在她脚下。 雷蒂娅踩在白色的石板上，四周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她举目望去，只见黑暗中有一条‘白蛇’卷着身子向上方延伸，那是由一块块白色的石板组成的回旋阶梯，远远看去，竟如同一座巍峨的白色山峰。 一时之间，雷蒂娅被眼前的景色震得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一波波黑色的波浪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然后被白色台阶外围的神秘护罩所阻隔，徒劳无功的消散开来，积蓄着下一次的冲击。 【这是混沌之海的内部。】 “混沌之海？” 这时，雷蒂娅才发现了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白猫。 【从这台阶往上走！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混沌的意志彻底侵蚀掉这里之前。】 就在白猫对雷蒂娅说话的时候，保护着白色石板的护罩再次承受了一次强大的冲击，同时，雷蒂娅也感觉脚下的石板微微摇晃了一下。 【快，快！向上跑！】 白猫的声音突然急促了起来，它跳到雷蒂娅的头上，用软乎乎的肉垫快速拍打着雷蒂娅的头发。听出了白猫语气中的焦急，雷蒂娅也不废话，立刻沿着这螺旋白阶飞快的跑了起来。 她每踩在一块石板上，那如白玉般润泽的石板就仿佛被激活了一样，散发出柔和的白光，最初，那白色的柔光还很微弱，但渐渐的，越往上跑，她所踩过的石板所散发的柔光就越明亮。 大约跑了十分钟，雷蒂娅停下脚步稍作休息。她一边重重的喘息着，一边向下面看去，却见一圈圈绚丽的光带点亮了她走过的路，在黑色背景的衬托下，美得让人窒息。 【小心，接下来，‘它们’的阻碍会越来越强烈。】 白猫趴在雷蒂娅的头顶上，对雷蒂娅说道。 “它们？” 雷蒂娅将目光从下方那美丽的景色移开，抬头看向了仍然遥不可及的旋梯尽头。 “前面还有多久？它们是谁？” 【这里是女巫的浅层梦境与深层梦境之间交界的混沌之海，我们现在所要前往的，就是女巫的浅层梦境，在那里，你才能找到真正的女巫。】 【而‘它们’，是困意，女巫不愿意醒来的意志。所以它们会阻止我们前进。】 “那我们要怎么对付……它们？”雷蒂娅说着，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生物。 【你不需要理会‘它们’，苏醒之路会保护你，并指引你前往浅层梦境，你所要做的，就是尽你最快的速度走完这条白色阶梯。】 【所以，休息好了就动起来！】 在白猫的催促下，雷蒂娅再次踏上了行程。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距离上方的终点越来越近，雷蒂娅的眼前时不时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那是一幅幅古怪而离奇的碎片，有拄着拐杖行走海面上的老人、有悬浮在黑夜之上的高塔，有架设在巨大沟壑间的骨桥…… ……紫色的月影下，黑色的森林中，一条如山脉般庞大的巨狼对月长啸，它银白色的毛发在风中如海浪般起伏，在它巨大的脚掌下，无数黑色的魔狼如蝗虫般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湛蓝的天空下，一只遮天蔽日的火鸟从天空呼啸而过，无数个在它身下的城市被烈火焚烧…… ……传说中的圣白山下，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进，他们中，有俊美的精灵、有强壮的蛮族、更有数量庞大的人类…… 这些残缺而从未见过的片段从雷蒂娅眼前一晃而过，等雷蒂娅想要仔细看清楚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用去管那些东西，那很有可能是‘它们’的阴谋。】白猫在听了雷蒂娅的询问后，这样说道。 在旋梯之外，无边深邃的黑暗中，黑色的海水变幻着形态，时而似烟，时而似雾，一浪一浪的冲击着苏醒之路外的护罩。 无形的护罩在混沌之海的冲击下，闪烁着光暗不定的神秘符文，渐渐地，护罩从底部开始崩溃，一缕缕黑色的雾气穿过旋梯的护罩，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头部。 吼—— 它张开巨大的嘴巴，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咆哮，向着雷蒂娅所在的地方飞了上去。 雷蒂娅下方被点亮的光之路以极快的速度一圈圈熄灭，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开始侵蚀雷蒂娅的意志，她使劲晃了晃头，提起脚步再次加速。 眼前时不时仍然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但雷蒂娅此时已顾不了太多，她能感觉到脚下的旋梯开始摇晃起来，下方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而此时她距离旋梯的顶部也似乎触手可及。 这白色的旋梯越往上，旋转的圆圈就越小，最开始时，雷蒂娅脚下的台阶几乎是一条笔直的长道，而现在，她就像是旋转木马一样，不停的绕着旋梯转圈。 而被她踩过的石板所发出的光也不再是最初的柔光，而是强烈的白光，同时，每当她踩到一块石板上，那块石板就会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然后在白光亮起的时候，开满白色的花束。 就这样，雷蒂娅马不停蹄的奔跑在这白色的旋梯上，清脆的音节此起彼伏，如同一首欢快的小曲。光与白花在她脚下乍现，将这苏醒之路环绕成了一条光与鲜花的长道。 呼——呼—— 如果是平时，在这么长时间的全速疾驰下，雷蒂娅应该早已耗尽了体力，然而，或许是因为这是梦境之中的原因，尽管身体能够感觉到疲惫，但是身体却充满了力量，好像就算一直跑下去，也完全没有问题一样。 下方的咆哮声从未间断过，其中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咀嚼声，那近在咫尺的感觉，仿佛就在的脚下。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雷蒂娅耳边响起。 “停下，凡人。” 那是一只黑色的猫，曾经出现在雷蒂娅梦境中的那只有着暗金色梭瞳的黑猫。 【不要理她，继续向前跑！】 白猫趴在雷蒂娅头上说道。 “呼……呼……” 雷蒂娅胸口起伏，埋头疾奔，将那黑色的猫甩在了身后。但很快，又一只黑色的猫从上面的石板上走下来，雷蒂娅再次甩掉它后，另一只黑色的猫又突然出现在雷蒂娅的身边。 一只只黑色的猫从上方、从四周的空气中一一浮现，它们全部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睁着那一双双暗金色的梭瞳，拦在雷蒂娅面前。 “回去吧……” “滚！该死的人类！” “为什么不停下来休息下呢，你很累了吧？” “无谓的挣扎……” 一个个音色各异的声音从这些黑猫的嘴中发出，然而这次不用白猫提醒，雷蒂娅也不会去理会它们，她早已坚定了决心。所以她用力的撞开这些黑猫，向着终点跑去。 然后，雷蒂娅踩着这旋梯上的最后一块石板，跳到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平台。 这次，她脚下的这块平台没有产生任何变化。雷蒂娅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尽是漆黑的一片，而下方则是一圈圈光带组成的螺旋回梯，更下面，有一张巨大的嘴巴，正逐步的吞噬着那些发着光的石板，朝着雷蒂娅而来。 石板上，只有一只黑色的猫。 “……” 这只黑猫没有说话，只是用它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雷蒂娅，然后闭上双眼，转身消失。 在黑猫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把插在石板上的长剑。 这是一把十分奇特的剑，它的周围环绕青色的风元素，宽长的剑身由炽热的白光组成，一块块红色的符文围绕在剑身上，如螺纹般旋转。 “这……这是……” 雷蒂娅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她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因为她曾经在书中见过这把剑，也曾无数遍听别人提起过这把剑。 她不知道这把剑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女巫的梦境中，但毫无疑问，无论是这把剑的外观，还是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的一股股强大的魔力波动，都预示了它的身份—— 风与火的圣剑，泰伯兰。 【先王将剑刺入巨龙之心，熔岩逆涌而出，先王身浴烈火，以风为盾，将恶龙斩于剑下。】 这是在萨洛克的传说中，风之圣者泰伯兰从南方而来，杀掉了盘踞在这里的一头红龙，建立起萨洛克的故事，在这个故事的最后，那把杀死红龙的风之圣剑获得了红龙的火焰，也成为了萨洛克王者的象征。 “……呼，这只是梦而已。” 对于身为萨洛克之民的雷蒂娅来说，泰伯兰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不过真正的泰伯兰早就在群星坠落的黑暗年代就遗失了，而这里只是奥兰蒂亚的一个女巫的梦中，所以很快，雷蒂娅就平复了激动的内心。 【拿起它。】 白猫对雷蒂娅说道。 下面怪物的咆哮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发着光的回旋石梯也不见了踪影，黑色的天地下，只存在着雷蒂娅脚下的这块白色的平台。 和那把传说中的圣剑。 第七章 她是谁？（02） =============================== 【去把那把剑拔出来。】白猫催促道。 雷蒂娅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她定了定神，僵硬的手掌数次紧握又松开。过去的事情在她脑海浮现，那是既清晰又模糊的时光。 一切关于萨洛克的记忆，都被她封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一切关于萨洛克的回忆，都是那么的灰暗而单调。 永无止境的练习着剑术，为了他人期待的目光，不得不隐藏内心真实的渴望。每天都带着不同的面具，应付着那些爱着她的人，只因为她是天定的王。 ——她的诞生，一开始就承载了太多太多的爱与期待。 不想辜负那些爱着她的人，不想看到别人失望的目光，所以曾经的弗雷蒂亚努力的、努力的想要成为众人心目中完美的公主殿下，优秀的王位继承者。 然而她真的快乐么？ “大家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曾经的弗雷蒂亚这样对自己说道。 但是她明白，这是一个可耻的谎言，如果她真的觉得别人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的话，又怎么会产生这种疑问呢？ 所以她羞耻于自己的虚伪，而又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 年仅七岁的弗雷蒂亚，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迷茫。 这是一条还未开始走，就已经注定好了的旅途，弗雷蒂亚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得到令人垂涎的王位，令人嫉妒的财富以及令人畏惧的权利。 真是过于奢侈的烦恼。 所以，当那个神的祭司来到萨洛克，宣布弗雷蒂亚是祸乱的根源、恶魔的爪牙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激动的，哪怕她其实害怕的不得了，但是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轨迹发生了改变，因此，即使她很害怕被神处死，但她依然在恐惧之余，心有雀跃着。 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 当她坐上那辆标志着放逐的马车，遥望着渐行渐远的王城时，除了失落与绝望外，又何尝没有一点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期待呢？ 一切关于萨洛克的回忆，都是那么的单调而遥远，灰暗而压抑，就如同七年前，在希恩城的那一场大雪。 黑色的天空，飘落着白色的鹅毛大雪，外面是肮脏混乱的街道，四处是痛苦悲鸣的难民。小小的弗雷蒂亚裹着厚厚的粗布大衣，卷缩着躲在阴暗的小巷子里，回忆着过去，幻想着未来…… 然后，那个小女孩就那样蛮横闯入了她的世界。 【我叫奥菲莉亚……你叫我奥菲莉亚就可以了！】 【哼……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你怎么能在这里就退缩！】 【所以，跟我走吧，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当两个同样幼小的手掌相握的那一刻起，雷蒂娅的世界开始绽放徇丽多彩的光芒。 那段两人一起流浪、一起躲避流氓的追赶、一起饿着肚子的时光，是雷蒂娅永远不会忘记的珍贵记忆。与奥菲莉亚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真正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可以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没有美味的食物、舒适的居所，但至少她可以为了自己而活着，而不只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望。 所以当她们在流浪中遇到了四野之风，并被塞娜团长收留，有了稳定的生活后，雷蒂娅彻底放弃了自己苦练多年的剑术。 同时舍弃的，还有她的过去，名为弗雷蒂亚的过去。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旅团里，一个普通的驯兽师而已。 雷蒂娅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次意外的逃亡之旅中，她竟会回想起这么多关于萨洛克的事情，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好像急不可耐的，一个个从她的脑海里蹦出来，想要将她变回曾经的那个弗雷蒂亚。 而现在，传说中的萨洛克开国圣剑，象征着萨洛克之王的泰伯兰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所开的玩笑吗？ 【你在发什么呆？快点去拔出那把剑，然后你就可以到达女巫的浅层梦境，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么？】 白猫从雷蒂娅的头上跳下来，向着那把插在平台上的圣剑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看着雷蒂娅。 【为什么还犹豫不决？】 为什么呢…… 雷蒂娅也在心中问着自己。 她在害怕着什么，那并不是面对女巫的恐惧，也不是对于圣剑的畏惧，而是她害怕，害怕她将不再是她，害怕她会重新回到那条既定的道路上…… “没什么……没什么……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雷蒂娅再次在心中这样提醒着自己。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这全部都是女巫捏造的幻象，这个可耻的女巫翻看了自己的记忆，然后将这些东西呈现在自己面前，想要让自己退缩，想要阻止自己前往她的所在，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呼——” 雷蒂娅再次深吸一口气，终于朝着那把圣剑迈出了脚步。 她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把圣剑面前。白猫在圣剑周围的风元素前停了下来，示意雷蒂娅继续前进，而雷蒂娅也没有说话，沉默着穿过了风元素的护壁。 温柔的风从她的身上拂过，她看着那把旋转着红色符文的圣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手握在其剑柄之上。 嗡—— 当雷蒂娅的手抓住圣剑的剑柄，只见那安静的圣剑突然爆发出一道剧烈的白光，然后环绕在外的风元素突然缩回到镶嵌于剑首的青色宝石中。之后，剑身上的红色符文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火焰从那些符文中喷射而出，形成了一个圆形的茧，将雷蒂娅包在了里面。 嘭—— 几乎就在那个茧成型的瞬间，数道青色的光在里面闪烁，然后一股强烈的旋风将火红的茧吹破。红色的火与青色的风，两种不同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化为了怒吼着的龙卷风，瞬间在整个平台一扫而过。 雷蒂娅站在火龙卷的中心，轻易的将圣剑泰伯兰拔了出来。 “这就是……风与火的圣剑，泰伯兰……” 雷蒂娅高举着圣剑，其中蕴含着的强大魔力让她心驰神往，那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 不过她很快就从那种沉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而在平台上肆虐着的火龙卷也随着她的清醒消散了。 这时，不知如何躲过了火龙卷无差别攻击的白猫再次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脖子。 【走吧。】 “嗯。” 她点了点头。 不用白猫的指示，她就好像明白了该如何做。她抬头遥望着黑暗的上方，一脚踏出，然后双手紧握着泰伯兰的剑柄，做出了一个向上劈砍的动作。 萨洛克军用剑术被她自然而然的使用了出来。 白炽的圣剑自下而上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狂暴的火焰在烈风的助推下，如一条燃烧着的火龙，怒吼着飞向了上空。 嘭——噼啪，哗啦—— 先是一个沉重的撞击声，然后是什么裂开的声音，最后则是如同玻璃的破碎声，当火龙消失之后，一道道白色的裂纹从这个黑暗空间的顶部开始，逐渐扩散到了整个黑暗空间。黑色的‘墙壁’如蛋壳般剥落下来，一束束白色的光冲破黑暗的束缚，渐渐填充满了雷蒂娅的视野…… 第七章 她是谁？（03） =============================== 入目全是乳白色的光，不过这些光并不刺眼，甚至可以说这让雷蒂娅感到十分舒服，就连被混沌之海所影响，而略带疲惫的大脑也像是刚睡醒那样，透着一股子清爽的感觉。雷蒂娅走在白色的世界中，白猫蹲在她的肩膀上。 她穿过层层白光，寻找着女巫的所在。自从进入了这个白色的世界后，无论雷蒂娅如何询问，这只神秘的白猫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它只是安静的趴在雷蒂娅的肩膀上，时不时的舔舔自己的爪子，或者玩弄自己修长的尾巴，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猫咪一样。 然而这个拙劣的伪装明显来的太晚，在经过了一系列事件之后，雷蒂娅不认为自己会突然蠢到认为这只奇怪的白猫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咪。 显然，白猫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它根本没有伪装的意思，它此刻的表现，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搭理雷蒂娅而已。 明明之前还一直尽心的为雷蒂娅带路，催促着她前往女巫的所在地，而现在，却又表现的这么没心没肺，既不为雷蒂娅解释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也不再急切的催促雷蒂娅赶快找到出路。就好像它的目的就是将雷蒂娅带到这个白色的世界一样。 雷蒂娅对于这只捉摸不透的白猫也很无奈。 在她用泰伯兰劈碎了那个黑暗的空间后，她听到了无数怨恨的声音带着那些黑色的碎片向着混沌之海下方，那深邃而幽暗的底部坠去，而同时，她和她肩膀上的白猫则被一个温柔的力量牵引着，向着上方飞去。 就在她即将离开混沌之海的前一刻，她在心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用力地将手中那把传说中的圣剑扔向了无边的黑暗中。 白色的光带缠绕在雷蒂娅身上，拖着她飞向了纯白的世界，而下方，则是无边的黑暗，在白与黑交界的隙间，一把闪耀着青与红二色光芒的圣剑，在雷蒂娅的视线中滞留了片刻，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 可惜吗？ 雷蒂娅问着自己。 当她的双手握住那把梦幻之剑的刹那，从血脉深处涌动的共鸣就十分明白的告诉了她——毫无疑问，这一把剑，的的确确就是传说中的风与火之圣剑，泰伯兰。 不同于之前的猜测，尽管匪夷所思，但她体内流淌着的萨洛克王室之血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这是真的。 雷蒂娅不知道为什么萨洛克的开国圣剑，本应在群星坠落的年代就已遗失的泰伯兰会在几百年后的今天，出现在万里之外的赛罗克森林，而且还是在一个女巫的梦境中。 但这不再重要了。 无论它是泰伯兰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好，对于现在的雷蒂娅而言，它只是一个通往女巫所在地的普通道具，虽然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把传说中的圣剑是那么的令人梦寐以求，以至于即使拿出全部财产，甚至丢弃性命也在所不惜，但雷蒂娅不屑一顾。 名为雷蒂娅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驯兽师，是流浪旅团四野之风的成员，她最好的搭档是一位名为奥菲莉亚的小丑小姐，仅此而已。 区区一介驯兽师，是不需要那么光辉闪耀的武器的。 不仅仅只是担心别人的垂涎，更重要的，则是泰伯兰这个名字的意义——那是萨洛克之王的象征。 她不想为王，不想舍弃这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再次回到那个单调而灰暗的世界中。 团团白光簇拥着她，在没有了白猫的指引下，她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在这个白色的世界迷茫的走着。在这一刻，她无比的怀念着奥菲莉亚，那个有着如奇迹般敏锐直觉的小丑小姐。 然后，或许是因为她在心中思念着奥菲莉亚，所以神奇的小丑小姐在远方回应了她的思念，当她用手拨开一团软乎乎的白光后，一阵阵腥臭的血腥味首先闯入了她的鼻尖。 这是一个红色与白色交织的街道。黑色的天空中，没有星辰的光芒，紫色的玛雅兰多高高的悬挂着，冰冷的月光裹挟着狂躁的魔力，一浪一浪的冲击着艾尔拉雅每个角落。雷蒂娅的心口不禁砰砰直跳，有一种想要毁掉一切的冲动。 ——魔力潮汐。 魔性之月玛雅兰多，当她完全睁开的时候，来自巨兽利维坦的力量会在艾尔拉雅外围的元素疆域上贯穿出一个短暂的缺口，届时，来自混沌虚空里的魔力会通过这个缺口拥入艾尔拉雅世界，并在玛雅兰多的影响下，变得狂躁而充满不安定。 “糟了……魔力潮汐开始了……” 雷蒂娅首先想到了米妮对自己的嘱咐。 在梦境之中，很难分辨出时间的流逝，或许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了很久，而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在之前的种种梦境中，雷蒂娅疲于应付，早就将时间的问题扔在了脑后——反正也察觉不出来。 直到此刻，当她看到夜空中那完全睁开的紫色眼睛，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但是……这是哪里？” 周围是一栋栋白色的建筑物，暗红色的鲜血抛洒在上面，好像是一幅幅抽象的艺术画。街道上很冷清，只有横七竖八堆积在地上的尸体无言的诉说着发生的惨剧。 ——这一切，就好像是赛罗克城的重演一样。 “迪雅？我们想应该尽快动身，最好在那些家伙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那是一个陌生，却又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 雷蒂娅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雷蒂娅差不多大的少女，她瘦弱的身上套着一件洁白的祭司长袍，只在领口和袖子上编织了一圈金边——雷蒂娅认得这种衣服，这标志着这位少女是女神密斯弥拉的信者。 而且地位不低，至少也是一位大祭司。 这位祭司少女有着一头长而纯白的直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的银光。她的眼睛如黄金般璀璨，如春风般祥和，仿佛温柔的母亲，总是带着慈祥而善意的色彩。 只是一眼，雷蒂娅就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女，并消除了对她的戒备。 “怎么了，迪雅？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祭司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浅浅的笑道，“啊，又被你捉弄了？”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亲昵的嗔怨，好像和雷蒂娅很熟悉的样子。 然而在雷蒂娅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抱歉……你是？”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少女，雷蒂娅忽然有些局促了起来，那犹犹豫豫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想要向对方搭讪的小伙子一样。 然后，那位浑身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祭司少女突然脸色一暗，深深垂下了头。 “啊……抱歉，那个……” 雷蒂娅手足无措的看着似乎是在低声哭泣的少女，想要上前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站在原地抓耳挠腮。 周围到处是尸体，鲜血凝固在街面上，形成了一块又一块暗红色的疤。穿着洁白的祭司长袍，谜一样的少女双肩抽动着，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她低垂的头下滴落，落在她同样洁白的鞋面上、暗红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眶红红的，即使她吸着鼻子，使劲的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但雷蒂娅还是能从她那双金黄色的眸子里，看到盈盈的水雾。 “啊……抱歉，难得的时间，本来还想作弄一下你的，结果自己却哭起来了，真丢脸。” 祭司少女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对雷蒂娅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 雷蒂娅疑惑的看着这位少女，完全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本来应该是来寻找女巫的，但眼前这个少女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巫，而且她还好像跟自己很熟稔的样子。 难道是我忘记了？ 但很快，雷蒂娅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少女身上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质，如果雷蒂娅真的认识她的话，不可能丝毫想不起来。 “抱歉，我还是想不起你是谁。” “没关系的，迪雅。只是我太任性了。” 面对雷蒂娅的道歉，祭司少女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她走到雷蒂娅面前，踮起脚尖，伸出双手贴在了雷蒂娅的脸颊上。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能再见到迪雅我就很开心了，所以不小心哭了出来，”祭司少女微笑着，然而眼眶却再次湿润起来，“能见到这么健康的迪雅，真好。” 雷蒂娅僵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么……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祭司少女将双手抵在雷蒂娅的胸口上，仰望着雷蒂娅说道。 “永别了，我最亲爱的迪雅小妹妹，愿四色之主永远庇护于你，愿贝希摩斯的光芒指引你前进的道路。” 雷蒂娅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从祭司少女的双手传来，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缓缓向着后方退去。 “永别了，我们永远的英雄。” “永别了，我永远的……王。” 就在这一刹那，雷蒂娅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套鲜红色的铠甲从空气中浮现，然后附着在了自己身上；一件暗红色的披风在夜风的鼓动下，好像要将她抱在怀里。 她手中握着一把环绕着风与火的圣剑，嘴唇微微张开，对着身影渐渐模糊的祭司少女轻声念道： “再见了，爱兰奎儿。” 然后雷蒂娅看到了，几近消失的祭司少女不敢置信的捂着嘴，喜悦的泪水从她金色的眼中流淌而出，然后她就这样化成一阵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 第七章 她是谁？（04） =============================== 白光再次笼罩了雷蒂娅，然后又从中间分开，向两边退去。一条长满青草的小路出现在了雷蒂娅的脚下，蜿蜒着通往着未知的前方。 雷蒂娅站在青色的小道上，两侧是白蒙蒙的光团，这梦幻般的场景让雷蒂娅感觉自己仿佛是置身于传说中的云上之国。 她的心里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情，在那个陌生而血腥的街道上，那位神秘的祭司少女以及最后自己产生的古怪变化。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而白皙，不像是常用剑的手——就在刚才，这只手中还握着她本已丢弃的泰伯兰。身上的所穿着的依然是米妮小姐的那套旧衣服，那身突然出现的红色的铠甲也与泰伯兰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雷蒂娅不禁对此次行动的目的地产生了一丝怀疑。在米妮所讲述的传说中，这应该只是一起普通的女巫事件，如果不是雷蒂娅她们贸然闯入这里话，她们理应和这里毫无联系才对。 然而从进入井中开始，雷蒂娅所遇到的一幕幕幻境就好像是专门为她而设的一样，而之后更是出现了萨洛克的王者之剑。 还有那个神秘的少女…… 至今雷蒂娅也想不通那个幻境到底有什么意义，它不如一开始的风与火的幻境，持续着摧残雷蒂娅的肉体和迷惑雷蒂娅的意志，也不如混沌之海的那场幻境那么争分夺秒、惊心动魄。 它好像只是一个让雷蒂娅稍作休息的幕间，并周到的安排了一个虚构的人物和她聊天…… 如果雷蒂娅真这么想，她一定会鄙视自己的愚蠢和女巫的无聊。 那场幻境绝对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雷蒂娅有这种感觉，但是她目前无法得到更确切的信息。 越是接近那个女巫的所在，雷蒂娅越是怀疑着这一切。这个女巫真的只是想要诅咒这个村子里的人么？这个女巫到底和她，亦或是萨洛克有什么关系？ 然后雷蒂娅的思绪又再次回到了之前那场幻境中。 然后她忽然发现，脑海中关于那个祭司少女的形象越来越模糊，好像一缕缥缈的白雾，随时都会从自己的记忆中消散而去。 雷蒂娅努力的回忆那个少女的样貌，却渐渐忘记了当时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到底是白色，还是灰色。她想要通过联想来记忆起刚发生不久的事情——血腥而冷清的街道、紫色的月影、空气中狂躁的魔力…… 明明那些场景还都历历在目，但是她却忘记了那个少女的声音到底是清脆还是柔软，忘记了那个少女的身形是瘦弱还是丰盈。 甚至到最后，雷蒂娅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遇到了这么一个人。或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幻境，就如同之前那个地下大厅一样，只是一个过渡的地方，其实里面什么人都没有，雷蒂娅在那个满是死尸的街道上徒劳无功的转了几圈后，就被传送到了这里。 【你在想什么？】 这时，雷蒂娅肩上那只白猫再次开口说话了。 “嗯？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在可惜刚才那把剑？这是女巫的梦境，全部都是虚假的，丢了也好。】白猫舔了舔爪子说道。 “……刚才？”雷蒂娅有些困惑的嘀咕了一句。 【哼，贪婪的人类总是痴迷于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算了，女巫的真身就在前面，快走吧。】 趴在雷蒂娅肩膀上的白猫清楚的听到了她的嘀咕声，误以为雷蒂娅仍在留恋于那把圣剑，于是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随即便闭上眼睛，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理会雷蒂娅了。 对此，明白过来的雷蒂娅也不解释，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带着肩上的白猫踩着脚下的青草小路往前走去。 而此时，在她的记忆中那些关于祭司少女的一切信息，已经完全被抹去了。 …… “这就是……女巫的真身？” 雷蒂娅稍稍有些惊讶的对肩上的白猫说道。 找到女巫真身的过程出乎雷蒂娅意料的简单。一路上，再也没有出现任何的阻碍，雷蒂娅预想中的各种怪物也没有登场，甚至就连这条青色小路，也不过只有区区几分钟的路程。 一切都简单顺利的不可思议。 她在这条小路的尽头，发现了一块竖起的高大水晶，而这块晶莹剔透的水晶里面，正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小女孩。 【没错，这就是女巫的真实样貌，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白猫从雷蒂娅的肩上跳下来，四只爪子踩在青草铺成的小道上，看着雷蒂娅说道。 雷蒂娅深吸一口气，从背后取出长枪，然后走到了水晶的面前。她伸出左手放在水晶光滑的表面，另一只手提着长枪，将枪头对准了水晶。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 咔擦—— 在雷蒂娅的蓄力之下，长枪的枪头轻易的击碎了脆弱的水晶，破碎的水晶碎片在两旁白光下，折射着绚丽的光彩。 …… 雷蒂娅从梦中醒了过来。 她呻吟一声，有些痛苦的揉了揉额头。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里面塞满了棉花，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通宵了两天两夜排练节目后，又被奥菲莉亚那个小鬼拉去酒馆喝酒，然后在酒精的刺激下，在酒馆里疯闹了一整天一样，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回到永夜永眠之河。 “雷蒂娅小姐您醒了？”这时，米妮小姐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手中还捧着一个瓷杯，“来，喝点水。” 米妮坐在床边，把雷蒂娅扶起来，给她喂了一点水。 雷蒂娅靠在枕头上，缓缓舒了几口气。喝了几口温水后，一直在脑子里‘卡兹卡兹’响着的声音也稍微消除一些了。 “谢谢，米妮小姐，我感觉好多了。” 雷蒂娅挣扎着想要起来。 “别逞强！快躺下，我给你去弄点吃的，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米妮小姐严肃的训斥了雷蒂娅一句，然后像是大姐姐一样，温柔的拍了拍雷蒂娅的额头，接着站起身来似乎要去准备食物。 “对了……你，杀死女巫了么？” 米妮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头也不回的轻声问道。 “哈——嗯……杀死了。” 雷蒂娅重新躺回床上，疲惫的打了一个哈欠，对站在门口的米妮回答道。 她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像是在打架一样，浓浓的困意席卷了她的全身。 闻言，米妮小姐回过头，对雷蒂娅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在……说谎。” 雷蒂娅终于支撑不住，再次陷入了睡眠中。 …… 第八章 小丑，是不死的（01） ===================================== “……还没有回来？”“……发现了……不过那里……战斗痕迹……” “另一个……还有那个……真是不让人……” “女巫……那个女人……” …… 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一直萦绕在耳边，像两只嗡嗡叫的苍蝇一样让人不得安宁。 雷蒂娅疲倦的睁开双眼。 入目是木质的天花板，腐朽的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中，长满了密密的绿色菌类，也不知道屋子的主人到底有没有悉心打理过。她微微侧过头，透过左边的窗户，可以看到零星的星光，玛雅兰多紫色的倩影微微露出了一角。 雷蒂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过她的肚子倒是有点饿了。 她看了一眼床头旁的柜子，上面除了之前那个瓷杯外，只有一盏没有点亮的油灯。而瓷杯里的水还是温的。 看来我只是睡了一小会儿。雷蒂娅在心中想到。 “她现在睡了……嗯……” 之前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雷蒂娅听出了那是米妮小姐的声音。 “要先找到……” 然后另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声音传入了雷蒂娅的耳中。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而且时不时会停顿下来，等过去了一两分钟后，才又开始交谈起来。 雷蒂娅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而那些声音实在太小，所以听不出他们到底在说着什么。 她费力的想了想，然后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扶着墙壁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或许是在女巫梦境中待了太久，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虚弱的像是大病了一场，而且脑子昏昏沉沉的，浓浓的倦意让她恨不得立刻卷上被子大睡一觉。 不过在那之前，先要吃点东西。 事实上，雷蒂娅已经很久没有补充食物了。从逃离赛罗克开始算起，在坠入这座森林的第一个晚上，虽然奥菲莉亚有抓到几只兔子，不过在目睹了鹰身女妖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后，雷蒂娅看到奥菲莉亚处理那些兔子时的场面莫名有些反胃，也因此没有吃多少，大部分都让给奥菲莉亚和巴顿了。 而之后，在这个村子的篝火晚会上，勉强恢复了过来的雷蒂娅倒是吃了一些烤肉和水果，但第二天又全部吐了出来。于是总结下来，可以说雷蒂娅在这段时间基本上一直是处于饥饿状态的。 她轻轻推开门，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声音就是从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她慢慢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由于太过于虚弱，所以脚步轻浮，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不能再等了！” 米妮小姐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但是……那个小丑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另一个声音有些迟疑的说道。 小丑……尸体…… 奥菲莉亚！ 走到门外正准备敲门的雷蒂娅突然停下了动作，她下意识的躲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门内两人谈话的内容。 “不过是个小鬼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我都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还是谨慎点好，那个小鬼似乎不是普通人，而且还有那只狮鹫……” “哼，可笑，你还怕死不成？” 他们……在说什么…… 雷蒂娅捂着胸口，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心脏急促的跳动着，仍处于混沌之中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身体的本能却在一遍遍的向她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快逃！快逃！ 然而她却压抑住了想要逃跑的欲望，咬着牙，悄悄的将眼睛移到了微微开启的门缝上，向着里面窥探。 昏暗的厨房内，米妮小姐依然是那副平常的打扮，深色的粗布长裙和白色的围裙遮掩了她年轻的身子，棕色的麻花辫束在脑后，看起来恬静而朴素。 那张雷蒂娅熟悉的脸正不自然的抽动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在昏黄的火光下显得陌生而可怕。 “你也不想一直这个样子吧？我的兄弟。” 米妮小姐硬生生的扯出一个笑容，对着房间另一头说道。 “尽管是一个女性，但总比你现在的样子好，不是么？你很想要吧。”米妮眯着眼睛，露出一排整齐而尖锐的牙齿。 雷蒂娅屏住呼吸，将视线悄悄的移向另一边。 “……呼，呼……”另一个人隐藏在橱柜的阴影下，只能听到那粗短的喘息声。“当然，我的哥哥……不，姐姐。你现在的样子总让我心痒难耐。” 那就像是草皮在地上摩擦出的声音，沙哑而刺耳。 “……哼。废话少说，如果你不想被别人抢了去，就得赶快动手。” “呼……我听你的，姐——姐——。” 声音的主人从阴影中走出来。 雷蒂娅瞪大了双眼，忘记了呼吸。 灰黑色的毛皮、尖而长的嘴巴、光秃秃只裹着一层皮的尾巴…… 一只比米妮稍微高了一点的老鼠从橱柜的阴影里走出，它如人类般双腿站立，猥亵的老鼠眼睛贼溜溜的停留在米妮锁骨以下，腹部以上的部位，长满尖牙的嘴巴里发出‘赫——赫——’的喘息声。 雷蒂娅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的蹲在门缝后面，目瞪口呆的看着房间内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大脑急速运转，漫无目的的运算着种种情况，试图解释眼前的一切，然而一点点冰冷的寒意却渐渐包裹住了她的心，她用双手捂住嘴，一动不动的蹲在门后。 困意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一股更大的无力感却涌上了她的心头。 我该……怎么办…… “嗯？”米妮厌恶的瞪了那只鼠人一眼，刚想训斥一句，却忽然将视线移向了门的方向。 “怎么了？姐……不，哥哥。”那只老鼠还想口上花花几句，却被米妮那凌厉的眼神吓的一个哆嗦。 大哥今天怎么了？平时的话…… 就在那只鼠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米妮忽然笑了起来，但她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不忍。 “哈哈……看来，小猫咪醒了啊。” 碧绿的眼中尽是赤裸裸的凶意，宛如狰狞的野兽。 啪——蹬蹬蹬—— 门后传来一个物体跌倒的声响，然后是一连串无力而凌乱的脚步声。 那只鼠人顿时明白了过来。 “还愣着干嘛？你的小猫咪可是要跑了哦？”米妮小姐抱着手，斜视着鼠人。 “赫赫——放心，她跑不了。” 黑灰色的鼠人残忍的一笑，然后矫健的越过灶台，‘嘭’的一声撞飞木门，朝着雷蒂娅逃跑的方向追去。 没有多久，一阵短暂的反抗声过后，那只鼠人便提着雷蒂娅的小腿，将她拖进了厨房。 “你看，我说了她跑不了的。” 米妮和那只鼠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而雷蒂娅，则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似乎晕了过去。 …… 第八章 小丑，是不死的（02） ===================================== 鼠人在米妮的吩咐下，将雷蒂娅呈大字摆放在了厨房的一张木桌上，然后在橱柜下面翻出几根结实的绳子，再抽出四把尖刀，分别插入木桌的四个角落，最后用绳子绑住雷蒂娅的四肢，另一头则拴在尖刀的木柄上。米妮在鼠人做好这一切后，用木勺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然后泼在雷蒂娅的脸上。 “……咳咳……” 雷蒂娅虚弱的睁开双眼。 “米妮小姐？”她喃喃低语。 “唉，为什么不乖乖的呆在床上呢？”米妮小姐摇了摇头，“那样也就不用痛苦了……至少在完事之前。” 米妮小姐捏着雷蒂娅的下巴，假惺惺的说道。 那只鼠人站在米妮小姐的后面，摩拳擦掌的盯着雷蒂娅的身体，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哼，刚才不是还犹豫么？现在倒是等不急了？”米妮小姐回头瞪了那鼠人一眼，“放心，她是你的。” “嘿嘿，嘿嘿……现在不一样了嘛，她都已经知道咱们的秘密了。”鼠人抬起爪子扣了扣它那丑陋的脑袋，讪笑着说道。 雷蒂娅轻轻的动了动手和脚，然后看着米妮小姐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米妮小姐。” “哈？你还没明白过来么？我的小甜心。”米妮小姐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雷蒂娅的嘴唇上，眼神妩媚。“你马上就要和我的弟弟融为一体了哦？这样，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呢。” 雷蒂娅忍住了将嘴唇上的手指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那个怪物是你的弟弟？那我和奥菲莉亚在那个木屋下面遇到的老鼠……你们都是一伙的？” “哦，你们遇到的是珊妮那家伙吧？哼，不讲规矩的家伙，她可是很中意你那个小朋友的身体呢。” 米妮以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道，不过她的脸上却是挂着悲伤的表情，好像十分同情雷蒂娅接下来的遭遇。 “……是么，原来是这样，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什么女巫的诅咒都是骗人的？村子外面的迷雾也是你们搞的鬼吧。” 雷蒂娅眯着眼睛说道，同时不动声色的活动着手和脚。 “一半一半吧。我的确骗了你，不过你还真没用，”米妮说着，满眼恶毒的看着雷蒂娅，“结果和之前那些废物一眼，还是没有杀死她。” 雷蒂娅心中一动。 “哦……听起来女巫的诅咒似乎是真的……所以说，你们也是废物么？呵呵。” 米妮的表情顿时扭动起来，那是字面意思的‘扭动’，就好像是有一双手在她脸上搓来搓去一样。 “你最好不要激怒我，那对你来说不是好事，雷蒂娅小姐！”好半晌，米妮才咬牙切齿的重重说道。 “那个可恶的家伙！”这时，站在米妮后面的鼠人开口了，它激动的挥舞着爪子，口沫横飞的怪叫着，“你以为我们拿她没办法？你错了！我们早就杀了她一次，就在那个肮脏的地牢里，我们好好教导了她什么叫人类的威严！哈哈哈！我至今还记得她被砍断手筋脚筋后，在地上边哭边爬的样子！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么美妙的场景，她一边叫着‘妈妈’一边像虫子一样在我们脚下爬来爬去，求我们放过她，哈哈哈哈！” 鼠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雷蒂娅跟前，用一把尖刀悬在雷蒂娅的手腕上比划。 “这里，你看到了么？就是这里，一刀下去，你这条胳膊就废了，嘿嘿……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这样的，因为……嘿嘿……” 鼠人那猥琐的小眼睛盯着雷蒂娅，宽大的嘴巴里流出了恶心的液体。 米妮厌恶的将鼠人推到一边，然后盯着雷蒂娅说道：“然后我们将她绑起来，用火烧死了她。如果不是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 “所以你明白了么？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雷蒂娅笑了起来。她看着米妮，冷笑着说道：“当然，我们不一样，因为啊，我……可是人类啊。” “马上就不是了。”米妮一边说着，一边从鼠人的手中夺过了尖刀，“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和我弟弟不一样？给你个提示，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呢？” 米妮将尖刀抵在雷蒂娅的腹部，表情扭曲的说道。 雷蒂娅重重的呼吸着。 “因为啊……我有一层人类的外壳啊。你知道么？在这个村子里，任何东西都是无法死亡的，那个该死的女巫为了永远的折磨我们，于是下了这个恶毒的诅咒，还将我们变成了那种恶心的怪物！” “但是她一定没想到，这也是我们找回人类外表的关键！方法很简单，只要找到一个活着的人类，比如你们这种擅入的外来者，然后呢……”米妮用刀子在雷蒂娅的肚子上比划了一个圈，“就像这样，在肚子上开一个口，把里面的东西掏空，然后再钻进去，这样，一个全新的人类就诞生了，哈哈，是不是很简单易懂？” “……你们一定是疯了！” “疯了？哈哈哈，我们早就疯了！在这恶心的面孔下自杀了无数次后，我们早TM疯了！你知道变成怪物的恐惧么，你知道死不掉的绝望么，你知道吃掉的东西在肚子里活蹦乱跳的折磨么！你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你们就可以用人类的身体好好的活着，为什么！” 米妮用另一只手捏住雷蒂娅的脸，弯下腰直视着雷蒂娅的眼睛，癫狂的怒吼。 “不过你可以放心，感谢这诅咒吧，因为你也无法死去，你的皮肉将永远的附着在我弟弟的身上，体验这永生的恩赐！哈哈哈哈哈！” “是么……” 雷蒂娅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悲伤的脸。 “或许我还有另一个选择。” “你想……” 米妮刚想讽刺雷蒂娅的天真，却突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然后身下的雷蒂娅一个手刀迅速的击打在她的喉咙上，趁她捂着喉咙干呕的时候一脚踢开她，翻身拔出双脚旁的匕首，然后跳下木桌，向着门口跑去。 实际上，之前雷蒂娅根本没有晕过去，在和那个鼠人交手之后，她意识到虚弱的自己恐怕不是那鼠人的对手，于是装作被鼠人打晕，然后悄悄的在小包里找出一片锋利的刀片，藏在了手心中。 从偷听到的对话中，雷蒂娅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到对她做什么，但肯定不会立刻杀死她，于是她在赌，赌他们会用绳子绑住她，只要这样，她就可以想办法找机会脱身。 在和米妮的对话中，雷蒂娅一直在故意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专注于和自己的交谈，而忽略自己手上的小动作，直到米妮俯下身子贴近她的时候，正是最好的时机，于是她立刻暴起反击，首先瓦解了米妮对她的威胁。 “姐……哥哥，你的脖子上！”鼠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是指着米妮的脖子大声叫道。 在米妮捂着的位置上，大量的鲜血正从哪怕喷涌出来，而一把锋利的刀片，正插在上面。 “快，快去抓住那小鬼！”米妮极其败坏的怒斥着鼠人，不过因为气管受损，所以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我还能死了不成？快去！” “哦，哦！” 听到米妮的话，这鼠人好似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死不了的，于是点了点头，朝着雷蒂娅追去。 不过此时，雷蒂娅早已趁着这段时间的空档，顺利的逃出了这间木屋。村子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看不见人影，雷蒂娅在泥泞的路面上全速奔跑着，向着村子外面的方向。 “来人啊！抓住那个小鬼！她要跑了！” “蠢货！别那么大声，你还想不想……” 身后传来鼠人的高叫声和米妮的怒骂声，然后瞬间，周围的木屋中顿时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接着，三三两两的村民们推开木门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咦，那个小鬼不是还在梦境中么？” “该死！那两个家伙想要独吞！” 越来越多的村民从木屋中走了出来，他们看到追逃中的三人，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叫骂着加入了追捕雷蒂娅的行列中。 安静的村子顿时喧闹起来，灯火一盏盏亮起，到最后，甚至在人群中出现了不少鼠人的身影。显然，那些鼠人就是还没有‘人类衣服’的家伙。 身上的装备都被米妮在她沉睡的时候拿了去，雷蒂娅只好随手捡起一根木棍，以木为剑朝靠近她的家伙抽去。 木棍在雷蒂娅的手里，被舞动的虎虎生风，一个又一个早已被她遗忘的剑招在此时再次被她使用了出来，打的那些村民连连叫痛。 通过一路的且战且逃，她发现有着人类外貌的家伙最好对付，只需三两下就能将之击退，而那些有着老鼠外貌的家伙则很难对付，木棍打在他们身上就像是敲在铁柱上一样，不仅他们没有收到什么伤，反而是雷蒂娅感觉自己的手被震得发麻。 渐渐的，本就虚弱的雷蒂娅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而追捕她的人则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都是人群，并慢慢的将她包围了起来。 到此为止了么…… 嘭嘭嘭——！ “迪雅别怕，我来救你啦！” 就在雷蒂娅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动听的声音伴随着三声剧烈的爆炸突然从天空传来。 三枚绚丽的火花在人群的头顶绽放，然后化作细雨洒向着下方一脸惊讶的人群。当人群中因为四散的火花而骚乱时，一股狂风从天而降，将雷蒂娅周围的村民和鼠人吹的东倒西歪。 “奥拉！”雷蒂娅抬起头，只见我们的小丑小姐骑在巴顿的身上，一个俯冲来到她的身边，向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哈哈，迪雅快抓住我的手！” 雷蒂娅毫不犹豫的握在了那只手上，然后被巴顿顺势带上了空中。 “别想跑！”就在这时，米妮小姐突然跳了出来，一把抱在雷蒂娅的腰上，想要将她扯下去。 “不要碰我的迪雅啊！你这个变态！”小丑小姐一看米妮，顿时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她抽出腰上的黑白双剑，提起白剑在米妮头上就是一阵乱敲。 “啊啊啊！你这该死的小丑！”米妮被奥菲莉亚敲的眼冒金花，气急败坏的大叫着。 “哼！还没完呢！”说着，小丑小姐又举起黑剑，猛地一剑刺入米妮的背部，顿时，一股黑色的血从米妮的背上喷涌而出。 “滚吧！” 最后，雷蒂娅一脚将米妮踹了下去。 当雷蒂娅拉着小丑小姐的手翻上巴顿的背部坐好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米妮那变得漆黑的身体重重的坠落在地面上，然后如灰尘般消散，露出了里面七孔流血而死的鼠人。 “接下来是——表演时间！”奥菲莉亚拽着巴顿的鬃毛，迎着风大声喊道，“敬请期待！” 小丑小姐的话音刚落，在她们下方的村子中，一条红橙色的‘长蛇’顿时从地面抬起来了头，咆哮着蜿蜒前行，不多时，那燃烧着的身体已经将整个村子包围了起来。 大火熊熊燃烧，红橙色的火光仿佛将夜空也染上了一层霞衣。 …… 第八章 小丑，是不死的（03） ===================================== “雾……散开了？”依然是森林的一角，追随着雷蒂娅两人而来的黑袍人打量了一番四周，喃喃低语道。 从移植在鹰身女妖身上的记录珠中，他得知了雷蒂娅她们的行踪。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尽管之前三只鹰身女妖的失败让他稍微有些惊讶，但也仅此而已，说到底那也不过只是劣等魔物。 黄昏森林的迷途之雾。 对于这个传说，他早已有所耳闻，甚至可以说是专门做了不少调查工作。然而当他真正身陷于这迷雾中，他才发现之前所做的准备基本上是全废了。 这诡异的迷雾远比他想象更加危险。 好在吃掉了手下近一半的魔狼后，这迷雾终于还是消散了，虽然他不明白原因是什么，但这几天的饮食已经让他相当不满了，所以不管如何，这结果总算勉强可以让他接受。 当然，在他此刻的心中，造成他这几天窘迫处境的雷蒂娅等人，已经与死亡画上了等号。 “嗯……结果还是没弄明白这石头上面写的什么啊。” 他蹲在一块方形石碑面前摩挲着下巴。 这块石碑是在迷雾消散之前找到的，考虑到可能与这个迷雾有关，于是他仔细研究了一番，但结果却很不尽人意——他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呼，现在总算是体会到通用语的好处了。”他镇定自若的站起来，将所有的错误归咎于语言的不通，而回应他的，只有他身后魔狼群的低咽。 这时，一阵阵噪杂的人声在他前面传了过来。 他负手而立，很快，一群打扮的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从前面的树丛中冲了出来，人人手中都拿着武器，一脸凶狠的表情。 “嗯？” 他鼻子微微一嗅，有趣的看着这群人。 当当当—— 这是武器接二连三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这是……” “雾……那该死的雾不见了！” “自由了……自由了，哈哈哈我们终于自由了！” 这群土包子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抱着脸哭泣着，不多时，一些老鼠长相的怪物也从树林中窜出来，他们先是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周围，然后也跪倒在地，崩溃的哭了起来。 “啧，废物。” 他不屑的打量了这群人一眼，摇了摇头，打算穿过人群向里面走去，但是一个凄惨的叫声让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这个怪样子！难道诅咒还没有消除吗！”一只鼠人用爪子抓着自己的脸，鲜血在他脸上肆意流淌，而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反而更加用力的在脸上扣着，似乎是要将自己的脸给撕下来。 “我也是……” “我也……” 更多的鼠人发现了不对，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抓痕，却徒劳的发现，自己依然还是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 “混蛋你在干嘛！” 很快，发现诅咒并没有完全消除的鼠人们失去了理智，陷入了彻彻底底的疯狂之中，他们的身体如同气球一样迅速膨胀，从鼠人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老鼠，然后毫不留情的将仇恨的怒火宣泄在了那些有着人类外貌的同伴身上。 一场惨烈的厮杀就这样在黑袍人的眼前上演了。 周围的树木被巨大的战场夷为平地，就连不少的魔狼也被波及，在呜咽中化为漫天的碎肉，当这场血腥的厮杀结束后，方圆十里之内再也找不到一颗完好的树木，而黑袍人带来的魔狼也几乎全部死掉了。 还能完好的站着的，只有黑袍人和一只高大十米的巨鼠。 这只巨鼠将最后一只同伴撕成碎片，嘶吼着将通红的眼睛看向了黑袍人。它匍匐在地上，高大强壮的身体看上去如同一只地龙，然而对于这可怕的怪物，黑袍人只是冷淡的抱着手。 “还真是难看啊……” 黑袍人对巨鼠摇着头，语气中满满的嘲讽与不屑。而这句话，也是巨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听到的声音。 …… 雷蒂娅和小丑小姐坐在巴顿的背上，飞翔于森林的上空，并逐渐远离那个被大火焚烧的诅咒村子。 “刚才那是什么？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元素使的本领。”雷蒂娅一脸好奇的看着仍在兴奋中的小丑小姐。 “呀！迪雅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小丑小姐‘惊讶’的说道，然而她那得意洋洋的小眼神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个叫火药哦？是老波特的新发现呢！” “所以……你又偷了老波特的宝贝是吧？”雷蒂娅翻了个白眼。 “咳……同伴间的事情，怎么能算偷？这是……嗯，这是借，我只是借着玩玩而已嘛！” “嗯嗯，我懂。有借不还，对吧？” “嘿嘿！” 小丑小姐毫不为耻的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的剑拿回来了？”放弃了之前的话题，雷蒂娅抱着奥菲莉亚的腰问道。 “哼哼，不止哦，连迪雅的武器我也帮你拿回来了呢！”小丑说着，转身一脸‘我很厉害快夸我’的表情看着雷蒂娅。 面对奥菲莉亚邀宠般的举动，雷蒂娅只是微微一笑。 从开始到现在，雷蒂娅都没有对奥菲莉亚的复活表现出任何惊讶的举动，这当然不是因为米妮在那个房间里对自己说的话。 ——奥菲莉亚没有死。 关于这点，她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小丑小姐的计划。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个黄昏的地下大厅—— 当小丑小姐在她面前被那只巨鼠分尸之后，她只觉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奥菲莉亚那喷着血软倒下去的下半身以及那奸笑着的老鼠脑袋却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熊熊的怒火在她心中燃烧，她还来不及为友人的死去而落泪，身体就已自动提起细剑朝那颗丑陋的老鼠脑袋刺了过去，然而让她绝望的是，她手中的细剑根本无法伤其分毫，反而被那只老鼠一口咬断。 巨鼠的爪子拍在她的身上，将她击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撞在了笼子的铁柱上面。 噗—— 雷蒂娅吐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位了一样。巨大的痛疼折磨着她的神经，最终，她无力的晕厥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后，入目的却是小丑小姐的小脸。 “奥……奥拉？” 她不可置信的摸着奥菲莉亚的脸颊，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本以为永远失去的宝物，却在转眼间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众神的恩赐还是梦中的相逢。 她依然还是在那里地下大厅中，所不同的是，那只巨大的老鼠就像是幻觉一样，消失不见了。 “迪雅，听着！现在你独自回去村子，然后……”奥菲莉亚任由雷蒂娅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表情却是难得的严肃。 “你，你为什么……” 雷蒂娅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安心，迪雅，我没有死，我不会死的。”奥菲莉亚对雷蒂娅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独属于小丑的微笑，“还有很多冒险等着我们呢，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好好听着……” …… “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些村民是在骗我们？”雷蒂娅回想起当时奥菲莉亚的话，不禁问道。 小丑小姐绽放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她一边用手指转着圆圈，一边说道：“哼哼，那是当然的咯！”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哦……”奥菲莉亚刚翘着嘴巴说道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闭上嘴巴，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了雷蒂娅。 雷蒂娅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一脸不善的盯着她。 “一开始……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雷蒂娅虚眯着眼睛，牙齿嘎吱作响，“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被做成老鼠衣服了！” “诶嘿,诶嘿……这不是，这不是很顺利么。”小丑小姐满脸冷汗的左顾右盼，试图转移话题，“啊，今天的月色好美呀！” “别想蒙混过去！说，为什么不告诉我！”雷蒂娅双手捏起奥菲莉亚软软的小脸蛋，不怀好意的说道。 “咕……啊啊啊！还不是因为迪雅根——本——没有演技嘛！如果告诉迪雅的话，肯定一眼就被看穿啦！” 眼看今天不给个解释是别想讨了好，奥菲莉亚只好自暴自弃的抱怨起来，好像一切都是雷蒂娅的错一样。 “呃……”不过说实话，对于这点，雷蒂娅不得不承认，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米妮她们对自己意图不轨，肯定无法向小丑小姐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得与她们正常交流。 “呼——好吧，算你过关了，现在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吧？” “哼……本来就是嘛！哎呀！”奥菲莉亚得了便宜还卖乖，然后立马被雷蒂娅一个暴栗敲得安分了下来。“呜，好疼……所以说，那块石碑上不是已经给了很明白的提示了么？” 小丑小姐背靠在雷蒂娅的怀里，噘着嘴说道，“‘猫不会伤人，老鼠会说谎。’，从简单的敌友立场分辨，既然‘猫不会伤人’，那么猫就是‘友’，与之相对的，会说谎的老鼠当然就是敌人咯。” 小丑小姐跳跃式的逻辑让雷蒂娅摸不着头脑。 “可是我遇到的那些黑猫……” “你仔细想想，那些黑猫，真的有伤害过你么？” “……” 雷蒂娅回想起来，无论是第一次遇到的黑猫，还是之后在女巫梦境中遇到的黑猫，它们都没有伤害自己，最多也只是想要阻止自己而已。而另一只白猫，更是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那……那些黑文写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那个么，只不过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故事而已，内容什么的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它给了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提示。” “提示？” “嗯，那就是复活！你发现了么，抛开内容而言，全文多次提到的词语，就是复活哦？” “但是……只是这样……” “对呀，所以我在进村之前，小小的做了一个实验。”奥菲莉亚说道这里，窃窃笑了起来。 “实验？”雷蒂娅皱起了眉头，她可不记得奥菲莉亚当时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哎呀，那都是过去的小事了，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呼……好吧，不过巴顿的伤不要紧么？”既然奥菲莉亚表现的不想继续谈论那件事情，那么雷蒂娅也不好再去深究，于是关心起了巴顿的伤势。 在之前的高空坠落中，巴顿的翅膀被森林的树枝刮伤，虽然不是很严重的伤势，但要驮着两个人飞行却很困难，也正是因此，她们才会选择步行离开森林，然后被卷入了这场诅咒事件中。 “嗯……巴顿可是很强壮的，所以完全没问题了哦？”奥菲莉亚转了转眼珠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雷蒂娅天青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奥菲莉亚，直到奥菲莉亚不自然的扭过头去，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我们现在去哪里？你不是说我的武器你也拿回来了么？” “咳咳……嗯，因为雷蒂娅的装备太多了，带着麻烦，所以我把它们放在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了！” “有趣的地方？” 雷蒂娅顿时心中一突。 “对呀对呀，很有趣哦！” 小丑小姐一说起那个地方，顿时兴高采烈起来，之前的尴尬样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迫不及待要赶快去到那个地方了。 第八章 小丑，是不死的（04） ===================================== 当奥菲莉亚带着雷蒂娅来到她口中所称的‘有趣的地方’的时候，夜空中的玛雅兰多已经与贝尔多丽丝完成了一轮交替。空气中弥漫着的躁动魔力渐渐平息下来，森林中隐藏着的魔物们也结束了他们的狂欢，纷纷回到各自的领地休眠，静待下一个魔力潮汐的降临。绯红的月光下，整座森林如同死一般的冷寂。 不过这种气氛对于小丑小姐而言完全没有影响，与其说她没心没肺，倒不如说小丑小姐的活跃是不以任何外界的影响而转移的，只要她想，就算是在寒冷的凛冬，也能表现出盛夏的气氛来。 因此，雷蒂娅对于小丑小姐躺在自己怀里一边玩着手指，一边哼着歌的行为表示了无视。 巴顿在奥菲莉亚的指示下，在森林中一个小型的湖泊旁降落下来，而奥菲莉亚还不等巴顿完全稳住身形，便‘嗖’的一下从雷蒂娅的怀里蹦起来，然后迅速的从巴顿的身上跳下来，朝着那个湖泊跑去。 “夏夏！小夏夏！快出来呀！” 奥菲莉亚一边跑着一边朝着湖泊的方向大声喊道。 “又是你！都说了不要加个小啊笨蛋！” 一个光点从湖中升起，然后迅速的飞到奥菲莉亚的身边旋转起来。 “咦……” 等雷蒂娅安顿好巴顿后，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个绕着奥菲莉亚转圈圈的小家伙居然是一只有着人类女孩样貌的小妖精。 这只小家伙只有巴掌大小，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裙子和一块白色的小披风，风格看起来有点像木精灵的丛林游侠，不过她身上倒是没有游侠常备的短弓和短剑。 在艾尔拉雅的民间传说中，时常会出现这种可爱的小精灵，传说她们是崇高者们在艾尔拉雅世界的分身，会给遇见她们的人带来幸福与好运，也因此，经常行走在荒野之中的人们会在他们的随身物品上纹上妖精的印记，以此祈求妖精们的庇护。 比如雷蒂娅的手帕上，就有一个火焰形状的妖精印记，那代表着‘不惧困难的勇气’以及‘永远保持活力’两种意义。 不过让雷蒂娅有些意外的是，眼前的这只小妖精与传说中那些神秘的形象不同，在与小丑小姐斗了几下嘴后，明显不是小丑小姐对手的她很快就嘴巴一憋，眼泪哗啦哗啦的涌了出来。 “呜哇哇哇哇哇！” 被奥菲莉亚称之为夏夏的小妖精撒气般在空中打着滚，嘴中还发出了与她娇小的身形不符，极其响亮的哭声。 “大坏蛋！欺负夏夏的都是大坏蛋！” 小妖精越哭越伤心，从她眼中流下的泪水很快就在地上积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洼，也不知道这么多水是怎么装在她那小的可怜的身体里的。 “唉……这位，呃，夏夏？不要哭了，奥拉你也是，不要欺负别人啊！”看着眼前这只像是小孩子一样哭泣的小妖精，雷蒂娅心中莫名的有种幻灭的感觉，她没好气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随后从牛皮小包里掏出一块方糖，递给了哭泣的小妖精。 “泣——吸……”小妖精夏夏抽泣着接过雷蒂娅手中的方糖，然后拆开包装舔了一下，原本泪眼朦胧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啊呜！大洁洁……你真素个好银！” 小妖精像是怕别人抢了她的糖一样，双手捧着糖往嘴里一塞，然后口齿不清的对雷蒂娅道谢道。 “……好了，奥拉你说的装备呢？”雷蒂娅摇了摇头，转身向奥菲莉亚询问道。 “唔……”奥菲莉亚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妖精夏夏胀鼓鼓的嘴巴，然后在夏夏警戒的注视下对雷蒂娅说道，“在湖里呢，我拜托这个爱哭鬼帮忙藏起来的。” “夏夏，夏夏才不是爱哭鬼！” 一块有着她半个头大的方糖很快被夏夏消灭干净，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然后怒气冲冲反驳着奥菲莉亚的‘污蔑’。 “哼，就是爱哭鬼，刚才还哭了呢，羞羞脸！” “啊啊啊，才不是！你这个大坏蛋，大笨蛋！” 两个小家伙一言不合，又再次吵了起来，对于这场小鬼级别的吵架，雷蒂娅无力的捂着头，然后在心中哀叹一声，走上前去劝住了两个小家伙。 好在对于雷蒂娅，无论是奥菲莉亚还是夏夏都处于‘好感以上’的状态，于是在雷蒂娅的调解下，两人终于算是暂时达成了和解，而夏夏也从她居住的湖中将雷蒂娅的装备取了出来。 小妖精夏夏飞在雷蒂娅身边，看着雷蒂娅将那些装备一件件的穿戴在身上，大大的眼睛转了转，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开心的上下飞舞起来。 “好人，好人，你帮助了夏夏，夏夏也要帮助你！” 夏夏一边说着，一边绕着雷蒂娅飞快的转着圈，在她飞行的轨迹上，一条长长的光带缠在了雷蒂娅的身上，然后奇迹发生了，只见雷蒂娅身上的伤势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就连破破烂烂的衣服也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就好像时光倒流一样。 雷蒂娅抽出那柄细剑，剑身原先断裂的地方重新‘长出’了新的部分，不仅如此，就连一些原本很细小的缺口也不见了踪影，完全像是刚刚从铁匠铺锻造出来的新剑。 “哇，我也要我也要！” 站在一旁的奥菲莉亚看到这种场景，急忙跑到夏夏的身边，指着自己同样破破烂烂的小丑服说道：“小夏夏，也帮我补一下衣服嘛！” “都说了才不是小夏夏啊笨蛋！而且也不是补衣服，不对，我才不会帮你呢！” “诶——不要这么小气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谁和你这个强盗是朋友啊！之前也是，把这些东西硬塞给我，我又没答应帮你保管！” 眼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又要吵起来，雷蒂娅不得不再次当个和事老。 “嗯……夏夏是吧？你帮奥拉也弄一下吧，我再给你一个糖好不好？而且你也别叫我‘好人’，叫我雷蒂娅就可以了。” 说着，雷蒂娅就从包里再次掏出了一枚方糖递给夏夏。 夏夏看着雷蒂娅手中的糖，似乎是回想起了刚才的美妙滋味，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然后不动神色的接住糖，藏在自己的怀里。 “嗯……既然是好，哦不对，雷蒂娅的拜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啦。”夏夏斜视着满眼期待的奥菲莉亚，气鼓鼓的说道，“虽然对象是这个大笨蛋。” 不过虽然嘴里很不情愿的样子，但夏夏最终还是将奥菲莉亚身上的小丑服恢复的原来的样子。 第八章 小丑，是不死的（05） ===================================== 接下来，雷蒂娅两人在湖边升起了篝火，而小妖精夏夏在听说了雷蒂娅很擅长料理后，便自告奋勇的从湖中抓来了几尾小鱼。三人围坐在篝火边，一边料理着烤鱼，一边闲聊着。 “说起来，奥拉你是怎么和夏夏认识的？”雷蒂娅翻转着手中的烤鱼，随意的问道。 两个小家伙紧紧盯着串在木枝上的烤鱼，口水哗啦啦的流下来。 “嗯……和迪雅分开行动后，我才想起来，从老波特那里偷……借来的火药太少了，完全没有意思嘛！幸好我连配方也一起借来了，所以我就打算先制作一点火药啦。” 奥菲莉亚咽了咽口水，同时飞快的向雷蒂娅讲述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 决定了自己制作火药后，奥菲莉亚怕弄出来的动静惊动了村子里的家伙，于是她先去找到了巴顿。 巴顿带着奥菲莉亚在附近巡视了一圈，然后奥菲莉亚一眼就相中了夏夏居住的湖泊附近的一个地方，之后为了确保有足够多的火药完成她的‘演出’，奥菲莉亚一下地，就立刻马不停蹄的着手制作了起来。 …… “所以说，你还学习了炼金术？” 雷蒂娅知道，奥菲莉亚从小就憧憬着传奇故事中的各种冒险，并为此学习了许多根本用不到的知识。 “与其学习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当一个冒险家呢？” 有一次，当奥菲莉亚又开始学习绘画后，雷蒂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尽管她并不喜欢冒险，但奥菲莉亚如果执意想要冒险的话，她也愿意放弃现在的稳定生活，和奥菲莉亚一起离开，继续她们的流浪之旅。 “因为啊……时机还未到呢，迪雅。”雷蒂娅至今还记得当时奥菲莉亚的眼神，那是一种雷蒂娅不了解，却又莫名悸动的眼神，“每一个传奇故事的开始，都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件，以让注定不凡的主人翁踏上那条被后世所赞颂的冒险之旅，所以，在属于我们的冒险还未开始之前，我们首先需要足够的耐心。” “而在冒险中，那些看似没有用的知识，却往往能发挥奇效呢。”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奥菲莉亚依然热衷于去结识那些在雷蒂娅眼里奇奇怪怪的人，整天除了表演，就是埋头研究那些大多数没有什么用的知识。 …… 制作火药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整个过程需要百分百的谨慎与专注，然而很可惜，我们的小丑小姐恰恰缺乏这两种属性，于是，森林中时不时出现的爆炸声，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在有灰狮鹫巴顿在，那些被爆炸声吸引过来的魔物不敢贸然靠近，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小妖精夏夏就是例子。 那时候正值魔力潮汐的初潮阶段，天生胆小的夏夏早早的就回到了湖中，准备躲在自己的小窝里渡过这一晚，结果她刚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了，一个响亮的爆炸声就把她吓的从小床上蹦了起来。 “今晚那些坏蛋怎么闹的这么凶呀。” 小妖精夏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心惊胆颤的望着湖面心想道。 她本来以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非常非常厉害的魔物弄出来的，等那个魔物离开后，自己肯定就能好好的睡觉了，结果等了好久，那个爆炸声还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最厉害的一次，那强烈的震动差点把她从床上震飞出去。 “呜哇哇哇哇！” 于是，仿佛理所当然的，小妖精夏夏委屈的大声哭了出来。 “就欺负人就欺负人！”夏夏抱着被子在她的小洞里滚来滚去，“就算是夏夏，就算是爱好和平的夏夏也是会生气的！” 她已经出离的愤怒了，平时那些坏蛋在外面闹腾也就算了，反正也影响不到她，天生胆小的她也不愿意去招惹那些没有脑子的家伙，但是…… “不要以为夏夏好欺负啊！我今天就要让你们这些笨蛋知道，什么叫妖精的怒火！” 打定了主意要教训教训打扰她睡觉的家伙，于是夏夏立刻从湖底冲了出来，向着爆炸声传来的地方飞了过去…… …… “然后呢？你们俩打起来了？”雷蒂娅说着，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了两个小家伙。 “啊呜，哈——烫烫烫……好吃！”奥菲莉亚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烤鱼，一边口齿不清的回答着雷蒂娅的话，“没有没有！那个爱哭鬼一看我放的烟火，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呢。哼，没见识！” “啊呜……烫……才没有！” 夏夏的小披风变幻成一双白色的大手，牢牢的抓住烤鱼。她小小的嘴里满满的全是鱼肉，鼓着嘴巴咀嚼着，同时也不忘反驳奥菲莉亚的再次‘污蔑’。 …… “好——好漂亮呀！”小妖精夏夏满眼小星星的看着夜空中的烟火，快乐的绕着奥菲莉亚上下飞舞，“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赞美崇高的Ra，您的光辉即使是在黑暗的夜空也如此闪耀！请原谅如此愚钝的我，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了您的美丽与荣光！” “那是烟花哦！哼哼，很漂亮吧，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奥菲莉亚同样痴迷的看着夜空上绽放的花火，不过嘴中却对这只小妖精居然不赞美自己表达了不满。 “啊——烟火……多么美丽的名字，这正是Ra在这个世界最完美的体现！请问，这位人类小姐，您是感知了崇高者的召唤，在艾尔拉雅散播福音的信者么？” 小妖精夏夏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然后肃穆的对奥菲莉亚行了一个妖精之礼。 然而小丑小姐却撇了撇嘴，不满的情绪更加浓重了。 “我和那个讨厌的家伙才没有关系呢！哼，这明明是我的发明！” “讨……讨厌的——家伙！”夏夏像是看到了怪物一样看着奥菲莉亚，小小的手指颤抖的指着小丑小姐，“你，你居然……称呼那位至高的、光辉的、神圣的、仁慈的崇高者为……那个家伙！” 夏夏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何等失礼！何等失礼！” “你才失礼吧！这个烟花可是我的！而你却赞美那个什么都不做的家伙！” 而奥菲莉亚也横眉竖目，朝夏夏呲了呲牙齿。 …… “好吧……所以你们就吵起来了？”刚烤好的鱼很快就被两个小家伙消灭干净了，于是什么都没吃的雷蒂娅只好重新再烤几条。 “哼！” “哼！” 显然，回想起这件事情，两人依然对对方很不满。 …… 最终，争吵的两人没有动起手，而是联合起来一起制作火药。 “要不是为了迪雅和华丽的演出，我可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这是奥菲莉亚的理由。 “哼，我不过是为了再次见到Ra的荣光，你可别以为我原谅了你的无礼！”而夏夏同样义正言辞。 总之，最后在两人合力之下，那足以燃烧整个村子的大量火药被弄了出来。 准备好火药后，奥菲莉亚带着其中一部分火药回到了被诅咒的村子，然后悄悄的布置着自己的‘演出’，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又悄悄的潜入米妮的木屋，将自己和雷蒂娅的装备全部偷了出来。 考虑到拿着太多东西不方便行动，于是奥菲莉亚又马不停蹄的骑着巴顿回到夏夏的湖泊那里，将雷蒂娅的装备寄存在了夏夏的家里，然后又再次返回村子，而这时，就刚好遇到了被村民们追赶着的雷蒂娅。 …… “咦……时间好像有点不对，按你的说法，那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啊。可是米……那只老鼠告诉我，我睡了两天两夜……” “那当然是她骗你的咯。” 奥菲莉亚一脸‘迪雅你好笨’的表情看着雷蒂娅。 雷蒂娅一时语塞。 “对了，夏夏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么？”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雷蒂娅将话题引向了小妖精夏夏，“你的家人呢？” 但是让雷蒂娅没有意料到的是，听到这话，夏夏的脸顿时一暗，眼中泛起了泪花。 “诶，那个……抱歉！” 雷蒂娅手足无措的看着眼中蓄满泪水的夏夏，连忙道歉道。 “吸——吸——雷蒂娅姐姐，不关你的事，全是夏夏的错……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夏夏说着，顿时泪水一崩，哇哇大哭起来。 “呜哇——都是夏夏不小心……呜呜……弄丢了妖精之环……所以回不了家了……呜哇哇哇哇！” 夏夏越说越伤心，大股大股的泪水从她眼睛中流淌而出，而她的小披风此时也飘起来，温柔的为她擦拭着眼泪。 “妖精之环？那是什么，很重要么？” “呜呜……妖精之环是开启妖精之乡的钥匙……呜呜……” “那……你知道你是在哪里弄丢的么？我和奥拉都可以帮你一起找的！”雷蒂娅拍了拍胸脯，对夏夏安慰道。 “呜呜……不知道……” “啊……这，那你是什么时候掉的，你还记得么？” “不知道……呜呜……” 面对这种毫无头绪的事情，雷蒂娅也不禁为难起来。她看得出夏夏是真的很伤心。 回家么……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那是她早已舍弃了的地方。但是她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至少对于眼前的这只小妖精而言，‘家’这个字，大概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就和四野之风在她的心中的地位一样。 夜深了，雷蒂娅和奥菲莉亚靠在巴顿温暖的毛发上和衣而眠，而夏夏也回到了她湖中的小屋中。熄灭的篝火堆里还有一些暗红的火光，雷蒂娅看着夜空中的星辰，脑中思绪万分。 奥菲莉亚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平缓，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她拉了拉奥菲莉亚肩上滑落的衣服，看着那睡熟的小脸，心中倍感温暖。 只要有奥菲莉亚在，那么她就不会感到孤单。 恍惚中，她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个低头哭泣的身影，但转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光点从湖中缓缓升起，然后犹犹豫豫的飘到了雷蒂娅的跟前。 “你们……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么？” 小妖精夏夏双手背在身后，迟疑的看着雷蒂娅。 “是的。” “哦……这样啊……那个！嗯……没什么，晚安。”夏夏不安的在空中晃来晃去，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么？”雷蒂娅看着这只小妖精，心中有些不忍。 “……不会哦，这座森林可是很热闹的呢！而且……我这里还有好多火药呢，大笨蛋虽然是坏蛋，但是她把烟火的制作方法教给我了，以后我也可以放烟火玩呢……” “奥拉么……” 雷蒂娅侧过头，正好看到奥菲莉亚在睡梦中砸吧砸吧嘴，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了吧。 “她……嗯，虽然很讨厌，但是夏夏知道，奥菲莉亚其实是个好人呢。”小妖精夏夏暖暖的微笑着。 “嗯，我知道。” “那……晚安。” “晚安。”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雷蒂娅和奥菲莉亚收拾好东西后，终于是准备离开这座充满着神秘的森林了。 小妖精夏夏没有来送她们。 “大概是还在睡觉吧。”雷蒂娅对奥菲莉亚说道。 但她明白，这只是对奥菲莉亚的托词。就在昨晚，她明显感觉到了夏夏对于她们的不舍与留念，但她们最终谁都没有开口说破。 或许在那时候，雷蒂娅确实有一种冲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却在最后关头犹豫了。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循规蹈矩，习惯了稳定的生活，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要打破任何现状。 在女巫的梦境中，她不得不挺身而出，直面她不愿回忆的种种过去，直面她所舍弃掉的东西—— 萨洛克的精神，永不妥协、永不屈服、勇往直前、无愧于心。 在经历了那些幻境后，被她尘封的萨洛克的意志或许已经再次扎根于她的心中，但这还不够，这还不足以让她立刻脱胎换骨，变成曾经她所憧憬的那个虚幻的背影。 这枚种子还需要更多的磨练，才能生根发芽，最终生长为一颗足以承担整个世界的大树。 “走吧，奥拉。” 雷蒂娅骑上巴顿的后背，回望了一眼那个波光粼粼的湖泊，对奥菲莉亚说道。 “……” “……怎么了，奥拉？” “不行……” 奥菲莉亚低声念道。 “你说什么？”雷蒂娅没有听清奥菲莉亚说的话。 奥菲莉亚闭上双眼，双手在嘴边做出一个喇叭的动作，然后转身对着湖泊的方向大声喊道： “小夏夏，爱哭鬼夏夏！再不来的话，我们就丢下你不管了哦！”奥菲莉亚说完，立刻拉着雷蒂娅的腰带，翻身爬上了巴顿的背部。 雷蒂娅目瞪口呆的看着奥菲莉亚。 “迪雅别发楞呀，出发！冒险又要开始啦！” “哦，哦……” 还没有从奥菲莉亚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回过神来的雷蒂娅傻傻的回了一句，下意识的对巴顿下达了起飞的指令，结果等她发现她们已经升上了森林的上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咦，咦！你要让夏夏也跟我们走么……不对，夏夏还没来啊！喂喂，巴顿停下来！” 雷蒂娅手忙脚乱的想要阻止巴顿，却被奥菲莉亚一把拉住了双手。 “巴顿，加速冲呀！”奥菲莉亚毫不迟疑的大声喊道。 而同时，一个小小的光点以极快的速度冲破平静的湖面，如一道利箭向着空中的巴顿冲来。 “啊啊啊！等等我呀！” 小妖精夏夏慌慌张张的追在巴顿的后面，身上的衣服却是整整齐齐的，连小披风上的扣子，都擦的闪闪发亮。 “哼，才不等你呢，大懒虫！爱哭鬼！”奥菲莉亚转过身，对着夏夏做了一个鬼脸。 蔚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悠闲的飘动着，一条条粗长的火蛇在上面舞动出一个个美丽而神秘的图案。 穹顶之下，一只雄壮的狮鹫翱翔在天际，在它身后，是一串清脆而快乐的声音。 “大笨蛋，大坏蛋！太快了啊！你果然不是好人啊啊啊啊！呜哇哇哇哇哇！” 夏舞之月，黄昏森林，一场冒险在小妖精的哭声中结束，而另一场冒险，又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呢？ …… ——后日谈—— ======================== 一根根巨大的植物堆积在地上，黑色的火焰在空气中燃烧，头顶的黑幕上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缺口，像是怪物的嘴巴，从中可以看到外面澄澈的天空。薇薇安低着头，孤零零的站在开满黑色莲花的腐朽植物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个神秘的魔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赢了么…… 她想。 那是超乎了她想象的战斗，不可思议、荒诞不经，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场支离破碎的梦。 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魔女’这个词的含义。 “她到底是谁……”那个女人的形象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傲慢、神秘、张扬、目空一切，那个女人是如此的让她讨厌，却又莫名的让她内心悸动。 因为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有她所渴望而不具备的特质。 她并不期待有人回答，因为这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然而，一个缥缈虚幻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 “你也能变的像她一样，我的姐妹。” 薇薇安悚然一惊，指尖的魔力骤然而动。 黑色的魔力射线扭曲了周围的空气，无声的朝着那个声音射去。 “太粗糙了。” 红衣的骑士没有做任何动作，那蕴含着骇人魔力的射线就如同不存在一般，突兀的消失了。 “身为上位的魔女，你首先需要时刻保持冷静的思考，我的姐妹。” “……是你。”薇薇安认出了来人，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同时，一股挫败感也油然而生，“原来如此……‘不止你一个魔女’，她早就发现你的存在了吧？” “是她的话，不足为奇。” 红衣的骑士微微一笑。 “我早该想到的……早在七年前，你就专门为那个女孩设下了今天的局……而待在那个人身边的魔女，又怎么可能不认识你。”薇薇安看着那个红衣的骑士，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既然如此，为何你当初不告诉我她的存在，这么不安定的因素，会对计划造成多大的影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我的姐妹，你误解了一点。”红衣骑士看着周围的废墟说道，“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其实，直到她接触到你的梦境，我才发现了‘她’的存在，对此，我也十分惊讶。” “……什么意思？” 薇薇安不满的皱着眉头，她现在十分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事情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我的姐妹。” “我现在唯独不缺时间。” …… 时间在薇薇安所处的这个世界没有意义，当红衣的骑士用她那虚幻的声线讲完那个冗长而离奇的故事后，薇薇安不禁陷入了沉默。 她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然后后悔了自己之前的举动——她不应该听这些魔鬼之语。 “魔鬼蛊惑不了魔女，我的姐妹。”红衣的骑士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消除这段记忆。” “……不必，我还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 薇薇安拒绝了红衣骑士的提议。 “那么……那个人……难道就是？”她迟疑的问道，“不对……如果真如你所说，她怎么可能存在……” “这也是我的疑惑，我本以为那只是奇妙的巧合，是命运给予那位王的替代品。但现在看来，是我的判断失误……这太过于匪夷所思。” “但魔女本就如此，不是么？” “……你说的对，我的姐妹，我们本就是不可思议的存在。”红衣的骑士微微一愣，然后释然而笑。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奇迹，你知道么？‘艾尔拉雅’，这是崇高者们创造出这个世界后，无垠之龙看到如此美丽之物，所发出的第一个声音。‘艾尔拉雅啊，如此奇妙、如此神奇、如此令人心动神往……’——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啊。” 红衣骑士的外表随着她的言语开始变化，绯红的甲胄化为黑色的长裙，火红的长发如白雪般飞扬，在她光洁的额头，一个双蛇相互环绕的印记悄然浮现。 她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残缺的黑幕，目光悠远。 薇薇安见状，也抬起了自己的头，在她的脖子上，一个双蛇环绕的黑色印记同样浮现。 她的目光越过‘咕噜咕噜’转着的齿轮，穿过横贯天幕的裂缝，映入了那澄澈的蓝天之中。 她的目光继续向前，穿过层层的白云、穿过蔚蓝的天空。她的目光就像是水中的鱼儿，穿梭在波澜的蓝色海洋中，向前、向前、向前、直到—— 眼前出现了一块美丽的大陆。 那是一块美丽而神秘的大陆，精致的仿佛是崇高者们的鲜花之庭。在圆形大陆的中央，有一片圆形的海洋，四条笔直的支海从中分出，成‘十字’形跨过大陆，向外延伸，然后在大陆外围的一个圆环之海流入会和…… 她感觉到拂面的清风，感觉到云层中的水雾，一个个风景从她眼中略过，一枚绿色的斑点渐渐扩大，最终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她就像是坠入大地的雨滴，从高空降落，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然后滴落在了一双棕色的眼睛里…… 大火吞噬了曾经存在于这里的一切，然后狂暴的巨鼠们又将这里夷为了平地，当一切喧嚣过后，没人发现，一个小土包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一只白嫩的小手从中突然伸了出来。 喵——喵——喵—— 一只，两只，三只……一只又一只黑猫从空气中浮现出来，朝着那个小土包聚集而去。 “……呼……呀！” 一个小小的女孩吃力从那个小土包里爬了出来。 这个位置，曾经是那个村子的废弃水井。她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蹲下身子，对围着她的黑猫们露出了一个暖暖的微笑。 “天亮了啊——” 她那大大的，棕色的眼睛里，满满的是快乐的气息。 …… ==================== # 迷途在记忆中的骑士 ==================== 前言 ============== 大家好，我是活动人偶，万万没想到我又开始写前言…… 对的，‘又’。 每卷开篇前言，这似乎是没什么好意外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特别提出来呢？原因就是……距离我上一次写第一卷的前言，才过去两三天的时间。 是的，当编辑告诉我，我的第一卷和第二卷会同时发出去的时候，我顿时就懵逼了……少了一卷作为缓冲这当然是理由之一，但最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我得再写出一篇前言和第二卷简介。 好吧好吧，现实总是这样，让你措手不及，反正所谓的前言也就是瞎扯淡，所以怎么水也没有问题的……对吧？ ——事实上是，我想说的基本都在第一卷的前言里说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还有一个更让我头疼的难题，那就是简介。 作者瞎扯淡的前言还好，简介该怎么办呢？ 当你们读到这篇前言的时候，想必已经看过我写的‘第一卷简介’了吧？或许你们心中会产生这样的一个疑问——这特么是什么鬼？感觉和第一卷没太大关系啊！ 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因为那个简介是我当初在某网站连载的时候写的，大家也知道，国内网络小说的简介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整部书的简介（我不知道日本轻小说是不是每卷都有简介），而我放在第一卷上的简介，也就是我整部书的简介啦。 当然，如果是第一卷的简介和第一卷内容无关，那也是不可能的，有心的读者或许会发现，基本上那个简介的所有要素都在第一卷的内容里出现了，而如果能看懂第一卷里发生的故事，那么或许会对简介里的东西乃至整本书的脉络有一个全新的感受。 当然，前提是有人愿意看这本书。 【会有人看么？会有人喜欢么？能有人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这或许是所有写故事的新人都会在自己心中问的问题。 彷徨、忐忑、不安，既有对自己笔下故事的自信与骄傲，但这感情中又潜藏着莫名的不安。所有用心写故事的人都深深爱着自己所构建的那个世界，然而这份爱，是否能传达给别人，并且得到别人的认可呢？ 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 网站上线在即，我笔下的这个故事也即将正式出现（或者说复活），成为这名为【网络】的浩瀚书架里所成列的、多如繁星的故事中的其中一部。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那就真是太好了。 这是一个关于小丑的故事。 在我的观念里，我将西幻类故事分为了两种，一种是【史诗】，另一种是【传奇】。 所谓【史诗】，就是将着眼点放在大的背景上，以国家或者势力为主要叙述对象，讲诉时代的更替、王朝的兴衰、社会的变革。而其中的人物，则只是作为一个个线索穿插其中，他们或许是肩负命运的英雄，亦或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在‘世界’这个舞台上，合力共演出一幕幕历史的挽歌。 而我写的这个故事是【传奇】，一部关于小丑的传奇。 正如同所有的传奇冒险故事一样，敌人、伙伴、财宝。这个世界并不安全，众神的离去、古神的复苏，隐藏在安宁与和平的日常下，无数的怪物正在息声磨牙，对它们来说，艾尔拉雅已经和平的太久了，贪婪的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世界再次拖入黑暗的漩涡中。 所谓【传奇】，正是讲诉人物的故事。 不同于第一卷，在第一卷里，我真正描写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作为本书第一主角的奥菲莉亚，另一个是作为本书第二主角的雷蒂娅，我尝试在开篇第一卷里，让读者们能够认识到这两个角色，明白她们的情感与关系。 当然，这也就是俗称的【秀恩爱】咳咳…… 从第二卷开始，将会有大量的人物登场，祭司、圣武士、死灵、魔物……当这些人主角相遇在一起，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故事还很长，让我慢慢讲。 卷首彩插 ================== 卷首彩插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50638d689147b94e46c7f78e556e9866.jpg!min1200jpg](chapter-8cbc7c7f9d160dd153b560951cbf7f293c8234b4.jpeg) 第一章 醒来的人（01） =============================== 一、高塔上的公主 白鹿之月，西西伯尔特有的寒冷气流穿过加尔加斯山脉，流入歌尔铎平原东部，在麦卡特山地打了一个旋儿后，经由西风女士的手摇身一变，变得温存而多情，恰似含苞待放的花季少女，婉转的亲吻着佩罗妮娇嫩的脸颊。 此时正值黑霜之年，距离那个混乱的黑暗时代，刚好已经过去了两百年整。最终之战后，挑起争端的古神皆被封印，趁机作乱的魔物也被赶入了群山之中。凡人的英雄们早已逝去，而他们留在人间的城邦，却渐渐变得繁荣昌盛，成为了地上之灵的庇护所。 在麦卡特山地以南，有一座雄伟的城堡，那是英雄比尔卡斯留下的巴巴罗城——正是这位传奇的英雄，在最终之战上，亲手刺瞎了巨狼芬里尔的右眼。 在巴巴罗城外的西北边，有一座广袤的原始丛林，据说这里正是巨狼芬里尔的葬身之地，因此，人们将它称之为“艾露比亚”，意为黄昏，暗指巨狼的死亡，祈祷和平永远延续。 在黄昏森林之中，有一座高塔。 这座黑塔由铁铸成，圆柱形的塔身上没有棱角，光滑的壁面上没有缝隙。黑塔的建造者既没有为这座塔设计门，也没有为这座塔添加梯子，只是在高高的顶端，开了一个小小的窗。 那是一个小小的，仅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小窗。 “哼——啦啦——哼哼——” 高塔中，金发的公主斜坐在小小的窗户上，她一边哼着歌，一边眺望着远方。她那过分苍白的小手捏着一把木梳，不急不慢的梳理着自己柔顺的长发，金色的瀑布流过她消瘦的肩膀，从高塔上垂直而下，落在了塔下的草地上，盘起了一圈圈金色的花纹。 “艾丽达——艾丽达——为什么你是艾丽达——” 她低头看着塔下一个站得笔挺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个浅浅的幅度。她一边唱着歌，一边虚眯起眼睛，调皮的将手中的木梳掷向了塔下。 “哼啦啦——没有脑子的艾丽达——” 啪。 小小的木梳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小小的弧线，稳稳的砸在了塔下骑士的头上。 “……” 一身骑士装扮的少女疑惑的摸了摸头顶，她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地上的木梳，大约思考了三秒钟，这才弯腰捡起木梳，然后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塔上的小窗。 “您的梳子掉下来了，公主殿下。” 骑士少女一本正经的说道。 金发的公主停下了歌声，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她那挂在高塔上的金色长发也随之颤抖。好半会儿，她才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强忍着笑意，板着脸对下面的骑士说道：“把它还给我。” 于是骑士少女点了点头，将拿着木梳的手伸向了高塔上的公主。 “你是笨蛋么，艾丽达？我拿不到！还不快顺着我的头发爬上来？”佩罗妮看着塔下骑士那呆呆的举动，脸上严肃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她狠狠的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下，故作生气的呵斥着塔下的骑士。 骑士少女愣了一下，好似这才意识到什么，脸上霎时间绯红一片。她握着木梳，快走两步，然后抓住佩罗妮垂下来的金色长发，轻手轻脚的向着塔上爬去。 “你为什么爬的这么慢？” “因为我怕弄疼您，公主殿下。” “那你为什么不脱掉你身上的铠甲呢，我的骑士。” “因为我要保护您，公主殿下。” 佩罗妮皱了皱鼻子，对顺着自己头发往上爬的骑士少女说道：“但是你这么慢，一样会弄疼我，艾丽达。” “我很抱歉，公主殿下。” 骑士少女面带愧色的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所以你可以快一点，我的骑士。” “……遵命，公主殿下。” 骑士少女加快了攀爬的速度，很快就来到了公主的身边。 “您的梳子，公主殿下。” 爬上小窗后，为了减轻佩罗妮的负担，骑士少女用左手抓住小窗的边沿，整个人像猴子一样悬挂在高塔上，然后将另一只手伸向了佩罗妮。 佩罗妮从骑士少女手中接过木梳，低下头看着骑士少女涨得通红的小脸以及不停冒出的冷汗，心中一暖。 “你为什么不进来休息一下呢？我的骑士。” 金发的公主从小窗上下来，扶着窗探头对挂在塔外的骑士少女说道。 “国王命令我不能进入塔内，公主殿下。”骑士少女固执的摇了摇头。 她往下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这个小窗距离地面至少也有十个她那么高，显然不能直接从这里跳下去。她换了一只手抓住窗沿，想了想，然后将恳求的目光投向了塔内的佩罗妮。 “我能借用您尊贵的头发下去么？公主殿下。” “不行。”对于骑士少女的请求，佩罗妮一口回绝，“我命令你进来。” 骑士少女面露难色。 “难道这就是你的骑士之礼么？我的艾丽达，”一看骑士少女不听从自己的命令，佩罗妮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怒火，她抱着手，咬牙说道，“你可还记得你是向谁献出了骑士的誓言？” “当然……是您……我的公主殿下。” 艾丽达双手抓住小窗的边沿，勉强的回答道——身上厚重的盔甲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你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命令？你宣誓效忠的是我，而不是国王，”佩罗妮将手覆盖在艾丽达关节泛白的手指上，盯着艾丽达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我的骑士，也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难道不是么？艾丽达。” 佩罗妮紧紧的盯着艾丽达的双眼，西边吹来的风挽起了她窗外的长发。挂在塔上的骑士少女屏住呼吸，苍白的脸上满是犹豫之色。 唉—— 佩罗妮失望的闭上双眼，然而就在这时…… “当然……至始至终，我都只是您一个人的骑士。”骑士少女从小窗上爬进来，对着佩罗妮单膝跪下，神色坚定。 “……奥菲莉亚公主殿下。” “啊——艾丽达——没有脑子的艾丽达呀——我的艾丽达——” 金发的公主微笑着，将手放在了骑士少女的肩上。 …… 骑士从沉眠中苏醒过来，过去的记忆如同灼热的尖刀，折磨着她的灵魂。 【哈维卡利亚之眼】高高的挂在夜空之中，幽蓝色的月光让她感到无比的舒畅。她牵着一匹浓罩着黑雾的骏马，走到湖边站定。 湖水中，倒映着的是一个黑甲的骑士。 冰冷的寒气从她的面罩里溢出，她盯着湖面静立了一会儿，然后举起双手将头上的骑士盔摘下…… “……” 无头骑士仰望繁星闪耀的夜空，发出了只有亡灵才能听到的哀啸。 二、交谈 小丑小姐一行人离开了黄昏森林后，沿着一条小河飞了数日，在即将弹尽粮绝的绝境下，幸运的遇上了一个名叫【耗子与猫】的行商队伍。她们在和这个商队的首领交流了一会儿后，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个商队来自于法恩斯城。 据热情的商队首领所言，他们于今年初的春雨之月离开法恩斯城，带着满载的货物沿途一路南下，先后在裴米拉城、希恩城进行了贸易。 按照原本的计划，希恩城就是他们这次行商的终点站。因为法恩斯的阿德丽达女王所召开的庆典将会在今年的风花之月末与白鹿之月初之间举行，所以为了能够赶上这盛大的庆典——以及难得的赚钱机会——在完成了此次行商任务后，他们会在本地选购一些合适的商品，然后原路返回法恩斯城。 不过就在他们装上了货物，队伍准备开拔的时候，帕米亚神庙的大祭司找到了他们，并交给了他们一个委托，希望他们能够帮助帕米亚神庙将一些物资带往亚米拉尔城的哈贝尔神庙。 事实上，在艾尔拉雅的各个神庙之间，共同信仰一个神的神庙之间，偶尔会进行这种物资交流，一般情况下，是规模比较大的神庙向规模比较小的神庙进行援助。 希恩城作为神眷之地，拥有着庞大的信徒群体以及众多的神庙，有人说，只要你能想到的神明，都能在希恩城找到属于他的神庙，这句话一点不假。 尽管在名义上，所有神庙之间是平等的关系，但无可争议的是，位于希恩城的神庙在奥兰蒂亚所有神庙中的确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也因此，作为一个商人，面对帕米亚神庙大祭司的委托，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的。 “关键是……报酬少的可怜！” 当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个商队首领的波尔米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赚到钱。 “他们会说这是为神服务……你知道的，信徒是不用吃饭的，他们只需要祈祷就好了。”对于波尔米的不满，和他青梅竹马的塞拉尔是这样嘲讽的。 “嘿，赛，你可不能这么说，如果让外面那些家伙听到了，他们非把你绑起来烧死不可！” “哈……得了吧，他们那如处女般圣洁的耳朵里只听得到神的声音，再说我也不是女巫，最多，他们只会用水银灌进我的嘴里——那叫什么来着？哦对，净化！” “哈哈哈！赛你确定你说的不是拉卡赞教的那群疯子么？” “有区别？”塞拉尔挑了挑眉毛。 然后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大笑起来，宽大的车厢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你们可真是……”和小丑小姐坐在一起的雷蒂娅摇了摇头，对于这两人大胆的言论不知该作何评论，“如果我是你们，就不会随便亵渎神灵……至少，不会在外人面前。” 自从搭上了这个行商队伍后，经过几天下来的接触，同是年轻人的雷蒂娅她们很快就和波尔米还有塞拉尔熟识了起来。同时，热情的波尔米不仅免除了雷蒂娅她们的车费，还每天都拉着他的好伙伴塞拉尔过来串门聊天，顺便带上丰盛的食物和酒。 “哦，美丽善良的雷蒂娅小姐，你怎么能算是外人……”波米尔刚说着，便被他身边的塞拉尔用手肘捅了一下，他一看雷蒂娅的脸色不愉，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失言，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是好朋友么，好朋友之间当然不用顾忌，不是么？” 说完偷偷瞧了一眼雷蒂娅，发现雷蒂娅面色恢复如常，这才小心的舒了一口气。 【你这个笨蛋。】 塞拉尔白了自己冒冒失失的好友一眼，眼神中传达着这样一个信息。 “唔……既然你们要去亚米拉尔城，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对于刚才的一幕，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的小丑小姐咬了一口饼干，疑惑的问道。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有着三个分叉弯角的小丑帽。 “哦，可爱的奥菲莉亚小姐，这个问题，就让我们的塞拉尔为您解答吧。”波米尔对奥菲莉亚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对塞拉尔说道，“你认为呢？我们的‘吟游诗人’。” “咳……”塞拉尔继续白了波米尔一眼，咳嗽一声，然后说道，“是这样的，我们答应了帕米拉神庙的委托后，先让一部分人带着装好的商品返回法恩斯，而我和波尔米，则领着剩下的人顺着【中庭之海·贝利亚】一路往南走，花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才到了亚米拉尔……” 到了亚米拉尔后，波尔米他们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帕米亚的那个大祭司坑了一把，因为在他们将东西送到了哈贝尔神庙后，那个自称爱丽丝的女祭司告诉他们，这货物只有一部分是属于她们的，而另一部分，则需要送往赛克罗城的比比西特神庙。 初闻这个消息，暴怒的波尔米差点就想甩手不干了，要知道，女王的庆典举行在即，为了这个没有油水的委托，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的时间，要不是当初就是考虑到路上可能发生的意外，所以提前预留了一些时间，再加上是来自希恩城神庙大祭司的委托，否则说什么波米尔也是不干的——即使是为此得罪了帕米亚神庙。 而现在，居然还要他们多跑一趟？开什么玩笑！ 最后，还是在塞拉尔的劝说下，才总算是让愤怒不满的波米尔冷静了下来——既然他们已经接受了委托，那么就必须完成他们的责任，即使是雇主有意隐瞒，但作为一名讲究信誉的商人，他们别无选择。 这就是在这个大陆上行商的商人所遵循的生存之道。 最后，哈贝尔神庙内部商量了一下，由那个名叫爱丽丝的女祭司出面告诉他们，哈贝尔神庙会从属于她们的物资中抽取一部分交给他们的商队，作为歉意与补偿。 哈贝尔诚意的道歉让波米尔放下来心中的不满，而随后闻讯而来的亚米拉尔国王更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惊喜？” 听到这里，奥菲莉亚咽下嘴中的果肉，歪了歪脑袋。 “对，就是外面那些家伙。”波米尔指了指车厢外面，接口说道，“虽然我对这些虔信徒不是很感冒，但不得不说，有他们在，这段路上的安全问题至少不用我们操心了。” 波米尔口中所谓的‘他们’，正是哈贝尔神庙中的圣武士。 “不过你们居然连国王都惊动了，真是……”雷蒂娅看着波米尔两人，有些好笑的说道。 “哦，雷蒂娅小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波米尔看着雷蒂娅，一副自己‘见识广博’的样子说道，“在亚米拉尔，国王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实际上，真正有话语权的，是哈贝尔神庙和贤者议会。” “这个我也知道哦！”听到这里，奥菲莉亚连忙放下手中的面包，一脸得意的盯着雷蒂娅，“亚米拉尔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贤者之城’呢！” 对此，雷蒂娅只能轻哼一声，一把抢过小丑小姐手中的面包，气呼呼的在上面大咬了一口。 “呀！那是我的面包！”小丑小姐不满的扑到了雷蒂娅的怀里，作势欲抢。 “嘿，你那里不是还有么！”雷蒂娅双手按住奥菲莉亚的小脸，“笨蛋，别往我嘴这里靠啊！” “咳咳……”塞拉尔尴尬的看着打闹中的两位少女，提醒了一下自己这边两位男士的存在。 于是红着脸的雷蒂娅在赏了奥菲莉亚一个暴栗后，车厢里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 “奥菲莉亚小姐说的不错，‘贤者之城’是亚米拉尔近来的别称，随着关于众神去向的流言越来越多，各地神庙的影响力也每况愈下，现在的亚米拉尔城，最具有实权的，大概就是贤者议会了吧。” 塞拉尔继续之前的话题。 “贤者议会经过讨论认定，此次事件应有哈贝尔神庙负责，而考虑到亚米拉尔与赛罗克之间隔着黄昏森林，因此让哈贝尔神庙派出一队圣武士护送我们商队前往赛罗克。” “不过没想到，我们才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就接到了这样一个不幸的消息。”这时候，波米尔叹了一口气，“虽然从商队的角度，这免去了我们的麻烦，但这却让我高兴不起来——无论是对于赛罗克中死去的人还是其背后透露出的信息。” “是的。”塞拉尔同样脸色不好，“好巧不巧，就在众神行踪不明的时候，消失了千年的星辰之光再次出现在了艾尔拉雅的夜空上，关于其中的各种流言本就已经让大家人心惶惶，而现在，于黄昏森林中安静了数百年的魔物却又向人类世界发起了大规模暴乱……希望这一切只是巧合。”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沉默。 第一章 醒来的人（02） =============================== 三、唯有食物不可侵犯 “哎呀，我们说着些做什么？反正天塌有高个顶着，你说是吧，赛？”波尔米一看气氛不对，连忙对塞拉尔使了个眼色。 塞拉尔见自己好友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好笑。 “对，所以在我死之前，波尔米你完全不用担心被压着。”说完，塞拉尔便哈哈大笑起来。 “嘿，你这可是人生攻击了啊！”波尔米一听不乐意了，“矮怎么了？矮我也是你老大！” 然后还轻声嘀咕：“再说，我也不算矮啊……” 坐在一旁的奥菲莉亚如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咬着面包，乌黑闪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波米尔两人，里面透着满满的感兴趣。 经过波尔米的打岔，车厢内低沉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就在这时，波尔米手下的一个小伙子在外面急促的敲了敲车门，也不等波尔米回应，便探进头来，抱歉的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在波尔米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怎么了？”塞拉尔不满的瞪了那个小伙子一眼，对波尔米询问道。 雷蒂娅注意到波尔米的右手紧紧按在了他腰间的长剑上。 “没什么……”波尔米面色如常的说道，“一些小问题。” 塞拉尔皱了皱眉，随即起身对雷蒂娅笑道：“和雷蒂娅小姐的交谈很是愉快，让我们都忘记时间了，你知道的，管理一个商队总是要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手下那些家伙总是靠不住。” “两位先生如此年轻就带起了一个商队，自然是能力出众，”雷蒂娅矜持的笑着，“既然如此，那两位先生就先去处理事务吧。” “抱歉，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塞拉尔便弯腰对雷蒂娅和奥菲莉亚敬了一个商人的告别礼，然后拉着波尔米离开了雷蒂娅的车厢。 在波尔米和塞拉尔两人离开后，雷蒂娅手里捏着一块面包，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另一边则顿时热闹了起来。 “大坏蛋，大笨蛋！给夏夏留一点啊！” 原本戴在奥菲莉亚头上的‘小丑帽’突然向下一拉，将奥菲莉亚的小脑袋整个包裹了起来。 “唔！呜呜！” 遭遇突然而至的‘吞头’袭击，眼前一片黑暗的小丑小姐连忙伸手抓住‘小丑帽’上左右两个蓝色的尖角，低下头‘呜呜呜’的用力拉扯。 “哇哈哈！现在知道夏夏的厉害了吧，哼哼，现在这些好吃的都是夏夏的了！”罩着奥菲莉亚脑袋的‘小丑帽’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小丑帽’一边奚落着小丑小姐，一边变化着外貌。因为它身上的两个长长的尖角被奥菲莉亚抓在手里，于是它只好将最后剩下的那个尖角变成一个嘴巴的形状，然后快速的扑向了车厢内放着的食物。 “呜呜！呜呜呜！（可恶！别想动我的食物啊！）” 一听‘小丑帽’打算对自己的食物意图不轨，正在拉扯尖角的小丑小姐顿时怒了。要知道，从小到大，只有她惦记别人东西的份，还没有谁能从她的手里抢到东西呢！ ——就算是迪雅也不行！ 小丑小姐在心中这样补充道。 “笨——蛋——！哇，这个好好吃！唔唔……这个酸酸甜甜的也好棒！”红色尖角化作的大嘴巴一口一个，如风卷残云似的扫荡着矮桌上的面包和水果，“哈哈，大坏蛋吃不到！” “呜呜！” 小丑小姐卷着身子滚到车厢的角落，背靠着车厢，双脚抵在另一边，摇头晃脑的拉扯着头上的‘帽子’，试图将这个可恶的小偷从自己头上扯下来。但可惜的是，那个‘小丑帽’就像是黏在了奥菲莉亚的头上一样，明明小丑小姐都已经使出了她自认为最大的力气了，可那个‘小丑帽’还是好好的罩在她的头上。 ——连哪怕一点点快要脱落的迹象都没有。 小丑小姐急的都快要哭了。 “好了，夏夏，不要再捉弄奥拉了。”最后，还是雷蒂娅出面劝住了‘小丑帽’，“食物还有很多呢。” “哼……既然雷蒂娅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夏夏今天就放过她好了！” ‘小丑帽’说着，便从奥菲利亚的头上脱落下来，猛地扑到矮桌上，伸出两个蓝色的尖角将上面的一大片食物都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些，还有这些！都是夏夏的！” ‘小丑帽’就像是一只贪婪的小猪一样，霸占了矮桌三分之二的面积，然后宣布了自己对其的所有权。 “呜哈……”从窒息中脱出的小丑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可恶的爱哭鬼，你想都不要想！那些都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说着，小丑小姐就要拔出腰间的白剑好好教训教训这只胆敢虎口夺食的窃贼。 “来呀来呀，夏夏……才不怕你！” 眼看一场属于熊孩子之间的战争就要打响，好在关键时刻，我们的驯兽师小姐再次出现挽救了局面。 “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要闹了！”雷蒂娅按住两个小家伙，眉毛一竖，一股凛然之气油然而生，“再闹的话，谁都别想吃了！” 在雷蒂娅与其说是劝住，倒不如说是恐吓的调停下，两个小家伙相互‘哼’了一声，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不过暗地里，她们是不是还各自打着悄悄独占食物的念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雷蒂娅舒了一口气，放开两人坐下后，又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向了车门的方向。 “迪雅，你怎么了？”小丑小姐看了雷蒂娅一眼，疑惑的问道。 “嗯？”雷蒂娅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立刻意识到直觉敏锐的小丑小姐恐怕是看出了自己内心的疑虑。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刚才波米尔和塞拉尔表现有些不对，我怀疑……” “那两个人是好人哦！”小丑小姐立刻接嘴道，或许在她心中，好心的送给她美味食物的，就是天大的好人了吧？ 对小丑小姐十分熟悉的雷蒂娅笑了笑，摇头道：“我不是怀疑他们是坏人，我是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看他们俩刚才的反应，应该不是处理事物那么简单。” “哦！原来迪雅说的是这个呀，”小丑小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是去打架了哦。” “打架？”雷蒂娅不由一愣。 “嗯嗯！”小丑小姐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芒，“我早就想说了呢，如果不是这个爱哭鬼……哼！” 说着，小丑小姐瞪了一眼一旁的‘小丑帽’。 “夏夏才不是爱哭鬼！”这时，趴在矮桌上偷偷往嘴里塞面包的‘小丑帽’顿时不乐意了。 “就是就是！” “才不是才不是！” “停！”雷蒂娅头疼的抚了抚额，“夏夏先不要吵……奥拉，你继续说。” “哦……”小丑小姐在雷蒂娅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委屈的缩了缩脖子，“我感觉有些奇怪的东西靠近了这里，所以那两个好人肯定是去和它们打架了！” “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小丑小姐用食指点了点嘴唇，“感觉不是很有趣呢。不过我喜欢看打架！所以迪雅我们一起去看吧？” 正如以前所说的那样，对于那些无法引起她兴趣的东西，孤傲的小丑小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不过，虽然她对那些‘奇怪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天生爱凑热闹的性格还是让小丑小姐十分希望能去观看她口中所说的‘打架’。 ——嗯，必要的时候，大剑圣奥菲莉亚小姐也想要参战看看呢！ 小丑小姐摸了摸挂在她腰间的两把木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然后‘嘭’的一声，雷蒂娅她们所在的车厢顶部被砸出了一个大洞，一个黑色的人影结结实实的摔在了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两人面前。 “嗨……嗨？”躺在车厢木板上的波米尔有些尴尬抬起头，讪笑着对雷蒂娅打着招呼。 四、怀疑 “喂，好人，你没事吧？”小丑小姐从‘小丑帽’怀里拔出一根长面包，蹲下来戳了戳波尔米那满是灰尘与血迹的脸，以一副完全没有担心的微笑问道。 “咳咳……可爱的奥菲莉亚小姐，您再戳，我就真出事了。” 波尔米咳出一口血，郁闷的说道。 “咦……是这样么？”小丑小姐歪了歪头，又从‘小丑帽’怀里抢过来一个苹果，微笑着说道。 ——聪明的人恐怕已经猜到，是的，我们的小丑小姐真正的目的根本不在波尔米身上，从始至终，她都只是想要抢回她的食物而已。 而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异样的‘小丑帽’对于小丑小姐的这种可耻行为，只能不甘心的把眼泪往肚里吞。 “奥拉别闹，”小丑小姐的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驯兽师小姐明亮的双眼，对此，她没好气的敲了一下小丑小姐的脑袋，然后将一旁的细剑拿在手上。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塞拉尔就从外面猛地推开了车门。 “死了没！” “死不了。”波尔米翻了个白眼，扶着座位从木板上艰难的站了起来，“哎哟卧槽……我的腰！” “嘁，老大的位子又飞了，”塞拉尔松了一口气，装作不爽的说道，“伤员就给我乖乖躺着！” 说着，一脚把波尔米踹倒在座位上，提着长剑又转身朝外面冲去。 “哎哟！你想谋杀啊！”波尔米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对着塞拉尔远去的背影怒吼道，“老子死了也不把位置交给你！” “波尔米先生，你们这是？”雷蒂娅望了望外面，却只能看到跑来跑去的人群。 人群中，隐隐约约有一种类似野兽的嘶吼声。 “是尸鬼……该死！”波尔米靠在柔软的座位上，用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脸色惨白，“众神在上，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遇到这些没有脑子的亡灵！” “奥拉，帮波米尔先生止一下血……对了，要先清除上面的尸毒，”雷蒂娅转头对正在啃着面包的小丑小姐说道，“我记得老波特制作了不少解毒剂，你身上肯定有吧？” 果然，只见小丑小姐两三下将长面包塞进自己嘴里后，便用她那沾满了面包碎屑的小手，从腰间的牛皮小包里翻出了一小瓶绿色的药剂。 “啊呜啊呜……好人先生，乖乖躺好！” 小丑小姐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面包，一边撕扯着波尔米伤口上的衣服。或许是考虑到如果波尔米死掉的话，就没有人送自己好吃的了，所以，对于治疗波尔米，小丑小姐表现的格外热心。 “啊！那个，奥菲莉亚小姐……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波尔米尴尬的看了雷蒂娅一眼，双手死死的挡在自己的衣服上。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被非礼的纯情姑娘，原本苍白的脸也变得红彤彤的。 雷蒂娅看了波尔米一眼，失笑一声，对小丑小姐说道：“奥拉，把药剂给波尔米先生。” “哦，”小丑小姐奇怪的耸了耸肩，将药剂塞到了波尔米的手上。 “波尔米先生，你就先在这里休息，我和奥拉出去看看。”雷蒂娅拉起奥菲莉亚的小手，对波尔米说了一声，便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好人先生，别死啊！”小丑小姐回头抓起矮桌上的小丑帽戴在头上，对波尔米露出了一个‘加油！’的笑容。 ——别咒我死啊。 对于奥菲莉亚的好意，波尔米苦笑不已。 雷蒂娅拉着奥菲莉亚从马车上下来。她们穿过慌乱的人群，一眼就发现了塞拉尔的身影。 ——塞拉尔与另外几个手持武器的壮汉各站一边，将一只浑身青黑色的人形怪物堵在中间，然后乱刀砍死。 果然是尸鬼…… 在跟着四野之风旅团走南闯北的这些年，雷蒂娅早已熟识了这种丑陋的亡灵生物。 所谓的尸鬼，就是于荒野中死去的人，在【衰亡之月】哈维卡利亚的影响下，重新‘复活’的怪物。他们没有记忆，没有理智，有的，只是对生者的怨恨。 尸鬼是最下级的亡灵生物，同时也是走在荒野中的人最不想遇到的存在。 作为亡灵，尸鬼没有痛觉、不会恐惧、更不需要进食，一旦发现生者，他就会如跗骨之疽，远远吊在猎物的身后，然后趁猎物睡觉的时候咬断猎物的脖子。 不过幸运的是，尸鬼也和大多数亡灵一样不喜阳光，所以一般情况下，在白天是很少遇到活动的尸鬼的。 嗯，白天…… 雷蒂娅抬头看着天上高高挂着的炽热球体，不由叹息一声自己等人的运气。 “嘿！迪雅，快看那边！”小丑小姐拉了拉雷蒂娅的手，大声叫道。 雷蒂娅顺着小丑小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个身着白色短袍的人各自为战，将绝大部分的尸鬼都吸引到了他们的身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三个人每人身边都至少围了五只尸鬼，却依然表现的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其他人的那种手忙脚乱的感觉。 刚才雷蒂娅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人群中的尸鬼大约有二十只左右，其中塞拉尔带着他手下十多号人，才勉强控制了其中的三只，而剩下的，则全在那三个人那边。 “迪雅，我们去帮忙吧！”小丑小姐兴奋的看着不远处的战斗，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别胡闹！”雷蒂娅将手按在小丑小姐瘦弱的肩膀上，“不要给他们添乱。” 对于小丑小姐的战斗力，雷蒂娅当然比谁都清楚。 如果是比灵活性，小丑小姐的确超于常人，这从之前与那只巨鼠的战斗中就可以知道，尽管那只巨大的老鼠力量惊人，但太过于笨拙，所以才会被小丑小姐耍得团团转。 但雷蒂娅明白，尸鬼可不是那种靠灵活性就可以战胜的对手。 尸鬼不同于同是最下级亡灵的骷髅，它们拥有着非常可怕的速度和跳跃能力，实际上，奥菲莉亚就有过一次与尸鬼的战斗经历，那一次要不是佣兵雷诺的及时出手，恐怕小丑小姐早就被尸鬼咬断了脖子。 ——想到这里，雷蒂娅突然将目光放到了奥菲莉亚腰间挂着的木剑上。 她心中早有疑惑，按道理讲，拥有那么庞大的身体，那巨鼠的防御力应该也不会弱太多，但在那次的战斗中，雷蒂娅亲眼见到奥菲莉亚用她自制的木剑将那只巨鼠开膛破肚…… 难道，那只老鼠其实只是虚有其表？ 雷蒂娅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在看到奥菲莉亚‘死后’，愤怒的她曾与巨鼠短暂的交锋过一次，但结果却是她被轻易的扇晕了过去，所以，那只怪物的力量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然后一个曾经被雷蒂娅忽略的细节突然在她脑中闪过…… ——在与鹰身女妖的空战中，其中一只鹰身女妖以极快的速度从两人头顶飞过，却被奥菲莉亚高举的木剑划开了肚子。 最初，雷蒂娅只以为那是因为鹰身女妖自身过快的速度所造成的，甚至事后想想还觉得可笑和庆幸——要不是那只鹰身女妖的贸然行动，从而作茧自缚，恐怕雷蒂娅她们还没那么容易逃脱。 但现在回想起来，事实真的如雷蒂娅所猜测的那样么？ 鹰身女妖作为一只魔物，哪怕是下等的杂鱼，她皮肤表层所覆盖的魔力也不是一柄木剑可以突破的，正常情况下，反而是木剑被折断更加符合逻辑。 奥拉……她真的如自己印象中那样弱小么，或许…… “哎呀！迪雅你发什么呆，再不去的话，就没得玩了！” 在雷蒂娅心中疑惑重重的时候，小丑小姐眼巴巴看着尸鬼在众人的攻击下越来越少，不由得摇了摇雷蒂娅的手臂，试图说服雷蒂娅让自己也去参一脚。 当然，这并不是小丑小姐变得老实了，要不是雷蒂娅即使是在思考的时候，也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小丑小姐的手的话，小丑小姐早就丢下雷蒂娅自己跑去‘玩’了。 “……” 雷蒂娅捏了捏小丑小姐软若无骨的小手，那不是练武之人的手，即使是放弃剑术多年的雷蒂娅，也远比这只秀气的小手来的有力量。 “迪雅！”小丑小姐不满的嘟起了嘴，“不用抓的那么紧啦，我又不会跑……” 对雷蒂娅的举动产生了误会的奥菲莉亚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事实上，她的确在心中打过这个念头。 “呵……”奥菲莉亚不甘心的表情被雷蒂娅看在眼里，她笑了笑，将心中的某些猜测甩在了脑后，“真的不会跑？” 语气中满满的揶揄。 “真……真的啦！”小丑小姐气呼呼的瞪了雷蒂娅一眼，自暴自弃的叫道。 或许……是博德大叔附魔的效果？ 想起奥菲莉亚说自己的木剑被博德大叔附过魔，雷蒂娅不由的对那位总是宣称自己只会一些小把戏的‘戏法师’起了疑心。 第一章 醒来的人（03） =============================== 五、尸鬼 就在雷蒂娅怀疑着‘戏法师’身份的时候，另一边的战况也逐渐明朗。 其实，身为最下等亡灵的尸鬼并不强，它唯一具有威胁性的，就只有它带有尸毒的尖牙和利爪。虽然它们具有很强的跳跃力，但他们腐朽的大脑只能让他们做出模板化的动作，因此很容易被抓住破绽。 ——按道理来讲，的确是这样的。 尸鬼不强，这毋庸置疑，在所有已知的亡灵生物中，尸鬼的各项能力都只能算平庸，但是最下等的它们，也恰恰是亡灵中最麻烦的存在之一。 通常情况下，尸鬼都是群体出动的，出现了一只，也就意味这在周围的阴影中还潜伏着更多的尸鬼，它们虽然蠢笨，但在暗杀方面，却意外的炉火纯青。尸鬼袭击人类的时候，很少出现正面进攻的情况，它们最喜欢的，就是在黑夜中慢慢靠近猎物，然后猛地扑向猎物的脖子。 虽然塞拉尔不明白眼前的这群尸鬼为何会在白天袭击他们，但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至少，他可不想睡觉的时候被这些恶心的怪物爬到自己身上。 “波比，攻击它的腿！”塞拉尔一剑砍下尸鬼的胳膊，然后大喊一声。 “收到！” 一个高大的壮汉立即将手中的长枪刺出，精准的击碎了这只尸鬼脆弱的膝盖。 尸鬼不强，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尸鬼如岩石般坚硬的身体就是一个大大的麻烦，再加上他们没有恐惧，到处横冲直撞，寻常的大汉根本进不了身。 好在这次有神庙的圣武士在，将绝大部分的尸鬼都吸引了过去，否则，仅凭塞拉尔他们这么点人，不要说干掉这些尸鬼，能活着逃出去就不错了。 塞拉尔在心中庆幸着。 在与手下协力杀死最后一只尸鬼后，他将憧憬的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三位圣武士身上。 那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面倒的屠杀。 对塞拉尔他们来说难缠异常的尸鬼，在那三位圣武士面前，却表现的像是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孩子一样。三位圣武士各自为战，在尸鬼群中来去自如，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把没有开封的巨大双手剑，像是挥舞着风车一样，将扑向他们的尸鬼一个个扫飞出去。 “小心！” 人群中，有人发现一只尸鬼扑向了一位中年圣武士的后背，于是大声提醒道。 “嘿，你这卑鄙的死灵！” 对于他背后的情况，身经百战的中年圣武士早已察觉，他冷笑着，单手成爪向后一捞，便将那只偷袭的尸鬼捏在了手里。 他粗大的手掌死死捏着尸鬼的脖子，将这只尸鬼当做武器左右挥舞。 “迪安，别玩了，尽快解决！”中年圣武士大声提醒着同伴。他左手一用力，便将手中尸鬼的脖子捏碎，然后用力一挥，像是投石车一样将手中的尸鬼投掷出去。 脖子扭曲，只能发出‘咯咯’声音的尸鬼如同疾驰而过的流星，瞬间就将他的‘同伴们’撞的七零八落。 “嘿嘿，克罗姆大叔，看我的！”名叫‘迪安’的年轻圣武士大笑一声，如蛮牛一样向前一顶，便将他身前的尸鬼撞的七窍流血。 他一脚将这只尸鬼踹倒在地，然后双手巨剑向下一挥，一颗青黑色的头颅就‘咕噜咕噜’的离开了它主人的身体，滚落到了一边。 ——嚎！ 然而‘同伴’的死并不能让尸鬼们动摇，就在圣武士迪安解决了一只尸鬼后，围在他身边的三只尸鬼几乎同时朝他扑了上去。 “哼！” 迪安余光一扫，身子向后一退，便躲过了第一只尸鬼的袭击，然后他抓住这只尸鬼冰冷的手臂向旁边一甩，第二只扑来的尸鬼就被从半空中打落下来。 他迅速的用巨剑将他抓住的尸鬼捅了个对穿，然后抬起脚转身一记抽射，就将他身后扑来的尸鬼踢飞了出去。于此同时，他利落的甩掉挂在巨剑上的尸鬼，然后飞奔到刚要爬起来的第二只尸鬼面前，先是一脚踩碎它的胸膛，然后再一剑砍断了它的脖子。 整个过程，不过数秒的时间。 “战斗中不要走神！”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迪安的耳朵，然后一把巨剑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从他脑袋边飞过，将他身后那第三只尸鬼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迪安用余光瞄到了几缕飘落的头发，冷汗不由自主的从他的鬓角唰唰而下。 “嘿！该死！”他心有余悸的大声骂道，“塞莉！你这女人是打算连我一起杀了么！” “啊……抱歉抱歉——”一头亚麻色碎发，显得神采奕奕的少女对迪安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笑着说道，“刚才那个角度实在是太妙了，我一时没控制住，诶嘿。” 最后，还装作可爱的吐了吐舌头。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b8173ca657773c8881d891b523d1e87e.jpg!min1200jpg](chapter-5532a0a806ac951d66b5df0fd7ad0c6a317402a1.jpeg) 在这位看起来比雷蒂娅还要小一点的圣武士少女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至少七只尸鬼，而且看它们那被破坏的血肉模糊的样子，恐怕早已经重新回归于冥土的怀抱了吧。 同样看到这个场景的迪安心中一愣，然后不爽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变态’。 “赛莉、迪安，你们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同样解决了自己身边六只尸鬼的克罗姆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大灌一口后对两位年轻的圣武士吩咐道。 “是——”迪安有气无力的回答道，然后低声嘟哝着，“每次都是叫咱们干这些粗活，嘁。” “迪安你在说什么？”赛莉踩着尸鬼的头，单手拔出自己的双手巨剑，好奇的问道。 “小孩子不要问东问西的！” “诶——可是迪安你只比我大一岁啊。” “快干活，哪来那么多话！” “哦！” 两位年轻的圣武士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着地上的尸鬼，发现还有活动反应的，就砍掉它们的脑袋。 而这时，看到战斗结束，雷蒂娅也终于松开了小丑小姐的手。 “唔……”小丑小姐嘟起嘴，有些不开心，但很快，她的热情就再次点燃，“迪雅，我们也去玩砍头的游戏吧！”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奥拉，”雷蒂娅皱了皱眉，“你应该学会尊重死者……” “那我自己去！” 但雷蒂娅的话还没有说完，早已急不可耐的小丑小姐便迈动着她的双腿，像是向往着游乐园的小孩子一样，开心的朝着两位年轻圣武士的身边跑去。 “嘿，奥拉！” 雷蒂娅不满的叫了奥菲莉亚一声，却见奥菲莉亚根本不理会自己，只好气呼呼的追了上去。 “大姐姐大姐姐！这只让我来！” 奥菲莉亚呼哧呼哧的跑到圣武士赛莉的身边，如讨要玩具的熊孩子一样，拉着赛莉的手央求道。 “咦……”赛莉转头看着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奥菲莉亚，微微皱眉，“小妹妹，这可不是在玩哦。” “可是姐姐你明明玩的很开心啊！”奥菲莉亚瞪大了双眼，笑着对赛莉说道。 听到小丑小姐的话，赛莉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严肃的说道：“姐姐这是在工作，工作知道么，大人的工作小孩子不要插手哦！” 虽然是严肃的表情，但那张如小丑小姐一样可爱的脸上，却略带着一丝呆憨。 “抱歉！”追上来的雷蒂娅先是拉了拉小丑小姐的手臂，然后对赛莉歉意的说道，“奥拉只是兴趣有点古怪，您不必在意她的话。” “没事没事，”面对雷蒂娅的道歉，赛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摆手说道，“这个小妹妹很可爱呢，对了，看你们的装束，你们是马戏团的成员么？” 还未等雷蒂娅接话，赛莉又拍了一下手，圆圆的脸上满是憧憬的模样。 “我从小就很喜欢看表演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她将目光放到小丑小姐身上，“你们也是要去亚米拉尔吧？会演出节目么？” “这个……”雷蒂娅面对突然变得热情起来的圣武士少女，刚要回答，却在这时异变突生！ 嗷！ 在赛莉的身后，一只躺在地上还未检查的尸鬼突然跳了起来。它瞪着浑浊青白的眼珠，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嘴，猛地扑向了一旁的小丑小姐。 “奥拉小心！” 最先发现这一情况的雷蒂娅心中一紧，她不假思索的将小丑小姐推到一边，然后顺势抽出细剑，以一个凌厉的斩击，砍在了尸鬼的脖子上。 “呜啊——” 细剑在尸鬼的脖子上抽出一道裂痕，然而根本没有痛觉的它毫不迟疑，朝来不及收招的雷蒂娅伸出了它满是尸毒的爪子。 就在那爪子即将触碰到雷蒂娅娇嫩的脸颊上的时候，一声愤怒的暴呵响起。 “滚！” 圣武士少女捏紧拳头，一拳重重的击打在了尸鬼的侧腰上，然后只听‘嘭’的一声，身体有如岩石般坚硬的尸鬼，就被这一击饱含怒意的重拳硬生生的撕成了两段。 “呼……多，多谢。” 惊魂未定的雷蒂娅呼出一口气，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保护神的子民正是我们的责任。”圣武士少女脸上的杀意如雪般消融，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迪雅，你没事吧？”奥菲莉亚牵起雷蒂娅的手，仰着头问道。 “哼，只要你不再胡闹，我就不会有事。”雷蒂娅恶狠狠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见小丑小姐噘着嘴低下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对赛莉道了声谢后，雷蒂娅就拉着奥菲莉亚准备返回车厢上去，而这时，赛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那个……雷蒂娅小姐。” “有什么事么？赛莉小姐。”雷蒂娅好奇的转过头。 赛莉皱着眉，踌躇了一会儿，这才对雷蒂娅说道：“雷蒂娅小姐……或许是我的错觉，以你刚才的动作，应该是习惯于使用长剑之类的武器吧？那……为什么你会带着一把细剑呢？” 从小被作为圣武士培养的赛莉对于战斗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即使只是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也能清楚的察觉到雷蒂娅动作的不协调之处。 ——这位雷蒂娅小姐并不擅长使用细剑。 六、古孽自黄昏苏醒 为什么要选择细剑呢…… 告别了圣武士少女赛莉后，雷蒂娅牵着难得乖巧下来的奥菲莉亚，朝着波尔米为她们准备的车厢走去。 当初，在赛罗克城被魔物攻陷之后，被血染红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城卫兵的尸体，而他们的武器自然也仍由雷蒂娅拾取，但最终，雷蒂娅却放弃了她最擅长的长剑，转而从一位贵族青年的身上取得了这把华而不实的细剑。 ——她当然知道，这把剑其实用处不大。 “为什么呢……”雷蒂娅喃喃低语。 答案其实早就在她的心中。 “奥菲莉亚小姐，雷蒂娅小姐，你们没事吧？”吩咐手下将重新变回尸体的尸鬼们焚烧后，塞拉尔走到雷蒂娅两人的身边，略带担忧的问道。 幸好这一次遭遇的尸鬼是在白天出现的，所以被目光敏锐的观风手及时发现，再加上三位圣武士们的帮助，因此，除了一开始逞强的波尔米，倒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犹在塞拉尔的脑中回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同行人而已，但一想到就在刚才，那位活泼的小丑姑娘差点就被那该死的亡灵伤害，他的心里就一阵后怕。 ——感谢诸神，庇佑于这位善良可爱的姑娘。 从来没有一刻，塞拉尔是如此的感激着众神的恩典。 “多谢关心。”雷蒂娅对塞拉尔礼貌的笑笑。 “呼——没事就好。” 塞拉尔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用余光瞄了瞄这位红发丽人身侧的可爱身影，就觉得心情莫名的舒畅。 “迪雅，”就在这时，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小丑小姐再次开口。 她拉了拉雷蒂娅的手臂，看着远方的天空，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愁容。 “你又想干什么？我可先提醒你，活泼的小丑小姐，如果你想说的是你脑子里那些古怪的主意的话，那么很遗憾，我不会实现你的愿望。” 雷蒂娅对于刚才的事情仍后怕不已，所以没好气的白了小丑小姐一眼。 然而对于雷蒂娅的训斥，小丑小姐并没有反应，她只是抬起头，用她那乌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的天空。 雷蒂娅眉头一皱，也顺着小丑小姐的视线往那边看去。 ——那个方位，正是她们来时的黄昏森林·赛罗克城的上方。 “它……要醒过来了。”小丑小姐轻声说道。 “……” 雷蒂娅低头看着奥菲莉亚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一种莫名的生疏感涌上她的心头，此刻的小丑小姐，正以一种她陌生的眼神，严肃的看着远方的天空，仿佛那苍穹之上，有着某种她所看不见的东西。 ——那感觉，就如同当时在废弃木屋里，那个陌生的奥菲莉亚一样。 当雷蒂娅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不禁紧了紧牵着小丑小姐的手，以克服心中的不安。 站在距离雷蒂娅两人稍远一点的塞拉尔并没有听到小丑小姐的呢喃，他奇怪的发现眼前的红发丽人和小丑姑娘像是突然入了魔怔，一起傻傻的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 ——难道是刚才中了尸毒？ 塞拉尔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你们……” 塞拉尔的担忧还没有说出口，霎时间，一股巨大的震动从他脚下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狠狠的掀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黄昏时分的天空迅速灰暗起来，狂风在众人的头顶呼啸而过，脚下的地面仿佛有无数只巨龙同时狂奔而过，如同海上的波浪，颠的众人人仰马翻。 而在小丑小姐的眼睛里，一切又有着少许的不同。 她如同坚韧的古树一般，稳稳的站在起伏不定的地面上，在她那深邃的黑色眼睛中倒映着的，是一副可怕的末日景象。 ——位于黄昏森林上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它就像是一张巨兽的大嘴，将周围的天空和云团，一点点的撕碎，然后吞入腹中。 地面的震动很快停止，处于混乱中的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饱含着恐惧的声音便突兀的响了起来。 “诸神在上！快看！那个……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声音歇斯底里的喊着，“‘古孽自黄昏中苏醒，秩序在铁蹄下崩溃’！仁慈的密斯弥拉啊——难道，这就是预言中的审判么！” 那个人捂着头跪在地上，绝望的痛哭流涕。 然而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处境，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下了法师的定身咒，痴呆的看着黄昏森林的方向。 只见隐隐约约的一片绿影上，绘制着群山与白云的空间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他们甚至能隔着百里的距离，听到‘噼里——啪啦——’的玻璃破碎声。 ——那是如此的清脆。 所有人的心脏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握，来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记忆告诉他们，有一个极其可怕、极其凶恶的存在，即将突破时间与空间的束缚，重新降临在这片名为‘艾尔拉雅’的大地上。 “艾尔拉雅啊——”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庄严的祷告声，“伟大的创造之龙，崇高的四色之主，智慧的密斯弥拉，请守护您们的子民吧——” 金发的女祭司身着白色长袍，跪在地上，双手抵在额头，向着她心中的神灵祈祷。 “凡人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奥菲莉亚转头看向那位女祭司，黑色的眸子中亮起了一丝金色的光芒，“无论最终是救赎……还是毁灭。” ——因为，这是属于凡人的时代。 奥菲莉亚在心中默默的念道。 黄昏森林上方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哗啦’的一声，一只巨大的触手撑破了天空，从裂缝中挤了出来。 撕哈—— 一个低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腥风，从众人的身边吹过。所有人都在这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下颤抖，唯有两个人没有屈服于这个声音的威压。 她们一个脸色苍白，一个面色如常。 这两人正是驯兽师小姐雷蒂娅与小丑小姐奥菲莉亚。 在远方天空中，那个黑色巨洞就像是触手怪物的巢穴，紧跟在第一只触手之后，越来越多的触手从那个巢穴中钻了出来，它们蠕动着巨大的肢体，吸附在天空之上，那情景，仿佛就是刚从洞穴中钻出的章鱼一样，很快就爬满了天空的一角。 这个巨大的恐怖怪物盘踞在天空之上，而与它相隔数百里的众人就像是水中的浮游，面对这不可名状的恐惧之物，心中除了无力，就只有绝望。 第二章 殉道者的歌（01） ================================= 一、圣武士们 将时间往前推移一天。 在黄昏森林中，默默的行走着一群身着白袍的人。他们正是前文那三位圣武士的同伴。 数日前，他们从雷蒂娅口中得知了赛罗克被魔物攻陷的消息，于是决定留下赛莉三人护送商队返回亚米拉尔，而圣武士队长罗杰特则带着其余六位圣武士火速前往赛罗克。 一方面，是为了调查魔物暴乱的原因，而另一方面，也是看看能不能解救更多的幸存者。 “老大，听说这座森林里有一种十分诡异的雾，进去的人都会被雾里的怪物吃掉，是不是真的啊？” 打破沉默的是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年人，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大汉，好奇而又害怕的问道。 “哼，什么‘黄昏的迷雾’，不过是一些没有见识的胡乱猜测而已，”这时，一个光头男人接口说道，“这里就算有，也只有那些愚蠢的魔物，来了正好，我见一个杀一个。” 这个光头男身上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白色短袍，身上强健的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的，一把巨大的双手大剑被他抗在肩上，颇有一番狂战士的风范。 “休斯说的没错，艾伦，”另一个清爽的女声响起，“我们可是密斯弥拉大人的圣武士，可不能害怕区区魔物哦。” 女性圣武士转身对名叫‘艾伦’的少年圣武士摇了摇手指，笑着说道。 “不，传说是真的。” 而就在艾伦红着脸羞涩的低下头的时候，走在他身边的一位青年圣武士拍了拍他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不要胆怯。 “格蕾莎，休斯，你们可不要掉以轻心，”他推了推脸上厚厚的眼镜，语气冷淡的说道，“我出生于赛罗克，在这里生活了七年，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们，‘黄昏的迷雾’并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这位青年圣武士与光头男不同，不仅身材消瘦，秀气的手上还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舞刀弄枪的武士，反而更像是一位书卷气十足的学者。 当然，尽管看上去不像，但他也的确是一名真正的圣武士，这从他背后与光头男同款的双手大剑就可以看出。 “咦，尤米尔你居然是赛罗克人么？我都不知道！” 女性圣武士格蕾莎略带惊讶的捂着嘴。 “我没告诉你么？”尤米尔推了推眼镜，轻笑一声。 “没有，绝——对——没有！” 格蕾莎鼓了鼓嘴巴，强调着拉长了声音。 “咳……魔物也好，迷雾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一位驼着背，年近半百的老人走在队伍的中间，抬头看着郁郁葱葱的树叶，叹息着说道，“如今众神离去之际，恰逢魔物暴乱，唉……多事之秋啊，咳咳！也不知那赛罗克现在是否还有活人。” 老人咳嗽一声，将浑浊的眼睛转向尤米尔。 “当年你刚来哈贝尔神庙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大呢，”老人在自己腰间比了个位置，语气中满是怀念，“现在也是独当一面的圣武士了……对了，我记得你的父母还在赛罗克吧？那……” 老人说道这里，停顿下来，又再次摇头一叹。 “啊……”格蕾莎惊呼一声，满是担忧的看着尤米尔，“这是真的么！你的父母……” “……”尤米尔微微低下头，双眼上镜片在阳光的反射下泛起白光，“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拿着书籍的手微微一紧，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平静。 “哼，”这时，浑身透着狂野之气的光头男再次冷哼一声，大声说道，“真是冷血的家伙。” “休斯，你！” 格蕾莎不满的瞪了光头男一眼。 “我怎么了？”光头男斜着脸，粗大的手掌在光头上一抹，大声说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反正我就是个粗人，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待会到了赛罗克，老子一剑一个，保管杀的那些畜生屁滚尿流。” “休斯，你怎么能这样！现在……”格蕾莎瞄了一眼脸色如常的尤米尔，跺了跺脚，“反正，不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总比故作冷静来的好！”光头男休斯瞪大了他铜铃般的大眼，粗声粗气的说道，“老子最烦那些装腔作势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到时候杀个痛快！” “唉……休斯，你就少说两句吧。”走在休斯旁边的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 “哼，”然而对于老人的劝解，休斯不但没住口，反而两眼一瞪，对着老人大声吼道，“老家伙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跟着来干嘛！到时候死了可没人替你收尸！” “咳咳……”同样背着双手大剑的老人咳嗽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舒展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正是因为我快要死了，所以才要趁着还能动几下的时候，发挥一些剩余价值啊……这或许也是密斯弥拉大人的旨意吧。” “嘁，老顽固！”休斯不爽的啐了一口唾沫。 “你！” 格蕾莎一看休斯越说越起劲，气的不打一处来。 “尤米尔大哥……”这时少年艾伦靠近尤米尔身边，低声悄悄的说道，“您别往心里去，其实……休斯大叔人很好的，他只是……” “我知道，”尤米尔拍了拍艾伦的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也不是刚和他认识了，他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么？只是格蕾莎太在乎大家，所以才生气的。” “嘿嘿，”艾伦见尤米尔并没有因为休斯的话而生气，于是傻傻的饶了饶脑袋，“我真笨，尤米尔大哥那么聪明，肯定是明白的。” “不，艾伦，你有这个心我很高兴，休斯肯定也十分满意你的成长，这次任务回去后，你也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圣武士了。” “真的么！”艾伦红着脸，兴奋的大喊一声，随后又看了看望过来的大家，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悄悄在尤米尔的耳边问道，“尤米尔大哥，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能成为真正的圣武士了？” 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讶与喜悦。 “对，”尤米尔看着艾伦那小心翼翼又欣喜万分的样子，微微一笑，“之前队长来找过我，当时休斯也在场……这次带上你，就是一次历练。队长叫我不要告诉你，你可不能泄露出去哦？” “太棒了！”艾伦握着拳头，小声的欢呼了一下，随即对尤米尔眨了眨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欢快的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你跟他说什么了？把他乐成了那样。” 走在前面的格蕾莎放慢脚步，凑到了尤米尔的身边，眯着眼睛说道。 “没什么。”尤米尔淡笑着回答。 “哼，肯定有什么瞒着我，”格蕾莎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随后目光一转，略带歉意的看着尤米尔，“尤米尔，休斯他……”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尤米尔打断了格蕾莎将要开口的话，表示自己不会在意。 “呼……那就好，”格蕾莎拍了拍胸脯，“休斯那家伙总是那样，真是的。” “休斯只是嘴巴有些冲，” 尤米尔将目光望向前方，在那里，艾伦正鬼鬼祟祟的凑到休斯的身边说些什么，随后便被休斯一拳锤在了头上。 “是啊，当初要不是休斯孤身一人杀进那群强盗的老窝，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艾伦呢？”格蕾莎也同样望着前方的两人，语气惆怅，“只可惜，还是没有来的及……休斯其实一直把艾伦当儿子看待呢。” “艾伦也是把休斯当做父亲吧……”尤米尔推了推眼镜，“希望这次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尤米尔……那个传说真的不是谣言么？‘黄昏的迷雾’，传说进去的人，会被永远困在里面……”格蕾莎回想起听到的关于这座森林的传说，不禁打了个寒颤。 传说在黄昏森林中，时常笼罩着一团白色的迷雾，进入的人会被邪恶的怪物困在里面，永生永世不得安宁，只能孤独无依的徘徊在迷雾之中，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与他作伴。 “迷雾中的事情我们不得而知，毕竟从来没有人活着从那片迷雾中出来过，但是那迷雾是确实存在的，这也是赛罗克人尽皆知的禁忌。” 尤米尔看着周围，仿佛要从这枝繁叶茂的树影中看出什么。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迷雾的笼罩范围距离这里还很遥远，只要清楚路线，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尤米尔安慰着脸色不好的格蕾莎，“否则，队长也不会带我们贸然进来这里……时间紧迫，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绕远路了。” 说道这里，尤米尔紧抿着嘴，略微加快了脚步。 格蕾莎看着这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秀气的青年圣武士，她明白，尽管嘴上不说，其实尤米尔比谁都更想快点到达赛罗克。 ——因为在那里，有着他的父母。 比起他总是冷静的外表，其实他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呢。 格蕾莎想到这里，微微侧头，看着尤米尔在阳光下显得透明的嘴唇，脸上一热，心跳也稍稍跳得比平时快了一点。 “队长，有状况。”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众圣武士的队伍中，朝队伍最前面的中年大汉平静的说道。 这个人面貌普通，身上同样穿着圣武士的白色短袍，不过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有佩戴双手大剑，而是背着一张木质的长弓，同时腰上还佩戴着两把尖细的短剑。 “什么事？”一直沉默着的圣武士队长，有着猎鹰般锐利目光的中年大汉沉声说道。 “右前方的空中出现了鹰身女妖的身影，看她们的飞行轨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鹰身女妖……”中年大汉沉思片刻，立刻举起右手，对众圣武士下达命令，“班，你在前面带路，其余人，全速前进！” “是！” 众圣武士应声而诺。 二、狩猎者 圣武士们灵活的穿梭于树林中，如同矫健的猎豹，在长弓手班的带领下，渐渐靠近了他们的目标所在地。 鹰身女妖的嘶鸣声从头顶传来，好在有周围茂密的树冠遮掩，他们才没有被那些目光敏锐的家伙发现踪迹。 ——前方隐隐有狼啸声。 班在一颗大树下停了下来，他对队长罗杰特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嗖’的一声跳上高高的树枝，蹲下身子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他的眼睛与常人不同，淡绿色的虹膜上有着三重菱形的瞳孔，如同璀璨的水晶。而正是这种奇特的眼睛，给予了他超越常人的视力。 有着四分之一木精灵血统的他天生就对丛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只是随意的躲在树叶后面，就完美的掩盖住了自身的气息，而眼前那层层叠叠的树叶也无法阻碍他探索的视线。 “什么情况？” 当班从树枝上下来后，队长罗杰特走上前去询问道。 “……有狼，很多魔狼，”班皱了皱眉，“那些魔物围在一颗树下，树上有一个小女孩，看穿着……” 班冷静的讲诉着他所看到的一切，然而罗杰特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班，你去解决掉上面那群女妖，”罗杰特迅速的下达着命令，“休斯、艾伦跟我一组，尤米尔、格蕾莎你们两个和老肯特跟在后面，以防意外。” “都明白了么？” 他抽出背后的双手大剑，沉声问道。 刷刷刷—— 回应他的，是齐刷刷的拔剑声。 “很好。” 他环视了一圈手下们，沉着的点了点头，便提着双手大剑，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紧跟其后的是少年艾伦与光头男休斯。 满脸兴奋的艾伦咽了口唾沫，双手紧握大剑，略显慌乱的跟在罗杰特的身后，而休斯则扭了扭脖子，满脸狰狞的单手扛着大剑，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嘿嘿，让我们大干一场吧！” 他嗜血的盯着前方树林中重重的狼影，喘着粗气大声吼道。 黑压压的狼群被休斯的大嗓门惊扰，纷纷将血红色的目光朝众人这边投了过来。 嗷呜—— 一见生人，这些被魔化的怪物们顿时发生了骚乱，它们仰起头呼唤附近的同伴，然后如黑云般向着众人这边的位置狂奔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罗杰特甚至能够清楚的闻到这些怪物嘴里发出的恶臭。 “那个笨蛋！尤米尔，我们也快跟上！”格蕾莎气呼呼的跺了跺脚，随即招呼了尤米尔一声，也提起大剑跟了上去。 “咳咳……我这把老骨头啊。”老肯特摇了摇头，原本苍老的身躯上突然迸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密斯弥拉大人……请让我再次为您而战吧。” 他那浑浊的眼中透着点点精光，骨瘦如柴的身体上鼓起了壮硕的肌肉，宛如鬼神。 “愿密斯弥拉指引这些迷途的生灵。” 尤米尔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个祷告的手势，随后便目光坚定的朝前方的魔狼杀去。 当众人都离开这里后，班解下了背后的长弓。他的目光透过上方的树冠，锁定在了森林上空盘旋的五只鹰身女妖身上，嘴角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区区五只劣等魔物，这种程度对他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休斯！左边的交给你，艾伦你跟在休斯后面掩护！”罗杰特一剑将眼前的魔狼砍成两段，对休斯二人大声吼道。 “嘿嘿，遵命！” 休斯抹了一把他的光头，大笑一声，单手将双手大剑舞的虎虎生风，如同急速旋转的风车，将所有被卷入的魔狼尽数搅成肉沫。一时间，只见休斯所经过的路上，竟似下起了一场血雨。 “艾伦小子！今天你要是没有杀掉六只魔狼，看老子不踢烂你的屁股！” “放心吧休斯大叔！我要杀十个！” 艾伦兴奋的满脸通红，恶臭的魔狼之血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反而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他觉得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被压抑在心中，急于想要发泄出来。 而另一边，圣武士的队长罗杰特单身一人，悍然冲向了被魔狼群阻挡住的后方——在那里，有着三只深灰色毛发的魔狼——他早就注意到了，即使是自己等人出现后，这三只魔狼也没有丝毫想要进攻的意思，它们只是围在一颗高大的树下，冷冷的盯着自己等人。 ——这些魔狼与周围那些黑色的魔狼不仅毛发颜色不同，身型更是大了一圈。 阻挡在罗杰特前面的黑色魔狼根本不堪一击，它们连让罗杰特停留片刻的资格都没有，就被罗杰特随手拍飞了出去。 很快，罗杰特就来到了三只灰色魔狼的跟前。 “圣武士大人，请救救我！”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罗杰特头上传来，他举目看去，发现高高的树干上趴着一位穿着华丽、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泪光盈盈的看着罗杰特，口中不停的向罗杰特发出呼救。 “请帮帮我！强大的圣武士大人，看在诸神的份上！” 女孩烫金色的卷发上沾满了灰尘，脏兮兮的小脸上依稀能够看到其精致的五官。 罗杰特对小女孩点了点头，示意她乖乖的不要动，这才将目光看向了树下的魔狼。 嗷！ 这时，一只魔狼突然嚎叫一声，猛地朝罗杰特扑了过来。 “哼。” 罗杰特冷哼一声，架起大剑挡住了魔狼的利爪，然后抬脚用力一踹，就将这只魔狼踢飞了出去。 这只魔狼带着破空声，狠狠的撞在了树干上，内脏和血流了一地，眼看是活不长了。 嗷呜—— 剩下的两只魔狼看着被瞬间秒杀掉的同伴，本能的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但它们那被魔化的脑袋显然不允许它们做出这种胆怯的行动，很快，扭曲的凶性重新占据了它们的大脑，驱使着它们遗忘了双方的绝对差距，悍不畏死的扑向了罗杰特。 然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罗杰特连看都没有看这两只疯狂的魔物一眼，他只是随意的将大剑一挥，就将这两只魔狼送去了它们那同伴的身边。 身为一位崇高的神庙圣武士队长，这种下等魔物来的再多也只是送死而已。 “谢谢您！圣武士大人！” 伴随着这句包含着喜悦与激动的话语，刚处理完魔物的罗杰特只觉得头顶一黑，便下意识的伸出双臂，刚好将跳下来的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我，活下来了……呜呜——” 小女孩将脸埋在罗杰特的胸口，泣不成声的大哭了起来。 ——她一定是害怕极了吧。 罗杰特抬起手，安慰的摸了摸女孩柔软的亚麻色直发，心中想到了自己那远在家中的女儿——他的女儿也有一头漂亮的亚麻色马尾辫。 “嘿！老大，我干掉了七只魔狼哦！”艾伦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哼，谁说要干掉十只的？”这个粗狂的声音是休斯，“男子汉说到就要做到，所以我还是要惩罚你！” “诶——” 艾伦不甘的拉长了声音。 ——这群家伙，真是。 罗杰特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自己两个吵吵闹闹的属下，他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队长，周围检查过了，没有其他的魔物。” 这是尤米尔的声音。尤米尔是他最看好的人，比起休斯来说，他更愿意将队长的位置交给尤米尔，因为他足够的冷静和理智，不会为感情束缚，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肯特爷爷，您没事吧？” “咳咳，稍微……活动的剧烈了点，哎哟我的腰……” “我给您揉揉。” 格蕾莎和老肯特，一个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一个是亲手培养他成才的恩师。 ——格蕾莎这孩子，她还以为自己对尤米尔的感情隐藏的很好，其实，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着尤米尔，而老肯特……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出神。 “咦，圣武士叔叔，你怎么哭了呀？”趴在罗杰特怀里的小女孩抬起头，好奇的看着他，然而这张冰雕玉琢的小脸上，哪里有半点眼泪的痕迹？ “呀！我知道了，肯定是叔叔你埋怨我偷吃了你的东西吧？”小女孩双眼一亮，但随即又鼓起了小嘴巴，撒娇般说道，“真小气呢，叔叔……” 小女孩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童真的笑容。 “明明大叔你的内脏那么好吃，为什么不愿意分点给我呢？” 她那粉嘟嘟的小嘴上，沾满了鲜血与肉沫。 ——真的，和西尔维娅很像啊…… 罗杰特定定的看着小女孩那与自己女儿如出一辙的脸蛋。腹部冰凉的感觉告诉他，他的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咕，咳……”他咳出一口血，忍住巨大的痛苦与混沌的意志，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死死的将小女孩锁在自己怀里。他费力的扭过头，对他那些还一无所知的属下们发出了此生最后的呼喊。 “快，快逃！这家伙……这家伙是……” ——高等魔物！ 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无数尖刺便从他怀里的女孩身上刺出，瞬间洞穿了他钢铁般强壮的身躯，然后化为利刃，将他切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肉块。 最后的一眼，是他那些属下震惊与错愕交织的表情。 然后，一切归于混沌。 “狩猎……开始咯？”小女孩用身上长出的利刃支撑着幼小的身体，仍由温热的血液抛洒在自己身上，她平视着对面那些陷入痴呆状态的众位圣武士们，脆声笑道。 第二章 殉道者的歌（02） ================================= 三、凋零之花 “罗杰特！” 休斯眼睁睁的看着罗杰特在自己面前化为肉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个与自己一同加入哈比尔神庙，一同向密斯弥拉女神宣誓忠诚，一同发誓要消灭一切邪恶的友人，就这么简单的死在了自己眼前。 他双目充血，巨大的悲痛与疯狂的怒意充斥了他的大脑，他咬牙切齿的盯着那个巧笑嫣然的魔物，握着双手大剑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那不是恐惧，而是沸腾的杀意。 “老子要宰了你！畜生！” 红色的气浪在他身上旋转起来，两条粗壮的手臂上爬满了条条青筋。他一脚踏出，地面顿时龟裂下一块，连周围的空气都在他的怒意下发出了‘滋滋’的躁动声。 他脚下一蹬，便在一阵强烈的气爆声中突兀的消失在了原地，而等他再次出现后，已经来到了那只魔物的头顶。 “死吧！” 他高举着大剑，猛地向下一劈，与空气摩擦发出‘滋滋’声的大剑便落了在那魔物的头上。 刺啦—— 伴随着浓浓的青烟以及肉被烤熟的香味，休斯手中的大剑便将魔物女孩从头劈成了两半。 “休斯大叔，小心身后！” 然而一个惊呼声却在此刻响起。 那是艾伦的声音。 他不假思索的转身格挡，然后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抽飞了出去。 “真是烦人的小鬼呢。”地上那魔物的‘尸体’不见了踪影，而那只魔物，则完好无损的站在另一个地方，一脸不爽的盯着艾伦。 在那双冰蓝色眼睛的注视下，艾伦只觉得呼吸一窒，不禁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他又坚定了目光，向前踏出一步，同时将大剑对准了那只看起来幼小无力的魔物。 “该死的魔物……休斯大叔我来帮你！”他大喊一声，便挥舞着大剑，朝那只魔物冲了过去。 魔物女孩看着艾伦，稚嫩的脸上挂上了一副冷血的笑容。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08240ade21ab377faec2528896d2a6ed.png!min1200jpg](chapter-1db2cd5f957c63955a857fd4681b7c108cc7fb91.png) “不要！艾伦……” 一直按着激动的格蕾莎，在旁边冷静观察着这只魔物的尤米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刚想叫住冲动的艾伦，却被眼前突然的变故惊的张着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狂奔中的艾伦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一只巨大的灰狼突然出现，闪电般从他的头顶一掠而过，然后乖乖的来到魔物女孩的身边，从长满尖牙的嘴里吐出了一颗年轻的头颅。 而原地，只留下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和冲天的血柱。 “咯……咯……艾……” 格蕾莎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气泡声，她双目无神的看着那具没有了脑袋的尸体软软的倒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艾，艾伦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此时产生了片刻的失神，然而就是这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松懈，将他们带入了绝望的地狱。 “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尤米尔转头看去，却见三只灰色的魔狼咬住了老肯特的双臂以及腰部，然后扭头一拉…… 这位年近半百，只为了最后一次为女神而战的圣武士，就这样死无全尸的葬身在了魔狼的口中。他残破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断肢出喷涌而出，将身下的大地染成了红色。 但尤米尔还未来的及为这位可敬的老人祈祷，六只强壮的灰狼就突兀的出现在了他和格蕾莎的身边，张着恶臭的大嘴向他们扑了过来。 “去死！去死！去死！” 另一边，因为艾伦的死而再次疯狂的休斯挥舞着双手大剑。他一遍一遍的将这只魔物砍死，然而让他愤怒的是，这魔物就像是能够无限复活一样，无论杀掉多少遍，这魔物都会在另一个地方完美复活，而地上的尸体也如幻影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滴血液都没留下。 “加油！我算算……嗯，1、2、3……你已经杀了我12次了哦！”魔物女孩扳了扳手指头，对喘息着的休斯微笑着说道，“再努力一点，说不定就能杀掉我了呢！” “你这个……该死的怪物……” 休斯用大剑支撑着疲惫的身躯，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能感觉到，每杀死这魔物一次，自己的体力就会被什么东西抽走一部分。 “诶，这就不行了么？”魔物女孩点了点嘴唇，表情有些失望，“我还以为……”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道凌厉的剑光便从她的脖子闪过，将她的脑袋高高的掀了起来。 勉强再次发动攻击的休斯站在魔物女孩的尸体旁，无力的单膝跪下。 “13次……” 然而，那如同梦魇的童声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顺便一说，我还能再复活87次哦？噗噗噗——”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面对这种无法理喻的怪物，休斯第一次发现，他居然已经没有了再次举剑的勇气。 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丧失了战斗的意志。 一只小巧的手从休斯的心口穿透而出，将他那颗强健的心脏抓在了手里，然后在休斯的注视下，‘啪叽’一声捏爆。 “那么……就只剩下你们了么？” 解决掉休斯后，魔物女孩轻快转过身，看着在六只灰狼的围攻下，苦苦坚持的尤米尔和格蕾莎。她那稚嫩的小脸上带着点点的鲜血，八只触手般的利刃从她的身后展开，如同开屏的孔雀。 ——然而这是一只会吃人的孔雀。 “休斯也……”格蕾莎余光瞄到了休斯的尸体，她痛苦的一剑逼退旁边的灰狼，然后冲尤米尔大声喊道，“尤米尔！你快走，我来掩护你！” 说着，她大喝一声，双手握着大剑，用尽全力猛地朝后方一挥，便将挡在来路上的两只灰狼劈飞了出去。 “快走！” 格蕾莎拽着尤米尔的手臂，将他朝后方一甩，然后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 “回亚米拉尔！将这里的事情报告给爱丽丝大人！” 她将双手大剑挥舞的密不透风，一边流着泪，一边抵御着来自魔狼的扑击。她的身体早已疲惫，数不清的伤口正在往外潺潺的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然而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退后一步，为了最后的同伴，也是为了这个始终扰乱她心神的人，她如同一块礁石般，死死的守在了尤米尔的前方。 “还有……还有……” 她不知道尤米尔走了没有，泪水与鲜血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连听觉也变的朦胧了起来，她只是像完成某种仪式一样，咬着嘴唇，哭泣着说道：“还有，我喜……” ——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她一直倔强着不愿意承认对尤米尔的感情，因为比尤米尔年长一岁，所以从来以姐姐自居的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这个总是沉默的弟弟。 她在心中对密斯弥拉大人许下了一个愿望，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尤米尔也喜欢着她，并且主动向她示爱的话，那么……或许…… 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前总是喊着‘尤米尔弟弟’的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将对方的称呼变成了‘尤米尔’。 【大概，这就是密斯弥拉大人对固执倔强的我，所降下的惩罚吧。】 她低头看着从她心口中透出来的，她亲手送给那个人的礼物——一把做工精美的短剑——这样想到。 迟来的表白被咽进了喉咙，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愫被埋葬在了冰冷的湖底。 ——为什么？ 她没有问，因为她的心也跟着那还未绽放就已凋零的感情一起死去。 四、问与答 “哦？”魔物女孩挥退了围在尤米尔身边的魔狼，笑着说道，“这又是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 尤米尔低头擦掉短剑上的血，看也不看倒在旁边的格蕾莎一眼，冷漠的说道。 “嗯……你该不会以为你杀了你的同伴，我就会放过你吧？”从背后伸出的利刃插入地面，魔物女孩就像是踩着高跷一样，来到了尤米尔的面前，“……人类。” 尤米尔抬起了头。 “看来即使是高等魔物，也是一样的愚蠢。” “……你有什么目的？” 魔物女孩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类，他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惶，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死了几只无关紧要的动物那样简单。而面对自己，一个随时都能杀掉他的猎食者，他却依然冷静，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但这正常么？没有人类会不惧死亡。魔物女孩十分清楚这一点。 即使是魔物女孩记忆中那些为理想勇于赴死的英雄，也与这个奇怪的人类完全不同。英雄的眼神是炽热的，他们身怀崇高的信念，如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仿佛能融化整个世界，而这个男人，他的眼神却是冰冷的，在里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比起人类而言，这个家伙更像是和她一样的魔物，一个披着人类外壳的魔物。 “奇怪的人类。”她如此评价着，但不可否认，这个渺小的人类的确是引起了她些许的兴趣。 “目的？呵……”尤米尔笑了笑，他抛着手上的短剑，将目光锁定在了魔物女孩细嫩的脖子上，“如果我说，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呢？” “诶，这样么？”魔物女孩可爱的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说出来了哦，这样就没用了吧？毕竟我也不是笨蛋嘛。” “或许这又是一个语言陷阱呢？你不可能毫无防备的走到我这个敌人的面前，所以我故意说出那些话，反而让你觉得我不会那么做，对吧？” “嗯……好像有些道理，但是呢……我从来没有防备过你哦？”魔物女孩笑着，只是这个笑容没有半点温度，“因为啊，你连碰到我的资格都没有呢。” “你好像很有自信？” “你可以试试。” “因为你能够复活么？这不可能，在崇高者制定的法则下，无人能够打破生与死的界限。而你不是亡灵。” “但你也看到了，我的确能够复活，你的同伴，那个空有一身力气的傻大个用他宝贵的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魔物女孩指了指远处休斯的尸体。 “的确……那么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你猜？”魔物女孩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但尤米尔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他将短剑收起来，冷漠的扫了一眼地上的格蕾莎，说道：“走吧，我们还有事情需要去办。” “……哈？” 魔物女孩显然无法理解这个人类所要表达的意思。 “喂喂！所以说，从刚才开始你这个家伙就很奇怪呀！”魔物女孩抱着手，气鼓鼓的说道，“自顾自的杀掉自己的同伴就算了，还没事人一样和我闲聊，我们是敌人吧！现在又说什么‘有事要办’，真是的……” 魔物女孩瞪着双眼，不满的看着尤米尔。 “我们不熟吧大叔！” “呼……所以说啊，”尤米尔叹息着摇了摇头，“魔物毕竟是魔物。” “……即使是好脾气的我，连续被说两次是笨蛋，也是会生气的哦。” “难道不是事实？” “我会杀了你哦？真的会杀掉你哦，很惨的那种？” “请随意，如果你不怕耽误了计划的话。” 尤米尔耸了耸肩，完全不在意魔物女孩的威胁。 魔物女孩虚眯起眼睛，她身后那六把利刃隐隐对准了尤米尔。 “人类，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的确有点意思，但这并不能构成你活命的理由，如果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保证……你会后悔我刚才我没有立刻杀掉你。” “……”尤米尔捏了捏拳头，舒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古神伯尔哈克……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么？” ‘伯尔哈克’这个名字一出，魔物女孩的杀意顿时一滞，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类，然后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点着头，一个愉快的笑容渐渐从她的脸上绽放，“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魔物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良久之后，她才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尤米尔的身上。 “有趣，有趣……” “怎么？”尤米尔看着魔物女孩的表情，暗自松了一口气，冷冷的回答道。 “身为诸神的圣武士，却背叛了他信奉的神明，反而去帮助他们曾经最大的敌人，这难道还不够有趣么？” “人类总是如此，何必大惊小怪。” “你还真是个冷血的家伙呢。” “不胜荣幸。” 尤米尔再次扫了地上的格蕾莎一眼，转头对魔物女孩说道：“那么，既然碍事的人已经除掉了，那么我们也该走了。” “等等。” 然而这时，魔物女孩却否决了尤米尔的提议，她定定的盯着尤米尔的眼睛，然后冷冷的说道：“还有一个人没有死呢。” “……什么意思？” 尤米尔皱着眉，暗暗捏了下拳头。 “我的意思当然是……”魔物女孩还在说着，一把利刃便从她身后激射而出，擦过尤米尔的脸颊，直直的刺入了格蕾莎的脑中。 沾着白色物质的利刃从尤米尔的眼前缓缓移动而过，然后缩回了魔物女孩的背后。 他平复下略微急促的心跳，摸了摸脸上的擦痕，不悦的说道：“你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如何使用武器，而不是差点杀了自己的同伙。” “比如……如何精准的从心脏边上擦过，而不伤害到对方性命？” 魔物女孩冷笑着说道。眼前这个人类让她无法信任，但对方却又知道‘伯尔哈克’的事情，她倒要看看，这个家伙这次又要如何解释。 “好吧……我的确是故意的。” 然而尤米尔的第一句话，就让魔物女孩楞住了，她本以为对方会狡辩，会说是失误或者其他的什么，但没想到对方却痛快的承认了。 “哦，所以说，你之前的话都是骗人的么？” “不，我的确是受到了‘伯尔哈克’大人的感召，不过……人类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啊，即使我已经决定了放弃过去的一切，但在关键时候，还是忍不住手下留情。” “哼……算了，即使我不杀她，她也会流血而死，没什么差别。”魔物女孩无趣的哼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差不多那边也该结束了……玩的够久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从天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尤米尔定眼一看，那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体，正是班。 然后一阵大风刮过，一只‘大鸟’从天上飞了下来。 “玩的怎么样，库雅？”魔物女孩对‘大鸟’问道。 “一般般吧，米莎。” ‘大鸟’面无表情的说道。 ——第二只高等魔物。 这只新出现的高等魔物有着与鹰身女妖类似的外形，但不同的是，她的形象更加接近人类。 至少鹰身女妖没有人类的手臂。 “那么，我们就回去吧。”魔物女孩米莎伸出了手。 鸟型魔物库雅没有询问尤米尔是谁，她一手一个，将魔物女孩和尤米尔抓在手中，然后便扇动翅膀飞出了黄昏森林。 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第二章 殉道者的歌（03） ================================= 五、古神重现 曾经繁荣热闹的赛罗克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断壁残垣之内，是游荡着的魔狼。天空中，虚眯起来的艾斯塔散发着昏黄的光，映照着城中的血迹，更显的凄凉。 昔日众神之主诺尔瑞尔的雕像被推倒，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穿着黑袍的人。他们由外到内围成了五个圆圈，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盏油灯。 “扎扎撕——扎扎撕——梅斯梅朵扎扎撕——” 黑袍人面向内圈跪下，他们将油灯熄灭后，一边念叨着古怪的咒语，一边将油灯向地面倾斜，略带粘稠的白色物质从油灯中流出，然后顺着早已在地面刻好的纹路四散开来。 白色的物质渐渐扩散，然后在广场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这就是尤米尔被女妖库雅从天上带到这里后，所看到的场景。 “……你们怎么回来了，米莎？”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入了尤米尔的耳中。 说话的同样是一个黑袍人，但与那些似乎是在祭祀着什么的黑袍人不同的是，这个人的黑袍上没有繁琐的花纹，似乎只是一件普通的袍子而已——甚至有些破旧。 “这个人类又是谁？”黑袍人不待魔物女孩开口，又将视线转向了尤米尔，“我想我应该警告过你，米莎……好好完成任务，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做让我生气的事情。” 魔物女孩在黑袍人的质问下有些委屈，她将身上的触手缩回体内，踢了踢脚上的红色小皮鞋：“人家这次可没有偷懒哦！大人您说的那些圣武士我都杀掉了呢，不过……倒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商人之类的。” 魔物女孩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尤米尔。 “这个人说他是‘伯尔哈克’那个老家伙的手下，所以我就带他回来给大人您看看。” “哦？”黑袍人发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声音，他走到尤米尔面前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对魔物女孩米莎询问道，“你说，你把那些圣武士都杀了……一共几个人？” “唔……六个！”米莎板了扳手指头，肯定的说道。 “六个……加上你带回来这个，一共七个……哼，”黑袍人又将目光转向了尤米尔，“跟情报上说的不一样呢……还有失踪的商人……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到了？” 这句话，是黑袍人对尤米尔说的。 尤米尔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应该要说的话。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两位小姐，而队长……罗杰特则在她们的口中得知了赛罗克的消息，”说道这里，尤米尔装作不悦摇了摇头，“我倒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放跑这两只漏网之鱼。” “喂！你这家伙不要对大人无礼！”米莎生气的瞪了尤米尔一眼。 “无妨……”黑袍人对米莎挥了挥手，继而低头呢喃道，“两位小姐……” 他抬起头，看着尤米尔。 “那两个人是不是一个小丑打扮，一个有着火红的头发？” “没错。” “哼，原来如此。”黑袍人冷笑一声，“那两个小家伙已经离开了么……想必那雾也是她们驱散的吧，有趣。” “大人，需要我去帮你把她们两个抓回来么？”米莎自告奋勇的高高举起了手。 “不用，反正她们也跑不掉，我们先办好这里的事情。” “哦……”米莎憋了憋嘴，随即又瞪大了双眼，“可是，既然大人没有抓到她们，那么想必那个东西也没有拿到吧……这样的话，计划不是就没用了么？” 计划…… 站在一旁的尤米尔竖起了耳朵。 “这个不用担心！”这时，又有一个黑袍人走了过来，“我们拉卡赞教在这几百年可不只是东躲西藏而已，为了复活伟大的古神，重现神代之前的荣光，我们早就做好了无数准备。” 来人是一个矮小的胖子，他身上那肥硕的赘肉连宽大的黑袍都无法遮掩，在腰间挤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 “拉卡赞教……”尤米尔呢喃道。 “哈哈！这位就是抛弃了那些可耻的伪神，回到古神怀抱的兄弟吧？”矮胖的黑袍人走到尤米尔跟前，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是个好小伙！” 说着，还想伸手拍一拍尤米尔，不过被尤米尔敏捷的躲了过去。 “死胖子别废话，收起你那套恶心的嘴脸，”之前那个黑袍人冷冷的说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 矮胖的黑袍人闻言一顿，他掀开黑袍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长满脓疮的肥脸。 “啊……不好意思，装习惯了，”他的眼睛如死鱼一般，恶心的脸上根本分辨不清是什么表情，“你知道的，那群疯子就喜欢这样。” “所以，到底准备的怎么样了？” “哼……要不是你没有取回那个东西，那会有现在这么麻烦。” “你有意见？” “那倒没有，我还没有活够呢，”胖子脸上的赘肉抖了一抖，“还好，那群疯子还算有点本事，祭献了我的臣民后，勉强算是完成了仪式。” “呼呼……说道这里，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啊，人类……哦不，应该说是赛罗克之王——菲尼克斯陛下。”黑袍人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声，“为了复活古神，居然牺牲了自己的王国，甚至连你的家人都一个不留的杀掉了……哼哼，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愿望是什么。” 菲尼克斯…… 尤米尔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他在赛罗克生活的时间不长，但那个喜爱大摆筵席，举城狂欢的‘好人’菲尼克斯，他还是远远见过一眼的。 在他的记忆中，菲尼克斯是一位有着烫金色卷发的美男子，他身材挺拔，五官如雕塑般完美，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优雅与从容，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无数人爱慕的心脏。 每一个赛罗克人都知道，他们的国王是一位自恋成狂的家伙，人们私下都说，菲尼克斯为了保持自己的美貌不被时间侵蚀，甚至在宫中偷偷的圈养了研究黑巫术的巫师。 “我的愿望？哈哈……”变得丑陋恶心的菲尼克斯发出了刺耳的尖笑，“我的愿望，当然是夺回我的美貌！那群该死的巫师，下流的骗子……” 菲尼克斯怨毒的诅咒着。 而就在菲尼克斯骂骂咧咧的时候，一阵微风突然从众人身边吹过。 “开始了……”黑袍人看向魔法阵那边，低声说道。 尤米尔同样察觉到了什么，他跟着黑袍人的视线看去，只见魔法阵内的白色物质蠕动起来，纷纷向着最里面的圆圈汇聚，然后形成了一颗圆形的球体。 他不自觉的踏出一步，然而片刻后，他又停了下来，默默的看着。 白色的球体在愈发响亮的咒语声着旋转起来，并渐渐悬浮在了众人的上空。突然，白色的球体停止了转动，然后‘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一个剧烈的旋风从破碎的球体中爆散开来，它如同锋利的绞肉机，将魔法阵内的黑袍人全部搅成肉泥，然后带着红色的血雾，‘轰’的一声，直直的射入了天空。 “‘古孽自黄昏苏醒’……” 尤米尔在心中默念着这句古老的预言。 无数巨大的触手撕破了天空，带着远古的低吟，重新降临在了这片美丽的世界。 “是谁……是谁唤醒了我？” 恐怖的威压从天空降下，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趴在了地上。 “是，是我！伟大的古神——笛贝尔大人！”菲尼克斯扭动着他肥胖的身躯，像蠕虫一样往前面趴了一段距离，然后颤抖着说道，“请仁慈的您，赐予我神恩！” 他浑身的肥肉像是跳舞一样抖个不停，冷汗更是湿了一地。那张恶心的胖脸紧紧的贴在地面上，仿佛要与坚硬的石头融为一体。 盘踞在天空中的大章鱼伸出一条触手，带着遮盖了整个城市的阴影和狂风，停在了赛罗克的上空。然后又从这条触手中分裂出一条细小的触手，延伸到了菲尼克斯的面前。 然而，即使是细小的触手，也远比肥胖的菲尼克斯更加的粗大。 “想要更加的美丽，永恒的美丽……”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耳便轰鸣着，“这很简单。” “啊——仁慈的神，感谢您的恩赐！” 菲尼克斯激动之下，忍不住抱着眼前的触手亲吻，然而，还不等他那张香肠嘴碰到触手，那条触手突然从中间裂开，从中射出了无数细小的小触手，紧紧的将菲尼克斯绑了起来。 “咦？笛贝尔大人！您这是……啊——！” 缠在菲尼克斯身上的触手将他拉入了古神的体内，然后重新将裂开的肉壁合了起来。 “哼哼哼……成为我的容器，你自然就能拥有永恒的容貌，你应该感到荣幸，凡人……” 天空之上的声音说道。 “咦……这个味道……哼哼，哈哈，没想到啊，帮助我解开封印的，居然是那个下贱人类的后人……哈哈哈哈。” “呜呜——” 菲尼克斯的挣扎声隐约从肉壁中传来。 尤米尔忍住心中莫名的恐惧，悄悄抬起头，发现天空中那个黑洞里飞出了无数条粗大的金色锁链，一圈又一圈，紧紧的缠在那只怪物的身上，试图将那只怪物拖回去。 而那怪物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一条条交织相错的触手就像是运输着货物的管道一样，不停的蠕动着，将什么东西灌入了菲尼克斯所在的那条触手内。 很快，头顶的阴影消失了，灰暗的天空再次恢复了原样，而原先菲尼克斯所在的地方，则多出了块一人高的肉球。 肉球从中间裂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从中走了出来。 她抬起湿漉漉的脸，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由的味道——” 女人张开双臂，仿佛是要拥抱整个世界一般，愉悦的闭上了双眼。 天上的艾斯塔之眼只剩一条细缝，黄昏染红了她白皙的肌肤，美轮美奂。 第三章 漫长的夜晚（01） ================================= 一、凡人的时代 异象消失的一天后。 傍晚时分，雷蒂娅她们与【耗子与猫】的众人随便找了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安营扎寨。 点燃篝火后，大家各自作着各自的事情，一股沉闷的气氛始终萦绕在这个小小的团体里，每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先前他们亲眼目睹了那恐怖的异象——被撕裂的天空以及盘踞在天上的巨大章鱼怪物——虽然那个如同末日般的场景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没人会以为那只是幻觉或者其他。 人们的脸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惊惶以及不安，若是从前，他们还可以将希望寄托于居住在圣白山巅的诸神，但如今众神已经消失了七年之久，那么他们又能将希望寄托于谁呢？ 凡人已经习惯了依附于众神的庇护。 七年来，由于众神的消失，某些‘神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之类的言论也开始渐渐出现，虽然愤怒的神庙祭司们对一些散播这种言论的人进行了公开处刑，但这粗暴的方式也激起了旁观者的反抗情绪。 总的来说，在如今这个众神离去的艾尔拉雅，神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而其中表现的最明显的，就是【耗子与猫】这种商人群体。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大家都认为‘没有神生活也可以照样过’的时候，冷酷的现实狠狠的甩了他们一个巴掌。 直到他们亲眼见到了那凡人绝对无法触及到的领域，意识到如果没有众神，他们很可能只是那些怪物随手就可以碾死的爬虫，他们才幡然醒悟，才后悔自己的愚钝与无知，才希望重新回到众神的羽翼下，做一个什么都不懂就可以安心生活的凡人。 就比如波尔米。 当众神尚在的时候，波尔米不过只是一个还没有懂事的小孩，他只是从父母那个，从他每天都会去送羊奶的祭司姐姐那里，听说了关于众神的故事。 神是伟大的，神是崇高的。 但是这一切对于他这样的孩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实感。而当他真正睁开眼睛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众神已经离去，对他而言，众神或许和那些古老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什么区别。 总之是很厉害的存在，但是和他没有关系。 相比起他虔诚的父母，他更崇拜的是那些能够赚大钱的商人。他努力的去学习，从跟随一个行商做打杂的，到独立出来自己做行商，从一辆破车和一匹老马，到现在的一个不算小的商队。 虽然他年纪尚轻，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比那些大商人差，他缺的，只是时间。 他是一个自信的人，比起依靠虚无缥缈的神，他更相信自己与伙伴。 所以他从来不是一名合格的信徒，尽管为了方便，他坚称自己是交易与誓约之神巴尔巴特的信徒，但就像他之前与塞拉尔所说的那样，他对于那些虔信徒从来都没有好感——他的父母除外。 波尔米就像是刚从父母怀中走出来的孩子一样，他刚跌跌撞撞的学会了走路，远方美丽的景色让他沉迷、让他向往，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从父母的身边远离，他想要更加清楚的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当他如愿以偿，真正的离开父母，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这真的就是他所期望的世界么？ 一如他第一次架着破旧的、装满了不值钱的货物的板车，和他的老马在荒野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一夜都不敢睡，生怕从周围的黑暗中窜出来野兽或者强盗，他搂着自己的老马，嘀嘀咕咕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最后还是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想家，想要回到父母的身边。 这样的想法充斥了他的大脑，他几乎就要这样狼狈的回去，去接受来自旁人的嘲笑与讥讽，然后放弃他的梦想，窝囊的度过一生。 然而就在他这么决定了，甚至已经驱赶着他的老马踏上归程的最后一刻，他愣住了。 ——深蓝色的天空从中间开始泛白，布满天空的淡青色花纹依次点亮，一道金色的缝隙缓缓睁开，如同神祗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呼吸。 从来没有一刻，他竟然发现黎明的天空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巨兽之眼【艾斯塔】，象征着毁灭。 关于天上那颗邪恶的光球，任何一个艾尔拉雅之民都明白它存在的意义。那是秩序与文明的敌人——巨兽利维坦——的目光，就是这个光球，在千年之前击落了星辰，给艾尔拉雅带来了长达三百余年的黑暗时代。 群星坠落之夜，那是黄金时代最后的余晖。 波尔米清楚的记得，那位美丽温柔的祭司姐姐是这样告诉他的。 但本应带来不详的艾斯塔，却重新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体会着与传说截然不同的温柔与平和。 ——毁灭之后，是重生。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一句话，于是他牵着手中的缰绳，默默的转身，朝着未知的世界重新踏上了旅途。 “赛，你觉得今后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呢？” 波尔米看着跳动着的篝火，对他最亲密的挚友询问道。 “这种事情，大概只有神明才知道吧。” “你信神么？赛。” “我们都信神，不是么？我的老伙计，”塞拉尔笑了笑，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凡人的力量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太过于渺小，但可笑的是，直到今天我才认识到这个道理。” 塞拉尔苦笑着，往篝火里丢了根枯枝。 “你害怕了？” “你不害怕？” “我害怕。”波尔米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他看着自己颤栗的双手，低声说道，“我甚至能感觉到死神冰冷的呼吸，赛，或许他已经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 塞拉尔抱着自己颤抖的肩膀，没有说话。 “有点冷了。” “……我把火再加大一点。” “说起来，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啊……”说着，波尔米看向了另一堆篝火的方向，在那里坐着两个美丽的倩影，“即使是目睹了那绝望的一幕，也没有丝毫的恐惧。你知道么，赛，那个小家伙刚才居然还追着一只蝴蝶到处跑……” “奥菲莉亚小姐的确有着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质，但我想，那应该只是她还没有真正明白那一幕代表着什么吧？她还只是孩子而已，或许在她的眼中，那只是一个有趣的表演——就像是马戏团里那些精彩的表演一样。” 塞拉尔看到不远处的奥菲莉亚一边按着自己的小丑帽，一边往嘴里塞烤肉，语气柔和的说道，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此刻，在看到小丑小姐那活泼的身影的时候，他颤抖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的平复了下来。 “不，赛，你不明白。”波尔米摇了摇头，“尽管你比我聪明，但在看人这方面，你远不如我。” 波尔米解下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 “我十岁开始，就跟着别人开始做生意，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你或许会以为那位小丑小姐只是个孩子，但我有敢保证，她比你预想中懂的更多。” “比如？” “即使是小孩子，也是有求生本能的，赛，”波尔米看出了好友的不以为然，叹息着说道，“那是无法形容的恐怖怪物，任何人都会本能的感到它对于自己的威胁，那是铭刻在了血液中的烙印。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你的意思是？” 塞拉尔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波尔米对塞拉尔做了一个口型——女巫。 “不！你一定是弄错了什么！”塞拉尔悚然一惊，他四下看了看，然后怒气冲冲的对他的好友低语道，“小心你的话！波尔米先生，一个无辜的女孩很可能因你的妄言而死！” “冷静！冷静！”波尔米没想到他的好友居然表现的如此激动，只好伸出手示意对方不要冲动，“这只是一个假设！懂么，我并没有确定，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除了你。” “呼……抱歉。” “你啊……”波尔米摇了摇头，“但是……先别激动，听我说。虽然我无法确定她是不是……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她绝对不是一般人。或许……我只是说或许，她是来自……” 说道这里，波尔米神秘的指了指夜空。 “你是说……她是神……不不不，这不可能，众神已经离去，那么她……” “……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我的‘吟游诗人’，”波尔米好笑的翻了个白眼，“女神可不会从天上降落下来，世人都知道，众神都居住在圣白山巅！” “咳咳……”塞拉尔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波尔米又看了小丑小姐那边一眼，在塞拉尔耳边低声说道，“你注意到没有，奥菲莉亚小姐的那顶帽子很古怪。” “古怪？” 塞拉尔看了一眼撕扯着自己帽子的小丑小姐。 “我猜测，那是一顶魔法帽——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在一位野法师的家里，你知道的，我也稍微有一点这方面的生意。” “那么你是说，奥菲莉亚小姐是一位……法师？” “对，而且我猜测……她很有可能是来自于螺旋城的——环法师。” 环法师。 一听到这个称谓，塞拉尔肃然起敬，他也不得不敬畏，因为这个称谓代表的是凡人之上的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到底如何，大概也就只有那位小姐以及她的同伴——同样不平凡的雷蒂娅小姐知道了。” 波尔米笑了笑。 “像我们这种普通的凡人，还是关心下明天该怎么走才好。” “……明天么。” “对，明天。”波尔米取下支架上的烤肉，递了一块给塞拉尔，“凡人的确是渺小的，我们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所以，十倍的困难与百倍的困难，又有什么区别呢？” 波尔米从塞拉尔怀中抢过酒囊，狠狠灌下一口。 “你知道么？赛，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行商后明白的道理——毁灭之后，才是重生，希望一直都在，只是我们常常忽视了它。 或许这一次众神的离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凡人已经长大了，需要真正面对这个世界了。” “‘凡人的时代’么……” 这种言论，在这七年里渐渐蔓延了开来。 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接下来，是凡人自己的时代。 “然而那些人，大概还不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东西，到底是有多让人绝望吧。”波尔米说道。 “你不害怕了？” “当然怕，但是……”波尔米笑着说道，“生活总要面对的，不是么？而且我并不觉得我们毫无希望，至少，螺旋城不会对这种灾祸不管不顾。” “还有那些人。”塞拉尔补充道。 “没错……凡人的顶点……” ——黄金人类。 二、爱丽丝 “迪雅，你有心事么？” 小丑小姐后仰着头，舒舒服服的躺在雷蒂娅的怀里。她油腻腻的左手抓着一块烤鸡腿，而另一只手则死死按着她的小丑帽。 雷蒂娅凝视着奥菲莉亚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心中一叹。 “奥拉……对于那个异象，你……你知道些什么么？”犹豫了一下，雷蒂娅最终还是将心中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嗯？”然而小丑小姐却一脸茫然的样子。 雷蒂娅轻皱眉头。她一直认为她和奥菲莉亚应该是最亲密的好伙伴，她从不对奥菲莉亚隐瞒什么，同样的，她也绝不愿意奥菲莉亚对自己有所隐瞒。 这些天来，从诅咒之村到现在，她经历了许多古怪的事情。那是她所不曾了解的另一个世界，就像是普通人对于神秘侧的无知一样，她无法用她现有的知识去理解这些东西——或许那本身就不是普通人应该知道的事物。 然而小丑小姐，她一直认为自己十分熟悉的小丑小姐，却在这一次次的事件中，表现出了她所陌生的一面。 无论是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气质和语气，还是那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知识。 “就是之前我们遇见的那场异变，你知道的吧？” 雷蒂娅紧紧的盯着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她害怕从里面看出丝毫的欺瞒。 “哦……”小丑小姐咬了一口烤肉，满不在乎的说道，“迪雅你说的是那个啊，我知道哦。” 雷蒂娅松了口气。 “那真是只巨大的虫子呢！”奥菲莉亚咽下口中的肉，兴趣满满舔了舔手指，“不知道好不好吃！烤呢还是煮呢……真让人难以抉择。” “噗……” 看到自己怀里的小丑小姐一本正经的说着要把那只怪物吃掉，雷蒂娅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连从那时起就一直萦绕在心中的不安也消除了不少。 ——奥拉的确很有活跃气氛的作用呢。 她这样想。 “对了，我记得你当时说‘它要醒过来了’，你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么？” “咦，我有说过这句话么？” 小丑小姐疑惑的看了看雷蒂娅，样子不似作伪。 但雷蒂娅不认为自己会记错。 “你说过了，我保证。” “唔……”小丑小姐点着自己的嘴唇，貌似苦恼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放弃道，“想不起来，肯定是迪雅你记错了！” 奥菲莉亚指着雷蒂娅，肯定的说道。 “真的？小丑小姐，你不会骗我的，对么？”雷蒂娅捏住奥菲莉亚小小的手指，轻声说道。 “当然！” 小丑小姐点了点头。 “才不是呢！” 这时，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闯入了两人之间。 “夏夏也有听到哦！这个自己霸占美食的大坏蛋说过那句话，夏夏可以用最后的苹果保证！” 戴在奥菲莉亚头上的小丑帽轻微的抖了抖。 “哼，爱哭鬼的保证才不能相信呢！迪雅，她陷害我！其实是她想要抢我的烤肉！” 小丑小姐见这可恶的小妖精居然想要污蔑自己，立马向雷蒂娅报告了对方的阴谋。 “才没有！虽然夏夏……但是夏夏是不会说谎的！我们小妖精都是诚实善良的好孩子，就连最诚实的布鲁鸟也这样夸赞我们呢！” “哼，那肯定是你用食物贿赂它了！我知道的哦，布鲁鸟最贪吃了，和爱哭鬼一样。” “你自己不也是嘛！都不给夏夏分一点，就，就只顾自己！” 小丑帽气愤的剧烈抖动了一下。 “你不是还有个苹果么，对了，我突然有点渴……爱哭鬼把苹果给我咬一口。” “不给！” “小气！” 两个小家伙又开始旁若无人的争吵起来，雷蒂娅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仍由她们去了。 她的心中仍有困惑，奥菲莉亚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难道她真的不记得自己那时候说的话了么？ “愿密斯弥拉的智慧伴随着您们，不介意我坐下来谈谈么？两位美丽的小姐。” 金发的女祭司从一旁走来，她对雷蒂娅两人做了一个祈福的礼节，然后在雷蒂娅的对面坐下，轻声说道。 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吵闹中的奥菲莉亚与小丑帽也安静了下来，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位祭司小姐看起来比奥菲莉亚大不了多少，身上穿着白底绿边的祭司长袍，明明看着像是小孩子，一举一动之间却透着一股与娇小的外表所不符的成熟与正经。 “您好，爱丽丝小姐。”雷蒂娅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 “您好，雷蒂娅小姐，”爱丽丝对雷蒂娅回了一礼，随即又对奥菲莉亚说道，“您好，奥菲莉亚小姐。” “你好——” 小丑小姐高高的举起了手。 “爱丽丝小姐来这里，是有什么事么？”雷蒂娅询问对方的来意。 爱丽丝对奥菲莉亚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雷蒂娅。 “对于之前那个异象，雷蒂娅小姐怎么看？” “我？”雷蒂娅奇怪的皱了皱眉，“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雷蒂娅小姐听说过《多兰之诗》么？” “《多兰之诗》……你是说，那个古老的预言长诗？” “是的。”爱丽丝点头。 雷蒂娅不明白爱丽丝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首预言长诗，但还是跟着对方的话题说下去：“曾经我读过这首诗的一部分，可惜上面的记载并不完整。”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萨洛克的小公主，每天训练之后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窝在书房里阅读那些挤满了字的书籍。 “没有什么能够抵御时间的侵蚀……”爱丽丝可惜的叹息一声，“那么想必您也知道诗中的那句话吧？” “那句话？” “‘古孽自黄昏苏醒，秩序在铁蹄下崩溃’。”爱丽丝肃穆的念出了这段话。 然而雷蒂娅仔细的搜寻了自己脑中关于多兰之诗的句子，却并没有发现有这句话。 “……抱歉，大概是记忆太过于久远，我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印象。” “这样么……”爱丽丝低语一声，不知在想着什么，“雷蒂娅小姐不是奥兰蒂亚人吧？” 话题突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呃……嗯。”雷蒂娅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雷蒂娅小姐这头漂亮的红发在奥兰蒂亚很少见呢，”爱丽丝看着雷蒂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我猜猜……萨洛克人？” 雷蒂娅的心脏猛地一顿。 “看雷蒂娅小姐的表情，似乎我猜对了。”爱丽丝小姐轻笑一声，“雷蒂娅小姐的口音中带着点萨洛克特有的卷舌，虽然并不明显，但由于我的父亲也是萨洛克人，所以我能分辨出来。” 爱丽丝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雷蒂娅松了一口气。 尽管她并没有特意想要隐瞒自己是萨洛克人的意思，但突然被陌生人道出来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吓了一跳。 “那么，爱丽丝小姐刚才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雷蒂娅惊讶过后，重新将话题引向了之前的多兰之诗。 “那个么……”说到这里，爱丽丝小姐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凝重，“您应该也知道，多兰之诗是古老的预言，同时，它也是一首史诗。 这首诗的创作者已不可考，据说，它叙述了自崇高者开辟世界以来，到世界重新归于混沌之间的一切，但这毕竟只是传说，事实上，现在仅存的多兰之诗中，只剩下创世篇以及一些不明时间节点的零散章节。” 爱丽丝轻声细语的对雷蒂娅解释道。 “而‘古孽自黄昏苏醒，秩序在铁蹄下崩溃’是少数被确认时间节点的段落。” “……您的意思是？” “古神。”爱丽丝深吸一口气，沉重的说出了这个名词。 ——古神。 那是千年前，将黄金的文明毁灭，将整个艾尔拉雅卷入黑暗的存在。 “这句段落预言了被封印的古神终将苏醒……七百年了，这个世界又将重新回到那个黑暗的年代么。”爱丽丝忧心忡忡的叹息着，“而如今众神……唉。” 身为神在地上的代行者，爱丽丝十分清楚众神的离去，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说出这个事实。 即使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总会有办法的。”雷蒂娅安慰道。 “希望如此，”爱丽丝站起身来，弹了弹袍子的下摆，对雷蒂娅点头示意，“那么，不打扰了。” 祭司小姐刚转身，却又回头说道：“其实，让我猜到雷蒂娅小姐是萨洛克人的原因还有一个。” “嗯？” “十九年前，萨洛克的王将《多兰之诗》中关于‘古孽’这一部分的段落全部去掉了。” 雷蒂娅看着祭司小姐远去的背影，不禁紧紧握住了小丑小姐的手。 “迪雅？” “……没事。” “说起来，她和爱丽丝同名呢！真有趣。”小丑小姐口中的‘爱丽丝’自然是灰狮鹫巴顿。 雷蒂娅点了点小丑小姐的额头：“你啊……巴顿不喜欢这个名字！” “怎么会！这个名字不是很适合么！” “完全不适合。” “因为迪雅是笨蛋！” 在小丑小姐和雷蒂娅开始争论灰狮鹫的名字的时候，告别了两人的爱丽丝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篝火旁坐下。 “爱丽丝大人，晚上有点冷，这个给您……您刚才去干嘛了啊？”坐在她旁边的圣武士少女赛莉递给她一块毛毯，好奇的问道。 爱丽丝接过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 “谢谢你，赛莉，”爱丽丝回头看了一眼雷蒂娅她们所在的方向，“有些疑惑，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疑惑？”赛莉像是好奇宝宝一样。 “赛莉，不要多嘴！”另一旁的老酒鬼克罗姆训斥了一声。 “哦——” ——古孽自黄昏苏醒，秩序在铁蹄下崩溃。 ——圣者吹响战争的号角，红色的王将毁灭带到了人间。 ——众星之冠跌落凡尘，三月的行者奔袭于混沌前；亡者自圣殿归来，他们必将使自身的荣耀染上尘埃。 ——在四色之主的见证下，一个时代因此落幕。 祭司少女爱丽丝在心中默默念诵着古老的预言。 第三章 漫长的夜晚（02） ================================= 三、没头脑与不高兴 当幽蓝色的哈维卡利亚完全睁开的时候，除去必要的守夜人员，其他人都各自回到了温暖的马车或者帐篷里，卷着厚厚的被子睡了过去。 虽说是炎热的火季，但今夜却意外的寒冷。 “嘶……你说，这几天咋总碰上怪事呢！他娘的，冷死我了，你还有没有衣服？借我穿穿。” 一个长得有些干瘦的佣兵搓了搓手，对他的同伴说道。 “吸——”另一个胖嘟嘟的佣兵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甩了瘦子一个白眼，“喏，给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扔了过去。 脏兮兮的破布‘啪叽’一声盖在了瘦子的脸上，吓的瘦子顿时一个机灵，猛地跳了起来。 “哎哟我擦，这什么鬼东西！”瘦子将脸上湿漉漉的破布抓到眼前一看，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死胖子，想打架是不？” “来啊。”胖子亮了亮自己粗大的肱二头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呃……今天先放你一马。”瘦子眼珠子一转，底气不足的逞强。 “呸！” 见此，胖子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沉默了一会儿，冻得浑身哆嗦的瘦子又开口了。 “嘿我说，大壮啊，咱们是兄弟不？” “不是。”胖子很耿直的摇了摇头。 “我干……哦不，我是说，大壮兄弟啊，”瘦子凑到胖子的跟前，猥琐的挤了挤小眼睛，“您看，你这膘肥体壮的……” “会说话不？” “哎哟瞧我这臭嘴！”瘦子轻轻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讨笑着搓了搓手，“大壮兄弟啊……” “我说了很多次了，老子叫浩克！你再敢叫我大壮，老子拧断你的脖子信不信？” “好，好！浩克兄弟啊……您看，您这肥头大耳……我是说体格壮硕！你再看看我，这可怜的小身板！咳……”瘦子一拍自己胸口，咳嗽一声，语气可怜的说道，“兄弟啊！这天贼他娘的冷了，您看这样行不，你借件衣服给我，回头我请您喝酒！成不？” “嗯……”胖子瞧了瞧瘦子那干柴一样的体型，沉吟了片刻，然后果断的摇晃脑袋。 “不借！” “嘿！我……”瘦子看苦肉计没成功，心中一怒，但刚要发作，却见胖子有意无意的举了举那比自己脸还大的拳头，只好将委屈收到心里。 …… 呼——呼—— 夜深了，刺骨的寒风将不知何时睡去的瘦子惊醒，他骂骂咧咧的嘀咕了一句，然后搓了搓肩膀，强打起精神看着前方。 “咦……” 他疑惑的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嘿！大壮！醒醒！”他确定了自己没有眼花后，赶紧推了推站在自己旁边的胖子，低声骂道，“妈的死胖子别睡了！” “老子……老子叫浩克！”胖子嘟囔一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我在做梦？” 胖子也和瘦子刚才一样，怀疑的揉了揉眼睛。 “屁！老子可不想在梦里都跟你在一起……擦，突然感觉好恶心！” “嗯？”胖子斜视了瘦子一眼。 “咳咳……不要在意细节，”不小心说出了心中话的瘦子眼珠子转了转，指着外面说道，“话说，那些是什么鬼东西？” 冰冷的空气在营地里形成了一层白雾，这雾并不厚，因此两人可以透过白雾清楚的看到周围的环境。 “虫子？”胖子有些迟疑的回答。 星星点点的绿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了一条条荧光闪闪的丝带。瘦子抬起头，看着漂浮在头顶的‘光带’，努力的虚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咋看着像蝴蝶？” “蝴蝶就是虫子，蠢。” 胖子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瘦子虽然心里不爽，但他又打不过胖子，所以只好无视了胖子的话。他看着飞舞在头顶的绿点，心里寻思着这东西能不能值几个钱。 “嘿大壮，这东西看着真他娘的好看！你说我们抓几个回去，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我叫浩克！”胖子不满的叫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大大的摇了摇头。 “不行。” “为啥？” “老大说过，不准干多余的事情。”胖子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也不算啥事儿啊！我们就抓几个虫子，是吧？” “……还是不行。” “嘿你这人……我打个比方啊，你看，假如你在执行一个任务，但是路边有一朵非常漂亮的花，这时候，你把它采下来，可以吧？” “不行！” “……为啥？”瘦子不解的问道。 “我对花粉过敏。”胖子一脸厌恶。 “……是我比喻失误，重来，把花换成你最喜欢的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次就完全没问题了啊！” 瘦子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高兴的说道。 “不行！” 结果胖子还是不为所动的摇着脑袋。 “我擦……这又是为啥？” 瘦子心想这死胖子难道转性了？连最喜欢的肉也诱惑不了他了？ 然而胖子只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瘦子。 “咋，咋了？”看到胖子那眼神，瘦子扣了扣脑袋，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肉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你是不是傻？” “我……”智商被严重怀疑的瘦子忍住心中的委屈，自暴自弃的说道，“好好好，你不干算了，我自己来！” 他刚要伸出手去抓空中的那些绿点，似乎想到什么，又回头对胖子说道：“你……应该不会对老大打小报告吧？” 胖子严肃的想了想，然后坚定的说道：“会的。” “我……我在火堆下面藏了一块烤肉。” “嗯……”胖子点了点头，对瘦子伸出一个大拇指，“放心，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胖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瘦子心想着，终于放下心来。他看着那些发着绿色荧光的蝴蝶，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发现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于是只好取下挂在自己腰上的酒囊，然后一口将里面的酒全部喝掉。 “嘶——” 被劣酒辣歪了嘴的瘦子吐了吐舌头，然后仰着头选了个角度，作势欲扑。 但就在他刚要跳起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从他身后探出，紧紧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壮你干嘛！” 瘦子以为是胖子又出了什么状况，气恼的转过头，却发现一个满脸冒着傻气的少女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而胖子，则捂着双眼站在一旁，嘴里叼着块硬邦邦的烤肉，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他什么都看不到。 “佣兵先生，不要乱动哦？”少女笑眯眯的说着。 瘦子盯着少女背后那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大剑，咽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 “赛莉，不要吓唬别人。” 稚嫩却透着威严的声音从少女的背后传来，然后，一位身材娇小，有着一头靓丽披肩金发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您，您好！爱丽丝祭司大人，”瘦子讪笑着，对金发少女说道，“这么晚还出来散步啊？” 瘦子认识这两个人，这也是他没有反抗的原因——虽然他看起来不靠谱，但还算是称职的佣兵。 “您好，彼得先生。”爱丽丝对瘦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提醒道，“不要去碰那些蝴蝶。” 瘦子没想到这位尊贵的祭司大人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心中感动之余，也不忘提出了疑问：“祭司大人，您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么？” “这是死魂蝶。” “死魂蝶？” “是的，这是为亡者指路的使者，作为生者，最好不要去碰它们。” 听到这里，瘦子浑身顿时冒出了一股冷汗，赶忙缩回举起来的手，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急着去抓这些鬼东西。 四、死魂之蝶 “爱丽丝大人，查清楚了，这些死魂蝶正在朝前方的河中汇聚。” 在瘦子的注视下，一个年轻的身影从营地外缓缓走来，他同样认得这个人——那场与尸鬼的战斗让他记忆犹新，而其中三位圣武士所表现出的强大更是让他这样的小人物向往不已。 他依稀记得，这位年轻的圣武士被其他人叫做迪安。 “克罗姆呢？” “大叔留在那边观察这些死魂蝶的动静，他怀疑这和我们遇到的那些奇怪的尸鬼有关。” “嗯……”爱丽丝想了想，对瘦子说道，“彼得先生，请您将现在的情况告诉给波尔米先生，我们可能要连夜撤离这里——对了，告诉大家，小心不要碰到这些蝴蝶。” “啊……好的。”瘦子连连点头，刚要抬脚去找自己的雇主，却又担忧的问道，“爱丽丝大人……如果这些蝴蝶攻击我们，那……怎么办？” “放心，死魂蝶是一种很温和的生物，只要不激怒它们，那么它们就不会理会生者。”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瘦子安心的拍了拍胸口。 圣武士少女赛莉看着瘦子远去的背影，嘟着嘴，对爱丽丝说道：“爱丽丝大人，那那家伙真胆小。” “注意你的言辞，赛莉。保护神的子民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哦——知道了——” 赛莉吐了吐舌头。 不一会儿，波尔米在瘦子的带领下，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而得到瘦子通报的佣兵队长，也踢醒了那些睡得跟猪一样的手下，让他们去叫醒那些还在美梦中的商人。 整个营地里的安静顿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打破。 “爱丽丝大人，这些就是……那什么什么蝶？”波尔米一边穿着外套，一边看着从他头顶飞过的绿点问道。 虽然他听了瘦子的汇报，但对于这种没有见过的生物，心里还是有些好奇。 “是死魂蝶。”跟在他身后的塞拉尔纠正道。 “哦对，死魂蝶，”波尔米点了点头，“这些东西……有危险么？” 虽然他对这种散发着荧光的蝴蝶很感兴趣，甚至产生了和瘦子刚才一样的想法，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他首先考虑的是——捕获这种东西可能产生的危险。 当然，身为神的祭司，爱丽丝是不可能理解这种商人的逻辑的，她以为波尔米是害怕被这些蝴蝶攻击，于是安慰道：“请放心，死蝴蝶是不会主动攻击生者的。” “那么，如果主动……我是说，有没有捕获这些蝴蝶的可能性呢？”见爱丽丝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波尔米只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捕获？”然而爱丽丝听到波尔米的话后，只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是的。”波尔米点了点头，并对塞拉尔使了一个眼色。 作为波尔米的好搭档，塞拉尔立刻明白了波尔米的意思，转身去准备可以装下这些蝴蝶的器皿。 “请等一下，塞拉尔先生！”爱丽丝叫住了塞拉尔，然后转头严肃的盯着波尔米。 “……抱歉，我想我大概是误解了您的意思，波尔米先生，”爱丽丝皱着眉头，“你是说，你想要抓住这些蝴蝶？” “当然，这些漂亮的蝴蝶肯定能够卖个好价钱。”波尔米在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您知道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最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小东西了。” “噗……”圣武士少女赛莉听到这句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爱丽丝凌厉的目光中乖乖的捂住了嘴。 “呃……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看到赛莉的反应，波尔米不解的饶了饶乱糟糟的头发——来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打理。 “呼……”爱丽丝深深呼出一口气，对于波尔米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她深深的感到了无力，“看来我有必要向你介绍一下这些在你眼中‘亮晶晶的小东西’，好让你明白你刚才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爱丽丝不客气的讽刺道。 “死魂蝶，也叫迷返蝶、归返蝶、反魂蝶……其中，‘死魂蝶’只不过是它其中一个名字，”爱丽丝说道，“死魂蝶出现的地方，往往意味着‘通往死亡’的道路已经打开，而它们则负责指引那些游荡在人间的亡魂踏上返回‘死之地’的归途。” 在爱丽丝为波尔米解释死魂蝶来历的时候，营地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走了出来，对着头顶飞舞的绿色蝴蝶啧啧称奇。 “你明白这个意思么？波尔米先生，只有在人之将死的时候，死魂蝶才会出现，而一旦出现死魂蝶群体出没的现象——比如现在，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附近发生了极其恶性的死亡事件，譬如战争，第二，则是这里与地狱产生了短暂的碰撞，而这一后果，则是形成了一个连接着两个世界的临时巢穴， 生者与死者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而死魂蝶是唯一能够跨域生死界限的生灵，一旦生者的肢体接触到死魂蝶，那么……” 爱丽丝说道这里，摇了摇头。 “那么死魂蝶就会将生者判断为需要指引的死者，而这一结果的体现就是，生者被死魂蝶转化为死者，然后带往‘死之地’。” “所以，你还想捕捉这些蝴蝶么？”爱丽丝看着波尔米说道。 “咳咳……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明白了死魂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后，心想小命要紧的波尔米立刻打消了赚钱的念头。 “暂时不用担心，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它们是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爱丽丝看着营地外的方向说道，“等克罗姆确定了新生巢穴的方位回来，我们就立刻动身，毕竟这浓郁的死气对生者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就在爱丽丝她们等待着克罗姆的消息的时候，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也从她们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当然，她们之所以这么慢才出来，完全是一个小家伙闹的。 “哇哇哇哇！夏夏，夏夏才不要出来啊！我知道的，外面好多可怕的东西！” 小丑帽的两个蓝色尖角紧紧的缠在车门把上，仍由小丑小姐怎么拽，就是不肯松手。 “可恶的爱哭鬼！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小丑小姐气呼呼的说道。 “不理就不理！我才不稀罕你这个坏蛋呢！呜哇——”说着说着，小丑帽就哭了起来。 最后好说歹说，小丑帽才在雷蒂娅承诺的大餐下，抽泣着回到了奥菲莉亚的脑袋上，乖乖的安静了下来。 “迪雅，我也要大餐！” “不行！” “哼，小气。” 小丑小姐憋了憋嘴，眼珠子一转，便很快将这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双眼闪闪发亮的看着漫天飞舞的蝴蝶。 “哇！好漂亮！”奥菲莉亚开心的拍了下手，指着天上的蝴蝶说道，“迪雅，我们去抓蝴蝶吧！” “这蝴蝶看起来有些古怪，还是不要……”雷蒂娅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于是谨慎的说道。 然而，兴趣上来的小丑小姐才不管这些东西呢，还未等雷蒂娅说完，她就按着头上的小丑帽，一个助跑，轻快的跳了起来。 “不要！奥菲莉亚小姐！”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塞拉尔一见奥菲莉亚想要去抓那些死魂蝶，顿时吓的魂不附体，赶忙出声阻止。 然而，他的这句话还是晚了，因为这时候，小丑小姐已经灵活的将一只死魂蝶牢牢的捏在了手中。 第三章 漫长的夜晚（03） ================================= 五、逼近的危险 “节点就是这条河流么……” 克罗姆看着脚下这条泛着荧光的河流喃喃自语。 夜空中到处都是汇聚过来的死魂蝶，它们扑扇着薄薄的羽翼，排着整齐的队列，一只又一只的停留在平静的河面上，一眼看去，就像整个河流都在发着光一样。 荧光铺做的河面蜿蜒而下，渐渐的点亮了河流的下游，向着远方而去。 这时候，正打算回去的克罗姆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缕芳香。 “谁！” 他拔出背后的大剑，指着身后的树丛厉声喝道。 “真是敏锐的嗅觉。” 悉悉索索—— 树丛的阴影中传来草丛被拨动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克罗姆虚眯起眼睛，在周围死魂蝶微弱的荧光下，他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格蕾莎……”他瞳孔猛的一缩。 没错，走到克罗姆面前的人，正是本应早已死去的圣武士少女——格蕾莎。 没有参与那场战斗的克罗姆当然不知道格蕾莎已经死去的事实，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格蕾莎十分的‘古怪’。 说是古怪，不仅仅是因为格蕾莎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只是她身上的伤口，最重要的是，在格蕾莎那沾着血的俏脸上，正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与他印象中的少女完全不同的表情，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哟，克罗姆叔叔，”格蕾莎歪了歪头，微笑着说道，“难道不欢迎我回来么？你这一脸好像见了鬼的表情，真是让我伤心。” 说着，格蕾莎做出了一个泫然欲泣的样子。 然而完全没有要哭的意思。 “……” 克罗姆满脸严肃的盯着格蕾莎，双手中的大剑不动分毫。 “……罗杰特他们人呢？”克罗姆盯着格蕾莎的眼睛，谨慎的问道。 “队长么……”格蕾莎点了点嘴唇，做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笑着说道，“死了哦？全部——都死了哦？” 就在这一瞬间！ 本能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克罗姆立刻举剑格挡，‘锵——’的一声，恰好架住了来自格蕾莎的攻击。 “格蕾莎……你这是什么意思？”克罗姆咬牙说道。 格蕾莎的力量超乎他想象的强大，硬生生的将他压弯了腰。 ——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孩子该有的力量，倒不如说，仅仅依靠力量就能压制住他的，除了队长罗杰特，也就只有休斯有这本事。 “咯咯，你真笨呐，克罗姆叔叔——” 相比起满脸通红的克罗姆，格蕾莎却表现的游刃有余，她甚至还有闲心对克罗姆做了个嘲讽的鬼脸。 “我的目的当然是……杀掉你啊。” 甜蜜蜜的语气在最后急转直下，变成了冷冰冰的杀意。 碧绿的眼睛转化为冰蓝。 格蕾莎单手持剑压制克罗姆，而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快速的朝着克罗姆的脖子抹去。 电光火石之间—— 嘭！ 格蕾莎被一道巨力撞击在胸口上，顿时整个胸腔都凹陷了下去，然后化作一道疾影，连连撞断三颗粗壮的大树，飞入了黑暗的树林中。 呼——哈—— 克罗姆喘着粗气，他周围的空气在荧光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现象。 “真危险啊……” 克罗姆摸了摸脖子上浅浅的伤口，苦笑着说道。 “那么，现在该好好问问这个‘格蕾莎’了……”他将目光投入树林的阴影中，身体一动，便在一团气爆下，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了格蕾莎的面前。 “咳咳……” 七窍流血的格蕾莎躺在地上，四肢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模样，眼看是活不了了。 “怎么这么不经打。” 克罗姆皱眉说道。 依照之前这个‘格蕾莎’所表现出的力量，刚才克罗姆那一击虽说是霸道至极，但绝不至于落得个这个下场。至少在克罗姆的记忆中，如果换做是休斯的话，就算是硬生生接下他这一招，最多也只是吐两口血，然后马上又可以活蹦乱跳的凑上来继续打。 “咳……不愧是克罗姆叔叔，咳咳……”格蕾莎嘴里不停的往外冒着血泡，脸上却依然挂着那副诡异的笑容，好像完全不在意身上的伤势。 “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干什么？”休斯用大剑指着格蕾莎，冷冰冰的说道。 “我是谁？咳，哈哈，我不就是格蕾莎么？亲爱的克罗姆叔叔——”格蕾莎笑眯眯的说道。 “你不是格蕾莎，”克罗姆虚眯起眼睛，“真正的格蕾莎在哪里？” “咳，哈……你的问题真多呢，咳咳。” “回答我的问题，怪物。”克罗姆一剑砍掉了格蕾莎的左臂，“在你死之前，我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蹲在格蕾莎的身边，威胁道。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个格蕾莎似乎没有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好怕呀——”格蕾莎捏着嗓子，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 “怎么？不继续了？我身上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让你玩哦？”格蕾莎眯着眼睛，暧昧的说着。 “嘁。”克罗姆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这只伪装成格蕾莎的怪物让他感到恶心。 “哼，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活着，然后把我想知道的东西，从你这肮脏的嘴里一点一点的敲出来。” 克罗姆冷笑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然后将里面的液体倒入了格蕾莎的嘴中。 ——那液体看起来和水没有什么两样，也没有特殊的气味，只是格外的纯净，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格蕾莎的身体一接触到这纯净的水，便如同幻影一般，一点点的消散在空气中。 “什……” 他刚疑惑的想要做些什么，一个稚嫩可爱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 “你发现了什么呢？克罗姆叔——叔——” 那个声音离他是如此的近，以至于他都能感觉到脖子后面那湿热的呼吸。 他汗毛竖立，当即将大剑向身后一挥，然而，一只稚嫩的小手，却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刺穿了他的肌肉，搅碎了他的肋骨，然后从他的胸口探出。 “咳……” 克罗姆低下头，看着那被鲜血染红，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小手。 在那小手中，与自己的胸口仅靠几根血管连接着的、正一张一缩的物体，是一颗鲜活的心脏。 克罗姆的视线渐渐模糊，他感觉到背后有一个人贴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好心回答你的疑问吧。” 那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欢乐和愉快。 “你的格蕾莎小侄女，包括那些笨笨的家伙，全部都已经死掉了哦？放心，你们不会孤单的，我马上就会把你的其他同伴送到你们身边， 你应该也看到了吧？赛罗克的异象，那只是开始，始于群星坠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众神阻止过我们一次，但现在，你们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哈哈……接下来是亚米拉尔城，然后是希恩，当然也可能是法恩斯，无所谓，在混沌面前，一切都是虚无。 至于我，记住吧，我的名字叫米莎，将这个名字带到贝希摩斯的面前，让它明白——” 克罗姆的意识于此刻中断。 一只闪烁着荧光的死魂之蝶落在克罗姆的身上，然后带着一个蓝色的光点，飞向了荧光闪闪的河中。 “那么——狩猎开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喧嚣了片刻的树林中走出来，他抬头看着漫天的死魂蝶，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顽皮笑容。 这个人的样子，正是—— 克罗姆。 六、黑暗中的骑士 “奥拉，你真的没事么？”雷蒂娅担忧的看着奥菲莉亚，她那火红的马尾随着略显颠簸的马车左右摇摆。 圣武士克罗姆归队后，商队就在波尔米的指挥下朝着远离【死之巢穴】的地方移动，似乎正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死魂蝶对于生者并没有什么兴趣，因此在整个迁移的过程中，飞舞在众人头顶的死魂蝶并没有理会下面人类的动作。 而之后的雷蒂娅也从波尔米他们那里了解到了关于死魂蝶的事情。 “完全没事哦？” 小丑小姐坐在雷蒂娅的对面，怀中抱着小丑帽，向雷蒂娅展示了一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笑着说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时雷蒂娅亲眼看见奥菲莉亚将一只泛着绿光的小蝴蝶抓在了手里，随后赶到的塞拉尔也证明了此事，但在众人的注目下，小丑小姐张开右手，那小小的手心中却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与事实不符的状况，雷蒂娅第一时间想到了小丑小姐的魔术把戏。 但面对雷蒂娅的质问，小丑小姐却矢口否认，而雷蒂娅也不懂魔术的原理，最后只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总之，没事就好。 雷蒂娅看着正在与小丑帽争夺苹果的奥菲莉亚，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撩开车窗的布帘，看向繁星闪烁的夜空。 巨大的哈维卡利亚隐于云层之后，在它的旁边，有一道紫色的裂缝正悄然睁开。幽蓝与淡紫，两种瑰丽的光在夜空中相互交融，竟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 ——衰亡之后是魔性。 ‘月’这个词对艾尔拉雅之民而言，从来不是什么代表祥和的词汇，它往往与不幸、灾祸等词语相连。虽然它们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丽，但这份美丽之下，是爬满了蛆虫的诅咒。 所以，在艾尔拉雅之中，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 ——【衰亡之月让生者衰老，让死者不宁；魔性之月让善者堕落，让恶者狂躁；疫病之月让疾病蔓延，让瘟疫肆虐。】 雷蒂娅默默的看着夜空上的月影，祈祷着一夜安宁。 在商队行进的路上，仍有大量的死魂蝶从远方飞来，人们或捧着圣诗，或默划五芒星，同样祈求着一路平安。 爱丽丝并没有坐在舒适马车里，而是选择和她的圣武士们一样，骑在马上，护卫在商队的左右。 “爱丽丝大人，夜风太凉，您还是回马车上去吧。” 赛莉骑着马来到爱丽丝的旁边，她看着祭司大人那单薄而幼小的身体，担忧的说道。 “我应该告诉过你，赛莉，看守好自己的区域，不要随意走动。” 然而对于同伴的关怀，爱丽丝只是板着脸呵斥道。 “可是……” 赛莉撅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爱丽丝严厉的打断。 “赛莉小姐！不要忘记你我的身份！”爱丽丝脸色不愉的说道，“我们是密斯弥拉大人的代行者，守护神的子民才是我们的职责！这点风算什么，你以为我是娇贵的千金小姐么？” 看到赛莉委屈的小脸，爱丽丝心中一叹，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赛莉，波尔米先生他们是为了帮助我们才会来到这里，所以我们也有责任护送他们安全的回到亚米拉尔。” “可是，死魂蝶不是不会主动攻击生者么？只要小心一点，就没什么问题吧。”赛莉不理解爱丽丝为何对死魂蝶如此重视。 “死魂蝶自然无须担心，”爱丽丝回答，“但是，那个临时产生的巢穴却隐藏着危险。” “危险？” “那个接通着地狱的巢穴无时无刻不在向外喷涌着大量的死气，谁也不知道这附近的地下埋藏着多少尸骨，一旦这些死者被死气唤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爱丽丝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四周，皱眉说道。 “哼，不过是一些杂鱼嘛，爱丽丝大人不必担心！”赛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满的自信。 “我很高兴你有这份信心，我的赛莉小姐，”然而爱丽丝的脸色完全没有轻松的样子，反而瞬间难看了下来，“我希望你在面对成百上千的骷髅或者尸鬼的时候，也能保持这份从容。” “呃……” 赛莉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明白，如果到时候真的出现那么多的亡灵，不要说保护商队，她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而且这只是其一。” “还……还有什么么？”赛莉咽了咽唾沫。 “主物质界与地狱的自然相撞是概率十分小的事件，根据螺旋城公布的记录，上一次自然相撞，是在九百年前的黑暗时代，那时的主物质界在衰亡之月的影响下，向死灵界产生了偏移。” 爱丽丝继续说道。 “而根据一年前螺旋城公布的数据显示，近期的衰亡之月并没有出现异动。” “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巢穴。”爱丽丝脸色凝重的说道。 赛莉被爱丽丝大胆的言论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在圣诗班的时候，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围坐在小小的礼堂里，从教导他们历史的嬷嬷那里听到的故事。 那是一个绝望而恐怖的故事，以至于那时候的她每每都会在夜里从噩梦中哭醒。 “亡灵狂潮……” 赛莉念叨着那个笼罩了她整个童年的阴影。 “没错，亡灵狂潮，由黑巫师挑起，几乎让奥兰蒂亚重返黑暗时代的可怕灾难。” 那是肆虐了奥兰蒂亚整整两百年的恶魔，人们只能在先灵的守护下，躲在城邦中瑟瑟发抖，那时候，行走在荒野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最终，那个可怕的时代被如彗星般崛起的七英雄所终结。 “不过不用太担心。”爱丽丝看出了赛莉心中的恐惧，安慰着说道，“和那一次不同，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巢穴，并且规模不大，是无法容庞大的亡灵军队通行的。” ——毕竟，如黑巫师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虽然身为神的使者，爱丽丝对黑巫师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但不可否认，黑巫师的确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家伙，甚至之后死灵巫师的出现，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因。 ——如果这个人能够将自己的能力用到正途上，该有多好。 爱丽丝想到这里，感到有些可惜。 “虽然这个巢穴不可能造成当初那种恐怖的灾难，但出现一两个高等亡灵还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我们必须小心。” 爱丽丝伸出小手，拍了拍赛莉的手臂，将陷入沉思中的赛莉惊醒。 “啊……是，明白！”赛莉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想了想，便驱使着马儿回到了自己看守的区域中。 看着赛莉离去的背影，爱丽丝摇了摇头。虽然赛莉有着十分惊人的战斗天赋，连罗杰特队长都十分赞赏她的成长，但在爱丽丝看来，赛莉依然过于稚嫩，难以担负重任。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爱丽丝突然感觉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识的向右边看去，却发现在那树影下，有一位全身穿着黑甲的骑士正坐在一匹浑身笼罩着黑雾的高大黑马上，静静的盯着自己。 吸…… 爱丽丝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气。 而等她再次凝神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在那里，似乎只有于夜风中婆娑的树枝和几只翩翩飞舞的死魂蝶——那个黑甲骑士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根本不存在一般。 “……” 爱丽丝的冷汗流了下来。 第三章 漫长的夜晚（04） ================================= 七、风暴前的死寂 “爱丽丝大人，前面的桥塌了。” 在哈维卡利亚与玛雅兰多交替之际，独自前去探路的克罗姆返回了车队。 “是因为上次的地震么……”爱丽丝沉思了一下，对一旁的瘦子佣兵说道，“彼得先生，请你去叫波尔米先生过来一下。” “您的意志，爱丽丝大人！”瘦子左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对爱丽丝行了一个佣兵礼。 很快，办事效率的瘦子就带着神色匆匆的波尔米过来了。 “爱丽丝大人，又出什么问题了么？” 波尔米问道。 “桥塌了，波尔米先生，”爱丽丝从马上下来，抬头看着远方，“我们需要重新调整方向。” “这不是问题，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应该往哪里走？” 对于波尔米的疑问，爱丽丝从身上取出了一副简易的地图。而克罗姆也适时从路旁搬来了一块大石头。 “……谢谢。”爱丽丝有些奇怪的看来克罗姆一眼。 对于老酒鬼克罗姆突然变得勤快这件事，爱丽丝也没有多想，她蹲下身子，将地图铺在石面上，而克罗姆也很自然的掏出了一块荧光石，放在了地图的旁边。 三人围着地图分析着接下来的行程。 “根据我之前勘察到的情况，这条河已经成为了【死之巢穴】的依凭，”克罗姆指着地图上的一条河流说道，“虽然节点在之前那个地方，但从中涌出的死气顺着河流而下，已经蔓延到了这里。” 波尔米盯着地图，询问道：“从地图上来看，要前往亚米拉尔，从前面的桥过去是最近的选择……能确定蔓延的范围么？” “无法确定。”克罗姆回答，随后他又补充，“谁也不知道死气蔓延的速度和范围，这很难判断。” “那么……”爱丽丝顿了顿，“我们现在只能顺着河流往下走，然后穿过这个峡谷。” 爱丽丝指了指地图的某处。 “这下子，可就要绕一个大圈了啊。”波尔米苦笑着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波尔米先生，除非你想要与亡灵度过一晚。相信我，它们会十分热情的欢迎我们的。” 克罗姆打趣的说道。 “也对，”波尔米耸了耸肩，对爱丽丝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我去吩咐车队转向。” 波尔米刚要起身，蹲在一旁的克罗姆突然开口说道：“这一折腾，也不知接下来还要走多久，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们或许应该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克罗姆看了一眼波尔米和爱丽丝。 “刚巧，我知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 “可是……”波尔米有些迟疑，他可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被那些该死的亡灵骑在身上。 克罗姆看出了波尔米心中的担忧，笑着说道：“放心，这【死之巢穴】虽然因为河流的原因蔓延的很广，但只要不是处于节点的附近，那么这死气也就只能影响河流附近的狭小区域，因此那个小村子是绝对安全的。” “我看大家也累了，克罗姆的话也有道理，你看呢？波尔米先生。” 而爱丽丝此时也点了点头。 “好吧，说实在的，我现在倒在地上都能睡。”波尔米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 商队在波尔米的指挥下，开始朝着克罗姆所说的那个小村子的方向前进。 大约向西走了十多里，当哈维卡利亚渐渐闭上最后一道缝隙，而玛雅兰多即将完全睁开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了爱丽丝的视野中。 这的确只是一个小村子，粗略看过去，大约只有十几座矮矮的土屋，而村子外面，只是象征性的围了一排简陋的篱墙。 通往村口的路面很狭窄，大约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而两边则是大片的农田。对此，众人只得将马车安顿在村外，留下几名佣兵看守后，步行走在泥泞的地面上。 “这气氛……有些不对。” 刚一走进村子，爱丽丝就感觉这村子有些异样。 安静，太安静了。 即使现在是深夜，也太安静了。 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脚下走动的‘沙沙’声，回荡在其中。 “浩克，彼得，你们两个去附近看看。” 满脸胡茬的佣兵队长皱了皱眉，对手下的瘦子和胖子吩咐道。他也同样感觉出了这个村子的古怪。 因为爱丽丝和佣兵队长的反应，众人虽然又累又困，却不敢贸然行动，于是纷纷在村口停下，稍作休息。 很快，瘦子和胖子两人就回来了。 “老，老大！这个村子没有人！”瘦子喘了口气，对佣兵队长说道。 “对，一个人都没有。”胖子在一旁点头附和。 听到手下的汇报，佣兵队长沉思一番，对爱丽丝说道：“爱丽丝大人，您看这？” 而爱丽丝也皱着眉头，将目光放在了克罗姆身上。 “爱丽丝大人，您知道艾姆村么？” “艾姆村……原来如此，这个村子就是之前报告说出现了魔物的村子？” “是的，就是这个艾姆村。” “但是……”爱丽丝疑惑的说，“塔利斯不是带着他的小队前来消灭魔物了么，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概是他们消灭了魔物后，村民们害怕以后还会出现魔物，所以迁徙了吧？” 克罗姆谨慎的猜测。 “这样么……”爱丽丝点了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虽然自黑暗时代被终结后，所有的魔物都躲进了黑森林中——比如黄昏森林——但荒野中偶尔还是会出现被魔化的野兽。 这些被魔化的怪物通常不会成群出现，也无法造成严重的损害，不过有些时候，由于无法判断出污染源，所以，为了防止又有其他被污染的魔物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举村迁徙也就成了很自然的选择。 弄明白了村子空无一人的原因后，早已迫不及待的众人就在波尔米的安排下，住进了这些被废弃的土屋中。 而雷蒂娅自然和奥菲莉亚分在了一起。 “奥拉，你在想什么呢？” 雷蒂娅坐在硬邦邦的床上，对似乎发着呆的小丑小姐说道。 她早就注意到了，从马车上下来后，小丑小姐就一直看着那个叫做克罗姆的中年圣武士，甚至因此差点摔了一跤——如果不是雷蒂娅小姐及时拉住她的话。 说实在的，雷蒂娅对此很不爽。 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心中的郁闷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小丑小姐终于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 ——不，奥拉还小，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太早了！ 雷蒂娅此刻就像是发现了女儿早恋的老妈子一样，在心中咆哮道。 在她的印象中，小丑小姐似乎从来没有对某个人表现过如此多的关注，对小丑小姐而言，‘有趣’的东西才能引起她的注意，而通常情况下，绝大部分的人在她眼中都是属于‘无趣’那个类型的。 “嗯……”小丑小姐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然后将脸凑到雷蒂娅的面前，“迪雅，吃醋了？” 毫无疑问，这是小丑小姐在调戏雷蒂娅小姐。 这从她嘴角挂着的那抹得意的笑容就可以看出来。 ——不过，雷蒂娅小姐可不是那种坦诚的人呢。 “笨蛋！” 啪！ “呀，好痛！” 小丑小姐捂着头，委屈的嘟着嘴。 一旁，是小丑帽畅快的大笑。 “哇哈哈哈，雷蒂娅姐姐打得好！打死这个抢夏夏苹果的坏哎呀——” 然后，蹦蹦跳跳的小丑帽一不小心，从床沿上摔了下去。 第四章 小丑的奇妙探险（01） ===================================== 一、湖中的骑士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晶莹剔透的梦。 ——在梦中，有一位孤独的公主，和一位傻傻的骑士。 她仰躺在深寒的湖底，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遥望着夜空中那散发着幽光的冰蓝色月亮。 在这百年如一日的单调岁月里，她总是看着这不变的夜空，回忆过去。 那是一个和这里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温暖的阳光、有绿色的森林，柔和的风吹过大地，会带有一种清甜的花香——那是桔梗花的香味。 记忆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她本以为在这个枯萎的世界里，自己会渐渐忘掉过去的一切，然后陷入永恒的沉眠。但恰恰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那些记忆非但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愈发的清晰，清晰到一切都仿若昨日。 ——仿若昨日。 她低声呢喃。 如果这是一个诅咒，那么，她将无比的庆幸，尽管每一次回忆过去，她的灵魂都仿佛被灼热的火焰烘烤，被千万把尖刺穿透，但她仍然心怀感激。 因为，她不愿意忘记。 “你会后悔的，傻孩子。” 她还记得，当年她站在通往‘永夜永眠之地’的分岔河口，拒绝了那位摆渡人的时候，那个人是这样说的。 会后悔么？在这样一个时间已经停滞的世界里，看着永恒不变的夜空，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回忆，不会后悔么？ ——不会。 她的回答依然坚定如昔。 只是，在某些时候，在忍受了灵魂仿佛被撕碎的痛苦之后，她仍会忍不住幻想，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再次重返那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到那时，她会跨过长长的河流、穿过重重的树林、爬上高高的黑塔，对那位孤独的公主说： ——我回来了，公主殿下。 那时候的公主殿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痴痴的想。 大概，公主殿下会惊讶的捂住嘴，然后气鼓鼓的埋怨： ——你跑哪里去了！我的骑士。 然后，她会牵起公主那苍白的小手，跳下那个坚固的黑塔，背生双翼，在公主殿下惊喜的欢呼声中，飞向自由的天空。 ……这样的话，该有多好。 酸涩的感情在心口发酵，她呼出一口寒气，将眼前的湖水冻成冰块。 幽蓝色的月光洒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摇曳，她伸出覆盖在黑甲下的手，仿佛要在这冰冷的水中抓住些什么，然而……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带着那脆弱而渺小的幻想，再次陷入沉睡，她希望能再次遇到那个梦的延续—— 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梦，虚幻而真实、遥远而清晰，仿佛湖中倒映着的月亮，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她睁开眼睛，抬头仰望天空，在那一碧如洗的的蓝天上，一朵朵淡红色的斑点点缀其中，如同盛开的鲜花，装扮了这个炎热的季节。 风花之月，艾露比亚森林，黑塔之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高塔。 ——在那里，在那个小小的窗户上，依旧坐着那位美丽的公主。 温柔的西风一如往昔，金发的公主斜坐在窗户上，手里捏着一把小小的木梳，一边梳理着她那头长长的、如金子般闪耀的头发，一边哼着歌。 “哼啦啦——哼啦啦——没有脑子的艾丽达——” 然后，公主将她的木梳扔下了高塔，对痴痴的看着她的骑士说道：“艾丽达，我的梳子掉了。” 骑士点了点头，不知第几次捡起了那把木梳，然后熟练的顺着公主的长发，来到了公主的身边。 “您的梳子，公主殿下。” 她轻声说道。 “你为什么不进来呢？我的骑士。” 公主从窗户上下来，扶着窗沿对她发出了邀请。 “当然，我的公主殿下。”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 公主的卧室很狭小，她小心翼翼的在公主的床上坐下，然后看着她那瘦小的公主殿下搬了个小椅子，垫着脚从高高的书架上面取下来一个方盒。 “我们来下棋吧，你会下棋么？艾丽达。” 金发的公主将盒子摆在床上，对骑士说道。 “会。” 在她还是骑士受训生的时候，连教下棋的老先生都不是她的对手。 “哦，看来你很有自信嘛，”公主拖着她长长的金发，跪坐在柔软的床上，笑着说道，“不过，可不能手下留情哦？” 在那双如天空般蔚蓝的眼睛中，是满满的骄傲与自信。 她点了点头。 快乐的时光在棋子落盘的细碎声中缓缓而过，当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天空后，沉溺于游戏中的两人这才注意到了时间。 最终结局，十盘棋，骑士十战十败。 “哼哼，艾丽达呀——笨笨的艾丽达——”金发的公主趴在床上，支着头，快乐的哼着歌。 “公主殿下真厉害。” 骑士由衷的感叹。 “是艾丽达太笨啦！”公主凑到骑士的面前，伸出手指抵在了骑士的鼻子上，然后微微一按。 “哈哈哈，小笨猪艾丽达——” 公主捧着肚子，快乐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看到公主这么快乐的样子，骑士却微微一叹。 “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么，艾丽达？” 似乎是听到了骑士的叹息声，公主从床上抬起头，幽幽的问道。 “不，只要能陪伴在公主殿下身边，就是我最幸福的事情。”骑士站起身，对着床上的公主单膝跪下，“因为我永远是您的骑士。” “那你为什么叹息呢？” “因为……”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因为公主殿下并不开心。” “……” 金发的公主沉默了，她从床上下来，走到骑士的面前蹲下，摸着骑士少女的脸颊，目光如湖水般深沉。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艾丽达。” “因为我是您的骑士。” “真是狡猾的回答。” “不，这是我的真心。” 骑士看着公主那幽深的双眼，诚恳的说道。 “真心……么，”公主从骑士的身边离开，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夜空上的哈维卡利亚。 骑士来到了公主的身边。 “你渴望过自由么？艾丽达。” 沉默中，公主突然向身边的骑士询问道。 而骑士无言以对，因为她的心中，永远只住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外面的世界是咋样的呢？巍峨的高山、繁华的城市、吵杂的人群，”公主将手放在骑士冰冷的盔甲上，“艾丽达，你知道么？再美丽的风景，如果没有变化的话，总会让人腻味。而在外面，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是一个永远不缺乏惊喜的世界，这样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怎能不让我向往呢？” 公主笑着说道，只是那笑容，看着让人心碎。 “如果这是您的祈愿，公主殿下。”骑士用她低沉的声音回道。 她用她那冰冷的、覆盖在黑甲下的手轻轻捏住公主的小手，只要她的公主殿下愿意，她立刻就会带着她的公主离开这坚固的牢笼，去往那未知却多彩的世界。 然而，公主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 “太迟了，艾丽达……太迟了。” 公主的声音变得模糊。 在那双如深寒湖水的眸子里，骑士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那不是当年的骑士少女，而是一位全身覆盖在黑甲下的骑士。 梦境再次中断。 她睁开双眼，她依然仰躺在深寒的湖底，幽蓝色的月光一如既往。 “公主殿下……” 她轻声呢喃。 她从湖底站起身来，冰冷的寒气将她脚下的水化作冰柱。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向上走，破开冰冷的湖面，沐浴在死寂的月光下。 她踩在湖面上，一片片冰花凝结于她的脚下。 一匹笼罩着黑雾的骏马走到她身边，同样呼吸着寒气。 “你也在思念着公主殿下么，杰奎琳？”她摸着骏马的鬃毛，低声说道。 然后，这个枯萎的、永恒不变的世界，迎来了数百年来的第一次异变。 微波起伏的湖面上开始泛起绿色的光，一只又一只泛着荧光的蝴蝶从湖面飞出，围在了她的左右。 “是么……” 她仿佛听到了这些蝴蝶在说什么。 她望着荧光闪闪的湖面，牵着自己的马儿，坚定的踏出一步。 “这不是当然的么……” 她对那些蝴蝶说道。 冰冷的湖水漫过她的腰间，而她却像是置身于熔岩中一般，浑身冒出了浓浓的白烟。 她忍受着足以融化灵魂的灼热，坚定的，一步一步的走入了湖心。 “等着我，等着我，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离开您的身边……” 她在心中默默念道。 ——奥菲莉亚公主殿下。 二、夜无眠 “嘁，爱丽丝大人真是的，守夜交给那些佣兵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叫我们。”迪安靠在村口的木桩上，抱怨道。 “爱丽丝大人肯定有她的理由的。”在另一边站得笔挺的赛莉回道。 将众人安排进废弃的土屋休息后，迪安本以为自己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却没想到爱丽丝突然给自己和赛莉安排了守夜的任务，因此心中很是不满。 “嘶……真冷啊。” 夜风呼呼的吹着，迪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今晚特别冷呢。” 赛莉同样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大概是由于死气的原因吧。” “地狱是什么样的呢？” “你不会想知道的。” 两人有句没句的闲聊着，一方面是打消自己的困意，另一方面也是排遣守夜的无趣。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迪安突然望向天空的玛雅兰多说道：“赛莉，你对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想法么？” “……诶？”赛莉有些不解的侧过脸，“当然是作为圣武士，消灭邪恶了啊。” 说道这里，赛莉的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哎呀哎呀……我就知道，”迪安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抬起手无奈的耸了耸肩，“这回答真是有赛莉你的风格啊。” “嗯，为什么这么说？”赛莉呆呆的问。 “消灭邪恶啊，为正义而战什么的，哈……”迪安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赛莉，“和罗杰特队长一个样子。” “因为队长真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呀！”赛莉一脸崇拜，“坚守正义，为女神而战，而且又很强大！说不定队长已经是黄金人类了呢！” 一说到罗杰特队长，赛莉就像是在说自己偶像的小女生一样，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崇敬。 然而迪安一听赛莉这么推崇罗杰特，却不爽的哼了一声。 “哼……我承认罗杰特队长的确十分厉害，但要说是黄金人类，可还远远不够。你没有见识过那些被称之为‘黄金’的力量，那是凡人的顶点。在亚米拉尔，罗杰特队长也不过是白银而已。” “白银也很厉害了呀，马上就能到黄金了呢！”赛莉不服气的嘟了嘟嘴。 看到赛莉的表情，迪安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个笨蛋还真是除了神庙的事，就什么都不懂了呢。” 迪安嘲笑道。 “什么意思啊！” “你知道什么叫‘黄金人类’么？那是形容如生活在古典的【黄金时代】般，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位于凡人巅峰的人物。而‘黄金’之下的白银，青铜，黑铁不过是牵强附会上去的东西罢了。” “诶……是这样么？” “哼，亚米拉尔虽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城邦，但比起法恩斯来，还差的很远，如罗杰特队长这般，在亚米拉尔被称之为白银的人，在众星汇聚的法恩斯，大概只能得到个青铜的评价吧。” “法恩斯的人那么厉害呀？”赛莉一想到自家那么厉害的队长大人，在法恩斯居然只能算是青铜，不禁对法恩斯产生了些许期待。 “那当然，”迪安说起法恩斯，就像是在说自己一样，满是骄傲，“法恩斯的阿德丽达女王你知道吧？” “嗯嗯，知道啊，听说再过不久阿德丽达女王陛下还要开一个很大很大的庆典呢。” “据说，阿德丽达女王手下有十位黄金骑士，不仅如此，就连她本人，也是拥有黄金力量的英雄。”迪安满脸向往的说道，“那可真是一位光辉闪耀的女王大人，如果能辅佐在她手下，那我就此生无憾了。” “可是迪安，”赛莉歪了歪头，“我们是圣武士哦，神职人员是不能离开神庙的。” “……哼，我当然知道，说说而已。” 迪安脸一黑，不爽的瞪了赛莉一眼。 “不过……”赛莉就像是没有察觉到迪安的白眼一样，憧憬的说道，“法恩斯真有那么厉害的话，真想去看看呢。” 一边说着，赛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大剑。 ——真想去和那些厉害的人较量较量呢。 她兴趣盎然的想。 而一旁的迪安瞥了眼赛莉的表情，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如果是赛莉的话，说不定可以…… 尽管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人，但迪安不得不承认，赛莉真的很强。这不是说现在的赛莉有多厉害，而是指她那惊人的成长速度。 赛莉和从小就开始接受圣武士训练的他不同。 他曾听罗杰特队长提起过，当初的大祭司大人把赛莉从外面捡回来的时候，赛莉只有六岁大，浑身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好心的大祭司大人将她留在了哈贝尔神庙，和圣诗班的孩子们一起学习。不过可能是早年的遭遇，那时候的赛莉很内向，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既不主动同其他孩子交流，也不搭理别人的好意，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和她说话了。 那时候，唯一一个能够和赛莉正常交流的人，就是大祭司大人。 大祭司大人一直将赛莉当作自己的孩子教导，希望她能够在达到圣诗班年龄上限之前，成为一名见习祭司，或者是持灯侍女。 不过最终，赛莉并没有如他所愿。 12岁从圣诗班毕业后，为了能继续留在神庙，赛莉干起了打杂的活，这一干就是两年。 某一天，刚刚接受了进阶的仪式，成为一名圣武士的迪安听人说，有一个在神庙打杂的女仆将十多名圣武士受训生打的满地找牙，一时引为笑谈。初听这个消息，迪安也只是笑着摇头，感叹现在的受训生一代不如一代。 而仅仅一年之后，一身白色短袍、背负双手大剑的赛莉就被罗杰特队长带到了他的面前。 “大家好，我叫赛莉，刚刚成为光荣的圣武士，所以以后让我们一起为正义而战吧!” 稚气的声音混杂着呆呆的语气，配合着那正气满满的小脸，着实让人觉得可爱与好笑。 ——相比之下，和他同期的艾伦，到现在还只是圣武士的预备役。 “说起来，赛莉，从那以后过了多久了？” “诶?” “从你加入我们之后。” “唔……三年了呢” 赛莉数了数手指，呆呆的说道。 “三年了啊……”迪安看着赛莉，“我们也都长大了。” “迪安说话和大叔一样。”赛莉皱了皱眉。 “你还记得你当初所说的话么?‘为正义而战’，现在还坚持这个想法?” “这不是当然得嘛!”赛莉坚定的点着头，“我想要成为大祭司大人和队长那样的人呢。保护神的子民，消灭所有的邪恶!迪安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说到这，赛莉肯定的挥了挥拳头。 ——正义么……还是一如既往的笨蛋啊。 迪安没有回应赛莉，他只是抬头仰望着夜空上那颗紫色的巨眼，悄悄将那份多余的感情隐藏在心底。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迪安若有所思的呢喃。 “但那是邪恶的光。” 赛莉回答。 迪安沉默，然后，异声骤起—— 笛——! 空旷的夜空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啼。 “什么声音!” 迪安一惊，赶忙抬头环视夜空，但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迪安，你听……”这时，一旁的赛莉好似发现了什么，提醒着迪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这边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背后的双手大剑。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迪安凝神静听，果然，一些细碎的躁动声由远及近，在四面八方响起。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很快，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连脚下的地面都传来了明显的震动感。 “那是!” 在迪安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圈黑色的“土地”，这“黑色的土地”正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远处的农田，并朝着这里奔袭而来。 ——老鼠。 迪安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色的土地”，而是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老鼠! 不止如此，豺狗、野狼、山猫、毒蛇、蝎子…… 任何人所能想到的生活于荒野中的动物，都能在这里找到它们的踪影。 “动物们……都疯了……” 迪安苍白着脸，喃喃自语。 是的，所有的动物都疯了，它们正瞪着涨红的双眼，如溃堤的洪流，朝着这个破败的小村庄涌来。 夜空上，玛雅兰多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冲刷着大地的魔力在它的影响下，变得躁动而不安。 ——魔力潮汐。 今夜，注定无眠。 第四章 小丑的奇妙探险（02） ===================================== 三、兽潮 “快去通知爱丽丝大人!”赛莉向前踏出一步，双眼紧紧盯着村外的‘潮水’，头也不回的对迪安说道，“我来拦住它们!” 她轻微的调整着呼吸，被夜风冻僵的脸颊也微微泛起了嫣红。 ——那是兴奋的颜色。 “你拦个屁!” 迪安可不会任由她疯，要知道，就算是蚂蚁都能靠庞大的数量咬死狮子，更何况是这些发疯了的野兽?也就这呆头呆脑的傻姑娘还不明白状况的严峻。 狠狠的骂了赛莉一句后，迪安一把拉住赛莉的手臂，果断的朝村子里撤退。 “诶——迪安，放开我!”赛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 “让你去送死么!蠢货!” “可是……可是，没有人留下来的话，大家都会有危险的!” “多一秒和少一秒不会有任何区别!” 迪安完全搞不懂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难道她不明白，就凭她是无法阻止那些野兽的么？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所以说，这个被洗脑了的傻女人。 迪安真想撬开她的脑袋，往里面灌些冰水，或许这样，才能让她那被‘正义’烧坏的脑子变得稍微正常一点。 “你再拽!再拽我就砍掉你的双手，抱着你跑!”迪安不客气的威胁道。 “那你就砍掉好了!”赛莉把大剑往地上一插，手臂一用力，就和迪安僵持了起来。 ——这死女人力气还真大! 迪安铁青着脸，不爽的在心里骂了一声。 “走不走!” “不走!” “你这……”看到赛莉那一脸坚决的表情，迪安气的差点吐血。 而此时，佣兵队长安排的瞭望手也发现了远方出现的兽群，他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在明白不是自己眼花后，赶紧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哨子，然后憋足了劲儿连吹三声，接着连滚带爬的从树冠上爬下来，飞也似的跑了。 啾——啾——啾——! 嘹亮的哨声打破了村子的宁静。 “怎么了，怎么了?” “尸鬼又来了?” “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被惊醒的商人们纷纷从床上跳了起来，并试图从周围的人身上了解到目前的状况。 不过好在他们此时还记得入村前他们首领的叮嘱，所以，尽管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然快速的穿戴好衣服，然后打开门，在佣兵的指挥下，向村子的东边出口汇合。 ——在那里，驻守着一队穿戴齐全的佣兵，他们随时都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这就是爱丽丝的计划，考虑到可能会有的危险，除了守夜和巡逻的人外，她将剩下的佣兵分为了两队，一队守在村子东边的出口处，而另一队则负责掩护和殿后。 “老大，那些商人都撤离完毕了!” “呸，小的们!点火!” 脸上有道刀疤的佣兵吐出嘴里的卷烟，大声吼道。 “是!” 回应他的，是整齐的喝声，随后，村外的篱笆上突然燃起了火焰——那是一大捆一大捆堆在篱笆上的干草。 火势在风的助推下，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从上方看下去，就如同一道弯弯的火焰防线。 “哼，畜生们，敢过来的话，就尝尝被烤焦的滋味吧!” 跑在前排的野兽在火光亮起之时，对火焰本能的恐惧让它们停了下来，而这一停不要紧，可悲的是后面的野兽并没有意识到前面的危险，它们那疯狂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冲!冲!冲!碾碎一切阻拦在前面的东西——于是，悲剧的连锁产生了，只见整个兽群中，后排的野兽毫不留情的将前排的野兽撞飞、然后踩成肉泥，之后又循环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不去管它们的话，它们很快就会因此自我消亡。 “哈哈，野兽就是野兽，蠢的要死!”一个佣兵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禁笑出声来。 “那是爱丽丝大人的办法高明!不愧是神庙的祭司大人啊。”而另一个人则满眼崇拜的赞美着爱丽丝。 “不对……这些野兽很不对劲……” 迪安看着在‘火焰防线’之外进行着自杀式踩踏事故的兽群，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在哨声响起后，负责殿后的佣兵也很快在村口集结，见此，赛莉也就不再执意留下，两人商量后，决定先保护好爱丽丝的安全。 然而，两人回到了爱丽丝所在的土屋后，却并未发现爱丽丝的踪影，反而在木桌上找到了一张留有爱丽丝字迹的纸条。 ——“我不在期间，如发生意外，须帮助贝塔队长防守，若力不可敌，方可撤退，三日后，悲泣峡谷汇合，谨记。爱丽丝留。” 在纸条的一旁，还放着一张地图，并在‘悲泣峡谷’上面用红笔上画了一个圈。 两人拿着那张纸条反复看了数遍，无论是字迹还是书写口吻，的确是爱丽丝无疑，于是两人便收拾将地图收好，又重新回到了村口。 “嗯，生活在野外的动物不会这么蠢才对。” 赛莉点头说道。 而就在这时，夜空中再次响起了之前那种怪声。 “笛——!” 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如掉入缸中的石子，在天空一圈一圈的回响着，然后‘嗒’的一下坠入底部。 “不好!”迪安惊呼一声，连忙将赛莉拉到村口的木桩后躲好，然后拔出了背后的双手大剑。 仿佛实在回应他的这句话，霎时间，一股狂风自头顶而降，吹的迪安两人差点站不直腰。 在这狂暴的气流下，就连两位圣武士都难以维持，更何况外面也就比普通人强点的佣兵。在一声声闷哼中，几乎所有的佣兵都被突然从头顶贯下的风死死的摁在了满是泥土的地上。 呼呼——!呼呼——! 怪风一道更比一道强，但神奇的是，这风似乎有意识般，专门只针对篱笆上的火焰以及后方的佣兵们，而村外的野兽，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 “呸呸!呸呸!他娘的，这风忒大了!” 终于，风停了，瘦子佣兵从泥地里抬起脏兮兮的瘪脸，连吐几口土，气急败坏的说道。 “老子不爱这味道。”在他旁边，一张同样脏污的胖脸嚼了嚼嘴里的泥和草，然后一脸嫌弃的吐了出来。 然而，当他们终于站起身，将目光望向篱笆的方向后，他们心中的不满立即消失了 ——因为，篱笆上的烈火随着引燃它们的干草，一起消失在了无尽的夜空中。 “咕咚……”瘦子哆嗦着咽了口唾沫，然后颤颤巍巍的将脸转向胖子，小心的问道，“你说，咱俩在一起，那群畜生对谁比较感兴趣?” 胖子抖了抖浑身的肥肉，面无表情的挤出一句话: “干他娘的。” 黑夜中，是一双双疯狂而涨红的眼睛，它们磨牙砺爪，虎视眈眈的盯着篱笆后的鲜活血肉。 ——最残忍的战争，人与兽的交锋，一触即发。 四、梦游的小丑 正当发了狂的兽群开始冲击村外的篱笆时，我们的爱丽丝小姐又在哪里呢？ 这就要从半小时前说起。 安排好预防措施后，爱丽丝回到屋子里准备休息，但是躺在床上后，她却难以入眠。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件的在她脑海中回想：在白天袭击她们的尸鬼，挤满天空的古神，突然出现的死魂蝶群…… 短短数日，离奇的事情就接踵而至，即使是她，也难免感到有些疲惫。 “密斯弥拉啊……” 她合上双眼，在心中默默祈祷。 或许是因为死气的缘故，即使是在远离河流的村子里，也能从夜风中感受到深深的寒意。爱丽丝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半边脸。 而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之前看见的那个黑甲的骑士。 “那到底……” 爱丽丝也怀疑过那是否是自己眼花，是因为心中过于在意而导致的幻视，但隐隐的又有一些不安。 她不想还好，一想到那很可能就是从地狱逃出来的高等亡灵，那个黑色的身影就如同在她心中扎了根，挥之不去。 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依然没有丝毫睡意的爱丽丝决定出去看看。 她掀开暖和的被子，在凉风中打了个哆嗦，然后拿起放在床脚的祭司长袍往身上套。很快，穿戴整齐的爱丽丝呼出一口白雾，她想了想，然后从行李中取出纸和笔，给赛莉两人留下了信息，再在旁边放上了地图。 准备妥当后，她便轻轻的推开了门。 ——然后，她正好看到住在她隔壁的小丑小姐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打开门，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奥菲莉亚小姐……” 她皱了皱眉，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决定悄悄跟上去看看。 无他，只因奥菲莉亚的举动看起来实在太可疑。虽然在爱丽丝的眼里，和她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小丑小姐只是一个行为有些怪异的小孩子，不过凡是都有个万一。 更何况，在地狱临时通道开启的现在，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就有一些善于魅惑人类的死灵徘徊在附近，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爱丽丝也可以奥菲莉亚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 而另一边的小丑小姐，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跟着的爱丽丝。 她带着大大的小丑帽，踩着滑稽的尖脚鞋，腰间挂着她自己雕刻的两把木剑，一边轻轻的哼着歌，一边一步一跳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如果爱丽丝能看到此刻小丑小姐脸上的表情，那么她肯定不会怀疑小丑小姐被邪祟操纵，因为在小丑小姐那张稚嫩精致的小脸上，正挂着一副乐趣盎然的微笑。 她那大大的黑色眼睛里，全是对某种引起了她兴趣的东西的期待。 ——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小丑小姐，以至于她在雷蒂娅睡后，自己一个人悄悄的离开屋子？ 目前，这件事情除了小丑小姐本人，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哼啦啦——哼啦啦——” 清甜的嗓音从她的嘴里发出，明明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村子，但她却像是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一样，根本不需要辨识方向，便能在黑夜中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小丑小姐穿过一座座废弃的土屋，领着吊在她身后的爱丽丝，来到了村子北边的土墙前。 ——看上去，这里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爱丽丝也是这样认为的，看到眼前的场景，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目前未知没有察觉到任何死灵的气息。 “难道是梦游？” 爱丽丝小声的嘀咕。她是知道一些人在入睡后有这种举动的。 在奥兰蒂亚的民间传说中，梦游是一种奇妙的经历，人们坚信‘入睡’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在睡梦中，他们能够短暂的重返那‘最始与最终之地’，而沿途的各种‘梦境’，则是女巫为了阻扰人们而设下的重重陷阱。 在奥兰蒂亚的预言中，‘梦’同时也可以翻译为‘圈套’，而‘梦游’则是‘被梦魅迷惑’的意思。 奥兰蒂亚人相信人之所以会‘梦游’，是因为在梦里被女巫所制造的假象给彻底迷惑，而将自己的肉体献给了魔鬼，因此，一但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开始梦游，他们就会用绳子将那人死死绑住，然后焚香草、泼洒圣水给他驱邪。 不过相较于迷信而愚昧的普通民众，受过高等教育的爱丽丝当然不会这么认为，虽然她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睡着走路’，但她至少知道那和女巫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正当她以为奥菲莉亚只是普通的梦游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有些意外。 在她的注视下，小丑小姐先是在高高的土墙下站了一会儿，然后按了按自己的小丑帽，听声音，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但是由于离的比较远，所以爱丽丝并不能听清楚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奥菲莉亚小姐是在和谁说话…… 爱丽丝十分确信这里除了她和奥菲莉亚以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那么……难道一切真如她所想，奥菲莉亚是被死灵给迷惑而来的么？ 当然，如果爱丽丝能够挺清楚奥菲莉亚到底在说什么的话，大概也只能做出可笑不得的表情吧。 “爱哭股，别哭了，你的眼泪都流到我脖子上了，好凉！”小丑小姐按住头上的小丑帽，一脸不满。 “呜呜呜——大，大坏蛋，我就哭！呜呜，夏夏要睡觉！”小丑帽用她蓝色的弯角拍打了一下奥菲莉亚的脸，呜咽着说道。 “哼，奥菲莉亚小姐这可是带你去玩好玩的东西呢！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晚上一点都不好玩！而且又这么冷，夏夏知道的，那些坏蛋最喜欢在晚上出来吓人了，大坏蛋你肯定也是想要吓唬夏夏！呜呜哇……” 小丑帽越说越委屈，好似小丑小姐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样，嗓子一扯，就准备大声哭出来。 “不准大声哭！”小丑小姐一听，连忙双手死死按住帽子，小声说道，“笨蛋，被人发现就没得玩了！” “呜——”小丑帽抽泣一声，从另一个弯角里变出嘴巴，“所以说，夏夏不要玩，要睡觉！” “我知道哦，你还藏了一个苹果。”奥菲莉亚在小丑帽上掐了一下，若有所指的威胁道。 “你怎么知……”小丑帽一惊，然后连忙用红色的弯角捂住嘴。 “哼哼，奥菲莉亚小姐可是无所不知的大侦探！”小丑小姐自吹自擂的翘起了小鼻子，“所以，要乖乖听话，不然的话……哼哼。” “大坏蛋！” “爱哭鬼！” 奥菲莉亚和小丑帽吵闹了一阵后，眼睛随便向前面扫了一圈，然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于是，在爱丽丝的眼里就变成了这样的场景： 奥菲莉亚先是不知道和什么人在交谈，虽然听不清，但看上去好像蛮激烈的样子，期间奥菲莉亚还时不时的手舞足蹈，而接下来，似乎是那个未知的存在给奥菲莉亚下达了某种指示，于是奥菲莉亚随便看了一眼，便蹦蹦跳跳的跑到一团干草堆前，然后把她的小丑帽抱在怀里，小屁股一撅，就钻进了干草堆中。 “……” 看到小丑小姐消失在干草堆后，已经确定奥菲莉亚肯定是被某种邪祟迷惑的爱丽丝在额头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咬了咬牙，也跟在小丑小姐身后，弯腰钻进了那个干草堆中。 第四章 小丑的奇妙探险（03） ===================================== 五、来自背后的恶意 你听说过三个小矮人的故事么？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的父亲和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再婚，而那个女人同样有一个女儿。 女孩漂亮而可爱，而女人的女儿又丑又让人讨厌。因此，成为小女孩继母的女人十分厌恶小女孩。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女孩的继母让她去山上采蓝莓，并给了她纸做的衣服和硬邦邦的面包，想要让她冻死或是饿死在外面。 可怜的女孩不得不听从继母的话，她一边哭着一边走进被冰雪覆盖的山林，然后，在那里遇到了一座小木屋，而木屋里面，正有三个小矮人在窗口向外张望。 “你们好，好心的先生们，能让我进去取取暖么？” 她礼貌的向小矮人们问好。 小矮人点了点头，于是女孩先是敲了敲门，然后拍干净了身上的雪和鞋上的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走进木屋后，女孩走到炉火旁的椅子上烤火，然后从她的篮子里取出硬邦邦的面包吃了起来。 “能给我们分一点么？可爱的姑娘。” 三个小矮人对女孩说道。 “当然，好心的先生们。” 女孩将自己的面包掰成两半，自己留一半，并将另一半递给了三个小矮人。 三个小矮人开心的吃着硬面包，并询问女孩在大冬天为什么穿着纸做的衣服跑到山里来。 “因为我的继母想要吃蓝莓。” 说道这里，女孩似乎是想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不禁哭了出来。 “这可真是一件祸事，”小矮人们齐声叹道，“不过善良的人会交好运的。” 吃完面包后，三个小矮人递给了女孩一把扫帚。 “能帮我们把后门的雪扫一下么？” “当然，好心的先生们。” 女孩看了看小矮人们瘦瘦矮矮的身子，似乎是想到他们打扫雪地的困难，于是欣然答应。 “真是一位善良的姑娘。”女孩出门后，一个矮人说道。 “而且漂亮又可爱。”另一个矮人接口称赞。 “或许我们应该送她一些礼物。”最后一个矮人说道。 于是，三个小矮人开始商量给女孩送什么好。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一开口说话，声音就会变成金子。” 有着嫩绿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永远比之前一天更漂亮。” 有着金黄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在未来，会嫁给一个富有而英俊的国王，并幸福的度过一生。” 有着暗灰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说完后，三个小矮人相视一眼，齐声赞叹道：“好礼物，好礼物！正与她相配！” 另一头，女孩扫完雪后，在雪地下发现了很多蓝莓，她开心极了，满满的装了一篮子后，她愉快的与三个小矮人握手道别，然后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家。 “晚上好！” 她踏进家门，谁知刚一开口问好，她的声音便化作金子掉在了地上。 在继母的追问下，她如实的说出了在山里的遭遇。 “真是好运的家伙！”继母的那个丑女儿嫉妒的快要发了狂，“母亲，我也要去山里碰碰运气！” 在劝说无果后，第二天，女孩的继母给她的女儿准备了厚厚的棉衣和松软的面包，并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回家。 如女孩一样，丑女儿也在山里遇到了一座小木屋，而在屋子里，也有三个小矮人在窗口向外张望。 “快给我开门！”丑女儿一边搓着冻僵的身子，一边不客气的说道，“你们这些矮冬瓜！” 三个小矮人没有理她，于是丑女儿蛮横的撞开木门，大步走到炉火旁烤火。 她身上的雪落在了地板上，她靴下的泥留下来一排排的脚印。 丑女儿一边烤着火，一边从篮子里取出了松软的面包吃了起来。 “能分点给我们么？” 三个小矮人对丑女儿说道。 “我自己吃还不够呢！” 丑女儿拒绝了小矮人们的请求。 吃过面包后，丑女儿质问小矮人哪里可以采到蓝莓。 “能帮我们把后门的雪扫一下么？” 而三个小矮人没有回答她，只是递给她一把扫帚。 “我可不是你们这些矮鬼的佣人！”丑女儿白了他们一眼，自顾自的走到后门去找蓝莓。 “真是一个无礼的小鬼。”丑女儿出门后，一个矮人说道。 “而且丑陋又懒惰。”另一个小矮人接口说道。 “或许我们应该送她一些礼物。”最后一个小矮人说道。 于是，三个小矮人开始商量给丑女儿送什么好。 “我给她的礼物是：她一开口说话，声音就会变成懒蛤蟆。” 有着嫩绿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给她的礼物是：她永远比之前一天更丑陋。” 有着金黄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给她的礼物是：她将不得好死。” 有着暗灰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说完后，三个小矮人相视一眼，齐声赞叹道：“好礼物，好礼物！正与她相配！” 另一头，没有找到蓝莓的丑女儿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家。 “她是个骗子！” 她向自己的母亲抱怨，结果，话刚从她嘴里出来，便化作一只恶心的懒蛤蟆掉在了地上。 后来，女孩一天比一天漂亮，并最终嫁给了一位爱慕她的国王，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而那个丑女儿呢？ 她和她的母亲，因为陷害尊贵的王后，被放入了满是尖刺的木桶，然后从一个斜披被推下，一路滚进了河水里。 ——《格林姐弟·睡前故事集》 …… 土墙下有个狭小的破洞，正好被干草堆挡住。爱丽丝跟在小丑小姐后面，从这个破洞里爬出来后，却感觉自己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小村子后面的荒山——理应如此。 她回望身后，那面土墙依然守在原地，而土墙下的破洞和她钻出来时一模一样，三角形且两旁爬满了青苔。 “这是怎么回事……” 她再次转过头，望着那被风雪覆盖的荒山，喃喃自语。 虽然由于死气的缘故，这个村子的夜晚格外寒冷，但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错误的话，那这些雪是怎么出现的呢？ 她可不认为之前有下过雪，而且气温虽然冷，却也没有结霜的程度。 她环顾四周，除了雪地上一排脚印，并没有小丑小姐的身影。 对于眼前这怪异的一幕，爱丽丝思考了一下，在跟上去与原路返回之间反复权衡了一番后，她最终决定跟着这脚印去看看。 ——爱丽丝并不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但既然奥菲莉亚也在这里，并且可能遭遇意外，那么她就不能坐视不管。 “希望奥菲莉亚小姐平安无事。” 爱丽丝再次在额头划了一个十字，为小丑小姐祈祷。然后跟着脚印，向着荒山中走去。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但她始终没有发现小丑小姐，而雪地上的脚印也在这里消失不见了。 就在她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真是巧啊，爱丽丝大人。” 她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周围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他脚上的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呼……你怎么在这里？” 爱丽丝一见来人，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疑惑的问道。 “呵呵，”来人轻笑一声，“半夜无聊，出来散散步，正巧见到爱丽丝大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好奇，就跟了上来。” “鬼鬼祟祟……”爱丽丝眉头一皱。 “啊……抱歉，对神圣的祭司大人来说，不应该有这种词汇，是我失言。” 然而说着这种话，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反而有些讥讽。 不过由于周围的光线过于暗淡，爱丽丝并没有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 “算了……”爱丽丝有些不悦，“既然你也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去寻找奥菲莉亚小姐，我怀疑她被某种邪祟操控了意识，还有这风雪，也很不寻常……” 一边说着，爱丽丝便背对着来人，迈步走了出去。 “您的意识，我尊敬的祭司大人……” 那人盯着爱丽丝毫无防备的后背，嘴上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第五章 圣咏者（01） ============================= 一、三个小矮人 就在爱丽丝与克罗姆相遇之时，小丑小姐和她的小丑帽所面临的又是另一番不寻常的经历。 “看，那有个小木屋!”小丑帽在小丑小姐的头上激动的左摇右摆，红色的弯角笔直的指着前方，“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呢，这奇怪的天气真让人难受!” 对小丑帽而言，今晚真是太倒霉了，先是被可怕的蝴蝶吓醒，接着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却又被这个可恶的大坏蛋拉着出来，说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这鬼天气到底哪里好玩了呀，除了雪还是雪! 小丑帽在心中暗自腹诽。 当然，对于小丑小姐的不满，她可不敢直接表现出来，这不是她怕了小丑小姐——夏夏特别强调了这点——而是它还舍不得吃帽子里藏着的苹果。 ——等待会吃掉苹果，我就自己回去了!才不陪你这个坏丫头呢。 小丑帽抖了抖两个蓝色的弯角，上面挂着的小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叮铃，叮铃。 小丑小姐踮起脚尖，右手放在额头作眺望状，然后笑着拍了拍手。 “嗯!虽然那个有趣的家伙没有出现，不过这个小木屋似乎也挺有趣呢！”小丑小姐弯着大大的眼睛，一蹦一跳的朝着雪中的小木屋走去。 这座小木屋建在一块平坦的雪地上，周围是枯萎的树木，厚厚的白雪将一切东西都覆盖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衣。 在木屋的窗户里，正有三颗小小的脑袋隔着玻璃向外张望。 “看!”小丑帽坐在小丑小姐的头上，再次发出了声音，“窗子里有火光，还有三个人影!太好了，大坏蛋快去打招呼呀。” “交给我吧!” 小丑小姐自信满满的点着头。 她先是走到窗户前，哈出一口气，然后将脸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对里面直勾勾盯着她的三双眼珠子做了一个夸张的口型。 开——门——呀——! 然而那三双眼睛对小丑小姐的表演无动于衷，依然和之前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奥菲莉亚。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小丑小姐失望的嘟了嘟嘴，于是她又跑到木屋前敲门。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小丑小姐一边‘咚咚咚’的敲打着门板，一边大声的叫道。 “大笨蛋，你在干嘛呀!” 对于小丑小姐那一系列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将之全部看在眼里的小丑帽终于忍不住了，她一边用红色的弯角咬住小丑小姐的鼻子，一边带着哭腔骂道:“有你那么打招呼的嘛！会吓到别人的啊笨蛋!呜呜，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人啊!这下子，别人肯定不愿意让我们进去啦!” “不准说我笨。” 小丑小姐揉了揉鼻子上的牙印，一本正经的说道。 “大笨蛋就是笨!” 小丑帽又抽了一下奥菲莉亚的耳朵。 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进来吧，小家伙们。” “看，这不就叫我们进去了么？”奥菲莉亚一脸‘我早就料到了’的表情，对小丑帽数落着，“你呀，毕竟还是太年轻太急躁!” 说完，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小丑帽见奥菲莉亚那得意的样子，气的‘哼’了一声，不想再说话了。 木门上并没有上锁，奥菲莉亚伸出两只细小的胳膊抵在木门上，抿着嘴使劲一推，这扇厚重的木门便‘嘎——滋——’一声打开了。 “呼……这门真重!”小丑小姐打开门后，一边朝里走一边抱怨道，“你们应该试着用轻一点的木头，不然进进出出的多麻烦呀!” 木屋内的布置呈现在了小丑小姐的眼前。 木屋右边靠墙的地方有一座壁炉，此时正噼里啪啦的跳动着温暖的火焰；左边靠门的一头似乎是客厅，里面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整齐的放着三套餐具，而桌子旁有着三张高高的椅子；木屋里面应该是卧室，小丑小姐在往壁炉的方向走的时候，顺便往里面瞧了一眼，发现里面依次摆放着三张小床。 “哇，真暖和。”小丑小姐走到壁炉旁的长椅上坐下，将双手伸向壁炉，眯着眼睛舒服的说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她睁开眼睛，将目光放在了对面长椅上的三个小小的家伙身上。 ——那是三个小矮人。 他们分别穿着绿、黄、灰三种颜色的袄衣，头上带着和衣服同色的尖帽子，脚上则是和小丑小姐很相似的尖脚鞋——当然，颜色依然和他们的衣服同色。 三个小矮人从奥菲莉亚进屋后，就一直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盯着小丑小姐，直到此时，他们才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开口说话。 “是个小姑娘!” 这个清脆尖亮的声音是绿色衣服的小矮人。他有一双嫩绿色的眼睛，黑色的胡须下，是一副白白嫩嫩的小脸。 他的左手的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璀璨的绿宝石戒指。 “是个小丑师!” 穿着黄色衣服的小矮人声音洪亮而有力。他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灰色的胡须下，是一张粗糙的方正大脸。 他粗壮的右边胳膊上有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金环。 “是个小丑姑娘!” 灰色小矮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有一双暗灰色的眼睛，黑色的胡须下，是满脸的褶皱。 他皱巴巴的右手颤颤巍巍的杵着一根灰色的手杖。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三个小矮人每人说了一句，然后看着奥菲莉亚齐声叫道。 而这时候，小丑帽正将她的蓝色弯角悄悄垂到小丑小姐的耳边。 “呀，居然是小矮人!”奥菲莉亚的耳边响起了小丑帽的低语，“他们是崇山的精灵!不过，这些家伙脾气怪的很呢，如果他们喜欢你的话，那你可就走运了，如果他们讨厌你，那你就惨了!所以，大坏蛋你说话可要小心点哦!” 小丑帽说完后，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又急急忙忙的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别，别误会，夏夏才不是担心你呢!只是你这个笨蛋太笨了，所以，你倒霉的话也会让夏夏跟着倒霉的!” 一边说着，还‘嗯嗯就是这样’的低声强调着。 听了小丑帽的话后，小丑小姐在背后做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她便瞪着大大的黑眼睛，一脸‘我很好奇’的样子对三个小矮人问道: “你们是一家人么？小矮人脸上都会长胡子么？我能不能摸一摸呀?” 说完，还真起身准备去抓一把小矮人脸上的胡子。 ——你这笨蛋根本就没明白啊! 小丑帽在心中大声哭了起来。 关于传说中小矮人的三个禁忌:不要问长相、不要问胡子、不要抓胡子。 很不巧，我们神奇的小丑小姐刚一开口，所问的三个问题几乎都可以和这三个禁忌沾上边。 “她似乎是好奇我们的长相?”绿色衣服的小矮人说道。 “她似乎是好奇我们的胡子?”黄色衣服的小矮人回答。 “她确实想要抓我们的胡子。”灰色衣服的小矮人肯定的说道。 三个小矮人依然是每人说一句，然后他们齐刷刷的将目光放到走向他们的小丑小姐身上，齐声叫道:“这可真是有趣!” ——看吧!他们果然生气……咦? 小丑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抖了抖弯弯的红色弯角，好似在确定那三个家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小矮人。 要知道，小矮人可是出了名的死心眼。 “有趣?是指我么？”而小丑小姐也停动作，歪着头，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二、猜猜我是谁？ “一个神奇的小丑。” “一个神秘的小妖精。” “两者的组合。” 三个小矮人一人接一句，然后齐声说道：“难道不够有趣？” 说完后，三个小矮人热情的将奥菲莉亚邀请到了餐桌面前，而小丑帽见自己已经被识破了身份，于是也重新变回了小妖精夏夏。 “要吃饭么，要吃饭么！”小妖精夏夏坐在奥菲莉亚的肩膀上，兴奋的说道，“可是这里只有三张椅子和三套餐具！” “何必如此担心——” “好客的小矮人们早已料到这一切——” “结实的椅子和精致的餐具，哦——它们早已等待客人的到来——” 三个小矮人一边唱着歌，一边从卧室里搬来了两张椅子和两套餐具，放在了奥菲莉亚的面前。 ——其中，属于小妖精夏夏的椅子和餐具都格外的小巧，椅子只有半个巴掌大，摆放在了奥菲莉亚旁边的桌面上，而餐具只有拇指大，放在同样小巧的小桌子上。 “这可真是……” 小妖精夏夏扇动着薄薄的翅膀，从小丑小姐的肩膀上飞下来，轻轻坐在独属于她的小椅子上。 “正好合适！” 她在椅子上左看右看，又扭了扭小屁股，然后欣喜的叫道。 而这时，奥菲莉亚也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她将双手放在桌子上，大大的眼睛随着三个小矮人的动作不停移动，在她的注视下，三个小矮人边唱边跳的将壁炉上煮着的东西端到了餐桌上面。 “这是美味的浓汤——小矮人独特的烹饪技巧——别的地方尝不到——” 绿色的小矮人将装满汤的大铁锅摆在了桌子上。 “你应该尝一口——这是何等美妙的味道——白色的汤底下泛着红——哦，那是雪地上一抹鲜艳的花呀——” 黄色的小矮人举起一把大铁勺，为奥菲莉亚和小妖精夏夏的盘子里盛满了汤。 “你若好奇这是由什么制作——我会告诉你，那是一种神奇的动物——” 灰色的小矮人在两人的盘子边放上小小的木勺。 “它们强大又弱小——” “它们睿智又愚蠢——” “它们勇敢又胆怯——” 三个小矮人围着餐桌蹦蹦跳跳的唱着歌。 “它们来自北边——” “那叫做亚米拉尔的英雄之邦——” “它们远道而来——却又落入猎人的圈套——” 三个小矮人一边唱着，一边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对奥菲莉亚和小妖精夏夏齐声唱道： “你是否已经猜到它们的名字—— 但那无关紧要—— 关键在我们将它们的残骸收集—— 制作成了眼前的这道美食—— 来吧，客人们—— 举起你们的勺子，来尝尝小矮人们的手艺——” 三个小矮人唱完，便端起它们面前的盘子，仰头喝光了里面的汤。 “好像很好喝的样子，”小妖精夏夏看到小矮人喝完汤后，还意犹未尽的舔干净了盘子，不由得食指大动，“夏夏也来尝尝！” 夏夏一把抓住秀气的小木勺，就准备舀一勺汤。 而坐在她旁边的小丑小姐此时却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捏住了她细小的胳膊，让她无法动弹。 “大坏蛋你干嘛！你不是也有嘛，啊！你又要抢夏夏的东西对不对！”小妖精夏夏试图睁开奥菲莉亚的束缚，但她那小胳膊哪里比的上小丑小姐的手指头，于是只好对小丑小姐怒目而视。 对于小妖精夏夏的怒斥，小丑小姐却只是侧过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个汤不能喝哦？” 奥菲莉亚将一根手指头竖在嘴唇上，眨着眼睛说道。 “为什么呀？” 小妖精夏夏不满的问道。 她依然觉得是小丑小姐在觊觎着自己的汤，于是用另一只手遮在了她的小盘子上。 “神奇的小丑姑娘，你为何不愿喝小矮人精心熬制的美汤？” 绿色的小矮人抬起了头。 “难道是认为小矮人们的美食无法打动你？” 黄色的小矮人放下了手中的盘子。 “还是说你有更美味的东西？” 灰色的小矮人直勾勾的盯着小丑小姐。 “喂喂，大笨蛋，他们好像生气了呀！”看到小矮人们的反应，小妖精夏夏对奥菲莉亚低声说道。 而小丑小姐只是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然后对小矮人们笑眯眯的说道：“只是吃饭不觉得很没有乐趣嘛！不如我们玩玩别的东西吧？” 三个小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对奥菲莉亚问道：“你有什么美妙的建议么？神奇的小丑姑娘。” 见三个小矮人被小丑小姐的提议吸引了注意，在心中暗暗担心的小妖精夏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夏夏可是和平主义者，最讨厌打打闹闹的了！ 夏夏为自己的胆小找着借口。 “我们来玩猜秘游戏怎么样？”小丑小姐伸出手指摇着圈，“你们来猜我们是谁，然后我们来猜你们是谁，谁猜对了，就可以从对方那里任意取一件东西作为奖励，如何呢？” “似乎有点意思。” “作为餐前游戏正好合适。” “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了。” 三个小矮人说着，便将目光放在了小妖精夏夏的身上。 “诶，诶？”夏夏不知所措的左看右看，然后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问道，“先从夏夏开始么？” 三个小矮人和奥菲莉亚齐齐点头。 “诶——可是，可是夏夏对猜谜没有自信。”小妖精夏夏苦恼的摇了摇头，“夏夏弃权！” “这可怎么办？”三个小矮人见小妖精弃权，便询问游戏的提出者奥菲莉亚。 “夏夏是我一组的，她放弃了游戏权，你们依然可以猜她是谁，”小丑小姐说道。“哼，反正我赢了就行了！” “确实如此。”三个小矮人点了点头。 他们思考了一下，首先绿色的小矮人对夏夏说道： “你的名字叫夏洛特·丹，来自神秘的妖精之国，并且丢失了重要的妖精之环。” “你疑惑他为什么知道你的事情，”黄色的小矮人指着绿色的小矮人，对夏夏说道，“然后你惊讶的发现我看穿了你的想法，并怀疑我有读心术。” “呀！”这是小妖精的惊呼声。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害怕继续被看穿想法。 “你可以放心，你一定会找到你的妖精之环，但你会后悔你的举动。”灰色的小矮人摇着头说道。 “唔——” 小妖精夏夏飞到小丑小姐的头顶，变回了小丑帽戴在属于她的位置上，似乎是被三个小矮人的话给吓到了。 “我们所说的可都正确？”三个小矮人对小丑帽问道。 “第三个不知道，”小丑帽抖了抖弯角，“前两个都……都对。” “那么，该你了，神奇的小丑小姐，请猜猜我们是谁？” 然后，三个小矮人将目光放到了小丑小姐的身上。 “咳哼！”奥菲莉亚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然后自信满满的扬起了她精致的小下巴。 她首先指着绿色的小矮人。 “你是‘昨天’。” 然后她指着黄色的小矮人。 “你是‘今天’。” 最后，她指着灰色的小矮人。 “你是‘明天’。” 看着三个小矮人胡须下微微动容的脸，小丑小姐露齿一笑。 “我说的对么？” 三个小矮人相互看了看，最后耸了耸肩，齐声说道：“现在，你是对的。” “哼哼，”奥菲莉亚得意的翘着小鼻子，“那么，该你们来猜猜，我是谁了？” “这是当然！” 三个小矮人回应了一声，然后死死的盯着小丑小姐，埋头苦思。 “是个姑娘。” “是个小丑师。” “是个小丑姑娘。” 三个小矮人你一句我一句，却是和之前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这可不能算是正确答案呢。” 然而奥菲莉亚一边摇着头，一边愉快的看着三个小矮人苦恼的表情。 “让我们再想想！”三个小矮人叫道。 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围着小丑小姐左看右看。 绿色的小矮人盯着小丑小姐精致的脸蛋，双手急躁的扣着他的脑袋；黄色的小矮人看着小丑小姐秀气的小手，粗犷的脸上因为思考而堆满了皱纹；灰色的小矮人跳到桌子上，直视着小丑小姐明亮的大眼睛，干巴巴的双手上已经捏满了从自己脸上抓下来的胡须。 “这可真是一个难题！”三个小矮人举着双手叫道，“我们竟无法看清一个小丑的真面目！” 最终，他们只好捏着他们的大鼻子认输。 第五章 圣咏者（02） ============================= 三、圣洁之光 “下面好像有火光。”爱丽丝站在一个山坡上，遥望着村庄的方向喃喃自语。 在她的眼中，下方的雪地上反射出一弯浅浅的红色，而一缕缕黑烟也从村子的方向升起。 ——她心中明白，肯定是村子遭到了某种袭击，而那些佣兵正依照自己的嘱咐点燃了篱笆上的干草堆。 “大概是遇到了游荡的亡灵吧。” 克罗姆站在爱丽丝的身侧，眯着眼睛说道。 “……克罗姆，现在你立刻返回村子，帮助佣兵抵御亡灵，如果对方数量太多的话，就带着他们撤退到悲泣峡谷，到时候我们在那里汇合。” “不用去找那个调皮的小丑小姐了么？” “所以我会留下来。” 爱丽丝回过头，盯着克罗姆的双眼。 “他们就拜托给你了。” 语气严肃。 “哎呀呀……” 然而，面对爱丽丝郑重的要求，克罗姆却只是无奈的扣了扣头。 “你这可叫我难办啊。” 他对爱丽丝摊了摊双手，一脸‘不好办’的表情。 “怎么?”爱丽丝眉毛一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平时你懒懒散散，把工作都丢给迪安和赛莉，你以为我不知道?平时我看在你是格蕾莎叔叔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爱丽丝说到这里，脸一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克罗姆。 “我还以为你有点长进了，没想到居然比以前还过分!你身为神的武士，难道就没有感到一点点的羞愧么!”外表看起来没有比奥菲莉亚大多少的爱丽丝，嘴上却毫不留情的数落着三十多岁的克罗姆。 “哎呀呀，真是严厉的祭司大人呢。” 可惜，克罗姆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摇着头感叹，似乎是在说爱丽丝多管闲事。 “你!”克罗姆明显激怒了爱丽丝，她走到克罗姆面前，扬起头，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是爱丽丝的手被克罗姆紧紧抓住的声音。 “祭司大人，太急躁可是会有损您的形象哦?”克罗姆扬起嘴角，居高临下的看着爱丽丝娇好的面容，“女孩子应该时刻保持优雅。” “放手!” 爱丽丝扭了扭手腕，将愤怒的双眼瞪向眼前这个无礼的男人。 “我为你感到羞耻，巴特里安!”爱丽丝对克罗姆直呼起姓，这表示她已经愤怒到极点了，“你让密斯弥拉的光辉蒙尘!” 但克罗姆依然不为所动，他只是好笑的看着爱丽丝，似乎是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 “哦——密斯弥拉，”他用着咏叹调说着，带着强烈的讥讽，“你是说那个抛弃了她子民的女人么？那么我会告诉你，她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你……你这是在渎神!” 爱丽丝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渎神?哦对，我向来如此，”克罗姆粗大的手掌捏紧了爱丽丝的手腕，狰狞的笑着，“而现在，我将送她的一位祭司下去见她。” “你……你想要做什么!” “您说呢？尊敬的祭司大人，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么。” “你难道真想……”爱丽丝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稳住了动摇的内心，“克罗姆，不要做傻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子……难道你就不考虑格蕾莎的感受么？” 爱丽丝目光真诚的看着克罗姆，仿佛是在劝导迷途的羔羊。 “不要输给你心中的魔鬼，想想格蕾莎，你死去兄长的女儿，如果她知道你杀害了一位祭司，那么对信仰坚定的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爱丽丝将另一只手伸向克罗姆强壮的手臂，试图安抚对方。 “真是感人的发言，祭司大人，”克罗姆虚眯着眼睛，“我差点都要哭了，真的……” 说着，克罗姆对爱丽丝笑了笑，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如果你放下手里藏着的危险品的话。” 啪—— 手上一痛，爱丽丝还没来得及惊讶，一张小小的纸片便从爱丽丝的指缝间飘落了下来。 ——那是一页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纸片，正反两面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 “真是危险呢，祭司大人，”克罗姆看着爱丽丝苍白的小脸，得意的笑着，“《圣埃尔记》第四章第十六节，哈贝尔神庙中谁不知道这是您最爱的段落，你以为你瞒得了我么?” 呼——呼—— 被风雪覆盖的荒山上刮起了寒风，爱丽丝似有所觉的朝村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不仅那微弱的火光消失了，就连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的黑烟也不见了踪影。 ——村子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有些担忧。 她裹着白色长袍的娇小身子在风中颤抖，与克罗姆那如黑熊般强壮的体格相比，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但克罗姆大概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那么，该送你上路了。” 克罗姆将手伸向了背后的双手大剑。 “圣者自西边来——”爱丽丝没有理会克罗姆，她那清亮的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神圣感，于荒山中回荡。 “哼，垂死挣扎么，没用的，你这圣诗不接触对方根本没有用处。”克罗姆嘲笑的说着，同时手上也不慢，拔出大剑朝爱丽丝头顶斩去。 “他说——”爱丽丝抬起头，泛着金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朝她落下的大剑，“圣贤之人万邪不侵。” 当—— 克罗姆的大剑停在爱丽丝头顶一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克罗姆见到这一情况，立马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你明明没有用圣诗碰到我!” “人是会改变的，克罗姆……不，应该说是伪装成克罗姆的邪魔。” 爱丽丝平淡的说道。 “我早该察觉，真正的克罗姆虽然举止轻佻，但绝不会说出渎神的话…直到我咏诵圣诗，我隐隐作痛的额头才让我明白了你的真正身份。” 点点金色的丝线从爱丽丝被抓住的那条手臂上抽离出来，像是茧一样环绕在她的身上。 ——此刻的爱丽丝宛若一尊圣像。 呲—— 仿佛是什么东西被烤焦的声音，克罗姆吃痛的叫了一声，赶紧放开了爱丽丝的手臂，然而一丝丝金色的线已经缠在了他的手上。 “《圣埃尔记》第五章第四小节，看来你并没有足够的了解我。” 爱丽丝举起那只手臂，只见原本白皙如雪的小手臂上，浮现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 “有趣，有趣，不愧是神庙的祭司大人，是我小看你了。” 克罗姆全身的皮肤在金色丝线的侵蚀下开始大面积的溃烂，烂肉随着液化的皮肤流下，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骼。 爱丽丝皱了皱眉。 她看的出此时的克罗姆已是强弩之末，然而面对那熟悉的样子，她却迟迟下不了最后的手。 “怎么?因为我的样子所以犹豫了么，哼，真是可笑的感情，”克罗姆手臂上的血肉已经全部消融，但他依然紧握着大剑指着爱丽丝，“可悲的人类，我可不需要你廉价的同情，来吧，给我最后一击!” 克罗姆说着，猛地抓烂了自己脸上的腐肉，然后怒吼一声，举起大剑再次挥向了爱丽丝。 于是爱丽丝平举手指，嘴唇轻启: “他说——邪恶理应接受制裁。” 金色的丝线在爱丽丝的指尖汇聚，然后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柱，‘轰’的一声，将爱丽丝面前的小山坡啃出了一个圆形的空洞。 ——而克罗姆，早已在这道光中化为了灰烬。 荒山再次恢复了寂静，呼呼作响的寒风拍打着爱丽丝红扑扑的小脸，她结束吟唱，深深的叹了口气。 “咳……” 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果然……我和这节圣诗的相性并不好呢。” 她静静的站小山坡上，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脚下是潺潺流动的雪水，她低下头，看到了玛雅兰多在水中模糊的倒影，以及…… 一个诡异的小脸。 “什……” 她瞳孔一缩，然后，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时……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入了她的心口。 “正义的祭司大人战胜了邪恶狡诈的魔物，这的确是一个好剧本呢，” 爱丽丝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而突然出现的魔物女孩则像是蜥蜴一样趴在她的怀里。 “……骗你的。” 魔物女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一根带血的触手从爱丽丝的胸口抽出，然后另一跟触手随之落下…… 噗呲——噗呲——噗呲 魔物女孩反复的将她背上长出来的触手刺入爱丽丝的身体各处，直到爱丽丝再也没有了生息。 鲜红的血在白色的雪地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朵盛开的彼岸之花。 四、三个礼物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魔物女孩从爱丽丝的尸体上爬下来，对着夜空说道。 呼—— 随着一阵大风刮过，女妖库雅收起背后的翅膀，出现在了魔物女孩的身边。 “跑掉了三个。” 库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还有之前跑掉的那些人类……需要我去干掉他们么？” “小角色不用去管，”米莎舔了舔脸上的血，“我们是瞒着大人偷跑出来的呢，可不能在那些废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倒是另外那三个人……真意外呢，居然有人能从库雅你的手上溜掉，我对那三个家伙稍稍有点好奇了。” 米莎十分了解库雅的能力，可以说，在库雅那强大的追踪能力以及恐怖的速度下，就算是米莎也没有自信能够摆脱库雅的追杀。 ——当然，她从不担心库雅会对自己产生危险，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倒没有。”库雅冷淡否定了米莎的话，“因为那个红发女人也在其中，而我没有发现小丑的踪影，所以暂时放过了她们，让两只下等女妖跟在她们后面监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米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又有好玩的玩具了呢，真失望。” “你太贪玩了，米莎。” 库雅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你太没有娱乐精神了!库雅。” 米莎走到库雅的面前，踮起脚尖在库雅的脸上戳了戳。 “……你呢，我记得你说过小丑由你负责的。”库雅任由米莎的指头在自己脸上戳来戳去，脸色毫无变化。 见此，米莎也只好悻悻的收回了手指头。 “那个小丑应该就在这座山里，”米莎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伸出了六只触手，“库雅你留在这里，我去陪那三个家伙玩玩。” “注意时间，不要玩的太过了。” 库雅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你就放心吧!对了，这里似乎有个很危险的家伙，小心点。” 魔物女孩米莎说着向后一退，她那如蜘蛛般怪异的身影便在雪地上渐渐淡去，随后，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原地。 “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 ‘克罗姆’冲库雅一笑，随后便背着大剑顺着斜披朝村子的方向奔跑下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库雅的视野中。 小山坡上再次安静下来，库雅瞥了一眼地上爱丽丝冰冷的尸体，然后展开翅膀‘嗖’的一声飞上了黑暗的天空。 另一边—— “所以说，现在我要从你们每人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哦！” 当米莎与库雅分别的时候，我们的小丑小姐正笑眯眯的看着三个小矮人，快乐的宣布自己的胜利。 “这是当然。” “小矮人愿赌服输。” “你想要什么?” 三个小矮人沮丧的站在奥菲莉亚的旁边，三双色彩各异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奥菲莉亚，同时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腰上的酒壶。 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样子。 然而，先不说三个满脸胡子，且打扮滑稽可笑的小矮子是否能激起旁观者的同情心，我们首先得明确一点，那就是—— 奥菲莉亚大人是没有同情心这种东西的。 所以，没有怜悯的小丑小姐直接无视了小矮人脸上的哀求之色，伸出白嫩嫩的小指头，指着绿色的小矮人说道: “我要你大拇指上的戒指。” 然后又指着黄色的小矮人说道: “我要你手臂上的金环。” 接着，小丑小姐又指向了灰色的小矮人: “我要你杵着的手杖。” 说完，小丑小姐愉快的向三个小矮人摊开双手。 “好啦，交出来吧。” 那架势，哪里像是索要奖励，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反倒更像是蛮横的土匪一脚踢翻椅子，把刀一横，对瑟瑟发抖的受害者说: “给老子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嗯，虽然小妖精夏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在她看来，大坏蛋明显就是那种霸道野蛮的土匪头子。 不过话虽如此，但相比因为回想起了自己被抢走食物的悲惨遭遇，而开始同情小矮人的夏夏——明明之前还怕的要命——小矮人们自己却表现的很坦然，更准确一点，是欣然接受。 “哦哦，原来你想要这个。” “真是吓了小矮人们一跳。” “这些不过是没有价值的装饰品。” 三个小矮人一人接着一句，然后飞快的将自己的绿宝石戒指、黄金圆环、灰色手杖交到了奥菲莉亚的手上，看他们那急匆匆的样子，竟像是怕奥菲莉亚反悔，而向他们索要其他的东西。 ——比如酒什么的。 在奥菲莉亚头顶目睹了这一切的小丑帽疑惑的抖了抖三只弯角，她猜测，难道那三个东西其实都是假货?不然这三个小矮人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奥菲莉亚的要求。 灰色手杖什么的暂且不说，她可不相信那几个破壶里装的酒还能比宝石和黄金宝贵。 小丑帽的小心思奥菲莉亚当然不会知道，不过就算她知道，大概也只会挂上那幅让小丑帽异常生气的得意嘴脸，一边转着手指，一边嘲笑小丑帽的无知吧？ “大丰收大丰收!” 小丑小姐接过小矮人们递过来的三样东西，放在手里似模似样的端详了一番后，便开心的将绿宝石戒指和黄金圆环塞进了腰上的牛皮小包中，然后将灰色手杖拿在手中，耍把戏似的挽了几个杖花。 “手感不错!”她点头称赞道。 餐前游戏结束，三个小矮人再次邀请奥菲莉亚和小妖精夏夏喝他们的汤，而这时，奥菲莉亚没有再推辞，她二话不说，一手端起一个盘子——她自己的和夏夏的——然后将盘子里的汤都倒回了桌上的大铁锅里。 “这是什么意思?” “小丑难道想破坏约定?” “还是在玩弄小矮人的感情?” 三个小矮人不满的吹起了胡子。 不过，奥菲莉亚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们闭上了嘴。在他们那三双颜色各异的眼睛的注视下，只见娇小的奥菲莉亚双手按在有半个她那么大的铁锅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轻呵一声，举起大铁锅，把头一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不止三个小矮人快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就连小丑小姐头上戴着的小丑帽，都因为受到惊吓而将三个弯角笔直的翘了起来——如同炸了毛的刺猬。 “呼哈！” 小丑小姐‘咚’的一声放下大铁锅，用手抹了抹嘴角，对三个小矮人竖起了大拇指：“味道真不错！” 然后她便在小丑帽‘你这家伙果然就是想抢着喝我的汤啊！’之类的怒吼声中，招呼也不打，飞快的跳下椅子，小跑几步拉开门，从这个木屋溜了出去。 ——只余下尚未反应过来的三个小矮人。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三个小矮人才愕然的盯着彼此，齐声说道：“真是古怪的小丑姑娘！” 绿色的小矮人咚咚咚的爬上桌子，趴在大铁锅边确定里面的汤的确都喝完了，而且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于是摇了摇头惊叹道： “她的胃部一定通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黄色的小矮人也跑到绿色小矮人的旁边，将头探向了锅底： “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他对灰色的小矮人摊了摊手。 “不……”灰色的小矮人也爬了上去，“她一定是位高明的魔术师。” 然后，三个小矮人围着大铁锅，谈论起来。 “这真是一位有趣的姑娘。” “但是聪明又狡猾。” “或许我们应该送她一些礼物？” 三个小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大笑起来。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每说过的话，谎话将变成石头、实话将变成金砖、坏话将化作毒液、好话将化作鲜花。” 有着嫩绿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永远比之前一天更虚假，比之后一天更真实。” 有着金黄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将无病无痛、无生无死，求而不得，爱恨别离，恼怨集身。” 有着暗灰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说完后，三个小矮人手牵着手，大声赞叹道：“好礼物，好礼物！正与她相配！” 此时一道苍白的光从三个小矮人的体内升起，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小矮人们在光中融合，然后幻化作一只白色的大鸟，‘嘭’的一声，撑破了这座小小的木屋，轻扇羽翼，向着浩渺的夜空扶摇而直上。 ——却没有激起一丝的风浪。 这只翱翔在夜空之上的大鸟长十余米，双翅展开约二十余米，它的周身覆盖着苍白的羽毛，双翼上有着一团团黑色的花纹，如同一张张人脸，而背部，则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 它的面部没有眼睛，嘴巴如口袋上的破洞，发着‘嘶——嘶——’的怪音。 ——苍白之主蒙特洛克。 这就是它的名字。地狱的三大主宰者之一，同时也是冬之天鸟的父亲。 第五章 圣咏者（03） ============================= 五、小丑小姐有拿有还！ 随着苍白之主的离去，覆盖在荒山上的白雪也迅速的消融，转眼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连半点水迹都不复存在。 从木屋里溜出来的小丑小姐自然也目睹了这一切。 “那三个小矮子被大鸟吃掉啦！” 小丑小姐举起双手，抓住小丑帽不安分的两只弯角，仰望着夜空中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色斑点，语气惊叹的说道。 谁知，随着她开口说话，一块绿色的物体迅速的在她嘴边成型，然后‘嘭’的一声掉在地上，要不是小丑小姐反应及时，她那小巧的脚丫子就要遭殃了。 “这是什么东西？”她头上的小丑帽发出了疑问。 本来小丑帽对小丑小姐又抢自己东西这件事是十分气愤的，不过看到这奇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好奇心十足的她也就暂时忘记了生气，转而向自己的‘敌人’询问。 不过小丑小姐并未回答，她蹲下来，捡起一旁的枯枝戳了戳那东西。 ——没有反应。 这也是当然的，除了思维诡异的小丑小姐，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认为这东西是一个活物。 这块东西四四方方的，大概有小丑小姐的一个巴掌大，厚度约半个食指宽，表面是一层绿色的液体，还冒着可疑的气泡。 无论怎么看都很危险的样子。 于是小丑小姐就毫不犹豫的捡起了它。 “喂！快扔掉啊你这笨蛋！”这一下，小丑帽立刻不淡定了，就连她都能看出这东西绝对不能碰，她就想不通这个大坏蛋为什么非要作死。 “为什么？”小丑小姐抛着手中的绿砖，满不在乎的回答。 这大大的出乎了小丑帽的意料。 ——难道，这东西其实只是看着很危险而已？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小丑帽将她的一只蓝色弯角伸长，轻轻的点了一下小丑小姐手中的绿色方砖。 嗤—— 一缕青烟飘起，然后是小丑帽的惨嚎声。 “哇——好痛好痛好痛！哇——大坏蛋你算计我！” 小丑帽的弯角刚一碰到那块可疑的绿砖，顿时如烤焦的鱿鱼似的卷了起来。小丑帽抱着自己的弯角，伤心的大声哭了起来，大股大股的泪水从她红色弯角上浸透而出，打湿了小丑小姐的脸。 “你的水真多！”小丑小姐抹了一把脸，皱着眉头说道。 然后…… 又一块方砖从小丑小姐的嘴边掉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的方砖不再是绿色，而是金黄色。 “咦——” 小丑小姐惊讶的发出一个音节，然后又弯腰捡起了第二块方砖。 “是金子做的！”她在第二块方砖上咬了一口，兴奋的叫道。 于是，第三块砖又出现了…… 就这样，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小丑小姐一个人站在夜晚的荒山里，对着空气说着各种各样的话，同时，她脚下的东西也越堆越多。 绿色的方砖、开着鲜花的石头、发着恶臭的黑花、金子与石头混杂的砖块…… 虽然出现的东西花样繁多，但睿智的小丑小姐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规律。 “哼，肯定是那三个小矮子干的好事！”心如明镜的小丑大人揭穿了小矮人们的阴谋，她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同时，一大泼毒液从她嘴边抛洒在了地上。 滋滋滋—— 这一次的毒液似乎特别厉害，小丑小姐脚下的那堆怪东西上很快就被烧穿出一个凹洞。 “哈哈，这就是你抢夏夏东西的惩罚！”而这时，本来还很伤心的小丑帽反而幸灾乐祸了起来，她抖了抖恢复如初的弯角，指着小丑小姐大声笑道，“哇哈哈哈，大笨蛋活该！小矮人真是小妖精的好朋友！” “哼，愚蠢的爱哭鬼，明明是奥菲莉亚大人帮助了你！”小丑小姐不满的捏了一下小丑帽伸到自己鼻子上的弯角。 “夏夏才不会相信你呢！夏夏亲眼看到你把所有的汤都喝掉了！” “所以才说你笨呀！你知道那是什么汤么？” 小丑小姐故作深沉的摇头，一副‘你这小孩子真不懂事’的表情。 “什，什么嘛！好像夏夏是笨蛋一样！”小丑帽不服气了，“那你说那是什么，为什么不给夏夏喝！” “那是……”奥菲莉亚竖起手指放在唇上，轻声说道，“人肉汤哦。” 然后，一块金光闪闪的砖块从奥菲莉亚的嘴边掉了下来。 “……” 小丑帽噎住了，她突然觉得有点冷。 夜晚的风穿过周围的枯树，发出了‘呼——呼——’的声音，这原本很平常的声音，在此刻的小丑帽心中，却如同幽鬼的低喘。 “那……那你还喝……”小丑帽有些艰难的说道。 她没有怀疑小丑小姐的话，因为她也明白了那些奇怪东西出现的规律，所以当她看到一块金光闪闪的东西从小丑小姐嘴边掉下来后，她就知道了，小丑小姐对自己说的是实话。 ——至少，对小丑小姐而言，这是实话。 一想到小丑小姐为了自己喝掉了那锅汤，而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却还责怪她，小丑帽的心里突然就难受了起来。虽然……虽然她一直叫奥菲莉亚‘大坏蛋’、‘大笨蛋’，但是小丑帽真的讨厌奥菲莉亚的话，作为自由自在的小妖精，她又怎么会甘愿成为一个凡人的帽子呢？ 所以，小丑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什么时候说我喝了？” 然而，就在小丑帽心中的愧疚越来越大，几乎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奥菲莉亚反倒是没事人一样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诶……”小丑帽不知所措的看着下面的小丑小姐。 “所以说啊，我干嘛要喝那种东西啊。” 小丑小姐摊了摊手。 “可是，可是夏夏明明看到你喝了啊，还喝了好多！” “啧啧啧啧……”得意的笑容爬上了奥菲莉亚的脸，她摇着手指头，翘着嘴角说道，“可不要小看小丑的魔术把戏哦！” “那是魔术？” “那当然！” 小丑小姐翘起了小鼻子。 “好厉害！”小丑帽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如果她此时是小妖精的状态的话，大概已经满眼小星星了吧，“凡人的魔术也这么厉害么！” “哼哼，再夸多一点！”而小丑小姐也厚脸皮的全单接受。 “不过……”小丑帽却没有继续让小丑小姐得意下去，转而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你这几句话倒是没有奇怪的东西冒出来呢……我记得之前也有几次没出现东西。” “诶，是么？” 奥菲莉亚歪了歪头，好似这才发现一样，又试着说了几句话，其中也有几句话没有出现东西。 “嗯……”奥菲莉亚低头作思考状，然后举起小拳头锤在左手上，“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三个小矮子的诅咒太弱了，所以未来的大剑圣奥菲莉亚小姐已经开始出现免疫了！” 说完，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团浓稠的毒汁，这一次，直接在地上烧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不过，你拿着的这个木头真难看，灰溜溜的！”盯着焦黑的深洞打了个冷颤，小丑帽转而又将话题引向了小丑小姐手中的灰色手杖。 “诶，会么？”小丑小姐把手杖举到眼前看了两眼，随即点了点头，“嗯嗯，的确很不符合奥菲莉亚大人的身份呢！” “……你这么一说，夏夏倒觉得很适合大坏蛋你了！” “爱哭鬼闭嘴！”小丑小姐不满的皱了皱小鼻子，然后打了个响指，“哼哼，期待吧，奥菲莉亚大人的魔术！” 说着，小丑小姐灵巧的转动手腕，将手杖顺溜的转了几个圈，当小丑小姐再次举起手杖的时候，原本深灰色、形状酷似树根的手杖就变成了红白相间、形态小巧匀称的文明棍。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f835a9530a36ca250d39647bd7a4ef8b.jpg!min1200jpg](chapter-9127f63b62c4905716ee53d783fa30cc2b0ecc9e.jpeg) “嘿嘿，厉害吧！”小丑小姐笑嘻嘻的说道。 “……哼，简单的变形术而已！” 不过夏夏这次可不买帐。 在她们交谈的时候，小丑小姐也在穿过一片片枯萎的树木，伴随着她帽子上‘叮铃——叮铃——’作响的小铃铛，一蹦一跳地朝着村子走去。 夜空、紫月、荒山、小丑，这四个意象组合在一起，竟构成了一副奇妙的画卷。 然后，时不时哼着歌的小丑小姐在路过一个小坡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爱丽丝的尸体。 此时的爱丽丝早已冰冷，鲜血在她身下凝成了一大块红色的茧。 奥菲莉亚的嘴边依然哼着歌，她像是一位踏青小姐，就这么随意的走到了爱丽丝的尸体身边。 “啊！这个不是祭司小姐么，怎么……她怎么会死在这里。”小丑帽有些害怕的说道。 奥菲莉亚蹲在爱丽丝的尸体旁，扫了一眼尸体上的几处贯穿伤，然后伸手摸了摸爱丽丝的脸。 ——很冰，而且很硬。 一只闪着荧光的绿色蝴蝶从奥菲莉亚眼角翩翩飞过，在她的注视下，扇动着自己几近透明的翅膀，越过小丑小姐，向着爱丽丝的额头飞去…… 然后被小丑小姐一把抓在手里。 “咦，大坏蛋你做什么？” “抓来当宠物啊！之前那只因为迪雅看的太紧，只好放跑了，这次正好！”奥菲莉亚一边说着，一边将安静的待在自己手心的小蝴蝶装进了牛皮小包里，还心满意足的拍了拍。 “那……这个人怎么办啊？肯定是有坏蛋，我好担心雷蒂娅姐姐。”小丑帽在奥菲莉亚头上跳了跳，“咱们快回去吧！说不定那个坏蛋正在雷蒂娅姐姐身边呢！” “放心放心，迪雅不会有事的。” 奥菲莉亚笃定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将目光放在了爱丽丝的身上。 “我拿走了你的蝴蝶，所以奥菲莉亚小姐决定送给你一件东西，要好好感谢我哦！” 奥菲莉亚对爱丽丝说着，便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来一枚戒指。 ——那正是之前从绿色小矮人那里得到的绿宝石戒指。 六、人类最下流了！ 静静的躺在小丑小姐手心中的戒指正散发着柔和的绿光。 之前由于是在灯火通明的木屋里，再加上小丑帽的注意力不在小矮人身上，所以没有看清楚这枚戒指的样子，但是现在，在小丑小姐取出了这枚小矮人口中所谓的‘没有价值的装饰品’之后，小丑帽才惊异的发现，这枚戒指美的令人炫目。 这枚戒指由银制的圆环和一颗小巧的祖母绿宝石组成，在绿宝石与银环的结合处，有三根金线如爪子般伸出，将绿宝石紧紧的扣在银环上。而上面的绿宝石整体呈椭圆形，表面光滑水润，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荧光。 “好漂亮！”小丑帽由衷的感叹道，她甚至想要将这枚戒指从小丑小姐手中抢过来。 但最终，小丑帽还是放弃了这诱人的冲动。 直到此刻，小丑帽愈发的觉得那三个小矮人简直是不识货的乡巴佬！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枚绿宝石戒指不俗的卖相。虽然这戒指的确很漂亮，大概在人类世界能卖出相当好的价钱，但能让小妖精也不禁心动的东西，可不是那些凡人钟爱的普通货色能够比拟的。 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她能明显的感觉出这枚戒指中所蕴含的蓬勃生机。 “你，你真的要把这枚戒指给这个人？”小丑帽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舍的说道，“多可惜啊……她都已经死了，要这戒指也没用呀……” 隐隐约约的，小丑帽还是对这戒指有些贪念。 “那当然啦，奥菲莉亚大人可是说话算数的人呢！”小丑小姐蹲在小小祭司小姐的身边，想要将爱丽丝胸口的衣服拉开。 “咿呀——好紧！” 由于爱丽丝身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所以衣服死死的黏在了她的身上，奥菲莉亚一只手撕不开，于是分开双腿跪在爱丽丝的身上，与爱丽丝青白的脸面对面相对，然后嘴里叼着那枚绿宝石戒指，两只手抓住衣服的两边，猛地一用力。 撕拉——撕拉—— 伴随着一连串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粘着血块的衣服就这样被小丑小姐从爱丽丝身上撕了下来。 “呼……真麻烦。”奥菲莉亚用手臂摸了摸并不存在的汗水。 在她身下的爱丽丝现在已经处于上半身全裸的状态，不过，除了某些有着奇怪爱好的变态，大概不会有人对一具浑身冰冷，且凝满血痂的尸体产生兴趣。 小丑小姐自然不是变态。 “咦，这个小祭司身材蛮好的嘛！”小丑小姐说着，伸手戳了戳爱丽丝的腰，“就是有点冷，手感不是很好呢。” ……重复一边，小丑小姐真的不是变态。 “不要对一个尸体动手动脚啊！你个大笨蛋！”羞得全身都变成红色的小丑帽弯角一甩，啪的一下抽在了小丑小姐的脸上。 “反正她又不会介意。” 小丑小姐不满的揉了揉红红的小脸——这是被小丑帽打出来的。 “她都已经死了啊！会介意才奇怪吧！” 对于奥菲莉亚可耻的狡辩，内心如白花般纯洁的小丑帽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那好！我现在就问问她介不介意！” “都说了她已经……” 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小丑帽闭上了嘴——不对，应该说是被奥菲莉亚的举动吓的彻底呆住了。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她此刻的内心的话，那大概是‘如面对狂风怒卷、海涛狂啸、泰山崩塌’，尽管她早就知道小丑小姐行为疯癫、举止诡异，但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小丑小姐居然是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么…… 在小丑帽呆滞的注视下，小丑小姐将她的手放到了爱丽丝的左胸上——不要误会，这一次小丑小姐绝对不是想要揉一揉——在那个位置上，有一个圆形的缺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贯穿而过。 而这个缺口上有一层厚厚的血块，小丑小姐有手指扣了扣，发现不容易扣下来后，又从她的牛皮小包里翻出了一把小刀——这是她耍把戏的时候用的道具——她将锋利的小刀对准血块与肌肤相连的缝隙上，然后横着割出了一个圆形的口子。 取下血块后，爱丽丝左胸上的贯穿伤口暴露在了奥菲莉亚的面前。 她伸出手钻进伤口里，在里面搅了搅，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果然，她的心脏不见了呢。” 奥菲莉亚抽出沾满血的左手，对小丑帽说道。 “不，不要和我说这种事情啦！你这个大变态！”小丑帽对奥菲莉亚的称呼成功从‘大坏蛋’升级成了‘大变态’，她剧烈的抖动着三只弯角，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同时，更多的泪水也从她的弯角上再次浸透了出来，“哇哇哇哇！雷蒂娅姐姐快来呀！大坏蛋变成大变态了！呜哇——夏夏好害怕！” “嘁，爱哭鬼，”对于小丑帽激烈的反应，奥菲莉亚不屑的啐了一口，“仔细看好，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一刻！” 小丑小姐捏着手中的绿宝石戒指，然后再次将手伸进了爱丽丝胸口的伤口中。 “你……这是做什么啊……”小丑帽看着奥菲莉亚奇怪的举动，表示自己完全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复活她咯。” 小丑小姐满不在乎的说道。 当奥菲莉亚抽回手后，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那枚戒指，显然，那枚戒指已经被她放入了爱丽丝的体内。 “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过了一会儿，爱丽丝依然还是那副样子，于是小丑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她下面的小丑小姐，“你该不会……只是想玩一玩复活的游戏吧？” 这怪不得小丑帽的疑心，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如果是奥菲莉亚的话，极有可能这么做。 “你就等着看好了!”奥菲莉亚撇了撇嘴。 于是小丑帽只好将信将疑的继续等待下去。 然后…… 变化终于出现了。 首先是爱丽丝左胸上的伤口里开始发出嫩绿色的光，随后，源源不断的绿色液体从那伤口中涌现出来，如同流水一般，很快就覆盖在了爱丽丝的身上。 “这，这是……” 小丑帽惊呆了，她分明从这‘绿色的水’中感知到了某种法则的力量。 “这是‘时间之潮’哦。”奥菲莉亚似乎怕小丑帽不明白，于是‘好心’的解释道——其实是得意的卖弄。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在这里，但真正的她已经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中。我给她的戒指是【过去之戒】，所以她的时间正在被【时之河】的河水回朔，直到回到她生命中最完美的状态。” 在小丑小姐的解说中，爱丽丝身上的伤口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修复着，不……用‘修复’这个词或许并不准确，因为和正常人的伤口愈合不同，爱丽丝的伤口并不是生长出新的嫩肉相互缝合，而是在伤口的断裂处，‘凭空’出现了完好如初的皮肤。 这就是时间回朔的力量。 在绿色水流的冲刷下，爱丽丝那些凝固在地上和身上的血块开始软化、重新变回鲜红的液体，然后逆流回了爱丽丝的体内，而被奥菲莉亚撕碎的祭司长袍，也自动缝补好，并规规矩矩的穿戴在了爱丽丝娇嫩的身体上。 几乎是瞬间，爱丽丝青白色的皮肤就重新变回了红润。 “咳咳……” 然后如睡美人般的爱丽丝就睁开了眼睛。 “请问……”她有些疑惑眨着双眼，看了看趴在她身上的小丑小姐，想要撑起身子，“奥菲莉亚小姐？” “你介意我揉一揉你的胸部么？” 于是回应她的，是一句近乎于性骚扰的问题。 “诶……” 刚刚醒来，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的爱丽丝有些不知所措。 “你介意么？” 然而小丑小姐却骑在她的身上，将脸逼近，不依不饶的问道。 虽然爱丽丝完全弄不明白这个小丑打扮的小姑娘在想什么，但作为密斯弥拉最虔诚的信者，她谨记着女神的教导——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所以，尽管这个要求似乎有性骚扰的嫌疑，不过在爱丽丝的眼里，小丑小姐不仅是和自己一样的女性，而且还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她只当做这是熊孩子顽皮的胡闹。 “可以哦。”爱丽丝对小丑小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表情，在这一刻，小丑帽甚至觉得有一道强烈的圣光从这位祭司小姐身上散发了出来。 ——才怪啦！ 小丑帽不忿的在心中怒吼道。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对别人作出‘我可以揉一揉你的胸部么’这种变态发言的时候，不仅不生气，还一脸神圣的说出‘可以哦’这种下流的话啦！ 小丑帽顿时觉得自己从小伙伴们那里学到的关于人类世界的三观崩溃了。 ——人类原来都是这么随便的生物啊！ “看，她说她不介意哦！” 看着奥菲莉亚那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小丑帽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对人类的节操抱有任何期待了。 “人类，最下流了！”如小白花般清纯的小妖精夏夏，如是说道。 第六章 圣火藏于心（01） ================================= 一、寻找小丑的雷蒂娅 “巴顿！” 随着雷蒂娅的呼唤，她身下的灰狮鹫一个低空俯冲，沿途的野兽们顿时如石子划破的水面，朝两边散去。 雷蒂娅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此刻她正与两位圣武士一起，向着悲泣峡谷的方向突围。 兽群袭来之时，雷蒂娅就被波尔米派来的女佣兵从睡梦中叫醒，而在那时，她才发现——调皮的小丑小姐不见了。 在听完那位女佣兵说明原委后，雷蒂娅询问对方有没有看到奥菲莉亚，她想，或许是因为奥菲莉亚过于敏锐的直觉让她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偷偷跑出去——尽管雷蒂娅对小丑小姐没有叫醒自己这点颇有微词——但女佣兵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见到小丑小姐。 虽然雷蒂娅有些担忧，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她就收拾好随身的东西，在女佣兵的带领下，前往了村后的聚集地。 在她看来，以奥菲莉亚那独特的小丑打扮，走在路上一定非常引人注目，聚集在那里的人说不定就有人见到过小丑小姐，但出乎她预料的是，即使她反复问遍了所有人，得到的答案都是同样的—— 他们都没有见到那个活泼的小丑小姐。 村口点起了火焰，那红亮的火光与滚滚的浓烟即使是在村后也能清楚的看到。在爱丽丝的计划中，这道火焰防线不仅是为了防止亡灵的袭击，同时也是对其他人的提醒——赶紧撤退，敌人很难对付。 商人们在佣兵的指挥下开始爬上准备好的三辆马车——这也是爱丽丝提前让人准备好的，由于村前的狭窄路面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所以为了预防意外事件，爱丽丝让人卸下了三辆马车上的货物，然后依次开进了村子里。 波尔米手下的商人加上助手、奴仆大约有二三十人左右，如果是商人自己乘坐的马车，自然容不下这么多人，但好在这些是用来装填货物的货车，因此所有人都爬上去后依然还有很多的剩余空间。 当然，不舒适是在所难免的，但看那些商人的反应，他们倒也没抱怨这些，毕竟大家都是走南闯北的人，比这更恶劣的条件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他们有些可惜那些货物而已——谁都明白，那些货物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尽管那些都是神庙的物资，在赛罗克陷落之后，损不损失都已经无所谓了，但对他们这些商人而言，总归还是心疼的，这大概也是职业病的一种。 而雷蒂娅没有上去。 她之所以来这里，只是考虑到小丑小姐可能会来，亦或是可以打听一下小丑小姐的消息，但现在既然一无所获，那么她自然不会跟着这些人一起逃走。 ——不能丢下奥拉一个人。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只要一想到奥菲莉亚随时可能遭到死亡的威胁，她就感到发自内心的寒冷。 波尔米反复劝阻数次后，见雷蒂娅的态度依然坚决，于是他只好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剑交给对方，并叮嘱她保护好自己。 雷蒂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波尔米的长剑，她深深的凝视了对方一眼，道了一声谢，然后转身朝着原路返回。 想要拜托对方的想法被她咽回了肚子里，因为她明白，无论是对谁，这个想法都过于自私。 她离开了撤退的商队后，先是在村子了转了一圈，却依然没有发现小丑小姐在哪里，而此刻，一股大风席卷了村子，将雷蒂娅吹的睁不开眼睛，她躲在一颗老树后面，等风停息后出来一看，才发现村口的火焰防线已经消失了。 ——兽群如潮水般涌入村子。 想要反击的佣兵们被毫不留情的淹没在这股巨浪之中，连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爬在他们身上的老鼠撕成了碎片。 雷蒂娅大惊之下，转身向后跑，而兽群明显也发现了她，所以分流出一部分向着她追来。 恍惚中，雷蒂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诅咒的村子，周围是黑洞洞的屋子，身后是潮水般的敌人，她一边奔逃，一边将旁边的木桶、架子之类的东西踢倒，只为阻拦敌人逼近的脚步——当然，这些东西的作用微乎其微。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又有两群野兽从其他方位出现，雷蒂娅慌不择路之下，被逼入了一个死胡同里。她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然后跳上了一个高台——这似乎是村民用来晾晒谷物的地方——然后抽出背后的长枪，对爬上来的鼠群扫去。 雷蒂娅以高台为据点，居高临下的将敢于进犯的动物们都打飞了下去，但这些疯狂的动物实在是太多了，下去了一批，转眼又上来另一批，面对源源不绝的野兽，雷蒂娅很快就感觉到应接不暇。 啾—— 就在这危难关头，雷蒂娅的头顶响起了灰狮鹫巴顿的鸣啼。 其实在重新返回村子后，雷蒂娅就尝试着呼唤过巴顿。从遇到商队到现在，由于普通的马匹根本无法和巴顿同行——马是狮鹫的猎食对象之一，事实上，在狮鹫活动的区域，经常发生商队被狮鹫抓走马匹的事件——波尔米的那些马一见到狮鹫，就目光呆滞两股战战，甚至有些还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所以为了不影响商队正常运作，雷蒂娅就吩咐巴顿在空中跟着队伍，夜晚的时候就在离商队远一点的地方休息。 ——这里倒是有个趣事，在免除了雷蒂娅她们的车费后，巴顿的伙食自然也由波尔米拍着胸承诺下来，不过雷蒂娅在某天突然发现，每次去给巴顿送食物的人都不同，之后询问了波尔米才知道，是那些奴仆对巴顿过于畏惧，即使是被主人抽打也不愿意靠近狮鹫，于是只好让他们轮流去送。雷蒂娅心中好笑之余，也就让波尔米不要在强迫那些仆人了，她自己去送就好。 在前半夜的时候，她们突然遭遇死魂之蝶，由于走的匆忙，雷蒂娅也没来得及去叫巴顿，现在想来，大概是巴顿在发现商队的人不见之后，一路循着雷蒂娅和奥菲莉亚的气味找过来的吧。 不过，来的正是时候。 在巴顿嘹亮的尖啸下，那些发了疯的兽群攻势一滞，它们似乎是意识到了天敌的存在，瑟瑟发抖的将头埋在了肚子下。 但这不过是片刻的安宁，一秒之后，暂时被巴顿惊醒的头脑再次陷入混沌，野兽们纷纷抬起涨红的双眼，又一次朝着高台上的雷蒂娅发动了袭击。 “巴顿！” 啾——！ 巴顿对着下方的兽群双翼一扇，狂暴的气流就将野兽们吹的东倒西歪起来。趁着这个时刻，巴顿收起翅膀向下一沉，完美的降落在雷蒂娅的身边，等雷蒂娅翻身上背后，再昂首振翅，飞上了空中。 不会飞行的野兽们只好望着头顶上的巨兽，发出不甘的嘶吼。 骑在巴顿身上的雷蒂娅在空中俯瞰整个村子，而这时，她才体会到了这兽潮恐怖的数量，只见下面村子的几条主干道上，早已被成群结队的兽群占据，大多数巷子里挤满了老鼠与毒蛇，在杀死了几乎所有人后，这群疯狂的野兽们因为找不到进攻的目标，居然开始互相厮杀了起来。 雷蒂娅在上方巡视了一圈村子里的情况，她发现也不是全部人都对这些野兽束手无策。 至少，此时还有两个人在兽群的围攻中坚持，而且看样子，他们还游刃有余，之所以没有逃出去，只是因为包围住他们的野兽实在是太多，让他们难以前进。 这两个正是圣武士赛莉以及迪安。他们背靠着背，挥舞着手中的双手大剑，边艰难的挪动着脚步，一边将靠近他们的野兽横扫出去，越来越多的兽尸堆积在他们的脚下，使得他们移动起来更加的困难。 发现两人的瞬间，雷蒂娅就毫不迟疑的驾驭着巴顿上去帮忙，在雷蒂娅这突入的空中力量的支援下，两位圣武士且战且退，终于是和雷蒂娅一起，从村子东面逃了出去。 但身后的野兽们也不屈不饶的追了上来。 三人来不及做详细的交流，在迪安大声对雷蒂娅说了几句后，雷蒂娅思考了片刻，便跟在两位圣武士后面，为他们担当空中援助。 ——在雷蒂娅询问他们小丑小姐下落的时候，迪安告诉她，小丑小姐和爱丽丝在一起，先前往悲泣峡谷了。 显然，迪安说的是谎话，但雷蒂娅的固有思维让她相信了迪安，因为在所有圣武士的格训中，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神的光辉下，不能对善意之人撒谎。 雷蒂娅不信任何神，甚至在众神还没有消失之前，她对神更多的是憎恨，但雷蒂娅不是对事情一概而论的人，在随着四野之风在各地表演的这些年，她也遇到过一些神庙的圣武士，他们的品格让她敬佩，他们的信念让她动容，所以一时之间，她才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叫迪安的圣武士可能会对她撒谎。 奥拉，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雷蒂娅摸了摸胸口，心中莫名的悸动让她有些不安，她抬头仰望夜空之上的玛雅兰多，此刻，那颗巨大的紫色眼睛正在渐渐闭合，周围躁动的魔力也渐渐安定下来。 她再次随着巴顿对下面的兽群发动了一次俯冲，气流刮在她的脸上，四散的兽血在空中泼洒，她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拔出波尔米给她的那把长剑，但心中的阴影一次次的让她在最后关头停住了手。 带着魔性的血腥味正在唤醒沉睡在她体内的海瑟之血，或许在不久之后，萨洛克的光辉将再次从她手中闪耀。 那一天不会遥远。 二、知道的，与不明白的 穿过大片的农田后，为了限制兽群的数量优势，雷蒂娅三人放弃了相对平坦的大道，转而进入了村子外的森林中，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骑着灰狮鹫飞行在森林上空的雷蒂娅无法再对两位圣武士进行支援，并且由于视线被树叶遮挡，她只能通过横冲直撞的兽群制造的动静来判断他们的位置，然后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玛雅兰多的影响，当绯红色的贝尔多丽丝在夜空中渐渐睁开后，雷蒂娅能明显看到森林中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当她驱使着巴顿向森林靠近一些距离后，她发现许许多多的动物正在向着四面八方逃散。 ——看样子，这些发疯的动物恢复原样了。 不过即使如此，雷蒂娅也没有立即命令巴顿下去，而是在森林上方盘旋了一阵，等下面传来了赛莉的呼喊后，她才放下心，指挥着巴顿朝声音的方向飞去。 灰狮鹫收起双翼趴在繁盛的树冠上，而雷蒂娅则拍了拍巴顿的脖子，然后翻身踩在了一根粗大的枝干上。 “赛莉小姐，你们没事吧？”雷蒂娅从树上爬下来，对前来迎接她的圣武士少女赛莉问候道。 “啊，没事没事！”赛莉像是拨浪鼓似的摇晃着脑袋，然后转头对迪安说道，“迪安，你需要包扎下么？我这还有点伤药。” 雷蒂娅看了眼迪安，发现他的左臂上有一个破洞，此时正在向外流着血。 尽管圣武士身手不俗，但面对数之不尽的兽群攻击，毕竟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所以受点伤是在所难免的，倒不如说，面对这么多动物的围攻，只是被咬了一口，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但显然，迪安并不这么觉得。 “哼，这点伤算什么。”迪安臭着脸呛了赛莉一句，然后撕下衣角在伤口上绑了一圈，并用牙齿咬住一端死死打了个结，就算是简单的处理了。 迪安之所以这么不爽的原因当然是有的——因为赛莉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倒不是说他希望赛莉受伤，他只不过是奇怪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可是，这样会感染的。”尽管迪安的态度很不友好，但赛莉依然关心着队友的伤势。 “你很烦啊！”迪安一脸的不耐烦，“我说没事就没事！” “不行！爱丽丝大人说过，即使只是小伤口，不注意的话，以后也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呢！” 而这时候赛莉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不顾迪安的反抗，强行扯过对方的手臂，一把将那个简陋的‘绑带’扒掉后，先是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伤药涂在伤口上面，然后又取出绑带仔仔细细的绑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似乎对她来说，为队友疗伤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说啊，你这女人！”但是迪安的脸色却十分不善，“你自顾自的乱来就算了，这蝴蝶结是怎么回事！” “好看啊！”赛莉眨了眨眼睛。 “我是男人！” “我知道啊……”赛莉不解的歪了歪头，“迪安肯定是男人啊，我又不是笨蛋，迪安不用提醒我的。” 迪安眼角一抽，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当然，虽然嘴上说着各种嫌弃的话，但迪安最终还是没有把赛莉给他扎的绑带撕下来。 真是个口不对心的家伙。 “迪安先生，你刚才说奥拉和爱丽丝小姐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等两位圣武士处理完他们的事情后，心中挂念着小丑小姐的雷蒂娅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听到雷蒂娅的话，赛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就在她即将开口的时候，迪安按住了她的肩膀并对她试了一个眼色，然后微笑着对雷蒂娅说道： “是这样的，之前大家回屋后，奥菲莉亚小姐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来找爱丽丝大人，具体的详情我们也不清楚，因为我们那时正遵照爱丽丝大人的吩咐，准备去帮助佣兵一起守夜。” 迪安顿了顿，似乎是在编织着语言。 “等那些发疯的兽群来袭后，我们因为担心爱丽丝大人的安全，所以返回了屋子，但那时候，爱丽丝大人和奥菲莉亚小姐都不见了，在桌上，我们发现了一张纸条和一张地图。” 说着，迪安就将自己身上带着的纸条递给了雷蒂娅。 在雷蒂娅低头看纸条上的文字的时候，迪安继续说道：“我们看到了爱丽丝大人的留言后，便返回村口帮助佣兵抵御兽群，谁知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将爱丽丝大人布置的火焰防线整个吹飞了，没有了火焰的威胁，那些疯狂的野兽实在难以对付，虽然我们也想尽可能多的拯救那些佣兵，但可惜……” 说道这里，迪安低下头深叹一口气。 “您不必自责，迪安先生，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佣兵先生们不会责怪你的。”读完爱丽丝留下的文字后，雷蒂娅抬起头，对貌似正在为佣兵的事情自责的迪安安慰道。 “希望如此。”迪安目光忧郁的摇了摇头，“之后的事情，雷蒂娅小姐你也知道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否则我们未必能从兽潮中安全脱身。” 在与雷蒂娅的交谈中，迪安完全没有面对赛莉时的坏脾气，反而如同最绅士的骑士，让人心生好感。 但雷蒂娅并没有心情注意这些。 根据迪安所说，奥菲莉亚是和爱丽丝在一起，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如果对方没有说谎的话——但是，她们两个真的如约定的那样，去往悲泣峡谷了么？ 爱丽丝的纸条倒是没有让雷蒂娅感到意外，或者说，这的确很符合爱丽丝在雷蒂娅心中的形象——虽然看起来像是小孩子，但无论是性格还是举止，都足够的成熟稳重。 这一点从爱丽丝为了预防危险而提前做的各种布置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位祭司小姐是一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换种说法，就是做一件事情时，首先把最坏的情况考虑到，并做出预防措施的人。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事情的发展总是有着许多变数，不可能完全依照计划进行，而雷蒂娅担心的就是这里。说到底，雷蒂娅对于这位娇小的祭司小姐仍不够了解。 ——对方能不能察觉到兽群的威胁性呢？要是祭司小姐盲目的相信自己设下的火焰防线怎么办？ ——她有没有足够的体力与勇气来支持她逃离兽群的追击？她会不会连累到奥拉？ ——要是她丢下奥拉自己逃跑怎么办…… 雷蒂娅满脑子都是这些念头，虽然她相信以一位神庙祭司的品行，最后一点或许不太可能，但仍有太多太多的因素会影响到爱丽丝的安排。 最坏的结果，就是爱丽丝和奥菲莉亚并没有如预期般逃离村子，甚至…… 雷蒂娅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疯掉。 “雷蒂娅小姐？” 看到在听完了迪安的话后开始发呆的雷蒂娅，赛莉皱了皱眉头，想要走上前去说些什么，但她再次被迪安阻止。 “迪安，你……”赛莉咬了咬嘴唇，她当然知道除了那个纸条，其他的都是迪安的谎言，但由于对迪安的信任，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拆穿对方。 ——不能对心存善意之人撒谎。 雷蒂娅在明明可以自己独自逃生的情况下，还来帮助她和迪安，所以在赛莉的心中，雷蒂娅毫无疑问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一直所坚守的圣武士格训在提醒着她：告诉她，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但另一方面，迪安作为一名圣武士，是和她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战友，她相信着迪安，正如她相信自己对正义的坚持一样，她相信迪安这么做一定有某种理由。 两种相互矛盾的思想在她的脑中激烈冲突，让她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迪安。 ——告诉我，你的目的，让我相信你是对的。 那双澄澈如清流的翡翠色眸子里，透露着这样的信息。 迪安眼神一暗，他苦笑着轻摇其头，然后凑到赛莉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以为在那些凶猛的野兽爪下，那位可怜的小丑姑娘还能活下来么？你我都知道，那是一位调皮捣蛋的小姐，或许她认为在夜晚的村子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所以离开了她的同伴，但显然，她已经为她任性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迪安拍了拍赛莉另一边的肩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情侣在说着甜蜜的悄悄话。 “我们无法阻止，也无需对此负责，但是身为神的武士，我们肩负着密斯弥拉大人的教导——拯救所有需要拯救之人——而眼前的雷蒂娅小姐不正是如此么？难道我们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她那位可爱的小伙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块零散的碎片，孤零零的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正等待着她去找到她，然后看看她可怜的下场？赛莉，你要明白，有的时候，一点点的希望，才能支持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或许等到了悲泣峡谷后，我们仍无法将一个完整的小丑小姐交到雷蒂娅小姐的手上，但那时候，我们仍可以编造一些其他的理由，让她相信，她的小丑依然活着，只是暂时无法与她相遇，相信我，随着时间的过去，即使雷蒂娅小姐对小丑小姐的感情依然不变，但对于小丑小姐已经死去这个事实，她也可以变得能够接受， 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那个结果到来之前，让她不要放弃希望。” 迪安别有深意的盯着赛莉的脸，缓缓说道。 “……我知道了，虽然迪安说的那些道理我还是不太明白，”赛莉有些困惑的呼出一口气，随即拍了拍脸蛋，打起精神笑道，“但是迪安是为了雷蒂娅小姐好，而不是故意撒谎，这点我知道了！” 在迪安的眼中，赛莉的笑容就如同艾斯塔的光辉一般耀眼灼热，让他忍不住微微别过了头。 “你知道就好……” 最终，他只是平淡的这样说道。 第六章 圣火藏于心（02） ================================= 三、赛莉的过去 赛莉与迪安的对话雷蒂娅当然不会知道，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的担心无济于事。 是跟着这两位圣武士前往悲泣峡谷，亦或是趁着兽潮退去的机会重新返回村子。她必须在这两个选项中做出一个抉择。 而她选择了第三个答案。 “巴顿！”她对树冠上的灰狮鹫吩咐道，“你现在回去之前的村子里，去找一找奥拉，如果发现她——她身边或许还有另一位小姐——就把她带到悲泣峡谷。” 雷蒂娅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她身边的小姐会知道那个地方，当然……如果只有奥拉一个人的话，你就带着奥拉直接去亚米拉尔城——从这里往东，世界之树升起的第三朵花的方向，大约飞行一天的时间，当你穿过菲比尼尔斯草地、越过一排排竖起的石碑，你会看到一座修建在美丽湖泊上的王国，那里就是亚米拉尔。” 说道最后，雷蒂娅解下了自己左耳上的绿珍珠耳环，瞄准树枝间的空隙，用力的抛向了灰狮鹫巴顿。 “接住这个！把它交给奥拉,” 雷蒂娅将双手捧在胸口。 “……告诉她我很好！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啾！” 灰狮鹫巴顿巨喙一啄，便将那枚闪闪发亮的耳环叼在嘴里，它对着下面的雷蒂娅低鸣一声，似是听懂了雷蒂娅的话般，点了点如猎鹰般的头部，然后张开背上的双翅，‘呼’的一下腾空而起，然后翅膀一振，如一道黑色的利箭箭，在骤然响起的音爆声中，消失在了夜空之下。 雷蒂娅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树叶，不知在想着什么。 “放心吧，雷蒂娅小姐，奥菲莉亚小姐那么可爱，一定不会有事的！”听了迪安的劝说，从而决定相信迪安的赛莉走到了雷蒂娅的旁边，对她说道。 赛莉这句话也不尽是为了安慰雷蒂娅，虽然迪安说那位小丑小姐肯定已经死在了兽潮之中，但她仍愿意相信，仁慈的密斯弥拉大人一定会庇佑那位可爱的小姑娘。 ——因为那是多么活泼的小丑小姐啊! 赛莉在心中想着。 古灵精怪、调皮捣蛋、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孩子，难道不应该快乐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么？赛莉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印记——被遮挡在衣袖下，耻辱的印记。 或许是因为雷蒂娅对奥菲莉亚的关怀与担心，触动了赛莉敏感的心绪，她回忆起了十年前，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自己带着这个可耻的印记，从那个可怕的地方逃了出来。 她恐惧而无助的穿梭在各个小巷之中，只为离那个地方更远一些，当她跑累了的时候，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而此时她全身已经被雨琳湿，身上的温度也快速的流失。 她浑身颤抖，不止是寒冷，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畏惧。 她仍然记得在那个狭小而黑暗的小巷子里，摆放着一大堆废弃的垃圾，她低下头，看见一颗被咬了一大半的苹果从一旁的纸袋里滚落出来，趟过地上的污水，停在了她的脚边。 雨水哗啦啦的下着，她站在雨中，长时间没有修理的头发贴在了她的脸上。她盯着脚下的苹果，几乎只是片刻的迟疑，她就立马蹲下来捡起地上的苹果，双臂环抱捂在怀中，她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就像是怕被人抢走一样，狼吞虎咽的塞进了嘴里。 咔擦——咔擦—— 她机械式的咀嚼着嘴里的苹果，瞪着眼睛，无声的流着泪。 直到她将这颗苹果咽进肚子里，她也没有尝出任何味道，当然，它也不需要有任何味道。赛莉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寒冷依然侵蚀着她的身体，她明白，如果不能找到取暖的办法，那她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我不想死。 怀着这个念头，当时的赛莉钻进了脏乱的垃圾堆中，用散发着馊臭味的垃圾将自己埋了起来，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一了个小小的缝隙。 她卷缩在垃圾堆里，用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在小巷子的尽头，是一个和她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衣着干净的人，他们或是两人亲密相伴，或是三人牵手走过，即使是在大雨中行色匆匆，但也与赛莉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那是一个有着尊严的世界。 但那不是赛莉的世界。 困意席卷了她幼小的身躯，她怀着对另一个世界无限的向往与憎恨，进入了梦乡，至少在梦里，她想要去到那个世界。 然后，她就被一个清晰有力的脚步声惊醒。 她慌张的睁开双眼，而她留着的那道缝隙外，也正有一双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赛莉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是来抓她的么，还是说，这是迟到的死神，终于来迎接她这个可怜的灵魂？ 保护着她的垃圾被一件件的拿走，直到她那幼小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那个人的眼下，她也没有试图逃跑，她就像是被惊呆了的仓鼠，可怜而卑微的看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 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样子。 漂亮的金色卷发，如女子般柔美的脸庞，但无论是他凸出的喉结还是平坦的胸部，都告诉了赛莉，眼前这位美丽的如阿芙诺女神的人，是一位男性。 尽管是在黑暗的巷子里，即使是在倾盆的大雨下，年幼的赛莉依然忍不住感到一阵窒息，在她的眼中，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似乎在发着光。 那是莫名的温暖，让人想要亲近的柔光。 “看上去你需要帮助，我的孩子。” 美貌的男人蹲在赛莉的面前，丝毫不在意赛莉身上以及周围的恶臭，微笑着对赛莉说道。 正如赛莉所想的一样，这个男人的声音也如他的外貌一样，拥有让人沉醉的魔力。 “先……先……先生……”赛莉吃力的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想要告诉这个有着光辉之貌的男人，告诉他，自己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卑微的奴隶，这样的自己，是不值得他这样的人驻足的。 她甚至对自己身上的味道感到了羞耻——只是因为怕玷污了对方的鼻子。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的，”男人似乎是看出了赛莉的窘迫，他伸出手放在赛莉的头上，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的为赛莉摘掉了头发上粘着的秽物，“跟我回家吧。” 男人目光慈祥，就好像赛莉是他离家多日的女儿一样。 赛莉理所当然的愣住了。 她想到了很多理由，很多很多这位男性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理由，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比男人的这句话更加温暖、更加震撼、更加让赛莉感到幸福和惶恐。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男人的双眼，似乎是在确定这到底是真诚的善意，还是嘲弄的谎言，但在这男人的眼睛中，这两种东西她都没有看出来，在那里有的，只是无尽的慈祥与期盼。 ——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一样，正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所以，赛莉麻木的内心开始崩溃。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泪水滚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不敢哭出声，因为她怕惊醒这个美好的梦。 但头顶上传来的抚摸是那样的温暖，以及真实。 “你，你真的，愿意……”赛莉哽咽着，嗓子因为长时间没说话，所以显得有些嘶哑，“愿意收……收留我么，一个什么都不会，也不能带给你利益的孤儿？” “在密斯弥拉的见证下，孩子，你不是孤儿。”男人心疼的摸着赛莉的小脸，为她擦去眼泪，“你将会拥有很多的兄弟姐妹，我向你保证。” “可，可，我……我……” 赛莉的心被搅动着，她还不明白这种感情，或者说，这种感情对她短暂的记忆来说，早已过去了很久了。 “任何一个孩子，都必须有活下去的权利，”男人微笑着，将自己身上的祭司长袍披在了赛莉瘦弱的身上，“如果连小孩子快乐成长的条件都无法满足，我们这些大人不是太失败了么？” 男人将赛莉小心翼翼的从垃圾堆里抱了出来，微微驼着背，为赛莉遮挡风雨。 “谢谢……谢谢……”赛莉只能闭上眼睛，反复说着这句话。 “你还在哭么？孩子。” “不……那是雨水打湿了我的脸。” “不必为此害羞，我的孩子。眼泪和笑容一样重要，它会让你记得这些痛苦，让你明白美好的可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同样的心，去帮助而不是怜悯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 “我……我们？” “啊！说起来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哈贝尔神庙的见习祭司，叫德伦克，你呢，可爱的小姑娘。” “我的名字叫……赛莉，还有……我不可爱。” “赛莉，‘盛开在黎明前的花’，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别伤心，他们只是回到了‘最始与最终之地’，那也是我们终将去往的地方。” “那是在哪里？” “就在我们的脚下，贝希摩斯所创造的的第一个世界。” “贝希摩斯……他是谁？我的妈妈爸爸为什么非要丢下我，去那里不可呢？” “贝希摩斯，那是伟大的造物者——无垠与神圣之龙。”男人看着怀中女孩好奇的眼睛，用讲故事一样的语气说道，“四色之主创造了艾尔拉雅，贝希摩斯用血创造了生命，当最初的众灵行走在艾尔拉雅的时候，贝希摩斯与年幼的他们定下了约定： 生死为限，回归本源，周而复始。” “所以……赛莉以后能在那个地方见到爸爸妈妈么？” “当然。” “那太好了……” 年幼的赛莉安心的在男人的怀中睡了过去。 四、交锋 稍作休息后，雷蒂娅三人披星戴月的朝着悲泣峡谷的方向行去。 悲泣峡谷距离这里并不远，走出森林后，雷蒂娅三人翻过一个小山丘便来到了之前那条被【死之河】依凭的河流，而此时夜空上的贝尔多丽丝已经完全睁开，闪烁着绿色荧光的河面也恢复了原样——死魂之蝶已经不见了踪影。 根据爱丽丝留下的地图显示，以她们目前的速度，如果不休息的话，最多一天就能看见悲泣峡谷上方常年笼罩的黑云。 然而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人，却让她们停下了脚步。 “克罗姆大叔？”赛莉惊喜的说道，“太好了！我还以为……” “你怎么在这里！” 然而迪安的一句质问脱口而出，打断了赛莉的话。 “迪安？”赛莉不解的看了一眼迪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克罗姆说出这种话。 难道同伴平安无事不是一件高兴的事么？ 赛莉有些不愉快的皱了皱眉。 此时的迪安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他瞟了一眼赛莉，发现对方正在用一种‘我很不高兴’的眼神盯着他，于是连忙打了个哈哈： “我的意思是，我本以为克罗姆大叔会陪在爱丽丝大人身边……” 说着，迪安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克罗姆的身上。 他的目光中带着询问与质疑。 而众人的焦点，正抱着双手笑盈盈看着三人的克罗姆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后劲，貌似不好意思的说道：“啊哈哈，抱歉抱歉，晚上喝了点酒，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些老鼠啊毒蛇啊什么的，就一路被追到了这里。” 他身上浓郁的酒气即使隔着数米的距离，也清楚的传到了雷蒂娅三人这边。 赛莉有些不满的叹了口气：“克罗姆大叔你还是这样子……爱丽丝大人知道的话，又要念叨你了！” “诶嘿嘿——这不是酒瘾上来了么，一时没忍住，没忍住。” 克罗姆一边讨笑着说道，一边朝着三人走来。 他的手依然放在自己的脑后，似乎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真是的！明明都是大人了，还是不知道节制！”赛莉大概是因为经常待在爱丽丝身边，所以对总是被爱丽丝训斥的克罗姆提不起丝毫的尊敬之情。 她此时就如同她记忆中的爱丽丝一样，不客气的教训着克罗姆。 “你再这样下去，等格蕾莎和尤米尔小孩子都出来了，你也找不到女朋友的！” 赛莉竖起食指，严肃的说道。或许是为了能让懒散的克罗姆感到压力，她特别搬出了克罗姆的侄女格蕾莎作为正面例子。 “哎呀哎呀，被小孩子教训了啊……” 但即使如此，克罗姆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他平时一贯的颓废笑容，饶着后脑勺，一步一步的缩短着自己与三人的距离。 “克罗姆……” 就在这时，迪安上前一步，挡在了赛莉的前面。 “迪安？” 赛莉有些困惑的看着迪安的背影，天生对战斗有着敏锐直觉的她发现，此刻迪安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 但是……这里有需要对付的敌人么？ 赛莉心中不解。 而站在赛莉旁边的雷蒂娅，却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了下来。 不好的预感…… 雷蒂娅悄悄将手放到了腰间的细剑上。 在场的四个人中，或许只有相信着队友的赛莉还没有明白过来。 “哦？” 看到迪安的举动，克罗姆停下了脚步，他有趣的打量了眼前这位圣武士打扮的少年一眼，别有深意的摇了摇头。 “迪安，你这是怎么了？” 他摊开双手，似是疑惑的问道。 那模样，就像是在问：怎么了？为什么弄的我好像要吃掉你们一样。 “呼，不，没什……” 看到克罗姆将放在脑后的手拿开，迪安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眼前人影一闪，然后，一把巨大的大剑从他的左肩，深深的向他的右腿切下—— 噗—— 大量的鲜血呈放射状，从迪安胸前狰狞的缺口喷涌而出，抛洒在了克罗姆的身上。 克罗姆伸出舌头，诡笑着，舔了舔脸上的血。 “你！” 迪安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化为两截断尸，沉重的倒在地上。 锵！ 紧接着，几乎就是在迪安的尸体刚刚碰触到地面的时候，一道金属碰撞声将呆滞在一旁的雷蒂娅惊醒过来。 她扭头看去，那声音正是从赛莉与克罗姆手中相互交错的大剑传来。 “为什么……” 赛莉呆傻的盯着地上迪安的尸体，如果不是她的战斗经验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让她在关键时刻格挡住了来自克罗姆的攻击，恐怕她现在已经是第二个迪安了。 “为什么呢……” 一击不中，迪安也不懊恼，他后跳一步，拉远了与赛莉的距离，然后如女人一样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当然是有原因的啦！不过才不会告诉你呢。” 顶着中年汉子的外貌，作着小女儿姿态的克罗姆让雷蒂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赛莉小姐，小心。” 不过这点恶心感倒不会影响雷蒂娅的判断，从而忽视掉对方的威胁。虽然是在偷袭的情况下，但这个名叫‘克罗姆’的家伙的确是一招就干掉了圣武士迪安，而这过程中他所表现出的速度与力量，也由不得雷蒂娅轻视。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或许……比诅咒村庄里遇到的那只巨鼠还要危险。 一旦意识到这点，雷蒂娅的双手就止不住得战栗了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沸腾。 “雷蒂娅小姐，你退后吧。”赛莉拒绝了雷蒂娅的帮助，她死死的盯着克罗姆的脸，轻声说道，“放心，我很快就会解决掉这个家伙的。” 出乎雷蒂娅的预料，她本以为赛莉会因为克罗姆的背叛以及迪安的死而犹豫彷徨，以至于丧失战斗的意志——这也是她主动请战的原因之一——但赛莉那布满冰霜的脸告诉她，这位圣武士少女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反倒让她更加坚定了杀掉对方的决心。 这是一位天生的战士…… 雷蒂娅意识到了这一点。 “咦？这招对你这种人不管用么？真可惜。” ‘克罗姆’似乎和雷蒂娅一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那模样，就像是花了大价钱购买的游戏，结果玩过之后才发现不和自己的心意。 “哼，算了，这次是办正事呢，游戏之后还有机会呢。” 他如同安慰着自己一样低声说道，同时他的外貌也开始发生变化。首先是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严重缩水，粗糙的皮肤也变得水润光泽，外面穿的圣武士短袍化作白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露肩的白色裙子——腰上还绑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 小女孩抚了抚自己烫金色的卷发，用冰蓝色的眼睛冷漠的盯着赛莉身后的雷蒂娅。 “那个东西，在你的手上么？”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高傲与不屑，如同俯视蝼蚁的女王。 “……什么东西？” 虽然雷蒂娅不想理会对方，但仍有些困惑的回了一句。她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被别人惦记。 “雷蒂娅小姐，不要理会这只魔物的话！你快逃走，这家伙是高等魔物！” 赛莉将大剑对着小女孩，对身后的雷蒂娅沉声说道。 此刻小女孩身上蓬勃的魔力已经向赛莉彰显了自己的身份——高等魔物。对于这种魔物中的绝对统治者，赛莉只是从爱丽丝那里偶然听到过，她清楚的记得，当时的爱丽丝大人严肃的告诉自己： “赛莉，你要记住。如果你今后遇到了高等魔物，不要犹豫，马上逃走！尽管这种行为有损武者的尊严，但密斯弥拉大人告诉我们，无意义的送死只是愚蠢！那不是你可以面对的敌人，能讨伐他们的，只有【黄金】。” ——黄金人类，那是立于凡人顶点的存在，每一个都是威名赫赫的大英雄。他们拥有着骇人听闻的破坏力以及神秘莫测的特殊能力，如果高等魔物只有【黄金人类】能够对付，那么只能说明，高等魔物等同于【黄金】。 黄金……在亚米拉尔城，赛莉也不过是刚刚获得了白银的评价。 但即使差距如此明显，赛莉也没有逃跑的打算，这不仅是为了给迪安报仇，更重要的是，身为圣武士的她绝不能做出抛下雷蒂娅这种事情。 ——因为雷蒂娅小姐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她。 从始至终，赛莉都没有放弃过自己坚持的正义。 “密斯弥拉大人，守护善良之人，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吧……” 赛莉的周围荡起一阵阵气浪，那是她魔力全开的表现——以最强的姿态，迎战最强的敌人。 “哼，有意思。你的眼神我很喜欢，人类。” 魔物女孩米莎虚眯着眼睛。 “如同野兽的眼神，我甚至能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和恶臭。” 六只触手从米莎的背后伸出，然后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刃。 “让我们好好玩玩吧。” 米莎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赛莉的身边，她的三条触手从不同方向探出，分别瞄准了赛莉的头部、心脏、腹部。 锵锵—— 赛莉将大剑一挥，将刺向她头部和心脏的触手弹开，然后右手精准的抓住瞄准她腹部的触手——没有开刃的位置——用力一拉，便将个头刚到她腰部的米莎提了起来。 几乎是刹那之间，赛莉抬起腿，朝着米莎的腹部一个膝击，将米莎打的弓起了腰，然后快速收腿，用大剑格挡掉袭来的触手，再利落的抬脚一个横扫，米莎顿时如流星一样越过草地，噗通一声直射入河水中。 不对，有哪里不对…… 这只魔物出于她意料的弱小，如果高等魔物只有这种程度，又怎么可能让爱丽丝大人表现的那样小心？ 几乎就在她这样想的同时，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然后将大剑横在了自己身前。 嗖——锵！ 两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 第一个声音是一支骨质的短箭，它从赛莉刚才的位置经过，然后直没入了草地之中，而第二个声音，自然是—— “啧啧，居然靠本能躲过了我的偷袭，真是可怕的能力呢，人类。” 出现在赛莉面前的正是之前掉入了河水中的米莎，她冰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流动着水波，背后的六根触手合在一处，被赛莉手中的大剑阻挡了去路。——在大剑的后面，就是赛莉的心脏。 第六章 圣火藏于心（03） ================================= 五、圣骑士 怎么会…… 赛莉十分确定那个魔物应该掉到了河里才对，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家伙又是谁？ ——河面上很平静，没有东西从里面出来的迹象，而且刚才那支骨箭也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射过来的。 难道敌人不止一个？ “你很疑惑？” 米莎再次后退，然后消失在原地。 赛莉毫不犹豫的蹲下腰，躲过扫过胸口的刀刃，然后魔力开放，强烈的冲击波以赛莉为中心，向四周爆发。 轰—— 出现在赛莉背后的魔物女孩如同被震碎的玻璃，化作光粒撒了一地，然后消失。 “不错的反应，人类。” 米莎的声音回荡在四周，让人判断不出具体的位置。 但这不包括赛莉。 赛莉用力一跃，脆弱的地面顿时深陷下去，同时，她的身体高高的飞到了半空中。 噗噗噗噗—— 无数根触手化作的利刃从地面刺出，它们向上生长了约一米的距离才停了下来，在月光下，就如同地底巨兽锋利尖锐的牙齿。 赛莉似跃出水面的游鱼，高挑的身材在夜空中后仰着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头朝下，双手大剑借着下坠的力量向下一挥。 嘭——！ 下方竖起的利刃在无形的魔力洪流下分崩离析，被两人蹂躏的面目全非的地面终于不堪如此沉重的打击，伴随着升起的灰尘，向四周挤出了一个深约两米的坑洞。 而赛莉，则借着这道冲击，中和了下落的趋势，稳稳的落在了坑洞中， 呼—— 她微微喘息了一下，以她的魔力量，刚才那个攻击已是不小的负担了。 “累了么？我还没开始认真呢。” 米莎那稚嫩的童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目光一转，同时向后一退，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就擦着她的胸部，刺入了旁边的泥土中。 ——必须要出去。 赛莉明白，面对这个神出鬼没的敌人，站在这个坑洞里只会限制自己的行动。她再次爆发了一次魔力冲击，然后接着这股力量，嗖的一下跳到了坑洞之外。 但眼前的东西让她瞳孔一缩。 ——八个长的一模一样的魔物女孩站在她的面前。 “还有我们呢。” 声音从背后传来，赛莉猛地回头，却发现她的身后也站着五位魔物女孩。 而更多的魔物女孩，正从泥土里、空气中、树根上‘冒’出来。 不过数秒的时间，原本还有些空旷的河岸，就被‘魔物女孩们’占领了，粗略数下来，居然多达三十二人。 赛莉呼吸一滞。 而另一旁，没有选择逃跑的雷蒂娅身边，也站着三位魔物女孩，她们笑盈盈的伸出背后的利刃，将雷蒂娅封锁在了原地。 大局似乎已定。 “很吃惊？好心提示一句哦，在这里的所有‘我’，都是一样的呢。”魔物女孩们同时开口，清脆的童音重重叠叠的在四面八方响起。 她们身上的魔力也证明了这一点。 形象、存在可以伪造，但魔力绝不会作假。赛莉能清楚的感知到每一个‘魔物女孩’身上散发出的魔力波动——虽然频率几乎相同，但仍有细微的差别。 这可不是分身术之类的魔法能做出的现象。 难道真如米莎所言，这些‘她’都是真的？ “圣者蹒行于荒原中——” 在如此绝境下，赛莉将大剑竖立，低声呢喃。 “他杵剑趟过毒液的沼泽——” 圣音在河岸上回荡。 “他赤脚走在刀峰剑林之上，并肃穆高歌——” 金色的文字从赛莉的袍子里延伸出来，爬满了她的四肢和脸庞。 “他唱到——” 她的双眼迸发出了金色的光。 “——圣者不惧困境，吾心中自有天堂。” 轰—— 金色的洪流从赛莉的身上溢出，她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辐射着整个河岸。 哗啦——哗啦—— 魔物女孩尖叫着，一个又一个‘她’在金色的光刃下，化作水雾消散。 “那个该死的混蛋！你居然是圣骑士！” 魔物女孩咒骂着，毫无防备的她此时正接受着圣光的洗礼，神圣的光侵入了她的体内，驱散着她的力量。 她体内的混沌魔力正在哀嚎。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幻术。”赛莉睁着金色的双眼。 她的声音带着别样的韵调，每一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都化作神圣的音节，组合成一曲圣洁的诗篇。 “这就是你赖以依仗的力量么？影响对方的五感，以达到接近真实的幻术。”赛莉向河岸上唯一一个还存在着的米莎伸出左手，“可惜，本体却弱的可怜。” 赛莉曲掌成爪。 “啊，咕——咕——” 魔物女孩感到一阵窒息，她抓拉着自己的脖子，仿佛上面正有一双无形却有力的手。 赛莉将手一举，米莎便被隔空提了起来。 形势瞬间逆转，刚才还占尽上风的米莎，转眼就成了赛莉手中的囚徒。 “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吧。” 赛莉右手持剑一挥，米莎的身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剑痕。 “啊啊啊啊——！” 米莎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她的外貌在金色的光下再次改变，烫金色的头发变成了水蓝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条条黑色的细纹。 但此刻，却有另一个东西吸引了赛莉的注意。 ——迪安的尸体在圣光的照射下，冒出了黑色的雾气。 “迪安……” 赛莉微微一愣。 哗—— 就在赛莉因为迪安的异象而分神的时候，米莎的身体化作一滩水洒在地上，然后快速的渗进了土里。 “别想跑！” 赛莉刚要向地面挥动大剑，却忽然感觉一股邪恶之极的力量出现在了这个河岸上。 呼—— 贝尔多丽丝注视着下面的世界，在绯红的月光下，越来越多的黑烟从迪安的尸体里溢出。在黑烟的包裹下，被砍成了两半的迪安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飘了起来，然后在黑烟的缝合下，恢复了完整。 然后，迪安睁开了黑色的眼睛。 “真是尴尬的再会呢，赛莉。我本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但……这就是芙儿特丽雅（命运女神）的作弄么。” 他说道。 声音不复之前的感情，有的只是平静的称述。 “你……你……”看着复活的迪安，赛莉便不再关注逃走的米莎，她脸色阴晴不定，“你居然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迪安！” 她激动的怒吼道，泛着金色光芒的大剑笔直的指向了漂浮在空中的迪安。 “出卖？不，赛莉，这只是场合理的交易，我给予他需要的，而他则回报以我需要的。” 迪安张开他的手掌，一道道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黑色闪电跳跃于其中。 “力量！赛莉，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让我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但那是邪恶的力量！它只能带来灾难！” “可笑，力量哪有正邪之分？这不过是神庙用来愚骗人们的借口！” “……是么，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赛莉的眼神冷了下来。 “既然你舍弃了正义，那我就必须亲手除掉你这只恶魔。” “恶魔……多年的感情也抵不过阵营的不同么……”迪安的眼神略微暗淡了一些，“不过，这才是你啊，这才是我认识的赛莉，或许，这也是莉莉丝大人选择你成为圣骑士的原因，那个没有心的女人……大概这件事情，连罗杰特队长都不知道吧。” “闭嘴！你这个恶魔没资格说出他们的名字！” 金色的圣光再次从赛莉的身上爆发出来，她举起大剑，一个冲刺来到迪安的身下，然后向上一斩。 当！ 迪安手中的黑色闪电化作一把长剑，架住了赛莉的攻击。 “你的身体……还能在圣光的力量下坚持到什么时候呢？我很好奇。” 迪安平淡的道出了赛莉此刻的窘境。 ——圣光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六、燃烧的圣光 嘭——嘭——嘭—— 河岸上，赛莉和迪安两人正激烈的战斗着，黑色的魔力与金色的圣光交织在一起，碰撞出一声声剧烈的爆炸。 地面上被两人战斗中四溢出的力量犁出了一道道深沟，原本河流的位置被一个巨大的深坑取代，断流的河水被堵在高高堆积的泥土外，向着四周蔓延。 嗤—— 黑色的闪电在赛莉的脸上擦出了一条浅浅的焦痕，周围金色的文字如同活物一般，覆盖到焦痕的上面，将其吞噬。 然后赛莉的脸恢复如初。 噗！ 赛莉歪头躲过闪电，并在迪安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短暂的交锋过后，赛莉试图乘胜追击，却被迪安身上突然爆发的闪电风暴逼退，她单手向后翻滚数步，才堪堪躲过了闪电的攻击。 “呼……” 赛莉单膝蹲在地上，脸上泛起了潮红，她的呼吸依然平稳，但滚烫的汗水已经布满了她的脸颊。 赛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的身体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体内的圣光越来越旺盛，简直就如同遇风的火焰，贪婪的索取着更多的可燃物。 在刚开始的时候，魔化的迪安还能和圣骑士状态的赛莉正面交锋，而现在，迪安却只能在赛莉的攻击下狼狈逃窜，或者是在危难关头用魔力爆发来自保。 ——此刻，迪安身上环绕的黑烟便印证了此事，那是黑暗的魔力正在修复他的伤口。 “必须快点……”赛莉的眼神有些涣散，泛着点点金光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出。 就在刚才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赛莉感觉自己体内的圣光又翻了一倍，此时的她感觉自己随意挥一挥手就能将一个人打成肉泥。 但这几何式增长的力量并不是赛莉乐意见到的——她转职为圣骑士，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而已。 在接到任务护送【猫与耗子】前往赛罗克城的一个月前，莉莉丝大人找到了她，并悄悄为她刻上了圣文，在那之后，她听从了莉莉丝大人的叮嘱，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只是在夜里去莉莉丝大人为她准备的密室里练习圣骑士的能力。 所以，现在的她其实并不算是真正的圣骑士，至少，她还没有接受正式的晋升仪式。 没有接受仪式的圣骑士和接受了仪式的圣骑士是完全不同。 接受了仪式洗礼的圣骑士能够自由的操控体内的圣光，心中的信念越坚定，圣光反馈回来的力量也就越强。 然而赛莉这种伪圣骑士则不同，她无法控制自身的圣光，只能任由圣光在她体内疯狂的增涨，除非她主动退出圣骑士状态，否则，这股脱缰的力量将越来越强，直到将她的身体撑爆。 “放弃吧，赛莉，现在的你是无法打败我的，”明明看上去是被虐打的一方，迪安却一副胜者的表情，“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得到了圣骑士能力的圣武士而已。” 赛莉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除非我死。” 金色的汗珠从赛莉的皮肤里渗透出来，那是血液和圣光融合的物质。 她毅然决然的举起大剑，再次向迪安发动了攻击。 “这个蠢女人……” 面对赛莉再次暴涨的力量，虽然刚才说的胜券在握，但迪安还是只能急退几步，在金光闪闪的大剑下狼狈躲闪。 赛莉手中的大剑滑过迪安的身体，明明只是被剑风擦到了一点点，迪安的身体却像是被灼热的火焰拍打过一样，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而伤口的边缘，还有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咳！” 一剑过后，赛莉忍不住咳出一口血，金色的血液喷在地上，将泥土和碎石融化成了液体。 好热——好热——好热—— 赛莉横出一剑，将试图反击的迪安击退后，脚下一个琅跄，驻剑跪在地上，她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装着的是熔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一波又一波热浪从她的心脏扩散，顺着血液流到了她的全身各处。 赛莉脚下的地面发出了滋滋的呻吟，大剑周围的泥土化为了液态，而其他地方的杂草，也在赛莉身上的高温下，迅速的枯萎。 “蠢女人！为什么还要硬撑，你想找死么！” 迪安看到赛莉这个样子，不禁心中一怒，他再次靠近赛莉，黑色的闪电缠绕在他的拳头上，向着赛莉的头部砸去。 当—— 闪耀着黑色闪电的拳头，和一把普通的长剑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金属似的声音。 阻止迪安的，正是旁观已久的雷蒂娅。 “我不会让你伤害赛莉小姐的。” 雷蒂娅盯着迪安黑色的眼睛，坚定的说道。 她双手握住波尔米送给她的那把长剑，挡在了赛莉的面前，一如之前赛莉挡在她面前一样。 “你懂个屁……” 被一个他眼里的普通人拦住，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然而当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把金色的大剑从雷蒂娅的身后伸出，刺向了他的头部。 于是他只好再次退后。 “赛莉小姐，你没事吧？” 雷蒂娅扶住了赛莉快要跌倒的身体，只觉得如同搂着一团火球。 “雷……没事，没……”赛莉每一吐出一个字，都仿佛有岩浆从自己的嘴里流出，现在的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如果你不想她死掉的话，就赶紧打晕她！”因为畏惧赛莉的圣光，从而远远躲在一边的迪安对雷蒂娅说道。 “住……住口！恶……”即使是意识模糊，赛莉也努力的想要训斥堕落的迪安。 雷蒂娅从刚才开始，就在一旁观看了这场战斗的整个过程，她虽然不知道赛莉此刻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她接下来的举动。 雷蒂娅在两人的注视下，举起右手，将怀中的赛莉打晕了过去。 “哼，还算有点脑子。” “不……要……” 赛莉虚弱的说了一句，然后便昏死了过去，而她体内的圣光，也因为主人意识的中断而消散了。 “好好休息一下吧，赛莉小姐。” 雷蒂娅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把赛莉放在了地上，转身看向了迪安。 “哦？就凭你也想和我打么。”迪安发现了雷蒂娅眼中的敌意，于是抱着手，一副有趣的表情说道。 没有了赛莉圣光的威胁，他可没把雷蒂娅这个小角色放在眼里。 “你会放过我们么？” 雷蒂娅将手中的长剑指着迪安。 “当然不会。” 迪安耸了耸肩。 “所以……我不得不战斗。” 雷蒂娅摆出了一个起手动作，对迪安将要展开的攻击严正以待。 “样子摆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可惜……”迪安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欺进了雷蒂娅的身前，“你那软绵绵的身体，配得上你的剑么？” 迪安没有使用黑色的闪电，他只是用纯粹的身体力量，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雷蒂娅的腹部挥出拳头。 他自认为这样程度的攻击，就已经足够摆平眼前这个红发女人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雷蒂娅左手抓住迪安的拳头，同时身体后退，运用巧劲化解了对方的力量，然后趁着迪安愣神的功夫，上前一步，一个膝击踢在迪安的肚子上，接下来在迪安本能的弯下腰后，一肘子甩在迪安的鼻子上，将迪安打的捂住鼻子连退数步。 一瞬间，自信满满的迪安就被雷蒂娅打的差点摔倒在地。 但迪安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尽管首战受到挫折，但自尊心很强的他依然没有使用魔力的打算，他忍住鼻子的酸痛，躲过雷蒂娅刺出的长剑，然后再次挥拳打向了雷蒂娅的胸部。 于是雷蒂娅顺势右手倾斜，用剑柄撞开迪安的拳头，然后抬脚一记猛踹，就将迪安踢倒在地。 ——耻辱。 被一个女人踹到在地已经让迪安羞耻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而更让他感到不堪的是，那女人手中的剑就如同流光一般，迅捷而精准的刺向了他每一个发力的点上，以至于他不得不躲避长剑，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样子的他，那还有平时圣武士的威严？简直就像是被戏耍的猴子一样。 这时候的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有着火红头发，像是佣兵一样胡乱搭配着武器，甚至还配戴着一把细剑的女人，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些因为向往传奇故事而冒冒失失从家里偷跑出来，试图体验刺激生活的菜鸟。 这个叫做雷蒂娅的女人，是一位真正的剑术大师。 第六章 圣火藏于心（04） ================================= 第七章 你好……公主殿下（01） ======================================= 一、没有脑子的艾丽达 什么是骑士的职责？ 其实艾丽达并不是很明白。她只是遵循身为骑士的父亲的教导，日复一日的接受着严酷的训练，以便于从年迈的父亲手中接下【王庭骑士】的荣誉。 她有三个哥哥，两个因受不了父亲的严厉离家出走，一个被父亲活活打死。 她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周围的孩子们总是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是个笨蛋，所以才活到了现在。 不过因为她脑子的确太笨，所以她不在乎别人的嘲讽，只是专心的修行着骑士的课程。 一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那位金发的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 黑色的、没有任何棱角的、光滑的黑塔，在塔的上面有一扇小窗，在小窗上，坐着一位精致的如同人偶的美丽公主。 人偶公主的头发是金子做的，仿佛一帘梦幻的瀑布，从高塔上倾泻而下，一圈圈的缠绕在碧绿的草地上。艾丽达仰着头，她呆愣愣的盯着公主娇美的脸，在那张众神眷顾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如天空般蔚蓝的眼眸。 艾丽达甚至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穿着皮甲，满脸傻气的小女孩。 “我叫艾丽达，是您的骑士，奥菲莉亚公主殿下。” 从那一天，她知道，这将是自己奉献一生的人。 “艾丽达，艾丽达，来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吧？” 岁月流转，不知不觉间，当初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并成为了一名荣耀的骑士，然而高塔上的公主，却一如当年的那般模样，仿佛连时光也迷恋于公主的美丽，不愿离去。 艾丽达站在高塔之下，仰望着塔上的公主。 “没有故事了，公主殿下。或许我能离开片刻，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故事书？”艾丽达说完想了一会儿，再补充道，“上次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华莱尔街上新开了家书店，老板似乎是一个外地的女人，不过我当时没有进去看看，在那里大概能发现一些新奇的书吧。” “华莱尔街的书店女人？”公主呢喃一句，然后点了点头，“去吧，在黄昏之前回来。” “好的，公主殿下。” 得到公主的首肯后，艾丽达在塔下点燃了一根红色的蜡烛，然后唤来了自己的马儿 因为她不敢离开公主太久，所以骑上马儿后，她便低头趴在自己爱马的耳边轻声说道： “亲爱的杰奎琳，为了公主殿下，请你快点送我到巴巴罗去吧。” 艾丽达身下的白马点了点头。 然后一对洁白的羽翼从白马的背上生了出来，它抬起前蹄，翅膀轻轻挥动，便带着艾丽达飞上了天空。 坐在小窗上的公主看着自己骑士远去的身影，不知在想着什么。 艾丽达乘着飞马一路向南飞，很快，她就穿越了广袤的艾露比亚大森林，来到了一座雄伟的城邦前。 她从飞马上下来，执勤的卫兵对她点头行礼。她认真的回了一礼，然后叮嘱马儿在这里等她，便独自一人进了城。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她走过了曲曲折折的街道后，来到了这家书店前。 ——奇物之馆。 好奇怪的名字。艾丽达心想。 和其他的书店敞开的大门不同，这家书店的门是虚掩的，不过艾丽达不关心这个，所以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请问，有人在吗？” 虽然是白天，但是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艾丽达不得不开口询问道。 “当然，客人，您需要什么？” 一个女人手里拿着烛灯，从昏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艾丽达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眼。 在跳跃着的烛火下，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面容隐藏在大大的兜帽下，皮肤似乎有些苍白，纤细的脖子上露出了银白色的发丝。 总之……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艾丽达在心中下了这个定义。 “我需要故事书，嗯……最好是这里没有的故事书。” “故事书……我想想，”女人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你找的一定是这一本书。” 说着，奇怪的女人从她的黑袍子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书。 艾丽达有些疑惑的从女人的手中接过书。 “……我看不懂。” 艾丽达盯着封皮上陌生的文字瞧了半天，最后无奈的说道。 “你要找的肯定是这本书，这是孤本，你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第二本了。” “可是……我看不懂，”艾丽达有些苦恼的扣了扣脑袋，“我要讲故事给公主殿下听，虽然这个书我的确没有见过，但是看不懂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么？” “你就将这本书带回去吧，你的公主能看懂。”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开书店的啊，”女人微笑着，“所以我知道有谁需要它。” “……那好吧。” 尽管这个女人的话艾丽达有些听不懂，但如果公主殿下真的需要这本书，而自己没有带回去的话，肯定会让公主殿下不开心的，于是她将这本书收进了怀里。 “你还不回去么？”女人瞧见艾丽达收起书后，又四处张望，于是提醒道，“快要黄昏了哦？” “诶……时间已经过的这么久了么？” 艾丽达惊讶的说道，明明她离开的时候艾斯塔正完全睁开，来到这里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时间怎么会过的这么快呢？ 但是大门外面黄橙色的光线告诉她——的确快要到黄昏时分了。 本来艾丽达还打算再挑几本书，不过现在看来只能放弃了，于是她将手伸向钱袋，准备付款。 “这本书多少钱？” “不要钱，送给你了。” “诶？” 艾丽达再次愣住了。不过女人说完后，也不再理会艾丽达的反应，转身走入了暗处的小门。 艾丽达苦恼的想了想，她叫了那个女人几句，却没有任何回应，她想要进去找那个女人，但没有受到邀请随便进入别人的房间不符合骑士的礼仪。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回到公主的身边，至于书钱，等下次再付好了。 这样想着的艾丽达再次走过了曲曲折折的街道，穿过了巴巴罗的城门，在执勤卫兵的举手示意下，骑上她的爱马，飞向了艾露比亚大森林。 塔上的公主等待已久。 当艾丽达顺着公主长长的金发，爬到了公主的身边后，公主微笑着将她迎进了塔内，然后接过了骑士手中的黑色书籍。 “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公主殿下。”艾丽达羞愧的说道。 “不，艾丽达，你做的很好。” 然而预想中的训斥并没有出现，金发的公主跪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本黑色封皮的书，对艾丽达微笑着说道。 “你做的很好，艾丽达。” 金发的公主如此重复道。 艾丽达能够从那双天空般清澈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一个身穿骑士铠，满脸傻气的少女。 那一晚，艾丽达在塔下的小木屋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她的脑袋笨笨的，和木头一样笨，但是她隐约感觉到——她的公主殿下要离开了，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禁锢了她的高塔，去向未知的远方。 【如果公主殿下离开的话，我该怎么办呢？我是奉国王的命令，在这里守护公主的骑士，公主要走的话，我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着公主殿下一起走？】 她那颗笨笨的脑子里反复转着这些念头，从哈维卡利亚到玛雅兰多，从玛雅兰多再到贝尔多丽丝，最后直到艾斯塔出现在天空上，她才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要和公主在一起，因为我是公主的骑士。 终于下定了决心的她推开门，然后—— 数之不尽的亡灵从森林里冒了出来，如同潮水一般，向着高塔这边涌来。 ——“……你叫什么名字？” ——“艾丽达，是您的骑士，奥菲莉亚公主殿下。” 骑士的血将黑塔的底部染成了红色，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后退一步。她遵循着崇高的誓约，将一生奉献给了她的公主。 亡灵们从她的尸体旁走过，将黑色的高塔推倒。 金发的公主从塔的废墟中走了出来，在亡灵的环绕下，如同一位女王。 她看着眼前的这位骑士。 “艾丽达——艾丽达——我的艾丽达——没有脑子的艾丽达啊——” 骑士的身上千疮百孔，她的脖子被一把巨斧砍中，脑袋不知滚落在了何处。但即使如此，骑士依然挺直着腰板，手持断剑，守护在黑塔的前方。 在骑士的旁边，是一匹白色的骏马，然而此时，这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马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关注了这一切的艾斯塔缓缓的闭上，幽蓝色的哈维卡利亚凝视着森林中的公主。 一切都淹没在黄昏之中。 二、顽皮的小丑小姐 “哇，哇，哇！”小丑小姐转着手中红白相间的手杖，夸张的叫道，“这里怎么了？” 她正和爱丽丝站在村子的废墟中。 爱丽丝紧紧咬住了嘴唇。 她在苏醒后向小丑小姐询问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寻找小丑小姐的时候遇到了克罗姆，然后两人在山中转了一圈，忽然发现村子的方向亮起了火光，于是…… 记忆在这个地方中断。无论她怎么回想，都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情，这就好像是自己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然后睁开眼睛就看见小丑小姐趴在自己身上，而克罗姆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好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小丑小姐却只是说她在散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这里，当自己询问是否看见克罗姆的时候，小丑小姐也只是摇了摇她的小脑袋： “晚上可不要在山上睡觉哦？特别是女孩子。” 然后爱丽丝就被小丑小姐一本正经的教训了。 【既然想不起来，就先不要管了，先去看看村子里的情况，然后……得好好教训教训克罗姆这个家伙才行。】 爱丽丝从地上站起来后，发现村子方向的火光已经消失了，心中挂念的她打定主意先回去看看。 之后，爱丽丝便和小丑小姐结伴钻过土墙下的小洞，回到了村子里。于是，也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这里有血。” 爱丽丝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一片碎布——上面凝固着暗红色的血。 啾！ 就在爱丽丝心情凝重的时候，一个猛禽的叫声从天空传来。 “爱丽丝！”小丑小姐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开心的跳起来挥舞双手，对着天空大声叫喊道。 “诶？”这是不明所以的祭司小姐。 “啊！不是说你，不是说你，”小丑小姐对爱丽丝摆了摆手，“是迪雅的狮鹫啦！” 在奥菲莉亚向爱丽丝解释的时候，一只威武的身影也从天上飞下来，伴着大风，稳稳的停在了奥菲莉亚的身边。 “看，就是她啦！”小丑小姐兴致高昂的拍了拍巴顿满是鬃毛的脖子，对爱丽丝说道，“她的名字也是爱丽丝呢！真巧对吧？” 然后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而巴顿则抖了抖身子，甩开了奥菲莉亚的小手，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拒绝‘爱丽丝’这个名字。 “不要害羞嘛！”然后小丑小姐恬不知耻的扑到巴顿的身上，亲昵的将脸埋在了巴顿的鬃毛中。 于是理所当然的，再次被巴顿坚硬的毛弄疼了脸。 ——真是活泼的小姑娘呢。 看着奥菲莉亚与灰狮鹫有趣的互动，爱丽丝显然忘记了奥菲莉亚只比自己小一岁的事实。 “啾，啾啾！” 巴顿用头推开了身上的奥菲莉亚，然后将尖锐的巨喙伸到了奥菲莉亚的面前。 “嗯？” 小丑小姐疑惑的摊开双手。 一颗绿莹莹的耳环从巴顿的嘴里掉出来，落在了小丑小姐小小的掌心。 “咦，这是迪雅的耳环，”小丑小姐捏着耳环，放到了眼前仔细看了看，“爱丽丝你见到迪雅了么？” 灰狮鹫缓缓的点了点头。 “迪雅让你把这个给我？她有说什么么？” “啾啾，啾，啾啾——” 灰狮鹫绘声绘色的摆动着脑袋，然后发出了各种高低不一的音节。 “哦哦，哦哦！嗯……”奥菲莉亚嘟着嘴，食指点着下巴，一副了然的样子。 这一幕看的祭司小姐啧啧称奇。 她倒是知道有些人能够与动物交流。在某些深山老林，亦或是人迹罕至的沼泽、荒原里，生存着一些特殊的住民，他们与野兽为伍，崇尚自然，人们称呼他们为【德鲁伊】。 不过爱丽丝显然比一般人更加了解德鲁伊。 人们常常认为德鲁伊是厌倦了俗世中的纷争，转而躲入了山林中的隐者，他们学识渊博、洞悉人事，所以也有‘遇到德鲁伊的话，就能解答心中疑惑’这样的流言。 但实际上，【德鲁伊】是一个宗教组织，它的存在甚至比诸神更加久远，关于这一点，爱丽丝也是偶然在神庙的卷宗里看到的。 ——难道这位小丑小姐也是一位德鲁伊么？ 爱丽丝有些好奇的想。 虽然圣白山诸神的神庙对于各类异教的态度很微妙，但这里面不包括德鲁伊教，究其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德鲁伊们的作风都很正派，再者……这些家伙的存在感太低了，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一位德鲁伊。 完全没有视为对手的必要。 “嗯嗯，我明白了！” 在爱丽丝怀疑奥菲莉亚是德鲁伊的时候，小丑小姐也听完了巴顿的话，很认真的点着她的小脑袋。 “奥菲莉亚小姐，这只……狮鹫先生说了什么？” 心想着狮鹫或许知道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爱丽丝对奥菲莉亚询问道。 “嗯嗯！”奥菲莉亚满脸凝重的皱了皱眉，“很严重呢。” “……怎么了？” 爱丽丝心中一揪。 “太可怕了……”奥菲莉亚摇头叹息。 咕咚。 爱丽丝咽了咽唾沫。 “……装着食物的马车不见了！”小丑小姐磨着牙，一脸的痛苦，“我们没有东西吃了！” 哈？ 爱丽丝的脑子顿时一呆。 “哇——！”另一个小家伙的反应比小丑小姐更加激动，“食物，食物没了！夏夏，夏夏……呜哇——！” 爱丽丝呆滞的盯着奥菲莉亚的头顶，在那里，小丑小姐的小丑帽子正往外冒着大股大股的水花。 哈…… “爱哭鬼别闹！暴露了啊！”小丑小姐一瞧爱丽丝的表情，立马抓下小丑帽按在怀里。 然后她讪笑着对爱丽丝眨了眨眼睛，装模作样的捏着嗓子说道： “夏夏，哇——夏夏，嘿嘿，这是我的腹语术哦？” 然后…… 啪踏！ 一块沉沉的石头从小丑小姐的嘴边落下，砸在了小丑小姐的脚趾上。 “哇！痛痛痛！” 小丑小姐眼睛泛着泪花，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小脚大声叫喊道。 哈……？ 爱丽丝发现自己的脑子已经无法运作下去了。 于是再也看不下去的灰狮鹫抬起翅膀，学着雷蒂娅的样子在奥菲莉亚的头上敲了一下，结束了小丑小姐的耍宝行为。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爱丽丝僵着脸对奥菲莉亚说道。 “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嘛，都怪爱哭鬼……”小丑小姐委屈的对着食指，将一切的过错推给了小丑帽。 “爱哭鬼？” 此时的爱丽丝抱着手站在奥菲莉亚的前面，如同教训坏学生的老师一样，表情严肃的看着小丑小姐。 “爱哭鬼……就是夏夏。”奥菲莉亚在爱丽丝‘爱的注视’下，瞬间将小丑帽出卖，“是一只小妖精哦！” “呜哇——” 于是惨遭出卖的小丑帽恢复了小妖精的模样，大声哭了出来。 “大坏蛋！就知道欺负夏夏！雷蒂娅姐姐你在哪里，哇——” 总之，一番交流过后，两个熊孩子完全不是爱丽丝的对手，基本把现在穿的什么内衣这种事都交代给爱丽丝了。 “呼……真是曲折的故事，”爱丽丝摇了摇头，“那么，奥菲莉亚小姐，现在你把狮鹫先生说的话告诉我吧。” “哦……”奥菲莉亚小声的说道，“爱丽丝说，之前村子里来了好多好多的老鼠啊、毒蛇啊、野狗啊什么的，把好多人都吃掉了，她跟着迪雅，还有两个白衣服的人一直逃啊逃，就逃到村子外面的森林去了，之后那些追着的家伙们不知道什么原因跑掉了，迪雅就让她来找我。” “两个白衣服的人……长什么样子？” “唔，一个女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是赛莉和迪安么……还有什么？” “迪雅说，如果我身边有一个女人的话，就让那个女人带我去一个叫悲泣峡谷的地方，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就直接去亚米拉尔。” “如果那两个人的确是赛莉和迪安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看到了我留下的字条吧，”爱丽丝沉思片刻，然后对小丑小姐说道，“狮鹫先生知道撤退的那些商人怎么样了么？” “这个爱丽丝没有说呢，我问问，”奥菲莉亚与巴顿嘀咕了几句，然后对爱丽丝摇了摇头，“她说她也不知道。” “是么……那么事不宜迟，奥菲莉亚小姐，我们这就动身去悲泣峡谷与她们会和吧。” 爱丽丝轻咬嘴唇，对奥菲莉亚严肃的说道。 “好啊，我也想早点见到迪雅呢，不过……” 奥菲莉亚有些迟疑的转了转手中的手杖。 “不过？”爱丽丝不解的看向小丑小姐。 小丑小姐将小妖精变回的小丑帽重新戴在小脑袋上，然后按着帽子，将手杖指向了黑暗的天空。 “有个家伙朝这边来了哦。” 奥菲莉亚的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声音便刺破了夜的宁静，带着浓浓的压迫感，降临在了两人的头顶上。 ——那是一只有着人类女性外貌，背生双翼的银发怪物。 “……高等魔物。” 爱丽丝咬牙说道。 啾！ 感受到来自魔物的威胁，巴顿俯下身子，沉声低吼。 第七章 你好……公主殿下（02） ======================================= 三、骑士与魔物但变化不仅于此。 就在鸟人形魔物出现在村子废墟的上空时，一股阴冷的气息同时从地底升起。爱丽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股阴冷的寒意穿透性极强，虽然爱丽丝身上的祭司长袍很厚实，却依然抵御不住刺骨的寒气。 地面结起了冰霜。 “哇，好冷！”小丑小姐夸张的搓了搓自己的小胳膊，“冬天了嘛！冬天了嘛！” 脸上却是兴趣满满的样子。 笛！ 悬停在两人头顶的鹰身女妖似乎没有察觉到地面的异常，她那锐利的鹰眼紧紧盯着下面手舞足蹈的小丑小姐，然后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叫，收紧双翼，如一道利刃直直的向着小丑小姐刺了过去。 “小心！”见状，爱丽丝举起右臂挡在了奥菲莉亚的面前。 啾！ 几乎同时，反应迅速的巴顿高昂着鹰首，用它强壮的身躯挡在了两位小小姐身前。 呼—— 但就在鹰身女妖锋利的爪子即将与巴顿的巨喙相撞的前一刻，一股股黑色的雾气从地面升腾而起，然后化作一团，‘当’的一声，挡在了巴顿的前面。 “笛！” 女妖在黑雾的阻拦下不得不停下攻势，而那团浓稠的黑雾也被女妖自上而下的气流吹散，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一位全身穿着黑甲的骑士。 “……是他？” 站在奥菲莉亚前面的爱丽丝看见了骑士的背影，不禁回想起了队伍在上半夜从【死之河】迁移的时候，她在路上偶然瞥见的黑甲骑士。 “哦哦，好帅气！” 而小丑小姐的关注点却是骑士身上的铠甲。 “吼——！” 骑士的面罩上露出了两团冰霜似的火焰，她双手抓住女妖的手臂，然后从骑士盔里发出了野兽似的怒吼。 “碍事的亡灵……”鹰身女妖恼怒的微微皱眉。她的声音平淡而清冷，即使是发怒，也只是音调微微高了一点。 她试图从骑士的禁锢中抽回自己的手臂，却发现这个突然冒出的亡灵力气大的出奇，而且一股冰冷的魔力正从骑士的身上向自己蔓延，很快自己的双臂就结满了冰霜。 ——必须尽快解决才行。 她能从这寒冰的魔力中察觉到一丝丝死亡的气息，这阴险狡猾的力量隐藏在骑士的魔力中，让她感觉十分难受。 女妖扇动背后的翅膀，带着黑甲的骑士飞上了夜空，然后旋转身体，借着离心力将缠着自己的黑甲骑士高高的抛了出去。 “笛！” 黑甲骑士在空中无处接力，只能徒劳的摆动着双手，而鹰身女妖则挥动翅膀游弋在她四周，一会儿将她踢向高空，一会儿又任由她向地面坠去，反复循环，竟像是要这样子玩‘死’妨碍了她的黑甲骑士。 “哎呀，这下不好啦！”奥菲莉亚貌似紧张的看着夜空上的战斗，大喊大叫道，“那个黑黑的家伙根本没法反击嘛！” 爱丽丝举了举自己的右臂，迟疑了一会儿，又将手放下。 如果在这时候用第五章的《圣埃尔记》…… 与第四章的防护型圣诗不同，第五章的《圣埃尔记》是非常强大的攻击型圣诗，并且不需要接触到对方的肢体，拥有优秀的远程攻击能力，在这个时候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是，且不论以爱丽丝的力量发动的圣诗是否足够消灭高等魔物，刚才那个黑甲骑士明显是在帮助她们，如果这时候爱丽丝突然发动圣言的话，无疑也会波及到天空中的黑甲骑士。 ——这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骑士是一位亡灵。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爱丽丝就察觉到了。 尽管神庙对亡灵的态度不像对魔物那样坚决——在艾尔拉雅，亡灵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阶段，仍然是秩序之民——只要亡灵能保有理智且不作恶，那么祭司也会像对待普通人那样看待亡灵，但话虽如此，亡灵身上的死气毕竟是不属于凡间的能量，象征着神圣的圣光自然也会对亡者造成巨大的伤害。 ——当然，这也与神圣的盟约有关，没有选择回归本源的亡灵撕毁了与贝希摩斯的约定，自然会被惩罚。 “哼哼，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奥菲莉亚大人出马！” 就在爱丽丝犹豫着该不该使用第五章的圣诗时，小丑小姐倒是没有这种顾虑，或许在她看来，帮助了自己的就是好人，那么好人有困难，自己上去帮忙也是理所应当才是。 嗯，就是有时候，小丑小姐会不会考虑到自己的不自量力呢？ 不过思考这种事情的人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因为在小丑小姐的思想中，伟大的奥菲莉亚小姐必定是所向无敌的才是。 “哇哈哈，上啊爱丽丝！让我们一起去屠龙！”小丑小姐熟练的爬上了灰狮鹫的背部，然后高举自己的两把木剑，意气风发的对巴顿说道。 “诶？” 这是祭司小姐的声音，因为她和灰狮鹫‘同名’，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小丑小姐是在叫自己。 不过她看奥菲莉亚都这么果断，于是不再多想，也提着袍子下摆跑到灰狮鹫的身边，伸手抓住巴顿背上的毛，试图翻爬上去。 可惜的是，巴顿身上并没有马镫，爱丽丝试了好几下也上不去。 “来，把手给我！”小丑小姐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谢……谢谢。” 爱丽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感觉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她再次忽略了小丑小姐只比她小一岁这个事实。 闲话少说，当底下的小丑小姐两人还在巴顿的背上折腾的时候，天空上的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吼！” 原本一直被动挨打的骑士大吼一声，猛地抓住女妖踢过来的腿，然后用力一拉，就将女妖拉倒了自己身下。 她双脚用力的踩在女妖的肚皮上，深寒的魔力顿时涌入了女妖的体内，同时，她趁着女妖身体冻僵的时机伸手扯住女妖满头的银发，然后蹲下身子将面罩贴近女妖的脖子，与女妖一起向着地面坠去。 “啊——！” 女妖发出了一声惨叫，深紫色的血液从她的脖子上流了出来。 骑士面罩上裂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就像是嘴巴一样，狠狠的咬在了女妖的脖子上。 “滚！” 女妖怒斥一声。 银白色的魔力洪流从她的身上爆发出来，将骑士猛地击飞了出去，获得自由的女妖重新调整好飞行姿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部。 她的眼睛中喷着愤怒的火焰。 “我会将你重新送回地狱，杂种。” 然而她的声音依然冰冷。 鹰身女妖的魔力分成两股，覆盖在了她的翅膀上，将深棕色的羽毛染成了银白，一晃眼看去，竟如同传说中的天使一样。 但她是冷血的魔物，不是仁慈的天使。 嗖嗖嗖—— 银白色的羽毛向四周伸长，在夜空下，好似成千上万把白色的长矛，直直的刺向了下坠中的黑甲骑士。 “吼！” 黑甲骑士面罩上的火焰猛地一亮，她高声嚎叫，用手臂护在身前。 当当当当当—— 白色的长矛叮叮当当的敲击在坚硬的巨冰上，而骑士则安然的待在巨冰之中，毫发无损。 “雕虫小技。”鹰身女妖不屑的挑了挑眉。 她从背后拔出一片羽毛，然后羽毛在她手中化为了一把锋利的长剑。她收回羽毛化作的长矛雨，举起长剑，翅膀用力一拍，便飞到了巨冰的上方。 巨冰下坠造成的风压吹乱了她银白色的长发，她蹲在巨冰的表面，虚眯着双眼，与冰中的骑士对视，然后将自己的魔力汇聚在手中的长剑上，狠狠的朝着巨冰刺下—— 噼啪——噼啪—— 巨冰在女妖的攻击下分崩离析，而冰中的骑士，则双手分别抓住一块坚冰，双脚在碎冰上一踏，急速的上升到了女妖的面前。 当—— 两把寒冰的长剑与女妖的长剑交织在了一起。 “要和我比剑术么，有意思。”女妖危险的盯着骑士。 “吼！” 骑士回以怒吼。 四、终结的长夜 骑士与魔物的战斗再次升级。 这一次，两方都爆发了自己的魔力，银白色的魔物如同夜空的死亡天使，拿着一把白色的长剑，优雅的飞舞在星光黯淡的夜幕之下，划出一道道危险的轨迹。 而黑色的骑士浑身笼罩着黑雾，她手持两把寒冰长剑，借助魔力化作的浮冰，如履平地的奔袭在空中，与女妖共舞出一幕华丽的死亡之舞。 虽然表面上看去双方势均力敌，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骑士远远落于魔物的下风。 骑士的武技虽然精湛，但这里毕竟不是她熟悉的地面，高空中的各种因素都影响着她的实力发挥，更重要的是——用魔力凝结成浮冰的消耗太大了。 而鹰身女妖则不同，天空本来就是她的主战场。 现实情况就是，骑士往往需要付出数道剑伤的代价，才能对女妖造成一次小小的擦伤，两人在虚空之上交战了约一份钟，骑士已经伤痕累累，而鹰身女妖却只是略微有些狼狈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本身是早已死去的亡灵，恐怕骑士早就败下了阵来。 但照这样下去，骑士的落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好人骑士不要害怕，奥菲莉亚大人来帮你啦！”一个活泼的声音突然传入了交战的双方耳中。 ——那正是终于准备妥当的小丑小姐。 只见，一只威武的狮鹫挥动着它巨大的羽翼，向着魔物与骑士的地方飞去，而在它的背上，坐着两个同样娇小的少女，一个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奥菲莉亚，另一个自然是爱丽丝小姐。 “……” 女妖凝视着狮鹫背上的小丑，她躲开骑士的攻击，然后翅膀一扇，便调转方向，朝着小丑小姐直冲而去。 “哈哈，来得好！”看到魔物这么‘欢迎’自己，奥菲莉亚得意的笑了起来。 “呜哇——笨蛋笨蛋笨蛋！偷袭不好嘛，叫得那么大声！怎么办怎么办夏夏要被吃掉啦！” 这明显是胆小的小丑帽。 而坐在奥菲莉亚身后的爱丽丝则默默的举起了她的右臂。 “堂堂未来的大剑圣，怎么可以偷袭呢！”奥菲莉亚举起自己的双剑，义正言辞的教训着小丑帽，“站着捅，不要怂！” “呜哇——” 但是小丑帽才不管这些呢，她只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被可恶自大的小丑小姐害死的！ “夏夏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小丑帽泪奔着诅咒道。 “吼——！” 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就在鹰身女妖即将与灰狮鹫正面对上的时候，有一个人比夏夏更加的激动——或者说是，‘人’。 被女妖丢下的黑甲骑士怒吼一声，身体化为一道道的黑雾散开，这些黑雾如同黑色的烟花，在暗淡的星空下难以察觉，它们分散后，各自以极其高的速度分别射向了女妖所在的方向，然后再次不可思议的抢在女妖的前面，出现在了灰狮鹫巴顿的面前。 噗呲—— 飞行中的巴顿刹不住，它准备用来对付女妖的爪子狠狠的灌入了骑士的背后。 “咕……” 同时，一把银白色的长剑也插入了骑士的胸膛。 “……愚蠢。”看到骑士冰霜似的双眼，鹰身女妖微微一愣，然后面无表情的抽出长剑，翅膀一扫，就将骑士击飞了出去。 “吃我一剑！”而就在这个时候，巴顿背上的小丑小姐猛地跳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黑剑向着女妖砍去。 面对这软绵绵的攻击，女妖只是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然后一把将奥菲莉亚从巴顿的背上提了起来。 “哇哇哇！大怪鸟放开我！”被女妖抓在手里的小丑小姐不满的叫道。 “夏夏，夏夏真的要死了……”小丑小姐头上的小丑帽整个焉了下去。 “奥菲莉亚小姐！” 爱丽丝一惊，然后将食指对准女妖，却因为奥菲莉亚的存在，不敢贸然发动圣诗。 啾！ 灰狮鹫巴顿张开巨喙，猛地啄向了鹰身女妖，然而女妖只是随意的扫了一下翅膀，便将巴顿庞大的身躯扫飞了出去。 ——灰狮鹫巴顿根本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这就是黄金级的力量。 “小家伙，东西在哪里？”女妖将奥菲莉亚提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 依照人类的体格，鹰身女妖的身高接近两米，所以对比下来，娇小的小丑小姐在她面前就像是小矮人一样。 “什么东西啊？”小丑小姐这时候也不挣扎了，而是扑闪扑闪着大眼睛，装作可爱的问道。 “你偷的东西，在赛罗克。”碍事的人都消失了，所以鹰身女妖也就耐心的提醒了奥菲莉亚一句。 小丑小姐的大眼睛贼溜溜的转了转。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小丑小姐认真的板着脸，“未来的大剑圣可不会偷东西哦！” “真的？” “真的！” 小丑小姐连连点头。 “那好，”面无表情的女妖盯着小丑小姐的身体，“我就把你的衣服扒光，一件一件的找，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的话？”奥菲莉亚好奇的歪了歪脑袋，因为她的后领此刻被女妖提着，所以这动作看起来很是滑稽。 “我的妹妹们饿了很多天了呢。”鹰身女妖意有所指的看向了远方。 “说起来，我也饿了呢，”但女妖的威胁或许对小丑小姐而言太深奥了，以至于她舔了舔嘴巴，将期待的目光看着女妖，“找不到的话，你会请我吃美食么？” “……” 鹰身女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无言以对，或许她也在诧异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类吧。 “吼！” 这时候一声怒吼响起，然后一道道黑雾再次从地面的方向射来。 “纠缠不休的家伙。”鹰身女妖有些不快。 黑甲的骑士再次从黑雾中浮现出来，她盯着女妖抓在奥菲莉亚后领的手，然后就像是看见自己的珍视东西被人夺取后的反应，两团冰霜似的眼睛幽光大作。 ——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狂躁的燃烧了起来。 “放……放开……”黑甲的骑士喘息着，如同刚开始学会说话的人一样，声音模糊而朦胧，“放开……” 她全身的黑甲都在嘎吱嘎吱的颤抖，浓稠的黑雾从铠甲的缝隙冒出来，四溢的寒气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化作雪花纷纷落下。 “放开——奥菲莉亚公主殿下啊！” 骑士的魔力再一次暴增，一把黑色的长枪出现在她手中，闪电般刺向了鹰身女妖的头部。 “嘁。” 女妖挥动翅膀，带着奥菲莉亚向远处避开，而骑士也踩着浮冰，紧紧跟随其后。 两人一追一逃，在空中画着圈儿。 “大怪鸟你快放下我，不然我的朋友会打你屁股的！”女妖手中的小丑小姐扭了扭脖子，狐假虎威的说道。 “她不是我的对手。” “羞羞羞！明明是你被追着跑！” “她这不过是最后的爆发而已，很快就会力竭，我又不急，何必和她硬碰硬。”女妖依然耐心的对奥菲莉亚解释着。 “害怕输的人都这么说哦！” “你不必用激将法，狡猾的小丑。” 鹰身女妖看穿了奥菲莉亚的把戏。 “哎呀暴露了！”而小丑小姐也没有懊恼的意思，反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你真聪明！” “我不需要人类的……”女妖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感觉肚子一痛，下意识的放开了抓着小丑小姐的手。 “夏夏！” 无处借力的奥菲莉亚大叫一声，然后她的小丑帽顿时将两只蓝色的弯角伸出。然后迅速膨胀，变成了两扇肥大的‘耳朵’。 帽子耳朵扑扇着，如同真正的翅膀一样，带着小丑小姐飞在空中。 “嘿嘿，这个情况你有没有料到呢？”小丑小姐举着自己的黑色木剑，得意的冲女妖笑道。 她的木剑上有着黑色的血迹。 “该死的小丑！”鹰身女妖捂着肚子，试图重新去抓住小丑小姐，却忽然眼前一晃，“这把剑……有毒。” 女妖恶狠狠的说道。 而这个时候，黑甲骑士也追了上来，她一脚将女妖踢飞，然后紧跟其后，撞进女妖的怀里，再高举着手中的长枪，猛地捅进了女妖的肚子里。 “啊——！” 鹰身女妖痛苦的叫了一声，伤痛对她来说只是小事，肚子里火辣的毒液和冰冷的死气才是她最痛苦的根源。 两种阴险的物质在她的体内蔓延，破坏着她的五脏六腑。 骑在女妖身上的骑士拔出长枪，她呼出一口寒气，正准备再给女妖来上一下，好彻底消灭这个魔物，却忽然察觉到另一个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射向了一旁的小丑小姐。 “吼！” 关键时刻，骑士果断的舍弃了女妖，然后化为浓雾飞到小丑小姐的身侧，伸出覆盖在黑甲下的手，一把抓住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骨质短箭。 “好朋友！那个家伙跑掉啦！”骑士身后的奥菲莉亚惊呼道。 在小丑小姐的提示下，黑色的骑士将目光放到女妖的方向，果然发现一团透明的液体包裹住了鹰身女妖，然后迅速的朝着远方逃跑。 骑士刚要去追，但小丑小姐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 ——原来，是维持着飞行的小丑帽终于坚持不住了，重新变成了普通的样子。 所以小丑小姐就手舞足蹈的摔了下去。 一边是逃走的魔物，一边是坠落的小丑小姐，黑色的骑士根本无需考虑，便追上了奥菲莉亚，将她轻轻的抱在了怀里。 “哇，你身上好冷啊！” 窝在骑士怀里的小丑小姐说道。 “……” 骑士默默的凝视着奥菲莉亚的脸。 就这样，骑士抱着奥菲莉亚，如同环抱着高贵的公主，一步一步的从天空上走了下来，然后恭谨的将奥菲莉亚放到了地面。 奥菲莉亚轻轻一跳，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这感觉真棒！”小丑小姐回头对骑士说道，“下次再带我玩一次好不好？” 骑士单膝跪在地上，轻轻的点了点头。 “奥菲莉亚小姐，你们没事吧？”这是爱丽丝的声音。 之前被鹰身女妖击飞后，巴顿带着身上的爱丽丝一起坠向了地面，而为了保护爱丽丝，巴顿承担了大部分的伤害，不仅身上大面积的骨头碎裂，连翅膀都折断了。 “爱丽丝，爱丽丝你们没事吧？”小丑小姐小跳着跑到巴顿和爱丽丝的面前问道。 她口中的两个‘爱丽丝’分别指的是巴顿和爱丽丝。 “啾——” 巴顿抬起头，对小丑小姐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尽管之前伤势惨重，但现在的巴顿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靡。 而这一切自然是祭司小姐的功劳。 当时心怀愧疚的祭司小姐对巴顿使用了第四章的《圣埃尔记》中关于治疗的部分，不过连她都没有想到，原本只是能治愈小伤的圣诗效果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大，居然将濒死的巴顿从死亡中拉了回来。 不过无论如何，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那个黑色的亡灵……”爱丽丝看了看小丑小姐的身后。 却发现那位骑士就如同她的出现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还会再见的啦！” 而小丑小姐则满脸笑容，似乎早已料到。 “走吧，去和迪雅她们会和！” “嗯。” 爱丽丝点了点头，将疑惑放回了心中。 与这个骑士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她去解决。 ——赛罗克上空出现的古神、似乎怀有某种目的的高等魔物。这两件事情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莫名的压抑。 【未来会怎样呢？仁慈的密斯弥拉大人。】 她虔诚的祷告着。 唯有绯红的贝尔多丽丝将一切收入眼中。 点点金光从巨大的缝隙中透露出来，那是微微睁开的艾斯塔之眼，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众人在经历了重重磨难之后，终于迎来了破晓。 但她们是否能在毁灭之后重生呢？ 大概只有洞悉一切的贝希摩斯才能知晓。 ——后日谈—— ======================== 破空声过去后，黄昏森林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地上的尸体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提醒着旁人，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故事。 但又有谁会来到这禁忌的森林呢？ 所以，一切都将被淹没在泥土中，直到夏去秋来，冰雪覆盖，当绿油油的嫩芽从泥土破生长出来后，他们才会以另一种形势重返人间。 真的是这样么？ 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有一个小女孩在哼着歌。 三两只黑猫簇拥着她。行走在繁茂的树林间。 她在一具尸体旁停了下来。 “可怜的灵魂，你的心中充满了愤恨。”她挥手驱赶了绿色的蝴蝶，然后对一只黑猫招了招手。 “喵——” 黑猫叫了一声，然后跳到尸体的背上，如同幻影一样沉了下去。 尸体动了动，然后睁开茫然的双眼，站了起来。 “你好，我叫薇薇安，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踮着脚尖，为复活的圣武士拍去了身上的尘土。 “我叫……我叫……” 圣武士捂着头，表情僵硬的呢喃。 “我叫……格蕾莎……” “格蕾莎，格蕾莎，真是好听的名字，”小女孩笑了笑，对格蕾莎伸出了小小的手掌，“那么，格蕾莎，你愿意从此跟随在我身边，为我奉献一切么？” 格蕾莎呆愣愣的盯着小女孩的手，那是一双稚嫩的小手，却蕴含着别样的魔力。 “我……”她闭上双眼，困惑的摇了摇头，然后单膝跪在小女孩的面前，对小女孩的手背献上了一个庄重的吻。 “我愿意奉您为主，直到……直到永眠将我带离您的身边。” 小女孩开心的笑着，弯下腰，轻轻捧起格蕾莎的脸，在她的额头同样印上一个吻。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呢。” 喵——喵——喵—— 剩下的黑猫爬到其他尸体的身上，然后融入其中。 ——光头大汉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站了起来。 ——无头的少年捡起自己的脑袋，别在了腰上。 ——老人将零散的肢体缝合，迷茫的捏了捏手掌。 ——半精灵沉默的捡起断裂的木弓，无言的望着天空。 “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哦？” 小女孩对四人说道。 “……您的意志，薇薇安小姐。”四位复活的圣武士单膝跪下，郑重的说道。 …… 时间快速推移，小丑小姐和爱丽丝骑在灰狮鹫的背上，终于来到了悲泣峡谷。 “迪雅迪雅！”小丑小姐还不等巴顿停好，便猛地扑到了雷蒂娅的怀里。 雷蒂娅宠溺的抚摸着奥菲莉亚的小脑袋。 “爱丽丝大人……” 赛莉脸色苍白的对爱丽丝行了一个礼。 “赛莉你没事吧？”爱丽丝担忧的看了一眼赛莉，然后转头问道，“迪安和克罗姆呢？” “他们……”赛莉有些艰难的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爱丽丝。 “是这样么。” 爱丽丝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迪雅迪雅！告诉你哦，我打败了一个好厉害的大鸟呢！”而另一旁的小丑小姐正在向雷蒂娅炫耀自己的‘战功’。 “才不是呢！大笨蛋就知道闯祸！明明是那个好帅气、好神秘的骑士大人打赢的！”夏夏立刻揭穿了小丑小姐的谎言。 “就你多嘴！”小丑小姐生气的扯了扯小丑帽的两个弯角。 “呜哇——！雷蒂娅姐姐，大坏蛋欺负人！” 于是小丑帽发动了‘告状’技能。 啪！ 这是雷蒂娅的手刀。 “呀！” 小丑小姐捂头。 “哇！”不过雷蒂娅似乎忘记了，小丑帽也在小丑小姐的头上。 总之，一切还算不坏，嗯……大概。 ==================== # 游荡在黑夜里的魔影 ==================== 前言 ============== 嗯嗯，现在又是前言时间，那么这次说些什么好呢？ 其实比起前言，我到更愿意写后记呢，至少可以谈一谈剧情。 什么？你说前言也可以聊剧情？好吧，那我就在不剧透的情况下，稍稍做一下前情回顾以及后续发展。 在前两卷中，小丑小姐和雷蒂娅两人分别经历了女巫诅咒事件和魔物袭击事件，其中更是发生了可怕的古神复苏事件，可谓是历经磨难（当然，对小丑小姐来说，更像是在游玩。）。 既然讲到这里，想必大家也了解到了我在第二卷中透露出来的【黄金】这个概念（其实在第一卷中也有略微涉及），也就是说，在艾尔拉雅大部分的凡人社会中，常常以‘黄金、白银、青铜、黑铁’这四个名词来形容某个人的战斗力。 我要说是，我讨厌条条框框的等级制度（比如魔力到达某某某，等级就到了XXX这种），这样的话，不就和玩游戏一样了么？所以，在我书中的这个等级事实上只是个【形容词】，它们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划分，比如一个被称为【青铜】的人，在另一个地方会被看作是【白银】。 但是【黄金】和其他三个等级不同。因为正是有了【黄金】这个称谓，才有了它之下的三个称呼，每一个能被称为【黄金】的人，都是凡间绝对的力量者。 【黄金】这个称呼有着特殊的意义，关于这一点我会在接下来的第三卷中稍微解释一下。 尽管我不喜欢用等级来代表战斗力，但不得不说，等级的确是一种很好的参考。它可以很直白的告诉别人双方力量（不一定是战斗力）上的差距。 现在，我们就已经出场的几个重要人物标出她们的大致等级吧（当然，仅供参考，因为黄金这些等级只是用来称呼【战士】用的，和其他职业无关）： 【注意，这里标注的等级只是以她们的肉体强度或能量强度为准，再次说明：只是参考】 主角方： 小丑小姐：无等级，身体素质高于同龄人，略逊于成年人，敏捷异常。 雷蒂娅：黑铁~青铜，剑术已然是大师水准，但距离传说中的剑圣还差得很远。 爱丽丝：无等级，身体素质略高于同龄人，比小丑小姐差点。咏唱特殊圣诗时，能造成大约上位白银的破坏力。 小妖精夏夏：小妖精属于超凡生物，无法测评。 赛莉：正常状态下为白银，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开启不完整圣骑士状态后，与爱丽丝特殊圣诗的破坏力大约等同（会随着时间加强，最终燃烧自身）。 尤米尔：白银。 敌对方： 魔物女孩米莎：肉体强度为黑铁~青铜，幻术为黄金。 高等女妖库雅：黄金。 黑袍人：未知。 重生的古神笛贝尔：至少黄金。 魔化安迪：上位白银。 嗯……如此看来，力量差距悬殊啊…… 在接下来的故事中，主角方将正面迎击魔物势力，敬请期待（笑）。 嗯，在第三卷中，主角一行人终于要接触人类社会了，那么，她们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那就请往下看吧。 嘿嘿。 第一章 亚米拉尔的节日盛典（01） ========================================= 一、成人仪式 这是一座美丽的城邦。 每当艾斯塔出现在天空，金色的光线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如同浮动的金块，随着水波摇曳。而到了夜里，晚风女士行走在广阔的湖面上，她长长的裙摆抚平了水上的涟漪，将维纳斯丁娜湖化为一面镜子，使夜空上璀璨的星河以及瑰丽的月光可以尽入其中。 而洁白的亚米拉尔城就坐落在维纳斯丁娜湖的中央。 相传在黑暗时代末期，伟大的半神英雄比特西斯将巨大的怪物许德拉斩杀于此。许德拉死后，它的身躯化为了湖泊，九颗脑袋变成了湖上的九座小岛，比特西斯拾捡起九头怪物的脊椎，用它们在其中一座名为‘风德拉’的小岛上修建了自己的城邦。 ——这就是最初的亚米拉尔城。 “密斯弥拉大人，请赐予我勇气。” 有着粉红头发的少女低头轻吟。 每在夏舞之月与流火之月交际之时，便是亚米拉尔城一年一度的成人礼仪式。依照古老的传统，准备成年的少男少女们会在这一天头戴鲜花礼冠和玄黑礼袍，由人群簇拥着自中心广场出发，沿途走过环形的大道，然后分别从主城的八个城门而出——建造在风德拉岛上的主城东南西北各有两道大门，只有在这一天，这八道大门才会一同开启——然后走过铺满鲜花的白骨大桥，分散到围绕着主岛的八座小岛上。 当所有接受成人礼的年轻人都到达了各自的小岛后，便要接受最后的考验。 “最后的考验？” 说话的是一位红发的女郎，她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坐在租借的小船上对身边的人询问道。 “是勇气的试炼，为了不忘记先辈们与黑暗战斗的勇气，在亚米拉尔的成人仪式上，他们必须从悬崖上跳下来。” 娇小的祭司小姐跪坐在红发女郎的身边，抬头凝视着悬崖上盛装的年轻人们。 “哇，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么？”这次说话的是一位小丑打扮的小姑娘，她按着头上的小丑帽，瞪直了眼睛，语气夸张的感叹道，“真有趣！” “但是……这很危险吧？”红发女郎同样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悬崖，虽然刀削似的崖壁并不陡峭，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呢？ “事实上，每年的成人礼都有人死去。”祭司小姐肯定了红发女郎的猜测。 “这……可真是……” “据我所知，在萨洛克的成人礼上，年轻人需要乘上自己的狮鹫前往禁忌的黑森林，在里面生存一个星期以上，这是否是真的呢？雷蒂娅小姐。” “……嗯，我听我母……母亲说过，”雷蒂娅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萨洛克了，所以没有参加过。” “这样么。”爱丽丝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她放下心中的思绪，专心的盯着悬崖边上站着的年轻人们，尤其是其中一位有着粉红头发的少女。 ——加油啊，爱因。 袖口下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她深深吸了口气，为与自己相识的少女祈祷着。 而与此同时，悬崖上的粉发少女似有所觉的朝湖面上瞟了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某艘小船上——当然，这个距离下，她根本不可能看清船上坐着的人长什么模样。 但即使如此，她颤抖的心竟也奇迹般平复了下来，一股暖流从她的心间流过，莫名的安心。 【爱丽丝姐姐，是你么。】 爱因丝缇娜在心中念道。虽然她明白，爱丽丝现在应该正在前往赛罗克的路上——也或许已经到赛罗克了——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给自己打气的，不过，爱因丝缇娜执拗的相信着，即使远隔千里，爱丽丝姐姐大人也一定是注视着自己的！ 所以…… “不能给爱丽丝姐姐丢脸！”爱因丝缇娜小幅度的挥了挥拳头，终于鼓起了勇气。 哗—— 而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如果从高空俯视整个维纳斯丁娜湖，那么你就会发现，在同一时刻，九道巨大的水柱从亚米拉尔的九座岛屿的中心喷射了出来。 “呀！迪雅快看！他们开始跳了哦！”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小丑小姐拉着雷蒂娅的手兴奋的蹦了起来，一边手舞足蹈着一边跟着欢呼起来。 “哇呜呜呜呜呜呜!” 活泼的小丑小姐脸上满满的都是快乐的潮红。 随着欢呼声的响起，一位满脸雀斑的少年首先屏住了呼吸，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毫无花哨的落入湖中，激起了大片的水花。 哦哦哦——！ 第一位勇士的行为再次点燃了众人的热情，人们纷纷为他献上了最为真挚的掌声和呼声。 有一就有二。似乎是被雀斑少年激起了少年人的好胜心，原先还表现的有些犹豫的几位少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眼神一凝，也纷纷跟着跳了下去——其中一个人还颇有新意的在空中翻转了几圈。 “噢噢噢噢！小伙子们好样的！” “哈哈哈哈，那个小子我认识！转圈那个！是我妹妹的儿子！波尔克哈克！” “艾尔拉雅啊！他们是亚米拉尔的未来！密斯弥拉在上，光荣属于亚米拉尔！” “呜呜呜……那是我的儿子！他和他死去的爸爸一样，不是孬种！” 人们欢呼着，向周围的人传达着自己的喜悦。 “小伙子们是好样的，小姑娘们也不能落后啊！” 人群中也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在‘彼得西番’这座小岛的悬崖上，原本站着十多个年轻人，之前跳下去了五个男孩，此时还剩下四位女孩和两位男孩。 女孩们相互看着，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两位男孩的身上。 “嘿，科特，我打赌，你肯定不敢跳。”其中一个男孩挑衅的对另一个男孩说道。 “哦，摩德利，这么说，你一定打算先跳下去吧？在这么多小姐的面前。”名叫科特的少年毫不示弱的回以嘲讽。 “啧，你这个滑头鬼。” “彼此彼此。” 两个男孩子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激将，谁都不肯先跳下去。 人群中渐渐响起了嘘声。 “嘿，哥们，大家好像有点不满了，你不打算表示下么？”摩德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呵……呵……你来？”科特同样浑身僵硬。 “哼，你们还是男孩子么！婆婆妈妈的！”一个女孩看不下去了，对二人呛声道。 “对呀对呀，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一个胖嘟嘟的女孩随声附和。 “那你们来啊？”两位男孩子此时倒是达成了一致，齐声对两位姑娘说道。 身旁的争吵没有影响到爱因丝缇娜，她走到悬崖边上，迎面来的风吹起了她那头漂亮的粉红长发，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 【密斯弥拉大人，爱丽丝姐姐……】 她张开怀抱，在心中呼唤着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名字，然后猛的睁开眼睛，如美丽的人鱼，从崖边上一跃而下。 “哇哦！又开始跳了！”无聊了许久的小丑小姐再次鼓起了掌。 “爱因……”祭司小姐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显然，围观的人群更加的激动，失望的嘘声消失，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再次响起，人们兴奋的挥动着帽子或是手绢，为这位粉红的少女喝彩。 “这一次是女孩子！姑娘好样的！” “那是哈贝尔神庙的见习祭司小姐！爱因丝缇娜！” “艾尔拉雅啊——赞美诸神！赞美密斯弥拉！赞美爱因丝缇娜小姐！” 在人们举着酒杯欢呼喜悦的时候，一群早已准备好的人也快速的驾着小船去迎接他们勇敢的小英雄。 “亚米拉尔为你感到骄傲，我也为你感到骄傲，孩子……不，应该是祭司小姐。” 带着面具的男人将水中的爱因丝缇娜拉了上来，随即便有另一位戴着面具的女性为爱因丝缇娜披上了绘满鲜花与走兽的华美披风，然后温柔的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谢谢，”爱因丝缇娜看着两人，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艾碧斯先生和柏雯小姐，密斯弥拉为您们轻抚耳畔。” 二、花之水道 随着爱因丝缇娜的举动，剩下的年轻人们也接二连三的完成了自己的仪式，很快，盛大的成人礼仪式便落幕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更为热闹的狂欢才刚开始，这场一年一度的喧闹直到午夜时分才会停止，而其中的主角自然是今天勇敢的少年们。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拥有独立自主权利的成年人了。 爱因丝缇娜坐在漂亮的小船上，带着面具的男人为她撑着船，无数的鲜花从悬崖上抛下——那是人们为她们献上的祝福——周围小船上的绅士或者淑女们则向她笑着举杯示意。 心中难以抑制的感情，那是兴奋与心悸混杂的莫名情愫。但最后，只剩下了骄傲，为自己骄傲，为亚米拉尔骄傲，为所有人骄傲。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完成了仪式的年轻人们都会由带着面具的贤者们驾着船，环绕着亚米拉尔的九座小岛环游一圈，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然后再从主岛‘风德拉’登陆，从正对面的【英雄之门】进入主城，并前往中心广场接受国王的奖赏和神庙的洗礼。 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 “迪雅迪雅！好多花呀，天上下花雨了么？”小丑小姐看着漫天飘落的花束，觉得漂亮极了。 “我们也跟着他们去吧！”小丑小姐对撑船的船夫说道，“大叔，跟着他们去看花呀！” “呵呵，”听到小丑小姐充满童趣的话语，船夫笑着摇了摇头，“可爱的小小姐，这可不行哦。” “为什么啊？”小丑小姐有些失望。 “接受鲜花的祝福，在今天，只有完成了成人仪式的人才能享受这种待遇，”一旁的爱丽丝轻声回答道，“在亚米拉尔，这叫‘花之水道’，传说在对付巨怪许德拉的时候，大英雄比特西斯正是走在人们抛出的鲜花之上，才趟过了许德拉制造的巨毒沼泽，所以也被叫做‘哈鲁米德鲁’——英雄走过的路——所以，只有英雄才能走在这条路上，而今天的英雄，只有那些孩子。” 爱丽丝说道这里，对小丑小姐微微一笑。 “唔……”小丑小姐嘟了嘟嘴，对爱丽丝眨了眨眼睛，“那，那我现在也去跳悬崖！” 说着，竟真的想要站起来跳进水里，似乎就打算这么游上岸，然后跑去跳崖。 “奥拉！”幸好我们的雷蒂娅小姐及时拉住了小丑小姐，打消了她的心血来潮，“不要胡闹！” 雷蒂娅略显不满的板起了脸。 意识到雷蒂娅生气了，奥菲莉亚憋了憋嘴，小声嘀咕着：“才没有胡闹呢。” 三人乘坐的小船和周围许多的小船一样，渐渐向着岸边靠拢，正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哈鲁米德鲁】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就不能再待在湖面上了，必须尽快上岸，以免侵犯了神圣的仪式。 “还在生气？” 上岸后，雷蒂娅从船上下来，然后向嘟着嘴的小丑小姐伸出了手。 “……才没有生气。”小丑小姐低声说着，双手抓着帽子的边沿，从船上跳了下来。 并没有理会雷蒂娅的手。 对此，雷蒂娅也只耸了耸肩，对轻笑着的爱丽丝摆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爱丽丝大人。” 等候在岸边的圣武士少女将娇小的祭司小姐从船上搀扶下来，然后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小丑小姐。 “奥菲莉亚小妹妹，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只是又在闹小别扭了。”面对赛莉的询问，雷蒂娅代替奥菲莉亚作了回答。 “哼。”小丑小姐报以冷哼。 赛莉扣了扣脑袋，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爱丽丝。 不过爱丽丝并未就此做出回应，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和神庙那边的联系怎么样了？” “是，我刚才回去了一趟神庙，”说道正事，赛莉也严肃了起来，“情况……稍微有些不妙。” 四人结伴走在欢快的人群中。 “怎么了？”爱丽丝皱眉问道。 赛莉看了一眼雷蒂娅和奥菲莉亚，想了想，随即低下头，在爱丽丝的耳边轻声说道：“梅维丝队长被贤者议会关起来了。” “什么！”爱丽丝惊呼一声，转头发现雷蒂娅与奥菲莉亚都好奇的看着自己，便迅速沉默下来，半晌后才靠近赛莉低声说道：“等会详细告诉我。” “明白。” 随着人群走了一段路后，四人走进了‘彼得西番’岛上的城镇。这座城镇规模并不大，因为成人仪式的关系，街道比较干净——里面居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地人或者三等公民。 在亚米拉尔并没有贵族，除了皇室之外，所有的亚米拉尔人都是公民身份，一等公民属于权利阶级，所有的行政机关都有这部分人掌管，二等公民是大商人、神职人员或者艺术家之类的人，他们除了基本的公民权利外，还享有和一等公民同等的地位，以及某些优先权，而三等公民则拥有选举权、投票权、自由权等一系列基本公民权利。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游离于三大阶级之外的特殊群体——贤者。 相较于其他城邦而言，亚米拉尔并没有太大的阶级矛盾，也因此，在热闹的狂欢下，三种阶级的人们也放下了往日的隔膜，共同向着身边的人举杯或者邀舞。 或许是因为爱丽丝身上祭司长袍的原因，狂热的人群多多少少还是保持了自己的理智，并没有过多的来阻扰雷蒂娅四人的步伐，而是礼貌的让开了道路，对四位美丽可爱的小姐举杯示意。 “这真是一个友好的城市。”雷蒂娅感叹道。 从她这些年到过的城邦来看，亚米拉尔的确是一个奇特的地方。 “这全是密斯弥拉大人的恩赐。” 圣武士少女赛莉骄傲的宣言道。 爱丽丝笑而不语。 四人走走停停，一边随意闲聊，一边享受着节日的气氛，当她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完不过百米的主街道时，一辆马车早已恭候多时了。 马车的颜色和爱丽丝身上的祭司长袍一样，主体是由白色构成，只是在边沿上绘制了绿色的花边。马车不算太大，只由一头健壮的多角兽拉着，而马车的旁边，肃穆的站着两位穿着白纱裙的俏丽少女。 “密斯弥拉在我耳边低吟——”爱丽丝走上前去，对两位俏丽少女念着祷词，“露西亚，安吉，辛苦你们了。” “——灵光常在，”两位少女朝爱丽丝微微行礼，“欢迎回来，爱丽丝大人。” 爱丽丝点了点头，然后招呼身后的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上了马车。圣武士少女赛莉则熟练的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真香！”小丑小姐刚坐进马车，立马说道。 刚才的不快早就被周围快乐的气氛冲散了。 “这是百合花的香味，爱丽丝大人最喜欢的花。”跟着进来的露西亚笑着向小丑小姐说道。 随后她便坐在小丑小姐的旁边，拉开车上的帘子对小丑小姐介绍沿途的风景。 而另一位白纱少女安吉则靠在雷蒂娅身边坐着，柔声的询问雷蒂娅需不需要喝点什么。 这两位少女正是神庙里的持灯侍女，专门负责接待神庙的客人或者信徒。 第一章 亚米拉尔的节日盛典（02） ========================================= 三、雷蒂娅的不安 马车在赛莉的驾驶下，从彼得西番的小镇出发，沿着满是花束的白骨大桥朝中央的主城驶去。 小丑小姐在露西亚的指示下，透过马车上的小窗兴致勃勃的看着桥外的景象。 ——青蓝色的湖面漂浮着数之不尽的各色鲜花，阳光从蓝天上投射下来，在波动的水面上折射出柔和的金色光晕。三三两两的小船沿着特定的轨迹，在湖水上留下一条条鱼鳞状的波纹，在大桥上、房屋上、悬崖上依然聚集着大量的人群，他们涨红了脸，扯着嗓子欢呼着，似乎在他们的体内潜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以至于他们不得不依靠这种方式宣泄心中的情绪。 小丑小姐在露西亚的轻声讲诉下，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切。 “爱丽丝小姐，”雷蒂娅用安吉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喉咙，然后对爱丽丝问道，“我们这是要去？” 之前在悲泣峡谷会和后，她们在荒野兜兜转转了两周，直到今天才来到了亚米拉尔——主要原因是调皮的小丑小姐走丢了一次——正巧，亚米拉尔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成人礼仪式，于是在爱丽丝的邀请下，雷蒂娅和奥菲莉亚坐上了爱丽丝找来的小船，这也就有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雷蒂娅小姐是要去参加法恩斯女王的庆典吧。” 在这几天的相处下，爱丽丝也大致了解了雷蒂娅两人的情况。 “如果是平时，走陆路可以寻找前往希恩的商队，走水路的话，可以拜托前往博斯特港的商队，”爱丽丝为雷蒂娅解释道，“走水路可以快一点，而陆路相对比较便宜——不过，这只是平时。” “现在有什么问题么？” “倒也不算大事，”爱丽丝摇了摇头，“你也知道的，现在正是举办成人礼的时候，在这个时间，是没有商队出城的。” “这样么……”雷蒂娅沉思片刻，然后问道，“亚米拉尔有马车租凭的地方么？” “有，但是同样因为成人礼的关系，没有车夫愿意出城的。”爱丽丝的话打消了雷蒂娅的念头。 ——马车租凭通常是有专门的车夫的，车夫不能出城也就是无法租车的意思，当然，如果把马车买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雷蒂娅摸了摸自己小包里的几枚硬币，苦笑一声。 没钱寸步难行啊。 “迪雅，你在苦恼钱么？”专注于车外风景的小丑小姐不知何时趴到了雷蒂娅的背上，“我有办法哦？” 说着，小丑小姐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忍住眼泪说道： “奥菲莉亚大人最聪明了！” 然后一块金光闪闪的块状物便从小丑小姐的嘴边出现，重重的落到了雷蒂娅的怀里。 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的露西亚和安吉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雷蒂娅从自己的怀里拿起那块沉甸甸的金砖，从奥菲莉亚口中得知了三个小矮人的故事后，她自然也知道了小丑小姐的这种奇怪变化。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金子，奥拉。”雷蒂娅颠了颠手中的金砖，有些可惜的说道。 她着重强调了‘真正’两个字。 “有什么关系嘛！” “骗人是不好的。”雷蒂娅摇了摇头，随即把金砖放在了一旁。 坐在两人身边的露西亚和安吉听着两人的对话，疑惑的对视了一眼，却也没有对那块金砖多瞧一下。 而坐在两人对面的爱丽丝依然只是保持着矜持的微笑。 只有她们四人——还有小丑帽——知道，由小丑小姐的语言变化出来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东西，它们虽然拥有着和真物完全相同的一切特点，但无法长久的维持自身的形态，在经过一段时间后，这些语言化作的东西就会变回它们原本的样子，然后消失。 所以说，雷蒂娅不愿意使用小丑小姐变出来的金砖。 好心被拒绝的奥菲莉亚小姐又生气了，她哼了一声，便拉着露西亚的手，决定再也不理坏坏的雷蒂娅了。 “雷蒂娅小姐，你很赶时间么？”直到此时，爱丽丝才对雷蒂娅询问道。 “倒也不是，”雷蒂娅有些迟疑，“不过能快是最好。” 事实上，距离庆典召开的时间尚有宽裕，依照塞娜团长所说的，法恩斯的庆典举办时间是风花之月末到白鹿之月初，而现在是夏舞之月末，还有几天才到流火之月，所以她们至少还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来赶路。 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以来雷蒂娅的心中总是有种不安的预感，这迫使她急切的想要带着奥拉回到伙伴们的身边。 雷蒂娅扭头看着奥菲莉亚，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此时正趴在车窗边，和露西亚有说有笑的，全然没有紧张的样子。明明之前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遇到了那么多诡异的怪物，而这个满头银灰色短发的小女孩，却依然保持着雷蒂娅熟悉的面孔，一如多年来相处时一样，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影响到她。 奥菲莉亚和自己完全不同。 雷蒂娅再次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奥菲莉亚比自己所想象的更加‘强大’。 【我能保护好她么？】 雷蒂娅的心中产生了这个疑问。以前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自从被小小的奥菲莉亚从那个阴暗的小巷子里拉出来后，她便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给予自己救赎的小女孩。她勇敢的使用自己的剑术，打跑了许多图谋不轨的人渣，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也是她最钟爱自己手中‘剑’的时刻——其实那只是一根结实的木棍——因为她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而不是为了所谓的‘考验’。 虽然之后遇到了四野之风旅团，不再担心安全问题的她也就抛弃了自己的剑术，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可以保护好奥菲莉亚。 可是—— 她回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魔物女孩，以及堕落的迪安。 甚至是化身为圣骑士的赛莉。 无论是哪一个，都拥有着远超于她的力量，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力量。 雷蒂娅并不畏惧力量，她只是害怕失去。 她并非一无所知的村妇，不仅是走南闯北多年的见闻，单是早年在萨洛克的生活就足以让她明白许多常人无法接触到的事情。 ——比如【黄金】。 黄金人类，那是生活在古典的黄金时代，足以与神匹敌存在——当然，这仅仅只是传说中描绘的景象。 正如人们无法理解与神媲美代表着什么一样，人们同样无法理解那个已经泯灭于历史的尘埃下的黄金时代到底是如何的辉煌以及荣耀。他们只能怀着对先辈的崇敬，对过往的怀念，将最强之人冠以【黄金】的称谓，以盼能更加接近那个传说中如诗如画的美好时代。 这就是【黄金】的由来。 在萨洛克，雷蒂娅亲眼见识过【黄金】的力量。萨洛克以武勇闻名于世，她的父亲，伟大的风暴与雄狮之王——奥德赛斯，正是有着‘地上最强’名号，被冠以【黄金王】称号、流传于整个艾尔拉雅的强者。 诸神之下的最强之人，即使是螺旋塔的环法师也以礼相待的大英雄。 但就是这样的男人，也只能屈服于诸神的阴影下。 如今诸神离去，被封印的古神重新将触手伸向了艾尔拉雅，沉寂数百年的魔物也在蠢蠢欲动，雷蒂娅不禁扪心自问，仅凭现在的自己，能够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保护好奥菲莉亚么？ 【如果，我也有力量的话……】 雷蒂娅不知道堕落的迪安为何放过了自己和赛莉，当她从昏睡中醒来后，身边只有被破坏的面目全非的河岸以及发着烧喃喃自语的赛莉，而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长剑，却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剑柄，断口处好像被什么烧融了一般。 雷蒂娅并没有因此庆幸，倒不如说，她心中只有深深的不安。 迪安的话惊醒了她—— 她已经荒废的太久了，即使深入骨髓的剑术依旧，但她的力量强度却几乎没有增长。 她曾经抛弃了力量，所以力量也将她抛弃…… 吗？ 在雷蒂娅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团小小的火花在她的体内跳跃，这朵小小的火花是如此的绚丽、如此的微弱，如果仔细凝视，那么便会发现—— 这朵跳跃着的花火，与混沌之海里的圣剑长得一模一样。 风与火的圣剑——泰伯兰。 四、菲妮克丝小姐 雷蒂娅眉间的阴郁被爱丽丝看在眼里，这位祭司小姐想了想对雷蒂娅说道：“雷蒂娅小姐如果真的急于今天离开的话，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帮你们安排一辆马车，不过……” 爱丽丝顿了顿，然后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 “难得碰见亚米拉尔的成人礼仪式，为什么不好好玩玩呢？到了晚上还有精彩的表演，更何况……雷蒂娅小姐你们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吧？” “对呀对呀，迪雅，还有很多时间呢！我们留在这里玩玩嘛！”一直竖起小耳朵注意这边的小丑小姐也转过头来附和道。 “那……好吧。”雷蒂娅迟疑了一下，看着奥菲莉亚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饱含的期待，心一软也就松了口。 虽然她心中不安，但还是敌不过小丑小姐的一句撒娇。再加上在城市里至少比荒野安全许多，想来那个神秘的魔物女孩也不敢贸然侵犯进人类的城市吧？ ——她口中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雷蒂娅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小包中，指尖无意碰到了一个有些硬硬的东西——这是在黄昏森林的迷雾中，从那个死去骑士的身上找到的白纸片。 因为接连的遭遇，让雷蒂娅遗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现在仔细想想，那个骑士身上的爪痕不是很有可能是村子中的巨鼠造成的么？那么那个骑士为什么会死在村外的迷雾里？ 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印章的骑士、被诅咒与迷雾笼罩的村庄、看起来十分普通、没有写上任何文字的白纸片，却被骑士珍而重之的藏在盔甲的夹缝里…… 雷蒂娅感觉自己窥探到了一个巨大谜团的一角，或许那个魔物女孩想要寻找的东西就和自己身上这个神秘的纸片有关……被诅咒的村子，绝对不是自己察觉到的那么简单。 而就在雷蒂娅百般纠结的时候，另有一行人也来到了这座美丽的湖上都市。 北方之岛，‘多隆贡’岛。 和彼得西番岛一样，这里也刚结束了最后的跳崖仪式，小英雄们坐在贤者的小船上开始进行‘哈鲁米德鲁’，而湖上的旁观者们则向着岸边驶去。 在一艘精美的小船上，一位衣着华丽却目光呆滞的青年人正生疏的撑着船，这或许是他生平第一次干这种‘下等人’的活，所以动作十分的僵硬，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半点怨言，只是默默的重复着死板的动作。 船上坐着三个人。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袍人、一个英俊秀气的学者、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 “我爱人类。”女人第一个开口说话。 她五官秀美，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部，或许是刚刚观赏到了自己喜欢的节目，所以脸上保持着愉悦的笑容。 从她的话中不难得知，这位美丽的女人并不是人类，而她尖尖的耳朵也证明了此事。 “你曾经做过的事情可不这么认为，伟大的笛贝尔大人。”黑袍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你错了，赫尔芬妮，那正是我爱的体现。”女人右手撑着脸颊，妩媚的笑道，“而且我要纠正一下，你应该称呼我为‘菲妮克丝’小姐。” “抱歉……这是我的失误。” “不，你不必道歉。”菲妮克丝转头看向漫天抛落的花束，“虽然残缺的仪式无法释放我过去的躯体，不过现在这个身体我也还算满意。我的那些老朋友们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枪打出头鸟，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冲锋陷阵的事情就交给其他老家伙去干吧。” “……”黑袍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我需要你的帮助，菲妮克丝小姐。” “我以为你能自己摆平。我能感觉到，在这个地方可没有……那叫什么来着？”菲妮克丝说到这里，点了点嘴唇，然后嘲讽的笑道，“【黄金】。” “的确如此。” “那么你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说，就连这种羸弱的人类聚落，也需要我出马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真让我失望呢……” 菲妮克丝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芬里尔之子。” “你有所不知。”黑袍人平静的说道，“当年的罗格桑人与诸神将你们封印后，再由人类的英雄在你们的骨骸上建立起了城邦——也就是现在的奥兰蒂亚。” “然后呢？” “为了保证封印的安全，诸神在云上之国建造了一座名叫‘英灵殿堂’的宫殿，所有武勇的凡人英雄死后，都可以进入英灵殿。” “哼，这倒是有趣的想法。”菲妮克丝不屑的笑道。“难道他们忘记了神圣的誓约了么？” 黑袍人继续说道：“曾经参与过那场战争的英雄都已经化作了英灵，而能够召唤他们的号角就存放在他们建造的城邦中。” “原来如此，”菲妮克丝恍然大悟，“我就奇怪，以你的性格居然会和人类合作，而且还是曾经的敌人……你是为了避免与英灵发生正面冲突么？” “是的，”黑袍人坦然的说道，“在进攻赛罗克之前，我就让那头死肥猪毁掉了召唤比尔卡斯的号角。” “英灵有多强？” “比他们生前更加强大。”黑袍人沉声道。 菲妮克丝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么想必你在亚米拉尔也有自己的安排吧？” “是的，不过……”黑袍人语气有些阴冷，“那两个蠢货，不听我的吩咐贸然行事，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失去了两个高等魔物，虽然不至于破坏计划，但稍微还是有些麻烦。” “哼，那好吧，”这个时候，船正好靠岸了，菲妮克丝对身边的秀气学者使了个眼色，然后抬步下船。“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助你的。” 俊俏的学者左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扶了扶眼镜对黑袍人微微一笑，然后跟在菲妮克丝的后面下了船。 沙哑的声音从学者的身后传来： “这几天你陪着菲妮克丝小姐好好游玩，但是……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当然，”学者看着正在对自己招手的菲妮克丝小姐，将冰冷的眼神隐藏在了镜片之后。 “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希望如此。” 黑袍人也随即站起身，然后突兀的消失在了船上。 第一章 亚米拉尔的节日盛典（03） ========================================= 五、国王的赏与罚 ‘哈鲁米德鲁’的花之水道结束后，便是由国王主持的赏赐仪式。 头戴鲜花礼冠的爱因丝缇娜从小船上下来，和周围众多同样打扮的年轻人们一起，由贤者们领着，从高大的圆形拱门进入了亚米拉尔的主城——格瓦拉。 她走在名为‘凤栖大道’的主干道上，脚下踩着名贵的红毯，道路的两排站满了迎接的人群，为她们欢呼和祝福。 浓郁的花香弥漫在鼻尖，空气中跳跃着欢乐的因子，似乎连天空也为地上这场盛大的节日所感染，往日的‘火蛇’相互纠缠，然后变成了一朵朵红艳的‘花卉’。 ——当然，爱因丝缇娜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天空的变化只是因为【流火之月】即将到来。 不过，这并不阻碍今天的快乐，不是么？ “这就是成长的喜悦么？”爱因丝缇娜羞红着脸，嘀咕着，“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一样呢。” 不过更让她开心的还在后面，当她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跟随着贤者们来到格瓦拉的中心广场后，她惊喜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她原本以为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 ——爱丽丝。 是的，当她看到爱丽丝和国王站在一起，在高台上冲自己微笑的时候，她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 爱丽丝姐姐明明应该在赛罗克才对呀？虽然自己很希望爱丽丝姐姐参加自己的成人仪式，但是，但是…… 爱因丝缇娜喜不自胜的轻捂嘴唇，她瞪大了眼睛，害怕眼泪不听话的流出来。 【如果哭了的话，就太丢脸啦！】 她鼻尖发酸的想着。 “今天，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头戴王冠的老人开始讲话，周围所有的声音同时停了下来。 “在今天，我们伟大的亚米拉尔再次迎来了128个年轻人的成长，在密斯弥拉的注视下，在先辈英灵的关怀下，你们用自己的勇气证明了自己！我为你们感到骄傲，整个亚米拉尔为你们感到骄傲，孩子们！” 年迈的国王容光焕发的大声宣讲着。 “所以，你们可以得到与你们的勇气匹配的荣耀与赏赐。我以亚米拉尔之王的名义宣布，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枚金币，以及属于你们的公民证书。” 随着国王的话语落下，早已准备好的侍女们就捧着放有一枚金币和一张证书的盘子走到各位接受赏赐的年轻人面前，微笑着将奖品双手奉上。 “于此同时，今年有十位年轻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国王的语气带着哀伤，“不过，他们的勇敢依然值得称颂，所以，他们依然会得到他们的公民证书，而他们的家人，会得到三枚金币。” 十位骑士走下高台，捧着盘子走到了为自己孩子哭泣的人面前。 “然后……”待所有人都接受了赏赐后，国王将目光放在了广场的另一个地方，在那里有两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而他们的家人同样瑟瑟发抖的跪在他们的身边，脸色惨白。 国王厌恶的盯着这群人，语气有如万丈寒冰。 “在神圣的成人仪式上，这两个人败给了自己的胆怯，他们让整个亚米拉尔蒙羞。” 国王摇了摇手上的权杖，他身边的内官便将一份资料交到了他的手上。 “尼尔森，十六岁，父母三等公民。”国王翻开第一份资料，冷哼一声说道，“尼尔森，因为你的懦弱，我将要挖掉你的双眼，然后把你逐出亚米拉尔，而你的父母将被终身剥夺公民证！” 名叫尼尔森的年轻人瘫软在地上，而她的父母则哭喊着对他拳打脚踢。 “然后是布莱克……布莱克·霍克，十六岁。”国王翻来第二份资料，仔细看了一眼后愤怒的叫道，“卢克·霍克，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陛……陛下……”被卫兵押着的中年男人哆嗦着将头埋在地上。 “父亲卢克·霍克，一等公民，母亲米兰达，二等公民！”国王越说越生气，最后狠狠的将手上的资料撕成了粉碎，“我宣布！尼尔森·霍克，挑断手筋和脚筋，扔进狮笼里！卢克·霍克、米兰达，剥夺公民证终身！逐出亚米拉尔！” “不！你不能这样！”名叫布莱克的少年绝望的高喊，随后便被身边的卫兵一棍敲晕了过去，而他的父母，早在听到自己儿子的惩罚时就吓的休克了，之后也被卫兵抬了下去。 “陛下，这惩罚是否过于沉重？”站在国王身边的爱丽丝有些不忍。 “我很高兴你的归来，爱丽丝祭司。”国王舒缓一口气，铁青的脸色重新恢复了祥和，“但成人礼是先祖比特西斯定下的铁则，无论是贤者议会亦或是神庙，都无权干涉。” “……我明白了。”爱丽丝叹息一声。 年迈的国王重新整理了一番仪容，微笑着对他的国民们宣布道： “现在，我宣布，狂欢开始！直到魔力的潮汐来临，让沉寂了许久的亚米拉尔热闹起来吧！” “哦——！！！” 聚集在广场上数以万计的人们同时抛出了手上的鲜花亦或是帽子、酒杯之类的东西，大声欢庆着节日的到来。 在热闹的气氛下，跟随在爱丽丝身后的持灯侍女们鱼贯而出，她们青春的酮体在薄薄的白纱下尽显靓丽。 持灯侍女们一手捧着盛满圣水的器皿，一手挥舞着细长的柳枝，为广场中的年轻人洗礼。 而爱丽丝独自来到了爱因丝缇娜的面前。 “爱丽丝姐姐！”爱因丝缇娜开心的想要对爱丽丝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爱丽丝不满的瞪了一下。于是只好噘着嘴放下了手。 “这可是严肃的成人礼，不要还像平时那样没个正经。”爱丽丝数落着爱因丝缇娜。 “哦——”爱因丝缇娜拉长了声音，随后眼珠子一转，“爱丽丝姐姐，你不是去赛罗克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遇到了一些意外，之后详细告诉你。”爱丽丝为爱因丝缇娜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鲜花礼冠，轻声说道。 “这样啊……对了！”爱因丝缇娜的脸色突然暗淡下来，“爱丽丝姐姐，我跟你说！梅维丝姐姐她……” “我知道。” “诶？” “之前我让赛莉回了一趟神庙……总之你放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自有打算。” “可是……” “没有可是，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爱丽丝板着脸，将爱因丝缇娜有些凌乱的领口拉平，“好好开心一下吧，毕竟一生只有一次呢，难道你不相信我了么？” “我当然相信爱丽丝姐姐啦！”爱因丝缇娜连忙说道。 看着爱因丝缇娜急切的样子，爱丽丝不由得一笑。 “那就安心的交给我吧。爱因。” 说着，忍不住揉了揉爱因丝缇娜粉红的头发。 “呜——” 还是那么熟悉而温暖的抚摸，爱因丝缇娜忍不住发出了猫咪般的呜咽声，随后便羞红了脸。 六、小丑的幻术表演 赏赐完成后，老迈的国王咳嗽着由内官搀扶上了马车，然后悠悠的驶向了王宫，只留下了几位王庭骑士负责城内的秩序。 和其他地方一样，成人礼期间总是会迅速产生许多的情侣。本就已经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们如今有了更加正当的理由，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获取心爱人的芳心。 且不说周围激情拥吻的男男女女，单是广场中心接受神庙持灯侍女洗礼的少年们，就有不少将炽热的目光放到了身边带着鲜花礼冠的少女或者是身着白纱的持灯侍女身上。 ——和祭司不同，神庙的持灯侍女是可以婚嫁的。 毕竟是少年人，最初的羞涩过后，大概是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一些少年开始不满足于内心的想象，而是展开了实际行动。 “你好，我叫亚……亚伦，我，我可以请你跳一支唔……”一个栗色短发的少年鼓起勇气，快步走到早已瞄准好的目标面前，结果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噗呲……”少女明媚的大眼睛弯了弯，同样红透了脸，“我叫莫妮卡。” “莫妮卡，真好。”少年痴痴的傻笑一下，然后立马醒悟，“哦！我的意思是，你的名字真好听！” 少女轻咬嘴唇，低下了头。 少年尴尬的扣着脑袋，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你不是要请我跳舞么！”终于，少女跺了跺脚，将手伸向了呆滞的少年，“难道你在说谎话？” “当然……哦！我是说，当然要跳舞！我对跳舞很拿手……不是，我一个人跳舞很拿手，没和别人跳过……也不是，哎呀！”少年慌乱的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越说越混乱，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少女的手，用力将少女搂进了怀里。 “呀！”少女惊呼了一声。 遭了！ 少年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但等了片刻，怀中的少女却只是安静的靠在自己的胸口，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感受着少女湿热的呼吸，少年觉得自己的心激动的快要挣脱胸膛的束缚，如果别人告诉他，这就是天堂的话，那么他相信自己怀中的一定是可爱的天使！ “不是要跳舞么？”怀中的天使幽幽的说着。 “当然，美丽的天使……哦，我是说莫妮卡小姐。”少年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似乎快要飞起来了。 少男少女在广场上翩翩起舞。 而这一幕也同样发生在广场的各处，甚至还有一些少年骄傲的牵起了持灯侍女的手。 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也在跳舞。 雷蒂娅温柔的牵着奥菲莉亚的小手，跟随着周围的鼓声迈动着步伐，而娇小的小丑小姐则将她的小脑袋埋在雷蒂娅的胸口，时不时将好奇的目光转向四周，看着周围的种种怪象。 “迪雅迪雅，你看那边，那个女的好厉害，抱着一个比她还大的酒桶在喝酒呢！” “迪雅迪雅，那是什么！好漂亮，可以吃么？” “迪雅迪雅，那个人好丑，为什么他身边的女的那么漂亮呢。” “噗哈哈，我看到一个好滑稽的人呢！长相和衣服都好滑稽！他一定是一位专业的小丑师！” 小丑小姐叽叽咋咋的说着，似乎要把她看到的所有有趣的东西都分享给雷蒂娅。 “跳舞的时候不要分心！”但雷蒂娅只是捏了捏小丑小姐的小手，嘴边噙着笑容说道，“奥拉小姐。” “但是这种软绵绵的舞一点意思都没有嘛！”小丑小姐有些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 “软绵绵？” “对呀，这种气氛的话，不是应该跳一些更加厉害的舞么？” “比如呢？”雷蒂娅依然笑着。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 然后挣开了雷蒂娅的手。 “奥拉？”雷蒂娅疑惑的看着小丑小姐。 奥菲莉亚从自己的腰上抽出了红白相间的手杖——腰的另一边依然是她的两把木剑——然后退后几步，摘下帽子对雷蒂娅弯了弯腰。 “小丑的舞蹈可是很厉害的哦！” 小丑小姐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雷蒂娅无奈的摇了摇头，抱着双手等待着小丑小姐的把戏。 小丑小姐重新将大大的小丑帽戴好，然后装模作样的挽了几个杖花。而这一举动也吸引了她们旁边的人，三三两两的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将目光集中在了小丑小姐的身上。 “这是？” “看样子似乎是……小丑？” “难道是特别安排的节目？” 人们猜测着。 不过这些都不会打扰到我们的小丑小姐，她举起手中的手杖，用另一只手捏着手杖的末端，同时向周围示意了一下，然后猛地向两边一拉—— 原本只有小胳膊长的手杖立马增长了一倍还多。 然而这种小把戏显然无法打动周围的观众，小丑小姐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再次看了看四周，然后左手拿着手杖在地面‘啪啪啪’点了三下。 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被小丑小姐点过的地方迅速生长出红蓝绿三种颜色的花朵。 哦——！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们顿时惊呼出来，同时，这声音也吸引了更多不明真相的人的注意。 小丑小姐脚下的三朵小花渐渐膨胀，然后变成了三个半人高的球体，并围着小丑小姐旋转起来。 小丑小姐冲雷蒂娅笑了笑，然后按着头上的帽子跳到了蓝色的球体上。红红的尖脚鞋随着滚动的球体不停的调整着角度，小丑小姐开始跳起了滑稽的舞蹈。 “懵懂的小丑来到了蓝色的星球——” 奥菲莉亚头上的小丑帽唱起了歌。 她脚下的蓝色球体发出了淡淡的光。 “这里有冰做的小动物呀，它们是游鱼、飞鸟、走兽——” 蓝色的球体滚过的地面上，出现了由冰绘的鱼、鸟和熊的剪影。 “然后无忧无虑的小丑又来到了红色的星球——” 随着小丑帽上发出的歌声，小丑小姐轻快的跳到了红色的球体上。 “这是火焰的世界呀，四处生机勃勃——” 小丑小姐踩着亮起红光的球体，碾过了地面上动物们的剪影，动物的剪影从地面上飘起来，如同活物一样围着小丑小姐嬉戏。 “但是呀，但是呀，小丑小姐发了愁——”在小丑帽的歌声中，奥菲莉亚舞蹈依旧，却低头抽泣。 “‘小丑小姐，小丑小姐，你为什么不开心？’鱼呀、鸟呀、熊呀，大家纷纷跑到它们最喜欢的小丑小姐面前，安慰她——” 三种小动物的剪影凑到了奥菲莉亚的脸上，像是在舔舐她的泪水。 “‘因为呀，这里一点都不漂亮。’小丑小姐任性的发着脾气——” 奥菲莉亚嘟着嘴，推开了三个小动物的剪影。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去绿色的星球寻找！’小动物们对小丑小姐说道，‘在那里，小丑小姐一定可以找到想要的东西！——” “于是，小丑小姐含着眼泪，来到了绿色的星球——” 奥菲莉亚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弯腰一蹦，便跳到了绿色的球体上。 “温柔的风抚平了小丑小姐的伤心，美丽的鲜花为小丑小姐盛开，在万物繁盛的世界里，小丑小姐快乐的跳着舞——” 绿色的球体在奥菲莉亚的舞蹈下亮起了光，围观的人只觉得一股清风拂面，然后猛地发现地面上到处都开满了碧绿的小草和鲜艳的小花。 “哦！好厉害！这是怎么办到的？” 围观的人们忍不住弯腰摘下地上的花，发现无论是触感还是味道都和真正的花一模一样。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禁猜测，这位可爱的小丑姑娘难道是一位幻术大师？ “蓝色、红色、绿色，三种颜色的星球重合在了一起——” 奥菲莉亚重新跳回到了蓝色的球体上，然后按着帽子向上一跳，红色的球体便重叠在了蓝色的球体上。奥菲莉亚踩着两个圆球在地上绕了一个小圈，然后再次向上跳跃，这一次绿色的球体也重叠在了她的脚下。 ——小丑小姐稳稳的站在三个大圆球组成的长串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奥菲莉亚再次挽了个漂亮的杖花，脆声问道。 而回应她的只有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就连拥吻和热舞的情侣们也纷纷停了下来，为这场精彩的幻术表演所喝彩。 雷蒂娅虽然不满意奥菲莉亚擅自跑去表演，但是看到这么多人都喜欢着奥菲莉亚的演出，还是忍不住欣慰的鼓起了掌。 “呵呵——” 奥菲莉亚大大的眼睛注视着雷蒂娅，然后突然翻转身体，单手撑住绿色的圆球，然后头朝下将双脚伸向了天空。 哇哦——！ 小丑小姐的这一举动着实刺激到了围观者的心。 还没完，随后小丑小姐又慢慢的将手杖杵在绿色的圆球上，然后双手慢慢的移动到了红白相间的手杖上。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仿佛随时都会从上面掉下来，而周围的声音也同一时刻沉寂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小丑小姐白嫩的小手缓缓上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呼出的气影响了小丑小姐的表演。 “呼哈！” 就在这时，小丑小姐忽然轻呵一声，双手猛的放开，然后用牙齿咬在了手杖的杖柄上！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种冰绘的小动物摇摆着身子，飞到了小丑小姐的身边，然后带着一缕微风，跟随着小丑小姐一起旋转—— 小丑小姐和手杖下的圆球缓缓旋转着，一缕缕清风从她们的身上荡开，遍地的鲜花更加繁盛，一丝丝灰线从手杖上蜿蜒而下，蔓过三个大圆球，带着蓝、红、绿三色的微光，如蜘蛛网一般穿梭在花草丛中—— 人们恍惚中仿佛听到了树叶的婆娑声，鸟儿在鸣啼，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连潺潺的流水声都是那么的悦耳……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颠覆，他们就像是迷途的旅人，突然闯入了一个如诗如画的梦幻仙境，天使在头顶歌唱，身着绿纱的仙子为他们奉酒，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那是巨人在为他们建造华美的宫殿—— 所有人都沉醉在这 美妙的一刻。浑然忘我。 直到神庙的钟声响起，他们才猛然醒悟，从那个奇妙的世界脱离出来。 但他们的面前，那个神奇的小丑小姐早已消失了踪影。 一如传说中的梦境仙女一样。 第一章 亚米拉尔的节日盛典（04） ========================================= 七、贤者艾碧斯 当人们还沉浸在幻术中的时候，我们的小丑小姐早就拉着雷蒂娅跑掉了。 对她来说，虽然观众热情的瞩目是一件很值得快乐的事情，但之后要是被缠着的话，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啊！ 奥菲莉亚大人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们呢！ 小丑小姐一边奔跑着，一边偷偷朝后面做了个鬼脸。 “奥拉！注意看路！”被奥菲莉亚拽着的雷蒂娅大声提醒道。 “诶？” 小丑小姐刚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声音，便迎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噗哈—— 那人的胸口被‘奥菲莉亚头槌’直接命中，顿时颤抖着蹲了下去，一副再起不能的样子。 “艾碧斯大人！” 跟在那人身后的女人连忙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呼——”好半会儿，那人才慢悠悠的重新站起来，“谢谢你，柏雯，我感觉好多了。” “十分抱歉，我的伙伴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于奥菲莉亚惹出的祸事，雷蒂娅狠狠在她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然后走到这两位戴着面具的奇怪男女面前鞠躬道歉。 “啊，没事没事。”面具男人摆了摆手，然后瞧了瞧雷蒂娅身后的奥菲莉亚，语气温和的说道，“虽然今天是个热闹的日子，不过走路的时候可不能毛毛躁躁的哦！” 奥菲莉亚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大叔，你们是变态嘛？”小丑小姐童真的问道。 “奥拉！” 雷蒂娅尴尬的斥责奥菲莉亚的口无遮拦。 “噗……”面具男的动作顿时一僵，然后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为，为什么这么说呢？” 随后还补充了一句：“要叫我哥哥哦？” “嗯……”奥菲莉亚点了点嘴唇，“要不然，你们为什么要戴面具啊？而且这个面具一点都不滑稽嘛，所以肯定不是小丑面具！” 小丑小姐说着说着，总结式的肯定点头： “塞娜姐姐说过，总是把面具戴在脸上的不是坏人就是变态！大叔不像是坏人的样子，所以肯定是变态，对吧！” “噗呲……咳咳，抱歉艾碧斯大人。” 戴着面具的女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下头后退一步。 名叫艾碧斯的面具男没好气的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 “咳咳，可爱的小妹妹，哥哥戴这个面具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可不是因为兴趣哦。” “工作？”奥菲莉亚疑惑的歪了歪头。 “对，工作！”艾碧斯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哥哥我可是一位贤者哦！” “咦，大叔你就是贤者么！” “是哥哥！”艾碧斯纠正。 “贤者是哥哥？” “贤者是贤者，你应该叫我哥哥。” “那大叔你到底是贤者还是哥哥？” “所以说不要叫我大叔啊！我是哥哥！” “哦，大叔你是个哥哥，”奥菲莉亚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目光严肃的盯着艾碧斯，“那你为什么说自己是贤者呢？说假话可是不好的哦！” “咕……”艾碧斯被奥菲莉亚‘正义的凝视’击倒，再起不能。 目睹自己上司吃瘪的柏雯小姐再次笑出了声。 “好了，奥拉，别作弄这位先生了。”雷蒂娅拉了拉奥菲莉亚的小手，只是她天青色的眸子里明显藏着笑意。 “诶——”奥菲莉亚转了转大眼睛，“明明很有趣不是么？” “这位先生是让着你呢，别嘴贫了。”雷蒂娅自然能看出艾碧斯是刻意配合奥菲莉亚的作弄，所以微笑着对艾碧斯说道，“这个小家伙总是这样，贤者先生您别惯着她。” “没事没事，小姑娘就是应该活泼一点嘛。”艾碧斯对雷蒂娅做了个无碍的手势，然后蹲在了奥菲莉亚的面前。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塞娜姐姐说过，询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呢！”奥菲莉亚一本正经的摇着手指。 “啊……抱歉抱歉，在下艾碧斯，我身后这位是我的助手，柏雯小姐，”蹲着的艾碧斯做了一个滑稽的拱手礼。 “嗯……艾碧斯，听着就很苦呢，不过你的金发挺好看！”奥菲莉亚吐了吐小舌头，然后摘下头上的小丑帽说道，“我叫奥菲莉亚，是未来的大剑圣哦！我旁边的是我最好的朋友，雷蒂娅，不过我都叫她迪雅呢！” 小丑小姐得意的拍了拍腰上的两把木剑。 “奥菲莉亚，真是好听的名字。”艾碧斯自然看出了小丑小姐腰上的那两把剑只是木头雕刻出来的玩具，“或许我应该叫你‘剑圣小姐’？” 这本是一句俏皮的玩笑话，却不料激起了奥菲莉亚的兴趣。 “嗯嗯，‘剑圣小姐’！”奥菲莉亚两只大大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起来，她双手拉住雷蒂娅，开心的摇晃着，“迪雅迪雅，你觉得这个称呼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气！” “并不，”然而雷蒂娅丝毫不给奥菲莉亚面子，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觉得‘小丑小姐’更适合你。” “‘小丑小姐’么。” 奥菲莉亚早已免疫了雷蒂娅的毒舌，于是低头沉思了起来。 “好像也蛮不错的样子呢！” 最后她似乎接受了这个设定。 艾碧斯看着奥菲莉亚与雷蒂娅两人的互动，觉得意外遇到的这两个小姑娘都挺有趣的，特别是这个小丑打扮的女孩，光是看着就觉得乐趣横生。 他想了想，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头小狗。 “这是什么？”奥菲莉亚好奇的看着艾碧斯递过来的木头小狗。 “我做的小玩具，” 艾碧斯说着，将木头小狗背上的发条扭了几圈然后放在地上。然后这只木头小狗便撒欢似的围着小丑小姐转着圈。 “哇，好有趣！”小丑小姐把脚下的木头小狗抓在了手里左看右看，“它背上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个东西叫‘发条’，扭发条就可以让它动起来哦。”艾碧斯教小丑小姐怎么上发条，然后志得意满的说道，“这可是我的得意发明！” 小丑小姐重新将木头小狗上满发条，然后看着这只可爱的木头小狗从自己的掌心沿着手臂奔跑，于是兴致勃勃的让雷蒂娅也来玩。 雷蒂娅虽然也对这种新奇的玩具很有兴趣，但她可没有小丑小姐那么厚脸皮——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大街上玩玩具的话可是要被笑话的——所以她只好忍着蠢蠢欲动的手指，板着脸拒绝了奥菲莉亚。 “哼！” 奥菲莉亚扫兴的嘟着嘴哼了一声，然后自己摆弄起手中的木头小狗。 “艾碧斯大人，时间不早了。” 这时候，艾碧斯身后的柏雯小姐走到他身边提醒了一句。 “嗯，知道了。”艾碧斯对柏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对奥菲莉亚她们说道，“抱歉，奥菲莉亚小妹妹、雷蒂娅小姐，这是一场愉快的邂逅，但我想我得先告辞了。” “诶——可是我想再和小狗狗玩一玩！”奥菲莉亚有些不舍。 “奥拉不要胡闹。”雷蒂娅对奥菲莉亚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让艾碧斯为难。 “这只小狗就送给你了。” 艾碧斯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小丑小姐的脑袋，但意识到不妥后又缩回了手。 “真的么！”奥菲莉亚眨巴眨巴大眼睛。 “这怎么可以……” 雷蒂娅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就当是为这场美妙的邂逅。” 艾碧斯弯腰做了一个绅士的告别礼，然后招呼柏雯离开。不过当他走了几步后，突然又转过头来。 “期待再次相见，有趣的‘剑圣小姐’。” 然后他和柏雯的身影便在奥菲莉亚和雷蒂娅的注视下，被来来往往欢闹的人群掩盖。 “把那个东西送出去真的不要紧么？那是要送给小公主的礼物吧。”跟随在艾碧斯身后的柏雯小姐轻声说道。 “比起那个娇蛮无礼的公主，这位有趣的小丑姑娘才是它最合适的主人，不是么？” 艾碧斯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这么任性可是会让我这个助手很为难呢，大贤者艾碧斯大人。” “你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聪明的柏雯小姐’。” 第二章 非人之物（01） =============================== 一、如此厌恶，如此喜欢 告别了艾碧斯和柏雯后，雷蒂娅和小丑小姐继续在格瓦拉城四处游玩，因为爱丽丝说过自己有事要办，如果雷蒂娅她们累了的话，可以先去哈贝尔神庙休息一下，赛莉会帮她们安排好一切。 不过比起休息，奥菲莉亚显然更喜欢热闹。 很快，在打打闹闹中夜幕降临了，格瓦拉的街道上都点燃了明亮的灯火。 亚米拉尔人的热情没有丝毫衰退，反而愈发高涨。而在宽敞的中心广场上也升起了五堆高大的篝火，男男女女们围着篝火喝酒、跳舞、嬉闹，到处都是一片欢庆的景象。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菲妮克丝小姐。 “哦，美丽的精灵小姐，这已经是第二十桶酒了！”塌鼻子的老男人哭丧着脸说道，“在这样下去，全城的酒都不够您喝啊！” 这由不得他不沮丧，如果是平时，别说是二十桶酒，就算是再翻个倍他都不会说什么，反正钱到手就是了，他可没那个好心去关心客人会不会喝出什么问题。 但今天不同。 “嗝——”菲妮克丝打了个酒嗝，她通红着脸，在老板期待的注视下，说出了可怕的话，“再来三桶。” 啪—— 塌鼻子的酒馆老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哦不，大人！”酒馆老板趴在地上老泪纵横，“您再喝下去，小的全家上下就只能去吃土了啊！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菲妮克丝斜视了地上可怜的老板一眼。 “不是你说，只要给一枚金币，就可以想喝多少喝多少么？” 她的语气十分不满。 ——可是我特么怎么知道有人这么能喝啊！而且还是一个精灵！ 酒馆老板悔不当初，要不是当时瞎了眼，见这位小姐是外地人，所以想要狠狠捞一笔，也不会有现在这个下场。 “嘿，老波利，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对啊对啊，你们可是签了契约的！可不能赖账哦！” “哈哈，这下黑心波利可倒霉了。” 酒馆里面的酒客们都开始落井下石的起哄，这倒不是他们看不惯老波利欺负外地人，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热闹而已。 “菲妮克丝大人，我们还是不要引起太大的骚动为妙。” 见起哄声越来越大，连酒馆外的行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一身学者打扮的尤米尔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俯身在菲妮克丝的耳边说道。 “哼，”菲妮克丝眯着眼睛呼出一口酒气，“人类总是爱说谎，一点都不坦诚！” 说着，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挺着高耸的胸脯向着酒馆外面走去。 尤米尔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扔在木桌上，然后在酒馆老板的千恩万谢下，跟着菲妮克丝走出了酒馆的大门。 微凉的夜风吹在菲妮克丝红彤彤的脸蛋上，或许是因为人们都聚集在了格瓦拉的中心广场，所以街道上除了几根灯火柱子外，没有多少行人。 ——倒是有不少趴在墙上呕吐和放水的酒鬼。 菲妮克丝嫌恶的扇了扇鼻子。 “千年过去，地上人还是这么不爱卫生。”菲妮克丝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肮脏的猪圈，“我再次意识到了我们当年的正确性。” ——如果让这些人知道，千年前席卷整个艾尔拉雅的黑暗战争就因他们随地呕吐而再次掀起，大概他们会吓的赶紧将他们排出的东西咽回去吧。 尤米尔想到这里，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不过，你倒是很让我满意。”菲妮克丝一边走着，一边随意的说道，“穿着干净，身上也没有恶心的异味，让我感觉很舒服。” “谢谢大人的赏识。”尤米尔淡笑着说道。 “在我面前不必说这些没有用处的话，尤米尔，”菲妮克丝身上的酒气混杂着某种特殊的香味，飘到了尤米尔的鼻尖，“我和你们人类不一样，而且我也明白……你并不喜欢这样。” “大人……我不明白。”尤米尔握紧了手中的书。 “这就是我讨厌你们人类的一点。”菲妮克丝停下脚步，转身挑起了尤米尔的下巴，“一点都不坦诚。” 菲妮克丝湿热的呼吸清晰可闻。 尤米尔冷静的推开了菲妮克丝。而菲妮克丝也浑不在意，她只是慵懒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向前走。 不过有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是刚才在酒馆的酒客。”尤米尔看了一眼拦在前面的三个人，低声说道，“大概不怀好意，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们。” 尤米尔正要走上前去，却被菲妮克丝伸手阻止。 “你们，想要干什么？”菲妮克丝红唇微动，笑眯眯的盯着明显目的不纯的三个家伙。 “嘿嘿，干什么。” “一个喝醉酒的精灵小妞和有钱的瘦弱男人。” “你猜我们想要干……什么？” 贼眉鼠眼的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然后将他们淫邪的目光死死的定在了菲妮克丝饱满的胸脯上。 菲妮克丝抚了抚耳边乌黑的秀发，对身后的尤米尔轻声说道： “人类还有一点让我十分讨厌，那就是自不量力和贪得无厌。” 菲妮克丝目光冰冷，于此同时一股阴冷的风从这个小小的街道上刮了起来，菲妮克丝葱白的指头打了个响指，拦住她的那三个流氓就突然停下了嘴边的下流话，如同石像一般静止了动作。 冷风从三人的身上吹过，然后这三个人就像是风化的石头般随风而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尤米尔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而零星走在这条街道上的几个行人却好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依然勾肩搭背的聊着天，亦或是喝着酒。 那三个不识好歹的人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被抹去了。 “走吧，别让这小小的插曲败了游玩的乐趣。”菲妮克丝挥了挥手，抬步继续朝着格瓦拉的中心广场走去，“虽然人类有着许多让我讨厌的地方，但同样，也有很多让我喜欢的地方。” 尤米尔沉默着跟在菲妮克丝的身后，他看着眼前这绝美的妖娆背影，却仿佛是在窥视无边的黑暗深渊。 ——人类，真的可以反抗这股绝望的力量么？ 他深深的忧虑。 二、吊积木游戏 狂欢仍在继续，而我们的小丑小姐又找到了新的游戏。 “迪雅迪雅，快看！那个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奥菲莉亚一手抓着一个烤鸡腿，油腻腻的小嘴巴一刻也不愿消停。 就连她头上的小丑帽子也在微微颤抖——不必想，肯定是在偷吃着什么东西。 雷蒂娅朝小丑小姐所说的那个地方看去，发现正有一群小孩子聚集在那里。 “走吧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雷蒂娅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急冲冲的小丑小姐拉了过去。 “哎呀，又失败了！丽丽，这个太难了！” 她们两人刚走到那里，便见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垂头丧气的对身边的小伙伴抱怨着。 “嘿，两位小姐也要来玩玩么？赢了的话，可以得到一枚银币哦！”皮肤微黑的老板瞧见雷蒂娅两人，便热情的招呼着。 雷蒂娅看了看周围全是十来岁左右的小孩子，尴尬的摇了摇头。 “大叔，这个怎么玩啊？”小丑小姐倒是蛮有兴趣的样子。 “很简单哦！”老板一见生意来了，连忙堆起笑容对小丑小姐说道，“只是一个有趣的小游戏，规则很简单，一歌尔两次机会，赢了就能得到一枚银币的奖励，是不是很划算啊？” 歌尔是奥兰蒂亚流通的钱币单位，五十歌尔约等于一枚银币。 奥菲莉亚闻言，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雷蒂娅——她们两人的钱从来都是由雷蒂娅统一保管的。 雷蒂娅心中有些好笑，但还是从小包里摸出三枚硬币放到了奥菲莉亚的小手上。 “三歌尔，刚才你和夏夏已经吃掉了将近十歌尔的东西了。所以，为了接下来的旅行，到法恩斯为止，我都不会再给你零花钱了。” 雷蒂娅微笑着对小丑小姐说道。 “诶——”小丑小姐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诶’也没用，我说到做到，”雷蒂娅逗趣的捏了捏小丑小姐的鼻子，“如果想要零花钱的话，就把那枚银币赢下来吧。” 说到底，雷蒂娅也是不愿服输的人呢。 “我明白了！”小丑小姐庄严的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做一件十分伟大的事情。 “这位小小姐，你要玩么？”老板盯着小丑小姐手中的歌尔，笑眯眯的说道。 “当然要玩！”小丑小姐捏起其中一枚歌尔，刚要放到老板伸出的手掌里，却又半途停下，“对了，你还没有说这个游戏怎么玩呢！” 小丑小姐怀疑的盯着老板的脸，仿佛在看一个骗子。 老板缩回手，尴尬的笑了笑。 ——你也没让我有机会说啊！ 虽然老板心中抱怨，但还是挤出了商业式的笑容，为小丑小姐解释游戏的规则。 “小妹妹看到这个了么？”老板指着手边的水缸，然后又指了指桌面上的一大堆细线，“在这个水缸里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积木是吧？所有的积木都标上了红色、黄色或是绿色的标记，你需要用这边涂有多角兽唾液的细线把水中的积木吊上来，红色的5分，黄色的3分，绿色的2分。只要共计得到5分，就算你赢。” 多角兽唾液是一种十分强力的粘着剂，没有牙齿却酷爱吸食树汁的多角兽正是靠着它们舌头上的这种液体来撕开树木的表皮。 “这不是很简单么！”听完了游戏规则后，奥菲莉亚干脆的将一枚歌尔交到了老板的手中，然后从桌面上拿起细线——没有涂多角兽唾液的一端——果断的放进了水里。 由于线上被涂上了多角兽的唾液，所以柔软的细线变得非常坚硬，不会像普通的细线那样浮在水面而是垂直的深入了水缸底部。 但是雷蒂娅看了一眼奥菲莉亚的动作，便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小丑小姐直接瞄准的就是标记着红色的大积木。 雷蒂娅刚才趁着老板对奥菲莉亚介绍游戏规则的时候检查了一下桌子上的细线，的确如老板所说，上面涂着的正是多角兽的唾液，但是…… “哎呀！”小丑小姐的惊呼传来。 她手中的细线只把那个大积木挪动了一小下便失败了，之后无论小丑小姐怎么用细线触碰那个大积木，都无法再动其分毫。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b5524f79a78fb9666b7021b6a5ff3121.jpg!min1200jpg](chapter-8c9f094505011812a5afd201c8d48582b9eab286.jpeg) “你的是假货吧！”小丑小姐气鼓鼓的盯着笑眯眯的老板。 “你还有一次机会哦。” 而老板也不反驳，只是提醒了一句。 小丑小姐不服气的咕了一声，然后扔掉手中变得软趴趴的细线，又从桌面上重新拿了一根。 她的目标依然是之前那个红色标记的大积木。 “唉……” 雷蒂娅见此，心知奥菲莉亚的这一歌尔算是白费了。 多角兽的唾液的确是一种超级粘着剂，不过雷蒂娅也知道，这种粘着剂十分的怕水和高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多角兽是用它的唾液来黏住食物的，而不是用来封住自己嘴巴。 在多角兽的口腔里有两种特殊的器官，一种分泌水分、一种散发热量，当多角兽将舌头伸出嘴外，它的唾液会迅速凝固，转变成强力的粘着剂，而当它将舌头缩回嘴里，水和高温又会将凝固的唾液稀释消融，变成普通的唾液。 而这个积木放在水里，本身就吸收了大量的水分导致比普通的积木沉重——雷蒂娅怀疑老板故意用的是容易吸水的木头——而涂着多角兽唾液的细线一进入水中，便开始消融，时间一长自然是没有半点粘力了。 “我要再来一次！”就在雷蒂娅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奥菲莉亚不出所料的又失败了，不服输的她再次付了一枚歌尔给老板，准备继续挑战。 这一次奥菲莉亚学乖了，她不再将目标放在大积木上，而是瞄准了有着绿色标记的小积木。 涂有多角兽唾液的细线在奥菲莉亚小心翼翼的操控下，顺利的粘着在了小积木上，然后被奥菲莉亚猛地拉出了水面。 “耶！”小丑小姐开心的手舞足蹈。 老板笑而不语，一幅很有把握的样子。 绿色的积木2分，还有一次机会，为了凑足5分，小丑小姐必须在接下来得到红色积木的5分亦或是黄色积木的3分，而显然红色积木的失败率非常高，所以黄色积木成了奥菲莉亚的唯一选择。 奥菲莉亚再次拿起一根细线，屏住呼吸将其放入水中。 成功了！ 小丑小姐的细线成功的黏住了黄色的积木，她细细的眉毛快乐的跳动了一下，然后继续小心的活动着双手，稳稳的将那块积木提了起来。 啪—— 眼看着那块积木就快要脱出水面，就连老板都止住了笑容，微微有些紧张的前倾身子，结果那块积木还是从细线上掉了下去。 呼—— 老板汗颜的松了口气。 “真可惜！” “哇！” “就差一点点！” 围在这个小摊位上的小孩子们纷纷失望的叹着气。 “唔……”小丑小姐鼓起了嘴。 而就在这时，一个柔媚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个好像挺有意思的，我来玩玩。” 雷蒂娅循声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妖娆妩媚的精灵，而这位精灵的身后跟着一位学者打扮的秀气男人。 ——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雷蒂娅微微皱眉。 那个男人好像也察觉到了雷蒂娅审视的目光，于是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对雷蒂娅微微一笑。 大概是错觉吧。 雷蒂娅不好意思的冲秀气男人笑笑，暗道自己的多心。 “这个怎么玩？” 精灵女人毫不在意形象，拉了拉裙子便蹲在了小丑小姐的旁边，对小丑小姐笑着问道。 “呃……哎呀，这位美丽的小姐……” 或许是被精灵小姐的美貌所震慑，老板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一歌尔一次，哦不，五次……不不不，是两次！一歌尔两次机会，很有咳咳，有趣！赢了就有一金币，啊不，一银币的奖励！” 他微黑的脸皮黑红黑红的，一边搓着手，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 “到底是一金币，还是一银币呢？” 菲妮克丝捂嘴轻笑。 “咕……一银币！” 看着菲妮克丝美艳的红唇，老板干涩的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的说道。 第二章 非人之物（02） =============================== 三、似曾相识 待老板再次讲完游戏规则后，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了。 菲妮克丝一边打量着身边的小丑小姐，一边轻轻点着头，当老板终于磕磕碰碰的闭上嘴后，她想了想，然后对身后的尤米尔招了招手。 尤米尔心领神会的递过来了一枚歌尔。 “一歌尔两次机会，得到五分就算赢，对么？”菲妮克丝把玩着手中的硬币，对老板笑道。 “是，是的。” 老板点头如捣蒜。 周围的小孩子也好奇的看着这位漂亮的精灵姐姐。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然而，将手中的硬币放在桌上后，菲妮克丝并未开始游戏，而是对身边的小丑小姐自信满满的说道，“告诉姐姐的话，等会我就把赢来的银币送给你哦？” 小丑小姐似乎还沉浸在之前失败的沮丧中，对于菲妮克丝的话全无反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仅剩的最后一枚歌尔。 菲妮克丝神秘的笑了笑，她也不在意小丑小姐对自己的无视，转而拿起了桌上的细线开始游戏。 她和一开始的小丑小姐一样，一开始就瞄准了5分的大积木。 看到这一幕的老板心中百般纠结，雷蒂娅暗自摇头，倒是周围的小孩子们纷纷急切的提醒着这位漂亮的精灵姐姐。 “哎呀，精灵姐姐，那个大的是陷阱！” “对呀对呀，之前那个小姐姐也中招了呢！” “吊绿色的！吊绿色的！” 但不管孩子们怎么劝说，菲妮克丝依然固执的将手中的细线垂到了红色积木的上面。 于是，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她也重现了和小丑小姐一样的情况。 “呵呵……有点意思。” 遭遇意料之外的失败，菲妮克丝僵硬着脸，皮笑肉不笑的将手中变得软趴趴的细线扔掉。 “菲妮克丝大人，这是有诀窍的……”站在后面的尤米尔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生怕这位非人之物因为生气而发起狂来，连忙俯下身说道。 “尤米尔你闭嘴！” 菲妮克丝转头瞪了尤米尔一眼，拒绝了对方的援手。 “哼，我就不信这点小把戏也能难倒本小姐！”菲妮克丝撸起袖子，露出了白皙的藕臂，“看好吧！认真的我可是完全不同的！” 说着她再次从桌上取来一根细线，又一次瞄准了之前那个红色的积木。 ——和当时的奥菲莉亚一模一样。 不过不同的是，她淡金色的虹膜上微微亮起了光。 小丑小姐似有所觉的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菲妮克丝精致的侧脸。 在几乎所有人都一副‘料到结局’的表情下，菲妮克丝将手中硬邦邦的细线插入了水缸之中，然后顺利的碰到了红色的积木上面。 ——唉，肯定又是只动一下下，马上就会掉的啦。 本来还期待这位漂亮的精灵姐姐帮自己报仇的小孩子们都失望了，他们一边垂头丧气的叹着气，一边对‘大坏蛋’老板怒目而视，仿佛对方就是故事里十恶不赦、专门欺负好人的奸商。 我招谁惹谁了啊…… 老板无辜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渣。 但接下来的一幕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菲妮克丝小姐轻松的将那块沉重的大积木从水缸里吊了出来，并且还得意洋洋的捏着线头晃来晃去。 而那块大积木和细线就好像是热恋中如胶似漆的情侣似的，任凭菲妮克丝如何摇晃都没有分开的迹象。 目睹了这一幕的老板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而周围的小孩子们也惊愕的长大了嘴巴，活似脱水的金鱼。 怎么可能！ 这几乎是所有人此刻的念头。 “哼哼，怎么样，这样算是我赢了么？”菲妮克丝将手中痴缠的积木与细线扔到桌子上，然后微笑着看着看傻了眼的老板。 “呃……这个，当然……” 老板的声音再次结巴了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菲妮克丝的美貌。 菲妮克丝才不管这愚蠢的凡人呢，当她从老板的手中接过了亮闪闪的银币后，她再次将头转向了身边的小丑小姐。 “刚才说的话还有效哦？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的话，我就把这枚银币送给你。” 菲妮克丝的表情和语气都不似作伪，而听到她这句话的小孩子们也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小丑小姐的身上。 只要说名字就可以得到一枚银币！他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呢。 “这位小姐……” 雷蒂娅深深皱起眉头，将奥菲莉亚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菲妮克丝似乎此刻才注意到了雷蒂娅的存在。 “你是？”菲妮克丝也随即站起身来，对雷蒂娅笑了笑。 “我是她的同伴。不好意思，我们要离开了。” 在雷蒂娅看来，这个精灵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行事谨慎的她不愿意贸然与这种人接触，于是打算拉着奥菲莉亚离开。 “但是我问的是这位可爱的小姐，不是么？”菲妮克丝走上一步，伸手拦住了雷蒂娅的去路，“还是说，你可以无视这位小姐的意愿，代替她做出选择？可敬的‘同伴’小姐。” 菲妮克丝语中带刺的说道，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态度。 “这位小姐，你不要欺……”雷蒂娅心中窜出一股无名火，她正要指责对方的无礼，却被突然开口的小丑小姐打断。 “你，”一直沉默着的小丑小姐抬起头，仰视着比雷蒂娅还高了一个头的菲妮克丝，“是谁。” “这不是我的问题么？”菲妮克丝挑衅的对雷蒂娅抖了抖眉毛，然后对小丑小姐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菲妮克丝，你可以这么称呼现在的我。” “菲妮克丝……”小丑小姐低头沉吟，然后平静的说道，“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菲妮克丝小姐。” “我的荣幸。” “奥菲莉亚，”小丑小姐牵起雷蒂娅的手，从菲妮克丝的身边绕开，“这是我的名字。”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热闹的摊位。 菲妮克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一边抛着手中赢来的银币，一边朝着下一个游戏场所走去。 “菲妮克丝大人。”一直目送着两人离去的尤米尔这才走到菲妮克丝身边。 “那两个小家伙，应该就是赫尔芬妮说的人吧。” 似乎是看出了尤米尔眼中的困惑，菲妮克丝耐心的解释。 但尤米尔知道，这绝对不是菲妮克丝古怪行为的真正原因。 “呵……好奇心重的男人啊……或许是因为本体依然被封印的原因，我丢失了大部分的记忆。”菲妮克丝一边走着，一边抬头仰望着夜空上的哈维卡利亚，“我不知道天上这个蓝色的大眼珠子是什么东西，我也记不清千年前那场战争的具体过程，但是……” 菲妮克丝淡金色的眼睛微微亮起了光。 “那两个人让我觉得很熟悉。小丑打扮的小家伙身上有一种让我很怀念的味道，而那个红色头发的女人……让我止不住的产生想要将她撕成碎片的冲动。” “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两个人毫无疑问只是普通的凡人，照理来说我是不应该对她们有所反应的，”菲妮克丝说道这里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微微有些落寞，“我已经在虚无的牢笼里待的太久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脑子有些不正常了吧。”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真正的绝望之地。” 菲妮克丝冰冷的吐出了这句话。那语气中透露出的丝丝寒意让尤米尔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失败者理应接受惩罚，但我绝不会妥协，在数不尽的千年下，我们一直如此，而这正是崇高的你们赋予我们的恩赐，不是么？ “公正的四色之主啊——” 菲妮克丝虚眯着眼睛，深深的张开了双臂，仿佛是在拥抱着整个世界。 四、不一样的奥菲莉亚 雷蒂娅被奥菲莉亚拉着穿行在人群中，她看着奥菲莉亚平静的侧脸，心中踹踹不安。 ——奥菲莉亚再次变得不像往常的她。 “奥，奥拉。”她试探的叫了对方一句。 “迪雅？” 奥菲莉亚歪着头，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迟疑的雷蒂娅，那双动人的大眼睛仿佛是在说‘怎么了？’。 怎么了—— 雷蒂娅也很想问怎么了。她看着眼前这位银灰色短发的少女，却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心中有很多疑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她还能对小丑小姐直言‘你变的好奇怪！’，或是抓住小丑小姐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不是平常的样子’？ “迪雅。”奥菲莉亚微微一愣，她抓起雷蒂娅的双手握在胸前，“放心，我在这里。” “你，你变的……和平时不一样了。” 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奥菲莉亚认真的盯着雷蒂娅天青色的眸子。 “你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不，你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种语气……么。” 奥菲莉亚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放开雷蒂娅的手朝着人群之外走去。 “奥拉！” 雷蒂娅咬了咬嘴唇，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中心广场外围的长椅上坐下。 她们在这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中沉默着，直到奥菲莉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迪雅，我变的奇怪了么？” “嗯……” “这样啊……但是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奥菲莉亚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有之前烤鸡腿留下的油腻，“平时的我是怎么样的？” 雷蒂娅稍微有些混乱。 这就好像是一个很要好，很熟悉的好朋友，正在和你说说笑笑的时候，突然板起脸来问你：我平时是怎么样的？ 恐怕当时心中除了愕然，也就只剩下莫名其妙吧。 尽管早在之前，奥菲莉亚也出现过几次‘变得不一样’的状况，但那个不过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奥菲莉亚又会恢复往常的性格，而且对自己的变化一无所知。 而现在……这个变化过后的奥菲莉亚，正一脸冷静的盯着雷蒂娅，等待着她的回答。 “活泼、好动，还，还很胡闹、任性，”雷蒂娅有些慌乱的细数着奥菲莉亚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经常和夏夏抢东西吃，喜欢说胡话……”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啊。”奥菲莉亚静静的听着，末了，还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着这样的奥菲莉亚，雷蒂娅忽然害怕了起来。 “你，你别这样，我，我心好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抱歉。”奥菲莉亚叹了口气，“我想，很快就会结束的。” “结束？” “嗯，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大概是那三个家伙给我下的诅咒吧，”奥菲莉亚看着天上幽蓝色的月亮，轻笑着说道，“‘比之前一天更虚假，比之后一天更真实’，呵，老滑头。” “三个小矮人？”雷蒂娅想起来了，之前奥菲莉亚给自己讲过她遇到了三个小矮人的故事。 “‘过去、现在、未来。’苍白之主在人间的化身，一个闲的蛋疼的老怪物。”奥菲莉亚嗤笑着，“对了，想必那个‘顽皮的我’忘了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吧？” 奥菲莉亚说着，从腰包里掏出来了一个金灿灿的圆环。 “这是？” “【现在之环】，你会需要到它的。” 奥菲莉亚在雷蒂娅的注视下站了起来，然后绕到了雷蒂娅的背后。 雷蒂娅想要转过头去，却被奥菲莉亚轻轻按住了脑袋。 “别动，我帮你戴起来。” 雷蒂娅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的静坐在长椅上。她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小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摆弄，而自己就仿佛是待宰的鱼。 待宰的鱼…… 噗。 雷蒂娅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她刚要笑出声，却突然感觉到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奥菲莉亚不是平时那个奥菲莉亚，所以她也变得有点腼腆起来。 “好了。” 随着奥菲莉亚的话音落下，雷蒂娅伸手向后摸了摸，发现自己的辫子上套着一个硬硬的圆环。 而奥菲莉亚也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奥菲莉亚手中拿着她原本用来绑头发的缎带。 “作为交换，这个缎带就送给我吧？” 奥菲莉亚挥了挥手中的浅黄色缎带，对雷蒂娅眨了眨眼睛。 雷蒂娅的脸泛起了微微的红，但由于周围的夜色，所以难以察觉。 “时间快要到了，”奥菲莉亚将雷蒂娅的缎带贴身收入怀中，“那个叫菲妮克丝的女人你要小心，在刚才的游戏中，我感觉到她偷偷使用了魔法，而在那个魔法中，混杂着一些奇怪的力量。” “奇怪的力量？” “并非是经过元素疆域净化后的魔力，也并非是纯粹的混沌魔力，很古怪，但是却又有些熟悉，”奥菲莉亚轻轻皱起了眉，“总之，那个女人不寻常。” “敌人？”雷蒂娅想起了魔物女孩米莎。 “嗯……不清楚，不过不要接触的好。”奥菲莉亚虚眯起眼睛，仿佛是在回忆之前的场景，“那个男人应该是使用了某种变化外貌的法术，这很容易察觉，而那个女人……我只是有种直觉，那并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嗯，明白了。”雷蒂娅赞同的点了点头。 和平时的奥菲莉亚不同，现在的这个奥菲莉亚说话间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的听从她的话。 “明白就好！所以给我零花钱吧！” “嗯……啊？” 雷蒂娅错愕的看着奥菲莉亚，却见奥菲莉亚正眨巴眨巴着她那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充满狡黠的看着自己。 “奥，奥拉？” “怎么啦？”奥菲莉亚歪了歪小脑袋，然后急不可耐的爬到了雷蒂娅的身上，摇摇晃晃的哀求着，“迪雅迪雅，三歌尔太少了啦！而且现在只剩下一歌尔了，都不够买零食吃！”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雷蒂娅明白，奥菲莉亚再次变回平时的那个她了。 “都是大笨蛋的错！”沉默了好久的小丑帽这时候活跃起来了，它恶狠狠的咬住小丑小姐的前额，三个大大的弯角都向外喷涌着粗粗的水花，“就知道吃，一点用都没有！还浪费了两歌尔！笨手笨脚，一无是处！要是夏夏来玩的话，肯定能把那枚银币赢回来的！” 小丑帽的潜台词就是：我也要玩游戏啊！ “哈？”小丑小姐表示自己第一个不服！她伸出小爪子，死死拽住小丑帽上的两个弯角，“爱哭鬼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吧！对了，我明明之前买了三个香喷喷的大鸡腿的！我只吃了两个，还有一个跑哪里去了！” “夏，夏夏，才才不知道呢！”小丑帽伸长了红色的弯角，心虚的吹起了口哨。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然后猛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 在她那银灰色的头顶，正摆放着一根啃的光溜溜的……骨头。 “好啊！”小丑小姐在头上摸了一把，然后气急败坏的叫道，“我就说头上怎么总是痒痒的！你这个偷吃的爱哭鬼！” “才不是！” “就是！” “不是不是不是！哇——”被小丑小姐捏在手中的小丑帽再次哭了起来，“都是你！光顾着自己吃，不留一点给夏夏！夏夏也想要吃好吃的啊！” 雷蒂娅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发生在自己怀里的熊孩子战斗，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变化后的奥菲莉亚看起来很靠谱，但是，雷蒂娅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小丑小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雷蒂娅笑着招呼两个小家伙，“奥拉，你看看你，浑身脏兮兮的，我记得有个梳洗的地方，我带你去洗洗。” 雷蒂娅拉着奥菲莉亚站了起来。 “还有夏夏，我给你买零食吃好不好？不要哭了哦。” “吸——吸——雷蒂娅姐姐最好了！”小丑帽抽泣着抽打了小丑小姐一下，“跟大坏蛋一点都不一样！” “哼！”小丑小姐斜视了小丑帽一眼，一脸‘不和你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模样，转而眼巴巴的看着雷蒂娅，“迪雅迪雅，我还要吃鸡腿！” 然而，面对小丑小姐小狗狗般的眼神，雷蒂娅只是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想都不要想，到法恩斯之前，三个歌尔，说到做到。” “诶——” 第三章 不幸的早晨（01） ================================= 一、晨间祈祷 当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爱丽丝就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迷糊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打了个哈欠。 【得起床了呢。】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爱丽丝的身体已经自动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并安静的伸了个懒腰。 她穿着白色的睡衣从床上下来，一边脱着身上的衣服，一边赤脚走到衣橱前，随后从里面取出了自己的祭司长袍和祭祀帽。 “不知道雷蒂娅和奥菲莉亚昨晚休息的怎么样，习不习惯呢。” 她的嘴里嘀咕着这些话，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很快便为自己穿戴整齐。而这个时候，神庙鼓楼的钟声恰好响起，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 爱丽丝系着衣领上的纽扣坐到镜子面前，然后拢了拢自己那头漂亮的金发秀发，将一旁的祭司帽戴在了上面。 扣，扣。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爱丽丝姐姐，您醒了么？”门被拉开了一道缝，爱因丝缇娜从后面探出头来。 “呵呵，进来吧。” “嘿嘿。” 爱因丝缇娜吐了吐舌头，然后推开门跳了进来，而紧跟在她后面的是推着小车的持灯侍女露西亚和安吉。 ——今天的爱因丝缇娜穿着浅蓝色的祭司袍和祭祀帽，但是和爱丽丝的不同，上面没有任何花纹。 “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爱丽丝对着镜子摆弄着有些歪的帽子。 “因为好久没有和爱丽丝姐姐一起做晨间祈祷了嘛！” 即使已经在昨天度过了成人礼，但爱因丝缇娜依然表现的像个小孩子似得，她一蹦一跳的来到爱丽丝的背后，然后如树懒一样趴在了爱丽丝的背上。 爱丽丝身子被压得微微前倾。 “你已经是大人了，爱因，”爱丽丝板起了脸，她盯着镜子里的爱因丝缇娜，“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快起来。” “才不要呢！”爱因丝缇娜撒娇的在爱丽丝的脸上蹭了蹭，“这是我对爱丽丝姐姐爱的表现！” “噗……”爱丽丝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还‘爱的表现’呢，都是大姑娘了还说这种幼稚的话，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这有什么嘛！”爱因丝缇娜嘟着嘴巴，然后猛地在爱丽丝的脸蛋上啃了一口，“反正咱们祭司又不能嫁人，所以我和爱丽丝姐姐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嘴贫！” 爱丽丝屈指弹了弹爱因丝缇娜的额头。却惹来了对方傻兮兮的笑。 “爱丽丝大人平时严肃认真，却唯独对爱因丝缇娜大人没有办法呢。” “两位大人的关系真好，真羡慕。” 露西亚和安吉两位持灯侍女此时也开口笑道。 “好了，爱因，别打扰露西亚和安吉的工作，一边去！”爱丽丝推了推爱因丝缇娜环绕在自己胸前的胳膊，轻笑着呵斥对方。 “哦，好嘛——” 虽然爱因丝缇娜很喜欢赖在爱丽丝身上的感觉，但她也明白不能耽误晨间祈祷，所以只好撅着嘴巴将爱丽丝让给了等候多时的露西亚与安吉。 “爱因丝缇娜大人，我们先借用一下您的爱丽丝大人哦？” “放心，很快就还给你。” 两位侍女一边将小车上的东西取下来，一边对装作不满的爱因丝缇娜调笑道。 爱丽丝被侍女们的话刺激的脸蛋发红，她看着镜子里对自己做鬼脸的爱因丝缇娜，哭笑不得的瞪了这个鬼头鬼脑的小丫头一眼。 而这也再次引起了两位侍女的轻笑声。 露西亚与安吉两人动作轻柔的为爱丽丝的脸上涂抹神膏，并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态，偷偷将爱丽丝羞愤的表情尽收眼底——要知道，这种样子的爱丽丝大人可是很不常见的呢。 如果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和爱丽丝在的话，她们肯定是不敢向现在这么‘肆意妄为’的，别说是开口取笑了，就连动作都得小心翼翼，一个疏漏就可能遭到爱丽丝的训斥。 正如她们之前说的，爱丽丝是一个严肃刻板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认真要求，要说唯一的例外的话，那就只有爱因丝缇娜。 当然，还有小孩子。 众所周知，哈贝尔神庙的爱丽丝祭司大人对小孩子总是十分的宽容和友善，她不仅常常给来神庙玩耍的小孩子们糖果吃，甚至神庙里收容的很多流浪儿，都是她亲自捡回来的。 ——就和当初那位仁慈善良的德伦克大祭司一样。 “爱丽斯大人一定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大祭司，就和德伦克大祭司一样。”露西亚一边梳理着爱丽丝柔亮的金发，一边赞叹的说道。 “如果德伦克大祭司知道，也一定会十分欣慰的。”安吉用手指点了点手中的圣水，然后涂抹在爱丽丝樱红的嘴唇上。 ——德伦克大祭司。 一听到这个名字，爱丽丝的脸突然暗淡下来。 时刻注意着爱丽丝的露西亚和安吉一见爱丽丝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她们不应该提到德伦克大祭司的。 “爱丽丝大人，抱歉……” “德伦克大人一定……一定还……” 她们两人连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对脸色阴郁的爱丽丝安慰道。 “……我明白，”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对露西亚两人微笑着说道，“这一切都是密斯弥拉大人的旨意。” 只是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露西亚和安吉松了口气，爱因丝缇娜却注意到了爱丽丝的眼睛微微泛起了红。 很快，在鼓楼响起第二道钟声后，露西亚和安吉的工作完成了。爱丽丝端详了一番镜中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对两位侍女点了点头，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爱因丝缇娜走到爱丽丝的身边，为她披上了一件白底金边的法衣。 “走吧，我的祭司姐姐，大家都在等着你呢。”爱因丝缇娜将一支金色的权杖交到爱丽丝的手上。 露西亚与安吉走上前去拉开了门。 “嗯。” 爱丽丝牵起了爱因丝缇娜的小手，然后肃穆向外走去，当她走出门后，露西亚与安吉两人先是关好门，然后再牵起爱丽丝身后长长的法衣后摆，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四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绕过了一个漂亮的花园，在喷泉下，爱丽丝见到了正在为自己的狮鹫梳洗毛发的雷蒂娅。 “晨安，雷蒂娅小姐，愿密斯弥拉为您轻抚双眼。”爱丽丝停下脚步，对雷蒂娅点头问候道。 “晨安，爱丽丝祭司大人。” 雷蒂娅此刻也注意到了盛装的爱丽丝。她拍了拍巴顿的脖子，然后放下撸起的袖口对爱丽丝弯腰敬礼。 “像往常那样称呼我就好，”爱丽丝微微一笑，“昨晚休息的还好么？” “在神明的关怀下，爱丽丝祭……小姐，大概没有比昨晚更好的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就此常住下来。” 雷蒂娅小小的开了个玩笑。 “雷蒂娅小姐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接受圣武士的训练，”爱丽丝好像没有听出雷蒂娅的玩笑，反而认真的说道，“我听赛莉说，雷蒂娅小姐很有武者的素质。” “呃……抱歉，虽然这个提议很让人心动，但某个小家伙还需要我照顾。” 雷蒂娅委婉的拒绝了爱丽丝的邀请。 “嗯……是我失言了，”爱丽丝也意识到了对方并无此意，于是点头笑道，“哈贝尔神庙为你打开，我的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告诉身边的持灯侍女，她们知道怎么做。我还要去主持晨间祈祷，就先行告辞了。” “明白了，再会。” “回见。” 告别了雷蒂娅后，爱丽丝四人又穿过了一个环形的通道，然后步入了神庙的大礼堂之中。 “爱丽丝祭司大人——” 站在走道两排的侍女们手上端着圣灯，齐整的对爱丽丝行了一礼。 爱丽丝牵着爱因丝缇娜，庄严的走过红毯铺就的长廊，然后站在了祭祀台前。 此时，爱因丝缇娜和露西亚两位侍女离开爱丽丝的身边，由爱丽丝独自一人走到了放满圣器的祭祀台上。 叮—— 爱丽丝抖了抖袖子，拿起桌上的银器敲了敲精巧的小钟，然后翻开一本厚厚的圣经，肃穆的看着台下的众人。 ——除了爱因丝缇娜外，还有三位正式祭司和五位见习祭司。 “今天的晨间祈祷由我主持，兄弟姐妹们，在密斯弥拉大人的注视下……” 娇小的祭司小姐用她那轻柔的声音开始了宣讲。 二、意外的来信 有人早起，自然有人赖床，就比如我们的小丑小姐。 当雷蒂娅将巴顿脏乱的毛发重新清理干净，并且还顺道吃了份神庙准备的早餐再回屋后，奥菲莉亚依然撅着她的小屁股趴在床上，嘴里迷迷糊糊的呢喃着什么，一点想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雷蒂娅姐姐！” 雷蒂娅刚将盛着米粥与面包的盘子放下，一个小小的家伙便冲进了她的怀里。 “夏夏，你醒了啊。” 她伸出指头点了点小妖精的小脑袋。 “嗯嗯！雷蒂娅姐姐，夏夏肚子饿了！” 小妖精夏夏乖巧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餐盘上——上面有一份米粥和两块面包。 小妖精夏夏悄悄瞄了床上的奥菲莉亚一眼，然后舔了舔舌头。 “雷蒂娅姐姐，大坏蛋还没醒呢！”夏夏扇着薄薄的蝶翼，轻快的落在了一块面包上，“面包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伟大的崇高者告诉我们，浪费食物可是不好的呢！” 夏夏的小心思被雷蒂娅一眼看穿，她余光注意到床上的被子抖了一下，于是故意大声说道：“嗯，夏夏你说的对，懒床的家伙是不配拥有早餐的，这些就拜托夏夏你吃掉吧。” “耶！” 小妖精夏夏高兴的欢呼了一声，便准备享用这些属于她的美食。 “胡说！我已经起来了！” 小丑小姐一把掀开被子，就这么穿着自己的小背心跳下了床。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子面前，先‘啪叽’一下将可恶的‘小偷’按在自己的手掌下，然后端起米粥咕噜咕噜喝进肚子，接着又拿起面包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活像是一个粗鲁的农夫。 “哼，这些都是我的！”奥菲莉亚一边咀嚼着嘴里香软的面包，一边对泪目的小妖精龇牙咧嘴。 她其实在雷蒂娅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不过温暖的被窝对她施展了魅惑的束缚，所以她才不肯起来。 当然，这是用她的话来说。 “哇——雷蒂娅姐姐！”泪眼汪汪的小妖精无法反抗小丑大魔王的压迫，只好向她的雷蒂娅姐姐求助。 “奥——菲——莉——亚——” 雷蒂娅活动着手指，牢牢的罩在了小丑小姐的小脑袋上，并对她展露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呃……唔，迪，迪雅……”奥菲莉亚打了个颤，随即可怜巴巴的撅起了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不准欺负夏夏！”不过雷蒂娅可不会中小丑小姐的苦肉计。 “明明是她先惦记我的早餐！”奥菲莉亚见雷蒂娅不为所动，只好收起可怜的模样，不服气的嚷嚷，“迪雅总是偏袒爱哭鬼！” “那你也不能欺负夏夏啊！”雷蒂娅好笑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伸手拍开了她的小爪子，将被压着的夏夏解救了出来。 “呜——雷蒂娅姐姐！”小妖精夏夏一头栽到雷蒂娅的胸脯上，伤心的嚎啕大哭。 “啧，迪雅的胸部是我的位置！” 奥菲莉亚眉毛一挑，就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爱哭鬼，让她明白那是自己的‘地盘’。 “不要不要！大坏蛋就知道欺负夏夏，呜哇——只有雷蒂娅姐姐对夏夏好！” 小妖精夏夏的泪水很快将雷蒂娅胸前的衬衣打湿，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浅蓝色的内衣。 “走开啦！”看到夏夏的小脑袋不断的蹭着雷蒂娅挺拔的胸脯，奥菲莉亚就像是被虎口夺食了一样，顿时急红了眼。 她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面包，然后两只小爪子一把摁在了雷蒂娅的胸脯上面。 “这是我的东西！” 小丑小姐高声叫喊道。 雷蒂娅的脸霎时间绯红一片——这不是羞的，这是气的。 “你们两个……”她的脸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给我适可而止啊！” 嘭！嘭！ 最终，奥菲莉亚和夏夏两个小家伙头上一人顶着一个包，在雷蒂娅愤怒的注视下，乖乖的啃着各自的面包。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迪雅，有人敲门哦。”小丑小姐从面包里抬起小脑袋，对雷蒂娅眨巴眨巴眼睛。 “哼。” 雷蒂娅冷哼一声，然后在小丑小姐的傻笑中走去开门——小妖精夏夏重新变回了小丑帽，然后将面包‘吞’进帽口。 “您好，雷蒂娅小姐，有给您的信件。” 穿着白纱裙的侍女小姐好奇的探过头，古怪的看了看跪在地上像只小仓鼠的小丑小姐，然后将手中的信封交给了雷蒂娅。 “给我？”雷蒂娅疑惑的将信封拿到手中看了看，“请问，这是谁给我的？” “一个小孩子送过来的，”侍女小姐回答道，“他说是一个叫波尔米的先生让他送到神庙来，交给雷蒂娅小姐。” 波尔米…… 雷蒂娅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商队首领。 送走侍女小姐后，雷蒂娅坐到床边将信封拆开，细细阅读起来。 “迪雅，是那个好人先生么？”吃完了面包的奥菲莉亚抓起小丑帽，讨好的趴在了雷蒂娅的腿上，“他是不是送吃的来了！” “就知道吃！” 雷蒂娅没好气的嗔了小丑小姐一句，然后继续看着信封上的文字。 “没想到一个商人，字还挺好看的……”随着一行行字阅读下去，一幅曲折的经历呈现在了雷蒂娅的眼前…… 当日，连夜撤退的商队在雇佣兵的护送下躲避兽潮的冲击，他们一路朝北走，结果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一头扎进了一个小型食人魔部落的领地。 虽然佣兵们拼死反抗，但寥寥十余个佣兵显然不是食人魔们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还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们——在损失了将近一半的人手后，他们只能放下武器投降。 食人魔虽然叫食人魔，但也不是所有的食人魔部落都喜欢吃人。 信中提到的这个叫‘兴亚’的食人魔部落因为靠近人类社会，所以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放弃了吃人的习俗，他们不仅学会了人类的语言，甚至偶尔还会与人类的商人进行简单的贸易，所以一番解释后，波尔米总算是让这个部落的首领相信了自己等人只是误闯进他们的领地，而不是想要对他们进行战争。 不过，虽然如此，食人魔首领却告诉波尔米，因为战斗中它们损失了三位勇敢的战士，所以波尔米他们必须赔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波尔米不能用‘自己这边死了更多人’来反驳对方，所以他只能委婉的告诉食人魔首领，他们的商队之前遭遇意外，商品和钱财全部都丢了，所以提议双方立下字据，自己这边派一个人回去拿赎金。 不过这遭到了食人魔首领的拒绝。 食人魔首领告诉波尔米，之前也有一群穿着白色衣服、背着大剑的人类来到它们的部落，它们以最高的礼仪欢迎这群异族朋友，却不想这群卑鄙的人类将它们部落最美丽的姑娘拒之门外，临走之时还给它们没有用的破石头羞辱它们。 所以内心很受伤的食人魔首领再也不相信人类了。 “噗……”雷蒂娅看到这段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迪雅迪雅，什么这么好笑？我也要看！” 小丑小姐双手趴在雷蒂娅的腿上，像是讨食的小狗一样伸长了脖子。 “哎呀，这些家伙真笨！”小丑小姐一脸优越的说道，“连银币都不知道呢！” “你也好不到哪去！” 雷蒂娅刮了刮奥菲莉亚的小鼻子。 总之，讨价还价之后，缺乏劳动力的食人魔首领要求波尔米将他手下的奴仆全部抵押给它们，而波尔米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再后来，波尔米他们又遇到了沼泽里的巨蜥、荒野中的幽灵、古堡中的骷髅……信中是这样形容这段冒险的： “……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灾厄都集中在了我们的身上……山的那边，数之不尽的魔物如蝗虫经过……饥饿、寒冷、干渴几乎把我们逼入了绝境，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栖息在树叶间的幽魂对我低语，它恶毒的告诉我：众星之冠滚落山巅，群魔在深渊下尖啸，当黑暗重新席卷大地，最终将无人生还……” 在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他们整个队伍最终只剩下了五个人，其中包括波尔米、塞拉尔和两个佣兵、一个商人。当他们终于看到了亚米拉尔城外成片竖立的巨石碑后，他们只能拥抱着彼此失声痛哭，祈求诸神原谅他们的罪。 “好人先生也在亚米拉尔么？” “嗯。” 雷蒂娅点了点头，继续看最后的一行字。 在城里休息了两天后，正好赶上了亚米拉尔举办成人礼仪式，在中心广场的国王赏赐上，他们意外的发现了爱丽丝，于是他们通过商人的渠道打听消息，得知了雷蒂娅她们的消息。 “他们准备今天离开亚米拉尔，走之前想要见一见我们。”雷蒂娅轻声说道。 “好啊，那我们去找他们玩吧！” 奥菲莉亚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其实是在惦记对方的食物。 雷蒂娅将目光放在了信纸的落款处，上面写着：“你的朋友——塞拉尔。” “原来这个信是塞拉尔写的啊。” 雷蒂娅轻轻一笑，她倒是想起了波尔米总是调笑塞拉尔是‘吟游诗人’，现在看起来，这些文字的确蛮有诗人的‘风格’。 第三章 不幸的早晨（02） ================================= 三、逛街 雷蒂娅收拾好信件，并为奥菲莉亚穿好衣服后，外面已经响起第五道钟声了。 “现在就要去找好人先生他们么？” 小丑小姐将大大的小丑帽戴在头上。 “先在城里逛一逛吧。” 雷蒂娅把小丑小姐的小脚丫子抓在手里，一边往上面套着袜子，一边说道。 小丑小姐乖乖的坐在床上。 “迪雅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我可不想要这么不听话的女儿。” 雷蒂娅作弄的在小丑小姐的脚板心上饶了饶，然后惹来了小丑小姐银铃似的笑声。 穿好袜子后，雷蒂娅又提起红色的尖脚鞋套在小丑小姐的两只小脚上，这才拍了拍手站起来，对仍笑个不停的小丑小姐说道： “你什么时候才会自己穿衣服呢？我敬爱的奥拉小姐。” “嗯……” 奥菲莉亚止住笑意，貌似认真的想了想。 “可是，穿衣服好难啊。” “我认为相比起你的那些鬼主意，这只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雷蒂娅抱着手，斜视着床上的奥菲莉亚。 小丑小姐从床上蹦下来，摇头晃脑的说道：“因为迪雅会帮我穿衣服，不是么？” “所以说……你这家伙是把我当做方便的佣人了么？” 雷蒂娅故作生气的咬了咬牙齿。 “当然不是！” 奥菲莉亚认真的反驳着雷蒂娅的话。 “哦——”雷蒂娅拉长了声音，笑着拉起了奥菲莉亚的小手，“那你把我当做什么？” “嗯……”小丑小姐苦恼的皱着眉头，她那颗银灰色的小脑袋一会儿摆过来，一会儿摆过去，半晌，才犹犹豫豫的说道，“迪雅就是迪雅啊……” 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不可闻。 雷蒂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哼！” 小丑小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作弄了，她气鼓鼓的跺了跺脚，仍觉得不解气，于是张开嘴巴在雷蒂娅的胳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呀！”雷蒂娅惊呼，“你是淘气的小狗么，奥拉！” “那迪雅就是大笨狗！” 奥菲莉亚冲雷蒂娅皱了皱小鼻子。 象征着两位小伙伴友谊的打闹过后，雷蒂娅牵着奥菲莉亚的手从她们暂住的房间里出来，找到了之前给她们送信的那个侍女小姐。 “两位小姐是要出去么？爱丽丝大人还在和其他祭司大人一起做祈祷……好的，我会告知爱丽丝祭司大人的，祝您们一路平安。”侍女小姐雷蒂娅柔声说道。 “谢谢。”雷蒂娅对侍女小姐道了声谢，然后带着奥菲莉亚找到了在花园中休息的巴顿。 “诶，迪雅，我们要走了么？”小丑小姐有些疑惑的看了雷蒂娅一眼。刚才在和那个侍女的交谈中，雷蒂娅让侍女小姐给爱丽丝转达自己的谢意，以及将要离开亚米拉尔的事情。 雷蒂娅走到巴顿的身边，摸了摸灰狮鹫脖子上的鬃毛。 “啾——”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巴顿微微睁开了眼睛，发出了一个温顺的声音。 ——昨天在雷蒂娅她们参观成人礼的时候，巴顿由赛莉带到了神庙里。 “是啊，塞拉尔在信里问我们要不要同他们一起走，因为都是要去法恩斯，所以我决定同意下来。” “这样啊，”小丑小姐点了点头，“不过……” “我明白，”雷蒂娅接口说道，“毕竟也是一同旅行过不短时间的同伴，再加上为我们安排了住处，贸然离开总是不好的，等我们在城里逛一会，再回来亲自向爱丽丝小姐她们告别吧。” “嗯。” 奥菲莉亚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 雷蒂娅没有察觉到小丑小姐语气中的异样，她悉心叮嘱了灰狮鹫巴顿几句，大意无非就是‘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吓到别人’，‘等自己回来’之类的，然后就和奥菲莉亚一起离开了神庙。 她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或许是节日刚刚过去的原因，人们的脸上依然挂着喜气的残余，大街小巷边还挂着昨天装饰的鲜花和布帛，三三两两的小情侣牵着手从她们的身边走过，那想必就是昨天刚刚品尝到成人滋味的年轻人吧。 雷蒂娅牵着东瞧瞧西看看的奥菲莉亚，漫无目的的走在各类商店的门前。 虽说是逛街，其实雷蒂娅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购买的东西，这个想法不过是看到塞拉尔的信后的一时兴起，再加上考虑到奥菲莉亚肯定在枯燥的神庙里呆不惯，这才提议出来透透气。 “迪雅迪雅，那个店里面的衣服好漂亮呀！迪雅穿着肯定很合适。”在她身边蹦蹦跳跳的小丑小姐一如既往的活跃。 不过…… 雷蒂娅扭头看了看奥菲莉亚说的那间店铺，发现里面全都是那种轻飘飘、色彩鲜艳的裙子。 “迪雅你觉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还好吧。” 雷蒂娅对穿着并不是很讲究，也对大多数女人都喜欢的漂亮衣服和首饰提不起兴趣，用她的话来说，衣服只要干净、保暖和方便就行了，其他的可有可无。不过奥菲莉亚的话倒是提醒了雷蒂娅，让她意识到了一直忽略掉的问题。 她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身边的小丑小姐。 “迪雅，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么？” 小丑小姐在雷蒂娅审视的目光下，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说起来，从赛罗克出来到现在，你一直都穿着小丑的戏服呢。”雷蒂娅捏着下巴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我们去买一件方便的衣服吧。” “诶——” 听到这话，小丑小姐不乐意的晃了晃小脑袋。 “我觉得我的衣服蛮好的呀！” “哪里好了！”雷蒂娅白了奥菲莉亚一眼，不由分说的拉着她朝着旁边那间衣服店走去，“这是表演穿的戏服吧！哼，之前由着你是因为没有办法，现在既然进了城，那就不能再让你这么不不伦不类的了。” “不要嘛！”小丑小姐就像是怕去看医生的小孩子似得，死命的拽着雷蒂娅的手，“那些衣服看着就觉得好麻烦啊！” “你刚才不是还说漂亮么？”雷蒂娅好笑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 “我就是不喜欢啦！” 小丑小姐不管不顾的摇晃着脑袋，同时两只小胳膊拼命的拖着雷蒂娅，就是不愿意去买衣服。 “那好吧。”雷蒂娅叹了口气，但还没等小丑小姐高兴，雷蒂娅的下一句话立马让她焉了下去，“我们去另外一家，背带裤怎么样？又方便，穿着也很简单。” “那是男孩子穿的吧！”小丑小姐不满的鼓起了脸。 “你以前不是常说自己是男孩子么？” 雷蒂娅捏了捏奥菲莉亚的鼻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的奥菲莉亚小姐是可爱的女孩子呢！”小丑小姐叉着腰，理直气壮的反驳着。 “噗……”雷蒂娅被小丑小姐的话逗笑了，“居然说自己可爱，你是厚脸皮呢还是不害臊呢？我的奥拉小姐。” 谁知，面对雷蒂娅一贯的嘲讽，我们的小丑小姐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挺了挺她贫瘠的小胸脯，骄傲的宣称： “你不知道么。亲爱的迪雅，我这叫诚实！” 说完，还闭着眼睛极为得意的点了点头。 “好吧，诚实的奥拉小姐，既然你这么可爱，那么就穿上符合你身份的衣服吧，它们会让你更加的可爱哦？” “现在的我已经足够可爱了！” “不去？” “不去！” “真的！” “嗯！” “听话的孩子会得到五歌尔的奖励呢……”雷蒂娅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天空，“不过不听话的孩子就算了吧。” “……迪雅我们去买衣服吧。” 奥菲莉亚一本正经的板起了脸。 四、鲁莽的萨洛克人 不过雷蒂娅想要给奥菲莉亚买衣服的打算最终还是没有实现，究其原因，当然是小丑小姐被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瞧一瞧，看一看啊！上好的宾利女孩，来自海尔德加姆最凶悍的黑水海盗！” 小小的街口被好奇的路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满满的。当雷蒂娅被兴致勃勃的小丑小姐拉着挤进人群的时候，她正好听到这句操着浓厚卷舌的奇怪口音。 “别吹牛！”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嗤笑声，“你说这干干瘦瘦的女娃是海尔德加姆的海盗？哈，我看是你随便从哪个贫民窟捡回来的泥巴种吧，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被围在人群中的是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汉子，他赤裸的上半身布满了蜈蚣似的疤痕，树桩似的左臂上缠着三指粗的麻绳，而绳子的另一段，则捆在了他身边那位少女的双腕上。 听到人群中的讥讽声，这中年汉子虎目一凛，向前大喝一声：“哪个龟孙子嘴里放屁！带种的就他娘的站出来，和老子比划比划！” 这汉子壮的跟熊似得，将近两米的个头往那里那么一战，还真颇有一番煞气。 围观的人们相互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或许是畏惧这汉子的威风，不敢开口应声。 “嘁，没卵的孬种。”这汉子嗤笑一声，“你们奥兰蒂亚的男人都跟娘们儿似的，尽是怂包！” 这全场嘲讽一开，刚才还沉默的人群立马骚动了起来。 “迪雅，这个人和你一样，也是红头发呢！”挤在人群里的小丑小姐对雷蒂娅说道。 “嗯。” 雷蒂娅轻轻回应了一声。 其实在她听到那奇怪的口音时，心里就已经有所猜测，而当她真正看到对方的样貌时，就十分确定了——对方是萨洛克人。 面对气势汹汹的人群，这个来自萨洛克的汉子不屑的抖了抖眉毛，他随意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然后握在手里用力一捏…… 一缕缕细沙便从他的指缝间挤了出来。 咕—— 一时之间，刚才还叫嚣的人群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嘴里只能发出干瘪的咕咕声。 “这里出什么事了？” 这时，两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们向身边围观的人询问了一番后，转头打量了一眼中年汉子和他身边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穿着黑色衣服的面具男对中年汉子问道。 “哼，亚米拉尔的贤者么……”中年汉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硬声道，“奥斯特，一个路过的生意人！” “生意人……”另外一个白色衣服的面具男重复了一遍奥斯特的话，然后说道，“做什么生意的？” 奥斯特笑了，他抬了抬缠着麻绳的手臂：“如你所见，贤者先生。” “呵，奴隶贩子。你很面生啊，我想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贩卖许可证。” “贤者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个普通的水手，而这个小家伙是我在海尔德加姆的战利品。”奥斯特指了指身边的少女，“我可不是那些奴隶贩子。” 在奥兰蒂亚，贩卖奴隶需要所在城邦登记的许可证，当然，这指的是专门从事人口贩卖的商人。事实上，普通人之间也偶尔会贩卖或者交换自己手下的奴隶，对这些人来说，专门去登记许可证是一件既麻烦又不划算的事情，所以大部分城邦允许个体在某段时间内——一般是半年或一年——进行一次不超过三个奴隶的交易行为。 就比如现在奥斯特的这种情况。 两位贤者对视了一眼，然后白色衣服的贤者对奥斯特说道：“好吧，那我需要看一看你持有的奴隶证书。” 奴隶证书，这东西就和公民证书一样，是每一个奴隶的身份证明，它确保了该奴隶的确是他所属主人的私有物，并且来历清白。 “巴瑞斯（战火与争端之神）在上，两位尊敬的先生，”奥斯特无奈的耸了耸肩，“正如我之前所说，这是我在海尔德加姆得到的战利品，还没有来的及为她办理证书。你们知道的，那东西太费时间，而我必须在下次出海之前将她出手出去……” “那么你这就是非法贩卖，先生。”白色衣服的贤者伸手阻止了奥斯特继续说下去，“你无法证明这位少女的奴隶身份，我们甚至可以怀疑这位小姐是一个拥有自主权利的自由人，而你则是可耻的盗贼。” “我以巴瑞斯的名义起誓！先生们，”听到贤者的话，奥斯特有些激动了起来，他高喊道，“这女人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城邦的公民或者自由人，她是来自海尔德加姆最凶悍的黑水海盗，你们看看她这一身褐色的皮肤！绝对的宾利人血统，你们再瞧瞧她这双凶悍嗜血的眼神！这还不够证明我所说的话么？” “很抱歉，先生。不能，”白色衣服的贤者冷静的说道，“亚米拉尔是一个法制的城市，我们必须确保这座城市时刻保持着理性与公正，如果你无法证明你手上的这位少女是一个奴隶，那么我们就得将你以【侵犯他人自由罪】暂时关押起来，直到你能证明为止。” “即使以神的名义起誓？”奥斯特不甘的强调。 “当然可以，如果你以密斯弥拉的名义起誓，我们就相信你说的话。” 白色衣服的贤者说道。 “嘁，该死的亚米拉尔人。”奥斯特气愤的吐了口唾沫，随即扯断了手上的麻绳，“好好好，是你们赢了，能言善辩的贤者先生，这女人我不卖了，也不要了，这总可以了吧？” 说着，他低声咒骂了一声，就打算离开这里。 而他身边的少女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不带半点感情的注视着周围所有人。 “请等一下，奥斯特先生。”白色衣服的贤者开口阻止奥斯特的离开，“我们说过了，如果你无法证明这位少女是奴隶，那么我们将把你关起来。” “哈？” 奥斯特回过身，怒视着说话的贤者。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让我走了？” “这取决于你的表现，先生。” 黑色衣服的贤者从腰上拔出长剑，对奥斯特沉声说道。 “有意思，”奥斯特只觉一团暴怒的火焰在自己胸膛熊熊燃烧，他怒发冲冠的踏出一步，“看来是我表现的过于礼貌，以至于让你们得意忘形了，骄傲的亚米拉尔人。” “比奇！”察觉到了奥斯特的异样，白色的贤者赶紧后退一步。 “你想闹事么！萨洛克人！” 黑色衣服的贤者将同伴护在身后，同时将长剑指向了奥斯特。 但他绝料不到巨熊似的奥斯特居然动作那么快，当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就已经遮挡住了他的目光，再然后，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狠狠的摔进了围观的人群之中。 “比奇！”白衣的贤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奥斯特一拳击飞，然后喷着鲜血不省人事。 “你想干什么！”他愤怒的对奥斯特威胁道，“别以为……”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奥斯特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一拳击打在他的腹部。 “可，可恶……” 他感觉就像是被头疯牛正面撞上一样，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胃酸混杂着血液从喉咙涌出，窒息和黑暗一同冲击他的神经，就这样，不过一秒的时间，他也随着同伴晕死了过去。 “嘁，废物。”奥斯特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 他扫了一眼惊愕的人群，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贤者在亚米拉尔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如今自己将两位贤者打晕了过去，被抓住的话可就不只是被关起来那么简单了，严重的话，被处死都有可能。 打定注意后，他可惜的看了那位冷漠的少女一眼，心中暗骂一声晦气，便分开人群逃走了。 而周围的人看着杀气腾腾的奥斯特，竟也不敢阻拦，反而下意识为他让开了道路。 第四章 凶杀事件（01） =============================== 一、梅维丝 当爱丽丝再次见到雷蒂娅和小丑小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而地点，则是在亚米拉尔的一座地下监狱里。 “所以……你们就被抓起来了？” “哈……” 雷蒂娅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她此时正被关在铁牢里面，双手被铐上了木枷，而活泼的小丑小姐则蹲在她旁边，低头逗弄着地上的蚂蚁。 这的确是一场无妄之灾。 昨天那个萨洛克人闹出骚乱跑掉后，闻讯赶来的城卫兵也不细问事情经过，他们只是知道一个萨洛克人在闹事，所以当他们发现了一旁的雷蒂娅后，二话不说就将她逮捕了。 考虑到反抗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所以当时的雷蒂娅很理智的没有对城卫兵的行为表示抗议——她只是叫奥菲莉亚去找爱丽丝帮忙。 不过奥菲莉亚明显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她一见雷蒂娅被城卫兵带走，便突然挥起小拳头哇呀呀的冲了上去，结果不出所料的也被抓住了。 “你在玩什么呢？奥菲莉亚。”爱丽丝对低头看着脚下的奥菲莉亚打着招呼，“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啊？” 就像是宠孩子的语气。 “唔……” 小丑小姐抬起头想了想，认真的看着爱丽丝： “我在和蚂蚁们玩哦！” “蚂蚁？” “对呀！”小丑小姐开心的指着脚下。 在小丑小姐的脚边，是一个做工精妙的木头小狗，不过此刻这只木狗玩具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 爱丽丝微微皱眉，她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不喜欢虫子。 “这些蚂蚁真笨呢，”小丑小姐开心的拍着手，“我只是把‘木头小狗可以吃’这个事情告诉它们，它们就深信不疑的试图把杰森搬回家呢。噗噗，明明只是木头而已。” 小丑小姐说话的同时，深深的盯着爱丽丝。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认知障碍】？” “呼……的确很有意思呢。”站在铁牢外面的爱丽丝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不过要先委屈你们在这里待上一会儿，相信我，你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真是抱歉……麻烦你了，爱丽丝小姐。” “我们不是朋友么？” 爱丽丝笑了笑，便和赛莉跟在一位狱卒的后面，继续往监狱的深处走去。 “爱丽丝，赛莉，要再来玩呀！”小丑小姐抬起头对二人挥挥手告别。 “笨蛋，这里不是咱们家！” 雷蒂娅生气的用烤着双手的木枷敲了敲小丑小姐的脑袋。 “祭司大人，那两位是您的朋友么？”领头走在前面的狱卒小心的问道，“要不要小人去向监狱长报告一下？” “不必了，”爱丽丝淡淡的摆了摆头，“先把之前的事情办完，到时候我会亲自和监狱长说的。” “明白了。” 狱卒点了点头，便不再搭话。他领着爱丽丝和赛莉两人从一个阶梯下去，来到了这个地下监狱的第二层。 啪踏——啪踏—— 三人的脚步上在安静的地下监狱中回响，穿过两排空荡荡的牢房后，狱卒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并将手中的油灯往里面照了照。 “就是这里了，爱丽丝大人。”狱卒对爱丽丝说了一句，便将手中的油灯挂在墙上的挂钩上，然后退到了一旁。 爱丽丝呼出一口气，抬步走到了牢房前。 由于周围昏暗的光线，她只能勉强看到牢房的木床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看样子，似乎是在睡觉。 “梅维丝？”她试探的说了一声。 床上的模糊人影动了一下。 “梅维丝，是你么？”见此情景，爱丽丝又问了一句。 这一下，那个人影顿时浑身一震，然后猛地从床上跳起，刷的一下飞奔到了牢房门前，双手紧紧握住了身前的铁栅栏。 “爱……爱丽丝大人！” 在油灯的光照下，爱丽丝总算看清了这个将脸贴在铁栅栏上的女人。 她的身上穿着粗糙的囚衣，手上全是脏兮兮的污渍，甚至嘴上和脸上还粘着一些细碎的面包屑，蓬头垢面的几乎让爱丽丝以为这是一个可怜的乞丐。 不过即使如此，爱丽丝还是从对方那熟悉的嗓音中认出了她的身份——哈贝尔神庙四位圣武士队长之一，梅维丝·瑞特。 “爱丽丝大人！您从赛罗克回来了么，我好想你！”梅维丝隔着栅栏对爱丽丝伸出手，但当她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污渍后，又讪讪的将手缩了回去。 爱丽丝只觉得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烧——这当然不是因为梅维丝的举动。 “先生……”爱丽丝忍住怒气，对等候在一旁的狱卒沉声说道，“请看一看眼前这个人，这就是你们对一位圣武士做的事！密斯弥拉在上，即使她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你们也应该给予她应有的体面，难道不是这样么？” 在爱丽丝的质问下，狱卒难堪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这……您，您误会了，爱丽丝大人……”面对这位看似娇小的祭司，即使在最凶残的恶人面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狱卒慌了神，他摊开双手，急切的想要辩解什么，却发现平时油嘴滑舌的自己在这位祭司庄严的注视下，竟无法顺利的组织语言。 “误会？”爱丽丝冷漠的虚眯起眼睛，“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先生。” “哎呀哎呀，爱丽丝大人，您别为难他了。” 这时候，邋遢的如同乞丐的梅维丝说话了。 “这其实……咳咳，是我自己的要求啦。” “哈？” 爱丽丝疑惑的看着梅维丝，怀疑她是不是被因为被关的太久而脑子出了问题。 梅维丝不好意思的饶了饶鸡窝似的头发。 “本来艾碧斯大人提议将我软禁在贤者议会，由他亲自看管我，不过我认为这并不妥当，身为密斯弥拉女神的仆人，更应该以身作则，不是么？所以我自愿要求被收押在这个地下监狱。” “好吧……那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就和这里所有的犯人一样，不是么？爱丽丝大人，”梅维丝脏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我确定我没有作下有辱密斯弥拉女神的事情，但在水落石出之前，我就只是一个囚犯。” “……但在这之前，你是一名神圣的圣武士，梅维丝，”爱丽丝直视着梅维丝的双眼，“身为女神的仆人，你的形象就代表着女神的形象，你可以因为崇高的理念马革裹尸，却绝不能因为冤屈在肮脏的监狱里受辱，更何况是以如此……” 爱丽丝说道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再轻声补充道：“荒唐的形象。” “正因为我是密斯弥拉的仆人，我才更应该这么做，爱丽丝大人，”面对爱丽丝的反驳，梅维丝只是镇定的摇了摇头，“我相信密斯弥拉大人，正如我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正直者无所畏惧’，我是被冤枉的，所以我坚信密斯弥拉大人一定会指引我脱离这罪恶的诬陷，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变化，哪怕我现在的形象有辱密斯弥拉大人的荣光。” “……” 对于梅维丝的理由，爱丽丝再也无法反驳，因为她明白，她没有理由让一个高尚的人放弃自己的坚持。 不过…… “你的话打动了我，梅维丝，或许是我还没有更加深入的理解密斯弥拉大人的教诲，但是……”说道这里，爱丽丝话锋一转，“即使是在地牢，身为神的仆人的你，也应该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看看你脸上的面包屑！” “咦？” 梅维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尴尬的瞧了一眼爱丽丝，连忙低下头收拾干净。 “哈哈——这里光线太暗，没注意没注意，”半晌，梅维丝才重新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扣了扣后脑勺。 “唉……”爱丽丝叹了一口气，对梅维丝严肃的说道，“这件事就暂且告一段落，现在，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因为故意杀人罪被抓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什么意思。”爱丽丝皱了皱眉。 梅维丝低下头思考，在心中回忆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半个月前……也就是在爱丽丝大人你们走后不久，”梅维丝缓缓说道，“我和往常一样，带着我的队员们去【午后风铃】那间酒吧喝酒。” 随着梅维丝的讲诉，爱丽丝渐渐了解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二、消失的羊群 夏舞之月中旬，主城格瓦拉第三大街，【午后风铃】酒馆，哈维卡利亚之月睁开之时。 执行完城外巡视任务的梅维丝和往常一样，带着她的手下们来到了这间常来的酒馆喝酒。 “好久不见了，梅维丝，”刚进门，坐在吧台里的精灵调酒师便朝她打着招呼，“刚回来？” “刚从菲比尼尔斯回来，折腾了三天三夜，”梅维丝招呼属下们在老位置坐下，然后独自来到吧台前，“能给我来杯酒么，美丽的芙罗拉小姐。” 说着，对精灵调酒师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位名叫芙罗拉的精灵是梅维丝多年来的好友——或者说闺蜜。 “当然。”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马甲的芙罗拉微微一笑，然后马尾一甩，熟练的从背后的酒柜中取出了三种不同的酒。 “这次要在城里待多久？” 芙罗拉一边摇动着手中的调酒器，一边不经意的问道。 “这次估计会待上一段很长的时间，”梅维丝一边说着，一边叫服务员给自己属下那边送去一些啤酒和熏肉，顺便，再给自己点了一份水果拼盘，“你知道的，爱丽丝大人和罗杰特前段时间刚走，塔利斯执行任务也还没回来，现在神庙只剩下我手下的这队圣武士，所以我也可以暂时告别城外勘察的工作，在城里好好休息一下了。” “听起来，你满腹牢骚。”芙罗拉将微蓝的液体倒入杯中，并轻轻推到梅维丝的面前，“【静谧的夜】，对消除疲劳很有效果。” “谢谢，”梅维丝端起酒杯浅尝一口，然后微微舒了口气。 “怎么了，梅维丝，不合口味？” “不，芙罗拉，你的手艺总是让我惊叹。我只是稍微有些疲惫。”梅维丝放下酒杯。 芙罗拉看着梅维丝眼中的血丝，心中微微一叹。她将手轻轻的覆盖在了梅维丝的拳头上：“或许你应该和爱丽丝小姐说一下，给你换一个工作，他们不能总是让你负责城外的巡视。” “我对我的工作并没有怨言，芙罗拉。”梅维丝反握住芙罗拉的手，轻声说道，“无论形式如何，我们都是在为女神工作。” “但你看起来很憔悴，我很担心你。” “我是一位圣武士，亲爱的芙罗拉，”梅维丝笑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我可是很强壮的。” “但你的身体不会说谎，它告诉我，它需要休息。”芙罗拉抖了抖自己的长耳朵。 “我从不知道风精灵还有这种能力。” “就如我不知道你竟会有事瞒着我一样？” “好吧好吧，”梅维丝举手投降，“这真可怕，你有一双会读心的耳朵，或许我下次见到其他的风精灵，得小心自己的言行。” “别油嘴滑舌了，我的梅维丝小姐，这并不是读心，只是我足够了解你而已。”芙罗拉摆了摆手，“告诉我吧，这次出什么意外了？”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还不愿意说？” “不，是真的，我发誓。”梅维丝给自己嘴里喂了一块苹果，“咔滋咔滋……不过，只是有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芙罗拉双手撑着脸，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梅维丝笑着从拼盘里拿起一枚葡萄，塞进芙罗拉的嘴里。 “我们在巡视的过程中，接到了牧羊人的报告，他们说自己的羊丢了。” “狼？”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梅维丝再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夜之间，上百头羊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上百头！”芙罗拉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呼。 上百头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甚至对整个亚米拉尔都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对，上百头！”梅维丝凝重的点了点头，“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带着我的小队去了牧羊人们的营地，但是我在那里找不到半点线索，就好像那些羊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那么多的羊，如果是遭遇了狼群的攻击，不可能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芙罗拉低头沉思。 “是的，而且能吃掉这么多羊，这种规模庞大的狼群早就该引起亚米拉尔的注意了。但实际上，任何渠道都没有发现狼群的报告。” “那么之后呢，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我们在菲比尼尔斯转了三天，任何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了，但除了几只孤狼或是一些小规模的狼群，没有任何发现。” “或许……是其他外来的猛兽？”芙罗拉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且不说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外来猛兽的踪影，即使真如你所说，还有一点没有办法解释。” “是什么？” “我说过了，羊群是在晚上消失的，虽然那时候牧羊人们都已入睡，但……”梅维丝伸出食指点了点木质的桌面，“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血迹、上百头羊就这么不见了。要知道，为了防备偷羊贼和野狼，牧羊人的警惕性可是非常高的，而且营地内也有不少预警系统，但就是这样，羊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这可不是单纯的猛兽能够办到的。” “如果不是猛兽的话……” “而且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梅维丝阴沉着脸，将拳头握的嘎吱直响，“第四天，也就是今天早上，当我们从疲惫中醒来，准备继续徒劳无功的搜寻时——消失的羊群重新回到了营地中。” “啊——这，这……” “很不可思议，对吧？”梅维丝苦笑一声，仰头将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这一切就好像是玩闹一样，那个将羊群带走的家伙就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幕后，嘲弄的看着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然后等把我们戏耍够了，又悄无声息的将羊群带了回来，哈……或许我们惊愕的表情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了。” “巫师么……” “也或许是那些阴暗的女巫，谁知道呢。”梅维丝摇了摇头，“总之，这件事情把我折腾的够呛。” “那你早点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是得好好睡一觉，不过在那之前，也要和分别许久的好朋友聚一聚，不是么？”梅维丝牵着芙罗拉的手，将她拉出了吧台，“走，我们到那边去，我手下那些毛头小子也十分想念你呢。” “胡闹！”芙罗拉虽然不满的用小拳头在梅维丝身上锤了一下，但还是叫来了另一个调酒师顶替自己的工作，然后跟着梅维丝来到了那群圣武士所在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在喝酒和嬉闹中度过的，当哈维卡利亚开始闭合，而玛雅兰多微微睁开的时候，众人都有了些醉意。 圣武士们相互搀扶着走出酒馆，而梅维丝则将半软的芙罗拉搂在了怀里。 “身为一名调酒师，你的酒量可真糟糕，芙罗拉小姐，”被酒气染红脸蛋的梅维丝眯着眼睛，对怀里迷迷糊糊的芙罗拉说道，“看来我得当一回你的护花使者，将你平安的送回家。” “哼……语气不情不愿的样子。”芙罗拉将脸埋在梅维丝的胸前，嘟哝着说道。 “这可不敢，”梅维丝将软若无骨的芙罗拉抱起来，让她双手搂着自己的脖子，“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明天我起来可就得面对全城一半以上男人的白手套呢。” “那你可得好好保护我。”芙罗拉眯着眼睛，露出了娇憨的小脸。 “当然，谁让你是亚米拉尔城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呢。” “油嘴滑舌。” 梅维丝在酒馆老板意义不明的笑意下，抱着美丽的精灵小姐走出了【午后风铃】酒馆的木门，而正当她要对自己的属下们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突然向她撞了过来。 虽然事出突然，但梅维丝的防御机制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身边的人影，然后快速的转身抬脚，一脚把这个酒鬼踹倒在地。 “唔！……哎哟，哇——” 酒鬼先是痛哼了一声，接着就捂着肚子呕吐了起来。 “怎么了？梅维丝。” “没什么。” 梅维丝嫌恶的扫了这酒鬼一眼，便打算离开，却不料这酒鬼反倒缠上了自己。 “站，站住！” 酒鬼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指着梅维丝大声叫道。而同时，一群拿着武器的人也从周围的巷子里摇头晃脑的走了出来，他们显然是酒鬼的同伴。 “打了人还想走！” 酒鬼甩开了同伴的搀扶，走上来就要抓住梅维丝的肩膀。不过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梅维丝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闪开！” 然后，一道大力传来，这个酒鬼再次摔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酒鬼的同伴就像是炸了窝的蜜蜂一样，吵吵嚷嚷的将梅维丝一行人围了起来。 很明显，这群人都喝了不少酒。 “梅维丝大人，您先走，这里交给我们处理。”一个年轻的圣武士走到梅维丝身边，对她低声说道。 “嗯，不要闹的太过了，罗德。”梅维丝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谁想那个疯疯癫癫的酒鬼居然抓起一个酒瓶就朝着梅维丝的头上砸来。 在酒意的熏染下，脾气本就不算太好的梅维丝顿时大怒，她止住了属下的动作，然后目光森然的盯着朝自己跑来的酒鬼。 “滚！” 一股强烈的气浪猛地从梅维丝的身上爆发出来，将围着她们的这些人尽数吹倒在了地上。 在这道力量的冲击下，这些被酒精搅混了头的人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之前那个酒鬼。 “女人，你侮辱了我，我要向你决斗！”酒鬼浑身上下没有找到白手套，便从怀里掏出一条不知哪里得来的白花手绢，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嘿！弗恩，你疯了么！这群家伙是圣武士！”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酒鬼的一个同伴赶紧捡起了地上的手绢，“你想死么，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圣武士怎么了！我还是税务官的儿子呢！”看着同伴递回来的手绢，这个酒鬼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他一把拍开好友的手，然后拔出腰间的细剑指着梅维丝叫嚣道，“你敢接受我的挑战么，女人！” 看他那副样子，似乎是认为自己即使面对圣武士也有胜利的把握。 而他的那些朋友早就吓的脸色发白了。 “呼……”梅维丝深深的叹了口气。怒气消退后，她也无意与这种小鬼多做纠缠，对名叫罗德的圣武士吩咐了一声后，她便抱着芙罗拉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往那个酒鬼的方向多看一眼。 瞧见了梅维丝对自己的蔑视，酒鬼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涨红了脸，怒吼着就要上去把那个无视他的女人撕成碎片，却被拦在半路的罗德轻松的拍飞了手中的细剑，然后脖子一痛，便陷入了昏睡。 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但第二天，从芙罗拉的家里出来的梅维丝得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消息。 ——那个税务官的儿子，死了。 第四章 凶杀事件（02） =============================== 三、证词 “……死了？” “……人们早上在中心广场的草评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右手臂粉碎性骨折，额骨碎裂，致命伤是胸口，被锋利的武器直穿心脏而死。” “分析出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了么？” “从伤口形状判断，极大可能是双手大剑。” “比如……”爱丽丝侧头看向了赛莉背后的大剑，“圣武士的制式大剑？” “是的。” 梅维丝沉声说道。 “仅凭这点尚不足以证明什么，”爱丽丝分析道，“你们大约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走出酒馆，并与税务官的儿子弗恩发生摩擦，之后你带着芙罗拉离开……弗恩的死亡时间确定了么？” “根据塞尔玛医生的报告，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 梅维丝回忆着当初接受贤者审判时的情形。 “塞尔玛医生么……据说她曾经师从一位德鲁伊……那么在这段时间内，你在什么地方？” 爱丽丝捏着下巴问了一句，却发现梅维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不……没什么，”梅维丝的脸红了红，不过由于被脏污掩盖，再加上周围光线并不算好，所以没有被爱丽丝发现，“嗯……那时候，我在……朋友的家里。” “为什么说话结结巴巴的？”爱丽丝不满的皱了皱眉，“我想你应该明白，梅维丝，这是很重要的线索！你一直待在你的朋友家，没有离开？” “……是的，直到我早上得到了那个消息，爱丽丝大人。” “是么，”爱丽丝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的朋友能为你证明这一点么？如果能证明你在那段时间的确没有离开朋友家，那么你杀人的罪名就无法成立。” “事实上……她很愿意为我证明，但是贤者们否决了她的证词。”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她正在睡觉。贤者们的意见是，第一，她并不是亚米拉尔人，没有出庭作证的资格，第二，我完全可以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出去作案。” 梅维丝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以目前你说的来看，你只是客观上有杀人的动机，以及拥有足够的实力和相似的武器……贤者们还找到了什么证据？” 爱丽丝明白亚米拉尔的贤者，虽然他们和代表着上层阶级利益的哈贝尔神庙总是相互对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贤者议会是一个相对公正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讲究规程和依据。 所以，爱丽丝知道，能够让贤者们决定抓捕一位神庙的圣武士队长，那么肯定是他们有了对梅维丝来说极其不利的证据。 而梅维丝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人证，”梅维丝的手将铁栅栏捏的嘎吱作响，“国王大街的老裁缝卢瑟，他说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看到我和那个叫弗恩的家伙走在一起。” “卢瑟……”爱丽丝喃喃自语。 “不止是卢瑟，目击到我与那个弗恩走在一起的，还有三个人……他们都在贤者审判上，以密斯弥拉的名义发誓，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无虚言。” “……明白了。” 爱丽丝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揉了揉鼻梁。 “这些证词对你极其不利，梅维丝。我再问你一次，你必须认真的回答我——以密斯弥拉的名义起誓。” 爱丽丝深深的凝视着梅维丝翠绿色的双眼。 “他们所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梅维丝庄严的单膝跪地，将右拳锤在自己的心口，目光灼灼的回应着爱丽丝：“以密斯弥拉，以贝希摩斯的名义起誓，爱丽丝大人，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梅维丝……” 爱丽丝微微一愣，在梅维丝的这句誓言中，她不仅用了密斯弥拉的名字，更是加上了无垠之龙贝希摩斯的名字。在艾尔拉雅传说中，贝希摩斯是生命的创造者与毁灭者，是万物的起点与终点，一旦以贝希摩斯的名义起誓，那么就代表将自己的灵魂放在了贝希摩斯的面前，如果违背，那么必将万劫不复。 “‘正直者无所畏惧’，爱丽丝大人。” 似乎是看出了爱丽丝的惊讶，梅维丝轻笑着说道。 “我相信你。” 爱丽丝郑重的回答。 向梅维丝保证自己绝对会将整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后，心情沉重的爱丽丝跟着领路的狱卒走出了这层地牢，而这时，默默走在爱丽丝身后的赛莉轻声说道： “爱丽丝大人，如果是梅维丝大人的话，那个叫弗恩的人不可能有那么多伤。” “我明白。” 爱丽丝当然知道，梅维丝从来都是一个办事效率的人，无论是任何对手，一旦决定杀掉对方，那么她绝对是招招都寻着对方的要害攻击。 而弗恩的尸体上，存在着太多‘多余’的伤势，这不是梅维丝的习惯。 “而且有一点我很疑惑，”爱丽丝边走边说道，“那个弗恩我见过一次，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的家伙，但是很会察言观色，是个有些城府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和梅维丝发生冲突呢？” “是因为喝酒的原因？” “现在还不明确，毕竟我只是见过他一次。也或许是因为那次见面有他的父亲在，所以他有所收敛。”爱丽丝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叫弗恩的人，“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有那个老裁缝他们的证词。”赛莉补充道。 “是的，卢瑟常年为亚米拉尔上层阶级的夫人和小姐们设计服装，同时也是十分虔诚的信徒，并且每年都会给神庙捐上一大笔钱。如果他真的是以密斯弥拉的名义起誓的话……” “或许……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赛莉的心中冒出了迪安的身影，连曾经信仰坚定的圣武士都能背叛正义选择了堕落，更何况是一个普通的信徒呢？ “不要妄言！赛莉。”爱丽丝察觉到了赛莉语气中隐藏的异样，她回头瞪了赛莉一眼，然后重重的说道，“除非你找到了真相，否则就不要胡言乱语。” “……我失态了，爱丽丝大人。” 赛莉低下了头。 “现在假定卢瑟的确看到了梅维丝和弗恩走在一起，而这一切又与梅维丝的誓言产生了冲突，如果不是有人说谎的话……赛莉，你想到了什么？” “……有人伪装成了梅维丝大人的样子，然后杀死了弗恩。” “所以，我们先要去向这些人确定，他们看到的是‘像是’梅维丝的女人，还是梅维丝。” 爱丽丝若有所思的说道。 “大人，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们只是从身形以及衣着等方面认为对方是梅维丝，这还好，如果他们的确亲眼所见，能百分百确认那个人就是梅维丝的话……那事情就严重了。” “爱丽丝大人怀疑……有巫师插手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赛莉，我不知道……”爱丽丝看着狱卒手上摇晃着的灯光，有些疲惫的说道，“我只是冥冥中有种感觉。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很多都让我摸不着头脑，就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们罩在了其中，而我们还对此一无所觉。” 德伦克大祭司的失踪、赛罗克的陷落、古神的重现、目的不明的高等魔物…… 爱丽丝细数着一件件事情，感觉胸口有如被万斤巨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四、再遇艾碧斯Ⅰ 重新回到雷蒂娅和小丑小姐所在的地方后，爱丽丝吩咐领头的狱卒将她们两个人放出来。 “爱丽丝大人……这……”狱卒有些迟疑。 虽然他从之前的对话中得知，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卫兵闹出的乌龙事件而被抓进来的，但这毕竟是亚米拉尔的地下监狱，可不是随便说放人就能放人的。 爱丽丝的祭司身份尽管崇高，但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没有监狱长的命令，他可不敢擅自处理。 “放心吧，”或许是从狱卒的神情中看出了对方的担忧，爱丽丝向他保证道，“我这就带她们两个人去向监狱长阁下解释，这只是一个误会，我想监狱长不会怪罪你的。” “既然祭司大人都这么说了……” 有了爱丽丝的承诺，狱卒也就安心了。虽说这样不太符合规定，但爱丽丝毕竟是哈贝尔神庙的祭司，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大祭司，这样的身份别说是他，就算是在这座地下监狱有着最高权利的监狱长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好利害关系后，狱卒便从他腰上取下了一大串钥匙，打开了关着雷蒂娅她们的牢门锁。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爱丽丝小姐，”在狱卒的帮助下解开手上的木枷后，雷蒂娅向爱丽丝道谢，“这可真是一件麻烦事。” “朋友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呢？”爱丽丝摆了摆手，“如果真的要感谢我的话……” 说到这里，爱丽丝微微一笑。 “就去掉我们相互之间的敬称吧？雷蒂娅，可以么？” “当然，爱丽丝。”雷蒂娅笑着眨了眨左眼。 “我有一个提议！” 这时候，小丑小姐的声音插了进来。 “爱丽丝和爱丽丝（灰狮鹫巴顿）同名呢！真困扰！” “不是说了么，巴顿不喜欢这个名字。”雷蒂娅弹了一下小丑小姐的额头，随即又朝爱丽丝笑了笑，“当然，这个名字很好听。” “但是爱丽丝就是爱丽丝啊！”小丑小姐捂着额头不服气的撅起了嘴。 “好吧好吧，关于巴顿名字的这个分歧我们以后再谈，现在，你的提议是什么？”雷蒂娅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从五年前的雷蒂娅将还是幼崽的巴顿抱回来后，她和小丑小姐两人关于巴顿名字的争论就从未停止，而依照小丑小姐的固执程度来看，这个问题还将继续持续下去。 “唔……那我以后用昵称怎么样？爱莉、艾斯、爱迪……” 奥菲莉亚板着手指头，想要为爱丽丝选一个好听的昵称。 爱丽丝见小丑小姐不一会儿就说出了十几个昵称，而且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忙开口打断了小丑小姐：“我很明白你的心意，奥菲莉亚，但这里明显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不是么？而且这位狱卒先生也等的很久了，这样吧，‘爱莎’，这是我以前的小名，好么？” 爱丽丝此时的语气像极了劝慰小孩子的大姐姐，而我们的小丑小姐却对此一无所觉。 “‘爱莎’，‘爱莎’……嗯，我喜欢这个名字！”小丑小姐先是小大人一样捏着下巴沉思，接着大幅度的点着她的小脑袋，认真的说道，“爱莎！” “我的荣幸。” 爱丽丝捂嘴轻笑。 至此，三人之间的称呼再次发生了变化，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的融洽起来，或许直到此刻，她们才算是真正将对方放在了‘朋友’这个位置上。 从地牢里出来后，狱卒因为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只能向爱丽丝告退，而爱丽丝则带着雷蒂娅等人准备前往监狱长所在的办公室。 这座地下监狱名叫‘蒂诺恩斯’，修建在主岛正东边的‘米米尼特’岛。 米米尼特岛没有平民定居，这里是亚米拉尔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在这座岛屿上，一共有五座地下监狱，所有犯罪的人依照犯下的罪行以及自身特质被划分为了五个等级，然后分别关押在这五座监狱里。 其中，蒂诺恩斯监狱是第四等级，也是戒备程度最低的等级，比如梅维丝和雷蒂娅她们这种还没有正式定罪、但犯下的罪可能在第三等级以上的人，通常都会暂且收押在这个地方。 而与‘蒂诺恩斯’监狱相反的，是第一等级的‘法尔诺雷’监狱。那里面关押的全部都是犯下了极其严重的罪行，且自身威胁性非常大的恶性罪犯。和管理的相对宽松的‘蒂诺恩斯’不同，‘法尔诺雷’不仅二十四小时严守警戒，更是有五位白银级的大骑士常年镇守，想要进入这座监狱，即使是爱丽丝这样的人，也必须得到亚米拉尔国王、贤者议会大贤者、哈贝尔神庙大祭司三人的联名证书，才能通过。 而自从德伦克大祭司失踪后，哈贝尔神庙的大祭司之位一直空缺，也就是说，现在除了镇守监狱的五位大骑士，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进出这座神秘的监狱。 闲话少说，穿过一大片荒芜的草地后，爱丽丝等人在监狱士兵的注视下走进了一座坚固的圆形建筑——和亚米拉尔通常喜欢的白色建筑物不同，米米尼特岛上的所有建筑物都是灰黑色的。 建筑物内只有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文职人员，或许是因为蒂诺恩斯处于不上不下的第四等级，所以这里没有第五等级的‘可可诺诺’监狱那样繁忙，也没有第二、第三等级的‘卡诺斯’以及‘兰碧诺’监狱那样紧张。爱丽丝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悠闲的气氛，甚至有些无事可做的男男女女旁若无人的聊天调情。 这哪里是一座严肃的监狱，反而更像是有钱人的度假屋。 爱丽丝不满的摇了摇头。 “呀，这不是爱丽丝祭司么，您办完事了？”一个正在和同伴说笑的女人无意中瞧见了爱丽丝，连忙起身迎接。 之前爱丽丝为了申请探望梅维丝来这里办过手续，所以这个女人知道爱丽丝是哈贝尔神庙尊贵的祭司大人，因此不敢怠慢。 “嗯，”虽然早就知道这里是这种样子，但做事认真的爱丽丝依然看不惯这些人，不过她毕竟不是这里的管理人员，所以爱丽丝并没有将不满表现在脸上，而是用比平时更加冷淡一些的声音说道，“我需要和监狱长谈谈。” 如果是熟悉爱丽丝的人——比如说赛莉——此时已经从爱丽丝的语气中听出了她态度的变化，但眼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女人显然并不了解爱丽丝，所以，这个女人也只是答应了一声，便领着爱丽丝等人朝着监狱长的办公室走去。 不过意外的，当她们刚走上二楼，管理着这座蒂诺恩斯监狱的监狱长却拖着他那肥肿的身子向爱丽丝等人迎面走来。 而这位相比起人类，更像是与猪人有亲属关系的监狱长，正一脸谄媚的弯着腰，嘴巴泡沫横飞的奉承着他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和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 面具女人首先注意到了爱丽丝。 “这真是一个巧遇，爱丽丝小姐。”她朝爱丽丝打着招呼，随后又发现了爱丽丝身边的雷蒂娅等人，“瞧我看见了谁，这不正是雷蒂娅小姐和奥菲莉亚小妹妹？这或许就是密斯弥拉的指引。” 说着，她对身边的面具男摊了摊手。 “看来我们白跑了一趟，艾碧斯大人。” 而这个时候，早就对身边的胖子不耐烦的艾碧斯也松了口气，他夸张的张开双臂，快走几步来到爱丽丝的面前，然后右手抚胸用咏叹调说道：“哦——可爱的、尊敬的爱丽丝小姐，多日不见，您的美丽依然如密斯弥拉桂冠上最闪亮的珍珠，让我惊叹！” 随后又俯下身在爱丽丝耳边低语: “这缠人的家伙太罗嗦了，帮我脱身，看在我们俩友谊的份上。” “当然。” 爱丽丝轻声回应，但她那双蔚蓝的眸子里，明显透着‘你也有今天’的揶揄。 没错，这两个面具男女，正是之前和小丑小姐还有雷蒂娅在成人礼仪式上偶遇的那两位贤者。 ——亚米拉尔三位大贤者之一的艾碧斯，以及他的助手柏雯小姐。 第四章 凶杀事件（03） =============================== 五、再遇艾碧斯Ⅱ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一开始爱丽丝还有些担心蒂诺恩斯的监狱长会顾忌贤者议会那边的态度，从而敷衍自己，毕竟现在的米米尼特岛是由贤者议会掌控的，虽然雷蒂娅她们的这件事情只是一个乌龙，但由于自己特殊的身份，其中或许会遇到一些小小的麻烦。 然而大贤者艾碧斯的出现却让事情顺利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爱丽丝她们的存在，本来对艾碧斯大献殷勤的监狱长阁下咳嗽了一声，脸上端起了虚伪的笑容，好像刚才那个谄媚的家伙不是自己一样。 对于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爱丽丝是不爱理会的。她只是冷淡的讲诉了事件的经过，便不再多言，而艾碧斯也恰在此时插上了一句： “正是如此，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职而让两位无辜的小姐蒙受委屈，昆特先生。”艾碧斯说着顿了顿，“我们刚才已经谈妥了，对么？” “是，属下明白，”监狱长昆特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一切遵照艾碧斯大人的吩咐。” “嗯，很好。” 艾碧斯满意的打了个响指。 由于有外人在场，即使是脸皮堪比城墙的监狱长也确实不好再和艾碧斯套近乎，遗憾下，他只好堆着恶心的笑容将六人恭送出了蒂诺恩斯的办公大厅。 看着爱丽丝和艾碧斯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位外貌丑陋肥肿的监狱长收敛了脸上的微笑，冷冷的对身边的女性文员说道： “给法恩诺雷发一份申请，就说我近期要去拜访西德尼骑士长阁下，与他切磋棋艺。” “是。”女性文员恭谨的回了一声，她正是之前起身迎接爱丽丝她们的那个女人。 在昆特的催促下，文员小姐一边往自己的办公桌走，一边在心中起草着申请文件的内容与措辞，同时，一个小小的疑惑也在她的脑子里产生—— 身为昆特的随身秘书之一，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位监狱长大人从来不下棋。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就被她甩在了脑后，转身埋头在工作之中。 话分另头。 因为蒂诺恩斯监狱就建立在米米尼特岛的外围，所以爱丽丝她们很快就走到了严密封锁的岛屿入口处，此时一直与小丑小姐交谈着的艾碧斯抬起头，对爱丽丝她们邀请道： “三位小姐，能有幸邀请你们与我共乘一段么？” 重兵把守的米米尼特岛入口戒备森严，甚至连通往风德拉主岛的白骨大桥也禁止寻常人等通过，虽然爱丽丝是哈贝尔神庙的祭司，在亚米拉尔享有特殊的地位，但她来探访梅维丝的时候也只能和普通人一样走路过来，而不是乘坐自己的马车。 而艾碧斯则不同，身为贤者议会大贤者的他当然能够使用自己的马车。 “好呀好呀，有吃的嘛！”获得自由的小丑小姐首先关注的是有没有好吃的食物。 “很遗憾，艾碧斯大人不爱吃零食，不过倒是有些果酒……适合小孩子的口味。”柏雯小姐接口笑道。 “这真可惜，还是爱莎的马车好！”贪嘴的小丑小姐无比怀念着爱丽丝那辆满是食物与饮料的漂亮马车，“爱莎爱莎，你的马车呢？” 小丑小姐抹了抹嘴角流下的口水，满是期待的四处寻找着爱丽丝马车的踪影。 “贪吃的小姑娘可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淑女哦，奥菲莉亚。”似乎是被奥菲莉亚的举动逗乐了，爱丽丝捂嘴轻笑，“虽然我很想满足你的愿望，但是不巧的是，今天多格纳休息。” 多格纳是爱丽丝那匹多角兽的名字，寓意是‘沐浴着光的’。 “休息？在今天这个大好的日子里？”小丑小姐疑惑的歪了歪头。 “大好日子……亲爱的奥拉小姐，或许你忘记了我们刚才还蹲在昏暗的地牢中。”对于小丑小姐的胡言乱语，雷蒂娅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还是说你又交到了新的朋友，比如蚂蚁什么的？” 说实话，虽然雷蒂娅早就明白了小丑小姐的粗神经，但身陷囹圄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和地上的蚂蚁玩耍，不得不说小丑小姐的确是一个行为怪异的家伙，以至于让一直为她担心的雷蒂娅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就好像是为自己家的熊孩子操碎了心的家长一样。 在雷蒂娅和小丑小姐两人的日常拌嘴中，艾碧斯的属下已经驾着马车停靠在众人的旁边，两匹挂着缰绳的白色骏马神采奕奕的高昂着头，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 毫无疑问是万中无一的好马。 “幸运的是，我忠实的伙伴今天不休息。”艾碧斯踏上马车，对小丑小姐伸出了手，“虽然我的车上没有甜美的糕点，却准备了许多好玩的玩具，你觉得呢？‘剑圣’小姐。” “看你这么诚心的份上。”小丑小姐捏着她薄薄的下嘴唇，一脸正经的点着头，“奥菲莉亚大人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呢。” 说着，小丑小姐便放下故作的姿态，兴致勃勃的跳上了马车，而她身后的雷蒂娅对艾碧斯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借助艾碧斯那只被小丑小姐冷落的手跟着踏上了马车。 “爱丽丝小姐，请？”柏雯小姐对爱丽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爱丽丝皱着眉有些迟疑，虽然她与艾碧斯私下交情甚好，但对方毕竟是贤者议会的大贤者，如果到时候被别人看到自己从对方的马车上下来…… “爱丽丝小姐请放心，你可以在出白骨大桥之前下车，”柏雯小姐从爱丽丝的神色中看出了她的顾虑，于是轻声说道，“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如此，多谢了。” 最终爱丽丝也只好点头答应。 “赛莉小姐，”当爱丽丝也进入了马车后，柏雯小姐转身招呼对静立在一旁的赛莉，“许久不见，这一趟出行你变了很多呢，不如让我们单独骑着马，顺便聊聊天怎么样？给我说说你这次旅行的故事。” 赛莉是爱丽丝的随身圣武士，柏雯是艾碧斯的助手，因此两人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友人。 “我也很想和你聊聊，柏雯小姐。”赛莉熟稔的牵起了柏雯小姐的手，然后走向了一匹棕色的骏马，“不过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或许你能帮我解答心中的困惑。” “乐意之极。” 柏雯小姐身手敏捷的翻身上马，然后将赛莉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好吧，看来我忘记了你的大剑，这样抱着你真不舒服。” “那换我抱你？” “不，比起被抱，我更喜欢抱着别人。”柏雯双手环在了赛莉的腰间。 “对你的艾碧斯大人也这样？” “艾碧斯大人？他呀，意外的纯情呢，虽然逗他也蛮有意思的，不过我更喜欢逗那些看起来笨笨的女孩子呢。” “……好吧。” 赛莉有些窘困的红了红脸。 六、再遇艾碧斯Ⅲ 马车在御者的驾驭下缓缓前行。车厢内，小丑小姐光着脚丫子趴在软榻上，她一只手抓着艾碧斯送给她的木头小狗，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毛绒绒的布偶猫，嘴中念叨着幼稚的台词，如同玩‘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 “迪雅，大狗要吃掉猫咪了！”小丑小姐独自玩了一会儿，然后将头转向了她脚边的雷蒂娅。 “那就吃掉吧。”雷蒂娅翻了个白眼。 虽然小时候的她经常和奥菲莉亚玩这种游戏，但现在的雷蒂娅已经是个大人了，作为成熟的大人，雷蒂娅自然对小丑小姐这种幼稚的行为表示不屑。 “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我亲爱的奥拉。” “我已经是大人了哦！”小丑小姐将小脚放在雷蒂娅的肚子上，双手举着两只宠物玩具伸了个懒腰，“呜——好困，迪雅我要睡一下。” 说完，小丑小姐也不等雷蒂娅回答，便调转身子，将小脑袋枕在了雷蒂娅的大腿上，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唉，真是……” 看着转眼便熟睡过去的奥菲莉亚，雷蒂娅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她也觉得很累，毕竟在地牢里被关了一天，恶劣的环境和不安的心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不好的影响的。 或许奥拉也是这样吧。 想到这里，雷蒂娅也就打消了叫醒奥菲莉亚的想法。 “把这个给她盖上吧，”艾碧斯脱下了自己的白色风衣，将之递给雷蒂娅，“虽然现在还很温暖，但还是要小心别着凉了。” “谢谢。”道过谢后，雷蒂娅动作轻柔的将白色风衣盖在了小丑小姐卷缩的身上，并为她理了理贴在脸上的银灰色发梢。 爱丽丝静静的坐在一旁。 “艾碧斯大人，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半晌，爱丽丝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在爱丽丝的注视下，艾碧斯先是一愣，随后洒脱一笑：“当然是为了我的两位小朋友而来。” “小朋友……”爱丽丝古怪的看了看雷蒂娅。 “我们是在成人礼那天认识的，奥拉不小心撞在了这位先生的身上。” 雷蒂娅尴尬一笑，这个名叫艾碧斯的大贤者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几岁，被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说成是‘小朋友’，雷蒂娅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好了。 “没错，那是一次有趣的邂逅。”坐在一旁的艾碧斯摊手补充。 但爱丽丝并不这么认为。 “你应该改掉你多疑的毛病，爱丽丝小姐，”或许是从爱丽丝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艾碧斯夸张的摇头叹息道，“难道你认为我会欺骗你？不，你可是我最最好的朋友，仔细想想，我曾经骗过你么？” “哦——是这样么？”爱丽丝斜视着举止浮夸的艾碧斯，“看来我有必要帮助你回想起一些事情，比如在某次舞会上，某个人告诉我错误的时间，害我迟到了两个小时，以至于我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个刁蛮的小公主责难。” “可事实上，你也因此躲过了比卡洛斯那个浪荡子，不是么？那个小家伙一直纠缠着你，据我所知，那次舞会也是他拜托小公主邀请你的哦？” “那只是个巧合，艾碧斯大人。”爱丽丝可不会相信艾碧斯会有这么好心。 在爱丽丝的认知中，这位大贤者虽然很好相处，也不像其他贤者那样对哈贝尔神庙有所偏见，但是，正因为她和艾碧斯的关系不错，所以她也知道艾碧斯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喜欢恶作剧。 尤其是对那些他感兴趣的人。 “这可真让我伤心，”艾碧斯装作伤心的抹着眼泪，但在面具下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明明是我告诉那个臭小子，说你拒绝了公主的邀请，他才愤愤不平的走掉了呢。” “不要岔开话题了，艾碧斯大人。”爱丽丝摇了摇头，止住了艾碧斯的表演，“尽管有些失礼，但你我都明白，你不可能因为雷蒂娅她们亲自来到米米尼特岛。” “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比如……梅维丝。”爱丽丝沉声说道。 车厢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默，雷蒂娅看了看爱丽丝，又看了看艾碧斯，不明白状况的她最终还是决定在一旁默默围观。 “你已经知道梅维丝的事情了么？” “这是当然的吧，梅维丝毕竟是我们神庙的圣武士队长。”爱丽丝疑惑的看了艾碧斯一眼，“为什么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难道我不该知道么？”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艾碧斯顿了顿，“你知道的……有多少呢？” 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爱丽丝皱起了眉。 “我刚与梅维丝见过面。” “是么……”艾碧斯点了点头，他从软榻下面的矮柜里取出一瓶果酒，然后咬掉瓶口的木塞，“咕噜——说说吧，你现在知道的事情。” 虽然对艾碧斯的反应有些困惑，但爱丽丝还是将她从梅维丝那里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嗯，这和她在贤者审判庭上说的一样。” “有什么问题？” “问题？哦不，当然没有。”艾碧斯将酒瓶放下，双手合十抵着略带胡渣的下巴，“爱丽丝小姐，你认为那个叫弗恩的人，是梅维丝杀的么？” “那个人不是梅维丝杀的。”这句话几乎没有犹豫，这不仅是因为梅维丝是她的下属，更重要的是，她比任何人都要相信梅维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你有什么能够证明梅维丝小姐清白的证据么？还是说这只是你毫无根据的猜测。”艾碧斯仿佛是换了一个人，如果只看他现在的样子，恐怕很难和刚才那个演技浮夸的家伙联系起来。 “决定性的证据我目前还没有找到，但是我有几个疑点。”爱丽丝对艾碧斯竖起两根指头，“第一，那个弗恩我了解，只是一个粗通武艺的普通人，这种程度的家伙面对梅维丝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一剑封喉。第二，动机，梅维丝为什么要杀掉弗恩。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弗恩冒犯了她？这不可能，梅维丝虽然脾气不好，但不是那种滥杀的人，而且对方是税务官的儿子，梅维丝不会蠢到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得罪对方。” “第三，”爱丽丝再次竖起一根手指，“那就是【午后风铃】的女调酒师芙罗拉小姐，当天晚上梅维丝就住在她的家里……” “我打断一下，爱丽丝小姐。”艾碧斯摊开手说道，“且不说芙罗拉小姐并非亚米拉尔人，没有出庭作证的资格，即使是排除这个因素，因宿醉而陷入熟睡中的她也不可能确保梅维丝的不在场证明。” “的确，如果是一般人的话，的确不可能。”爱丽丝在‘一般人’这个词上着重强调了一下，“你我都知道，芙罗拉小姐是纯正的木精灵，而且还是一位经验老道的前佣兵，这样的人即使是在熟睡中，周围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她的耳朵。” “如果她说谎呢？梅维丝是她的挚友，她完全有理由为朋友作伪证。” “那就让芙罗拉小姐以她的信仰神——芙儿特丽雅——的名义起誓。” “这里是亚米拉尔，爱丽丝小姐。在这里，只有以密斯弥拉的名义起誓才会被法律认可。”艾碧斯摇头否定了爱丽丝的提议。 “但是女神芙儿特丽雅是密斯弥拉大人的友神，甚至在裴米拉——芙儿特丽雅的守护之城——还专门有一座供密斯弥拉大人休憩的神庙。” 对于艾碧斯的话，爱丽丝有些不悦，在她看来芙儿特丽雅应该得到和密斯弥拉一样的尊重。 “这只是你们神职人员的想法，爱丽丝小姐。”艾碧斯再次拿起酒瓶灌了一口，然后叹息着说道，“亚米拉尔只有一个神，那就是密斯弥拉，除非芙罗拉小姐改变信仰，否则她所说的一切都不会被人相信。” 第四章 凶杀事件（04） =============================== 七、与艾碧斯的交谈 爱丽丝能说服芙罗拉改变信仰么？她不知道，但即使芙罗拉愿意为了帮助梅维丝而放弃自己的信仰，爱丽丝也不会赞同这种做法。 信仰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渴望，而不是强迫，这是爱丽丝一直以来的观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去寻找其他的证据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爱丽丝想到了德伦克大祭司。她不禁想，如果是德伦克大祭司的话，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大概，他也会赞同我吧。 爱丽丝从小就是在德伦克大祭司的影响下成长的，所以在亚米拉尔，她也有‘小德伦克’这样的戏称，她一直认为德伦克大祭司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善良、仁慈、和蔼，并且见识广博，足智多谋。 爱丽丝憧憬着德伦克，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当德伦克大祭司失踪的时候，她才能从迷惘和悲伤中站起来，独自肩负起了守护哈贝尔神庙的重担。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爱丽丝，”艾碧斯亲切的称呼着爱丽丝，一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爱丽丝时一样，“就和你的固执一样，近乎傲慢的固执。” “您是说我傲慢么？艾碧斯大人。” “难道不是如此？” “我不明白。”爱丽丝有些不快的皱起了眉头。 而艾碧斯只是微微一笑，并很快就收敛了笑容：“你明白的，爱丽丝，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和同龄人比起来，你总是想的太多，总是顾虑的太多。” “德伦克大祭司说过：迈出脚之前，先用脑。我认为这是件好事。” “这句话是对的，你很好的记住了这一点。”艾碧斯摇了摇头，“不过这和我说的无关，爱丽丝小姐。我说的，是你的傲慢。” 爱丽丝沉默不语，她只是静静的盯着艾碧斯。 “为什么不试图去劝说芙罗拉呢？哦，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愿意强迫别人改变信仰，你认为信仰是一件纯粹的、神圣的事情，当然，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艾碧斯看着爱丽丝的眼睛说道，“但你想过没有，如果芙罗拉小姐愿意为了梅维丝改变自己呢？你这看似善意的想法，何尝不是另一种强迫？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的，爱丽丝小姐，你只是你，你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其他人，而这正是你的傲慢所在。” 艾碧斯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话，这些话他早就想对爱丽丝说了，而此次的事件只是一个契机。毕竟——他也是看着爱丽丝从小长大的人。 自从德伦克失踪后，他心目中那个可爱机敏的小女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强且刻板的女祭司，艾碧斯不想否认这样的爱丽丝，因为这是因为这样的她，哈贝尔神庙才从失去德伦克的低谷中恢复过来。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用她尚显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哈贝尔神庙，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寄托，对于这样的爱丽丝，他还能苛求些什么呢？ 但是…… “记住我的话吧，爱丽丝，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他们独特的思想，”艾碧斯终究不愿看着那个充满灵气的小女孩继续错误下去，于是他对爱丽丝劝说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且不可取代的，当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或许德伦克也会为你而感到欣慰吧。” “而关于梅维丝的事情，我和你的意见相同。”见爱丽丝听了自己的话后露出思考的表情，本也不指望她能立刻明白的艾碧斯将话题重新跳回到了梅维丝的身上，“我也相信梅维丝并不是杀人凶手，所以我尽量拖延了对梅维丝的宣判，并暗中派人调查那晚发生的事情。” 尽管艾碧斯说的轻描淡写，但爱丽丝知道他所面对的压力。虽说艾碧斯是贤者议会的大贤者，但与他同处大贤者之位的还有两人，排除晚年以独善其身闻名的埃德加大贤者外，正当壮年的维克多大贤者非常的排斥哈贝尔神庙，而这一次神庙出现了这种情况，维克多大贤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因此，在如此多证据直指梅维丝就是凶手的现在，做出明显偏向于哈贝尔神庙举措的艾碧斯，几乎等于是站在了维克多大贤者的对立面上。 “哈贝尔神庙感谢你的善意，艾碧斯大人。” “我只是为了法律的公正，”艾碧斯制止了想要起身道谢的爱丽丝，“亚米拉尔是法律之城，在尚未定罪之前，没有人是罪人，而贤者的义务就是做出公正的裁决。” “但维克多大贤者恐怕不会这么认为。” “维克多只是想法有些激进，”说起他那个大贤者，艾碧斯微微一笑，“他认为宗教只会迷惑民众的思想，让人们无法理性的判断自己和他人的行为，而对于梅维丝的这件事情，他参杂了太多的主观情感，而这显然不是一个理智的审判者该有的东西，所以我必须阻止他。” “如果大家都能像艾碧斯大人你这样，哈贝尔神庙和贤者议会之间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势同水火……”对于神庙和贤者议会两者的关系，爱丽丝也十分头疼，她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谈论过多，于是话锋一转，再次询问起关于梅维丝的事情，“对了，你派去调查的人有什么发现么？” “虽然作为一个审判者，我不应该这么说……很遗憾，没有任何发现，”艾碧斯向爱丽丝摊了摊手，“如果不是某个意外的发现，我甚至都快怀疑梅维丝的确就是凶手了。” “意外的发现？” “准确来说，是失踪事件。”艾碧斯补充道。 “失踪……”这个词让爱丽丝再次想到了德伦克大祭司，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调整好心态询问具体的事情，“有什么让人在意的东西么？” ‘失踪’这个词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不止是亚米拉尔，即使是其他地方，‘失踪’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因为行商、冒险、逃税等一系列的原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直到他们的家人报案，或者是人们忽然回味过来少了个人时，他们的名字才会从记录档案中被划去，归入‘失踪’的行列。 不过爱丽丝明白，既然能让几乎就要相信梅维丝就是凶手的艾碧斯改变主意，那么这个‘失踪事件’肯定不同寻常。 “对，具体的说，是多起失踪事件。”艾碧斯左手的大拇指扣着右手的掌心，这是他陷入思考的习惯性动作，“我注意到，在弗恩被杀的前后，曾发生了十多起失踪事件——甚至是当我注意到这些的时候，失踪事件仍在发生——这太不寻常了。不过由于失踪的人都是奴隶，所以这些事件没有上报给人口管理部门，而是作为偷窃事件被送到了警备队那里。” “十多起？”爱丽丝显然被这数量吓住了。 “对，如果不是我手下的贤者向我抱怨被偷的奴隶很多，我也不会想到居然会发生这么多失踪的事件。”艾碧斯抿了抿嘴唇，“你是知道的，因为亚米拉尔有着健全的法律和执法部队，那种不入流的人贩子几乎没有生存的空间，而且让我疑惑的是，靠偷窃别人奴隶的那些人，是如何从亚米拉尔离开的呢？要知道，我当时几乎将整个亚米拉尔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些失踪的奴隶。” 艾碧斯说道这里，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如果要我相信那些卑劣无能的偷窃者有能力在贤者们的视线下混出亚米拉尔，我宁愿是巨狼芬里尔从黄昏中苏醒了过来，然后来到亚米拉尔将那些奴隶吃进了肚子里。” “如果那些奴隶没有出城，也没有在城里……那么他们去哪里了？而这和梅维丝的事情又有什么联系呢？”爱丽丝同样低头沉思。 “这恐怕只有神知道了，至少，在揭开梅维丝那件事情的真相之前。”艾碧斯笑了笑，“有趣的是，当我插手调查失踪事件之后，警备队就再也没有接到奴隶被偷的举报。” “看来是作案的人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是的，但我暗中派出去调查的都是贤者议会最顶尖的黑衣贤者……如果只是普通的人贩子，他们又怎么可能察觉到我的举动？” “所以你怀疑……”爱丽丝目光一凝。 “不入流的人贩子只是一群无能的渣滓，他们或许在暗处有庞大的情报网和渠道，但在贤者议会的面前却只是一群土鸡瓦狗，而能察觉到黑衣贤者的行动，并且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逍遥法外的家伙，为什么要去袭击那些奴隶呢？再加上这些事情就在弗恩被杀的前后出现……这不得不引发了我的联想。” 爱丽丝注意到，对于奴隶失踪的事情，艾碧斯用的是‘袭击’而不是‘偷窃’。 “或许……这其中有某种邪教参与……”爱丽丝突然想起了赛罗克发生的事情，语气凝重的说道。“比如，某种邪恶的仪式……” “如果是那样的话，亚米拉尔可能会有麻烦了。” 艾碧斯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八、大坏蛋小丑小姐 与艾碧斯在白骨大桥分别后，爱丽丝带着雷蒂娅和奥菲莉亚回到了哈贝尔神庙。 对于之前那匆匆的告别，爱丽丝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在得知是收到那两位‘年轻商人的邀请’后，便没有过多的追问，她只是告诉雷蒂娅，在今日清晨，波尔米和塞拉尔曾来拜访过神庙，而自己当时不知道雷蒂娅的情况，所以告知了他们‘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两位小姐已经在昨天离开’。 “他们看起来很沮丧，我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要远行。”爱丽丝回忆着上午的情景，“也不知道现在他们走了没有，既然雷蒂娅你们也恢复了自由，要不……我派人去找找看？” “不必了，爱丽丝。”雷蒂娅将仍在熟睡中的奥菲莉亚抱在怀里，对爱丽丝苦笑了一下，“如果方便的话，能让我们再借住一段时间么？” 虽然与波纹米他们失之交臂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不过现在雷蒂娅也想通了，正如奥菲莉亚所说的，距离法恩斯祭典的时间还很有富余，自己没有必要那么急切。 而现在，刚从牢狱之灾中脱身的雷蒂娅只想舒舒服服的洗一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她的确有些疲惫了。 “你们可以住到任何时候，我的朋友，这里唯独房间很多。”爱丽丝捂嘴轻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对雷蒂娅指了指花园的方向，“你的狮鹫还待在那里，我以为你们把它忘记了……它不太喜欢别人靠近呢，而且今天一直表现的很躁动。” “巴顿有些怕生，平时也只是亲近我和奥拉，”雷蒂娅一边走着，一边对爱丽丝解释，“我昨天本打算先去见见波尔米他们，再回来接巴顿，所以叮嘱它乖乖的待在花园里……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倒没什么，巴顿虽然看起来蛮吓人的，不过很通人性，如果不是今天很烦躁的样子，这里的女孩子们恐怕都要骑到它背上去了。” 想到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今早偷偷跑去给巴顿喂食，结果被吓得哭着跑回来，爱丽丝脸上就不由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花园，在那里，一只雄壮的身影正趴在树荫下休憩，当雷蒂娅呼唤了它的名字后，这只巨兽顿时睁开黄铜色的双眼。 啾—— 雷蒂娅火红的长发映入它的眼帘，巴顿欢快的鸣叫一声，然后展开双翼快如疾风的来到了雷蒂娅身前，用它坚硬的鹰喙碰了碰雷蒂娅的脸蛋。 “巴顿别这样。”雷蒂娅不好意思的推了推巴顿，继而又伸出手抚摸环绕在灰狮鹫脖子间的鬃毛，“有没有听话啊？” “啾！” 巴顿轻轻扇了扇翅膀，然后乖乖的点了点头。 安抚好热情的灰狮鹫，注意到雷蒂娅眼中疲惫的爱丽丝劝她赶快去休息一下，然后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为由告辞。爱丽丝走出花园后，便吩咐守在附近的一位持灯侍女给雷蒂娅她们准备些食物。 另一边，目送爱丽丝离开的雷蒂娅又对亢奋的巴顿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恋恋不舍的巴顿，抱着奥菲莉亚回到了她们的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一如她们离开时的模样，雷蒂娅走到床边，动作轻柔的将怀中的小丑小姐放好，然后拉起一旁的被子盖在小丑小姐的身上。 “雷蒂娅姐姐！夏夏肚子饿了！” 这时候，被奥菲莉亚抓在手中的小丑帽变回了小妖精的模样，挣扎着从对她而言十分厚重的被子下钻出来，泪眼汪汪的盯着正在脱衣服的雷蒂娅。 “夏夏不喜欢吃蚂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夏夏可爱的脸蛋上浮现出一片青绿色。 这不用说，自然又是小丑小姐干的好事。在昨晚，饥肠辘辘的众人只被送了几块硬如磐石的黑面包，面对这种比之食物更像是武器的东西，三人都没有什么食欲，虽然之后雷蒂娅尝试咬了一口，但随后便丢在了一旁。 连雷蒂娅都是如此，更不用说酷爱美食的奥菲莉亚。不同于还尝试了一下的雷蒂娅，我们的小丑小姐根本连正眼都懒得施舍给那些生化武器，尽管她的小肚子一只咕嘟咕嘟的叫个不停，但小丑小姐仿佛是没有察觉到一样，一直在专心致志的玩着地上的蚂蚁。 三人之中，小妖精夏夏大概是最轻松的人了，和凡人不同，小妖精其实是无须摄取食物的，正如人们对神秘的小妖精十分存在表示质疑一样，关于小妖精的食物问题也同样是人们常常争辩且没有结论的话题。 这里还有一段可信度未知的趣事，据说曾经有一位野法师捕捉了一只迷路的小妖精，然后将她关在了密封的小笼子里，结果一百年过去了，那位野法师已经死去，而那只被关着的小妖精依然好好的活在小笼子里。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一个陌生人来到了这位野法师破败的庄园，并打开了那个笼子，那只小妖精还眼巴巴的呆在里面，对解救了她的陌生人询问道： “你好，请问你见过一个，嗯……年轻帅气，白发苍苍？总之，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类，你见过么？他已经好久没有来讲故事啦，明明说好要讲一百零一个故事，为什么最后一个故事现在还没有告诉我呢？对了，他的名字叫安徒生，你见过这个人么？” 总而言之，食物对于小妖精而言，更多是作为一种满足欲望的消遣物，而不是生存的必需品。 所以，那些看起来就不好吃的黑面包自然无法得到小妖精夏夏的垂青。贪吃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小孩子脾气的夏夏顿时觉得心里委屈极了，她不顾不能在外面发出动静的约定——事实上地牢里也没有什么人——嘴巴一张就哇哇哇的哭了起来，而这显然就是她作死的开始。 我们要明白，小丑小姐是一个十分霸道的家伙，而且特别自私，虽然是在枯燥乏味的地牢里，但为了排解无聊，小丑小姐特别发明了一种和蚂蚁玩耍的能力，正当她志得意满的进行着自己认为十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游戏时，小妖精夏夏的哭声明显惹恼了她。 ——居然敢打扰奥菲莉亚大人的游戏！ 想必当时小丑小姐的小脑子里满满都是这个念头，于是很是生气的小丑小姐决定好好整治一下这个任性的爱哭鬼——当然，不能被雷蒂娅发现——于是她用戏法将地上的蚂蚁变成了一块块看起来色彩鲜艳的糖果，并哄骗小妖精将这些‘糖果’吃了下去。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当小妖精感觉出味觉的差异，并眼圈一红就要大声哭出来的时候，机敏的小丑小姐立马挥起小拳头，咣当一声砸在了小妖精的脑袋上，然后迅速的将两眼冒金星的小妖精封住嘴巴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呜，呜，就是这样……大坏蛋欺负我，呜……”小妖精飞舞在雷蒂娅的身边，鼻子红彤彤的，眼眶里蓄满了水花，“雷蒂娅姐姐……呜哇——” 将小丑小姐对自己的种种劣迹全部告诉给了雷蒂娅后，幼小的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的小妖精夏夏再也忍不住委屈，一头扎进了雷蒂娅的胸口大声呜咽起来。 “呜姆……走开啦……咕，那，那是奥菲莉亚大人的东西……”卷缩在床上的小丑小姐吸吮着大拇指，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 雷蒂娅不满的白了奥菲莉亚一眼。 “夏夏，别伤心了，”雷蒂娅伸出手指揉了揉小妖精的小脑袋，轻声安慰着，“你也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等起来后我就给你好吃的，好不好？” “吸——嗯！” 夏夏从雷蒂娅的胸沟间抬起脸，眼角含泪的点着头。 第四章 凶杀事件（05） =============================== 九、温泉 雷蒂娅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暮色，她掀开身上的被子，赤脚站在光洁的地面上。或许是因为亚米拉尔是湖上的城市，所以傍晚的空气略带一些湿气。 床尾的小方桌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有一些面包和饼干，在篮子边上还有一个土陶瓶子——想来是雷蒂娅她们睡着的时候，那些神庙的持灯侍女送来的。 “呼……睡得太死，完全没有察觉到呢……” 雷蒂娅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她一边揉着蓬松的长发，一边走到方桌前坐下，伸手拿起土陶瓶子往里面看了看。 是羊奶。 “可惜已经凉了。”雷蒂娅仰头喝了一口，随后拿起篮子里的面包。 “唔……迪雅——” 小丑小姐的声音从雷蒂娅的背后响起，然后一个柔软的身体便趴在了她的背上。 “醒了？” “我饿了。” “这有些面包，吃完我们去洗个澡，”雷蒂娅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头也不回的对小丑小姐说道，“爱丽丝说神庙里有一口天然的温泉，我们正好可以去泡一泡。” “唔……我要迪雅喂我。” 小丑小姐双臂环在雷蒂娅的脖子上，懒散的在雷蒂娅耳边低语。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喂，”雷蒂娅拍开某人不安分的小爪子，笑着将一块饼干塞进了小丑小姐的嘴里，“去把夏夏叫醒吧。” “才不呢。”小丑小姐的小脑袋无力的挂在雷蒂娅的肩膀上，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饼干一边嘟着嘴，“她要和我抢吃的！” “明明总是你欺负夏夏吧！”雷蒂娅侧过头，宠溺的点了点奥菲莉亚挺翘的小鼻子，“夏夏可是告诉我了，你昨天骗她吃蚂蚁呢！这可不好……” 一听雷蒂娅又要开始说教了，小丑小姐一扫慵懒的状态，‘嘭’的一声蹦回床上，然后大声喊道：“爱哭鬼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咯！” “哇！” 正在梦中吃着大餐的夏夏被小丑小姐闹出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像只慌乱的蝴蝶一样哇哇哇的房间里到处乱飞，直到听见小丑小姐得意的笑声，这才回过神来，生气的鼓起脸向下一个俯冲。抬脚狠狠踹在了小丑小姐的鼻子上。 “大坏蛋又吓人！” “呀！” 小丑小姐鼻子受袭，吃痛的惨叫了一声。终于在两人的争斗中扳回一城的小妖精夏夏趁此机会赶紧跑路，一溜烟飞到了雷蒂娅的肩膀上，并对想要报复的小丑小姐做了个鬼脸，然后身子一跃跳到了雷蒂娅的怀里。 “雷蒂娅姐姐，晚上好！”夏夏甜甜的卖乖。 “啧。” 见爱哭鬼找到了靠山，小丑小姐不爽的啐了一口，之后也鼓着脸坐到了雷蒂娅的旁边。 ——她可不敢当着雷蒂娅的面欺负夏夏。 大概是饿得紧了，这顿晚餐倒是意外的安静，期间小丑小姐想要喝酒，不过被雷蒂娅拒绝，本就只是心血来潮的小丑小姐也不在意，继续埋头消灭食物。 很快，满满一篮子的面包和饼干都被三人塞进了肚子里，土陶瓶子里的羊奶也被小丑小姐喝了个干净。 吃过晚餐后，雷蒂娅摸了摸肚子，满腹感让她感觉精神了许多。 “奥拉，夏夏，我们去泡温泉吧。” 雷蒂娅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衣服穿上。 “迪雅帮我穿衣服！”小丑小姐嘎吱一声，直接从椅子跳回到了床上，然后眼巴巴的盯着雷蒂娅。 “羞羞羞！这么大了还不会穿衣服！”飞舞在雷蒂娅身边的夏夏对小丑小姐刮着脸嘲讽。 “哼！”恼怒的小丑小姐抓起枕头朝夏夏狠狠摔去，却被灵活的小妖精轻松躲开。 大概也是习惯了，雷蒂娅命令小丑小姐平举双手站好，然后拿起床边的小丑服一件一件的套在了小丑小姐的身上。 准备妥当后，雷蒂娅三人便走出了房门——小妖精夏夏又变回了小丑帽——她们沿着左边的走廊走了一会儿，碰巧看见了一位持灯侍女正双手合十，朝着神庙正殿的方向闭目祈祷。 “两位小姐，夜安，愿密斯弥拉聆听您们的声音。”好一会儿，当这位持灯侍女结束祈祷后，她才转身面向雷蒂娅，说着黄昏时分特有的问候语。 雷蒂娅也依照记忆中的礼仪问候了对方，随后才询问爱丽丝口中所说的温泉。 “离这里不远，如果不介意，就让我带你们过去吧？” 这位持灯侍女和雷蒂娅认识的安吉还有露西亚不同，不仅声音柔和，就连目光也仿佛是晨间的一缕清风，让人倍感清爽。 “劳烦你了，我叫雷蒂娅，我旁边这位是奥菲莉亚，请问？” “叫我吉莉安就好。”持灯侍女轻抚耳边的浅蓝色发丝，低声细语道。 在吉莉安的带领下，雷蒂娅和奥菲莉亚穿过几条走廊，很快就到了一座低矮的建筑物前。 这就是哈贝尔神庙内部的露天温泉。 此时这座温泉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其中大部分是身着白纱的持灯侍女，另外还有一些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子。 “往这里走。” 吉莉安对雷蒂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指示她们在正门外脱掉鞋袜，光着脚踩在亮如明镜的地板上。 同时，周围的侍女们也矜持的向雷蒂娅她们点头示意，而那些躲在人群中的小孩子则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些小孩子是唱诗班的孩子么？”雷蒂娅有些好奇的询问吉莉安。 尽管雷蒂娅从书本中知道了关于神庙的许多知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唱诗班。 嗯，‘传说’中的。 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唱诗班在神庙中属于一种很特殊的组成部分。每座神庙都有自己的唱诗班，每三年，各地的神庙就会在自己所在的城市里挑选出适龄的孩童——通常是六岁左右——然后让这些孩子住在神庙里，并由专门的祭司教他们读书写字。 这些被选中的孩童将在神庙里度过他们的童年，期间不能离开神庙，直到他们成为祭司或者其他神职人员，亦或是退出神庙为止。 所以通常情况下，外人是很少接触到神庙的唱诗班的。 “是的，他们刚下课。”吉莉安一边走着，一边指着人群对雷蒂娅说道，“那个黄头发的小个子是罗德，罗德旁边的小姑娘叫贝蒂，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不过和弟弟不同，贝蒂有些怕生。” 在吉莉安的介绍中，雷蒂娅瞧见了对自己呲牙咧嘴的小男孩罗德，还有靠在罗德身边的贝蒂，不过似乎是发现自己正在看她，那个外表柔柔弱弱的小女孩顿时将整个人缩在了自己弟弟的后面。 说话间，吉莉安领着雷蒂娅还有奥菲莉亚进入了一个隔间，隔间里面左右摆放着两个高大的木架子，架子上面挂着许许多多的衣服。 “这是换衣服的地方。”吉莉安说完，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纱衣，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而此时，这个不大不小的隔间内还有四五位女性，她们有的衣带半解，而有的已经浑身光溜溜的了。 “雷蒂娅，奥菲莉亚？”恰在此时，又有一个人进入了这个隔间内。 ——正是爱丽丝。 十、短暂的悠闲时光 “你们醒了啊，休息的怎么样？”爱丽丝一边向雷蒂娅她们打着招呼，一边将头上的祭司帽脱下挂在架子上。 紧跟在爱丽丝后面进来的是圣武士少女赛莉，她刚进门就瞧见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小丑小姐，于是笑着挥手。 “呀嚯！” 这时，一个粉红的少女从赛莉的背后蹦了出来，大大咧咧的跳到了雷蒂娅跟前。 “你好！我叫爱因丝缇娜！”少女歪着头，樱红色的眸子里装满了对雷蒂娅的好奇，“你的头发真漂亮，像火一样，我很喜欢哦！” “谢谢。”雷蒂娅拘谨的道了一声谢。 她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过分热情的家伙。 “听说你是萨洛克人，我也见过一些萨洛克人，但是他们的头发没有你的艳丽呢！”爱因丝缇娜似乎没有察觉到雷蒂娅语言中的疏远，她像是好奇宝宝一样围着雷蒂娅转个不停，嘴巴也如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听赛莉姐姐说，你很厉害，是么？有多厉害，比赛莉姐姐厉害么？不过我觉得女孩子不适合打打杀杀的呢，对了，你会画画么？爱因我啊，最喜欢画画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画？诶嘿嘿，其实我画的不是太好，你能当我的模特么？” 雷蒂娅被自来熟的爱因丝缇娜弄的不知所措，幸好这时，总是给她添麻烦的小丑小姐为她解了围。 “喂，那边那个粉红蛋！”只穿着一件内衣的小丑小姐两手叉腰，挺着小胸脯对爱因丝缇娜叫道，“不要围着我的迪雅转啊！” “咦，粉红蛋？是说爱因我么？”爱因丝缇娜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小丑小姐，然后眼中立马迸发了激动的色彩。 “哇哇哇！”她惊叹三声，身子像风儿似的飘到小丑小姐面前，接着张开双臂将小丑小姐深深的楼入了怀中，“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好可爱好像抱回家！” “唔——放开我啦，你这个粉红蛋！”小脸被埋在两团柔软之处，小丑小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拼命的挥舞双手，同时也向雷蒂娅呼救，“迪雅救我！”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粉红蛋呢！”爱因丝缇娜放开了小丑小姐，只是双手仍然紧紧抓着小丑小姐的双臂，“粉红蛋到底是什么啊，我很好奇！” 重新呼吸到氧气的小丑小姐恶狠狠的瞪了爱因丝缇娜一眼。 “真是笨蛋，连粉红蛋都不知道么！”小丑小姐一把挣脱掉爱因丝缇娜的束缚，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了雷蒂娅的身后，对爱因丝缇娜作着鬼脸，“才不告诉你呢！” “诶——”爱因丝缇娜可惜的拉长了声线，她脸上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似乎在回味小丑小姐娇柔的身体和淡淡的清香，“你就是奥菲莉亚妹妹吧？告诉我嘛，姐姐请你吃糖哦？” 说着，爱因丝缇娜就从她的长袍里掏出了一包糖果，像是奇怪的叔叔一样对小丑小姐百般诱惑。 “不止糖果，还有新鲜的羊奶哦！” ——根本就是等着小绵羊乖乖上套的大灰狼。 “哼，我……奥菲莉亚大人才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小丑小姐咽了口口水，眼神飘忽的说着，“而且我知道的，你才过了成人礼吧！哼哼哼，奥菲莉亚大人可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呢，你这个小屁孩！” 似乎是找到了自己‘强势’的地方，小丑小姐一脸得意的摇了摇手指。 “才不信！”爱因丝缇娜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小丑小姐的身高，一脸‘你骗不了我’的表情，“十七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矮嘛！” 十七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矮嘛！ 十七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矮嘛。 十七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矮嘛…… 不止是被暴击了的小丑小姐，在场的另一位十七岁少女同时被殃及了池鱼。 “爱——因——”爱丽丝僵着脸，对爱因丝缇娜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我们是来泡澡的吧……再捣蛋……姐姐我可要生气咯？” “咕……” 大概是被爱丽丝‘恐怖’的语气吓到了，爱因丝缇娜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双手盖在头顶，一步一步挪到了赛莉的背后。 没有察觉到气氛变化的赛莉疑惑的挠了挠头发。 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在突然散发出满满威严的爱丽丝气场的影响下，众人都开始默默脱去身上的衣服，生怕撞在枪口上。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捣蛋。 “咦，爱莎，你腿上穿着的那个是什么呀？”小丑小姐光着屁股跑到爱丽丝身边，伸手摸了摸爱丽丝的大腿，“哇，好滑！摸着好舒服，是裤子嘛？” ——小妖精夏夏变成了一枚戒指，戴在了小丑小姐的尾指上。 爱丽丝将脱下的祭司长袍叠好放在架子上，她的上身穿着淡绿色的胸衣，而下身则是一件薄薄的白色丝制物，看上去有点像是裤子。 “这是裤袜，是用罗丝蛛的丝做的，”或许是小丑小姐孩童般的外表，也或许是两人同是被‘暴击’的对象，所以爱丽丝一改阴沉的表情，对小丑小姐和颜悦色的说道，“听说是北方一个冒险家的发明。” “裤袜？”小丑小姐拉了拉爱丽丝大腿上的袜子，发现弹性很好，“好像挺有趣的样子呢，不过感觉蹦蹦跳跳的时候容易被刮坏，可惜！” “女孩子要优雅哦。”爱丽丝点了点奥菲莉亚的鼻尖，随后脱掉了身上的胸衣和裤袜，将木架上的毛巾裹在了身上，“好了，奥拉，光着身子容易着凉，来，这个给你。” 爱丽丝又从木架上取下一块厚厚的毛巾，帮奥菲莉亚裹在了身上。 换完衣服后，一帮女孩子从隔间的另一道门鱼贯而出，走进了热气腾腾的露天浴场里。 那位名叫吉莉安的持灯侍女进了浴场后，礼貌的对爱丽丝告罪一声。然后微笑着向雷蒂娅和奥菲莉亚打了个招呼，便和她相识的同伴们说说笑笑的向浴场一边走去。 雷蒂娅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浴场的环境，然后学着其他人的做法，拉着小丑小姐走到了一个蓄满水的池子边清洗身子，而一直对小丑小姐打量个不停的爱因丝缇娜刚要跟着去，就被不懂气氛的赛莉拖着走向了另一个池子。 “来来来，姐姐帮你搓背哦！”赛莉兴致勃勃的走在前面，被掩盖在毛巾下的胸脯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顺便再给你讲讲我的冒险故事吧！” “呀，赛莉姐姐，不要拉着我啦！” 爱因丝缇娜不甘心的拽着手臂，却发现自己完全反抗不了赛莉的力量，只能被拖得越来越远。 “呼……” 周围蒸腾的水汽在皮肤上液化，让爱丽丝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她独自走到一个小池子边蹲下，然后解开身上的毛巾，用水池边上的木瓢舀起一汪清水从肩膀上浇下。 微微有些冰凉的水从她的身上流下，沿着光滑细嫩的皮肤落在地板上。爱丽丝打了个颤，身体在凉水的刺激下泛起一片鸡皮疙瘩。她又往身上浇了一瓢水，然后拿起池子石壁外侧方格里的皂角涂抹在身上。 在爱丽丝的错动下，她的身上很快便出现了一大团白色的泡沫，微微泛红的肌肤在泡沫的映衬中更显得晶莹剔透，如同饱满水润的果肉。 唰—— 清水一遍遍的冲刷着爱丽丝的身体，她身上的白色泡沫随着水流淌在地上，然后汇入了地板上的小孔中。 将身上清洗干净后，爱丽丝提着毛巾站了起来。她将毛巾重新裹在身上，这才走向了浴场内测的露天温泉。 而这时候，小丑小姐她们早就舒舒服服的泡在里面等着她了。 “呼——” 感受着水中的热量，爱丽丝不禁浑身通泰的呻吟了一声。 她仰头靠在温泉边的圆石上，仰望着天空中那一抹幽蓝的月影，周围是细碎的交谈声和奥菲莉亚与爱因丝缇娜的打闹声，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下，就连邪恶的哈维卡利亚似乎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一刻，爱丽丝暂时的忘记了连日里的烦恼，沉浸在短暂的悠闲之中。 第五章 今晚夜不眠（01） ================================= 一、黑影 咚——咚——咚—— 夜深了，静谧的哈贝尔神庙响起了钟声。这声音轻缓而缥缈，如同盛开在冬日里的白花，转瞬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小丑小姐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雷蒂娅侧身睡在她的旁边，两人之间的枕头上卷缩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妖精。小丑小姐将目光从雷蒂娅安详的睡脸上移开，转头望向了敞开的窗户。 一道黑影恰在窗外一闪而过。 小丑小姐微微噙起笑容。 神庙、夜晚、钟声、黑影，这些单词在小丑小姐的心里自行组合成了另一个独具魅力的词语——有趣。 夜晚的冒险似乎也很有意思呢！ 大概小丑小姐是这样想的吧，此时她眼中闪烁的跃跃欲试就是明证。打定主意，小丑小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在没有惊动雷蒂娅和夏夏的前提下，从敞开的窗户上翻了出去。 夜里的哈贝尔神庙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之前的钟声也已沉寂，小丑小姐不知道她听到的钟声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梦中所闻，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小丑小姐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寒冷的夜风中摩挲着下巴，一如她在书中看到的名侦探那样——如果不在意她打着冷颤的四肢，这模样或许能得到满分。 “哎呀。”就在这时，小丑小姐忽然懊恼的锤了一下小脑袋，“忘记拿烟斗了！失策。” 因为害怕自己穿衣服的动静弄醒了雷蒂娅，以至于夜晚的冒险计划失败，所以小丑小姐连自己的小包也没有带就跑了出来，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失误。 ——嗯，看来只能给个及格了。 “不过没关系，真正的侦探才不需要外物！聪明机智的奥菲莉亚小姐单靠自己也能揭穿罪人的把戏！”小丑小姐抿嘴点头。 说干就干，小丑小姐从来不是一个啰嗦的家伙，她制定好详细周密的计划后——其实并没有——便光着脚丫子随便选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地方，啪踏啪踏的跑了起来。 当然，我们首先需要知道的是，小丑小姐的直觉从来就很准。 尽管她的行动看起来很是胡闹，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头绪，就随便乱跑，这在心思缜密的人看来，完全是小孩子的过家家，但是……是的，但是，小丑小姐一贯都是‘天赋型’选手，她的任性往往会误打误撞。 就如现在这样。 当小丑小姐从花园里跑过——巴顿注意到了小丑小姐，不过它只是瞄了一眼，便继续趴在树下睡觉——接着穿过一个偏殿，她如命中注定那般，发现了她的目标。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将样貌掩藏在兜帽下的男人。 虽然这个人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但小丑小姐坚信这是一个男人——就如同她一直以来都准确无误的直觉那样。 “密斯弥拉啊……” 黑袍的男人跪在密斯弥拉女神的神像下，低声细语，而突然撞门而入的小丑小姐打断了他的祈祷。 “嘿，你就是打扰我睡觉的家伙嘛！”只穿着一件衬衫和短裤的小丑小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黑袍人，将自己醒来的过错全部推给了这个黑袍人，“你怎么这么不专业呀！太简单了太简单了，你应该更加难找一点才行呢！” 小丑小姐摇着头，数落着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的黑袍人。 明明是好不容易的冒险，明明是神秘未知的敌人，这两种事情加在一起，本该是一次充满了意外与刺激的体验，小丑小姐甚至想到了自己与对方斗智斗勇，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上演出一幕可歌可颂的史诗剧本——当然，再加一点悲剧的元素就更好了。 但现在看来，小丑小姐制定的奇妙剧本，却有一个并不出彩、甚至是无趣的开头。 完全配不上她心目中的故事。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小丑小姐失落的低声念着，不过很快，她就从不愉快的情绪中重新振作了起来，对依然跪在神像下的黑袍人挥了挥小拳头，“这样吧，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你一定要好好躲起来，可不能被我轻易就找到了哦？” 此时的小丑小姐完全沉浸在了她编纂的故事剧本当中，她似乎没有想过，这个深夜里出现在哈贝尔神庙的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是否对自己有威胁。 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雷蒂娅，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拔剑。 ——嗯，说起来，由于走的小心，小丑小姐的两把木剑也没有带在身上就是了。 “你好，小姑娘。”黑袍人从地上站起来，对小丑小姐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好孩子现在应该乖乖睡觉，这样才能在白天尽情玩耍……你说对么？” 虽然一开始被闯入的小丑小姐吓了一跳，但之后小丑小姐的古怪言论逗乐了他，在他看来，这个小姑娘或许只是太调皮，所以才会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后，大大咧咧的追了过来。 ——关于这一点，他也有些叹息，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子注意到了行踪。 【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所以影响到了自己吧。】 黑袍人心想，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小家伙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当是自己的一时疏忽。 不过小丑小姐并没有理会他的劝说。 “你怎么还不跑啊！”小丑小姐不满的扬起了头，“现在很晚了呀，而且好冷!等会说不定迪雅就会发现我偷偷跑掉了，所以我们必须快点才行！” “诶？”黑袍人有些傻眼，他完全不明白小丑小姐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啊——”小丑小姐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能不能专业一点啊，你是坏蛋吧！你来肯定是要干坏事吧！所以动作迅速点嘛，真是的，这也要我教你嘛！” 小丑小姐不客气的斥责着这位黑袍人。 “……好吧好吧，看来你的确是一个古怪的小孩，”黑袍人被小丑小姐呛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那我只能让你先睡一觉了，放心，不会很难受的。” 言罢，黑袍人身影一闪，瞬间靠近了小丑小姐。他化手成刀，准确的朝小丑小姐的后劲砍去。 而小丑小姐只是一个下蹲，就化解了这一危险。 “咦……”黑袍人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声音，他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小家伙反应如此之快，而就当他准备伸手抓住小丑小姐的衣领时，小丑小姐抱膝就地一滚，就从他的胯下滚了过去。 黑袍人立马转身，快如闪电的手掌在空气中摩擦出丝丝风声，这一下，还在地上持续翻滚的小丑小姐视线一晃，便被黑袍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你可真是一个难缠的小老鼠，”黑袍人对手中的小丑小姐说道，“不过还是逃不出猫的爪子。” “老鼠？不，奥菲莉亚大人才不是老鼠呢，你这只笨猫。” 被抓住的小丑小姐身上突然长出了许多细小的嫩芽，然后这些嫩芽迅速的生长，化作一根根结实的藤条缠在了黑袍人的手臂上，并朝着他的身上蔓延。 “这是……” 黑袍人对眼前这一幕措手不及，待他定眼一看，他手上的哪里是什么小女孩，分明是一团浓密的藤条组成的毛球。 隐隐约约中，蠕动的藤条内还有一副惨白的骨架。 “巫术……”这时候，黑袍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女巫！” 带着毒刺的藤条一圈圈缠绕在他的身上，刺破了袍子，将毒刺扎入了他的身体。毒液从他的皮肤渗入，随着血液回流进了他的心脏。 寒冷、灼热、窒息、痛苦…… 所有能够想象出来的负面效果如同汹涌的洪水，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在自责自己的大意之后，他同时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 一股魔力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击溃了他身上的藤条。 “哈……”他深深的呼了口气。 此时，被那些藤条刺破的皮肤重新恢复了原样，连黑袍上的破洞都不见了踪影。而周围也见不到哪怕一点植物的碎片，很显然，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该死的女巫，你居然敢闯入神庙中来。” 黑袍人咬牙切齿的说道，浑然忘记了他自己也是神庙的闯入者之一。 二、美好的夜晚 黑夜中的追逐再次开始，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小丑小姐在逃，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却一改不愿多事的态度，锲而不舍的追在小丑小姐的身后。 但这场追逐并没有持续太久。 小丑小姐一边笑着，一边到处乱跑，尽管黑袍人的速度非常快，但可惜的是，小丑小姐就像是黑夜下的幽灵，每当黑袍人就快要抓住小丑小姐的时候，小丑小姐立马就会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当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小丑小姐又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出现。 所以，虽然黑袍人总是能逼近小丑小姐，却暂时拿行踪飘忽的她没有办法。 ——然而，这只是因为黑袍人不愿惊动神庙内部的人员。 他十分明白女巫的把戏，同时他也知道怎么解决——只要他将自身的魔力扩散在四周，那么这个女巫就将无所遁形。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这次潜入哈贝尔神庙是秘密行动，先前的魔力爆发也是他准确的控制了魔力的强度，以防止被神庙内部的祭司或者圣武士察觉，如果他现在将自己体内的魔力散布出去，那几乎是向周围所有能感知到魔力的人说：我在这里。 这是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形。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为此烦恼了。当他跟着小丑小姐七拐八拐的走进一个庭院后，他才忽然惊醒过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庭院的气氛与其他地方有着明显的不同——空气似乎被凝固了一样，风也停下了脚步，唯有一尊冒着水的塑像静静的蹲在水池的旁边，发出仅有的声音。 黑袍人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这个地方，只是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咦，这里是哪里？”小丑小姐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的水池旁，只是这一次，黑袍人已经没有兴趣去抓她了。 因为黑袍人知道，这个地方的主人很快就会来了。 “你们……是谁。” 果然，当小丑小姐的话音刚落，一个轻缓却冷淡的声音在这个庭院中响了起来。 小丑小姐闻言转头，发现一个人影从阴暗的树林间走了出来。 “离开这里。”来人扫视了小丑小姐和黑袍人一眼，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的表露。 从外表看，她是和小丑小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身上穿着一件祭司长袍，不过与正式的祭司长袍不同，她身上这件祭司长袍的颜色是黑色，而上面的花纹则是金色。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她的样貌，如果忽略她金色的眼睛，那么她和爱丽丝长一模一样。 就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莉莉丝大人……”黑袍人喃喃自语。 名为‘莉莉丝’的少女眼中金光流转，她转头看向了黑袍人：“你知道我。” 她说的是‘知道’而非‘认识’，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庭院之中，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她确信这个鬼鬼祟祟的黑袍人不是其中之一。 “你身上有魔物的气味……还有令人憎恶的……那种感觉，是古神么，”莉莉丝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利刃，轻易的看穿了黑袍人的一切，“但是你的心中尚有光，所以我不杀你，你走吧……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说完，莉莉丝再也不看黑袍人一眼，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小丑小姐身上。 黑袍人沉默不语，他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是对莉莉丝低声说了一句‘多谢’，然后转身离开。期间莉莉丝和小丑小姐都没有阻止。 莉莉丝是因为自己说过会放过对方，而小丑小姐则是因为找到了比黑袍人更有意思的家伙。 “你好！我叫奥菲莉亚，你是谁？怎么和爱莎长得一模一样？”小丑小姐就像是没有察觉到莉莉丝‘生人莫进’的气场，一蹦一跳的走到了莉莉丝的跟前上下打量。 “爱莎……”莉莉丝念叨着这个名字，随后平淡的摇了摇头，“既然你知道这个名字，说明爱丽丝是相信你的，虽然你似乎是一个女巫，不过……算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的好奇心让我困扰，不过既然是爱丽丝的朋友……好吧，我叫莉莉丝，从生理上讲，我是爱丽丝的妹妹，双胞胎妹妹。” 莉莉丝冷淡的说着仿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说话的方式真奇怪！”小丑小姐歪着身子瞧了瞧莉莉丝的后背，“嗯，没有发条呢，我还以为你是超级厉害的人偶！” “发条？艾碧斯的玩具么……看来你真不简单，连艾碧斯也认识的样子。”与冷淡的外表相反，莉莉丝似乎很健谈，“不过真是失礼，就算是我，也算是活生生的人类。” “哇，真巧，我也是人类呢！” “……我认为这不能用‘真巧’这个词语，我们本来就是在人类社会，你这样说，反而显得刻意。”莉莉丝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树林里面走，“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丑小姐好奇的跟在莉莉丝后面，嘴上说着独属于她的怪话： “但是很有趣不是么？你看啊，明明周围都是人类，但是我们用‘真巧，我也是人类’这样的话问候别人，是不是就显得特别独特啊！反差呀反差，差别才是有趣呢！” “奇怪的思想，我不是很懂你。” “说起来，我们要去哪里啊？虽然你挺有意思的，但是现在不早了呢，万一迪雅发现我跑掉了，肯定又要骂我了。” “迪雅？是你的朋友，还是姐妹？” “很罗嗦的家伙啦！”小丑小姐嘟着嘴，很不开心的挥了挥手。 “你讨厌她？”莉莉丝看了小丑小姐一眼。 “不啊，我最喜欢迪雅了！” 小丑小姐轻快的踩在小路上，脸上是暖暖的笑脸。 “我以为你讨厌她。” “啊啊，因为我口是心非嘛！虽然迪雅啰啰嗦嗦的的确很烦人啦！”小丑小姐抓起一片树叶挂在嘴上吹气。 “……”莉莉丝楞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说自己‘口是心非’的人，到底该说这个人是坦诚呢，还是古怪呢？ 总之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过她也没有见过多少人就是了。 莉莉丝带着小丑小姐穿过庭院中的小树林，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 这个地方摆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最小的有拳头那么大，最大的有一个人那么高，这些石头没有规律的摆放在六边形的金属地板上，似乎只是随意的丢弃在这里。 “你来的正好，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莉莉丝说着，拉着小丑小姐走到了六边形地板上面，“马上就会有……嗯，有趣的事情发生。” “是什么？”小丑小姐好奇的四处看了看，但周围除了那些石头，似乎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秘密。”莉莉丝在自己的唇上竖起食指。 夜空上的玛雅兰多和贝尔多丽丝注视着艾尔拉雅上的一切，紫色和红色在黑色的夜幕上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景象。 嗡——嗡——嗡—— 金属地板上的石头开始颤抖起来。 “开始了。”莉莉丝对小丑小姐说道。 虽然她的语气依然冷淡，但不难发现其中蕴含的期待和欢乐。小丑小姐闻言也绷紧了神经，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十分好奇。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丑小姐飘到了天上。 与她一起的，还有两眼发光的莉莉丝，以及围绕在她们周围的石头。 “哇！”小丑小姐漂浮在空中，如同水中的章鱼一样摆动着四肢，“好厉害，真是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莉莉丝‘游’到小丑小姐的身边，牵起了她的小手，“我管这些石头叫浮石，我发现，这种石头在某个特殊的时间里，会带着它们身边的东西漂浮起来，所以我这些年来叫人从各地收集了很多这样的石头，今天，它们终于足够托着我飞起来了。” 或许是多年来的心愿达成，莉莉丝的语调也稍稍有些高昂了起来。 “我们会飞多高！”高空中的风越来越大，小丑小姐不得不趴在莉莉丝的耳边大喊。 “世界的尽头！”看着下方的亚米拉尔越来越小，莉莉丝兴高采烈的大声欢呼，“让我们飞出艾尔拉雅，飞到虚空之中，我们将见到四色之主伟岸崇高的身躯，以及传说中的无垠之龙——贝希摩斯！” “哇，这太疯狂了！我喜欢！” “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奥菲莉亚！今晚的相遇或许正是密斯弥拉的指引！”激动之下，莉莉丝早就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她一把抱住小丑小姐，狠狠亲了对方一口，“让我们飞啊！” “哇噢噢噢噢噢——飞！”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b4b91597a6418e474ebfba304c283342.jpg!min1200jpg](chapter-b15f57fb12fe7426feb7695400c750c784881b2e.jpeg) 小丑小姐一手压着自己被吹乱的银灰色短发，一手拉着莉莉丝，也在对方的脸上啃了一口，然后同样大声欢呼起来。 而同时，一大堆闪耀着金光的碎块从她的嘴边蹦了出来。 就这样，在漆黑的夜色中，在双月的交相辉映下，亚米拉尔中没有人察觉到，两位初次相识的小家伙正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快乐飞舞。 她们正在前往世界的尽头。 第五章 今晚夜不眠（02） ================================= 三、所谓环法师 小丑小姐她们能否到达【世界尽头】尚且不论，另一边，从哈贝尔神庙撤退的黑袍人走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并脱下了他头上的兜帽。 淡金色的短发，清秀的外貌以及鼻梁上厚厚的眼镜——这个人正是圣武士尤米尔。 “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莉莉丝……”他将身上的黑袍脱下来扔在地上，有些不甘心的喃喃自语。 【可惜，没有找到机会……】 “看来你失败了。”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尤米尔闻言回头，另一个黑袍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而这个黑袍人的手边还牵着一个吸允着手指的小女孩。 “赫尔芬妮大人。”尤米尔淡然的扶了扶眼镜，转身对黑袍人说道，“抱歉，出了些意外。” “意外？哼，我不喜欢这个借口。”赫尔芬妮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了尤米尔的面前，“我只要结果……你没有尽力。” 尤米尔暗暗咬牙，沉住气说道：“你应该明白，赫尔芬妮大人，从我加入你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是……这样么？”赫尔芬妮玩味的说了一句，她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血红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要以为你得到了笛贝尔的好感就可以为所欲为，人类，注意你的身份。” “姐姐，姐姐，可以吃么？”扎着两个可爱团子的小女孩好奇的看着尤米尔，嘴角流下了口水。 “不可以吃哦，莎也加，这个人对我们还有用处，”赫尔芬妮按住了女孩蠢蠢欲动的小手，继续对尤米尔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不能再失败了，否则……” 说到这里，赫尔芬妮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赫尔芬妮大人，我一定完成任务。”尤米尔再次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面不改色的鞠了一躬。 “这样最好。” 赫尔芬妮点了点头，便拉着小女孩离开了巷子。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为止，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一直扭头盯着尤米尔，那赤裸裸的视线让尤米尔如芒在背。 “呵呵，看来你被那个小家伙惦记上了啊。” 当赫尔芬妮和小女孩离开不久，又一个人出现在了这个偏僻的小巷子中——或者说，是一个‘人’。 “菲妮克丝大人。”见到来人，尤米尔轻轻一笑，“王宫的食物怎么样？” 在尤米尔接到赫尔芬妮的任务时，菲妮克丝正打算带着尤米尔跑去亚米拉尔的王宫吃所谓的‘宫廷料理’。虽然尤米尔去不了，但这显然无法阻止菲妮克丝的兴致，于是在尤米尔准备潜入哈贝尔神庙的时候，菲妮克丝也独自前往了王宫。 “啊，大大的饱餐了一顿！”菲妮克丝闻言，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虽然和千年前的味道有些不同，不过这也是我喜欢人类的原因之一。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所以他们总是能弄出新鲜的东西呢。” “他们……”尤米尔苦笑了一下，不知是否该提示这位非人少女，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对了，你失败了对吧？”菲妮克丝走到尤米尔的身边，将手中的酒壶推进了他的怀里，“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人嘛，总有失败的时候，给，这是我帮你拿的酒，很不错哦！” “多谢。” 尤米尔将酒壶挂在了腰上。他并不喜欢喝酒，不过既然是菲妮克丝专程为他拿来的，他也不好当场抹了菲妮克丝的面子。 “对了，赫尔芬妮大人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一想到那个孩子盯着自己的眼神，尤米尔就觉得一阵恶寒，那几乎是一种本能的排除。 “她啊……”菲妮克丝沉吟了一声，开口说道，“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孩子应该是那个家伙的后代吧……” “那个家伙？”尤米尔疑惑的推了推眼镜。 “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明白，她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就是了，”菲妮克丝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多谈，“也不知道菲妮克丝这丫头是从哪里把这个小不点挖出来的，真是疯了。” “她很厉害？”从菲妮克丝的话中，尤米尔不难听出她对那个小女孩的忌惮。 “嚯嚯，你不会是以为我怕她吧？”菲妮克丝听出了尤米尔的言外之意，妩媚的眯着眼睛，撩了撩肩上的卷发，“你难道以为堂堂笛贝尔大人，会害怕那个小杂碎？” 【你这反应明显有问题吧!】 尽管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尤米尔可不会傻到当面讲出来，他只是耸了耸肩，随意的说道：“那是当然，菲妮克丝大人您可是古神，那种小家伙怎么会是您的对手？” “哼，口是心非。”菲妮克丝白了尤米尔一眼，摇着纤细的腰肢向巷子外走去。 尤米尔也紧跟其后。 “那个小家伙应该仍被封印着，样子变化很大，”菲妮克丝斜视了身边的尤米尔一眼，有些气鼓鼓的说道，“就和我现在一样，嘁……芬里尔之子真是的，办事一点都不干脆。” “……虽然众神已经离开，但这个世界仍在环法师的掌控当中，赫尔芬妮大人也有苦衷啊。”虽然嘴上说着为赫尔芬妮开脱的话，但尤米尔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环法师？”毕竟已经被封印了数百年，菲妮克丝对这个称谓很是陌生。 难道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这个世界又出现了什么厉害的家伙了么？ “对于环法师，我知道的不多，那是一群神秘的人，”尤米尔不动声色的说道，“在哈贝尔神庙能查找到的文献中，只有寥寥几笔的描写，不过能看出，诸神对环法师的态度很暧昧，及不排斥也不宣扬，这几乎是认同环法师与他们平起平坐。” “嚯？”菲妮克丝挑了挑眉。 尤米尔抿了抿嘴，继续说下去：“在我找到的文献中，最早出现‘环法师’的记录是在七百年前，和黑暗时代结束的时间几乎吻合，他们居住在一座巨大的螺旋塔上，行踪不定……” “等下，你刚才说……螺旋塔？”菲妮克丝突然打断了尤米尔的讲诉，认真的盯着尤米尔的眼睛，“你确定那些什么……环法师，是居住在螺旋塔中？螺旋之塔——丢卡笠翁？” “丢卡笠翁？倒是没有这个名字的记载……不过，的确是螺旋塔。”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菲妮克丝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狠声的说道，“哼，环法师，好一个环法师……” “您知道环法师的来历么？菲妮克丝大人。” 如果说刚才菲妮克丝对那个小女孩只是稍微有些反应的话，那么对环法师，菲妮克丝几乎是反应剧烈了，那不仅仅是仇恨，更隐隐有些畏惧。 这超乎了尤米尔的想象。 在他看来，能让古神为之动容的，应该就只有已经离开的诸神，却没想到神秘的环法师也能让菲妮克丝表现的如此激动。 ——真是个意外的发现。 尤米尔掩饰的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上扬。 “你知道罗格桑人么？”菲妮克丝没有回答尤米尔的话，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罗格桑人……相传在黑暗时代之前，那是黄金文明最后的余晖。”尤米尔思索着关于‘罗格桑人’的记忆，“不过在群星坠落之后，关于他们的记录几乎毁在了战火中，而战争结束后，大部分记录也只是关于诸神，只有零星一点的内容提到，他们曾经帮助诸神对抗古……你们。” “呵，【黄金的余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菲妮克丝不禁笑出了声，“算了，你只需要知道，所谓的环法师和罗格桑人关系不一般，这就行了。” “罗格桑人么……” “好了，别纠结这种事情了，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和环法师正面对上的时候，那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完成赫尔芬妮给你的任务吧……偷取英雄号角，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呢。” 菲妮克丝拍了拍尤米尔的后背，轻笑着说道：“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哦。” “不会让您失望的，菲妮克丝大人。” 尤米尔淡笑着回应。 只是他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或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六章 橡树街的精灵（01） =================================== 一、姐妹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雷蒂娅的脸上时，小丑小姐已经乖乖的躺在她身边睡着了。 昨晚睡得很沉的雷蒂娅不知道小丑小姐偷偷跑出去过，自然也对那场奇妙的‘旅行’一无所知，当她睁开天青色的眸子，小丑小姐正卷缩着身子，侧身面对着她，含着指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们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小妖精夏夏都被小丑小姐的拳头扫到了雷蒂娅的胸上。 小丑小姐温热的气息清晰可闻，雷蒂娅觉得鼻子上面痒痒的。她揉了揉鼻子，然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丑小姐的脸，接着又按了按小鼻子，见到这个怪模样，玩性大起的雷蒂娅呵呵笑了出来。 “唔……”睡梦中的小丑小姐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她不满的舔了舔嘴巴，翻过身背对着雷蒂娅继续睡觉。 “好吧好吧，我不打扰你了，大懒虫。” 雷蒂娅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将胸前的夏夏托起来放到枕头上，接着便起身下床。 穿好衣服，吃好桌上准备好的早餐——留下了奥菲莉亚和夏夏的那份——雷蒂娅对床上两个仍在熟睡的小家伙说了一句，也不管她们听没听到，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哈贝尔神庙已经响起了第二道钟声，身着白纱的持灯侍女们早就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雷蒂娅一边走着，一边对她们打着招呼，面带笑容的侍女们也对雷蒂娅点头回应。 将清晨的空气吸入肺部，微微带着凉意的清爽感让雷蒂娅精神一振。她踩着洁白的台阶而下，走进了神庙的花园中。 巴顿依然趴在那颗高大的古树下，慢条斯理的品尝着它面前的一盆生肉——而距离巴顿五六步的地方，两位持灯侍女正对着巴顿交头接耳。 她们正是爱丽丝的贴身侍女，露西亚和安吉。 “雷蒂娅小姐，晨安。”见到雷蒂娅过来，两位侍女停下她们的话题，右手抚胸微微侧头，对雷蒂娅敬了一个礼。 “晨安，露西亚小姐，安吉小姐。”雷蒂娅回了一礼，随后对两人道谢，“感谢你们对巴顿的照顾。” “不，这是应该的。”露西亚微微一笑。 “对啊，我们也很喜欢巴顿。”安吉看了一眼进食中的灰狮鹫，对雷蒂娅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安吉又对雷蒂娅微微弯腰，便拉着露西亚离开了花园。 雷蒂娅目送两位侍女离开后，走到了灰狮鹫的身边，拿起一旁的木刷为它整理毛发，而灰狮鹫也微微抬起了头，发出了一个舒服的鸣叫声。 “啾——” 雷蒂娅没有和巴顿待得太久，等巴顿吃完了木盆中的生肉后，雷蒂娅对它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花园，前去寻找爱丽丝。 【是时候告辞了。】 休息了一晚，精神抖擞的雷蒂娅打算找爱丽丝询问一下，看今天有没有准备前往博斯特港的商队或者空闲的马车。 当然，考虑到干瘪的钱袋和路上可能的意外，雷蒂娅更倾向于前者。 “去博斯特港的商队啊……” 雷蒂娅在神庙正殿的门前找到了爱丽丝，此时的爱丽丝刚刚主持完每天例行的晨间祈祷，她听完雷蒂娅的话后，扬了扬好看的眉毛。 “昨天波尔米先生他们搭上的商队就是去往博斯特港的……现在城里倒是还有一批商队准备去博斯特港，不过他们昨天刚来亚米拉尔，算上卸货和采购，最快也得五六天后才会出发。” “这样么……”雷蒂娅抵着下巴沉思。 “我个人不建议雇佣马车，”爱丽丝对雷蒂娅说道，“虽然这里和博斯特港的路还算安全，但还是有遇到强盗的可能，再加上最近神庙接到了魔物出现的报告……最好还是跟着商队安全一点。” “那么去往希恩的商队呢？” “一样，也是昨天刚走。由于之前的成人礼，很多商队都滞留在了城内，这几天他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好吧，”雷蒂娅无奈的耸了耸肩，“看来我需要一点耐心。” “说起来，怎么不见奥菲莉亚？” “那个家伙还在睡觉呢。”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担心小丑小姐起来见不到自己会闹情绪的雷蒂娅便向爱丽丝告辞了，而爱丽丝也理解的点了点头。 等雷蒂娅走后，爱丽丝微笑的脸上浮现了凝重的神色。 她想着早上露西亚对自己的报告，然后心事重重的朝着神庙后面的区域走去。一路上，爱丽丝罕见的对别人的招呼视而不见，只是步伐沉重的赶路，很快，她就来到了一个格外沉寂的庭院中。 这个庭院的中央有着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池的边上蹲着一尊淌着水的石像。庭院的两边栽种着许多修长的树木，而一座漂亮的小亭子就在水池的上面。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从水池上的石桥上走过，进入了这个金顶黑柱的亭子。 ——在亭子里，早就坐着一位娇小的少女。 身着黑底金纹长袍的少女对爱丽丝的到来视而不见，她只是静静的坐在亭内的石凳上，手中捧着杯清茶。 “莉莉丝。”爱丽丝在少女的另一边坐下，轻声说道。 直到此时，少女似乎才意识到了爱丽丝的存在，她将注意力从杯中的茶梗中移开，抬头看向对面的爱丽丝。 “你来了，爱丽丝。”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 爱丽丝微微皱起了眉。 “莉莉丝，我从露西亚那里听到了你的报告……” “报告……所以说，你认为那是报告？”茶杯被莉莉丝放在石桌上，有些响，她的眼皮向上扬了扬，眼睛的虹膜上流动着金色的光。 “怎么了？”爱丽丝有些疑惑。 “……没什么。”莉莉丝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随后她冷着声音说道，“你现在可还不是大祭司，爱丽丝小姐，我可不需要向一个小小的祭司报告什么。” “所以你在意的是这个？”爱丽丝挑了挑眉，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这不过是一个词语而已，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把它换成‘通知’，你看怎么样？” “这不是一个词语的问题，这是……”莉莉丝的语速稍微快了一些，她紧紧抓着手中的茶杯，但片刻之后，她又摇了摇头，“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什么叫我不会明白？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那就当面说给我，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明白!” 爱丽丝被莉莉丝的态度激怒了，她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妹妹为什么总是让自己难堪。 “说。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没有交流的必要么？” “……为什么不是呢？”莉莉丝撇开了眼神。 “不要把眼睛挪开！看着我，”爱丽丝的语气稍微重了一些，“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聊一聊。” 莉莉丝固执的侧着脸，她抿着嘴唇，声音细不可闻：“聊？聊什么，关于工作的事情，还是关于……姐妹的事情。” 然而爱丽丝并没有听到莉莉丝的这句话，她见莉莉丝依然不肯面对自己，顿时一阵气闷。 “好，好！你既然不想见到我，那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这几天总是很压抑的爱丽丝终于爆发了，她重重的在石桌上锤了一拳。 莉莉丝的身子在爱丽丝的怒气下微微一颤。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就起身准备离开。 【反正等会叫露西亚来问问那件事情就好了。】 她自暴自弃的这样想着，但这时候，她却感觉自己被什么拉了一下。 “……”莉莉丝咬着嘴唇仰头看她，眼眶微微有些红。 就像是孤独的幼兽一样。 转过头的爱丽丝看到了这一幕，而当她低下头，正好看到了莉莉丝快速缩回去的手。 “……” 爱丽丝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下，她在心中叹息一声，随后重新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这几天有些累……” 完全不像是道歉的道歉。 “……”莉莉丝将头埋在了茶杯中。 见到这个场景，爱丽丝再次叹息，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解决她们之间的尴尬，只好摆出了公事公办的面孔对莉莉丝说道： “你昨天晚上发现有人潜入神庙？” “嗯……” 莉莉丝轻轻点了点头，浅绿色的茶水中，倒映着她眼中的失望与落寞。 二、憔悴的芙罗拉 从莉莉丝的庭院出来后，爱丽丝吩咐侍女露西亚准备马车——她需要前往格瓦拉第三大道，去拜访一下那位精灵调酒师。 【午后风铃】酒馆。 在御者娴熟的技艺下，多角兽优雅的昂着头停在了酒馆的门口。车中的爱丽丝撩开手边的珠帘，在露西亚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看到爱丽丝的出现，街上的行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爱丽丝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是怎么了？”爱丽丝微微侧头，对身边的露西亚询问道。 德伦克消失后，作为哈贝尔神庙名义上的最高领袖，爱丽丝经常在城市内走动，她一方面对人们宣讲教义，另一方便也听取底层民众的烦恼。因此，对于亚米拉尔人来说，爱丽丝虽然地位崇高，却让他们十分亲近，每当这辆标志着爱丽丝到来的马车驶过街道，都会受到人们的赞美和祝福。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让爱丽丝有些困惑。 “或许是因为梅维丝大人的原因……”露西亚俯身在爱丽丝的耳边说道，“这件案子迟迟没有定论，怕是已经影响到了神庙在民众心中的形象……” “是么……”爱丽丝心中一沉，眉间的阴郁更加凝重了。 她叹息一声，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对周围看着她的人点头示意。 或许是爱丽丝如往常一样和煦的微笑起到了作用，面带质疑的人们释怀的松了口气，随后纷纷向爱丽丝弯腰或者脱帽致敬。 ——在亚米拉尔人看来，祭司小姐的这次远行归来并没有让他们感到陌生，这就足够了。 “大家都很爱戴爱丽丝大人呢。”露西亚扶着爱丽丝的手，推开了酒馆的木门。 “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爱丽丝暗中咬了咬牙，轻声说道，“我一定要将这个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现在时间还早，酒馆内只坐着几个熟客，他们看到推门而入的爱丽丝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无论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都礼貌的起身对爱丽丝弯了弯腰。 爱丽丝同样回应了他们的礼仪。 “我早猜到您的到来，尊敬的爱丽丝小姐。”酒馆的主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张开双臂，大笑着朝爱丽丝走来，似乎是要给爱丽丝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过就在他即将碰到爱丽丝的时候，称职的侍女小姐及时的伸出手，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对男性的礼仪可不能用在女士的身上，库拉库克先生。”露西亚的脸上挂着矜持而疏远的微笑。 “哈哈哈哈。”库拉库克也不在意，反而发出了豪迈的笑声。 这位酒馆的主人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他有着棕色的络腮胡和粗狂的国字脸，敞开的衣领下是浓密的胸毛，比爱丽丝的腰还粗了两圈的手臂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毛发。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头上尖锐的三角形耳朵，这标志着他不是纯粹的人类，而是一个有着犬类特征的艾姆族人。 “你好，库克先生，”从库拉库克身上传来的强烈雄性气息让爱丽丝有些不适，她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平静的说道，“愿密斯弥拉庇佑于你，请问，芙罗拉小姐在么？” “哈哈，密斯弥拉大人也会庇佑异族么？”库拉库克再次大笑一声，“我当然知道您的来意，你知道的，芙罗拉和梅维丝那丫头关系一直很好，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所以我让她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库拉库克的话再次让爱丽丝皱起了眉，她不知这人是没有心机还是故意讽刺，但她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当务之急，得先见见那位芙罗拉小姐才行。 “那么请问，芙罗拉小姐住在哪里？”露西亚代替爱丽丝问出了这个问题。 “就在最东边的橡树街——那里有很多精灵树屋，其中修剪的最漂亮的，就是芙罗拉的家。” 谢过库拉库克后，爱丽丝再次坐上马车前往格瓦拉的东边、异族人的居住区——也就是所谓的橡树街。 橡树街其实并不叫橡树街，它官方的名字是皮诺穆斯街。在奥兰蒂亚的古语中，皮诺指的是‘木头’，穆斯则是‘朋友’的意思，因此‘皮诺穆斯’含有‘来自森林的朋友’的寓意。 在黑暗战争时期，木精灵曾与人类共同抵抗魔物与亡灵组成的大军，亚米拉尔就是一个例子。战争结束后，大英雄比特西斯以巨怪‘许德拉’的残骸建立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以供他的后人及臣民居住，不仅如此，当时还有一部分归于他麾下的木精灵也在此定居下来，和人类共同生活。 这就是皮诺穆斯的由来。 爱丽丝的马车行驶在橡树街的街道上，与人类基本统一的建筑物风格不同，橡树街的建筑物千奇百怪——歪歪扭扭的三角塔、圆滚滚的铁皮屋、还有四面透风的高木架…… 可以说，一眼望去，你几乎找不到任何两个风格相似的建筑物。 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各种大小不一的橡树，其中最大的一颗，甚至远远高于哈贝尔神庙的钟楼，其宽大的树冠甚至盖住了橡树街三分之一的面积。 这也是这里被叫做‘橡树街’的原因——那些高大的橡树基本都是战争后的木精灵栽种的。 车轮在干净的街面咕噜咕噜的转动着，爱丽丝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一个个外貌迥异的异族人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 其中有容貌俊秀的木精灵，也有保留着动物特征的艾姆族人，甚至爱丽丝还看到了两个穿着鞋帽、手拿刺剑的猫咪相互追逐，那是与艾姆族人关系密切的猫妖精…… “爱丽丝大人，你看是不是那个？”就在爱丽丝观察着街上各色的异族人时，露西亚在她耳边提醒道。 爱丽丝顺着露西亚的手指看去，在许许多多的橡树之间，一颗格外漂亮的橡树深深的吸引了她的目光。 ——它卓卓而立，柔美的如同初妆的女子。它翠绿的发髻上栖息着三两只黄鹂，它线条柔和的玉臂上环抱着一个木盒，与它共生的青藤是它的衣裳，绕干而建的木梯是它的束腰，它周围的橡树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在她身边，如同爱慕着它的骑士。 如果用女子来形容这颗橡树，那么她必然是一位风姿绰约的佳人。 而它的主人，又是咋样的风采呢？ 爱丽丝不禁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感叹，这不仅是同为女人的惺惺相惜，更是对美好事物的本能向往。 然而，当爱丽丝走上木梯，敲开了树屋的木门后，从门后出现的女人却让她吃了一惊。 她吃惊的不是精灵小姐出尘脱俗的美貌，而是精灵小姐那憔悴的神态。 ——简直就像是快要凋谢的花儿一样。 “你是……”芙罗拉将门虚掩，低头看着门外的爱丽丝，“哦，你是祭司，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有光泽的金色卷发垂在肩上，她的声音沙哑而沉闷，看起来无比的落寞和颓废。 爱丽丝甚至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隐隐的哽咽。 “你好，芙罗拉小姐，我叫爱丽丝……你看起来不是太好。” 爱丽丝的目光越过芙罗拉的身后，在昏暗的光线下，房间内很杂乱，穿过的衣服和空酒瓶扔得满地都是——这和爱丽丝听说的芙罗拉很不一致。 这更像是一个邋遢酒鬼的住所，而不是一位美丽的精灵。 “爱丽丝……您就是爱丽丝！”芙罗拉暗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猛的拉开门，急切的走到爱丽丝面前，“我听梅维丝提起过您！哈贝尔神庙的爱丽丝小姐！梅维丝常常对我说您的事情……” 她的语速极快，其中还夹杂中一些爱丽丝听不懂的精灵语。 “冷静，冷静。”爱丽丝举起手安抚激动的芙罗拉，“你先冷静下来。” “……是的，是的，我需要冷静，嗯……吸——呼——冷静。” 芙罗拉抬头深吸几口气，饱满的胸脯也随之起伏。等她再次低下头后，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抱歉，爱丽丝小姐，我有些……嗯，激动。”芙罗拉试图展露一个笑容，却很快被脸上的悲伤淹没，“请问……您是为梅维丝的事情而来么？”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小心而胆怯，似乎害怕听到爱丽丝的否定。 “我理解你的心情，芙罗拉小姐。” 爱丽丝常常见到这种表情——卑微且期待的表情。所以她温柔的牵起芙罗拉的手，将这只颤抖而消瘦的手捧在自己的双手间，面目柔和的说道： “是的，我正是为此而来。” “太好了，太好了。”芙罗拉说着，黑黑的眼眶泛起了水雾。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她一直祈祷着能有人来帮助她的梅维丝，但除了安慰或质疑的话语，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梅维丝依然被关押在米米尼特岛的监狱中，那些贤者也像是忘记了这件事情，再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而现在，梅维丝总是在她身边以自豪的语气讲诉的‘爱丽丝大人’终于回来了，如果这个人真的如梅维丝所说的那么厉害的话，肯定能帮助梅维丝洗清冤屈吧…… 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但她不得不将所有的期待都托付给了眼前这位看起来娇小柔弱的人类身上。 第六章 橡树街的精灵（02） =================================== 三、与芙罗拉的谈话 芙罗拉将爱丽丝和露西亚请进了屋子。 “呃，家里稍微……有些乱。” “这可不是‘稍微’的程度呢。” 侍女小姐紧皱的眉头让芙罗拉赧红了脸，她尴尬的笑了笑，弯腰将脚下的一个空酒瓶捡了起来，“请在那边坐一下，抱歉。” 芙罗拉指了指屋内唯一还算整洁的沙发——至少上面没有堆满空酒瓶——然后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杂物一个个收捡起来，顺便拉开了窗户的帘子。 刺啦—— 随着木轴滚动的声音，一大片刺眼的阳光顿时涌进了这个昏暗的客厅。 “露西亚，你去帮帮她吧。”看着露西亚忙碌的身影，爱丽丝对正在收拾沙发的露西亚说道。 “好的，爱丽丝大人。” 露西亚让爱丽丝坐到重新收拾好的沙发上后，便挽起了袖子，和芙罗拉一起整理狗窝似的客厅。 “谢谢。”芙罗拉羞涩的低着头。 不仅被看到邋遢颓废的自己，还让客人帮自己收拾房子，虽然是因为梅维丝被捕而自甘堕落，但即使如此，精灵小姐也不免对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荒唐生活有些自责了。 毕竟，她也是一个传统的木精灵。 大约半个小时后，芙罗拉和露西亚总算是将混乱的客厅收拾好了，至少，屋内的东西都好好的待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则全部丢进了垃圾袋里——嗯，满满两大口袋的垃圾，其中大部分是空酒瓶。 “抱歉，让您久等了。” 芙罗拉脸上带着歉意的表情，她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个精美的白色瓷壶和三个同色的小巧瓷杯。 爱丽丝坐在客厅中央的木桌前，伸手接过了芙罗拉递过来的瓷杯。 她浅尝一口，赞叹的呼出一口气：“果然，还是木精灵的精灵蜜酒最正宗。” 露西亚道了声谢，也拿起瓷杯喝了一口。 “您能喜欢就好。” 芙罗拉将托盘放在桌上，接着在爱丽丝的对面坐下。她欲言又止的看着爱丽丝，桌下的手指不安的搓动着。 见到芙罗拉的这幅表情，爱丽丝放下手中的瓷杯。 “芙罗拉小姐，你也知道了我的来意，”爱丽丝斟酌着自己的话，“关于梅维丝……那件事情，你能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么？” “当然，爱丽丝小姐。”一说到梅维丝，芙罗拉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悲苦的神色，“我一定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只要是能帮到梅维丝……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梅维丝也不会惹上那个家伙，更不会被冤枉杀人……” “你能详细说一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么？” “嗯……那天晚上，梅维丝刚从亚米拉尔外面回来，”芙罗拉咬着嘴唇，回忆着当时的事情，“她每次执行完任务回来都会来找我……哦，我是说，她每次从城外回来，都会带着她的属下来【午后风铃】喝酒消遣。” 说到这里，芙罗拉悄悄看了爱丽丝一眼。 “请继续。”爱丽丝似无所觉的点着头。 一旁的露西亚倒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芙罗拉。 “嗯……她给我讲了一些城外面发生的事情，关于牧羊人的事情……然后，我们一起聊了很久，梅维丝她们也喝了不少酒，不过我当时没有喝多少……虽然现在说这种话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的信仰比较偏向于德鲁伊教……哦，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守旧派。” 虽然几乎所有木精灵都信仰着同一个神灵——命运女神芙儿特丽雅——但细分下来，里面其实还有许多派系。其中，因为德鲁伊教在人类社会中名声不显，加之这类木精灵一般都十分的古板且自律，所以也被人类称之为‘守旧派’。 比如爱丽丝眼前的芙罗拉就是一个偏向于德鲁伊教的木精灵。当然，因为挚友的原因，她这段时间过的浑浑噩噩的，一点都没有‘守旧派’的样子。 这也是芙罗拉方才之所以那么赧然的原因——因为她违背了自己信仰的教义。 “每个人都会犯错，芙罗拉，重要的是及时醒悟，”爱丽丝理解芙罗拉的心情，她也经历过与之相似的痛苦和怀疑——那是在德伦克无故失踪之后。 “您说的对，爱丽丝小姐。” “那么之后呢？你之前提到，是因为你，梅维丝才惹上了弗恩那个家伙？”爱丽丝摩挲着手中的瓷杯，面带沉思。 这一点和梅维丝告诉她的不一样。 “弗恩那家伙一直在纠缠我……”提到弗恩，芙罗拉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以前梅维丝也警告过他，但因为仗着他那个当着税务官的父亲，弗恩在被我严词拒绝后，反而变本加厉的骚扰我。” 芙罗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不过可能是梅维丝的关系，虽然他有些肆无忌惮，但至少不敢强迫我，可是……在那件事情发生前，梅维丝最后一次出城巡查时，弗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雇了佣兵在我晚上回家的路上埋伏……” “人渣。”听到这里，露西亚面带不屑的啐了一口。 芙罗拉感激的看了露西亚一眼。 “不过他大概不知道，我在来到亚米拉尔之前，也是一位闯荡在荒野中的佣兵，那些不入流的混混不是我的对手，而且那些家伙根本没有一点职业操守，我只不过是随便逼问了几句，他们就将弗恩供了出来。” “虽然我很唾弃弗恩的行为，甚至恨不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但是……这里毕竟是亚米拉尔……我说这话可能会让你们对我不满，但事实就是，这里是人类的城市。他的父亲也是手握实权的人物……” 芙罗拉叹息着垂下头。 “……我很抱歉。” 对于芙罗拉的这种情况，爱丽丝除了道歉，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亚米拉尔一直以【法律之邦】自称，但爱丽丝也深刻的明白，亚米拉尔的法律是为了维护亚米拉尔人而存在的，像芙罗拉这种异族人，即使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也没有人会为了她们站出来说话——除了与她们关系密切的朋友。 芙罗拉自嘲的笑了笑。 “反正对方也没有得逞，所以在知道是弗恩指示的时候，我就打算当这件事情从没有发生过，而佣兵的失败大概也震慑到了弗恩，让他明白我不是那种好对付的女人，所以直到梅维丝从外面回来，他都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你认为，弗恩和梅维丝发生冲突其实是他刻意的？” “不，他虽然是个纨绔，但不是傻瓜，”芙罗拉摇了摇头，否定了爱丽丝的话，“那晚弗恩的帮手中中，有几个我很眼熟，事后我才想起，那些人都是亚米拉尔城内比较有名的佣兵……他大概是想故技重施，只不过没料到那天梅维丝正好回来了，于是撞在了枪口上。” “之后你和梅维丝就回了你的家……你确定直到黎明到来，梅维丝都没有离开你的身边么？” “我当然确定！梅维丝那晚一直和我……”芙罗拉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红咽回了嘴边的话。 “怎么了？”爱丽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看着爱丽丝怀疑的目光，芙罗拉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装作自然的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声音有些发抖的说道：“是的，我确定，那晚梅维丝肯定没有离开这里。” “即使让你以芙儿特丽雅的名字起誓？” “我以芙儿特丽雅的名义起誓，我确信梅维丝那晚就在这里，一步也没有离开。”芙罗拉当即将手放在自己胸前，向自己的神明发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那么我将永坠无眠之地。” “我相信你。” 爱丽丝慎重的看着芙罗拉翡翠色的眼睛，她在里面只看到了真诚和期望，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四、爱丽丝的忧与虑 弗恩、梅维丝、芙罗拉，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而弗恩被杀事件的背后，又是否另有隐情呢？ 多次发生的奴隶被偷事件…… 告别了芙罗拉后，爱丽丝和露西亚走在橡树街的街道上，她心中思考着梅维丝和芙罗拉的说辞，同时想到了大贤者艾碧斯对自己提到过的事情。 “露西亚，你怎么看？” “推理什么的，我不在行呢。”露西亚左臂横在胸脯上，托着竖起的右臂，大拇指抵在下巴上苦思，“但是……既然梅维丝大人是被冤枉的，那么真正的凶手肯定是有某种目的吧？” “嗯，你说的对。”爱丽丝肯定了露西亚的话。 凡事都有动机。那个凶手选择弗恩下手，想来是早就事先调查过弗恩和梅维丝的关系，他知道一旦弗恩遇害，那么与他有矛盾的梅维丝肯定会被怀疑。更进一步说，那晚弗恩的表现也太反常了，在爱丽丝的印象中，弗恩是一个有些城府和野心的年轻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去挑衅梅维丝呢？ 如果说是那天他喝醉了，加上一时冲动，或许勉强可以解释，但在那之前，弗恩雇人绑架芙罗拉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举动会引起梅维丝的怒火？还是说，他以为只要把芙罗拉搞定，面对这即成的事实以及他父亲的地位，梅维丝就会妥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弗恩早就死了。事实上，梅维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亚米拉尔，到城市的周边地区进行巡查，弗恩明明有很多机会绑架芙罗拉，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神庙的圣武士队长不是那么好惹的，一旦梅维丝真的发怒，那么即使他的父亲也保不了他——梅维丝杀他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所有的神庙圣武士都有一生仅有一次的【神圣决斗】，这是他们的神赋予他们的权利。 【神圣决斗】和普通的决斗不同，提出决斗的圣武士将向自己的神展示自己的灵魂，以证明自己行为的神圣和正确性，并且决斗后无论输赢，该圣武士都将被永久革除神职。 而相对的，被圣武士指名的对象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允许逃避或者弃权，诸神的神力会约束被指名者的行为，强行让他与圣武士进行决斗，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所以，弗恩明知道梅维丝可以光明正大的杀死他——且不说梅维丝对他提出【神圣决斗】这件事值不值得，至少他肯定觉得值得——为什么还会去故意刺激梅维丝呢？ 爱丽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弗恩不怕梅维丝的报复。 更准确的说，他以前是怕的，但是突然不怕了。 “爱丽斯大人，你想到什么了么？”见爱丽丝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露西亚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大概猜到了什么，”爱丽丝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大人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我大概了解那个杀死弗恩的家伙想要干什么了。”爱丽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从她的脑海中浮现，一根无形的线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并将爱丽丝的思维引向了一个黑暗恐怖的地方…… 露西亚看着爱丽丝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甚至满头大汗的喘息起来。 “爱丽丝……大人？”露西亚不解又担忧，她能从爱丽丝蔚蓝的眸子中看出某种意味着毁灭与绝望的色彩，但她却无法理解爱丽丝的担忧。 “塔利斯和他的小队……大概是回不来了……” 半晌，爱丽丝闭上眼睛，沉重的说道。 她口中的‘塔利斯’，就是哈贝尔神庙四位圣武士队长的其中一位，在两个月前，神庙接到了一个亚米拉尔下属村庄的报告，说是村子里出现了魔物，当时的爱丽丝担心魔物会对村民造成威胁，便派塔利斯和他的小队前去解决。 如果只是普通的魔物，一支圣武士小队足以应付，所以爱丽丝也就将此事放下。 再之后，爱丽丝和罗杰特他们护送【耗子与猫】前往赛罗克，并在途中遇见了雷蒂娅和小丑小姐，在得知了赛罗克陷落的事情后，罗杰特带着六位圣武士前去赛罗克调查，而爱丽丝她们则转回亚米拉尔。 在返程的途中，爱丽丝她们路过的那个荒村就是报告说有魔物的那个村子，当时克罗姆猜测塔利斯他们可能是帮助村民迁徙去了，于是爱丽丝也没有多想，但是直到她回到了亚米拉尔，塔利斯他们还是没有消息。 ——就好像这些人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本来爱丽丝还抱着渺茫的希望，只以为是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在路上耽搁了，然而现在看来……塔利斯他们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塔利斯队长……爱丽丝大人为什么这么说？”露西亚心中一惊，一位圣武士队长和整个小队，如果真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那么整个哈贝尔都将受到震动。 但就在露西亚惊疑不定的时候，爱丽丝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如坠冰窟。 “不止是塔利斯……”爱丽丝阴沉着脸，即使夏日的太阳直射在她身上，她也感觉不到半点温度，“还有罗杰特。直到现在，前去赛罗克调查的罗杰特他们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这……这……”露西亚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爱丽丝没有告诉露西亚，那就是迪安的堕落。 赛莉曾告诉她，迪安的身上出现了魔化的现象，并且口中提到了某种‘交易’——以换取他所谓的力量——如果说魔化的力量就是迪安得到的报酬，那么他付出的是什么呢？ 当时的爱丽丝也和赛莉一样，以为迪安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但事实，真的如此简单么？ 想到某种可能，爱丽丝不寒而栗。 “塔利斯、罗杰特、还有梅维丝……”爱丽丝喃喃自语。 再加上和德伦克大祭司一起失踪的秋芮贝妮队长……爱丽丝这才恍然发现，哈贝尔神庙的防御力量居然已经空虚到了如此地步！ ——除了不擅长战斗的祭司，现在的哈贝尔神庙里可用的战斗力，算上赛莉也仅有十人！ 十人，十位身经百战的圣武士，再加上十几位预备役和受训生，这看起来似乎足够了，但是……如果爱丽丝的猜测正确，那么对于即将到来的敌人，这远远不够。 “他们的目标是英雄号角……” “啊？” “这一切都是阴谋，”爱丽丝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被骗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掉入了敌人的陷阱……” 爱丽丝睁大了双眼，仿佛是要看清眼前的路。 “他们摧毁了赛罗克，而下一个目标，就是亚米拉尔……”爱丽丝从喉咙中发生声音，“他们一步步削弱神庙的力量，就是为了得到保管在神庙里的英雄号角……” 露西亚六神无主的张着嘴。爱丽丝的话就像是一个个魔咒，将她的心搅得一团乱麻。 【——古孽自黄昏苏醒，秩序在铁蹄下崩溃。 ——圣者吹响战争的号角，红色的王将毁灭带到了人间。 ——众星之冠跌落凡尘，三月的行者奔袭于混沌前；亡者自圣殿归来，他们必将使自身的荣耀染上尘埃。 ——在四色之主的见证下，一个时代因此落幕。】 这段多兰之诗的预言再次浮现于爱丽丝的脑海中。 即使是在荒野中亲眼见到了古神于黄昏之上重现的场景，爱丽丝也坚信密斯弥拉一定会守护她的子民。之后古神被黄金的锁链重新拉回封印也仿佛是神明对她的回应。 但是，就在这一刻，当她察觉到这平和的日常下所隐藏的暗流，她才终于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命运中的敌人早就潜伏在了她的身边，并隐隐露出了獠牙。 “‘毁灭’要到来了。” 沉重的压力让爱丽丝喘不过气来。 第六章 橡树街的精灵（03） =================================== 四、异常 “爱丽斯大人……我们接下来是去拜访那个老裁缝么？” 坐上马车后，露西亚看着沉默的爱丽丝，语气有些迟疑。 “不了……”爱丽丝看着车窗外的行人，轻轻摇头，“如果一切真的如我所料——当然，我希望是我想多了，不过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既然敌人在那么早就布下了周密的计划，那么他们肯定是自认为胜券在握，那些证人所见的‘梅维丝’……肯定是用了变幻一类的法术，普通人无法通过肉眼分辨真伪，所以我们恐怕是没有办法从老裁缝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在原定的计划中，拜访了芙罗拉之后，她们还要去询问梅维丝说的那些证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被忽略的信息。但意识到梅维丝的这件事情不是一起普通的案件后，爱丽丝就打消了原本的想法——因为她不会相信，能制定下这么庞大计划的家伙会在这些小事上出现纰漏。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梅维丝大人……”露西亚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虽然之前爱丽丝说了很多很吓人的话，但她除了心惶和祈祷外，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了。 “……去中心广场。”爱丽丝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对马车的御者说道。 “中心广场？”露西亚对爱丽丝的决定有些疑惑。 “是的，我想去看一看弗恩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那里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可是……”露西亚不解，“都已经过了很久了吧，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早该没有了。更何况那些贤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在露西亚看来，与其去那个案发现场，还不如去和那些证人谈谈呢，说不定意外的有收获呢？ “我只是有种预感……那里会留着什么东西。” “预感？” 这下子，露西亚的表情更加的困惑了——以前的爱丽丝可不会仅凭所谓的‘感觉’行动。 且不论露西亚心中的百般纠结，在得到了爱丽丝的吩咐后，老练的御者牵动缰绳，将马车调转方向，向着亚米拉尔的中心广场驶去。 亚米拉尔的主城格瓦拉以两条斜十字交叉的大道划分出了四个区域，这四个区域围绕中心广场成扇形分布。东区是以橡树街为中心的异族混居区，与东区相对的西区则是一等公民的生活区。南区是贸易区，里面鱼龙混杂，充斥着各种三教九流的人士。 除了交叉的第一大道和第二大道外，另有一条垂直的主干道自格瓦拉南门而起，直至格瓦拉的北门——这条大道分为前后两段，前半段从南门到中心广场，名叫‘凤栖大道’，而后半段从中心广场到北门，被称为‘国王大道’。 国王大道就处于格瓦拉的北区，在它的左边，总是有一些戴面具的人从简约古朴的灰色建筑物内进进出出，那就是亚米拉尔的贤者以及贤者议会；而国王大道的右边，是恢弘大气的哈贝尔神庙，在这里，总是聚集着许多虔诚的信徒和宣讲经文的祭司。 亚米拉尔的王宫就在国王大道的后半段，被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掩盖身影的一座漂亮城堡。 不过，我们的爱丽丝此行并不是要返回神庙或是去拜见国王。她的马车从橡树街出来，绕回到第二大道上，然后沿着这可容三辆马车通行的大道来到了格瓦拉的中心广场。 由于是白天，中心广场上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其中有举止得体的绅士，也有光着膀子的莽汉，爱丽丝吩咐御者在人少的地方停下，然后便在露西亚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周围是一片绿荫，这里除了她们之外，就只有一些乘凉的老人或是情侣。 “就是在这里吧。”爱丽丝回忆着文件上的描述，走到了一处草坪上。 之前艾碧斯托人给她送了一个信封，里面全部都是关于弗恩被杀事件的详细文件。 “但很显然，这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了。”露西亚摇了摇头。 即使离弗恩被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人们依然下意识的避开这里，甚至连目光都不愿意投过来，所以爱丽丝她们倒是不用担心被好事人打扰。 爱丽丝在这处草坪上四处走了走，正如露西亚所说，这里和草坪的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这里的绿草不会因曾沾上鲜血而凋零枯萎，隐藏在草丛间的黄色小花也不会因为曾饱尝血液而格外娇艳。 “真看不出这里曾死过人。”爱丽丝吐出一口气。 “是啊，毕竟已经过去了蛮久了呢。” 露西亚没有听出爱丽丝语气中的怅然，仿佛理所当然的说道。 “爱丽丝大人，依我看，这里是找不出什么线索的，要不……我们就去和那个老裁缝谈谈吧？就算是变化之类的法术，但终归是假的呢。” “但卢瑟先生对梅维丝并不熟悉……不止是卢瑟，就好像是被人刻意安排的一样，所有指证梅维丝的人都是和神庙有些往来的信徒，但他们又都对经常外出的梅维丝交情不深。”爱丽丝一边踱步走在草坪上，一边低头沉思，“这也是我看到那些文件时的疑惑，为什么这么巧呢？” “这不正说明梅维丝大人是中了坏人的圈套么？” “是的，我们都相信梅维丝没有杀人，但那些贤者不会这么认为。”爱丽丝蹲下身子，观察着这片曾经被血染红的草坪，“他们只相信确凿的证据，而这种巧合显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些贤者真可恶！”露西亚气呼呼的跺了跺脚，“以前就总是对我们指指点点，现在可算是被他们找到把柄了。唉，密斯弥拉一定要庇护梅维丝大人啊……” 露西亚捧着双手，为梅维丝祈祷。 【密斯弥拉啊……】 看着露西亚闭目虔诚的模样，爱丽丝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种种迹象都显示着预言中的混乱即将出现，而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序曲。当灾难真正降临，届时，不止是亚米拉尔，或许就连奥兰蒂亚甚至是整个艾尔拉雅都会陷入旷日恒久的毁灭与战乱中。 古神、魔物、亡灵……历史卷宗上面记载的黑暗时代，那些群魔乱舞的画面在爱丽丝的脑海中一幕幕的闪过。 【事到如今，已经离去的诸神还能庇护于我们么……】 但很快，爱丽丝就摇头将这种亵渎的想法甩掉——诸神只钟爱自强不息的人，所以，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诸神身上本就不是值得赞同的事情。 “我可不能让密斯弥拉大人蒙羞啊……”爱丽丝苦笑一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而就在此刻…… 嗡—— 脑中响起一个细微的声音，接着，爱丽丝眼中的世界如卸下的妆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了单纯的灰色。 同时，周围的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爱丽丝心中一惊，立即站起身。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向后退走几步，然后倒退着绕草坪转了几圈，接着将手放在了露西亚的手上。 “这是……怎么回事？”爱丽丝已经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作着怪异的举动：远处有一对情侣，女人从嘴里吐出一颗葡萄，然后被身边的男人捏在手里；一个老人躺在树荫下翻书，他从后面往前翻，接着将书放进袋子里；一个跌倒的小女孩突然向后腾空而起，接着倒退着奔跑，她脸上的表情在哭泣、茫然、开心之间迅速转换。 而另一个‘爱丽丝’则和露西亚一起，倒退着踩上了马车，然后由同样行为别扭的御者驾着车，离开了这里…… “时间……在倒流……” 当爱丽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的闪动。虽然这个异常的世界只有单调的灰与白，但从光线的亮度判断，爱丽丝知道昼与夜正在快速切换。 天空之上的三月与艾斯塔也在轮番上场。 几乎只是一分钟的事情，这个灰白的世界已经完成了数十次昼夜的更替。 “梅维丝小姐，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对我……” 爱丽丝的耳边重新出现了声音。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因为你总是注视着芙罗拉，你知道的，芙罗拉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不是在意你，又怎么会阻止你追求芙罗拉呢？” 梅维丝的声音传入了爱丽丝的耳中，但不同的是，这个声音带着梅维丝所没有的妩媚与诱惑。 爱丽丝明白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她明白，自己‘回到’了一个多月前，弗恩被杀的那个晚上。 迎面走来一对男女。 男的她认识，正是本已死去的弗恩。而那个女人…… “正如密斯弥拉所言，魔鬼藏于人心——” 爱丽丝将一张写满文字的纸条贴在额头上，口中念着圣言。 一缕金色的丝线在爱丽丝的眼中浮现。 “我向你道歉……让你在朋友面前丢脸了，”梅维丝搂着弗恩的胳膊，朝着爱丽丝这边走来，“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无法忍受你对我的视而不见。” 说着，‘梅维丝’用她高耸的胸脯往弗恩的身上蹭了蹭。 看着堂堂神庙圣武士队长对自己摆出的可怜模样，面带醉意的弗恩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猥琐和自得的笑意。 爱丽丝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圣埃尔问密斯弥拉，如何才能消灭魔鬼——” 爱丽丝注视着‘梅维丝’，在这双金光流动的双眼中，她看得分明。 这哪里是‘梅维丝’？ 那分明是由一块块腐肉组成的恶魔。 “密斯弥拉答：正心——” 不知死期将至的弗恩搂着怀中的腐肉人形，低头与他眼中的美人深吻在一起。 第七章 始料未及的……（01） ===================================== 一、秘密谈话 时间是下午，艾斯塔最炽热的时候。正如其名，酒馆【午后风铃】此时已经坐满了客人。 和大多数酒馆不同，这里没有喧闹的佣兵，也没有俗艳的妓女，刚讲完故事的吟游诗人接过侍者手上的酒杯，向台下鼓掌的客人们点头示意。趁着吟游诗人休息嗓子的这段时间，坐在一旁的精灵女郎右手翘着尾指，优雅的拨动怀中的竖琴。 灵动的旋律流淌在这间小小的酒馆中，如一只活泼的小妖精，抚平了客人心中因传奇故事而沸腾的热血。 库拉库克站在吧台内，嘴中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静静的擦着手中的玻璃杯。 叮铃铃—— 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一位身披褐色长袍的人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那些正在闭目欣赏精灵乐曲的客人不满的扫了来人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沉浸在美妙的听觉洗礼中。 褐袍人走到吧台站定，伸出手指在吧台的桌面上有节奏的敲了五下。 “二楼，第三间房。” 库拉库克头也不抬的说道。 褐袍人点了点头，转身从右侧的旋梯走上了二楼。 等褐袍人的身影消失在旋梯上后，库拉库克这才从怀里摸出一个打火匣，点燃了嘴边的雪茄。 呼—— 白色的烟圈飘在空中，库拉库克刚吸第一口，还没来得及回味，他嘴边的雪茄便被一只素白的手抢了过去。 “酒馆内禁止吸烟，我想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老板先生。”有着一对狐狸耳朵的女人将烟掐灭，深黑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嗔怪。 对此，库拉库克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每次做完一单特殊生意，他就会点一支雪茄，这已经是二十多年来的习惯了。不过，自从这位不喜烟味的同胞来了他的店里，这个习惯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格瑞塔，我才是这间酒馆的老板。”他再次试图让这位同胞小姐明白这间酒馆到底是谁说了算。 “哦，我当然知道，老板先生。”格瑞塔妩媚的转身，留给库拉库克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但是为了大家的健康，你得学会忍耐。” “一个酒馆内居然不能吸烟，瞧瞧我究竟招来了什么样的服务员。”库拉库克重新掏出一根雪茄叼在嘴上，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格瑞塔丰盈的臀部，“要不是看在她是我同胞的份上，大卫，我肯定不会收留她！看看这个月的账单，唉，又赤字了。” “我觉得这和她是不是你同胞无关，库克小子。”一只穿着黑色大衣的折耳猫趴在吧台上，不屑的斜视着库拉库克，“你只是单纯的好色而已。” 库拉库克摩挲着下巴的胡渣，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体内狼的圣灵在作祟，你知道的，人们总管好色的人叫‘色狼’。” “你的无耻让我震惊，库克小子，”折耳猫舔了舔爪子，语气平淡的说道，“而且你是狗。” 啪—— 雪茄掉在吧台上，库拉库克一脸恍然。 看着库拉库克这蠢样子，折耳猫轻轻摇了摇头，便卷起身子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当褐袍人走上二楼，并推开顺数第三个房间的门时，门内坐着的两位女性齐齐将视线定格在了他身上。 “你来晚了。”爱丽丝放下手中的甜酒。 “我可是很忙的。”褐袍人笑了一声，伸手脱下了头上的兜帽。 黑色的卷发，微黑的皮肤，遮住了上半边脸的白色面具。 ——正是大贤者艾碧斯。 “你忙？我怎么不知道。”坐在爱丽丝旁边的柏雯小姐毫不犹豫的拆台。 “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女人懂什么。”艾碧斯调笑着走到圆桌边坐下来，“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呢？爱丽丝小姐。” 艾碧斯在柏雯小姐不满的眼神中拿走她面前的甜酒，爽快的喝了一口。 “帮我劫狱。” “噗——” 艾碧斯这一口酒还没有下肚，就立马喷了出来。 “啥？” 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噗呲——”毫无疑问，这是柏雯小姐止不住的笑声。 艾碧斯顿时明白自己被她们耍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的迟到让两位美丽可爱的小姐伤了心，”艾碧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还准备了什么惩罚呢？” “没有了……大概。”爱丽丝正色的说道。 柏雯小姐摊开双手，嘴角微笑。 “人们常说，不要惹一个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艾碧斯故意咳了一声，做作的叹息道，“比这更可怕的是，我惹了两个。” “好了，作弄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见艾碧斯故作姿态的哀怨，爱丽丝脸上笑意一闪而过，随后严肃的板起了脸。 “我有重要的事情拜托你，艾碧斯先生。” “是什么事，需要约我来这里谈呢？” 或许是从爱丽丝的表情中察觉了什么，艾碧斯也不再装模作样。他挺直了腰，双手十指交叉托着下巴。 他意识到爱丽丝接下来的话不会简单。 “其实刚才那句不纯是作弄你，艾碧斯先生。”爱丽丝垂着长长的睫毛，手指在酒杯上滑动，“我需要你将梅维丝从‘蒂诺恩斯’监狱放出来。” “哦？” 艾碧斯挑了挑眉，不过在面具的遮挡下，没有被爱丽丝发现。 “你的意思是，让我释放梅维丝小姐？” 他仿佛是在确认什么，重复了爱丽丝的话。 熟知艾碧斯这个人的爱丽丝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委婉的拒绝。 虽然艾碧斯和爱丽丝私交甚好，而且也对弗恩被杀一案表示怀疑，但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下，身为贤者的他是不可能将梅维丝放出来的。 爱丽丝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站起来，对艾碧斯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请您，将梅维丝放出来。” “你让我很为难，爱丽丝。”艾碧斯的语气转冷。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唐突，很无礼，但是……”爱丽丝依然低着头，诚恳的说道，“请相信我，我不是想要让你玩忽职守。” “……给我一个理由。” 或许是爱丽丝的低姿态让艾碧斯有些心软，他深深叹了口气，语气稍稍放缓。 “这是为了吊出凶手。”此时，一旁的柏雯小姐插嘴说道。 “吊出凶手？”艾碧斯冷冷的横了柏雯一眼，语气严厉的斥责道，“爱丽丝也就算了，柏雯你身为一名贤者，居然会也赞同这种主意？” 柏雯被艾碧斯的眼神吓到了。 “请不要责怪柏雯小姐，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爱丽丝抬起了头。 “我当然知道！”艾碧斯从鼻子中哼出一声，眼中满是惋惜，“爱丽丝，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爱丽丝一愣。 她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艾碧斯大人，你说的太重了！”柏雯小姐看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说道，“你就不能听听爱丽丝的理由么？” “我正在听。”艾碧斯看都不看柏雯一眼，眼睛紧紧的凝视着爱丽丝，“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梅维丝这件事情并不普通，艾碧斯先生。”爱丽丝闭目深吸几口气，调整好心态，直视着艾碧斯，“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嫁祸。” “你找到证据了？” “没有。” “那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但是我亲眼所见。” 爱丽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亲眼所见？”艾碧斯疑惑的说道，“你看到什么？” “一个伪装成梅维丝的魔物，杀死了弗恩。” “哈？” 不止是艾碧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的柏雯也是一脸困惑。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弗恩被杀的那个晚上，你已经离开的了亚米拉尔吧？”艾碧斯摊开双手，“还是说你没有走？” “不，那时候我的确离开了。” “那你的意思是？”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就在今天上午，在我调查弗恩被杀的那个草坪时，我忽然看见了弗恩被杀死的全过程。” 爱丽丝认真的盯着艾碧斯，语气不似作伪。 “等等等等……”艾碧斯发觉自己被爱丽丝绕的有点头晕，“你是说，弗恩被杀那晚你没有在场，但是你今天上午亲眼看见弗恩被杀？” “我也知道很难让人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接着，爱丽丝就将早上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讲给了艾碧斯。 “好吧……”艾碧斯苦恼的饶了饶自己的卷发，“你需要休息一下，看来这件事情对你影响很大。” “你以为我看到了幻觉？” “我不认为你有看见过去的能力，爱丽丝。”艾碧斯在心中反思自己是不是给爱丽丝施加了太大的压力，“不要忘记，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如果爱丽丝所看见的是真的，那么或许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爱丽丝得到了关于时间一类的能力，比如——过去视。 但艾碧斯同样清楚，那不是凡人该有的能力。 关于‘过去视’的传说，通常只出现在神秘的巫师以及半神的故事中。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种事情，如果你没有其他理由的话，那么我想我们的谈话就该到此为止了。” 窥探时间是一种禁忌的能力，艾碧斯不想爱丽丝被当做女巫抓起来烧死，所以他警告了爱丽丝一声，并且也打算忘记这段谈话。 “呼……” 爱丽丝无奈的叹息，她明白自己无法说服艾碧斯相信自己，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她自己也无法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二、准备行动 “但是……艾碧斯先生，你必须帮助我。” 就在艾碧斯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爱丽丝从身后叫住了他。 “……”艾碧斯回过头，眼神无比认真，“爱丽丝，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 柏雯看着倔强的爱丽丝，也是一脸不解。 她虽然是站在爱丽丝这边的，但是这只是出于个人的感情——这或许也是她无法成为白衣贤者的原因——柏雯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爱丽丝还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柏雯相信爱丽丝也清楚，艾碧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人。 “多兰之诗。” 在两位贤者的注视下，爱丽丝轻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却又那么的坚定，仿佛这个词语蕴含了某种特别的意义。 而艾碧斯的目光顿时一凝。 “多兰之诗……”他轻声呢喃。 《多兰之诗》不是什么罕见的古籍，虽然这部年代未知的叙事长诗残存于世的内容不多，但它在艾尔拉雅却有很高的知名度，甚至以此为原型改编的戏剧、诗歌与话本数不胜数，多如天上之繁星。 艾碧斯眉头紧蹙，对于爱丽丝在此刻说出‘多兰之诗’，他心有疑惑。 “‘群星自天空坠落，众神从余烬中降临’，艾碧斯先生，你可知道这句？” “……这句诗的前半段讲诉的是一千年前，巨兽利维坦击落了天上的星辰，并用他的四只眼睛昼夜监视艾尔拉雅上的一切，”作为一名贤者，艾碧斯自然对多兰之诗以及大陆的历史有所了解，“而后半段则是关于圣白山诸神的诞生，同时也是如今这个【后神话时代】的开端。” 爱丽丝闻言点头，她那双蔚蓝的眼睛染上了一丝灰暗。 “那你可知，当时的诸神所面对的敌人是谁？” “古神，以及魔物。”艾碧斯对答如流，“而在后期，受【衰亡之月】哈维卡利亚所影响的死灵大军也加入了其中。” “没错，最终，在诸神以及地上诸民的携手下，古神皆被封印，而三月的【行者】也被诛杀。所有的魔物都被驱赶进了【行者】死后化身的黑暗森林，死灵大军也遁于死亡之河。饱受三百年涂炭之苦的艾尔拉雅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爱丽丝就如同讲诉遥远的故事一般，平淡的说道。 然而她那骇人的目光却饱含深意。 “……” 艾碧斯看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的爱丽丝，忽然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情绪在自己心中升起。 “咦，不是在说梅维丝的事么？怎么突然聊到多兰之诗了……” 反应慢了半拍的柏雯左看右看，困惑的歪着脑袋。 ——正如别人给她的称谓一样，‘聪明的柏雯小姐’从来习惯于用拳头而不是脑子。 “你的意思是……梅维丝这件事情，和多兰之诗的这一段有关？”艾碧斯毕竟不是他的笨蛋部下，很快就明白了爱丽丝的意思。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任何一件与多兰之诗有关的事情，都不能用【普通】来形容。 “准确的说，是另一段与之相关的段落。”似乎是不愿提到那句诗，爱丽丝委婉的提醒。 “……” 艾碧斯一愣，随即便在脑子中搜索出了《多兰之诗》的另一段。 “‘古孽自黄昏苏醒，秩序在铁蹄下崩溃’……” 嘴中吐出这句诗的时候，艾碧斯的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众星之冠跌落凡尘，三月的行者奔袭于混沌前；亡者自圣殿归来，他们必将使自身的荣耀染上尘埃’。”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接着念出后面的段落。 “‘在四色之主的见证下，一个时代因此落幕’，啊！。”呆立在一旁的柏雯也反应了过来，吃惊的捂住了嘴，“难道……” “就是这个难道。”爱丽丝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这句话的意思么，爱丽丝。”艾碧斯严肃的板着脸，“你正在对这个世界宣布审判。” “并不是审判，艾碧斯先生。这是来自混沌的毁灭。”爱丽丝伸手邀请艾碧斯回到座位上，然后沉重的说道，“众星之冠已经跌落凡尘，诸神不再护佑这个世界。” 爱丽丝的目光如钉子般刺入艾碧斯的双眼：“你明白了么？预言中的敌人已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大贤者艾碧斯先生。” 嘶—— 艾碧斯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众神离去已经是一件近乎事实的事情，但是从一位祭司口中亲耳听到，即使是艾碧斯也不禁表现出一丝动容。 爱丽丝开始讲诉哈贝尔神庙此刻面临的窘境。 “……所以，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将神庙的圣武士队长一个个铲除，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是说，传说中的【英雄号角】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保藏在哈贝尔神庙中？”柏雯小姐对神庙的这一辛秘表示无比的震惊。 关于大英雄们留下的【英雄号角】，坊间各种传说都有，其中有明显经过人工修改的版本，但也不乏极具真实性的猜测。不过无论如何，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英雄号角】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偶有几次在地下拍卖会传出【英雄号角】的事情也在之后被证实为是商家故意炒作的谎言。 而关于【英雄号角】的作用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古代的秘宝，也有的说是打开神秘之门的钥匙，各种论调不一而足，但终归不是凡物。 爱丽丝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点。 “是的，【英雄号角】的存在毋庸置疑，这也是奥兰蒂亚所有城邦最大的秘密之一，”爱丽丝将目光从柏雯惊讶的表情上移开，看向了艾碧斯，“想必艾碧斯大人也是知道的吧？” 柏雯闻言立马转头死命的盯着艾碧斯，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 “是的，”艾碧斯沉着的点头，“在我晋升为大贤者的时候，从上一任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艾碧斯的话音刚落，柏雯立马瞪圆了狭长的眼睛。 “明明是这么厉害的事情！” “所以我才不告诉你啊，‘聪明的柏雯小姐’。”艾碧斯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调侃柏雯的大嘴巴。 “哼。”柏雯小姐气愤的转过头，向爱丽丝询问道，“那么，【英雄号角】到底有什么用处？为什么那些家伙要费这么大的劲得到它？” 对于柏雯满满的好奇，爱丽丝耐心的解释道：“【英雄号角】是昔日战胜黑暗势力的大英雄们留给后人的秘宝，预言中的敌人其实不是为了得到它，而是想要摧毁它，因为【英雄号角】吹响的时候，曾经活跃在黑暗战场的英雄们就会以英灵的姿态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英灵！”柏雯再次捂住了嘴，今天大概是她一生中受到刺激最多的时刻了。 在艾尔拉雅的传说中，名为【瓦尔基里】的女武神尊敬英勇强大的战士，她们常常驾着烈风化作的战车巡视于艾尔拉雅之上，每当战争发生，她们便会低头凝视，如果发现了她们钟意的英雄，她们便会降下战车，邀请对方与她们一起返回英灵圣殿，享受至上的欢愉和无尽的战斗。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们是为了毁灭亚米拉尔？”艾碧斯低头深思，“这么做对那些邪教徒有什么好处？或者说，毁灭亚米拉尔对复活他们的神有什么帮助？” 艾碧斯立马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被封印的古神。 “……你知道古神被封印在什么地方么？艾碧斯先生。”爱丽丝反问了艾碧斯一句。 “任何古籍上都没有记载，除了三月的行者化作的黑森林，我看过的所有资料对此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作乱的古神被新神封印’。” “是的，你不可能知道。”爱丽丝叹息着，她的眼中满是忧愁，“这不是一件能够宣扬的事情，甚至，一旦这件事情被公布出去，奥兰蒂亚全境都将沉入动乱与恐慌当中。” “……你知道古神的封印所在？” “关于古神的封印之地，是神庙的最高机密，只有大祭司才能知晓，而我也是偶然从德伦克大祭司的房间里发现了记载着这间事情的密文。” “那么……古神到底被封印在什么地方？”早就被好奇心扰得浑身难受的柏雯小姐急不可耐的问道，她都快被两人吊胃口的对话方式逼疯了。 而爱丽丝只是平静的看着柏雯小姐，口中说出了让她汗毛竖立的话： “就在你的脚下。” “呀！” 柏雯小姐顿时从椅子上蹦跳了起来。 “古神被封印在我脚下的木板里？”柏雯小心翼翼的踩了踩结实的木板，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太可怕了！难怪我就得屁股下面凉飕飕的！” 一时之间，艾碧斯和爱丽丝竟无言以对。 “那是因为你今天穿了裙子，‘聪明的柏雯小姐’，”艾碧斯扯了扯嘴角，讽刺道，“爱丽丝的意思恐怕是……古神就被封印在亚米拉尔城中。” “没错，”爱丽丝的脸色很不好，她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的说道，“亚米拉尔就是一个封印之地，而整个奥兰蒂亚，就是古神的坟场。” 房间内一时沉静下来，直到柏雯小姐再次出声。 “呼……这样啊，吓我一跳。”她刚缓了口气，接着惊呼出来，“什么！那些可怕的怪物就被封印在亚米拉尔！” 看着自己这个一惊一乍的属下，艾碧斯忍不住扶额摇头。 “并不是全部，被封印亚米拉尔的只有一个古神，它的名字叫【伯尔哈克】。”爱丽丝也觉得有些无力，却仍对柏雯解释，“但这个说法也不完全正确，因为亚米拉尔只是封印的一个支点，真正的封印其实是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之中。” “虚无的空间？那么那些邪教徒该怎么破坏封印？” “按照密文的说法，诸神设下的封印是不可破坏的，但世事无绝对，或许在这数百年中，那些家伙真的找到了什么破除封印的办法。” “唔……也就是说，通常情况下，封印是很安全的咯？”似乎是找到了安慰，柏雯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她双手抱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放心吧，如果我见到那些鬼鬼祟祟的邪教徒，我就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我认为现在可不是放心的时候，柏雯小姐。”爱丽丝对柏雯的说法大摇其头，“回想一下吧，前段时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你是指艾碧斯大人被一个女色狼闯入房间，然后被追的仓皇逃窜的事情？”柏雯小姐一本正经的板着手指，“还是说，在参加贤者会议的时候，被大龄女贤者……” “咳咳！” 艾碧斯红着脸，恶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属下一眼。 “你是说前段时间，天空上的异象？”艾碧斯果断的岔开话题，以免自己的糗事继续暴露，“我记得那时候明明是白天，天色却突然变黑，而且还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是的，”爱丽丝装作没有听见柏雯的爆料，认真的点着头，“你还记得声音的方向么？” “……我记得是……”艾碧斯闭着眼睛回想当时的情景，“赛罗克？” 一说到这里，艾碧斯悚然一惊。他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事实——爱丽丝回来后，传达给王宫和贤者议会的报告。 赛罗克的沦陷。 “那个异象莫非是……” “正是古神。” “你看到了什么？” “破碎的天空，和扭曲恐怖的古神之貌……”时至今日，爱丽丝仍忘不了那不可名状的恐惧。 “封印……被破坏了？” “不，最终古神还是被拉回了虚无的封印之中，”虽然说这样让人松了一口气的话，但爱丽丝的表情格外凝重，“他们在赛罗克失败了，但不可破坏的封印的确已经松动……这不是偶然，他们必定掌握了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办法。” “所以这一次的目标是亚米拉尔么……” 艾碧斯总算了解到回来后的爱丽丝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艾碧斯先生，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诸神的封印，”爱丽丝目光诚恳，“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的计划，将他们从暗处中揪出来。” 艾碧斯现在的决定很大程度上将决定亚米拉尔的未来。 “我明白了，”艾碧斯终于承认了爱丽丝此举的必然性，“我会想办法将梅维丝放出来的。” “谢谢。” “这只是我作为亚米拉尔的贤者该做的事。” 艾碧斯站起身，向外走去。 柏雯小姐对爱丽丝点了点头，紧跟在艾碧斯的后面。 为了破坏敌人的诡计，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开始行动起来。 第七章 始料未及的……（02） ===================================== 三、小丑的新朋友 当爱丽丝与两位贤者烦恼的时候，小丑小姐也是满腹闹骚。 “你不要跟着我啦！”她气鼓鼓的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道。 那是一个褐色皮肤的少女。 “困难，帮助……感谢。” 面对小丑小姐的呵斥，少女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吃力的说着自己不熟悉的语言。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丑小姐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她本来只是从神庙跑出来玩的。 因为自从在悲泣峡谷与雷蒂娅重逢后，也不知怎么的，已经好多年没有拿剑的雷蒂娅再次开始锻炼起身体来。每当有空闲的时候，她就会打几套小丑小姐看不懂的姿势，或者是抱着石头跑步。 ——都不陪我玩了！ 虽然小丑小姐常常对雷蒂娅这样抱怨，但雷蒂娅也只是笑笑，或是宠溺的揉揉小丑小姐银灰色的头顶，然后继续她的修行。 而今天也不例外。 本来是不错的天气，懒床的小丑小姐吃过早餐后，就提议去神庙的花园里下棋玩。但是，得到了爱丽丝的许可，正准备和赛莉一起去参观圣武士修行的雷蒂娅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小丑小姐的要求。 接下来，无所事事的小丑小姐在随便几下就把自称‘棋艺高超’的夏夏打的落花流水后，又和巴顿玩了一会儿，等持灯侍女送来午餐的时候，她终于忍耐不住这无趣的时光了，因此她丢下了因为输棋而一直大哭的夏夏，以及趴在树下休憩的巴顿，从神庙里溜了出来。 结果好玩的还没发现，却被一个奇怪的家伙缠上了。 这还要从小丑小姐的多管闲事说起。 从神庙出来后，小丑小姐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南城区——这里主要是三等公民的居住区和各类商店、旅馆。 当时在一个酒馆门前围了很多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丑小姐凭借着身形的优势从人群中钻了进去。 然后她看到三个高大的壮汉围着一位瘦弱的少女。 小丑小姐当然不是什么正义感满满的人，虽然这看上去很像是柔弱可怜的少女被蛮横霸道的恶势力欺负，如果没有正义使者或者执法部队的介入，那位少女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是，这和小丑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闲得无聊出来玩而已，才不管别人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不过这件事情显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本应扮演坏人角色的三个壮汉反而面露喜色，而那位少女则皱了皱眉。 “钱，我赢的，还我。”口中说着别扭的话，少女向三位大汉伸出了手。 在旁人的解释中，一些不明状况的人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个酒馆内不仅卖酒，也经营这一些赌博游戏，而这位异邦少女在一个投掷飞镖的游戏中赢了店主家的高手，所以获得了一笔可观的奖金。 事情到这里本还算正常，但之后，取了钱的少女刚走出酒馆，却忽然又冲了回来，说是自己的钱不见了。 “哈姆尔又搞这种把戏。” “哼，毕竟是吝啬鬼哈姆尔……不过也就只敢欺负欺负异邦人了，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经常在这里活动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不至于为了一个异邦人得罪哈姆尔。 但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异邦少女显然也不是善茬。 在向店主索要无果后，少女当场大怒，她一脚踹飞面前的木桌，就准备凑到哈姆尔面前将他痛揍一顿，但这一想法却被酒馆内豢养的打手们阻止了。 于是少女便在酒馆内和打手们大了起来。 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小丑小姐见到的三个壮汉就是那些打手中还能站起来的家伙。 “钱已经给你了，不要无理取闹！”其中一个壮汉色厉内荏的叫道。 “对啊！明明是你自己弄丢的，你这女人讲不讲理！” 另外两人也面露惧色的随声附和。 而回应他们的是少女的一个鞭腿，三人中叫嚣的最响的家伙顿时如皮球一样飞了出去。 剩下的两个大汉相互看了看对方，同时心虚的咽了咽唾沫，双腿止不住的发颤。 ——这女人怎么这么生猛，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大概是他们此时唯一的念头。 又是一阵喧闹后，另外两个汉子也被少女踹倒在地。接着，她凶神恶煞的走进酒馆，将发出杀猪似惨嚎声的店主哈姆尔给拖了出来，狠狠扔在了地上。 “钱，给我。” 少女依然操着那别扭的发音，向瘫软在地的哈姆尔伸出了手。 但哈姆尔也不愧‘吝啬鬼’之名，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偷了少女的钱。 “哈姆尔这老油条狡猾着呢，他的妹妹傍上了大款，还给他弄了一个二等公民的证书，哼，那些下流混混也就算了，如果这个异邦的女娃子真敢下手凑他，不仅钱要不回来，还得去蹲监狱。”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老汉冷哼着说道。 这也是哈姆尔敢死撑着的原因。他虽然贪财，但是不傻。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 “他把钱藏在怀里呢！”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小丑小姐得意的指着地上的哈姆尔说道。 虽然异邦少女不太会说奥兰蒂亚的语言，但是听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她特别看了人群中的小丑小姐一眼，便俯下身，一只手按着哈姆尔的脑袋，另一只手伸进他的怀里摸索。 不一会儿，她果然从哈姆尔的怀里搜出了钱袋——正是她取走的那个，无论是颜色还是里面钱的数量都完全一致。 “那是我的钱！”见钱袋被少女拿走，哈姆尔的脸瞬间扭曲，就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扑向了少女。 但被少女敏捷的躲了过去。 急扑中的哈姆尔一个没刹住，脸部和地面来了一个热情的亲吻，那响亮的摩擦声甚至让围观的人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脸。 “还有没有王法啦！”哈姆尔狼狈的趴在地上，向围观的众人抬起血肉模糊的脸，“一个异邦人在亚米拉尔公然抢劫一个二等公民！贤者呢！警备队呢！人都死哪去了啊！” 然而，即使他叫的再撕心裂肺，回应他的也只有众人赤裸裸的嘲讽和鄙夷。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欣赏完哈姆尔的丑态后，心情愉悦的小丑小姐离开了这里，准备去别处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而那位异邦少女厌恶的瞪了一眼哈姆尔后，也急冲冲的推开人群，跟在了小丑小姐的后面。 “所以说啊，我根本没想帮助你嘛！”小丑小姐看着固执的异邦少女，鼓着脸双手叉腰，“我很忙的，不要烦我啦！” 说着便对异邦少女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恼人的苍蝇一样。 异邦少女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 终于，在小丑小姐不耐烦的跺了跺脚，决定无视她的时候，异邦少女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钱袋，然后掏出一枚闪亮亮的银币递到了小丑小姐的面前。 “感谢的，礼物。” 她走到小丑小姐面前，牵起小丑小姐的手将银币放在上面，一直板着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一枚红枫叶银币，约等于四十八歌尔，可以换算成一顿美味的大餐。 这样的公式在小丑小姐的脑海迅速闪过，于是小丑小姐紧紧将这枚银币攥在了小手中。 “给了我，就不能要回去了哦？” 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家伙，小丑小姐生怕对方改变主意。 ——雷蒂娅给她的零花钱最多也就十歌尔呢！ “朋友。”异邦少女点着头，拥抱了小丑小姐一下。 考虑到这个人给了自己好处，小丑小姐放弃了在她脸上来一拳的冲动。 “维奥纳·北沙。”异邦少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丑小姐，“好朋友，名字？” 小丑小姐歪了歪小脑袋。 “佩罗妮！” 小丑小姐一本正经的将随口一说的单词当做了自己的名字。 “佩罗妮，记住，在心里。”单纯的异邦少女再次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并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维奥纳，记住，在心里。” 觉得对方说话很有趣的小丑小姐学着对方的语调和动作，也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然而这作怪的行为却让异邦少女维奥纳双眼一亮。她努力的抽动嘴角，似乎是想最大程度的表达自己的喜悦，但这只是让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滑稽和别扭。 不过这也正好戳中的小丑小姐的兴趣，她看着表情古怪的维奥纳，忽然觉得这个家伙也不是那么烦人嘛， “维奥纳，要紧事，离开，佩罗妮，一起？” 异邦少女向小丑小姐发出了邀请。 “不行呢，虽然你变得有些意思了，但是我还要和迪雅在一起呢！”小丑小姐抱着手说道，“迪雅见不到我肯定会哭鼻子的！” “迪雅……朋友，佩罗妮的？” “是啊，迪雅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是佩罗妮，的，朋友，也是，维奥纳，的朋友。”虽然被拒绝了，但异邦少女也只是有些遗憾，“让朋友，伤心很坏，好朋友，应该一起。” 吃力的说完这一大段话，异邦少女对小丑小姐锤了锤自己的肩膀。 “期待，再次，见到。” 异邦少女深深的看了小丑小姐一眼，似乎是要将这个新认识的朋友记在心里，接着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说起来，这个女孩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呢……”见异邦少女的身影渐渐远去，小丑小姐低声呢喃，“啊！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之前那个红头发男人身边的女孩子嘛！” 小丑小姐恍然的拍了下手。 “蛮厉害的嘛！” 四、争分夺秒 三天后，梅维丝被秘密放了出来。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传遍了亚米拉尔。 “有人在捣乱。” “这说明我们的猜测正确。” 依然是【午后风铃】酒馆，依然是二楼的那个房间，除了当时秘密商谈的爱丽丝三人外，这里又多了一个女人。 ——正是刚从蒂诺恩斯监狱出来的梅维丝。 清洗掉身上的污垢后，梅维丝换上了爱丽丝准备好的制服，再次变回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圣武士队长。 “看来他们想要制造舆论压力。”爱丽丝推开窗户，看着下面的行人，“现在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抱歉……爱丽丝大人。”梅维丝的神情有些憔悴。 “关于这点，我来想办法，”艾碧斯十指交叉，“你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那些狡猾的家伙引出来。” “既然梅维丝被释放的消息败露，那么说明他们很不愿意看到梅维丝进入神庙。”爱丽丝关上窗户，走到桌边坐下，“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急切。” “为什么梅维丝的存在对他们那么重要？”柏雯小姐不解的问道。 “因为哈贝尔神庙有密斯弥拉女神设下的【守护神言】。”爱丽丝用食围着水杯画了一个圈，“就像这样，任何忠于混沌的存在都无法靠近神庙，他们无法靠硬闯，必然会找一个善于潜行的普通人，而这样的家伙虽然能免于【守护神言】的禁锢，但驻守在神庙内的圣武士却是他们的障碍，所以这他们才会花那么大功夫设下一个个圈套。” “既然如此，现在重获自由的梅维丝肯定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艾碧斯揉着右手的掌心，陷入沉思，“如果是你的话，爱丽丝，你会怎么做？” 面对艾碧斯的提问，爱丽丝想了想，果断的说道：“一方面制造麻烦拖住梅维丝，另一方面，提前潜入神庙的计划。” 而就在这时，虚弱的梅维丝眼神一凝，转头看向窗外。 “正如爱丽丝大人所言，不用我们费脑筋，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梅维丝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阵喧嚣的吵闹声，其中隐隐有‘贤者议会和神庙勾结’、‘包庇杀人犯’、‘徇私枉法’之类的口号。 “看来他们是挺急的呢。”艾碧斯笑了笑。 而一旁的柏雯立马站了起来： “我这就去把那些家伙给揪出来！” “柏雯站住！”艾碧斯严厉的斥责道，“你在这时候添什么乱！这不是靠拳头就能解决的事情，你这样只会让矛盾升级。”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柏雯咬了咬嘴唇，眉间满是急躁，“现在说不定已经有卑鄙的家伙跑进神庙里了！” “所以这时候我们更要冷静。” 艾碧斯摇了摇头。 此时外面的声音愈发的吵杂了起来，柏雯靠近窗边拉开一道小缝，悄悄向外看去。 “啊！他们朝我们这边来了！”柏雯惊呼一声，赶紧关上窗户，“难道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哼，看来敌人中有个消息很灵通的人呢。”艾碧斯意味深长的笑道。 “……不然也不会梅维丝前脚刚出来，后脚消息就传了出去。”爱丽丝看了看梅维丝，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梅维丝心领神会，走到房间的某处地板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我们这边也不是没有准备的。”等梅维丝再次回到座位上后，爱丽丝对艾碧斯笑了笑，脸上满是胸有成竹。 很快，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您有什么吩咐么？客人。” “告诉你们店长，特别菜单。”爱丽丝对门外的人说道。 “明白了。” 声音沉寂下去，不一会儿，一阵强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房间的木门就被狠狠的打开。 “看来你遇到了麻烦，可爱的爱丽丝小姐。” 库拉库克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背着一把巨斧，冲屋内的众人裂嘴微笑。而他的身边则是佩戴着两把短剑的狐女格瑞塔。 一股嗜杀之气从两人身上扑面而来。 “收起你的这幅模样，库克先生，我们不是去杀人。”爱丽丝皱眉，“我需要秘密的前往神庙，明白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当然，客人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行动准则，爱丽丝小姐。”库克朝爱丽丝鞠了一躬，活像是学人的狗熊。 “那么，开始行动吧。”爱丽丝站起身来，走到了梅维丝的身边。“为了谨慎起见，我们分开行动。” 说着，就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斗篷分别丢给了梅维丝和柏雯。 等她们戴好斗篷掩盖住身形后，爱丽丝深深的看了艾碧斯一眼，轻声说道：“祝一切顺利。” “祝一切顺利。” 艾碧斯点了点头。 在库拉库克和格瑞塔的带领下，四人出了房间，从另一边下了楼梯，接着进入了【午后风铃】酒馆的酒窖。 在这个低下酒窖里，有一处秘密通道。库拉库克伸出粗壮的双臂搬开堵住通道的两个大酒桶，而格瑞塔则用短剑撬开了通道前的木板。 “走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跟着库拉库克率先进入通道。之后则是格瑞塔负责的艾碧斯他们。 很快，当聚集起来的人将【午后风铃】围了个水泄不通之时，爱丽丝她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分别朝着哈贝尔神庙前进。 话分另头。 身处哈贝尔神庙的雷蒂娅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今天的神庙内气氛很是凝重，过往的侍女脸上都带着一丝警惕，时不时就会向旁边扫视一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们的注意。 【怎么回事？】 带着这样的疑惑，雷蒂娅在圣武士受训场找到了赛莉。 “抱歉，雷蒂娅小姐，今天我有些事情，恐怕不能陪你练习了。”赛莉双手合十，对雷蒂娅做了一个歉意的表情。 雷蒂娅心中更加疑惑了。 “是有什么任务么？”她不解的问。 “算是吧……”赛莉含糊的回了雷蒂娅一句，然后眼神飘忽的对雷蒂娅说道，“对了，今天神庙内要举行祭祀呢，雷蒂娅小姐你和奥菲莉亚毕竟不是神庙内部的人，所以，能请你们今天就待在房间里么？” 完全没有可信度的谎言。 “……明白了。” 不过雷蒂娅并没有拆穿赛莉的打算。一来，她们只是暂住在这里，既然主人方面都要求了，雷蒂娅自然不会让对方难堪，二来嘛，她也相信赛莉不会害她们。 她对哈贝尔神庙内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尽管她对诸神并不感冒。 告别了面带愧疚的赛莉后，雷蒂娅回到了她那间小房间中，而小丑小姐此时正在和小妖精夏夏下棋。 “呀！不对不对，我不是要下这里的！”刚一进门，雷蒂娅就听到了夏夏的声音。 “这已经是你第十次说这句话了哦，爱哭鬼。”小丑小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单手撑着脸蛋，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你好弱啊。” “才，才不是！”夏夏撅着小屁股趴在棋盘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上面的棋子，“我，我只是一时大意！” “你这个‘一时’还真长呢。”小丑小姐不屑的嘲讽。 “呜……” 被小丑小姐打击到的夏夏眼眶一红，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哟！”小丑小姐发现了进来的雷蒂娅，顿时精神抖擞，“迪雅迪雅，来下棋啊！爱哭鬼这个笨蛋完全就是菜鸡嘛！一点乐趣都没有。” “哇——” 好吧，这下子夏夏是真的哭出来了。 第七章 始料未及的……（03） ===================================== 五、下水道中的危机 行动如预料般不顺利。 爱丽丝她们跟在库拉库克的后面，穿行在四通八达的地下甬道中。每经过一处出口，库克库克都会悄悄上前查看，但毫无例外，每个出口外面都聚集着一大帮游行的人。 看来敌人也很了解爱丽丝她们的打算。 好在爱丽丝她们所在的地下甬道是被废弃的下水道，虽然阴暗潮湿，但至少没有特别恶心的臭味，不然爱丽丝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爱丽丝大人，你不要紧么？” 梅维丝察觉到爱丽丝的不适，关切的询问。 “没事，不用顾虑我。” 爱丽丝摇了摇头。 她从小到大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是上次去赛罗克的时候，也有随身的圣武士照顾起居，这样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身处这种肮脏的地方，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 但为了阻止预言中的灾难，她此刻必须忍耐。 【不知道赛莉能不能应付过来。】 想到那个有些呆呆的圣武士少女，爱丽丝也有些头疼。虽然赛莉有着很高的战斗天赋，但太过于单纯了，脑子只有一根筋，所以爱丽丝很担心赛莉能不能完成自己交给她的任务。 其实在来【午后风铃】与艾碧斯会和的时候，爱丽丝就考虑到有可能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所以临时授予赛莉可以调动神庙内武装力量的权限，以防止被外人入侵。 【如果莉莉丝……】 其实爱丽丝本来打算拜托自己的妹妹，比起有些笨拙的赛莉，莉莉丝才是她心目中最佳的人选。但可惜的是，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而且莉莉丝的性格太过于孤僻，恐怕根本不会理会神庙中发生的事情。 “唉，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怎么了？” 爱丽丝的小声呢喃被梅维丝听到了，她以为爱丽丝是在担心她们的处境。 “没什么。” 对此，爱丽丝也只能摇头。 因为这里曾是亚米拉尔的下水道，所以内部构造十分复杂，不熟悉路的人很容易在这里迷路。好在库拉库克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就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带着爱丽丝两人左转右转，渐渐靠近哈贝尔神庙所在的区域。 “停下。” 又转了十几分钟后，库拉库克忽然在一个转角处停了下来，并小声提醒身后的爱丽丝两人。 “有动静。” 他示意两人贴墙躲好，然后取下背后的巨斧侧耳聆听。 吱——吱—— 然而，除了偶尔响起的老鼠叫声，爱丽丝什么也没有听到。 “库……”爱丽丝刚要询问库拉库克，她身边的梅维丝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疑惑的看向梅维丝，却见梅维丝眉头紧皱，冲自己轻微的摆了摆脑袋。 ——有情况。 爱丽丝心中一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算她不信任库拉库克的本事，但梅维丝的能力她心知肚明，既然连梅维丝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么十有八九不会出错。 【到底是什么呢……】 答案很快揭晓。 啪踏，啪踏，啪踏。 一个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了起来。 “乌拉拉——乌拉拉——” 就算是没有超常听觉的爱丽丝，此时也听到了这个略带欢快的哼声。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出现的会是谁呢？ 爱丽丝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三人紧张的躲在转角处，而那个孩童嗓音的哼声仍在继续，并渐渐靠近了她们所在的地方。 咕—— 爱丽丝咽了咽口水，祈祷对方只是路过，不要发现她们。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尽快赶回哈贝尔神庙，并不想在路上多生事端。 但显然，世事总不会如预期那般顺利，这里本就是亚米拉尔的废弃下水道，除了怀有目的的人——比如爱丽丝她们——大概没人会闲得无聊来这里瞎逛。 “唔——姐姐说这里有好吃的，但是……莎也加好饿啊，莎也加不喜欢捉迷藏。” 脆生生的童音在甬道中响起。 几乎同时，库拉库克的瞳孔一缩。 “小心！” 他暴呵一声，举起斧头朝身后的爱丽丝砍去。 “什……”爱丽丝被这忽然的变故吓呆了，直到斧子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才意识到库拉库克不是在攻击自己。 “爱丽丝大人！” 这时，梅维丝一手将爱丽丝拽到自己身后，接着抬起一脚朝旁边踹去。 噗呲—— 被梅维丝踢中的物体发出了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如爆浆般四分五裂。 “这，这是……” 爱丽丝朝地上看去，发现那是一块块疑似血肉的组织。 “注意！它们来了！” 库拉库克甩掉斧子上粘着的肉块，对爱丽丝她们提醒道。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细碎的声音在这个通道内响起，同时还伴随这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就好像是无数的蠕虫正在从甬道上移动。 “退后！” 库拉库克再次大吼一声，接着快速朝身后撤退。 爱丽丝也在梅维丝的掩护下往后撤。 几乎就在爱丽丝她们行动的时候，墙壁上的摩擦声也突然加速，紧接着，爱丽丝看到了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血肉组织蠕动着‘身体’，如泛滥的洪水般从前方的拐角处涌了出来。 瞬间将拐角的那个口子堵了个严严实实。 “诶……卡住了……”一个声音从‘肉块墙’上发出。 “不要挤……”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好饿……咕噜……好想吃……”第三个声音贪婪的咽了咽口水。 而这句话顿时引起了一连串的附和声。 “好吃的……吃掉……吃……” “饿了……全部吃掉……” “莎也加想要吃东西……” 就在爱丽丝她们被眼前这堆怪异的肉块群惊呆了的时候，面向爱丽丝这边的肉块齐刷刷的裂开了大大的嘴巴，如剃刀般锋利的獠牙上还流着恶心的粘液。 “吃掉……吃掉……吃掉……” 它们‘咔擦咔擦’的咬合着上下两排的牙齿，一只只血红色的眼睛同时睁开，贪婪的盯着爱丽丝三人。 “喂喂……这是什么怪物，”库拉库克在肉块们的注视下抽了抽嘴角，“猪肉成精了？” “显然不是牛肉。”这个时候了，梅维丝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过她额角的汗珠显示她并不如她口中那般从容。 “废话什么，赶紧撤啊！” 库拉库克说完果断的收起巨斧，转身一手拉住一个，便开始死命的朝肉山的反方向逃跑。 “爱丽丝小姐，我发现咱们之前的协定有些问题，你至少得再给我五枚金币！” 在使出吃奶的劲儿逃跑的时候，库拉库克也不忘临时提价。 “你还是那么贪财。”梅维丝一边奔跑，一边做出了个鄙夷的表情。 “这是原则，原则你懂么？”库拉库克不爽的甩了个眼刀，“你害我家芙罗拉没精打采的事情，我可还没跟你算账！” “哈？你家？你这死狗也真够厚脸皮。” “我郑重的警告你，梅维丝丫头，老子是狼！” “狼狗？”梅维丝不屑的笑道。 “你们两个……”爱丽丝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道，“与其有时间在这里拌嘴，不如看看身后？我认为你们不想变成怪物的排泄物吧？” 在三人的后面，无数肉块组成的球体就像是穿过穿过吸管的足球，伴随着分散的碎石，带着泰山压顶之势朝她们滚来。 “卧槽！”库拉库克扭头一顿，顿时爆了一句粗，“还特么能这么玩？给不给活路了！” “知道没活路就给老娘想想办法，你这蠢狗！”梅维丝也是满头冷汗，“老娘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说了老子是狼！你这个百合女，信不信老子咬死你！” 在死亡的逼近下，库拉库克恶狠狠的亮了亮嘴里的犬牙。 不过虽然气愤，但他好歹还是知道现在不是教训这个女人的时候，身后的肉山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从三人身上碾过去。在慌乱之中，库拉库克视线扫过某个地方，忽然双眼一亮。 “这次活下去老子就洗手不干了！”库拉库克大叫一声，然后猛地一个加速绕到右边的墙壁旁，举起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一处颜色与周围不同的墙体上。 嘭—— 一声巨响过后，墙体垮塌下来，一个向下延伸的通道出现在了库拉库克的眼前。 “跟我来！” 库拉库克招呼了爱丽丝两人一声，便率先跳进了幽深的通道里。 “爱丽斯大人，失礼了！” 事不宜迟，此时通道和两人尚有一段距离，梅维丝明白以爱丽丝的体质是无法在肉山碾过来之前进入通道的，于是单手将爱丽丝抗在肩上，同时鼓起体内的魔力。 轰—— 在爆发的魔力冲击下，梅维丝带着身上的爱丽丝，如一枚急速驶过的皮球，精准的射入了那个通道之中。 呼啦—— 下一秒，恐怖的肉山怪物从她们原本所在的地方碾压了过去。 六、愚者 在一般情况下，神庙内部是禁止信徒进入的——小丑小姐她们这种情况除外——因此为了信徒的参拜需要以及方便祭司传播教义，所有神庙的门前都会有一个很大的广场，用以举行各种神庙活动。 哈贝尔神庙也是如此。 每天哈贝尔神庙前的广场上都会有数量众多的信徒聚集，他们中有信仰多神的泛信徒，也有信仰虔诚的苦行僧，罗伦斯祭司每天的任务就是维持广场中的秩序，以及对那些静坐多日而晕厥过去的苦行僧进行救援。 总之是一个苦差事。 今天的罗伦斯在讲解完《圣埃尔记》的某个小节后，抹了抹头上的细汗，他一边感叹天气的潮热，一边祈祷那些苦行僧不要给他添乱。 好消息是，今天苦行僧们的状态很好，大概不会出现休克或者死亡的事件，而坏消息是—— “哈贝尔神庙仗势欺人！爱丽丝祭司包庇杀人犯！” “对对！哈贝尔神庙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里是亚米拉尔！法律之邦！” 看着摇旗呐喊的人群，罗伦斯已经记不得这是来的第几批了。 ——爱丽丝大人到底干了什么啊！ 关于梅维丝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但他也十分清楚爱丽丝的为人，如果别人说梅维丝和爱丽丝的关系很好，他相信，这也是事实，但要说爱丽丝因为个人感情而包庇梅维丝，他却只想发笑。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虽然如此，虽然他相信爱丽丝不会做这种事，也努力的劝说那些聚集在广场上和信徒们对峙的人不要听信谣言，但效果实在甚微。 刚开始还好，那些人并不多，在几位圣武士候补以及众多信徒的威慑下，他们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盘坐在地上听罗伦斯讲解圣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从中心广场的方向喊着口号聚集了过来，到现在，他们的人数以及隐隐压过了神庙方的人。 【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罗伦斯只是一个平庸的祭司，他讨厌给他惹麻烦的苦行僧，但也不希望看到密斯弥拉的信徒在他面前被别人伤害。 “平和”，这个词一直是他的行事标准，德伦克大祭司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这点，才将神庙广场上的信徒活动交给他来负责。 不过今天，他恐怕无法在维持他信奉的“平和”了。 对神庙进行抗议的人群越来越多，很快，两边的人就发生了口角冲突，进而上升至肢体碰撞，眼看着一场骚乱即将上演，而平庸的罗伦斯却只能急得满头大汗，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大家！不要吵了！”这时，一个有着粉红长发的少女从神庙中走了出来，对广场上的众人大声叫道。 ——正是见习祭司，爱因丝缇娜。 爱因丝缇娜紧张的捧着胸口，在数百人齐刷刷的注视下，她甚至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抽风了似得不停打颤。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她在心中反复鼓励着自己，即使胸口的心跳如鼓动的战鼓，但她仍咬紧牙关，想象着爱丽丝的样子，强自镇定的目视前方，对广场上安静下来的众人说道： “请大家冷静，不要听信谣言。” 但那些聚集过来的人显然不会被爱因丝缇娜这么轻易说服。 “爱丽丝祭司呢？为什么是这个见习祭司出来？” “我们要见爱丽丝祭司，要她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们哈贝尔神庙是心虚了么？居然派一个黄毛丫头出来敷衍我们！” 面对连珠炮似的质问，爱因丝缇娜脸色苍白。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是爱丽丝姐姐的话…… 她急的两眼发红，却发现快要压制不住渐渐开始骚乱的人群。而站在神庙一方的信徒见爱因丝缇娜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顿时心生怜悯。 “你们冲一个孩子发脾气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冲我来啊！” “密斯弥拉啊，请宽恕这群罪孽的人。” 于是，相互看不顺眼的两拨人再次对立了起来。 场面失控了。 一个黑袍人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了神庙大门的方向。他越过满头大汗的罗伦斯，越过心急如焚的爱因丝缇娜，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轻松的跨入了哈贝尔神庙的内部。 【这就是魔法的力量么……】 他抬起头，看着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持灯侍女们，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来到了哈贝尔神庙的正殿前。 正殿的大门敞开着，两位正在商量着什么的祭司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闯入了这里。 【从右边数，第三根柱子下的暗格。】 他走到一根白玉雕成的圆柱前，蹲下身摸索了在柱子的底部摸索了一番。 “这个么……” 手指摸到了一个眼睛形状的浮雕，他沉思片刻，便轻轻按着浮雕向旁边一划。 嗡嗡嗡—— 密斯弥拉高大雕像下的石台前打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通道。 “怎么了！” 正殿内的两位祭司被通道打开的声音惊动了。 “有人在这里！” 其中一个祭司看着密斯弥拉雕像下的通道，意识到了什么的他立马举目四顾，却没有发现第三者的存在。 “肯定是隐身法术！”另一位祭司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片，同时口中念着圣文： “正如密斯弥拉所言……” 当他刚念出第一句，他的腹部就遭到了重击，剧烈的窒息过后，他两眼一黑便晕厥了过去。 “什……” 剩下的祭司还没从同伴的遭遇中反应过来，鼻子上就中了一拳，顿时也晕了过去。 “抱歉……” 轻松解决掉两个祭司后，黑袍人的身影从空气中浮现，他拉下兜帽，歉意的看了看地上的两位祭司，随后便抬脚朝密斯弥拉雕像下的通道走去。 “果然是你。”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他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有着金色眼睛的少女，她穿着黑色的祭司服，脸上的表情冷漠而疏远。 “我提醒过你……”莉莉丝微微垂下眼帘，无喜无悲的盯着身着黑袍的尤米尔，“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莉莉丝大人……” 尤米尔微微后退了一步。 身为哈贝尔神庙的圣武士，尤其是罗杰特器重的接班人，他自然眼前这位少女的存在，也明白她对于哈贝尔神庙意味着什么。 ——圣骑士力量的赋予者，龙祭司。 某种程度上，她的地位甚至比大祭司更加崇高。 “你的行为有损你心中的光，尤米尔。”莉莉丝一口道出了尤米尔的名字。 “你……知道我？” 尤米尔略微有些惊讶。要知道，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莉莉丝。 “我知道哈贝尔神庙内的所有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你，尤米尔。甚至，我也知道你感召到了【伯尔哈克】的召唤……”莉莉丝冷淡的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能看到你的心中依然信仰着密斯弥拉。” 金色的流光在莉莉丝的双眼中流转。 尤米尔沉默着，随后立刻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密斯弥拉下的通道中。 “……唉。”看着尤米尔消失的身影，莉莉丝摇了摇头，她转过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离开了正殿。 她不关心尤米尔的打算，也不关心神庙会发生什么。 “【龙】早已知晓一切，固执的愚者呐……” 她的声音就这样消散于微风中。 第七章 始料未及的……（04） ===================================== 七、英雄号角 尤米尔从通道的石阶上一跃而下，鼓起魔力稳稳的落在了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周围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左右两边的壁面上镶嵌着荧光石。 来不及观察，他就地滚到一座雕像后面，竖起耳朵倾听，却没有发现莉莉丝追来的声音。 “……没有来么……”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但这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他不想和莉莉丝正面冲突。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才注意到身前这座两人高的雕像。 不是预想中的密斯弥拉，也不是其他密斯弥拉的友神，当尤米尔从雕像的旁站起来，真正看清这座雕像的模样后，他心中顿时一阵讶异。 ——这座雕像是一位半蹲的女性，她身披火焰状的长袍，十指交叉肃穆的面向房间中央。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的另外三个角落里也分别摆放着一尊雕像。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女性的形象，除了衣着和模样不同，虔诚的姿势却一模一样。 仿佛是在膜拜她们的神灵。 尤米尔当然认得眼前的这尊雕像，事实上他早就从许多的宗教文献上看到过关于她的描述——崇高者，四色之一的Ra。 而另外三尊雕像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她们分别是——水之Va、地之La、风之Ya。 在这里看到四色之主的雕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圣白山诸神本身就诞生于坠落的星辰，而星辰正是天地开辟之时崇高者们描绘在艾尔拉雅天空的法则宏图。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四色之主的姿势。 在崇高者们的面前，即使是诸神也只能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毫无疑问，在艾尔拉雅的世界，四色之主绝对是超然于外的存在，那么，能让如此崇高的她们虔诚以对的，又会是谁呢？ 这几乎是一个三岁小孩都能回答的问题——有且只有无垠之龙，贝希摩斯。 他转过头，将视线放到了房间中央的一个平台上，那里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并没有一尊无垠之龙的雕像。 大龙的形象是无法被描述的。 他曾在一卷残篇上看到过这样的记载，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这片大龙与四色之主所创造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一尊具体的大龙雕像或者画像。 即使是文字，也仅有‘无垠之龙，生命的初始与终结，谓之贝希摩斯，体硕，望之不尽’这样简单的描写。 曾经有一位伟大的工匠试图以想象中的形象制作大龙的雕像，但就在雕像快要完成的一刻，这个工匠突然暴毙，而他所在的城市也瞬间湮灭，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从此，制作大龙雕像成为了艾尔拉雅的禁忌。 所以这里没有大龙的雕像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么，既然这里没有贝希摩斯，超然于外的崇高者们又是在对谁顶礼膜拜呢？ 这就不是尤米尔能揣测的了。 他踱步走到房间中央的平台前，定定的看着平台上摆放的物品。 “这就是……英雄号角？” 和想象中的不同，他本以为所谓的【英雄号角】看起来应该更加华丽，或者说庄严，但事实上，他眼前的这个东西却让他心中一寒。 ——并非是金，也绝非是银，这个号角不是任何已知或未知的金属打造，呈现在尤米尔视网膜上的物体，与其说是【号角】，更像是一颗【心脏】。 一颗人的【心脏】。 而这颗【心脏】正在银质的托盘上跳动着，仿佛它仍未死去。 随着【心脏】如同呼吸般的搏动，七颗小孔也在【心脏】的表面时隐时现。七缕乳白色的光透过小孔，在尤米尔的眼前闪烁不停。 尤米尔迟疑的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这颗【心脏】——也就是所谓的【英雄号角】。 当他触碰到这颗【心脏】的时候，【心脏】忽然一鼓，接着又猛地一缩，与此同时，尤米尔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英雄号角】上流入了自己的体内，并沿着血管汇入了心脏之中。 噗通——噗通——噗通—— 两颗心脏跳动着，频率渐渐重合在一起，到最后，尤米尔甚至已经分不清他感觉到的鼓动到底是来自于手上的【英雄号角】，还是自己的心脏。 “哈——哈——哈——” 尤米尔按着自己的心口，白色的光随着他的呼吸从他的嘴中呼出，如果有个人注意到此刻的尤米尔，那么他会发现，不止是嘴巴，现在的尤米尔就像是一个发光的灯笼一样，他的双眼、耳朵、鼻子、甚至是皮肤上的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宛如一个人体灯笼。 他的神智开始模糊，眼前只能看到白蒙蒙的雾气，就在他隐约看到格蕾莎在远方向他招手的时候，他忽然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并赶紧从怀里取出一块淡红色的东西吞进嘴里。 “呼……” 吃掉那个东西后，他身上的光突然消散，如同被关掉了电源一样。 “好险……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危险，幸好有菲妮克丝给我的这个……”他心有余悸的看向手中的【心脏】，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拿着的是另外一种东西。 ——那是一个纯金打造，浑身镶满了各色宝石的精致号角。 就如同他一开始想象中的那样，仿佛这才符合【英雄号角】这个名字。 “【英雄号角】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凝视着手中的号角，突然抬起手深吸一口气，接着将【英雄号角】放在了自己的嘴边。 他想要吹响【英雄号角】！ 【现身吧，比特西斯！】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英雄号角】上，而这个传说中的号角也似乎在回应他般，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呜—— 随着号角的响起，一道强烈的白光突然从号角上射出，穿过层层障碍，直入苍穹。 只有少数人看到了这一景象： 云层在白光的周围一圈圈散开，火元素疆域投射在天空的红色影子开始缓缓的转动，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浮现在亚米拉尔的天空之上，清脆的齿轮转动声响彻天地。 ——Wro STTeU Dee UO hermy 28#784!/145 WOO。 当齿轮的转动声戛然而止，一串古怪的文字忽然在金色法阵上一闪而过，接着，三声沉重的钟声响起，又一串文字在天空浮现： ——SDDD %#da Be。 这串文字连续闪烁了三次，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金色法阵猛地一亮，紧接着化作一团金色的火焰消失在了天空中。 从地面上射出的白光渐渐消散，云层再次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得。 “果然失败了么……”云端之下，莉莉丝正在仰望天空，她的眸子中流转着金色的光线，组合成一个又一个神秘的符文，“【英雄号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的呢，尤米尔啊……” “莉莉丝大人？你在看什么啊？”她身旁的赛莉一脸困惑的仰着头。 “没什么，跟我来吧。” 莉莉丝摇了摇头，便继续向着她的庭院走去。 “那个……”赛莉跟在莉莉丝后面，有些犹犹豫豫的扣着脑袋，“爱丽丝大人其实有给我任务来着……” “现在没有了。”莉莉丝强硬的打断了赛莉的话，“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哦……” 虽然不清楚莉莉丝的意思，但赛莉还是点着头乖乖的跟在后面。 另一边，还有一个人刚从天空上收回视线。 “唤灵法阵……打通了连接【英灵圣殿】的通道么，”少女手指转动着胸前的白色卷发，声音轻柔，“可惜呐，召唤者似乎没有足够的权限。” 狮鹫明亮的鸣啼传入了她的耳中。 “比特西斯，的确是一个值得称道的英雄，你说是么？卡欧达尔。” 她轻笑一声，然而她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轰—— 远方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垮塌了一样。她移目凝视，深邃的视线穿过重重阻碍，清楚的看到了千米之外地底发生的事情。 “对啊，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也罢，这就是她的乐趣所在，不是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远处有人声响起，许多人因之前的巨响而来回走动，其中隐约有一个熟悉的哭泣声。而更远处，原本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一顿，接着更加喧哗了起来。 亚米拉尔热闹起来了。 ——后日谈—— ======================== 在哈贝尔神庙的某个偏僻角落有一座安静的庭院，这里有假山，有树林，也有清澈见底的水池，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除了过分安静这一点外，无可挑剔。 莉莉丝带着身后的赛莉来到了这里。 她们从精致的红桥上走过，来到了水池的另一头，那里有一栋小小的石屋。莉莉丝推门进去，赛莉紧跟其后。 “脱掉衣服。” 赛莉刚进门，就听到了这一句劲爆的话。 “诶？”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莉莉丝，双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 “我说，脱掉衣服，”莉莉丝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就好像自己只是说了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一样，“过来这里。” 莉莉丝自顾自的脱掉她身上的黑色祭司袍，赤裸的走到了一个高台之上。 “哦……哦！” 害臊的拍了拍脸，赛莉一边低着头，一边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也跟在莉莉丝之后走到了高台的上面。 这是一个长宽高约三米的方形石台，四面绘有百兽与草木的浮雕，四个角上分别竖起了一根支架，在支架的顶端，则是四颗颜色各异的宝石。 莉莉丝合上双眸，虔诚的跪在石台的一边，而她身下的石面上绘制着一个双环组成的法阵。 “你跪在另一个圆环里。”莉莉丝平静的对赛莉吩咐道。 “哦……” 赛莉学着莉莉丝的样子跪下，和莉莉丝坦诚相见。 ——莉莉丝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呀！ 她脑子里反复转着这个念头，脸上红的发烫。 “哈贝尔神庙正圣武士——赛莉。”沉默了片刻后，莉莉丝突然开口。 “啊，在！” 赛莉慌乱的回答。 “现在，我以龙之祭司，莉莉丝·卡丘恩的身份，正是授予你【圣骑士】之职，”莉莉丝垂目低吟，“你可愿以你的灵魂发誓，终生行于我之左右，成为我的剑，成为我的盾，消灭我眼前的所有敌人？” “我愿意。”赛莉坚定的回答。 “如此，誓约达成。”莉莉丝凝视着赛莉的双眼，“【未知语言：吾心与汝相连，圣剑由此而生。】” 当莉莉丝的这句话落下，平台上的法阵突然亮了起来，同时一股清风环绕着两人旋转。 嗤—— 如同通红的烙铁烫在皮肤上的声音，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出现在赛莉和莉莉丝光洁的皮肤上。 “唔……” 赛莉咬着牙忍耐着深入骨髓的剧痛。而莉莉丝只是微微抖了抖眉毛。 很快，当两人浑身都闪耀着金色的文字时，两团白色的光从她们的心口漂浮了出来，并渐渐融汇在一起。 一把剑的模样隐隐约约出现在赛莉的视线中。 “拿起它，呼唤它的名字。”莉莉丝淡漠的声音在赛莉耳边响起。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光团中的长剑。 “罪与罚的圣剑，汝名为——银翠。” 泛着金色流光的双眸微微一亮，赛莉叫出了心中呼之欲出的名字。 嗡—— 在赛莉的呼唤下，圣剑似有灵性的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股膨胀的圣光从中喷涌了出来，并迅速的笼罩了整个哈贝尔神庙。 清脆的剑鸣声在亚米拉尔的上空回荡着，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存在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哈贝尔神庙的地方，当他们看到一只翠色的飞鸟高昂着头直冲云霄，他们知道—— 哈贝尔的圣骑士，诞生了。 在哈贝尔神庙的花园中，雷蒂娅安抚住忽然躁动起来的巴顿，似有所觉的捂住心口——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与她共鸣。 被刚才的巨响吓到的小妖精已经停止了哭泣，正乖乖的趴在巴顿的鬃毛里啃着饼干。雷蒂娅深吸一口气，对从一旁蹑手蹑脚走过来的小丑小姐说道： “你又跑哪里去了？小丑小姐。” “嘿嘿。” 小丑小姐傻笑着摸着她那头凌乱的银灰色短发。 ——目前可以公开的资料—— 今天，我又如约来到了【奇物之馆】，在馆主大人偷笑的目光下，镇定的走进了我专属的阅读间——啧，早知道我就应该先回家把身上这件破衣服换掉。 说来倒霉，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正哼着歌，却忽然遭遇了时空之巢，这也就算了，反正绕过去就好了——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结果，一个自称什么【熔岩荒域之主】的家伙突然从里面跳了出来，非要跟我打一架。 哈……你说要打我就跟你打？你把我当什么人？ 所以我就把那个乡巴佬狠狠暴揍了一顿。 嗯，字面意义上的暴揍。 当然，虽然那个家伙脑子不好，力气倒还是有一点的，不然我也不会在馆主大人的面前丢脸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又是一股无名火冒起——嗯，回去的路上再把那家伙抓住来揍一顿好了。 打着这样的注意，我翻开了今天阅读的章节。 …… ==================== # 回响在蓝天下的圣歌 ==================== 前言 ============== 各位小伙伴你们好么？咳咳，这里依旧是惯例的前言时间。 经过两个月的努（mo）力（yu），第四卷终于在五月的最后一天搞定啦！（其实那时候已经是六月一号，午夜两点多23333） 至此，长达两卷的【亚米拉尔篇】正式结束，小丑她们在解决了这件麻烦事后再次踏上了旅途！具体的就不多剧透啦，想知道的就看正文呗www 对了，【小丑团】又多了一个新伙伴，猜猜她是谁呢？（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就很直白了233） 总的来说，本书的前四卷是在进行主线的情况下，对各人物做铺垫，比如驯兽师小姐雷蒂娅，在经过了此次事件后，她会发生一个比较大的转变，这个转变从第五卷开始会越来越明显啦-0- 而小丑小姐嘛……一如既往的恶质就是了。 哦对了，最后说一下，对本文有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的话，能多在评论区留言嘛（比如有什么看不懂的之类的）……每天看着几乎没有动静的评论，总觉得好失落啊…… 嗯，就是这样，接下来请看正文0-0 卷首彩插 ================== 卷首彩插![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7e52cdfeb27ef0310d3aefc898df63e1.jpg!min1200jpg](chapter-df1fab20d3f8d6f0e963d44faf8b29efad568679.jpeg) 第一章 贤者维克多（01） ================================= 一、受灾的南城区 距离格瓦拉南城区的部分地面塌陷事件已经过去两天了。 事后根据贤者议会的调查，此次事件的主要原因是城下的废弃水道由于年久失修而引起的塌方，这除了让亚米拉尔人民再一次抗议王宫的不作为外，也让贤者们迫使国王同意了从国库中拨款，用来修缮亚米拉尔内陈旧设施的议案。 当然，这些和雷蒂娅她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两天前的地面塌陷，不仅摧毁了格瓦拉南城区三分之一的建筑，直接或间接的损失了不可计数的钱财，伤亡人数更是达到了可怕的三万人。 这几乎相当于一场惨烈的战争。 在为受灾的亚米拉尔人祈福的同时，雷蒂娅也在为爱丽丝担忧。 ——爱丽丝已经消失了两天了。 两天前的早晨，爱丽丝离开了神庙，之后便发生了游行抗议的事情。雷蒂娅回想起当时神庙内凝固的空气，以及赛莉奇怪的反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了。 但事后无论自己怎么询问赛莉，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爱丽丝消失的时间和南城区塌陷事件正好吻合，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么？ 一想到这里，雷蒂娅便忍不住担心那位和善的祭司小姐。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爱丽丝。】 “放心吧！迪雅，爱莎肯定是偷偷跑出去玩啦！很快就会回来的！”满不在乎的说出这句话的正是小丑小姐。 她依然穿着那身小丑服，银灰色的短发上戴着一顶大大的小丑帽，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正准备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庆典。 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么？奥拉小姐！”雷蒂娅不满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还有，别把头转过来！你是在给别人的鼻孔喂饭么！” 雷蒂娅和小丑小姐此时身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里面躺满了伤员。而她们现在的工作，就是照顾这些在塌陷事件中受伤的人。 “呀！”在雷蒂娅的提醒下，小丑小姐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勺子正对着别人的鼻孔，于是惊呼一声，“鼻子先生，我可不是给你吃的呢！” “我为我鼻子的无礼向你道歉，小姑娘。”双手被木板固定住的先生哭笑不得。 小丑小姐歪了歪脑袋，眨着大眼睛。 “你真风趣呢，先生。” 她认真的说道。 “这算是夸奖么？” “大概……”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然后肯定的点头，“是的！” “我的荣幸，小姐。”双手无法活动的先生努了努嘴，“不过我的嘴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尝点什么东西了。” 于是小丑小姐继续托着这位先生的脑袋，给他的嘴里喂粥。 这时候，粉发的小小祭司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呀！雷蒂娅小姐！”她小幅度且快速的对雷蒂娅挥着手，“这里怎么样，有什么需要么？” “一切都好，”雷蒂娅放下手中的碗勺，并为床上的小女孩擦去嘴边的粥，“正如你所见，大家都恢复的不错。” 小女孩甜甜的对雷蒂娅道了声谢。 粉发的爱因丝缇娜扫视了帐篷一周，安心的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们了。”爱因丝缇娜走到雷蒂娅的身边，真诚的说道，“虽然贤者议会那边和我们哈贝尔都参与了施救，但人手还是远远不够呢。” “请不要这么说，爱因丝。我和奥拉只是力所能及的帮了些小忙。” “但这对亚米拉尔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说起来，爱丽丝有消息了么？”雷蒂娅不太擅长面对别人的感谢，于是将话题转向到了爱丽丝身上。 不过雷蒂娅这句无心的话显然刺中了爱因丝缇娜的软肋。 “爱丽丝姐姐……”小小祭司的双眼瞬间暗淡下来。 “……抱歉。” 雷蒂娅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没事。”爱因丝缇娜仰着头，对雷蒂娅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就算爱丽丝姐姐暂时没有回来，爱因我也会代替姐姐，好好的守护哈贝尔和亚米拉尔的。” 看着小小祭祀的表情，雷蒂娅忽然心中一痛。 “嗯……加油。”但她只能如此安慰。 【大家……都很坚强呢……】 雷蒂娅打从心里钦佩爱因丝缇娜。 明明才刚过完成人礼，不过是一个刚长大的孩子，但现在的爱因丝缇娜已经代替爱丽丝肩负起了哈贝尔神庙的使命。 当塌陷事件发生，当聚集在神庙游行的人还在一脸茫然的时候，是爱因丝缇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或许危难之际才更能激发一个人的才能，原本在雷蒂娅心目中外向却有些胆怯的小小祭祀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她无视了向神庙抗议的人群，立刻回到神庙内召集了所有的持灯侍女和圣武士们。 那时候，几乎所有游行的人都以为神庙是要用武力来驱逐他们，而就在他们怀着害怕亦或是兴奋的情绪，准备和神庙抗争到底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爱因丝缇娜却忽然大声宣布： “大家！请放下无意义的争执！请看看你们的身后，难道你们没有听见同胞的求救声么？关于梅维丝大人的事情，之后哈贝尔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解释，但是现在，我请求你们和我一起，去帮助我们的同胞！” 说完这句话后，爱因丝缇娜便率领着神庙的众人毅然的朝着格瓦拉的南城区前进，当她从一片愕然的表情中穿过后，她身后的队伍已经壮大了一倍有余。 其中绝大部分是密斯弥拉的信徒，另外也包含一些本是来抗议神庙的人。 雷蒂娅和小丑小姐也在其中。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雷蒂娅也不得不对爱因丝缇娜的表现所赞叹——从灾难发生到组织人手，在轻松瓦解游行示威的人后，又以最快的时间赶到受灾的南城区进行施救，这短短的时间内，爱因丝缇娜所表现出的果断与高效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 设身处地的想，雷蒂娅不认为自己也能做到这般地步。 “爱因丝缇娜大人！” 就在爱因丝缇娜一个个安慰伤员的时候，一位持灯侍女掀开帐篷，急冲冲的走到了爱因丝缇娜身边。 “怎么了，安吉姐姐？”爱因丝缇娜转过身，“是药品不够了么？” “不，药品暂时还很充裕……” 安吉悄悄看了看左右，然后俯身在爱因丝缇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 爱因丝缇娜瞬间跳了起来。 【又出什么事了？】 看到爱因丝缇娜如此激动的表现，雷蒂娅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二、通缉 给伤员们喂完粥，并打扫了一下帐篷里的杂物后，雷蒂娅就和奥菲莉亚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一片片白色的小山包呈现在他们的眼前——这些全部都是用来安置伤员的帐篷。 走在帐篷与帐篷的缝隙中，耳中传来的是连绵的呻吟和嚎哭。雷蒂娅抿着嘴唇，在心里为这些苦难的人祈祷。 但是祈祷真的有用么？ 雷蒂娅不知道。她不信奉神灵，而且现在诸神也已离去，就算所谓的神真的愿意聆听世人的疾苦，想必也无法降下赐福吧？ 然而这一切并不妨碍雷蒂娅发自真心的祈愿。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苦难，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是昔日萨洛克的重演，弥漫在空气中的悲痛绝望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她恍惚中以为自己回到了曾经。 ——愿人间再没有痛苦。 她已经不想再看到流离失所，不想看到孩子形单影只的站在父母的尸体前，如果这一切真如宗教典籍里所言的，是世人必须经历的磨难，那么制定这一切的又是谁呢？ 是圣白山诸神？还是崇高的四色之主？ 亦或是——无垠之龙，贝希摩斯？ 雷蒂娅不想探究这点，她只是单纯的讨厌悲伤的事情，尽管她的愿望看上去是那么的幼稚、虚幻与可笑，但…… 有谁不希望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呢？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逃避的人啊……”雷蒂娅喃喃自语。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无力改变她所讨厌的这一切。 仅仅是抱怨无法改变世界。 她深深的理解这一点，这也是她如此厌恶自己原因。 “迪雅……想要成为圣人么？”她身边的小丑小姐再次看穿了她的内心。 “圣人……”在那双纯黑色大眼睛下，雷蒂娅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奥拉，我……只是一个逃避的……” “懦夫？” 纯真的语气毫不避讳的说出了雷蒂娅不愿面对的那个词语。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她的心猛地抽动，天青色的眸子微微一颤。 “奥拉……”她微微垂下眼帘，错开了与小丑小姐对视的目光。 然而小丑小姐只是无忧无虑的走在她的身旁，轻快的摆动着两只白洁的藕臂。 “迪雅没有错哦……”小丑小姐毫无负担的说道，“因为啊，迪雅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呢。” 普通人么…… 雷蒂娅并没有因为小丑小姐的安慰而释怀，反而从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名为‘烦躁’的情绪。 这并不是对小丑小姐的反感，而是对未来的担忧。 “迪雅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小丑小姐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 她忽然想起，在遥远的、触不可及的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弗妮雅，你长大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当时的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我……”明明想要说的话就在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卡回了喉咙里。 小丑小姐似乎没有发现雷蒂娅的异常，她一边转动着手中的红白手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说起来，迪雅最近在很努力的锻炼身体呢。” 小丑小姐巧笑嫣然的看着雷蒂娅。 “明明在遇到塞娜姐姐她们之后，就再也没有摸过剑。” 小丑的双眼映照着人心。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呢？迪雅，你在害怕么？” 雷蒂娅从没有想过，在她眼里如长不大的顽童一般的奥菲莉亚，也能发出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真的是她记忆中的奥菲莉亚么？ “你在害怕什么？” “我……”雷蒂娅咬了咬牙，“是你多想了，奥拉。锻炼对身体有好处，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一名剑士，不是么？” 小丑小姐不可置否的转动着手杖。 “哎呀，这么沉闷的话题就不谈啦不谈啦！”小丑小姐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连空气都变得不新鲜了呢！” “那是因为这里人很多，奥拉。”雷蒂娅故作轻松的白了小丑小姐一眼，“到处都是血和药品的味道。” “是……这样么？”小丑小姐貌似困惑的歪了歪脑袋。 看着奥菲莉亚做作的样子，尽管雷蒂娅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满肚子烦闷，但心中还是莫名的舒了一口气。 ——她几乎难以面对另一种样子的奥菲莉亚，好像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过小丑小姐的话题显然还没有结束，就在她们穿过临时搭建的‘帐篷山脉’，来到哈贝尔神庙在这里的临时办公处时，小丑小姐突然拉住了雷蒂娅的手，精致的小脸上带着一个神秘的笑容。 “迪雅迪雅，你想知道刚才安吉姐姐对那个粉红蛋说了什么么？” 自从一起泡过温泉后，‘粉红蛋’就成了奥菲莉亚对爱因丝缇娜的专属昵称。嗯……一个不算善意的昵称。 雷蒂娅当然想知道，尤其是在看到爱因丝缇娜那么大反应后。 “哼哼，”似乎是从雷蒂娅的眼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志得意满的小丑小姐翘起了小鼻子，“奥菲莉亚大人的耳朵可是很敏锐的呢，就算是木精灵也比不上！” 见小丑小姐一副要把鼻子戳破天的模样，雷蒂娅不由一笑。 “是的是的，奥拉小姐最厉害了，所以呢，你听到什么了？” “咕嘿嘿……” 小丑小姐嘴巴变成了‘w’的形状。 “是关于爱莎的哦！” 她伸出手指在面前划着圈圈。 爱丽丝…… 一听到这里，雷蒂娅的心就是一跳。 对于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雷蒂娅是很有好感的。这不仅是因为她十分欣赏对方的行事风格，也不仅是对方帮了她很多忙，更重要的是，打从第一次见面，雷蒂娅就从爱丽丝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很突然的感觉。她十分确定，在商队中的相遇是她与爱丽丝的初次见面，之前两人本应是两条互不干涉的平行线，但即使如此，她仍从爱丽丝的身上找到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就好像是许久未见的挚友。 端庄的举止、白色的祭祀长袍、温和的言语。 恍惚之间，初次看见爱丽丝的雷蒂娅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熟悉、却又模糊的身影。 “爱丽丝怎么了？”一念及此，雷蒂娅的语气不知不觉中带着一丝焦躁。 小丑小姐手指抵着嘴唇，似乎是在回忆。 “不算是好消息呢……安吉姐姐说，贤者议会的大贤者，叫……维克多？好像是这个名字，这个家伙今天公布了一个告示，说是艾碧斯先生和爱莎私下勾结，偷偷放跑了一个叫梅维丝的家伙，他还说，怀疑这次的南城区塌陷就是艾碧斯先生他们弄出来的呢！” “这……”雷蒂娅心中一沉，“还有什么？” “还有……嗯……那个维克多好像还下了通缉令，全城逮捕艾碧斯先生、柏雯小姐、还有那个梅维丝呢，因为爱莎是哈贝尔的祭司，所以他好像没有权限通缉爱莎。” 说完，小丑小姐满脸兴奋的仰着头，对雷蒂娅挥了挥拳头。 “现在爱莎他们有麻烦了！那个维克多肯定是个大坏蛋！我们一定要去帮助他们呀！”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小丑小姐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期待冒险的熊孩子。 不过…… 尽管小丑小姐的话还是那么的任性与不靠谱，这一次雷蒂娅却罕见的没有反驳。 “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至少，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因为雷蒂娅和小丑小姐想到了一起——在明白爱丽丝她们的处境后，她也在考虑如何帮助她们。 她这两天也了解到了关于‘弗恩被杀事件’的始末，以及流言中爱丽丝与艾碧斯所扮演的角色，但这一切毕竟只是听来的故事。 真相到底如何，还是要自己亲自去调查之后，才能下判断。 不过至少现在，雷蒂娅相信爱丽丝不是一个会因为私情而包庇杀人犯的人。 第一章 贤者维克多（02） ================================= 三、导航小妖精？ 说是调查，但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对于爱丽丝他们的事情，雷蒂娅也试图询问过爱因斯提娜，不过这位在熟人面前显得活泼外向的女孩子明显是在顾虑什么，对雷蒂娅的问题三缄其口，或者直接生硬的转移话题。 而除了爱因斯提娜，雷蒂娅最熟悉的人莫过于圣武士少女赛莉了，但可惜的是，这几天赛莉一直很少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在哈贝尔神庙里。 雷蒂娅也就在之前的一次晚餐中见过赛莉，不过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挺忙，匆匆吃掉半块面包和一些沙拉就跑掉了，连雷蒂娅对她打招呼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蒂娅总觉得赛莉有了一些变化。 这倒不是说样貌或衣着之类的，从外观看上去，赛莉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将那件圣武士的制服穿在身上，制式的大剑也片刻不离身，做事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点傻气。 所谓的‘变化’，直观一点来说，就是雷蒂娅感觉赛莉变得更加有力了，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沛着一种异样的韵味。 当然，这种感觉太过于主观，所以雷蒂娅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感觉上出了问题。 【还有谁呢？】 爱因斯提娜和赛莉算是雷蒂娅在这个城市仅有的两个比较熟悉的人了，不过，或许是对方不想麻烦自己，所以不论是爱丽丝消失之前的赛莉，还是现在的爱因斯提娜，都似乎在对雷蒂娅隐瞒着什么。 雷蒂娅明白她们的想法，但是这种不明所以的状况实在让她很不爽。 【或许可以问问露西亚和安吉？】 雷蒂娅想到了爱丽丝身边的两位贴身侍女，不过转眼间她就摇了摇头。既然爱因斯提娜她们想对自己掩饰什么，那么持灯侍女们肯定也被告诫过了，恐怕雷蒂娅无法从她们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当然，即使如此，雷蒂娅也不是没有办法了。 ——在这种时候，就是我们的小丑小姐登场的时机了。 “奥拉，你觉得爱丽丝会在什么地方呢？”吃过午餐后，雷蒂娅一边给灰狮鹫巴顿刷毛，一边装作不经意的对小丑小姐说道。 巴顿巨大的身躯俯卧在大树下的草地上，舒服的眯着眼睛。 小丑小姐啃着从餐厅顺过来的面包，咀嚼着抬起头。 “唔……我想想……”她白嫩的脸颊上还沾着面包屑，“……猜不到呢！” “哦，是么。” 虽然有些惊讶和失望，不过【直觉】这种东西说到底太过于缥缈，雷蒂娅也不指望奥菲莉亚的猜测每次都能奏效就是了。 “不过，”小丑小姐舔了舔手指，“我还有一个办法哦！” 看她转来转去的大眼睛，雷蒂娅就知道这位调皮的小丑准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爱哭鬼，快变回原样！”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雷蒂娅看穿的小丑小姐拍了拍自己的小丑帽，鼓着腮帮子说道。 “你才是爱哭鬼！大笨蛋！” 尽管说着这样的话，但小丑帽还是在雷蒂娅的注视下变回了小妖精的模样。 “你想干嘛！”小妖精夏夏叉着腰怒视着小丑小姐，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成了惊恐与错愕。 “嘿嘿……” 小丑小姐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接着从她的牛皮小包里掏出了一根粗大结实的麻绳——大概有一只手臂长。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以及为什么被小丑小姐放在她的小包里的。 不过显然，无论以前小丑小姐保存这根麻绳的用途是什么，至少现在，它有了用武之地。 “诶，诶诶诶诶——！大坏蛋走开啦！放开我啊！” 在惊愕的哭声中，小妖精夏夏被小丑小姐一把抓在手里，接着被粗大的麻绳绑了个结实。 “呜哇——！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小夏夏徒劳的挣扎着，大股大股的水花不要钱似得喷涌而出。 可惜，小丑小姐的心中没有怜悯，倒不如说她更加兴奋了！ 带着某种愉悦的情绪，小丑小姐提着麻绳的一段，将被绑着的小妖精空悬在眼前。 “奥——拉——”雷蒂娅扶着额头，有些生气的拉成了音线。 该说不愧是跟‘戏法师’博德学过魔术么？小丑小姐的动作异常的迅速，以至于雷蒂娅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妖精已经成为了她绳子上的蚂蚱。 ——还被带着恶意的小丑小姐晃来晃去，就像是钟表里的钟摆一样。 “呜呜呜——雷蒂娅姐姐！”小妖精夏夏噙着委屈的泪水，向她唯一的靠山求救。 “迪雅！”似乎察觉到雷蒂娅即将爆发的怒意，小丑小姐赶忙收敛坏笑，一本正经的摇了摇手指，“我这可是在做正事哦！绝——对——不是故意要作弄爱哭鬼哦？” “正事？”雷蒂娅抱手冷笑，“那你说说，你在做什么正事啊？” 一脸‘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模样。 大概是想到了雷蒂娅的手锤以及啰嗦的说教，小丑小姐有些害怕的打了个哆嗦。 “哼，哼……哼！”尽管有些心虚，但小丑小姐还是挺了挺她贫瘠的胸脯，“迪雅你不是要找爱莎么？我这是在帮你呀！” “我的确是想要知道爱丽丝在哪里没错，但这就是你欺负小夏夏的理由？”雷蒂娅睥睨的盯着小丑小姐。 她已经开始活动手指了。 “咕咚……等下！”小丑小姐后退一步，一只手提着小妖精，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听我解释啊！” “那好，我姑且看看你打算怎么狡辩。” “雷蒂娅姐姐不要理大坏蛋啊！大坏蛋就知道欺负人，而且满嘴谎话！”被悬在半空中的小妖精蹬着细小的双腿，生怕她的雷蒂娅姐姐听信了奥菲莉亚这个大坏蛋。 “闭嘴啦！”小丑小姐又从她的小包里掏出一张不知什么用途的贴纸，啪叽一声拍在了小妖精的嘴上。 “唔唔唔唔！” 小妖精瞪圆了眼睛，又气哭了。 “奥拉！”雷蒂娅大吼一声。 “听我解释！”小丑小姐吓的向后跳出一大步，躲在了灰狮鹫巴顿的翅膀后，“找东西的话，小妖精很厉害哦！” “嚯？”雷蒂娅挑了挑眉。 “就是这样啊！”见雷蒂娅态度有些松动，小丑小姐得意的翘起了鼻子，“迪雅你知道为什么旅行在荒野里的人都会戴着绘有小妖精图案的物品么？” “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雷蒂娅当然知道小丑小姐说的是什么，因为她自己的手帕上也有小妖精的图案。 因为象征着幸福与好运，所以在旅者们的心中，神秘的小妖精也有着【指引人顺利到达目的地】这一象征。不过，或许是夏夏表现的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再加上总是被奥菲莉亚欺负，因此雷蒂娅总是下意识的将夏夏与传说中的小妖精分开来看。 直到此时，在小丑小姐的提醒下，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个陪伴在她们身边，真实而又可爱的小家伙，真的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神秘而未知的超凡生物。 “所以说啦，要找爱莎的话，爱哭鬼最合适了！” “唔唔唔……呸!才不要帮你这个大坏蛋呢！” 面对小丑小姐像是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的行为，小妖精夏夏已经出奇的愤怒了！她身上的披风变幻成一只大手撕掉了她嘴上的贴纸，接着从小丑小姐的手中夺过了绑着自己主人的绳子。 “大坏蛋最坏了！夏夏生气了，再也不要理你了！” 坐在白色大手的掌心，小妖精红着眼睛对小丑小姐怒吼。 “哼！”手上的猎物被夺走，小丑小姐不服气了，她刚要扑上去抓住夏夏，就被看不下去的雷蒂娅狠狠在脑袋上锤了一下。 “哎哟！” 小丑小姐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 “哈哈哈哈哈！大笨蛋活该！”见到小丑小姐吃瘪，小妖精开心的手舞足蹈。 “别让我抓住你！”小丑小姐噘着嘴巴，恶狠狠的瞪着小妖精。 “哼！” 小妖精同样气势汹汹的回瞪着奥菲莉亚，不过她被泪水弄湿的脸蛋实在没有多少威胁力。 对于这两个小冤家，雷蒂娅苦笑着摇了摇头。 “夏夏，我替奥拉向你道歉。”雷蒂娅将小妖精夏夏捧在手心，掏出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呜姆——” 小妖精舒服的虚眯起眼睛。 “雷蒂娅姐姐人真好！漂亮又温柔，和大坏蛋一点都不一样！”小妖精蹭了蹭雷蒂娅的手掌，“等夏夏找回了妖精之环，雷蒂娅姐姐就和夏夏一起去妖精之乡吧！大家肯定也会很喜欢雷蒂娅姐姐的！哼，不要大坏蛋去！” “嘁！”小丑小姐表示自己才不稀罕呢。 雷蒂娅笑了笑，解开了夏夏身上的绳子。 “夏夏，我能请你帮个忙么？” “就是要找那个金色头发的祭司姐姐么？没问题，抱在夏夏身上了！”重获自由的小妖精站在雷蒂娅的掌心，自信满满的样子，“只不过是找一个凡人而已，简单！” 说着，小妖精便闭着眼睛，在雷蒂娅的掌心上缓缓的转圈。 “嗯？”她的小眉头微微一皱，“好奇怪……”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小妖精在两个方位迟疑了一下，接着又转了一圈。 “这个感觉……” 夏夏呢喃一声，她吸允了一下食指，就这将这根手指头伸向了某个方位。 “嗯，没错的！肯定是这里！” 她睁开眼睛，对雷蒂娅开心的说道。 雷蒂娅朝着小妖精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哈贝尔神庙正门的方位。 如果展开一张格瓦拉全景的地图，以雷蒂娅她们所在的位置，向小妖精所指示的位置画一条直线，那么这条直线会首先穿过北城区的贤者议会，接着穿过西城区的一角。 也就是说，爱丽丝就在这条直线沿途的某个地方么？ 雷蒂娅深思。 四、维克多的邀请 “能更具体点么？”雷蒂娅看着手掌上的小妖精。 虽然现在有了一个大致的方位，但想要在这其中找到爱丽丝的话，依然如大海捞针。 “唔……”夏夏苦恼的托着下巴，“不行的呢，我们的占卜需要熟悉对方才行……如果是雷蒂娅姐姐的话，无论你在奥兰蒂亚的任何角落，夏夏都能准确的占卜出来哦！” 虽然小妖精夏夏在雷蒂娅两人面前表现的很平凡，性格也和普通小孩子一样，但是，小妖精就是小妖精，作为艾尔拉雅的超凡生命之一，夏夏是很难对普通人类产生兴趣的。 所以，尽管小妖精夏夏也认识爱丽丝，但与雷蒂娅或者小丑小姐不同，爱丽丝在小妖精夏夏的眼里也就只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不是值得重视的存在。 “这样啊……”雷蒂娅有些为难，难道真要一个个找过去么？ 先不说工作量，要知道，夏夏所指示的地方要么是贤者议会的办公地点，要么就是第一公民的居住区，这些地方可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 “嗯……虽然占卜不行，但是夏夏的鼻子也很厉害哦！”看到雷蒂娅皱起的眉头，小妖精自告奋勇的踮起脚尖，“如果距离够近的话，夏夏就能闻出那个祭司姐姐的味道呢！” “需要多近？” “唔……两三百米之内？” 虽然小妖精用了疑问，不过实在没办法的话，雷蒂娅也只能考虑带着小妖精去那附近逛一圈试试了。 至少，还有希望不是么？ 不过很快，仿佛是上天都不忍心看着雷蒂娅继续苦恼下去，于是送给她了一个绝妙的机会。 ——她意外的收到了一份来自贤者议会的邀请。 “贤者议会邀请我和奥拉？”雷蒂娅反复看了看手中的邀请函，一脸古怪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准确的说，是大贤者维克多的邀请。” 持灯侍女吉莉安笑着说道。 “维克多？”雷蒂娅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小丑小姐，这都是第一次来到亚米拉尔，要说和贤者有什么交集的话，也就只有那个和爱丽丝一起失踪的艾碧斯了。 “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一身白纱的吉莉安托着胸，葱白的手指在脸颊上点了点，“大概不是什么坏事，安心吧！” 说着就对雷蒂娅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大概……”雷蒂娅在心中打起了鼓。 通常来说，一个和贤者议会没什么关系的人突然被贤者邀请，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喝茶、喝茶、喝茶什么的…… “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么！”回到房间后，面对忐忑不安的雷蒂娅，小丑小姐毫无负担的说道，“正好可以看看爱莎在不在那里呢！” “……也对。” 尽管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邀请函上只是说了邀请她和小丑小姐去谈一谈事情——但这正好解决了雷蒂娅之前的烦恼。 到时候只要带着夏夏，大概就可以确定爱莎到底在不在贤者议会里了。 转眼到了黄昏，一夜无话。 第二天，心事重重的雷蒂娅带着奥菲莉亚，以及化身为小丑帽的夏夏，穿过神庙对面的街道，来到了贤者议会的正门前。 一个侍者打扮的中年男人打量了两人一番，接着迎上前来。 “是四野之风的雷蒂娅小姐和奥菲莉亚小姐么？”侍者弯腰鞠了一躬，不卑不亢的确认两人的身份。 看样子是专门来迎接雷蒂娅她们的。 “是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雷蒂娅礼貌的点了点头，于此同时，她心中也松了口气。既然对方提到了‘四野之风’，那么这次的邀请想必是关于演出之类的东西。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由于最近遇到的全是超乎寻常、糟糕的事情，所以雷蒂娅差点都忘记了她和小丑小姐的本职——作为辗转各地以表演为生的流浪旅团，被本地势力邀请在某些重大的聚会或者庆典上进行演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得到雷蒂娅肯定的回答后，侍者微笑着自我介绍。 “鄙人诺尔卡特，一介从者而已，”他目光清澈的看着雷蒂娅，赞叹道，“您就是雷蒂娅小姐吧？赞美密斯弥拉，你的红发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比最美丽的红宝石更加闪耀。” 接着这位侍者又将视线投向了雷蒂娅身边的小丑小姐。 “这位一定就是那位神奇的小丑小姐了，咦……”侍者诺尔卡特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奥菲莉亚小姐这是……生病了？” 也不怪他如此反应，因为此刻的小丑小姐和往常的形象迥然不同——她的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双眼虚眯着，一副病弱的样子，就连她那头潇洒的银灰色短发，也粗糙了不少，看上去就跟假发似得。 “咳咳……”奥菲莉亚咳嗽了两下。 她整个人都慵懒的趴在雷蒂娅的手臂上，似乎有些不习惯侍者的视线，所以将脸往雷蒂娅的怀里靠了靠，眼睛更是眯的只剩下了一条缝隙。 雷蒂娅貌似尴尬的绕了绕头。 “昨晚这丫头闹得太厉害，把自己给弄感冒了。本来我想让她在神庙里休息，但她非吵着说要来。”对小丑小姐的状况解释了一下后，雷蒂娅对侍者先生耸了耸肩，“你知道的，小孩子总是很贪玩。” 侍者先生闻言，理解的笑了笑。 “既然如此，待会我会让人给奥菲莉亚小姐安排一个休息室。” “那就麻烦你了，诺尔卡特先生。”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您们可是维克多大人邀请的重要客人。” 在对话中，雷蒂娅两人在侍者的引导下进入了贤者议会的大厅，而诺尔卡特也如先前所说的那样，首先叫来了一位知性的女性，让她带着小丑小姐去休息。 目送小丑小姐的身影离开后，雷蒂娅困惑的摇了摇头，便微笑着对侍者先生伸手示意了一下。 “我们走吧，可不能让尊敬的维克多先生久等。” “等待也是绅士的必要修养。”侍者先生邀请雷蒂娅走上铺着地毯的楼梯，“维克多大人可是对你们四野之风推崇有加呢，常伴在大人身边的我常常听维克多先生提起关于你们旅团的事迹，可以说，当得知你和奥菲莉亚小姐来到亚米拉尔的时候，要不是最近要处理的公务太多，维克多大人恐怕都要亲自去拜访你们。” “先生谬赞了。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旅团而已。” 虽然嘴上说着谦逊的话，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赞美四野之风的话，作为旅团的成员之一，雷蒂娅还是感到了一丝自豪与欣慰。 走上二楼后，三三两两身着白衣或者黑衣的贤者匆匆忙忙的从雷蒂娅的身边经过。周围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区域，除了两旁装饰用的植物外，二楼大厅的最里面摆放着三尊高大的雕像。 ——左边的雕像身披铠甲，手持利刃，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而右边的雕像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年轻人，他左手捧着书，面带微笑目视前方，额头的第三只眼睛充满了智慧。在两人的中间，是一位绝美的女性，她头戴鲜花的桂冠，双手高举着一个银质的天秤，面容神圣而肃穆。 雷蒂娅稍稍往这三尊雕像上看了一眼。 “左边的雕像是亚米拉尔的建造者，大英雄比特西斯，”侍者先生在一旁为雷蒂娅介绍，“而右边那位，则是帮助比特西斯击败许德拉的古代圣贤——硫尔格斯，同时，他也是贤者议会的缔造者。至于中间那位高贵的女性……” “女神密斯弥拉……”雷蒂娅接口道。 “是的，她就是亚米拉尔的守护神——密斯弥拉。” 第一章 贤者维克多（03） ================================= 五、流火祭 “这里看起来蛮空旷的样子。” “你应该知道，因为南城区那件事情，所以维克多大人吩咐检查一下贤者议会的老化情况，顺便重新布置一下。” “哦，这样啊。” 说话间，两人穿过二楼的大厅，在左边的拐弯处转角，笔直的走向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扣扣—— 侍者先生示意雷蒂娅稍等片刻，随后屈指轻轻敲了敲门。 “是诺尔卡特么？进来吧。”门内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请进，雷蒂娅小姐。” 得到回应的侍者先生扭动门把，侧身对雷蒂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谢谢。”雷蒂娅点了点头。 她越过侍者先生，从敞开的双扇门进入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的空间不算小，但是给雷蒂娅的感觉很狭窄。 这大概也与房间内昏暗的光线有关。 两侧是双层式木质书架，正对面是一张宽大的、堆满了书籍与文件的办公桌，而在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则挂满了盔甲的部件以及各种长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火焰似的长发’，你就是四野之风旅团的雷蒂娅小姐吧？” 随着这句话，雷蒂娅抬头看去，只见‘文件山’后面正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盯着自己。 ——那是普通中年男人的脸，略有胡渣，感觉很干净，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大概是睡眠不足，眼眶外有着很浓的黑眼圈，而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上有一层淡淡的白膜。 【白内障么……】 虽然刚开始被吓了一跳，但雷蒂娅很快就回过神来——这个男人就是邀请自己的那个人。 亚米拉尔的大贤者，维克多。 “维克多先生？”雷蒂娅谨慎的询问了一声。 “是的，雷蒂娅小姐，我就是维克多。”男人嘴角的肌肉扯出一个笑容，随后扭头对旁边说道，“芬丝，给雷蒂娅小姐泡杯咖啡。” 雷蒂娅这才注意到，在维克多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高挑的女性，她身穿黑色长袍，白净的脸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 女人对雷蒂娅笑了笑，走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取出咖啡豆研磨。 “你喜欢甜一点的么？”名叫芬丝的女人对雷蒂娅说道。 雷蒂娅停下脚步。 “可以的话，请加一块糖。” 她刚抬起脚步，大贤者维克多的声音又传入她的耳中。 “我早已听闻‘四野之风’之名，只是未尝一见，”维克多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近日听下面的人说有两个陌生的异邦人来到了亚米拉尔，一个是有着罕见红发的美人，一个是小丑打扮的姑娘，所以我猜测肯定是‘四野之风’的雷蒂娅小姐和奥菲莉亚小姐。” 被人称作美人的雷蒂娅微微有些脸红。 “维克多先生知道我们旅团么？”她微微有些好奇。 当年她与奥菲莉亚加入四野之风时，正好是四野之风在法恩斯城进行最后的演出，之后，她们就离开了奥兰蒂亚，开始在其他地方流浪和表演。 也是最近塞娜团长说接到了阿德丽达女王的邀请，所以她们才又回到了奥兰蒂亚，只是没想到，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演出，却中途和旅团的大家分开——主要是小丑小姐的责任——而接着便遇到了魔物攻陷赛罗克的事情。 将最近的事情快速在脑子里回顾了一边后，雷蒂娅静等维克多的回答。 “……当然，”维克多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半晌才缓慢的点了点头，“‘四野之风’在我们中可是很有名的。” 维克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驯兽师小姐雷蒂娅，小丑小姐奥菲莉亚，以及灰狮鹫巴顿……你们旅团的其他人呢？我似乎没有听到关于她们在城里的消息。” 雷蒂娅没想到维克多居然连巴顿的名字都知道，微微在心里惊讶了一下。 “因为一些事情，我们在赛罗克分开了，其他人先一步去了法恩斯。”雷蒂娅又想起了贪吃误事的小丑小姐。 “赛罗克……关于这件事，我很悲痛，”维克多面无表情的说道，“蠢蠢欲动的魔物妄图破坏艾尔拉雅的秩序，我们身为圣贤之人的后裔，必将给它们严惩。” 雷蒂娅沉默，她不知大贤者维克多是否知道关于古神重现的事情。 维克多似乎是看出了雷蒂娅的犹豫。 “你似乎是在顾虑着什么，”他微微侧头，“是……古神么？” “……是的。” “我听爱丽丝祭司说过那件事，其实你大可放心，依照爱丽丝祭司的说法，古神尚没有突破封印的束缚。” “或许吧。” 雷蒂娅仍忘不了那令人绝望的恐怖气息。 “对了，法恩斯……你们是要去参加阿德丽达女王的庆典吧？”维克多生硬的转移话题，“说起来，这次邀请你们也是因为一个庆典。” “庆典？”这时，雷蒂娅才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奥菲莉亚被维克多邀请的事情。 因为之前关于赛罗克的对话太过于沉重，所以维克多忽然提起庆典的事情，让雷蒂娅稍稍有些恍惚。 “现在已经到流火之月了。”维克多提醒了雷蒂娅一句。 流火之月……原来如此。 雷蒂娅明白了。 在艾尔拉雅进入流火之月后，火元素疆域投射在天穹上的影子就会发生变化，最初，在夏舞之月呈现出长蛇形态的火焰会渐渐卷缩起来，渐渐化作一团团燃烧的火云，到了某个时间点，这些火云就会如流星般在天空高速冲刷，如同流动的火焰一般，这也是【流火之月】这个名称的由来。 ‘火云之雨’的持续时间为三天左右，相传，这是火之女神Ra在用自己的衣袖为艾尔拉雅洗去污秽与罪恶，所以在这期间，除了第一天的大扫除外，剩下的两天都是欢庆‘新世界’到来的节日活动。 ——在艾尔拉雅，【流火祭】也被称之为‘新年’，也就是新的开始。 【不知不觉，又要到新年了啊。】 在感叹自己又长了一岁的同时，雷蒂娅也明白了维克多的意思。 “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么？”这已经是习惯性的台词了。 而维克多的回答也不出雷蒂娅所料。 “如果大名鼎鼎的四野之风能参演这次庆典的节目，想必也能让最近有些消沉的城民们精神一振吧。” “虽然塞娜团长不在，不过我和奥菲莉亚小姐都很乐意为亚米拉尔人演出，”雷蒂娅露出笑容。 “那就太好了。你们只需要在第二天的时候表演一个节目，毕竟我也不能剥夺你们游玩的权利，关于报酬的话，嗯……二十枚红枫叶银币，怎么样？” “感谢您的慷慨，先生。”雷蒂娅欣然接受。 二十枚红枫叶银币，忽视掉兑换的手续，等值于一枚飞马金币，而这只是一场节目的报酬，说实话，用慷慨都不足以形容维克多的大方。 【贤者都是这么有钱么？】 雷蒂娅心里乐滋滋的，要知道，养一只贪吃的小丑是多么的不容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约定好了，”维克多敲了敲桌子，“芬丝，先把定金给雷蒂娅小姐。” “是的，维克多大人。”正在煮咖啡的芬丝小姐放下手中的活，她走到维克多的身边，弯腰从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些钱。 “雷蒂娅小姐，十枚红枫叶银币，请收好。” 芬丝小姐提着一个小钱袋，交到了雷蒂娅的手上。 雷蒂娅颠了颠重量，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有件事冒昧请问一下，”在雷蒂娅将钱袋收好后，坐在办公桌后的维克多低问道，“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一个……” 这个时候，众人脚下的地板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声音从房间下面传来。 轰——！ 怎么了？ 雷蒂娅扶住差点摔倒的芬丝小姐，心中一惊。 六、内心的渴望 “谢谢。”芬丝小姐靠在雷蒂娅的身上。 还好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大约一两秒后，雷蒂娅脚下的地板就恢复了平静，不过房间两侧的书架上震落了不少书籍。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那个侍者先生的声音隔着门响了起来。 “您们没事么？维克多大人。” “我们没事！”向雷蒂娅道了声谢后，芬丝整理了一下衣服，皱着眉对门外喊道，“楼下怎么了？” “哦，是芬丝小姐。”在厚实木门的阻隔下，侍者先生的声音有些模糊，“之前有两个人突然闯了进来，那个动静就是他们弄出来的，蒙着面的那个人跑掉了，还有一个女人被议会里的黑衣贤者围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遵命。” 侍者先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雷蒂娅有些担心的捏起了拳头。 “你是在担心那位小丑么？”芬丝小姐将手放在雷蒂娅的拳头上，微微一笑，“放心吧，议会的黑衣贤者并不比神庙的圣武士差。” “嗯……”尽管有芬丝小姐的安慰，但雷蒂娅还是有些魂不守舍，“如果没有别的事……哦对了，维克多先生，你刚才说？”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维克多似乎此时才回过神，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低沉着嗓子对雷蒂娅说道，“既然演出的事情已经谈好了……芬丝，你带雷蒂娅小姐下去吧。” “明白了，”芬丝点了点头，“那么雷蒂娅小姐，我们走吧。” “嗯。” 雷蒂娅求之不得。 打开双扇门后，两人背对着维克多离开了房间。在芬丝的带领下，雷蒂娅再次穿过之前的走廊，拐过墙角来到了二楼的大厅。 还好这个大厅挺空旷的，除了几盆植物倒在了地上，其他没有太大的变化。 “看来人都到下面去了。”芬丝看了看四周。 “嗯。” 雷蒂娅简单的应了一声。 楼梯边上的墙壁原本有许多挂画，不过现在大多都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大小不一的裂纹，随着两人越往下走，墙上的裂痕就越密集，也越粗大。 等到雷蒂娅重新回到一楼的大厅时，只见大厅的地面已经面目全非，一条长长的沟壑横贯了大厅的左右两边，在沟壑的尽头，是一块残缺的墙壁，从墙壁上半径约一米的破洞往外看，可以看到惊愕的行人，以及远方中心广场的标志性喷泉。 【这就是那两个人造成的破坏么？】 雷蒂娅暗暗咂舌，从刚才的巨响来判断，那两个人应该只是短暂的交手了一次，而仅仅只是这样，就差点掀翻了贤者议会，如果让他们全力搏斗，真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在被震撼到的同时，雷蒂娅也不甘的咬紧了牙齿。 “芬，芬丝小姐？”一个哆哆嗦嗦的女声响起。 雷蒂娅转头看去，发现还是个‘熟人’——正是之前带着小丑小姐去休息的知性女人。 “哦，你是……凯特？”芬丝小姐打量了一眼躲在盆栽后的知性女人，“那个闹事的家伙在哪里？” “我，我叫凯拉……”知性女人似乎被吓得不轻，她左右看了看，确定不会再突然冒出什么奇怪的人后，才弱气的回答道，“刚才，我安排好那位小丑姑娘后，正在准备今天的资料，一个蒙着脸，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就走了进来……” “说重点。”芬丝小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哦！哦……”知性女人一个激灵，点头如捣蒜，“那个人什么也没说，直接跑向了休息室的方向……” “休息室？”雷蒂娅闻言一惊，“是奥拉在的那个休息室？” “议会这里就只有一个休息区……当然就是那里。” 在雷蒂娅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知性小姐胆怯的推了推眼镜。 奥拉…… 忧心奥菲莉亚安慰的雷蒂娅二话不说，撇下芬丝小姐和知性小姐，依照之前的记忆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跑去。 好在这里不是结构复杂的哈贝尔神庙，沿途越过的各位贤者和工作人员也为她指明了道路，很快，雷蒂娅就在一处破坏的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地方找到了小丑小姐。 ——小丑小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被一个人抱在怀里。在她的周围，是数位严正以待的黑衣贤者，那一副副白色的面具下是一双双布满了戒备与忌惮的眼睛。 “……赛莉？”雷蒂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充满活力的棕色短发，白色短袍下的黑色紧身衣，外加手中提着的制式大剑…… 是的，那个被黑衣贤者们包围，将小丑小姐单手抱在怀里的人，正是哈贝尔的圣武士——赛莉。 “呀，雷蒂娅小姐！”发现雷蒂娅的赛莉双眼一亮，她傻傻一笑，接着旁若无人的挥动拿着大剑的手，“好巧呀！” 【大姐你别闹！】 雷蒂娅捂住了脸。 唰唰唰唰—— 果然，下一秒，误以为赛莉要发动攻击的众位黑衣贤者便纷纷提起长剑朝赛莉的头上砍去。 当—— 在场没有任何人看清了赛莉的动作，就连雷蒂娅也只是看见赛莉拿剑的那只手晃了一下，紧接着，那些朝她进攻的黑衣贤者就像是四散的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砰砰砰砰—— 雷蒂娅周围的白衣贤者和议会工作人员被撞到了一大片。 “不好意思，现在可没时间陪你们玩。”赛莉摇了摇头，像没事人一样抱着怀中的小丑小姐，走到了雷蒂娅的面前。 这下子，众人的目光都随着赛莉的脚步，转移到了一脸尴尬的雷蒂娅身上。 【这是什么情况……】 雷蒂娅觉得脑子有点乱。 ——为什么赛莉会出现在这里？ ——闹出那么大动静的人就是赛莉？ ——以及，小丑小姐怎么了…… “奥拉她？”看着走近的赛莉，雷蒂娅下意识的往她怀里瞧了一眼。结果正是这一眼，让她无比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爱……” 雷蒂娅刚想要说什么，就被赛莉伸出的手指打断了。 “嘘，不要说出来哦。”赛莉凑到雷蒂娅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们在搞什么？】 雷蒂娅用认真的眼神盯着赛莉，而赛莉只是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说让雷蒂娅放心一样。 ——但是，雷蒂娅完全无法安心。 有什么事情在她所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发生了，她再次深刻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然而，她却对这一切束手无策。 无论是爱丽丝，还是赛莉，她们都有事情瞒着自己，雷蒂娅不清楚她们正在或者将要做什么，但毫无疑问，直到目前为止，雷蒂娅都只是一个无关的旁观者……不，雷蒂娅连旁观者的资格都不具备，她只是被动的被牵扯了进来，隐约窥得了不寻常的一角。 明白这一点后，雷蒂娅除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心头还莫名的生出了一丝失落。 失落…… 为什么会失落呢？ 看着眼前的赛莉，雷蒂娅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难言的躁动——赛莉给雷蒂娅的感觉就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每一次见面，雷蒂娅就能从她身上感觉出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的气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赛莉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雷蒂娅才会失落。不知不觉中，她已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驯兽师。 “这不是神庙的圣武士小姐么？” 就在雷蒂娅纠结着复杂的心绪时，芬丝小姐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过来。 “看这个架势……莫非神庙想要正式对我们议会宣战？” 芬丝小姐踩着清脆的步伐，干脆的越过雷蒂娅的身边，笔直的站在了赛莉的面前。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笑非笑的看着赛莉。 雷蒂娅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又小小的前进了半步。 对峙中的赛莉和芬丝小姐，看着这两人的身影，雷蒂娅愈发的觉得自己的渺小。尽管她一再的重复提醒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驯兽师，一个普通的流浪者，然而，这个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的借口，终于再也无法掩盖她内心真实的渴望。 雷蒂娅捂住了心口，她感觉那里正在熊熊燃烧。 第一章 贤者维克多（04） ================================= 七、不会说话的赛莉 “你难道不为你的行为做点解释么？圣武士小姐。”芬丝保持着笑意，但她冷冽的眼神可没有那么和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被人公然打上门来，而且对方还是一向与贤者议会不对付的哈贝尔神庙，如果换做是赛莉，她也是绝对无法容忍有人随意闯入哈贝尔神庙的。 “我不是有意的，嗯……抱歉？”赛莉表现的一如既往的耿直。 芬丝小姐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 “你以为我会接受这种说法？圣武士小姐，难道你们哈贝尔神庙都是这样的蛮横么？毫不把我们贤者议会放在眼里？” 芬丝小姐的话引起了在场所有贤者的认同，他们纷纷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一脸茫然的赛莉。 “呃……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雷蒂娅尴尬的举起了手。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赛莉的为人她很清楚。单纯、固执、略带暴力因子，这就是她眼中的赛莉，尽管这样的赛莉常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但雷蒂娅相信，赛莉绝不会无缘无故的闯入贤者议会。 更何况，她怀里抱着的…… 想到这里，雷蒂娅再次往赛莉的怀里瞧了一眼。 “雷蒂娅小姐，虽然您是维克多大人尊贵的客人，但这是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的私怨，还请您不要插手。” 芬丝小姐嘴中说着客气的话，但其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雷蒂娅也很尴尬。 看着周围怨愤难平的众位贤者，雷蒂娅这才意识到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之间的恩怨显然超乎了她的想象。 更何况这次的确是赛莉理亏在先。 “唔……”赛莉将大剑放回背上，困扰的饶了饶她棕色的短发，“为什么你们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这一句貌似无辜的话顿时激怒的在场的众人。 “欺人太甚！”一个带着面具的光头大汉排众而出，一双铁拳被他捏的嘎吱作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圣武士而已！就连你们那个杀人犯队长也不敢对我们如此无力，你以为你是谁！” 言罢，光头贤者猛地来到赛莉的面前，脸盆大的拳头狠狠的朝赛莉的头上砸去。 “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光头贤者的这一拳声势浩大，如若奔雷，若是寻常人怕是早就吓瘫在地上，然而赛莉毕竟不是寻常人，她的动作比光头贤者更快，当那颗硕大的拳头离她还有数公分的距离，她那只相对小巧的手掌就已贴在了贤者的拳头上。 光头贤者的攻击骤然停下，任凭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寸进分毫，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而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巨龙。 “抱歉，你太弱了。”赛莉单手抓住光头贤者的拳头，毫不在意光头贤者酱紫色的脸和愤恨羞愧的目光，她手上微微一用力，光头贤者就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所压迫一样，瞬间跪倒在了地上。 “你！” “退下！” 周围惊怒的贤者刚要上前解救光头贤者，便被冷眼旁观的芬丝小姐厉声喝退。 啪——啪——啪——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芬丝小姐冷笑着鼓掌，“即便是你们的梅维丝队长，想必也不过如此，哈贝尔神庙没有没落啊。” “那是当然，神庙可厉害了！”似乎是没有听出芬丝语气中的讽刺，脑子一根筋的赛莉还以为对方是真诚的赞成她，于是满脸骄傲的挺了挺胸。 雷蒂娅再次捂住了脸。她感觉再这样下去，就算赛莉没有恶意，往后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的关系也算是彻底决裂了。 “赛莉，你，你先把这位先生放了吧……”不得已，雷蒂娅只好再次出声。 “哦，好的。” 赛莉放开了手，而那位光头贤者自知技不如人，也不再说什么废话，黑着脸一瘸一拐的回到了人群中。 “赛莉，你怎么在这里？”明白单靠‘耿直’的赛莉是无法好好和贤者解释的，所以雷蒂娅无奈之下只好做起了双方的调和剂，“还有，那个蒙面人是谁？” “雷蒂娅小姐……”芬丝小姐深深的皱起了眉。 “抱歉，芬丝小姐，这位圣武士小姐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还请给她解释的机会。”雷蒂娅说完，连忙给赛莉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了。 且不管赛莉有没有读懂雷蒂娅的暗示，至少这一次她没有再说出刺激现场众人的傻话。 “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赛莉歪了歪头，“是莉莉丝大人叫我来的，让我来接……嗯，莉莉丝大人还说，如果遇到坏蛋的话，不客气的教训回去就是了，所以我一看到那个蒙面的家伙，就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就把他打跑了。” “所以说，你不是来闹事的，你是认为那个蒙面人是坏蛋，对么？” “是啊！”赛莉猛地点头。 雷蒂娅顿时松了口气，情况还算好。 “雷蒂娅小姐，你这是……” “芬丝小姐，正如你所听到的，”雷蒂娅向芬丝摊开双手，“之前那个凯特……哦不，凯拉小姐也说了吧？‘一个蒙着面，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突然闯进来，直奔休息室而去’。” “所以呢？”芬丝小姐抱着手，似乎在等待雷蒂娅的辩解。 “答案很明显，真正要闹事的不是赛莉，而是那个蒙面人，”雷蒂娅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你应该也知道，这几天我和奥拉都住在哈贝尔神庙，不瞒你说，我和神庙的爱丽丝祭司有些友谊，那个‘莉莉丝大人’想必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会安排赛莉在暗中保护我们。” 说到这里，雷蒂娅小心的看了看芬丝小姐的脸色。如她所预料的，芬丝小姐不快的挑了挑眉毛。 “保护？”芬丝小姐气笑了，“莫非雷蒂娅小姐以为我们贤者议会是龙潭虎穴，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以至于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见面，也需要堂堂神庙圣武士暗中保护才行？” 芬丝小姐的气愤在雷蒂娅的意料之中，但这番话却让她心头一跳——其中挑拨的意味过于浓重了。 果然，原本只是对雷蒂娅有些不满的众位贤者纷纷对雷蒂娅怒目而视，一副不给出个解释就决不罢休的模样。 雷蒂娅心中苦笑了下，这下可算是彻底趟进这滩浑水中了。 “你误解了，芬丝小姐，这其中另有隐情。”好在雷蒂娅早就编好了理由。 “愿闻其详。” “你应该知道的，我和奥拉经历过赛罗克的陷落。”雷蒂娅舔了舔嘴唇。 芬丝小姐平静的点了点头：“嗯，之前你和维克多大人提到过这件事。” “你大概不知道，在来亚米拉尔的路上，我们曾经遭遇了魔物的袭击……”雷蒂娅回想起当时那个善于伪装的魔物女孩，强调道，“是高等魔物。” “高等魔物么……” “是的，虽然我们侥幸逃过一劫，但魔物是出了名的记仇，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赛莉才会在暗中时刻保护我们的安全。” 雷蒂娅所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但也不全是假话，将事实和谎言参合在一起，这是在最初和小丑小姐流浪的那段时间里，雷蒂娅所学会的技能之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或许可以原谅你对于贤者议会的不敬，”芬丝小姐推了推脸上的镜片，“但是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雷蒂娅稍微有些紧张。 “说出来可能有些冒犯，在我看来，雷蒂娅小姐你们只是平凡的普通人，为什么魔物会来攻击你们呢？难道是……你们身上有什么她们所在意的东西？” 芬丝饱含深意的凝视着雷蒂娅天青色的眸子。 “呃……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我们身上没有那种东西的存在。” “这样么……” 芬丝小姐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脸色缓和下来。 “我明白了，既然事出有因，我们贤者议会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蛮横组织，这样吧，只要圣武士小姐向我们议会道歉，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雷蒂娅小姐，你看？” “芬丝小姐，这！怎么能就这么……”其他贤者一脸不甘。 “这是我的决定，也是维克多大人的决定，你们有什么不满的么？”芬丝小姐看了看左右，语气渐渐转冷。 “不敢……”迫于芬丝的压力，尽管众贤者心中满是怨气，但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感谢你的理解！芬丝小姐。你的宽容让我感叹！” 雷蒂娅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枉费她还绞尽脑汁准备了更多的说辞，不过总好过和贤者议会纠缠不清，于是她对旁边的赛莉说道： “赛莉，还不快向各位贤者道歉？” “可是……”赛莉不理解的看着雷蒂娅，“赛莉没有做错什么啊，为什么要道歉？” 噗—— 对于这个一根筋的傻丫头，雷蒂娅直接在心中喷出一口血。 “你看，虽然你打跑了坏蛋，但是这里被你破坏成了这样，”雷蒂娅指了指脚下延伸至大厅的沟壑，“这里对贤者先生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就和神庙对你一样重要，所以道歉是必须的，不是么？” 雷蒂娅耐心的循循善诱。 赛莉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大力的点着她的脑袋。 “我明白了！雷蒂娅小姐你说的对，”她眨了眨大眼睛，抱着怀中的小丑小姐朝着众位贤者的方向大大方方的鞠了一躬，“非常对不起！我下次下手……” “咳！”一听这傻丫头的话又开始不对了，雷蒂娅赶忙咳嗽一声。 “怎么了？雷蒂娅小姐，你不舒服么？” 被你气的！ 雷蒂娅恶狠狠的瞪了满脸无辜的赛莉一眼。 “好了，既然圣武士小姐已经道歉了，那么你们可以走了。” 芬丝似乎也看出了这个圣武士少女是一个脑子有些秀逗的家伙，于是兴趣缺缺的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哦，雷蒂娅小姐，那我们走吧？” “唉……” 雷蒂娅内心尴尬的走在赛莉的身边，从一个个脸色不善的贤者身边经过，然后芬丝小姐的话再次从身后响起： “对了，雷蒂娅小姐，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请放心，四野之风从不失信于人。” 雷蒂娅对芬丝小姐摆了摆手，随后便与抱着小丑小姐的赛莉穿过破破烂烂的大厅，走出了贤者议会的大门。 第二章 轮回（01） =========================== 一、密闭空间 ……………… ………… …… 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大人…… 爱丽丝…… 爱丽丝…… “爱丽丝大人！” 爱丽丝被耳边真切的声音唤醒，她捂着昏沉沉的头，吃力的抬起眼皮，发现周围能见度很低，只在不远处有一个微弱的光源。 凭着这点光线，她看见了梅维丝焦急的脸。 “爱丽丝大人你终于醒了！”梅维丝扶起躺在她膝盖上的爱丽丝，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梅维丝……这是哪里？”爱丽丝现在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这里是亚米拉尔的地下水道啊，我们之前被一个怪物追击……” 随着梅维丝的讲诉，爱丽丝的记忆也渐渐浮现了出来。 她们在察觉到了敌人的阴谋后，与大贤者艾碧斯兵分两路，从地下水道前往哈贝尔神庙，但是半路上，一个由无数肉块组成的怪物发现了她们，情急之下，她和梅维丝匆忙的跳入了酒馆老板库拉库克找到的通道，一路滚落了下来。 ——爱丽丝也是在那时不小心撞到头部晕了过去。 “库克先生呢？”爱丽丝摸了摸头部，那里明显有经过包扎的触感，她刚才看见梅维丝的衣角缺了一块布料，那么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库克先生在查看周围的情况。”梅维丝指了指微弱光源的地方，“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刚才上面传来了很大的动静，也不知那个怪物还在不在。” “嗯，扶我起来，”爱丽丝晃了晃脑袋，将手递给梅维丝，“要尽快赶往哈贝尔神庙。” “爱丽丝大人，你的身体不要紧么？” 梅维丝依言扶起爱丽丝，眼神充满了担忧。她很清楚，爱丽丝和她还有库拉库克不同，只是一个没有经过锻炼的普通人，万一爱丽丝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爱丽丝深吸一口气，但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咳咳……我昏迷多久了？” “大概十多分钟。” “还好。”爱丽丝靠在梅维丝的身上，朝着库拉库克的方向走去，“希望库克先生这次能够给我一个好消息。” “爱丽丝大人小心，这地上很多石头。” “嗯。” 爱丽丝应了一声，结果还是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 “爱丽丝小姐，你醒了？”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库拉库克转过头看向爱丽丝。他的手中举着一个发着荧光的短棒，另一只手放在粗糙的壁面上摸索。 “密斯弥拉保佑，库克先生。还是没有发现么？”爱丽丝在梅维丝的搀扶下走近了库拉库克。 “你的话真奇怪，爱丽丝小姐。”库拉库克耸了耸肩，“如你所见，这是一个完美的密闭空间。”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库克先生。” “我也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库拉库克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很遗憾，除非我们挖一个通道，否则只能等待别人的救援。” “救援？在这个连消息都传不出去的地下？”爱丽丝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不能从我们进来的地方出去么？” 面对爱丽丝的讽刺，库拉库克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塌方的话……” “好吧。”爱丽丝从库拉库克的表情上看出了对方不是在撒谎，“除了挖通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爱丽丝不知道上面的壁面有多厚，但以梅维丝的实力，如果全力施为的话，或许能很快的将其打通，但是…… 她们对这里的结构根本一无所知，如果贸然使用暴力开道，那么极有可能造成大面积的塌方，到时候，不止是她们，或许就连地上的亚米拉尔人都会受到影响，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爱丽丝实在不愿意用这种方法。 如果不能用暴力，那么就只能慢慢的一边挖掘，一边调查墙体结构，这样的话，势必会拖慢她们的时间，而时间对于现在的爱丽丝而言却是分秒必争的。 左右为难…… “如果我是一名野法师，或许我会有特别的办法，但可惜，我只是一个武夫。”库拉库克饶了饶头，“唉，早知道就该把大卫带上。” 爱丽丝知道库拉库克口中的‘大卫’就是【午后风铃】里的那只猫妖精。 “爱丽丝大人，要不……” “不，梅维丝……我们再四处看看。” 爱丽丝阻止了梅维丝的话，因为她知道梅维丝想要说什么。 “我在这边调查，爱丽丝小姐，那边就麻烦你们去看一看……嘛，虽然我之前就简单的看了一遍。”库拉库克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两个短棒相互碰撞了一下，棒身就发出了微弱的光，“这个给你们……从一个野法师那里买的小玩意儿，虽然不便宜，不过倒是很实用。” “好的，谢了。”梅维丝接过两个发光的短棒，将其中一个交到爱丽丝的手上，然后扶着爱丽丝的手臂朝旁边走去。 这个封闭空间不是很大，前后左右的宽度大约也就三四百步，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梅维丝她们就将负责的两面墙都查看了一边，结果也和库拉库克之前说的一样，完全没有找到任何通道或者暗格——这些墙体甚至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一无所获的三人在爱丽丝醒来的地方集合了起来——旁边的上方就是她们进来的通道，不过现在已经被一大堆碎石堵起来了。 “要不，我们清理掉这些碎石块？”梅维丝提出了建议。 “但是……我们不知道上面到底堆积了多少这样的碎石，一不小心，很可能引起第二次塌方，所以我不赞成这样的冒险行为。”库拉库克摇了摇头，否定了梅维丝的建议。 “爱丽丝大人，你认为呢？”梅维丝见库拉库克不同意，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沉思的爱丽丝。 爱丽丝抬起头，看了看等着自己决定的两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爱丽丝咬了咬牙，“梅维丝你去试一试，先不要动静太大，看看反应再说。” “好的！” 得到爱丽丝的回答后，梅维丝果断的走向了旁边的石堆。她提起一口气，大步跨上石堆，接着抱起一块比较大的石头。 丝——丝—— 幸运的是，除了细小的碎石和沙子从缺口出流下的声音，倒是没有其他的动静。 爱丽丝松了口气。 “继续。”她冷静的对梅维丝说道。 随着一块块石头被梅维丝搬走，石堆上所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甚至有几次，爱丽丝都能看到石堆发生了微微的颤抖。 ——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爱丽丝紧张的注视着梅维丝的举动。 “啊！” “怎么了！”全神贯注的爱丽丝被梅维丝突然发出的叫声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一步，紧张的询问道。 “没事没事。”梅维丝转过头，示意这边状况还好，“我只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嗯……好像是……什么奇怪的图案？”梅维丝举起手中的短棒，朝石堆上的墙壁仔细看了看，“嗯！这里有一些刻在墙上的画。” 刻在墙上的画？ 爱丽丝大惑不解。要知道，这里可是亚米拉尔的地下水道，有谁会无聊到跑到这里来刻画呢？ “我去看看。”库拉库克被梅维丝的发现勾起了好奇，他朝爱丽丝丢下一句话，便举着短棒跑到了梅维丝的身边。 “果然是壁画！” 库拉库克惊讶的大呼一声。 嘎滋——嘎滋—— 而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的头顶忽然发出了响亮的摩擦声，紧接着，还未等爱丽丝反应过来，无数条尖锐的肉柱便从她们头顶的墙壁上穿刺了下来。 ——那场景，就如同是下雨一般。 “爱丽丝大人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首先察觉到危险的梅维丝顿时爆发出魔力，一个箭步冲到了爱丽丝的身边，一把将她揽进了怀中。 噗呲噗呲噗呲—— 一声声剑锋入肉声真切的回响在爱丽丝的耳边，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无数的血花在梅维丝的身上绽放。 “梅维丝……” “爱……咯，爱丽丝大……” 尖锐的肉刺洞穿了梅维丝的喉咙，赤红的鲜血放肆的在爱丽丝脸上流淌…… “梅维丝！” 血液滴落在了爱丽丝蔚蓝的眼球上，她眼前的景象瞬间灰白…… …… ………… ……………… 二、被隐藏的秘密 ………… …… “爱丽丝大人，你怎么了？”耳边传来梅维丝关切的声音。 “梅维丝？” 爱丽丝有些困惑的摇了摇脑袋。她眨着蓝色的眼睛，用手摸了摸眼前的女人。 “爱丽丝……大人？” 脸上细腻的触感让梅维丝有些不适应，她的脸在昏暗的环境下微微泛红，不过很快，一个金发美丽的倩影便从她心间闪过，于是她强忍下内心的躁动，微微侧过了脸。 “……抱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爱丽丝没有察觉到梅维丝的异样，她有些恍惚的盯着梅维丝的脖子，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爱丽丝小姐，你醒了？” 正在墙壁上查看的库拉库克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走近的爱丽丝。 “密斯弥拉保佑，库克先生，”爱丽丝抿了抿嘴唇，下意识的说道，“还是没有进展么？”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爱丽丝小姐。”库拉库克扣了扣头上坚硬的头发，“如果你指的是出去的路……很抱歉，身为异族的我很显然没有得到密斯弥拉的垂青。” 库拉库克装作俏皮的耸了耸肩。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艾姆人。”梅维丝不满的呛了一句。 “好吧，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对于梅维丝含有贬义的称呼，库拉库克只是随意的撇了撇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通道就是唯一的出口，很可惜，因为之前的塌方，那里已经被一大堆石块堵住了。” “塌方？” “哦，那时候你还在睡梦中，爱丽丝小姐，”库拉库克抖了抖犬类的尖耳朵，“大概是追着我们的那个怪物搞出来的，嘁……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爱丽丝想起了之前那个由肉块组合成的怪物。 “我也不清楚，”她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神庙的卷宗里没有关于那个怪物的记载，而且我从它身上也感觉不出混沌的魔力……想必是邪教徒搞出来的怪东西。” “邪教徒？”库拉库克眉毛一跳，“我可没听说这个‘特别服务’里还有邪教徒参与。” “废话那么多干嘛？”脾气不好的梅维丝横了库拉库克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难道还要我们一件件告诉你？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不要多问。” “哦，当然。客人的隐私不要随便打听，这是我们这一行的基本素养，”库拉库克盘腿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下，仰着头斜视梅维丝，一副‘罢工’的模样，“但是请记住，这有一个先决条件——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 “那么你现在想怎么样？艾姆人，难道你想要放弃任务？”梅维丝被库拉库克的举动气笑了，“如果你能从这里出去，那么我也会衷心的祝愿你。” “一码归一码，梅维丝女士，”库拉库克竖起手指，棕色的瞳孔认真的盯着梅维丝的眼睛，“我只是在争取我应有的报酬。” “哼，贪婪的艾姆人，真不知你这蠢狗到底有哪点好，”梅维丝不爽的翻了个白眼，“这次回去后，我一定让芙罗拉离你远远的。” “嘿！注意你的用词！”之前还是宠辱不惊的库拉库克一听到‘蠢狗’这个词，立马不服气的拍了拍大腿，“我必须再次强调，我是狼！狼你懂么，会咬人的那种！” “狗也会咬人。” 梅维丝冷笑着补充。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库拉库克表示自己身为‘狼’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我就过分，咋滴？” “你再说一句我是狗试试？”库拉库克咬牙切齿的怒视着梅维丝。 “蠢狗，死狗，色狗，废狗。”梅维丝一脸鄙夷，“我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我……我可要生气了啊！” 库拉库克撸起袖子，露出了毛绒绒的手臂。 “呵，一只死狗而已。”梅维丝大拇指朝下，挑衅的看着库拉库克，“有种和我单挑啊？” “呃……” 原先还怒发冲冠的库拉库克顿时萎了。 曾经无数次的惨痛经历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别看平时人模人样的，一旦打起架来，那可是堪比疯子的存在，不仅招招阴险，而且根本不知轻重，要不是自己皮糙肉厚再加上每次都有芙罗拉帮忙劝架，恐怕早就栽在这个恶女人的手上了。 “怎么，没种啊？”梅维丝很清楚库拉库克不敢和自己打，顿时气焰嚣张了起来。 “你！” ——欺负人……不，欺负狼啊！ 库拉库克感觉委屈极了。 “好了，梅维丝，不要闹了。”不知在想着什么的爱丽丝回过了神，她叹了口气，对地上的库拉库克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理亏在先，这样吧，就按你之前说的，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加五枚金币，怎么样？” “还是爱丽丝小姐明理！” 见目的达到，库拉库克也不赖在地上了，说实话，虽然他的皮很厚，但这鬼地方还挺凉的。 ——在热狗和冷狗之间，我选热狗！ ……好吧，这只是库拉库克才懂的冷笑话。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矛盾解除后，爱丽丝沉思着对两人说道。“你们不觉得……这里的墙壁有些奇怪么？” “奇怪？”库拉库克闻言举起短棒往身后的墙壁上凑了凑，“我没看出有什么奇怪啊？” “哼，一只蠢狗的脑容量也就这程度了。”梅维丝一如既往的对库拉库克讽刺道。 “你这丫头不黑我就不舒服是吧！好歹我也比你大，你就不知道一点点礼仪么？” “抱歉，”梅维丝板起脸，“礼仪是对人用的，不是狗。” “你！”库拉库克自己快要气炸了。“那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 梅维丝冷笑一声，趾高气昂的走到库拉库克身边，她装作无意的用肩膀将库拉库克撞开，接着低下腰凑近墙壁仔细观察。 “怎么样？看来‘人类小姐’梅维丝也不过如此嘛。”见梅维丝在墙壁面前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问题，库拉库克就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忍不住对梅维丝嘲笑起来。 “死狗，闭嘴，”心烦气躁的梅维丝冷冷的一眼刺来，“再废话，干掉你。” 于是库拉库克机智的闭上了嘴。 “梅维丝，你试试在墙壁上打一拳，”爱丽丝出声提醒，“轻一点。” “遵命，爱丽丝大人。” 梅维丝点了点头，举起拳头便朝墙壁上砸去。 嘭！ 在梅维丝粗暴的攻击下，整个墙体猛地震动了一下，无数灰尘扑唰唰的从众人的头顶掉了下来。 “呸呸呸……啊嚏！叫你轻点没听到么！”库拉库克敏感的鼻子被刺激的够呛，他连打了几个喷嚏，一脸气愤的对梅维丝吼道，“你想死别拉我垫背！” 爱丽丝从怀里掏出手帕，脸色不好的拍着身上的灰尘。 梅维丝有些尴尬的捏了捏手掌。 “抱歉爱丽丝大人……我已经很尽力的小点力了……” “……算了。” 爱丽丝无奈的摇着头。对于这位以‘暴力’闻名的圣武士队长，她还能说些什么呢？现在的她无比怀念赛莉，虽然赛莉脑子似乎是笨了点，但至少很听话。 “咦，这是什么？”库拉库克好奇的凑到梅维丝的身边。 “死狗，离我远点！” 梅维丝一脸嫌弃，她刚忍住一脚将库拉库克踹飞的冲动，却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果然……”爱丽丝也走到了梅维丝的身边。 三人的目光齐聚在梅维丝用拳头击打过的墙壁上——只见原本粗糙，且没有一丝纹路的墙体上出现了一个呈放射性的浅坑，这自然是梅维丝的功劳，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浅坑的出现，一些隐藏在墙体之后的东西被暴露了出来。 ——那是疑似金属的壁面。 “这上面的东西……是画？”梅维丝用手摸了摸浅坑中的金属部分，发现这东西异常冰冷，“嘶……好冷！比冰还冷！” “难道……”库拉库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抽出背上的巨斧，用力往地上砸了几下。 “果然是这样……” 库拉库克蹲下来，用发着光的短棒往地面上照了照，结果在斧子凿出的裂纹中发现了和墙上的金属部分相同的物质。 “我说地上怎么那么凉，原来是这东西搞的鬼！” “爱丽丝大人……这……” 看了一眼地上的反光，梅维丝惊疑不定的望向了身旁的爱丽丝。 “……这里恐怕藏着什么东西。” 爱丽丝刚说完，一个巨大的震动突然在她们的头上响起。 “不好！快躲……” 不知怎么的，爱丽丝的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她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结果也正如爱丽丝的猜测。 “找——到——你——们——了——” 稚嫩的童音穿过厚实的墙体，清楚的在她们的耳边响起，紧接着整个地下空间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如同巨人手中的玩具一样。 “爱丽丝大人小心！” 跌倒在地的爱丽丝看着飞奔过来的梅维丝，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极度恐慌和悲伤的情绪，她张开口，想要大声的对梅维丝说些什么。 然而还未等她将提醒的话说出口，无数根尖锐的肉刺便从上方的墙壁上钻了出来。 爱丽丝难受的喘息着，她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一无所觉的梅维丝被头顶的肉刺穿透，然后就像是提线人偶一样被硬生生的吊了起来。 “梅维丝丫头！” 震惊的库拉库克提起手上的巨斧，他刚踏前一步，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去——在爱丽丝的视角里，两条长长肉刺如鞭子一样抽打在库拉库克的身上，瞬间将这个强壮的艾姆人切割成了大小不等的四块。 “圣，圣者……” 爱丽丝哆嗦着将手伸进怀里，她的指尖刚碰触到那些熟悉的纸片，两根肉刺便带着恶魔的尖啸朝她的双眼刺了过来。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 世界迅速灰白了下去。 …… ………… 第二章 轮回（02） =========================== 三、毫无廉耻的库拉库克 …… “爱丽丝大人！” 耳边真切的呼唤再次让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再次？ “爱丽丝大人，你终于醒了！”梅维丝喜极而泣，“我真担心你！” “梅维丝……” 面对真情流露的梅维丝，爱丽丝一脸困惑。 到底是……怎么了？ 爱丽丝靠在梅维丝的怀中坐了起来。 “爱丽丝大人，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我没事，这里是……不对。” “爱丽丝大人？”梅维丝不解的问了一句，她担心是不是之前头部的撞击给爱丽丝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里的能见度很低，爱丽丝只有靠近梅维丝才能依稀分辨出对方的模样，她迟疑的想了想，然后向这个地下空间唯一的光源处看去。 “那是……库克先生？” 她其实并没有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是的，库克先生在寻找出口。” 梅维丝肯定了爱丽丝的话。 “……是么，”爱丽丝沉默了片刻，接着攀在梅维丝的肩膀站了起来，“我们过去看看。” “是。” 梅维丝小心的扶着爱丽丝，两人在昏暗的空间中向着如萤火般微弱的光源走去。 明明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爱丽丝却很自然的避开了地上散乱的碎石。 就好像是走过了无数遍一样。 “爱丽丝小姐，你醒了？”库克库克转过头，他粗犷的脸在手上短棒所发出的微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爱丽丝的瞳孔微微一缩。 “让我想想，”爱丽丝轻声说道，“你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出去的路，对么？” 库拉库克耸了耸肩。 “很遗憾，你说的很对。”他举着手中的短棒向周围照了照，“这地方即使是我也没听说过，看来我们来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这里只有我们进来的那个通道，周围的墙壁粗糙而没有一丝缝隙，对么？” 爱丽丝认真的看着库拉库克，用一种格外严肃的语气说道。 “你已经检查过了？”库拉库克一脸惊讶。 “不，我……刚醒。” 爱丽丝迟疑的摇了摇头。 “好吧，今天的怪事的确很多，连神庙的祭司也学会占卜了。”库拉库克表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 “闭上你的狗嘴，死狗！”梅维丝恶狠狠的瞪了库拉库克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在奥兰蒂亚，占卜通常是女巫用来蛊惑世人的把戏，所以也难怪梅维丝会对库拉库克那么不客气了。 而库拉库克只是装作无辜的摊了摊手。 “库克先生……其实，你是知道这里的吧？”这时，爱丽丝突然开口了，她蔚蓝色的双眼直直的注视着眼前的艾姆人，“我想起来了，在被那个肉山怪物追赶的时候，你明显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露出吃惊的表情，你并不是误打误撞打开那个通道的……不是么？” “……不愧是哈贝尔的祭司大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察觉到我的表情呢。”库拉库克微微一愣，随即轻松的笑了起来。 梅维丝二话不说，直接拔出了背后的大剑。 “死狗，你背叛我们？” 厚重的大剑架在了库拉库克的肩膀上，瞬间将他压弯了腰。 “嘿，嘿嘿！”一看梅维丝不像是在开玩笑，库拉库克顿时慌了，“别冲动！我是无辜的啊！” “无辜？跟死神说去，而我的任务只是送你去见他。” 梅维丝冷笑一声，她眼中的杀意暴露无遗。 “卧槽！你这女人是故意的吧！你绝对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想找借口干掉我，然后霸占芙罗拉对吧！”库拉库克双手抓住大剑的边沿，拼命的抵抗来自梅维丝的压力，“爱丽丝小姐救命啊！这阴险的女人想要公报私仇！” “少废话，安心的去死吧！” “我才不安心啊！” 眼看这场闹剧即将无法收场，思考着什么的爱丽丝及时的制止了梅维丝。 “住手吧，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问库克先生。” “遵命，爱丽丝大人。”梅维丝干脆的收回了压在库拉库克肩上的大剑，“暂且留你一条狗命，如果你的回答让爱丽丝大人不满意……哼哼。” 梅维丝的恐吓让库拉库克冷汗直流，他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会接这么个赔本的生意。 “库克先生，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么？”爱丽丝语气十分客气，但也是这份客气，让库拉库克心中一阵发虚。 他对爱丽丝的了解不多，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每隔段时间，爱丽丝就会在他的酒馆二楼秘密会见一位神秘人，当然，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每个人都有隐私，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这也是他所经营的‘业务’之一。 所以，当爱丽丝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就不得不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的后果，要知道，尽管他对爱丽丝不了解，但是对于旁边那虎视眈眈的梅维丝，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万一一不小心惹得这位小小祭司小姐不开心，那么梅维丝肯定会干掉自己，这绝不是开玩笑。 ——无论是出于她对芙罗拉的执念，还是她身为圣武士的身份。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要知道，当得知梅维丝涉嫌犯下命案，并且死的人还是那个曾经纠缠过芙罗拉的小痞子，库拉库克当时就认定凶手绝对是梅维丝没跑了，因为在亚米拉尔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为了一个木精灵就对税务官的儿子动手。 “其实……这是一个误会……” 库拉库克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他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语句，生怕前一句刚说出去，后一秒就被来个透心凉。 “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到这里，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爱丽丝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而梅维丝最直接，她上前一步，手中的大剑隐隐对准了库拉库克的心脏。 “停！” 库拉库克在梅维丝毫不掩饰的杀意下猛地后退一步，接着双手摆出了‘暂停’的手势。 “听我说完啊！” “呵呵……”梅维丝掂了掂她的制式大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库拉库克，如同正在打量猎物的屠夫，“我们听着呢。” “咕噜……”可怜的艾姆人无比怀念他酒馆里的猫妖精和雪茄。 雪茄…… 似乎是为了缓解压力，库拉库克从怀里抽出一根大雪茄，然后用打火匣啪的一下点燃。 嘶—— 他闭上眼睛美美的吸了一口，然后便感觉一阵轻风从他的脸上微微拂过。 好舒服…… 嗯？ 风？ 库拉库克疑惑的睁开眼睛，然后发现他嘴中叼着的那根大雪茄已经‘身首异处’，那还在燃烧的部分骨碌碌的掉在了地上，然后被一双带铁片的靴子狠狠踩灭。 “我看你……是真的想死一次……是吧？” 随着库拉库克颤抖的目光向上移动，他看到了一脸阴沉的梅维丝。 噗通！ 库拉库克果断的双膝跪地，毫无廉耻的舍弃了自己的尊严。 “库克先生，我希望你明白现在情况的严峻，”爱丽丝头疼的捂着额头，“如果你再这样不正经……那我只能让梅维丝来帮助你了。” “我明白了。” 库拉库克跪坐在地上，摆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他十分明白爱丽丝口中的‘帮助’是什么意思。 “我会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但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们多多少。” 或许是知道爱丽丝的耐心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库拉库克也不再耍宝。 “至于这个地方……的确，我不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但也不是你所想的早有预料，其实我只是在赌运气，而我们现在都活着就证明我赌对了。” 库拉库克摊开双手。 “那么……对于这个地方，你知道多少？” “我只是知道一个谣传……当然，至少那个谣言现在被证明有一部分是真的。” “谣传？”爱丽丝皱眉。 “‘血色的哈鲁米德鲁’……哈，本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谣言而已。” 血色的哈鲁米德鲁…… “我也听说过这个谣传，”梅维丝接口道，“哼，不过是肮脏苟且之辈的无聊妄想。” “梅维丝，这个‘血色的哈鲁米德鲁’是什么？” 在三人之中，只有爱丽丝对这个谣传一无所知。 “还是我来说吧。”库拉库克知道梅维丝对这个谣传的不屑，于是主动说道，“爱丽丝大人你也知道吧？‘哈鲁米德鲁’是传说中，亚米拉尔的先民为了让英雄比特西斯斩杀巨怪许德拉，而在剧毒沼泽之上所铺的‘花之水道’。” “嗯，这是亚米拉尔先民与半神英雄比特西斯携手打败许德拉的故事。” 爱丽丝点了点头。 “但是在‘血色的哈鲁米德鲁’这个故事中，却有着另外一个版本……” 库拉库克的表情在微光的衬托下，显得阴森而恐怖。 “与原本光鲜荣耀的传说不同，在这个谣传的版本里，‘哈鲁米德鲁’是更加邪恶、血腥、残忍的……” “献祭。” 原始而愚昧的单词从梅维丝的牙缝中挤了出来，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彻骨寒意。 四、哈鲁米德鲁 光辉的英雄啊，你可曾见过这种怪物？ 它以森林为巢，它以日月为火，江河清洗着它的脚趾，塞纳思安蒂而来的狂风为它整理妆容。 ——身躯宛若山峰，喷吐着九色烟雾的脑袋直破苍穹， 粉色使人迷乱—— 红色使人焦灼—— 黄色使人枯萎—— 蓝色使人冰冻—— 紫色使人身堕混沌—— 白色使人灵魂失聪—— 即使你用那把神造之剑劈来了重重的阻碍，你也不得不面对它那双编织着黑暗的眼睛—— 哦，英雄啊，你是否已经看不见前路？ 你的气息开始凌乱，你的步伐开始踉跄。 神的目光微微虚掩。 连聚集在你身上的光辉也失去了二分之一。 你挥动手中的剑，黑色的海洋自你身前分开，然后—— 你看到了它绿色的瞳。 英雄啊，半神之比特西斯！当你重获光明，你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巨毒之海！ 毒气钻入了你的肺部，它们抑制了你的呼吸， 毒液漫过了你的腰际，它们毁坏着你的皮肤。 神造之剑在悲鸣， 你已束手无策。 但是—— 你听到了熟悉的呼唤，你回过头，发现自己的随从正在朝着你飞奔过来，无数鲜红的花瓣从她的双臂、胸膛、大腿飞散而出—— 哈鲁米德鲁。 你念出了她的名字。 更多的人朝着你奔跑了过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簇拥着无数鲜红的花朵—— 你一一分辨出了他们的脸，你知道，你知道的，你怎么会忘记， 他们正是与你志同道合的同伴，你们曾一起发誓： 击败黑暗，生死相随。 你想起来了，你全都想起来了。 光辉的比特西斯，被冠以英雄之名的伟大半神啊！ 快跑！ 快跑！ 快跑！ 无法抑制的熊熊烈火正在你的胸膛燃烧！ 鲜花已经在你面前铺就了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所以—— 咬紧牙关！ 快跑！ 快跑！ 拿起你的剑，别忘了你的心，用尽全力的奔跑！ 千万不要让它最后的脑袋抬起来！ 注意！ 绝对不要看到它最后的眼睛！ 你终将斩杀这头恐怖的怪物， 你终将荣耀加身， 你终将在人民的拥护下登上王座， 所以， 不要迟疑， 不要犹豫， 不要让冰冷的雨打湿了你光辉的容貌。 来吧，英雄—— 快走上这条鲜花之水道—— ——《比特西斯之歌·哈鲁米德鲁》 …… “血色的哈鲁米德鲁……” 昏暗的地下空间中异常的冰冷，爱丽丝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然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库拉库克身上。 “这个谣传的内容是什么？它和这个地方又有什么关系？” “爱丽丝大人……” “怎么了，梅维丝？” “我觉得……爱丽丝大人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梅维丝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对爱丽丝进行劝说，“总有内心阴暗之辈喜欢恶意歪曲历史，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只会玷污爱丽丝大人您尊贵的耳朵，徒增不快。” “我也这么认为。” 库拉库克难得的和梅维丝统一了意见。 “其实这个谣传也是最近才在一些下九流的地方流传开的，真实性可见而知。” “但是你根据这个谣传找到了这里的通道。”爱丽丝摇头，“除非你在撒谎，那么这就足以说明那个‘血色的哈鲁米德鲁’恐怕不仅仅只是一个无聊的谣传那么简单。” “这……” 库拉库克哑口无言。 梅维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看着两人的反应，爱丽丝不快的皱起了眉头，但随后她想了想，只好叹息着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告诉我，那么好吧，我也不强迫你们告诉我那个谣传的具体内容，但是……” 说到这里，爱丽丝严肃的板起了脸。 “库克先生，你必须告诉我有关这个地方的事情……至少这一点我不会妥协。” 爱丽丝的态度表明了她的立场，她急切的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 “……我明白了。”库拉库克看了一眼脸色阴郁的梅维丝，然后点头说道，“在‘血色的哈鲁米德鲁’这个故事中，有提到过一个东西，正是因为当时发现了它，所以我才决定冒险试一下。” “什么东西？” “一个图案。” “图案？” “一个半睁开的【欧鲁泽之眼】。”库拉库克沉声说道。 欧鲁泽之眼…… 身为神庙祭司的爱丽丝当然知道这个东西——神之左眼，代表着神的牺牲与正义。 但是依照库拉库克的说法，那是一只半睁开的【欧鲁泽之眼】…… 听到这里，爱丽丝已经明白梅维丝为何那么坚决的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个谣传的内容，因为单凭被恶意歪曲形象的【欧鲁泽之眼】，就足以说明那个故事创作者的胆大妄为和用心险恶。 库拉库克小心观察了一下爱丽丝的脸色，接着说道：“在那个荒唐的谣传中，用于……用于仪式的地方刻有被扭曲了的【欧鲁泽之眼】，之前情况紧急，在那个怪物的追赶下，我无意中发现了旁边就刻着……那个东西，本来我以为那只是虚假的故事，但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在库拉库克的讲诉下，爱丽丝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也就是说，在那个经过有心人改编的故事里，有一个专门用于献祭的地方——爱丽丝忽略掉这‘献祭’具体是用来做什么——而那种地方就刻着欧鲁泽之眼的图案…… “也就是说，按照谣传的内容，这里……就是那个用来献祭的地方？” 爱丽丝语气转冷。 “爱丽丝大人……” “不用担心，梅维丝，”爱丽丝随意的摆了摆手，“我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个所谓的‘血色的哈鲁米德鲁’，我只是在怀疑……你说过，这个谣传是最近才出现的，对吧？库克先生。” “是的，准确的说，是两个月前。” 库拉库克点头。 “从时间上来看也很吻合……”爱丽丝对二人沉声说道，“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那些邪教徒搞的鬼。” “散播谣言，甚至试图盗取【英雄号角】……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梅维丝气愤的捏紧拳头。 刚从监狱出来的她还不知道爱丽丝与艾碧斯之间的谈话，自然也不知道邪教徒的最终目的很可能是企图复活古神这件事。 爱丽丝也很难开口告诉在场的两人。 “总之，我们不能让敌人逞心如意，”爱丽丝在两人的脸上扫了一圈，“现在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哈贝尔神庙。” “但是问题是……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库拉库克摊了摊手。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梅维丝……哦不，库克先生，能麻烦你用斧头在附近的墙壁上砸一下么？” 本来爱丽丝是想要吩咐梅维丝来做这件事，但临到开口，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当然可以，不过我可不认为我随便砸一下就能找到出口。”库拉库克提着自己的巨斧走到了墙壁旁边。 “先试一试吧。” 爱丽丝也明白出口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但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些墙壁后面绝对隐藏着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三人所在的这个地下空间忽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嘿……我可还没开始动手……” 正举着斧头，准备朝墙上砸去的库拉库克疑惑的说道。 而爱丽丝的身上瞬间爬满了冷汗。 【又晚了一步么。】 这个念头忽然在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紧接着，如同噩梦一般，无数条尖锐的肉刺从上方的壁面内倾泻而下，如同蜂拥的虫群…… 世界在爱丽丝的眼中灰白了下去。 …… ………… 第二章 轮回（03） =========================== 五、壁画 ——爱丽丝大人…… 眼前尽是灰白的世界。 方向感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爱丽丝大人……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不要一遍遍的在我耳边重复！ ——爱丽丝大人……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们又是谁？ ——爱丽丝大人…… 啊，又来了。 我站在灰白的世界边缘，黑色的河水从我的脚踝流过，漂浮在周围的时钟无休止的逆向旋转，空气生硬的朝我的体内挤压，我穿过漫长的隧道，再次踏入了彩色的世界。 血染红了我的脸。 …… “爱丽丝大人，你醒了？”耳边传来了梅维丝关切的声音，“太好了！感谢密斯弥拉的保佑！” 爱丽丝撑起身子，从梅维丝的怀中站了起来。 “爱丽丝大人，你的身子不要紧么……要不要再休息下？” “……我没事。” 爱丽丝摸了摸头上被包扎过的地方，语气平淡。 “库克先生在那边吧？” “是的。那个家伙在……” “我知道了，我们过去。”爱丽丝挥手打断了梅维丝的话，“必须快点。” 梅维丝疑惑的点了点头，便跟在爱丽丝的身后朝库拉库克走去。 “爱丽丝小姐，你醒了？”察觉到两人脚步的库拉库克转过头，“嗯……你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 “或许吧。” 爱丽丝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库拉库克强壮的身影，直直的盯着后面的墙壁。 “库克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你是我的雇主。” “好的，那么我想让你把后面的这面墙破坏掉……准确的说，是把墙壁上的东西清理掉。” 爱丽丝从库拉库克的身边走过，用手触碰在粗糙的墙体上。 “墙上的东西？”库拉库克转过身。 他的视线随着爱丽丝的动作在墙壁上游走，但是除了空无一物的墙壁，他没有看见任何需要清理的东西。 “你看到的这面墙只是伪装。”爱丽丝抿了抿嘴唇，略显厌倦的解释，“真正的墙壁隐藏在这层泥土之下。” “……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祭司小姐为什么说的那么笃定，但是库拉库克的职业操守让他克制了心中的好奇。他抽出背后的巨斧，示意祭司小姐离远一点后，然后使出力气朝面前的墙上砸去。 几下过后，部分泛着金属光泽的壁面露了出来。 “真让你猜对了！爱丽丝小姐，”库拉库克放下斧头，拿起短棒往那块金属壁面照了照，“你以前来过这里？” “算是吧。”爱丽丝疲惫的眯了眯眼睛，“请继续，我需要你将这整面‘墙壁’全部清理干净。”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 “梅维丝会帮助你的。”爱丽丝看向了身后一脸惊讶的梅维丝，“就像库克先生刚才做的那样，这次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太用力。” “遵命……爱丽丝大人。”梅维丝拔出了自己的大剑。 虽然对爱丽丝口中的‘这次’有点在意，不过看着一脸憔悴的爱丽丝，梅维丝还是决定将困惑埋在心里。 “梅维丝，小点力。” 当她提着大剑准备朝墙上砍去时，旁边的爱丽丝再次小心叮嘱她，于是梅维丝放弃了‘一招解决’的念头，略微估算了一下库拉库克使出的力气，然后将手中的力量减弱了八成。 在梅维丝和库拉库克的忙活下，仅仅十分钟，一面长约八十米，宽约五米的金属墙面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之前梅维丝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力量的控制上，等到‘工作’完成后，松了一口气的她才忽然发现这面墙壁上绘制着大量的壁画。 “爱丽丝大人，这是？” “比之前快了一点……” 爱丽丝没有回答梅维丝的问题，她拿着从库拉库克手中接过的短棒，在眼前这面金属墙壁上照了照。 一颗巨蛇的脑袋在微光的照射下浮现在了爱丽丝的视网膜上。 “这是……九头龙蛇许德拉？”梅维丝靠了过来。 另一边的库拉库克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两个短棒，相互碰撞发出微光后，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梅维丝。 “哼。” 梅维丝冷哼一声，不客气的接了过去，对此，库拉库克只能苦笑着耸肩。 在三根发光短棒的光线下，墙上壁画的内容逐渐暴露在了三人眼中： 这幅巨大的壁画一共有十六个内容，它们以从左往右的顺序描述了同一个故事起因和结果。 在第一个内容中，有一片广袤的森林，森林的中心有一只巨大的九头蛇。巨蛇的头顶有一片黑云，黑云之上有三只狰狞的眼睛，而这三只眼睛的上面，还有一只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在第二个内容中，巨大的九头蛇盘着身子在森林中沉睡，它的旁边画了很多零散的人头骨。在森林的外围，有一群人聚集了起来，他们中有三个人特别显眼，其中，一个人拿着发光的宝剑，一个人额头有第三只眼睛，还有一个人是女性，她的身后浮现出天使的轮廓。 在第三个内容中，巨蛇的一只头抬了起来，它粉红色的双眼盯着他脚下的人群，而之前画面中有着第三只眼睛的人正与它对视。 不过，人群中那个女人不见了。 第四个内容…… 一直到第九个内容，都是众人在手持宝剑的男人带领下，与巨蛇战斗的故事。他们相继与巨蛇斗法，每当他们消灭一个蛇头，另一个蛇头就会抬起来，到第九个内容的时候，画面上的人数明显少了很多，而那只九头蛇怪只剩下了三颗脑袋。 在第十个内容中，画面上只剩下了巨蛇和手持宝剑的男人，除此之外，壁画的其他部分用了一层厚厚的颜料涂黑。 第十一个内容，画面上只剩下了男人，他面露痛苦的侵泡在黑色的画面里，一只紫色的大眼睛高高的悬挂在他的头顶。 第十二个内容，画面一转，巨蛇再次出现，不过它脖子上的脑袋只剩下了两个，在它高高抬起的那颗脑袋上，有一双深绿色的梭瞳。原本森林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片绿色的沼泽取代，无数动物的尸体漂浮在上面，而那个男人也在毒沼中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这是……比特西斯的故事？”库拉库克摸了摸下巴。 “废话。” 梅维丝不爽的甩了他一眼。 ——好吧，至少她没有说我是蠢狗。 内心受伤的库拉库克自我安慰了一下，随即接着往右边看去： 当故事进行到第十三个内容时，壁画的大体内容和之前那副一样，不过不同的是，之前消失的那个女人再次出现了，此时的她身后没有半透明的天使，但是她的周围却簇拥着无数的鲜花。 第十四个内容也大同小异，不过画面上的人数多了起来，那片绿色的沼泽也被鲜花所取代。 第十五个内容，男人变得高大而耀眼，他一脚踩在巨蛇最后沉睡的那颗脑袋上，双手高举着发着光的宝剑，画面的其他被巨蛇那八颗血淋淋头填满。 第十六个内容，也是这个故事的最后，画面上是一大片湖泊，在湖泊上有一座精致的城堡。在城堡的上方有两个男人的上半身，其中一个头戴王冠，另一个有着三只眼睛，两人面对面伸出双手，他们之间漂浮着一个发着光的金色号角。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女性的虚影位于两个男人之上，她双手合十，面容肃穆，在她的头顶，有一只幻化出双翼的眼睛。 “欧鲁泽之眼。” 爱丽丝轻轻呼出一口气。 六、六百年前的痕迹 “真正的欧鲁泽之眼。”看了看身边的两人，爱丽丝仿佛是在刻意强调着什么。 可以确定，她们面前这幅巨大壁画的内容正是半神英雄比特西斯击杀巨蛇许德拉的故事，在据传是比特西斯的随从所做的《比特西斯之歌》中，正好有这段故事的描写。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亚米拉尔的废弃水道下面，会有这么一个记载着比特西斯传奇故事的特殊地方呢？ 究竟是谁建造了这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刻下记载着比特西斯故事的壁画？是为了保存下这段历史么，那么又是谁用伪装将这些壁画隐藏起来？他又是什么目的？ 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东西会在这种地方？要知道，由于数百年前的那场死灵天灾，许多古代的资料和文物都被销毁在了战火中。就比如亚米拉尔的最初之王比特西斯，如果不是靠着人们口口相传的《比特西斯之歌》，恐怕现在的亚米拉尔人根本无法了解到死灵天灾之前的历史。 库拉库克从他的随身小包里取出来了一块巴掌大的镜片。 他将镜片捏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接着将镜片放到眼睛的前方，透过这薄薄的镜面在壁画上反复查看。 “这又是什么东西？”梅维丝有些好奇。 她知道库拉库克认识一位神神秘秘的老法师，精灵小姐也常常对她说自家的店长又买了多少奇怪的东西云云，因此她一见库拉库克这奇怪的举动，便明白这镜片准又是他从那个野法师手中买来的小道具。 “哼哼，这可是【真知之镜】！”库拉库克显摆的晃了晃手中的镜片，“冒险的必备品之一，可以查看未知物品的属性和资料。” “噗……” 对于得意洋洋的库拉库克，梅维丝表示自己被逗笑了。 “【真知之镜】？好大的口气，”她撇了撇嘴，充分的传达出了自己的不屑，“你八成是被哪个招摇撞骗的神棍给骗了，哼，毕竟是蠢狗。一个野法师也敢给自己的道具以‘真知’为名？真是笑掉大牙。” “嘿！”库拉库克不乐意了，“野法师怎么了？道具实用才是真理！还有，不准叫我狗！” 梅维丝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库拉库克争论。 “库克先生，你用那个……嗯，镜子看到了什么？” 爱丽丝说到那个镜片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她虽然不像梅维丝那样轻视野法师，但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字，她还是不敢恭维的。 库拉库克尴尬的饶了饶坚硬的头发。 “咳咳……”他看了看爱丽丝，假意的咳了几下，“虽然我买的道具都比较实用……不过爱丽丝小姐你应该也明白，毕竟野法师的道具不算是真正的魔法物品……” “所以啰嗦了半天，你炫耀的那个东西其实啥都没看出来？”梅维丝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废物就是废物。” “谁说的！当然有看出来一些……好吧，这道具的名字确实是夸张了一点……” “只是一点？”梅维丝挑眉。 “……”库拉库克决定无视掉总是和自己作对的梅维丝，“爱丽丝小姐，从镜面上浮现出来的信息，这些壁画刻上去的时间至少在六百年以前，另外这墙壁的材料也很奇怪……” “奇怪？” “是的，其实在买来这镜片后，我也用许多东西试验过，虽然不能说全部，但绝大多数常见的材料都会准确的显示出来，即使没有显示的，也会在上面标注出几条符合的备注……” 库拉库克说着拍了拍身后的墙壁。 “但是这东西不同，镜片上对这种物质的显示完全是空白的……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任何常见的材料。” “的确，”爱丽丝点头，“我也从没见过这种金属。” “连爱丽丝大人也不知道么？” 对梅维丝来说，除了失踪的德伦克大祭司，爱丽丝就是她认识的人中最博学的了，如果连爱丽丝也不知道这东西，那么这东西的确很罕见。 “且不论这到底是什么金属，如果库克先生这镜片显示的是正确的话，那么这壁画就诞生于【死灵天灾】之前，”爱丽丝咬着指甲，眉间皱起了小山包，“这就推翻了我之前的猜测，我原本认为这壁画是曾经的亚米拉尔人在躲避死灵威胁的过程中，为了将珍贵的历史资料留给后人所制作的，之所以将它放在地下，就是为了免于死灵的破坏……” “嗯，的确，如果这真的是来自六百年前的壁画，那么当时的制作者为什么要把它安置在这种地方呢？”梅维丝顺着爱丽丝的思路往下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迫的，一种是自愿的。” “如果是被迫的话……是因为这幅壁画的内容是被禁止的？不，无论怎么想，以英雄比特西斯为题材的作品也不可能被禁止，除非是像‘血色的哈鲁米德鲁’那种恶意歪曲的东西。” “所以……”爱丽丝抬头看了梅维丝一眼，“这个人是自愿将这可能花费了他大量心血的东西放置在这里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梅维丝笑着问了一句。 爱丽丝同样笑了起来。 “因为他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藏在这里。” “也就是说……”梅维丝稍稍抬高了声音。 “库克先生。” “啊，什么？”被两人的一问一答弄的满头雾水的库克库克整个人都懵了。 “接下来，你和梅维丝将剩下的三面墙壁全部‘清理’干净，”爱丽丝举着短棒转身，看向其他墙壁的所在，“要快，虽然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无法说明，但是……时间不多了。” “爱丽丝大人放心，如果我全力……”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爱丽丝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梅维丝，“就和之前一样，你要注意控制你的力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不过为了不再……总之，小点力，懂么？” 爱丽丝袖子里的左手紧紧捏了起来。 “明白了……爱丽丝大人。” 接下来，库拉库克和梅维丝两人再次开始了‘清洁’的工作，手中拿着发光短棒为两人照明的爱丽丝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她一边急切的希望两人能再快一点，而另一方面，她又无比紧张的留意着上方的动静，害怕那重复了一遍遍的噩梦再次降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剩下两面墙壁上的伪装全部都被梅维丝他们扒了下来——还有一面墙壁被坍塌下来的石堆挡住了大部分，爱丽丝决定最后清理。 第二章 轮回（04） =========================== 七、号角的正确使用方法？ 姑且将之前记载着‘哈鲁米德鲁’的那面金属墙称之为‘第一面墙’。在第一面墙的左手边，同样是一个绘制着巨画的金属墙壁。 三人来到这‘第二面墙’前，举起手中的短棒往上看。 相比起剧情连贯、内容丰富的‘第一面墙’，‘第二面墙’的内容很简单，它只有两个场景。 右边画面描绘的似乎是某个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共有三个角色，其中一个是头戴王冠的中年男人，他面色狰狞的躺在床上，一手捂着胸口，而另一只手高高抬起，似乎是在呼唤着什么。 在这个躺着的男人身边，画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面具人，他单膝跪在床边，双手恭谨的端着一个银盘，于此同时，他那幅面具下不停有红色的血从脸上流下来。 而在这两人之上，漂浮着一位雍容的女士，她头戴鲜花桂冠，脸上只浅浅的勾勒出了一双闭合的眼睛，在她向下摊开的双手间，有一个发着光的号角，而这个号角的下方正对着白衣人手中的银盘。 除此之外，还有一行短短的文字。 “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梅维丝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文字。 爱丽丝指尖在这段文字上摩挲着。 “‘王之心，贤之血’。”半晌，她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毫无疑问，爱丽丝所说的正是墙上那段文字的意思。 “爱丽丝小姐，你认得这种文字？”库拉库克饶了饶头，虽然他自认见多识广，但和梅维丝一样，墙上的这些奇怪符号对他来说也很陌生——和目前奥兰蒂亚流通的大部分文字都没有相似之处。 “这是自然，”爱丽丝抿了抿嘴唇，看向梅维丝，“如果你能成为圣骑士的话，也会接触到这种文字的。” “难道……”梅维丝恍然。 “嗯，这就是拿姆文。” “原来如此。” 拿姆文，这是圣白山系神庙内专用的文字，能够接触并且使用这种文字的，只有祭司以上级别亦或者是传说中的圣骑士，它们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赞美和歌颂神灵，比如爱丽丝之前所使用的那些纸片上面就是拿姆文。 当然，它们还有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神文。 顺便一提，神庙唱诗班学童所学习的圣诗是进过祭司修改后的版本，比如哈贝尔神庙唱诗班学习的圣诗就是诺埃尔文——奥兰蒂亚使用度最高的文字。 接下来，三人又看向了‘第二面墙’左边的内容： 在这个场景中，背景是一座燃烧的城堡，城堡下面刻画了肆虐的野兽和惨死的人民，而城堡之上则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华服年轻人头戴王冠，一个白衣年轻人脸带面具。他们对着天空伸出双手，一个金光闪闪的号角悬浮在他们头顶，而他们的身后，浮现出一个女性的虚影。 在画面最上方的天空中，有一位身披盔甲的男人正骑着飞马从法阵中冲锋出来，他双目充斥着怒火，结实的右臂向后扬起，在金色的剑光和怒卷的云层衬托下显得无比威严。 这里同样有一行短短的拿姆文。 “‘以血为契，唤吾之名。’”爱丽丝念出了这段文字的意思。 “这幅画的意思是……” “【英雄号角】。”爱丽丝肯定的说道，“这是在讲诉【英雄号角】的使用方法。” 她指了指左边内容里的两个年轻人。 “我一直有个疑惑，在德伦克大人的手记中，我只找到了英雄号角的存放地点，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其用法的内容，现在我明白了。” “怎么说？” “很显然，”爱丽丝舔了舔唇，“‘王之心，贤之血'，从壁画的内容上看，这【英雄号角】与亚米拉尔王室以及贤者议会有莫大的关系，我们从左边那个内容上也可以看出，恐怕……这幅画的意思是，只有比特西斯和硫尔格斯的后人才能使用【英雄号角】。” “比特西斯的后人还好，就是现在的亚米拉尔王室成员，但是……”梅维丝皱了皱眉，“圣贤之人硫尔格斯似乎并没有留下子嗣啊？” “嗯……根据《比特西斯之歌》里的记载，硫尔格斯直到遵循神圣的誓约离去，一直未有娶妻，”爱丽丝沉思，“如果属实，那么即使……嗯，即使硫尔格斯有后代，这些没有经过洗礼的人也不配使用神器……硫尔格斯应该明白这点才对。” “那么就是说，硫尔格斯的确没有打算留下他的后裔。”梅维丝跟着说道，“这很不寻常，就算抛开个人原因，以硫尔格斯大人的为人，即使是替亚米拉尔着想，他也应该留下子嗣才对啊……毕竟真向爱丽丝大人你所说的，【英雄号角】若只有他们两人的后代才能使用的话，多一道保险不是正常想法么？”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英雄号角】的使用条件有两种，一种是血脉，也就是亚米拉尔王室之血，而第二种则由贤者议会保管，虽然我们暂时不知道这种办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以血脉继承的。” “对！”梅维丝赞同的点着头，“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当年的先王和圣贤大人不可能没考虑过王室之血断绝的可能性，这样的话，即使是王室之人遭到了不测，亚米拉尔人依然可以靠另一种办法使用【英雄号角】。这大概也是硫尔格斯大人不担心自己没有后人的原因。” “而他们之所以将使用号角的办法藏得这么隐蔽，显然是为了防止亚米拉尔王室和贤者议会引起邪教徒们的注意。” 在爱丽丝此刻的心中，已经认定这个神秘的地下房间就是当年的比特西斯派人秘密建造的。 “嚯嚯，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呢，”库拉库克盯着墙上的壁画，“传说中的【英雄号角】不仅真实存在，而且它还能召唤出古代的英雄比特西斯，这事情如果传出去，肯定会引起巨大的震动！” “所以，”梅维丝眯了眯眼睛，“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你准备好去死了么？” “呃……” 刚才还满是感叹的库拉库克立马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苦皱着脸。 “梅维丝小姐……不，梅维丝大人！”他毫无尊严的对梅维丝举手投降，“我绝对守口如瓶！” “你要我……相信你？”梅维丝露出了嘲讽的笑。 “别看我这样，我很有职业操守的！不能说的话，打死我都不会说！” “那我还是打死你好了。” “求放过啊！”面对梅维丝缓缓拔出的大剑，库拉库克赶紧将脸转向一边，“爱丽丝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住手，梅维丝。” “是。” 在爱丽丝的制止下，梅维丝不甘不愿的收回了大剑，超级不爽的对库拉库克啐了一口。 呼—— 库拉库克松了口气。 “但是……”爱丽丝话音一转，顿时让库拉库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这次回去后，还请库克先生来神庙一趟……我会准备仪式封住你的这段记忆，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库拉库克果断点头。 他可是明白的，如果自己敢说半个不字，他旁边那虎视眈眈的恶女人绝对二话不说就劈了自己。 “感谢你的配合，那么我们现在去看剩下的那两面墙壁吧。” 爱丽丝说完就朝着‘第三面墙’走去。 然而……三人的头顶响起了…… 第三章 筹备进行时（01） ================================= 一、另一个小丑？ 从贤者议会回来后，雷蒂娅和抱着小丑小姐的赛莉穿过神庙的花园，回到了她和奥菲莉亚的那个小房间中。 “哟！迪雅！” 刚推开门，雷蒂娅就发现一个小家伙正趴在床上对自己打招呼，她穿着红蓝两色的小丑戏服，头上凌乱的灰白头发像是一个鸟窝。 ——奥菲莉亚。 是的，另一个小丑小姐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雷蒂娅眼前。 但是她并不是很惊讶。 “我需要一个解释。” 雷蒂娅走到床边狠狠瞪了奥菲莉亚一眼，然后抱手坐下来，看着跟着进来的赛莉——以及她怀里的‘小丑小姐’。 ‘昏迷的小丑小姐’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如天空般蔚蓝。 “……事情很复杂，但是感谢你们的帮助。” ‘小丑小姐’从赛莉的怀中下来，她歉意的看了看雷蒂娅，然后将自己头上的小丑帽摘下。一瞬间，无数条红蓝两色的缎带从‘小丑小姐’的身上剥离出来，尽数缩回了她手中的小丑帽中。 如同变魔术一样。 ‘小丑小姐’理了理她肩上的金色发丝，抖了抖绿色花纹的袖子，郑重的对床上的两人行了一礼。 “爱丽丝……”雷蒂娅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小丑帽变回小妖精夏夏，扑扇着翅膀飞到了雷蒂娅的肩膀上。 “雷蒂娅姐姐……”夏夏仰着头，小心翼翼的对着食指，“这都是大坏蛋的主意哦！夏夏，夏夏也不想骗姐姐你呢……”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的小丑小姐伸手捏在手里，塞进了被子中。 “果然，你也有参与吧，”雷蒂娅斜视着奥菲莉亚，“我可爱的小丑小姐？” “嘿嘿，诶嘿……” 小丑小姐装作可爱的吐了吐舌头。 爱丽丝对赛莉耳语了一番，等对方点头离开这个屋子后，才拉了张椅子在雷蒂娅的对面坐下。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雷蒂娅。” “你先告诉我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雷蒂娅单手捏住小丑小姐的嘴，神态自若的对爱丽丝说道，“我想我应该有知情权。” “这是当然。”爱丽丝点头，斟酌道，“嗯……由于某些原因，我被困在了贤者议会无法出来。” “被困在贤者议会……”雷蒂娅试探了一句，“维克多的邀请是你安排的？” “不，那只是个巧合。不过正好方便了我们。” “明白了。那么奥拉和之前那个……小丑是怎么回事？” 雷蒂娅皱眉小声嘀咕道：“我就说奥拉怎么会突然感冒……” “这我就不清楚了……”爱丽丝看了小丑小姐一眼，“我只是给莉莉丝留了一个暗号……今天的行动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莉莉丝？” “那是我的妹妹。” “哦，”雷蒂娅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放到了在她手中挣扎的小丑小姐身上，“奥拉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呜呜！”小丑小姐挤眉弄眼，指了指自己被捏住的嘴巴。 雷蒂娅有些好笑的松开了手。 “呼……”小丑小姐夸张的吸了口气，一脸不满的嘟起了嘴，“迪雅，你想要杀死我么！” “人们常说笨蛋会活得很长。” “这样么！”小丑小姐挑了挑眉，“那我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呢！” “好了，别贫嘴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应该对我解释一下？” 雷蒂娅忍着笑敲了敲奥菲莉亚的小脑袋。 “比如？” “比如你和那个莉莉丝小姐在搞什么鬼？” “嘿，迪雅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我们可是在做大好事呢！”小丑小姐正义满满的举起双手，“被邪恶势力囚禁的柔弱少女，身为伟大的冒险家，难道我们就能袖手旁观么？当然不能！正义的奥菲莉亚小姐是眼中不容沙子的！” “所以正义的冒险家奥拉小姐就这样欺骗了可怜的挚友？” “呃……这是两码事！” “可我不这么认为。” “正义总会有所牺牲！”鬼灵精怪的小丑小姐假意的抹了抹眼角，故作沉痛，“奥菲莉亚小姐不得不面对两难的抉择！” “……看来你是不打算老实了呢。”雷蒂娅皮笑肉不笑的举起了拳头。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嘛！”小丑小姐捂住了头，“昨晚我去找莉莉丝玩的时候，听莉莉丝说爱莎有麻烦了，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嘛！” 小丑小姐咬着嘴唇，委屈的眨了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反正结果总是好的，不是么？” “那么……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位……莉莉丝小姐？”雷蒂娅表示你这坏丫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丑小姐眼神飘忽。 “那是个甜蜜的夜晚……哎呀！” 且不管捂着额头眼冒泪花的奥菲莉亚，收回拳头的雷蒂娅想了想，再次将目光放在了爱丽丝身上。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5ae01e78f162fd53ced3e65852eedcaf.jpg!min1200jpg](chapter-6006f5607cb312c89e4a0ffffb5c944b90beffa3.jpeg) ——爱丽丝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眉间弥漫着急躁和焦虑。 “能告诉我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抱歉……关于这点，我不能说。” “即使我们是朋友？” “正因为是朋友，雷蒂娅。”爱丽丝双手握住雷蒂娅的手，目光真诚，“抱歉，请相信我，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 “我认为真正的朋友应该相互帮助。”雷蒂娅反握住了爱丽丝。 “你说的对，但是……”爱丽丝轻轻摇头，“总之，我会尽快安排你和奥菲莉亚离开这里，还有人在远方等待着你们，不是么？” 雷蒂娅沉默了，她当然听出了爱丽丝隐含的意思——这件事情非常危险，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随便插手的了。 她明白爱丽丝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她只是对自己的无力有所不甘。 咚咚——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刚才离开的赛莉又折返了回来。 在雷蒂娅的注视下，赛莉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看了看屋内的三人，有些迟疑的走到了爱丽丝的身边。 爱丽丝站了起来。 “谈话就到此为止吧，亲爱的雷蒂娅，”爱丽丝露出了一丝微笑，“我会让安吉去准备马车，最迟明天下午，你们就可以离开亚米拉尔了。” “你要走了么？爱莎，”小丑小姐歪了歪脑袋，“不再玩玩么？”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以后会有机会的……嗯，到时候给我讲讲你和莉莉丝的事情吧？” “哦，好啊。”小丑小姐挥了挥手，“再见，爱莎。” “再见，可爱的奥菲莉亚。” 爱丽丝和赛莉走后，雷蒂娅看着重新合上的房门发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这大概是她们最后一次见爱丽丝了——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 所以她突然有些伤感了起来。 “怎么了，迪雅？” “没，没什么。” “哦……”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爱莎说，明天就能走了呢。” “嗯。” “唔……听莉莉丝说，后天就是流火祭了呢。” “大概是参加不了了。” “……”小丑小姐侧头趴在左臂上，看着身边的雷蒂娅，“那个维克多邀请咱们是有什么事么？” 维克多…… 雷蒂娅突然想起了自己答应维克多的事情。 “奥拉。” “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雷蒂娅咬着嘴唇，迟疑的看着小丑小姐，“如果我们让旅团的名誉受损，团长一定会很生气吧？” “怎么了么？” “四野之风从未失信于人呢……”与其说是回答小丑小姐，雷蒂娅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决定了么？” 小丑小姐好似明白了什么，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泽。 “嗯，”雷蒂娅从怀里取出了那装着十枚红枫叶银币的钱袋，“毕竟……我们可不能让团长失望。” “嗯！”小丑小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啊…… 看着手中的钱袋，雷蒂娅坚定了内心的信念。 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你说对么？ 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 二、纷扰的夜晚 夜晚的亚米拉尔娴静的像一位淑女，她姿态优雅的俯卧在清澈如镜的维纳斯丁娜湖上，仰望着淡紫色的夜空。远方响起了牧笛声，那是菲比尼尔斯的守夜人在吹奏先祖的旋律，悠扬空灵的笛声随着夜风飘入亚米拉尔，却被一阵喧嚣打断。 “人呢？” “他打伤了古雷，朝那边跑了！” “你留下来照顾他，其他人跟我追！” “是！” 数位身手矫健的黑衣贤者很快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此时除了躺在地上呻吟的伤者，这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所以我早就说过，为什么非要在身上戴着表明身份的牌子呢？”确定那些黑衣贤者都离开后，留下来照顾伤员的‘黑衣贤者’轻笑一声，“这不就给了我浑水摸鱼的机会么？” 他站起来，将刻有‘古雷’的木牌扔在地上，接着拐入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在巷子的深处，昏迷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 “老兄，你的衣服和面具我暂时借用一下……反正你也听不到，我就当你答应了。”尤米尔扯了扯嘴角的伤口，“嘶……你们下手还真狠。” 由于使用魔力的动静太大，且惯用的大剑不在手上，所以在与这两个黑衣贤者搏斗的时候，尤米尔只能赤手空拳上阵，就结果来说，虽然是他获胜了，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捂住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一瘸一拐的在巷子里穿梭着，周围时不时会听到黑衣贤者们搜寻他的脚步声，不过好在菲妮克丝小姐给他加持的隐蔽法术还留有些许的效果，之前如果不是运气太差直接正面撞上那两个贤者，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数天前，他潜入哈贝尔神庙并成功的盗取得了【英雄号角】，但让他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是——【英雄号角】并没有响应他的呼唤。 对于这点他也早有心理准备，【英雄号角】毕竟是传说中的物品，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就被他使用了，那才叫奇怪。 ——不过他还是有些失望就是了。 是的，从一开始，尤米尔就没打算帮助赫尔芬妮她们，他之所以自称‘古神伯尔哈克’的信者，只是为了取的那些邪教徒的信任，并寻找击溃她们的办法。 根据从赫尔芬妮那里套过来的消息，尤米尔知道哈贝尔神庙出了叛徒，而且正是这个叛徒向赫尔芬妮透露了他们的信息，导致罗杰特小队遭到了那只高等魔物的埋伏。在不知那个叛徒究竟是谁的情况下，他无法将信任托付给曾经的同伴——除了爱丽丝。 明白【英雄号角】无法使用后，他在哈贝尔神庙内躲藏了两天，目的就是为了见到爱丽丝，并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但他的等待终究是没有结果的。爱丽丝一直没有出现，之后他从持灯侍女的交谈中得知爱丽丝失踪的消息，不得已，他只能从神庙里出来寻找爱丽丝。 “咳，咳咳……” 那两个黑衣贤者给他带来的伤势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他看着手中咳出的血，不禁自嘲：“看来是我太托大了。” 其实，单就身体强度和战斗技巧而言，贤者议会的黑衣贤者并不比神庙的圣武士逊色多少，往日里，圣武士之所以能稳压黑衣贤者一头，全是因为神庙有一种秘传的仪式，能够给适格的圣武士体内灌注魔力的种子，因此，尤米尔在不使用魔力的情况下，硬抗两位黑衣贤者的攻击，确实是有些勉强。 与使用魔力大开大合的圣武士不同，黑衣贤者更擅长使用内劲——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技巧，据说是出自圣贤之人硫尔格斯。为了弥补力量上的不足，黑衣贤者更专注于攻击人体的脆弱关节和内脏，明明之前还没感觉怎么样，现在尤米尔却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绞痛。 他的步伐越来越艰难，最后脚下一绊，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 “哈……哈……” 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心口却凉的发寒，尤米尔咬牙忍住身体的剧痛，用手肘撑住地面，试图爬起来。 “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一双皮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心中一惊，想要往后退，却浑身使不上力。 “你更应该去当个学者，尤米尔，”声音的主人在尤米尔的身边蹲下，“从前我就说过，你不适合战斗。” “你……是……” “你明知黑衣贤者的手段，却不知用魔力护住身体，”那人叹息着，“你太老实了，罗杰特总认为你很聪明，但在我看来，你实在是笨的可怜。” 尤米尔吃力的仰起头，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 “不过正是你的这份‘笨拙’，让你拒绝了【伯尔哈克】的诱惑，我很欣慰。” “你，你都知道……？” “当然，不论是你，还是迪安，我一直密切关注着【伯尔哈克】的一举一动，”神秘人将手放在尤米尔的身上，“可惜的是，迪安没有抵抗住诱惑，选择了堕落。” “迪安……”尤米尔不知是不是该相信这个人的话。 但是，眼角的余光中亮起的光却击碎了他的怀疑，他感觉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你是！” “好了，把号角给我吧，它不属于你。”那人伸手从尤米尔的怀里取走了【英雄号角】，尤米尔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下了试图阻止的手。 “你，为什么……” “原因很多，我没时间一一解释。” “为什么……不阻止迪安？”尤米尔撑起身子，靠伏在巷子的墙壁上，“你明明可以……” 虽然他依然虚弱，但脸色好了很多。 神秘人侧头看向旁边：“你的朋友来了，希望你能活下去。” 说完这段话，还未等尤米尔出言阻止，神秘人的身影便在一阵扭曲的光影中消失不见了。 尤米尔无力的背靠着墙壁，他仰望夜空中淡紫色的玛雅兰多，只觉得深深的疲惫。 “怎么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香风来到了尤米尔的身边。 “你可是把赫尔芬妮那丫头气的快发疯了呢。” “你也是来抓我的么？” “你猜？” 尤米尔笑了，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平静的看着身边的菲妮克丝小姐。 “杀了我吧。” “为什么？”菲妮克丝小姐托着香腮，兴趣盎然的翘着嘴角。 她丰硕的胸脯在手臂的挤压下，愈发的饱满，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捏一把的欲望。但是尤米尔却无视了这一美景，深深的叹了口气。 “因为我‘背叛’了你们。” 说到‘背叛’这个词，尤米尔嘲讽的笑了笑。 “纠正一点，是你背——叛——了赫尔芬妮，”菲妮克丝小姐同样在这个词上玩味了一下。 尤米尔眉毛一挑。 “你早就知道？” “只有赫尔芬妮那个笨丫头才会被骗，”菲妮克丝得意的挺了挺胸，“人类可是很狡猾的，我十分明白这一点。”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放心吧，你这个人挺有趣的，我暂时不会杀你，嗯……暂时。” “是么。” 面对这个有着绝美外貌的非人之物，尤米尔明白自己无处可逃。既然如此，不如就听天由命吧。 【再等等……格蕾莎……】 当尤米尔跟着菲妮克丝小姐离开后，贤者议会内也正在进行一场对话。雷蒂娅之前来的那间办公室内依然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气味，侍者先生诺尔卡特正在向他的主人进行汇报。 “……在一个巷子里发现了波利，看来是混在黑衣贤者中跑掉了。” “哼，我该说那个家伙聪明，”维克多双手撑着下巴，声音低沉，“还是说你们愚蠢？” 侍者先生冷汗直流。 “算了，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堵住地下室的石块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我让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确认了一下，人还在，没有被带走。” “嗯……她怎么样？” “看样子有些低落，一直待在墙角不理不睬的，连之前送去饭菜也没有反应。” “很好，那个莎也加发现的那个密室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出去。哼，要不是……不用管她，只要不死就行。”维克多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 侍者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等房间内安静下来后，维克多依然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而一旁的窗户边，芬丝小姐正凝望着夜空。 “真是美丽的月色啊。” 她沉醉在玛雅兰多妖冶的月影中，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的赞美。 第三章 筹备进行时（02） ================================= 三、月下的兔子 小丑小姐仿佛就是‘无忧无虑’的代名词。 经过与爱丽丝的对话，雷蒂娅的心中装满了心思，她一边回顾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一边认真思考接下来的打算。而没心没肺的小丑小姐躺在她的身边，很快就入睡了。 雷蒂娅伸出指头戳了戳小丑小姐的脸，随即坐起身来。 【去练剑吧。】 思来想去，理不出任何头绪的雷蒂娅决定用这个方法缓解下压力。 此时已经到了【玛雅兰多之时】，神庙内大部分人都已在安详于梦乡中，庭内花园的烛火已经熄灭，好在月色依然明亮——尽管这代表着邪恶的光。雷蒂娅穿戴好衣服，手中提着一把双手剑——她曾经的两把剑都已经损坏了，这是神庙受训生的武器，比圣武士的双手大剑小很多——走进了花园中。 “啾。” 树下的灰狮鹫嗅到了主人的气息，微微扬起了头，雷蒂娅食指放在唇间，对巴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站在花园中央，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凉风入肺，带着缕缕花香，雷蒂娅觉得头脑也清爽了起来，她摆开架势，按照记忆中的剑式一招一招的缓缓使出。 萨洛克军用剑术，这是萨洛克王国宫廷剑术的基础，也是雷蒂娅最熟悉的剑术。萨洛克以武勇立国，因此其军用剑术也讲究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使用此剑法的【斯巴达尔剑士团】便是萨洛克中除了【灰翼骑士团】外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雷蒂娅平缓的呼吸着，配合着手中的剑式，一道道银光在夜晚的花园中闪烁，搅动着沉寂的夜风。虽然她手中的双手剑对于一般人来说稍显沉重，但雷蒂娅使用起来却不见生涩，究其原因，除了这几天她都用这把剑接受赛莉的特训外，最重要的是，比起她曾经用过的长剑和细剑，双手剑才是她最最熟悉的武器。 ——【斯巴达尔剑士团】的常规武器就是双手剑和短锤。 她沉浸在手中的一招一式中，随着她对萨洛克军用剑术越发熟练，她的记忆也像是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回到了孩时的时光。曾经的她也在这样的月色下练剑，比现在的她更加老练。 束着雷蒂娅长发的金色圆环微微亮起了光。 她恍惚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一丝不苟挥动双手剑的自己，那个讨厌练剑却渴望得到认可的自己。倔强的小孩做着和她一样的动作，火红的长发扬起同样的轨迹。 她看着‘她’。 ‘她’同样看着她。 天青色的眸子相互对视着，即使如此相似，但雷蒂娅明白二者的不同。现在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她不再是那个可怜而可悲的公主。 【最终，你还是拿起了曾经舍弃的剑。】 【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讨厌的事情不可呢？】 【现在的你，找到答案了么？】 她似乎听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声音，随着手中双手剑的动作越来越快，她与眼中影子之间的间隔也越发靠近，并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 雷蒂娅停下动作，抬起了头。明明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一整套剑术不过才做了一半，她全身已经冒出了热汗。 她缓缓的喘息着，汗水从她的额头滑到下巴，而就在这时，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啪。 很细微很短暂，像是踩到什么东西的声音。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雷蒂娅已经本能的行动了起来。 在她的右手边是一片高耸的花海，在月色中摇曳起伏。雷蒂娅脚下一踏，急如残影般冲入其中，白色的花卉在她的剑风下朝两边退开，最终露出了一张惊愕的脸。 一个女人的脸。 雷蒂娅收住突进的身形，闪着银光的剑刃与那张娇美的脸近在咫尺，风压吹起了那个女人的头发，收敛不住的剑风化为两道利刃，呈40°的夹角冲向了女人身后，将沿途的所有花卉搅成了碎片。 在四散的花瓣中，雷蒂娅看见了这个女人头顶上僵直的长耳朵。 “呃。” 这个神秘的长耳女人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接着在雷蒂娅的注视下，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艾姆人？” 雷蒂娅无语的收起双手剑，打量了一下倒在花丛中的这个女人，除了那对标志性的兔耳朵外，最让雷蒂娅在意的是她身上的伤——大腿和后背都有深可见骨的爪痕，就像是被野兽袭击过一样。 在哈贝尔的这几天，雷蒂娅可没听说神庙里有艾姆人，而且据她所知，艾姆人通常不信仰圣白山系的神灵，因此哈贝尔的人也不可能让这个异教徒进入神庙。 “闯入者么……” 看着陷入昏迷中的艾姆女人，雷蒂娅叹了口气，低下身将她抱了起来。尽管这个不知怎么弄了一身伤的家伙很可能是不小心闯入了这里，但雷蒂娅自认无法做到见死不救，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坚定的圣白山系信徒，自然也没有信仰之间的歧视。 “啾——” 雷蒂娅抱着长耳女人走出花海后，灰狮鹫巴顿早已等候在外面，它黄铜般的双眼在长耳女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用巨喙轻轻碰了碰雷蒂娅的手臂。 稍微安抚了巴顿一下，雷蒂娅抱着怀里的女人快步走回了房间。 【巴顿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的血腥味，是太困了么？】 将长耳女人安顿在床上后，雷蒂娅一边想着巴顿的异常，一边在房间里翻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到的东西。虽然长耳女人的伤势很重，但雷蒂娅暂时不打算将她交给神庙里的人，虽然她相信爱丽丝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过她不能保证爱丽丝对异教徒也会如此，说到底，她还是对神庙的人存在着一丝顾虑。 即使现在出去找医生，大概也全都关门了，雷蒂娅只能祈祷这个长耳女人命够硬，挺过今晚。等明天一早，雷蒂娅就可以带她出去找医生。 “有了！好吧，虽然只是一些药膏……”雷蒂娅在一个小柜子里找到了一瓶药膏和一些纱布。 她回到床边，用手撕开长耳女人身上的衣服，直到此时雷蒂娅才发现这个女人身上的伤口虽然很深，却几乎没有血流出来，似乎已经用过某种方法止血。 “这倒是个好消息。” 失血过多是最容易要人命的，特别是在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的时候。本来雷蒂娅也担心这个，现在倒是好办了。 她先是用入夜前打好的清水——留作早上梳洗用的——擦拭了女人的身体，接着将药膏小心的涂抹在女人的伤口上，再用纱布仔仔细细的缠绕在上面。做完这一切后，雷蒂娅满意的点了点头，始终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雷蒂娅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只能看这个女人的顽强程度了。 “迪雅迪雅，这个女人是谁？” 小丑小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撑起半边身子，好奇的打量着浑身缠着纱布的女人——头上的耳朵。 啪—— 雷蒂娅没好气的拍掉了小丑小姐试图作怪的小手。 “唔……” 小丑小姐嘟起了嘴，盯着那双白绒绒的耳朵蠢蠢欲动。 四、奥菲莉亚的异常 “啊呜……雷蒂娅姐姐，还有大坏蛋，”穿着睡衣，顶着尖尖帽子的小妖精从枕头里爬了起来，“这么晚了还不……哇！” 小妖精刚睡眼惺忪的睁开双眼，就被一旁缠满纱布的‘长耳怪物’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呀！”小妖精一屁股跌倒在枕头上，浑身发抖。 “哼，胆小鬼。” 小丑小姐不屑的瞅了小妖精一眼。 “刚才在外面捡到的，是一个艾姆人，我见她伤得很重就带她回来了。”雷蒂娅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对了，夏夏你很擅长治疗？” 她还记得在黄昏森林初次见到夏夏的时候，自己身上那些被鼠人弄出来的伤口就是在夏夏的帮助下痊愈的。 “唔……”夏夏扇动翅膀飞起来，为难的撅起了嘴巴，“夏夏不会治疗啦……那个是咱们小妖精的特殊能力……” “那么可以用你的特殊能力帮一下这个人么？我担心她撑不过今晚。” “可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呢，而且夏夏又不喜欢她。”总是对雷蒂娅言听计从的小妖精第一次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呃……是很为难的事情么？” “咕……”小妖精小脸皱成了一团，在‘长耳怪物’身边飞来飞去，“很重的伤势呢！” “嘁，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小丑小姐在一旁嗤笑，“难道你解决不了么？我可是听说过哦，小妖精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呢！” 说着，小丑小姐还一脸欠揍的摊了摊双手： “真不愧是爱哭鬼夏夏呢，一点用都没有。” “才，才不是！” 小妖精明显被小丑小姐的话刺激到了，她快速的绕着雷蒂娅转了三圈，接着双手叉腰怒视着小丑小姐。 “虽然、虽然起死回生什么的不可能！但是，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夏夏都能恢复如初！” “嘁，光说谁不会啊！”小丑小姐依然笑的放肆，“我还说我是大龙贝希摩斯呢！” “你、你……” 小妖精被小丑小姐狂妄的言论惊呆了，她小脸唰的惨白，巴掌大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不，不要胡说八道啊！”小妖精惊恐的看了看四周，接着飞快扑到小丑小姐的嘴巴上，双眼冒出泪花，“大坏蛋，大笨蛋！你想死不要拉上我啊！” “阿嚏！” 小丑小姐鼻子被小妖精的翅膀弄的痒痒的，她一把将小妖精抓在手里，然后揉了揉鼻子。 “胆小鬼！所以说，你还是不能把这个人治好嘛！” “才不是！” “那你就治好她啊！” “才不要呢！大坏蛋！” “胆小鬼！” 小丑小姐生气的把手中的小妖精扔到一边，然后鼓起脸对雷蒂娅说道：“爱哭鬼真不讲义气！咱们不要她了！” “奥拉——” “嗯？” “唉……”雷蒂娅发现自从来到亚米拉尔后，小丑小姐越来越像小孩子了，不仅任性更甚以往，连脾气都有些暴戾了起来——特别是对小妖精夏夏。 难道是那个诅咒的原因？ 想到成人仪式的夜晚出现的另一个奥菲莉亚，雷蒂娅担心小丑小姐现在的表现是否就是那三个小矮人的诅咒所致，不过从那晚之后，小丑小姐并没有出现另一个人格的症状，或许这只是她的多心吧。 “夏夏是我们重要的伙伴，你不要总是欺负她。”雷蒂娅没好气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然后将蒙在被子里哭泣的小妖精捧在了手心，“夏夏，不要哭了，我给你道歉好么？对不起，让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吸……”小妖精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雷蒂娅姐姐才不需要道歉，都是大坏蛋的错！” 听到这话，刚安分下来的小丑小姐立马眉毛一跳。她伸出爪子，试图将这个说自己坏话的爱哭鬼捏在手里，不过在这之前，一直留意小丑小姐动作的雷蒂娅抢先一步给她头上来了一拳。 “迪雅偏心！”小丑小姐不满的抗议。 然而已经生气的雷蒂娅决定不搭理她。 “夏夏乖，”雷蒂娅为小妖精擦干了眼泪，然后将她放在了枕头上，“早点睡吧。” “雷蒂娅姐姐……”小妖精咬着手指，“我今晚在你的怀里睡好不好？”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妖精的眼神瞟向了正对她怒目而视的小丑小姐，很显然，小妖精是害怕小丑小姐在睡觉的时候报复她。 “奥拉！”雷蒂娅随即也发现了小丑小姐的举动，“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哼！” 小丑小姐看了看雷蒂娅，又看了看枕头上的小妖精，她憋着嘴重重哼了一声，然后啪的一下躺在了床上，并发出了很假的呼噜声。 “唉……” 雷蒂娅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照顾调皮孩子的妈妈了。她摇了摇头，起身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块毛毯盖在身上，打算就这么在椅子上睡一晚。 ——这间房子的床不是很大，只能容下两个人，所以为了让受伤的那个艾姆女人休息，雷蒂娅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不过……她大概撑不过今天晚上吧……】 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雷蒂娅姐姐……” 就在雷蒂娅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夏夏？”她转过头，发现了自己肩膀上的小妖精，“是害怕奥拉欺负你么？不用担心，我刚才教训过她了，至少今晚她不会干坏事的。” “不是这样的……” “嗯？” “是夏夏觉得自己很没用……”小妖精不安的看了雷蒂娅一眼，“明明可以帮雷蒂娅姐姐的，但是……” “夏夏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对吧？”雷蒂娅安慰的用手指摸了摸小妖精的脸，“我对小妖精并不了解，如果因此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希望夏夏不要怪我才好。” “才不会怪雷蒂娅姐姐呢！” 小妖精抱住雷蒂娅的手指，一脸认真。 “如果……如果雷蒂娅姐姐真的想要救那个人的话。夏夏……” “这就够了。”雷蒂娅止住了小妖精的话，“这就足够了，虽然我不希望那个人死在我面前，但夏夏才是我们重要的伙伴。” 或许是雷蒂娅的话触及了小妖精内心的柔软，因为失去妖精之环而在黄昏森林孤独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小妖精湿润了双眼。 泪水安静的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闭上眼睛轻吻了雷蒂娅的指甲盖，然后化作一团柔软的云朵将雷蒂娅托了起来。 “雷蒂娅姐姐，椅子太难受了，你就躺在夏夏的身上睡吧。” “这样……你不难受么？” “不会哦，”细小的声音从‘云团’里发出，“我们小妖精本来就是艾尔拉雅的精灵，这个状态比平时的人形更让我舒服呢。” “这样啊，谢谢，那么晚安。” “晚安，雷蒂娅姐姐。” 雷蒂娅盖着毛毯在小妖精化作的云团上陷入梦乡，屋子内安静下来，只有玛雅兰多与贝尔多丽丝两色的月华在窗边留下的一道光径。 背对雷蒂娅的小丑小姐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眼睛。 第三章 筹备进行时（03） ================================= 五、前往王宫 又是一夜过去。 清晨，爱丽丝从莉莉丝的庭院中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和往常的形象不同，一身黑色金边的祭司服让她看起来和莉莉丝别无二致。 ——二者的样貌本就几乎一模一样。 “莉……爱丽丝大人？”赛莉昨晚一直守候在庭院的小凉亭中。 “是我，赛莉。” “哇！爱丽丝大人看起来和莉莉丝大人好像！” “我们本来就是双胞胎姐妹嘛。”爱丽丝笑了笑，“走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赛莉点头站了起来。 “爱丽丝大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回来了么？”赛莉亦步亦趋的跟在爱丽丝的后面，“爱因丝缇娜小姐很担心你呢。” “是么……那孩子很坚强的。” 两人穿过几个走廊，在许多人讶异的目光下，进入了神庙的正殿。 “咦……爱丽丝……不对，这穿着……莉莉丝大人？” 正殿中只有数位持灯侍女和一位中年女祭司，这位中年女祭司回头看了一眼爱丽丝，又看了看她旁边的赛莉，语气有些不确定。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模仿莉莉丝的冷淡语气： “出去。” 简单的一句话，配合那双冷漠的淡金色眼睛，如果不是知道实情，赛莉都差点以为站在自己旁边的这位真的是莉莉丝大人。 “这……”中年女祭司迟疑了一下，随即叹息一声，收起手中的书本，“明白了，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出去，不要打扰莉莉丝大人。” 中年女祭司对那几位正在擦拭圣像的持灯侍女吩咐了一句，便从长椅上起身，领头走了出去。 “莉莉丝大人……居然连您都出来了，是……”中年女祭司走过爱丽丝身边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 然而爱丽丝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是么……抱歉，是我多嘴了。”自嘲的摇了摇头，中年女祭司便领着数位持灯侍女走出了正殿。 她们的议论声隐隐传入了爱丽丝的耳中。 “艾玛大人，那个人是谁啊？” “对啊，长得和爱丽丝大人好像啊，不过应该不是爱丽斯大人吧……” “那个人看起来好可怕……” “那是爱丽丝的妹妹……她有点孤僻，总之，你们不要乱嚼舌根。” “哦，知道了！” 声音渐渐远去，整个正殿内只剩下了爱丽丝和赛莉。 【有点孤僻……么。】 爱丽丝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将手掌中的纸片仍在了地上。这张白纸片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渐渐消失，然后整个纸片卷成一团，化作了灰烬消失。 与此同时，爱丽丝的双眼也从淡金色变回了蓝色。 “走吧。” “是！” 两人在一根柱子下找到了机关，然后转动按钮开启了密斯弥拉像下的密室，从密室下来后，她们来到了尤米尔曾见到的那个放有四尊崇高者雕塑的房间。 “哇，没想到哈贝尔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呢。” 赛莉满是好奇的左右打量，而爱丽丝径直的走向了中央的平台。 ——绘满了山川和百兽的四方台上有一个银质的圆盘，然而上面空无一物。 “果然……” “爱丽丝大人，你在找什么么？”赛莉走到爱丽丝的身后，瞥了一眼平台上的盘子。 “【英雄号角】。” “那是什么啊？” “密斯弥拉赐下的神之器，亚米拉尔最重要的宝物。” “诶！”赛莉长大了嘴巴，“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是这个圆盘么？不过，既然叫【号角】，这盘子也没有可以吹的地方呢。” 赛莉歪着头，说着傻气的话。 “不，这个盘子只是用来盛放【英雄号角】的，如你所见，【号角】已经被人盗走了。”爱丽丝将手放在盘子上，确定了上面确实空无一物。 【还是晚了么。】 “被盗走了！”赛莉惊呼一声，满脸急切，“那，那怎么办啊！如果那什么号角真的那么重要的话，那不就很麻烦了么！” “的确是很麻烦了呢……”如果【英雄号角】落在敌人手中，“赛莉，我们走。” “去找号角么？” “不……”爱丽丝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我们去……王宫。” 如果敌人得到了【英雄号角】，那么肯定会选择第一时间破坏掉，爱丽丝不确定作为神器的【英雄号角】是否能够被破坏，但无论如何，现在必须去确保亚米拉尔王室成员的安全。 ——现在留着大英雄比特西斯之血的，除了年迈的国王，就只有那位小公主了。 事态紧急，在不清楚敌人已经做到了何种程度的情况下，爱丽丝可没有时间悠闲的乘坐马车了，她吩咐赛莉牵来了一匹马，然后和赛莉共乘一骑朝着王宫而去。 亚米拉尔的王宫就在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的北边，“国王大道”的尽头。她们两人从哈贝尔神庙出发，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拱门前，赛莉在爱丽丝的示意下向拱门内的侍卫出示了神庙的凭证，便得到了放行。 作为王室的象征，亚米拉尔的宫廷建筑占据了北区四分之一的面积，从天空上往下看的话，会发现整个亚米拉尔王宫群呈梯形，前端是【王庭卫队】和【王庭骑士团】的驻扎地，接下来则是国王与大臣们处理政务的【凡诺斯宫】，不过这个宫殿几乎已经废弃了。 在【凡诺斯宫】的两边分别是【青叶宫】和【翠木宫】，曾经这两座宫殿是比特西斯为木精灵与其他种族的大臣修建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亚米拉尔再也没有了异族官员，因此这两座宫殿也改建成了国王和朝臣的休闲娱乐场所。 在亚米拉尔王宫群的最后，便是各位王室成员以及王族近亲的寝宫，可惜由于近年来王室血脉愈发单薄，大部分宫殿也只有一些内侍负责管理和打扫。 得到了神庙中人来访的消息后，作为年迈国王最宠信的近臣，年轻貌美的肯尼斯骑士长亲自接见了爱丽丝她们。 “哦，果然是爱丽丝小姐，我一猜就是您，”肯尼斯穿着修长的骑士服，金色的卷发在脑后束起了一个小小的马尾，“前几日听说您失踪了，让我好一阵担心，现在看来果然是无聊的谣言。” 肯尼斯虽然是男性，却有着不输于女性的姣好容貌，再加上常年习武，浑身都透着一股飒爽的英气，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不过爱丽丝对这个人不是很喜欢。 “肯尼斯先生，你猜错了哦，”赛莉依照来这里之前爱丽丝的叮嘱，摇了摇指头，“这位是莉莉丝大人呢！” “莉莉丝大人？”肯尼斯疑惑的摸了摸下巴，“是那位传说中的莉莉丝大人么？” “是哦！”赛莉肯定的点头。 “那可真是失礼了。” 肯尼斯爽朗的轻笑一声，随即单膝跪下将右手放在左胸，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微微垂下，显得十分绅士。 “我为我的无知向您致歉，尊敬的莉莉丝大人。” 爱丽丝冷淡的看了一眼肯尼斯。 “带我去见尼尔森陛下。”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 肯尼斯微微一愣，但想起国王曾无意中对自己谈起过这位神秘的祭司小姐，便释然一笑。 “明白，陛下现在正在翠木宫静养，二位请随我来。” 肯尼斯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爱丽丝语气的无礼，能做到如此宠辱不惊的地步，也难怪会得到国王的喜爱。 当然，这并不妨碍爱丽丝讨厌这个人。 六、旧事 翠木宫占地约有哈贝尔神庙的三分之一，整体看上去就像是被丛林包围起来的宫殿。因为这里曾是木精灵官员居住的地方，所以种植了许多的橡树，自从花月与风草之年改建后，当时的国王小尤里保留了翠木宫的大体风貌和植物，只不过将宫殿后半段的居住区拆除，建造成了一座大型的浴场。 行走在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翠木宫中，爱丽丝发现有很多奇妙的动物灵活的穿梭于橡树的枝桠间，恍惚中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精灵王庭。虽然她也时常来亚米拉尔的王宫会见国王陛下，但是翠木宫还是第一次来。 “最近陛下身体有些不适，”肯尼斯走在两人的前面，“御医们建议陛下最好在翠木宫常住，说是这里环境很好，很适合修养身心。” 肯尼斯的话在爱丽丝听来，更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陛下大人的身体不好么？”赛莉毫无心机的询问。 肯尼斯点头。 “是的，毕竟……陛下的年龄也很大了啊，”肯尼斯转头对赛莉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勉强，“不过这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妄自议论的，唉……对于御医的建议，陛下常常用公务推辞，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公务需要他亲自处理呢？” 【这是在说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架空了王室的权利吧。】 爱丽丝听出了肯尼斯隐含的意思，她以前也常常见到这位骑士长阁下，但面对身为‘爱丽丝’的自己，他却从没表达出如此不满的意思…… 呵，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是‘莉莉丝’么？ 对于肯尼斯的小心思，爱丽丝全部看在眼里，这位骑士长阁下的确是一个衷心的人，不过他衷心的只是那位国王陛下。 说到底，他也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家伙罢了。 亚米拉尔王室之所以落得现在这个地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近百年来就任亚米拉尔王位的国王过于狂妄和无能。当年亚米拉尔创建之初，圣贤之人硫尔格斯就曾担心比特西斯的后人无法继承英雄的荣光，所以向初代国王比特西斯建议，以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牵制王室的力量，以防止英雄之后做出有辱先贤的举措。 自黑暗年代结束后的数百年间，贤者议会、亚米拉尔王室、哈贝尔神庙三方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惜，当【暴君】尤里父子相继上台后，这两位坚定的种族主义者就开始清除异己，不仅罢黜了选举异族官员的制度，更妄图篡改历史，贬低当年跟随在比特西斯身边的异族英雄。到小尤里的统治后期，他终于完成了父亲的夙愿，将翠木宫重新纳入掌控，但同时，亚米拉尔也至此失去了精灵王庭的友谊。 小尤里死后，他的儿子摩多忒王上位，但彼时王宫的三大军团只剩下了【王庭骑士团】——另外两支分别是艾姆人组成的【狂风剑士团】和木精灵组成的【疾风射手团】，而人类组成的【烈风骑士团】改名为了【王庭骑士团】。 摩多忒王在位还未两年，圣白山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相传众神之王诺尔瑞尔在一次巡视人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位极其美貌的女子，于是他心生爱慕，化作苍鹰将这名女子带到了神之国度。为了庆祝这件事情，心情大悦的诺尔瑞尔广邀诸神，在自己的神殿中大摆酒宴，更命神使皮杜御风而行，将这件事情传遍整个艾尔拉雅。 按理来说，这本与亚米拉尔没有太大关系，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令亚米拉尔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中。 在诸神的酒席上，不仅有众多神灵，还有许多被邀请而来的凡间英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怀抱美人心情畅快的诺尔瑞尔便提议让诸位英雄在席间比试，选出艾尔拉雅第一英雄。 当时，艾尔拉雅最著名的英雄正是消灭了黑巫师，终结了【死灵天灾】的七位英雄，不过这七位英雄向来亲密无间，自然不可能彼此对立，于是仅此于他们的另一位英雄，有【屠龙】称号的半神英雄风特尔向七英雄之首的格雷特提出了挑战。 但是格雷特严词拒绝了这场无意义的决斗。 在后世吟游诗人所编写的神话文本中，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在诸神环视之下，凡人英雄格雷特面无惧色，他问道—— 死灵肆虐、黑巫为祸，诸神高坐山巅，不问尘世，如何？ 神主暴怒—— 汝敢质疑神之威？ 格雷特大笑，他饮尽碗中酒，以凛然之目扫遍席间英雄—— 英雄何在？ 诸英雄面带愧色，俱不敢应，唯六人立于格雷特之身后。 格雷特笑罢，拂袖率众而去，高呼—— 英雄无所畏惧，敢以贫弱之躯捍卫正义之事，于强敌前苟且偷生，于强权前阿谀奉承，也敢以英雄自称？ 此世间唯有七英雄，余下尽是懦夫。】 这件事情过后，愤怒之极的诺尔瑞尔决定惩戒七英雄之首的格雷特，而格雷特正是出生于亚米拉尔，并且幼时受过密斯弥拉的洗礼，于是他命令【屠龙英雄】风特尔率领军队讨伐亚米拉尔。 面对天空传来的神之怒，当时的摩多忒王当着众朝臣的面，吓的直接从王位上滚了下来，而后，面对风特尔的军队，这位胆小懦弱的国王甚至直接投降，宣称格雷尔只是亚米拉尔里一个下贱人和异族生的杂种，并站在城墙上对民众宣布将格雷特革除公民身份，贬为贱民。 贱民，这是和奴隶几乎同等的地位。 摩多忒的这一举动并没有收到预料中的结果，反而刺激到了当时亚米拉尔人骄傲的自尊心，一时之间，亚米拉尔王室几乎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唾弃。 大军当前，王室已经不能指望，于是当时的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哈贝尔虽是圣白山诸神派系，但更是密斯弥拉在人间的神殿，诸神酒席之后，女神密斯弥拉公开支持亚米拉尔人的正义行为——联合起来，决定与风特尔的军队进行殊死搏斗。 当时在诺尔瑞尔的默许下，风特尔在附近的城邦召集了十万大军，其中不乏知名的英雄和半神，除此之外，风特尔自己还拥有两条伪龙，反观亚米拉尔，因为排除异族的原因，王室能够战斗的只有【王庭骑士团】，而且在摩多忒王的命令下，这只军队只是龟缩在王宫中，因此能够算上战斗力的只有贤者议会的黑贤者以及哈贝尔神庙的圣武士，大约数百人。 十万对数百，这注定了是一场不公正的战争。 但是无论是众神之王的诺尔瑞尔，还是大军之首的风特尔，显然都低估了亚米拉尔人的勇气。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所有亚米拉尔男人自发的组建起来，拿起菜刀甚至是木棍，发誓与亚米拉尔共存亡。 在战争的第一天，风特尔的军队就攻陷了‘彼得西番’岛，但很快，他们就陷入了僵局。 亚米拉尔修建在湖泊之上，唯有通过主岛周边的副岛进攻，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在攻陷了‘彼得西番’之后，维纳斯丁娜湖突然出现了无数个大漩涡，任何船只都无法在上面航行，因此除了抢先登陆‘彼得西番’的先锋部队，绝大部分军队都被阻隔在了湖泊的外面。 但即使如此，‘彼得西番’上的精锐部队也有上万之众，而且风特尔的两只伪龙能够飞行。 惨烈的决战发生在‘彼得西番’与‘风德拉’之间的白骨大桥上，无数的鲜血将白色的桥面染成了红色，所有的黑衣贤者和圣武士负责阻拦军队从白骨大桥上通过，而哈贝尔的祭司和精灵射手则负责狙击亚米拉尔上空的伪龙。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时候，自酒席之后就不知去向的七英雄们率领他们数千精锐终于赶到，将风特尔的十万大军彻底击溃。 经此一役，亚米拉尔王室的声望一落千丈，而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自然成为了亚米拉尔人心目中的英雄。 第三章 筹备进行时（04） ================================= 七、渴望天空的公主 梵特斯宫，小小的公主正托着香腮，向窗外眺望。 她叫雪莉，雪莉·亚米拉尔·奥奇尔德，尼尔森国王年仅十二岁的女儿，亚米拉尔的公主殿下，下一任王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正如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雪莉也心怀幻想，但她期待的不是梦幻般的白马王子，也不是梦境仙女为她施加美丽的魔咒。她读过所有能找到的童话与幻想故事，却格外偏爱勇气与冒险的骑士小说。 她是高贵的公主殿下，她生来就拥有别人梦想的一切，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珠宝首饰，这些都是她随手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皮肤是奥诺森人种里也首屈一指的奶白色，头发如晚霞般金中带红，她的流管中流淌着英雄的血液，这样的公主殿下，即使是在童话里，怕是也找不到比她更完美的了。 为什么所有公主的宿命不是邻国的王子，就是勇敢的骑士？ 故事读的越多，雪莉就越厌恶故事里那些无病呻吟的公主，她称呼她们为玩具、人偶、金丝雀。为什么非要任人摆布呢？难道你们生来就是给人当妻子，生孩子？ 九岁的时候，气愤的雪莉将宫中所有关于公主的童话故事全部付之一炬。 她不想要成为别人的公主，她想要成为自己的骑士。 “玛丽埃，你说，咱们逃出去好不好？”雪莉看着湛蓝的天空，幻想自己能够生出双翼，摆脱这无趣的牢笼。 她身后的小侍女正拼命往自己嘴里塞糕点。 “玛丽埃？” “嘎乌嘎乌……” “玛——丽——埃——”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雪莉生气的回过头。 “嘎乌嘎乌……唔？” 小侍女鼓着腮帮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小公主殿下。 “你啊……”雪莉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你就够笨的了，怎么现在还变得这么贪吃？我不是叫你多读点书么，你看了几本了？” “咕噜。” 小侍女将嘴里的食物咽进肚子，舔着嘴唇想了想，又向桌子上的糕点伸出了爪子。 见自己的侍女这么不争气，小公主气的从板凳上跳下来，提着裙子啪嗒啪嗒的小跑到了贪吃侍女面前。 啪！ 她拍掉了小侍女的爪子，伸出一根指头，一本正经的对小侍女说道： “再这样下去，你怎么配得上心怀梦想的我！” “唔——”小侍女玛丽埃无视了雪莉的指责，低头盯着掉在地上的饼干。 雪莉撇了撇嘴，抬起红色的小皮鞋狠狠踩在了饼干上面。 小侍女玛丽埃终于意识到了公主殿下的存在，她抬起头，双眼冒出泪花。 “呃……” 在小侍女泪水的攻势下，雪莉心里略微有些愧疚，但想到自己必须将笨笨的玛丽埃改造成称职的侍女，雪莉就狠心的硬起了心肠。 “《大骑士道格拉斯传》读过了么？” 玛丽埃摇头。 “《修恩与拜森》呢？” 玛丽埃继续摇头。 “亲爱的玛丽埃，你别告诉我你连《克洛伊传奇》都没有看过吧？” 玛丽埃还是摇头。 雪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完蛋了，我的侍女是一个纯粹的笨蛋。” “咔擦咔擦……”小侍女如同欣赏歌剧一样盯着自己的公主殿下，胖嘟嘟的小爪子还不忘抓起盘子里的饼干往嘴里塞。 雪莉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的、认真的调教一下玛丽埃了。她将双手按在小侍女的肩上，眉头紧皱，一脸严肃： “说真的，玛丽埃，你快变成一个废人了。” “非人？”咀嚼着饼干的小侍女口齿不清。 “是废人！” “废人？”小侍女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就是没用的人的称呼！”雪莉气呼呼的，觉得自己在同一头牛讲话，“你知道么，你的公主殿下，也就是我，我可是要成为传奇的骑士呢，可是你呢！整天除了睡就是吃，这样的侍女我可没脸带出去见人！” “可是这些很好吃啊。”小侍女再次抓起满手的饼干，一股脑的塞进小小的嘴巴里，也不怕噎住了。 “当然，这可是父王专门请……”小公主刚得意的挺胸，却意识到跑题了，“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 “没人整天都只知道吃！明白么，没有人！”小公主抓住小侍女的爪子，她已经无法忍受这个笨蛋侍女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吃东西了，“你要多读书，读书才可以让你见识到更多的事物，让你那塞满了饼干的脑子里多一点其他的东西！” “可是……”小侍女不解的看着雪莉，“那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啦！”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雪莉立马两眼发光，“你知道精灵王庭么，那里的小孩每个都是神射手！你知道萨洛克么，据说他们的成人礼就是去黑森林里探险！你想想，黑森林哦！传说是魔物的聚集地呢，那可不只是野狼或者野猪那么简单！甚至连他们的公主成年时也必须进行这个考验！” 玛丽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所以啊！想想那些传奇的英雄，哪一个不是从小就历经磨难，他们通过一个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冒险最终被世人所传颂，而我们呢？只能待在这个小小的王宫里！” 雪莉不满的挥了挥手。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那些英雄一样呢！” “哦！” 玛丽埃的小脑袋狠狠点了几下，然后挣脱雪莉的手，又抓了几块饼干。 啪！ 雪莉怒不可遏的再次拍掉了玛丽埃的爪子。 “呜——”小侍女的大眼睛又湿润了。 “你啊！”雪莉戳了戳小侍女的额头，“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从今天开始，早上你跟着我读那些骑士故事，下午配我一起练剑！如果我对你的表现不满意的话，我就不给你零食吃了！” 雪莉将盛着饼干和花糕的盘子收在了自己身后。 “明白了么！” “唔——” 小侍女的目光盯着雪莉的腰后，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雪莉的意思。 笃笃—— 就在雪莉和玛丽埃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她房间的门外传来的管家的声音： “殿下，刚才神庙中来人了，陛下让您过去一趟。” “神庙？”雪莉警告似的瞪了玛丽埃一眼，将盘子重新放到桌上，“是爱丽丝姐姐么？” “不，是莉莉丝祭司大人和圣武士赛莉小姐。” 没有听到期待的那个名字，小公主不快的跺了跺脚：“既然不是爱丽丝姐姐，那么我就不去了！告诉父王，我生病了，不想动！” “这……” “怎么，你不满么？” “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快说，婆婆妈妈的真不像男人！”小公主瞪了门外一眼，然后从一旁的书架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克洛伊传奇》，准备给自己的小侍女好好补习一下。 门外的管家被雪莉的话呛得咳嗽了一声。 “咳……是这样的，来访的莉莉丝大人据说是爱丽丝大人的妹妹……” 听到这句，刚准备翻开书的雪莉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妹妹？爱丽丝姐姐的？”她的语调明显高了一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肯尼斯阁下亲口说的，想必不会有错。” “梅因老师么……”雪莉估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老师应该不会故意逗自己玩，于是合上了书，“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去的。” “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肯尼斯阁下就在宫外等候。” “知道了，你退下吧。” 雪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像对方就在眼前一样。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兴致勃勃的走到相对于她来说十分巨大的衣柜前，然后踮起脚尖抓住了衣柜门的把手用力往外拉。 静—— “玛丽埃。”雪莉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嘎乌嘎乌……嗯？”被饼干塞满嘴巴的小侍女歪着头。 雪莉握起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装作随意的说道：“你可是我的侍女！现在本公主要换一下衣服，还不赶快给我打开衣柜门？” “哦。” 小侍女舔了舔爪子和嘴巴，一蹦一跳的走到雪莉公主的旁边，然后伸出双手，毫不费力的将衣柜的两扇门打开了。 “……” “……嗯？”小侍女发现自己的公主殿下满脸通红，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嗯，你干的很好，不愧是本公主的侍女。” 雪莉背着双手，心口不一的挺了挺胸。 “嘎乌嘎乌嘎乌——” 小侍女玛丽埃从衣兜里掏出花糕继续吃了起来。 八、祈祷的侍女 “晨安。” “晨安。” 与路过的持灯侍女打了个招呼，雷蒂娅提着水桶继续去水房里打水。在神庙钟声响过第一次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今天小丑小姐比她起的还早，还为她准备好了早餐——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甚至认为自己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迪雅你那是什么表情！”似乎是察觉到了雷蒂娅的不信，当时小丑小姐不满的嘟起了嘴巴，“人家也是很勤快的呢！” 不过勤快的小丑小姐显然忘记了洗漱，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就是证明。 尽管如此，雷蒂娅也觉得心里十分欣慰。她本以为昨天闹过矛盾后，奥菲莉亚即使不和自己赌气，至少也会无视自己一上午，却没想到奥菲莉亚反而变得懂事了起来——当然，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就不好说了。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面对雷蒂娅的疑惑，小丑小姐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冒险故事里常说，作为队长，应该容忍手下的冒犯！” 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变成了队长，而且手下是什么鬼！ 对于小丑小姐的自吹自擂雷蒂娅早有坑性，所以她只是翻了个白眼，然后揉了揉小丑小姐的头发，在对方抗议的嚷嚷声中出来打水。 在出门前，她特意检查了一下那个艾姆女人的伤势，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不仅撑到了现在还没死，脸色还红润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些狰狞的伤口还在，雷蒂娅甚至开始怀疑昨晚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早就听说艾姆人都很强壮，但这也强壮的过了头吧？】 如果换做是普通人，那种伤势在没有及时救治的情况下几乎是必死无疑，想到这里，雷蒂娅不得不感叹生命的顽强。 从水房里打了满满的一桶水后，雷蒂娅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了一位‘熟人’。 “晨安，吉莉安小姐。今天也在祈祷么？” 雷蒂娅朝站在花园中祈祷的持灯侍女吉莉安打了个招呼，而对方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保持着低头双手合十的动作，索性，雷蒂娅放下手中的水桶，等待对方完成祈祷。 说道这个吉莉安，雷蒂娅总感觉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不像爱丽丝那样温和，也不像爱因丝缇娜那样活力四射。硬要说的话，雷蒂娅感觉她和自己的一位旅团伙伴很相似，她们都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但偶尔也会做出一些孩子气的举动。 大约数分钟后，吉莉安终于做完了祈祷，睁开双眼朝雷蒂娅这边看来。 “晨安，雷蒂娅小姐。”她对雷蒂娅点了点头，“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没打扰到你就好。”雷蒂娅回以微笑。 “有什么事么？” 一身白纱的吉莉安走到了雷蒂娅的面前。 “上次的事还没和你道谢。” “上次的事？”吉莉安的表情有些疑惑，似乎是不知道雷蒂娅指的什么。 “维克多的邀请。” “哦……”吉莉安恍然，“看来的确是一件好事，是么？不过那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跑个腿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表达谢意，不是么？” “嗯……”吉莉安指尖点着下巴仰起头，随即展露了一个笑容，“你说的对。” 她看了看雷蒂娅脚边的盛满水的水桶。 “雷蒂娅小姐刚打完水啊，不介意顺路聊一聊么？” “当然，我很乐意。”雷蒂娅提起水桶，对吉莉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结伴朝着雷蒂娅房间的方向走去。 “吉莉安小姐常常一个人祈祷么？”雷蒂娅想起和这位持灯侍女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好像对方当时都在祈祷。 “让您见笑了。” “抱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雷蒂娅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也不全是吧，”吉莉安捋了捋耳边浅蓝色的发丝，“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祈祷。” “大部分时间？” 雷蒂娅有些讶然，在她印象中，即使最虔诚的信徒也没有将大部分时间用在祈祷上，在圣白山系的宗教信仰中，信徒必须恪守的祈祷时间是在艾斯塔之眼睁开之时以及第一只月之眼睁开时，传说诸神会在这两个时刻对抗来自虚空中巨兽利维坦的力量。 “我时常忧虑，却又没有解决的办法，唯有祈祷才能平复我杂乱的心绪。” “吉莉安小姐你在忧虑什么？” “很多，比如……”吉莉安眨了眨眼，“我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心系何处？” 好吧，雷蒂娅知道这是一句俏皮话。 “对了，”吉莉安转移了之前的话题，“爱丽丝小姐似乎有意让你们尽早离开亚米拉尔，你们有什么打算么？” “爱丽丝已经吩咐下去了么？” “嗯，我见安吉和露西亚两人今早往东区去了，再联想到最近亚米拉尔不是很太平，就稍微猜到了一点。” 这位名叫吉莉安的持灯侍女很聪明呢。 雷蒂娅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维克多邀请你们，想必是和流火祭有关吧？”吉莉安再次猜中，“【四野之风】，我也曾听过这个名字，奥菲莉亚小姐的打扮和你的红发，是很显眼的标示呢。” “我和奥拉决定参加亚米拉尔的流火祭。”这句话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是……这样么。” “毕竟是答应好的事情。” “也对，信誉对流浪艺人来说很重要呢。”吉莉安看了看前方，捂嘴轻笑。“你的小伙伴看来等你等的很急了，那么我也该告辞了，感谢你与我共度一个愉快的早晨，雷蒂娅小姐。” 雷蒂娅随着吉莉安的话向前看去，发现了一颗鬼鬼祟祟的银灰色小脑袋从门后探出来。 “这个小捣蛋，”雷蒂娅笑着摇了摇头，对吉莉安告别，“期待下一次愉快的聊天。” 吉莉安对鼓着腮帮子死瞪自己的奥菲莉亚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向了另一边。她刚与雷蒂娅错开，便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 “要相信自己。”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相信自己？ 雷蒂娅看着渐渐远去的吉莉安，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哼！” 就在此时，雷蒂娅感觉自己被什么猛的推了一下。 “那个女人是谁！” 雷蒂娅低下头，发现小丑小姐正双手叉着腰，气鼓鼓的瞪着自己。 【喂喂，这是什么情况……】 雷蒂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么感觉小丑小姐就像是恼怒丈夫出轨的小妻子一样。 “我嫉妒了！” 小丑小姐抬头挺胸，理所当然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你嫉妒什么？”不知为何，听到小丑小姐的这句话，雷蒂娅心中微微一甜，但同时又有些慌乱，“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学大人说话！” “奥菲莉亚大人才不是小孩子！”小丑小姐抢过雷蒂娅手中的水桶，一摇一晃的往屋里走。 雷蒂娅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生怕小丑小姐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迪雅你以后不要和那个女人说话！” “为什么？” “我讨厌她！”小丑小姐噘着嘴。 “你忘了么？上次就是她带我们去的温泉哦。” “咦……是么？”小丑小姐想了想，“那我还是讨厌她！” 还挺有‘坚持’的么。 雷蒂娅见小丑小姐小脸憋得通红，便伸手将那个水桶重新拿了回来。 “迪雅你干嘛！我是在帮你啊！” “别闹小脾气了，你以后不再任性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我很任性么？”小丑小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雷蒂娅认真的点头：“对，你就是个小捣蛋。” 小丑小姐的脸顿时皱了起来。 第三章 筹备进行时（05） ================================= 九、爱丽丝的准备 给小丑小姐洗完脸并打理好头发后，雷蒂娅又去查看了一下那个艾姆女人的情况。小妖精夏夏将她的小披风在水桶里浸满了水，拧干后飞在雷蒂娅的身边。 “这么快就退烧了啊。”雷蒂娅用手背碰了碰艾姆女人的额头。 小夏夏用化作毛巾的小披风给这个艾姆女人擦身体。 或许是因为昨晚的经历，不仅小丑小姐变得稍微有些懂事了，连夏夏也乖巧了不少，如果是往常的话，小妖精现在估计正在餐桌上和小丑小姐抢早餐呢。 “雷蒂娅姐姐，这个人类不会死了么？” “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的情况好很多了，大概在修养一两天就能下床了。” 一开始，雷蒂娅本以为是小妖精因为内疚所以昨晚趁大家熟睡之时，悄悄为这个女人做了治疗，但现在瞧见夏夏一脸释怀的模样，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难道真的是由于艾姆人的身体格外强壮的原因？】 说实话，在以前的流浪生涯中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艾姆人，但她还确实从未见过哪个艾姆人有这个兔子女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这种情况甚至已经不是‘顽强’能够形容的了，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奇迹’。 在雷蒂娅照顾病人的过程中，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午餐的时候，爱丽丝的贴身侍女露西亚找到了雷蒂娅，告诉她由于南区的部分地面塌陷，导致现在想要出城的队伍都流向了异族人居住的东区，在那里，露西亚和安吉找到了一家常和哈贝尔神庙交易、信誉不错的商队，如果雷蒂娅需要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跟着他们离开亚米拉尔，前往圣城希恩。 “罗恩是老好人，虽然是个商人，但常常给我们优惠，而且还免费给我们捎带信件，”说到那个叫罗恩的商人，安吉滔滔不绝，“而且还很有爱心，常常给唱诗班的孩子们带礼物，如果是他的话，雷蒂娅小姐大可放心旅程的安全。” “对哦对哦，而且那个罗恩长得也不错，是某人的老相好呢。”一旁的露西亚发出嘻嘻的坏笑。 安吉嗔怪的瞪了露西亚一眼，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难道我有说错么？”露西亚调笑着勾起了安吉的下巴，“可惜啊，明天就到流火祭了，某人却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不理你了！” 安吉白了一眼，甩开对方的手。 “呃……其实，”看着打闹中的两人，雷蒂娅表现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奥拉准备参加后天流火祭的表演。” “诶？”安吉惊讶的捂住嘴，“雷蒂娅小姐不是有急事么？” 的确，在最开始的时候雷蒂娅一直担心那个神秘的魔物会追上来，所以想要尽快的回到旅团同伴的身边，但是现在不同了。 “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昨天接受了大贤者维克多先生的邀请，要在流火祭的时候出台演出。”雷蒂娅将维克多的事情告诉了两位侍女，“毕竟已经收了定金，如果反悔的话，对我们流浪艺人来说可是很严重的呢。” “也是呢……”露西亚点了点头，“‘四野之风’似乎也是一个比较知名的流浪旅团，如果信誉受损，总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是啊，”雷蒂娅尴尬的饶了饶脸，“虽然很感谢你们的帮忙，但我和奥拉还得在亚米拉尔多待一阵子，抱歉了。” “啊，没关系没关系，毕竟你们是爱丽丝大人的客人嘛！”露西亚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接着又坏笑的将胳膊搭在了安吉的肩膀上，“更何况……早上某两人一副恋恋不舍，生离死别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安吉啊，我看那个罗恩也没打算这么早走，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他，让他多等几天？” “这……不好吧……”虽然安吉说着这样的话，但她眼中的期待早已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露西亚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露西亚说着就往外面跑去，“你脸皮薄的话就让我去说吧！” 一见露西亚的动作，安吉顿时急了。 “诶，你等等！” 安吉对雷蒂娅点了点头，便急急忙忙的向露西亚追了过去。 【没想到这两个人也蛮有趣的。】 或许是因为之前都有爱丽丝在场的缘故，所以露西亚和安吉这两个侍女不敢表现的过于张扬，现在只有雷蒂娅在，她们倒是活泼多了。 下午的时候爱丽丝来过了一次，她从两位贴身侍女那里得知了雷蒂娅准备参加流火祭的消息，所以准备好好劝说雷蒂娅，可惜，雷蒂娅心意已决，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叫雷蒂娅和奥菲莉亚多加小心。 至此，‘离开亚米拉尔’的这件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雷蒂娅也可以放心准备接下来的流火祭，不过爱丽丝有一句话让她很在意： “小心贤者议会。” 贤者议会？ 格瓦拉南城区地面塌陷事故后，雷蒂娅从小丑小姐口中得知大贤者维克多下达了对艾碧斯等人的通缉令，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大贤者艾碧斯给雷蒂娅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此对于那个维克多，雷蒂娅自然而然的有些抵触。 之后持灯侍女吉莉安传信说维克多邀请她和奥菲莉亚去贤者议会商议事情，一开始雷蒂娅觉得那个维克多八成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打听爱丽丝等人的消息，不过一来自己也不知道爱丽丝在哪里，二来也是对那个和艾碧斯同为大贤者的家伙感到好奇，再加上对吉莉安莫名的信任，于是她就硬着头皮赴约了。 现在想来，如果那个维克多真的不怀好意的话，身处对方老巢的雷蒂娅还真没有办法应对。 而现在，爱丽丝又对自己说小心贤者议会？ 回想起在贤者议会的所见所闻，雷蒂娅也没有觉得那里有什么特别之处，要说令她影响深刻的，除了赛莉与神秘人搞出来的那场闹剧，大概就是维克多那昏暗且弥漫着甜腻腻空气的办公室，以及他那张僵硬阴沉的脸了吧。 【这么一想，果然很有坏蛋的气氛呢。】 不知不觉，雷蒂娅说出了很有小丑小姐风格的台词。 另一边，爱丽丝也在积极的准备着。 “人都到齐了么？”在圣武士的训练场，打扮成莉莉丝的爱丽丝威严的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梅维丝小队除队长外，全员到齐，莉莉丝大人！”圣武士罗德将双手大剑立在地上，向‘莉莉丝祭司’敬礼。 “十位圣武士后补，三十位圣武士受训生，全员到齐！”和罗德并肩站立的赛莉以同样的姿势向爱丽丝汇报。 【这就是目前哈贝尔全部的战斗力了啊……】 爱丽丝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一张张或严肃、或紧张、或兴奋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她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然后用淡金色的瞳孔冷冷的注视着所有的人： “接下来，你们将接受一项十分严酷的考验，”爱丽丝硬气心肠，“这不是常规的训练，也不是普通的讨伐任务，你们中或许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但许多人可能会因此而得救。” 罗德身后的八位正圣武士面不改色，而赛莉身后的人——特别是那些圣武士受训生——都纷纷变了脸色。 “你们没有资格拒绝！”爱丽丝看着赛莉身后小声议论的人群，目光森然，“你们都是密斯弥拉的战士，你们生来就是为了亚米拉尔人民而战，所以，挺起你们的胸膛！如果让我知道谁敢临战退缩……” “哈贝尔誓死不屈！”赛莉将大剑往地上一顿，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瞬间从她身上爆发出来，让人生出万夫莫敌的气概。 “哈贝尔誓死不屈！！！” 或许是因为赛莉的原因，原本还有些胆怯的圣武士受训生纷纷在心中燃起了热血，如同发泄似的怒吼道。 【我这么做对么，德伦克大人……】 爱丽丝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下达命令的声音没有半点迟疑： “赛莉，所有的受训生和圣武士后补由你负责，你们分成四个小队在格瓦拉各城区日夜巡逻，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汇报！” “是！” “罗德，你现在手中掌握的是哈贝尔最后的筹码，我要你分成三组，一组人密切监视贤者议会的动静，一组人去王宫保护国王以及公主的安全，最后一组人留守神庙，随时支援赛莉那边的行动。” “是！” 【接下来，就看梅维丝的了。】 爱丽丝眯起眼睛，仰望着天空之上的艾斯塔。 是毁灭还是重生？ 十、梅维丝的磨难 同一时间，梅维丝和库拉库克的情况可不怎么美妙。 依然是熟悉的米米尼特监狱岛，潮湿的空气和阴暗的环境甚至让梅维丝产生了一种怀念的感觉，不过这种诡异的念头刚一生出来就立马被她掐灭——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被虐倾向。 与之前所在的‘蒂诺恩斯’监狱不同，那里虽然条件恶劣，但至少忍一忍还能接受——洁癖者除外——而现在这座监狱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法尔诺雷。 米米尼特岛最顶级的重犯监狱，亚米拉尔人口中的【恶兽囚笼】。 在这里，没有男女之别，所有的犯人都依照危险程度被收押在不同的楼层里——当初法尔诺雷监狱运行没多久，就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性侵和暴力事件，且创下了一个月越狱十五次的超高记录，因此当时的监狱长申请关闭了法尔诺雷，并对监狱重新进行了改造，不仅整个监狱使用了强度十分高的波姆特钢，为了不让这些亡命徒有机会联合造反，还将他们每个都单独收押，且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放出牢笼。 可想而知，这样的监狱里面情况该有多么的糟糕——各种意义上。 梅维丝自认自己是一个十分邋遢的人，她在神庙里的房间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女孩子该有的，里面不仅放满了她平时从各处淘来的古董与武器，换下来的衣服和袜子甚至能塞在床底下一个月不洗，好在身为一名圣武士，她不用自己清洗餐具，否则还真不知道她那个房间会变成怎么个鬼样子。 然而，就是这样的梅维丝，当她刚踏入这个【恶兽囚笼】第一步，就十分果断的双眼一翻，晕了过去——不用怀疑，她的确是被熏晕的。 梅维丝尚且如此，身为犬型艾姆人的库拉库克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在来到这座监狱的前三天，这两个可怜人都是在清醒——昏迷中反复度过的。如果上天再给梅维丝一次机会，我想她肯定会好好珍惜以前的时光，做一个勤于家务的好女孩吧。 毕竟，和这里比起来，梅维丝更怀念那恶臭无比的下水道。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不错，不愧是哈贝尔的圣武士队长，你身体的适应力让我惊叹。”披着黑大衣的男人半蹲在梅维丝的牢笼前，他没有头发，整个脑袋像是在硫酸中泡过一样，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是怪物。 “你，是谁。” 梅维丝看不到这个男人的模样，她的脸上被戴上了一块金属面罩，双手双脚也被紧紧的束缚在了一起，只能像是煮熟的虾米一样卷缩在地上。 好在这个牢笼在上一个住户离开后清理过，否则梅维丝宁愿自杀也绝不苟活。 “我是谁……这是个好问题，这里的人都叫我‘没有屁眼的史莱姆’，你喜欢这个称呼么？” 梅维丝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你也认为很好笑么？但我不这么觉得，”男人语气平静，“讲道理，史莱姆是一种软体魔物，按照《魔物百科》上面的说法，大部分的史莱姆是呈液态存在的，它们能以身体的任何部分进食与排泄，也就是说，史莱姆的全身都是嘴巴和屁眼，这么说你可能有些不好理解，我以人类举例，比如……” “够了，我错了，这并不好笑。”仿佛是预料到了男人接下来的内容将会是多么的‘劲爆’，梅维丝果断的投降。 “嗯，和那些蠢材相比，你的理解能力不错，我很欣赏你。” “我的荣幸……”梅维丝嘴角抽搐。 “现在你也明白了‘没有屁眼的史莱姆’这个称呼是多么的愚蠢，那么你也应该对这里囚犯的智商水平有了大概的了解。如你所见，这里关押的绝大部分都是满脑子只有杀戮、交配与粪便的人渣，作为一个聪明人，特别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想你应该清楚你所身处的位置。” “你是在提醒我，好好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要试图和那些家伙搞什么小动作么？先生。” “你果然很聪明，我越来越欣赏你了。”男人轻轻的鼓起了掌。 梅维丝觉得这家伙就是个神经病。 “跟我一起被关进来的还有一只狗吧？他在哪里。” “狗？哦，你指的是那位艾姆族人吧，说到这里我不得不科普一下，以纠正你言辞中的错误，的确，那位库拉库克先生是一位有着犬型外表的艾姆人，但我们不应该因为他与我们的不同而歧视他，同为人类，我们应该抱着怜悯的心态……”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梅维丝已经无法忍受这个变态又啰嗦的家伙了，要不是她现在不方便，她真想一剑劈死这个神经病。 男人耸了耸肩。 “毕竟是年轻人啊，急躁正是你们的缺点，爱因兹人有一句名言：‘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我将它送给你。至于那位库拉库克先生，他可比不上你，虽然艾姆人恢复很快，但他的鼻子太灵敏了，正所谓‘神给你开了扇门，也必然会给你关上一扇窗’，有时候一个人的优点反而会成为他致命的缺陷，所以我把他关在了上一层的牢房里，至少那里空气好一点……” 梅维丝咬紧牙关，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那么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在啰啰嗦嗦了一大堆后，男人总算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我看你也累了，我来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了份萨莉亚大妈的特别套餐，别客气，尽管吃，以后你可能就没有这么容易享受到萨莉亚大妈悉心烹饪的美食了，所以……一定要吃完哦。” 一片黑暗之中，梅维丝感觉什么东西被推到了自己的嘴边。 “例行的问候结束，我衷心祝愿你能度过一段愉快的监狱生活，虽然你们都是犯下了重罪的犯人，但在与你们的聊天中，我也能收获不少知识与体验，你让我很满意，因为你的回答充满了条理，如果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顺便，给你带上萨莉亚大妈的美食。” 男人站起身来，敲了敲牢笼的铁杆，似乎是在对梅维丝告别。 “记住我的话，不要试图与那些智障沟通，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哈贝尔的梅维丝小姐。”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原本安静的牢房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哈哈哈，新人醒来了！” “果然是女人！她刚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出来了！哈哈，蠢猪你赌输了！把你的眼珠子给我！” 喧嚣声中，梅维丝隐约听到了一声闷哼，接着就是夸张的咀嚼声。 “妈的瘦猴子！给老子留一口！” “别忘了我！信不信老子出去弄死你！” “滚蛋！” 【这里关的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脑补出周围的画面，梅维丝心中就泛起一阵恶心。 说起来，梅维丝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刚才还没有觉得，现在她却感觉肚子里就像是有个漩涡一样搅动着周边的内脏，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刚才那个咀嚼声的确引起了她的食欲。 【妈的。】 意识到这一点，她愤怒的咬了咬牙——她可不想变成那些没有理智的疯子。 尽管周围依然弥漫着一股近乎凝固的臭味，但为了接下来的行动，她不得不让自己拥有足够的体力，因此，她一遍遍的对自己的鼻子催眠，然后将头轻轻的移到了脸边的盘子里…… “卧槽！” 刚吃下去一口，梅维丝立马喷了出来。 ——这特么就是那什么萨莉亚大妈悉心烹饪的美食？她是专门负责养猪的么！ 不，就算是猪食也比这恶心玩意儿强上千百倍！ 【这特么就是屎吧！】 梅维丝严重怀疑那个神经病就是在故意整自己。 “喂喂，不要浪费食物啊新人！” “妈的，不要给我！” “啊——萨莉亚妈妈的料理，光是闻到味道我就幸福的高潮了！我决定了，等老子出去了，就杀光那些该死的狱卒，然后把萨莉亚妈妈带走，白天吃她的料理，晚上给她吃老子的牛奶，哈哈哈哈哈！” 梅维丝吐掉食物的举动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让热闹的牢房再次上升了一个热度。 “独眼龙，你个龟孙就知道意淫你的萨莉亚女神，等老子出去后，第一个上她！当着你的面！哈哈哈” “那老子就干爆你的菊花！” 耳中是一句更比一句污秽的话，鼻子里填满了恶心的臭味，再加上那据说是‘美食’的生化武器…… 梅维丝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完成爱丽丝大人交给她的任务！ 即使是付出生命！ 想着这些，梅维丝以莫大的毅力，将那份‘萨莉亚料理’一口一口艰难的吃进了肚子里。 ……然后，她的牙齿咬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似乎是金属的东西。 第四章 真红之杯（01） =============================== 一、密谋 法尔诺雷监狱位于米米尼特岛的中央，被其他四座监狱团团围住，且周边拉上了装有利刺的铁丝网。从监狱里出来后，光头硫酸男深吸一口气，从大衣中掏出了一根雪茄点上。 “那个新来的醒了？”身着轻铠的中年男人向他迎面走来，“二十年了，西德尼。每一个犯人关进来你都要去问候一下，我真想不通，他们只是一群无可救药的人渣，你为何执着于此？” 中年男人板着脸，即使时光已在他的脸上刻上了岁月的印记，但他的双眼依然摄人心魄。 “难道你以为他们还有救么？一群将死之人。” “但他们终究不是死人，埃里克。”西德尼狠狠吸了口烟，“我只是履行我应尽的义务。” “防止那群人渣暴动才是我们的义务。” “那叫职责。” “……好吧，我不想跟你讨论关于用词的问题，”中年骑士嘴角微微一抽，“我只想告诉你——够了，不要再去管那些人了。” 西德尼微微眯起了眼睛。 “说到这里，埃里克，”他盯着中年骑士，“近段时间，那些犯人是不是表现的过于……亢奋了？” “哦？” “我发现有人吃掉了自己的手指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疯子，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中年骑士耸了耸肩，“那是监狱长该操心的事情，只要笼子没出问题，我们就不必在意。” “我说的不是个例，埃里克，”西德尼将雪茄仍在地上，用脚踩灭，“二十年来，他们从没有现在这样癫狂，仿佛是中了魔咒一样……” 中年骑士埃里克不耐烦的打断了西德尼的话：“够了，我来不是为了听这些无聊的事情，我只是来劝告你——作为多年的朋友份上。” “……你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当做朋友之间善意的提醒。” “……”西德尼沉默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位多年来的友人，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我会考虑你的提议的。” 中年骑士笑了，他拍着西德尼的肩膀，将一瓶酒塞进了他怀里。 “萨洛克的‘马兰度’，你不是一直念叨这东西么？” “这可不便宜。”西德尼翻转酒瓶，在瓶底看到了‘风晓、火、2/20——B·Lt’的字样，“……为庆祝那位公主降生而酿的酒么。” “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啊……” 西德尼叹息一声。 “我从去年就在托人帮忙，直到一个月前才有了消息，”中年骑士看着老友，“还记得么，二十年前的今天，我们两个也是在这里认识的。” “就为了这个？” “为什么不呢？”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人能预料到往后的日子会怎样，或是风平浪静、或是支离破碎。但在无尽的苍穹之下，在这小小的米米尼特岛上，清风与尘土共同见证了这段友谊。 两个饱经沧桑的老男人的友谊。 时间不会因为两个渺小的凡人而停滞，时代的青铜巨钟正在暗暗的积蓄力量，所有人的行为都在为历史的巨幕添光加彩，终有一天，嘹亮的钟声会响彻天地。 【距离那一天不远了。】 格瓦拉国王大道，贤者议会第二层，大贤者维克多的助理小姐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心中默念。 这个房间永远是那么的昏暗，仿佛连窗外的阳光也不愿意进驻，大贤者维克多永远保持着双手托着下巴的坐姿，如同一尊逼真的蜡像。 但蜡像可不会动眼睛。 “法尔诺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沙哑的声音从维克多的嗓子里响起，那声音就像是指甲在干枯的皮草上刮出来的一样。 侍者先生诺尔卡特用白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感觉自己的主人越来越可怕了，现在的他连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不愿意就可以不干的。 “埃里克骑士传来了信息，一切顺利。”诺尔卡特现在只想尽快报告完，然后逃出这个日渐阴森的办公室。 “嗯……昨天神庙里似乎有人去了王宫？你有什么消息。” “根据眼线回报，拜访国王的人是莉莉丝祭司和圣武士赛莉，”诺尔卡特忍着颤抖的心脏，小心翼翼的回答，“尼尔森国王与这两人进行了单独的会面，具体内容无法得知，不过有消息称，没过多久，尼尔森国王就传讯了雪莉公主。” “莉莉丝祭司……就是那个传闻中爱丽丝祭司的妹妹？” “是的，”诺尔卡特点头，“这个人深居简出，几乎从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这一次她突然现身拜访国王，小人也十分惊讶。” “哼，没什么可惊讶的，”维克多冷哼一声，“她是在向我们挑衅。恐怕……现在王宫里已经戒备森严了吧。” “难道……她已经知道【英雄号角】的秘密了？” “怎么可能，爱丽丝依然在我们手中，那个小女娃最多也只是防范于未然，这从她只是加强了圣武士的巡逻就可以看出来——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行踪。”维克多冷笑，“再怎么说，尼尔森和雪莉公主也是比特西斯最后的血脉，如果死在‘肮脏的邪教徒’手上，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大人英明！”诺尔卡特连忙拍马屁。 对于手下的奉承，维克多理都没理，他不耐烦的挥退了战战兢兢的诺尔卡特，然后陷入了沉思。 “莉莉丝么……那个尤米尔曾说过，哈贝尔里有一位神秘的龙祭司，想来就是这个女人了吧，”维克多自言自语，“龙祭司……前几天哈贝尔上空那个异象……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叫赛莉的女人就是新生的圣骑士么，难怪能打败莎也加的分身。” “龙祭司、圣骑士……哼，有点意思。” 维克多将头转向一边。 “您怎么看？菲妮克丝大人。” 妖娆的女性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浮现出来：“我？我只在意……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次与赛罗克时不同，”对于菲妮克丝的不满，维克多耐心的解释，“亚米拉尔的现任国王虽然无能，但还不至于出卖自己的王国，更何况……他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你才控制了贤者议会，不是么？” “贤者们不是傻子，我不可能命令他们与魔物为伍。利用我的权限蒙住他们的眼睛，已经是极限，但是一旦进攻，魔物们的动静太大，我不可能瞒得住……再加上亚米拉尔的城堡建立在湖泊之上，魔狼群起不了太大用处。” “所以呢？”菲妮克丝意味不明的妩媚一笑。 “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维克多虚眯着眼睛，“比如……即将开始的流火祭。” “当人们兴高采烈的准备着节日的时候，却不知阴影下的饿狼已瞄准了他们脆弱的喉咙，”菲妮克丝捂嘴轻笑，“的确是很适合你的风格呢，那么我就静观这场好戏吧。” “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凡事都有万一……到时候，还请大人援手。” “看我心情。”菲妮克丝撇了撇嘴，就要离开。 不过维克多叫住了她。 “对了，那个叫尤米尔的小子……” “那个人我很钟意。”菲妮克丝回过头，淡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维克多沉默了片刻。 “……明白了，那么【英雄号角】……” “那个东西不在我手上。”菲妮克丝再次快速的打断了维克多的话，“我现在很烦，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准备去吃午餐了。而且——你这地方真臭，让我觉得恶心。” “……” “下次再让我来这种地方，我就杀了你。” 菲妮克丝没有开玩笑。 面对这非人的怪物，维克多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等菲妮克丝的身影如浮光般消失后，这位始终保持着固定坐姿的中年人才再次开口： “虽然菲妮克丝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太难控制了……看来不能指望她，米莎和库雅那两个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哼，全是废物。” 他长嘘一口气。 “以目前可用的力量，可没有办法撼动法恩斯里的那位女王。” 语气中，全然没有将现在的亚米拉尔放在眼里。 二、红之王 ………… …… “爱丽丝大人？” “……嗯？” “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休息一下？” 在微光下，爱丽丝的脸苍白而憔悴。 “没关系，你们快点开始吧。” “……是。” 细碎的敲击声响起，爱丽丝举着两根发光的短棒，站在两人的后面。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爱丽丝不知道，在这仿佛无休无止的轮回里，她已经麻木了——‘麻木’并不意味着她放弃了希望，在每一个轮回中，她都尽可能的尝试摆脱那如同既定的死亡结局，所谓的‘麻木’，只是她摒弃了所有的感性，因为不这样做，她怀疑自己很快就会疯掉。 看着熟悉的人一遍遍惨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大概就是最痛苦的折磨了。 在之前的数次轮回中，她已经摸到了两个必死规律：第一，从她清醒开始的半小时后，那个怪物就会出现，第二，发出太大的动静，那个怪物也会出现。 也就是说，她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能够逃出这个密室的办法。 【但是，这个密室真的还有其他出口么？】 爱丽丝没有把握。 从之前的轮回中，她除了得出两个必死规律外，就是‘第一面墙’和‘第二面墙’上的两副壁画，虽然这些壁画让她了解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但是不逃出去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关键就在最后两面墙壁……么？】 这一次轮回她没有再废话，而是直接让梅维丝和库拉库克去凿开‘第三面墙’和‘第四面墙’的伪装壁面，希望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了解到这两面墙上所记载的信息——说不定上面就有出去的提示呢？ 尽管梅维丝两人十分疑惑，但出于对爱丽丝的信任，还是乖乖的照办了。 “爱丽丝大人，弄好了……哇哦，这是什么？”没有轮回记忆的梅维丝对金属墙壁上的东西很吃惊。 走上前去查看的爱丽丝也很惊讶。 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失望。 ——因为在‘第三面墙’上只有几段文字，且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出口的东西。 【果然……只能赌在后面那面墙上了啊……】 爱丽丝心里有些患得患失——因为‘第四面前’的上方正是这间密室原本的出入口。之前由于那个怪物弄出来的动静，现在那面墙壁上已经堆满了碎石块。 如果要清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一来必然会浪费很多时间，爱丽丝不确定她们是否能在怪物发现她们之前弄完。 【无论如何，只能试一试了。】 “梅维丝，库克先生，你们去清理掉那堆石头！我想，出去的方法就在被遮挡住的那面墙壁上面。” 时间紧迫，容不得爱丽丝犹豫，更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的话，至少要在这次轮回结束之前看到‘第四面墙’上的内容，争取在下一次轮回的时候抢得先机。 【当然……前提是还有下一次轮回。】 爱丽丝苦笑。说实话，即使已经经历了数次轮回的现在，她也不明白这诡异的状况是怎么回事，再加上之前在格瓦拉中心广场遭遇的灰白时空，如果不是身上的这身祭司袍，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女巫的血统——每一位祭司在晋升仪式上都会接受来自神国的窥探，以防邪魔混入神庙。 当然，女巫能否操纵时间也是一个未知数，毕竟人们总喜欢把所有未知的或者恐惧的事情推到女巫身上。 “梅维丝？” 心里想着事情的爱丽丝目光一瞟，发现梅维丝和库拉库克居然还站在‘第三面墙’的前面。 ——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心中顿时一阵恼怒，要知道，她们必须赶在那个怪物出现之前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而这两个人居然在这时候给她掉链子，这不是胡闹么？ “我不是叫你们去清理那堆碎石么！你们怎么还傻站在这里！”她走上前，气愤的对两人吼了一句，然而让她惊愕的是—— 梅维丝和库拉库克完全无视了她的话，自顾自的观看着‘第三面墙’上的文字。 “喂！你们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么！” “梅维丝！库拉库克！” “混蛋！” 无论爱丽丝如何提高音量，乃至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两人都只是啧啧称奇的看着‘第三面墙’，如同他们身边的爱丽丝不存在一样。 ……不存在一样。 爱丽丝心中突然一阵发凉。 “咦，爱丽丝……大人？”就在这时候，梅维丝突然转过头，她先是迷茫几秒，接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爱丽丝，“你不是在休息么。” 休息……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你们的身后啊！ 爱丽丝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生变化了。 “梅维丝，你听得见我说话么。”她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梅维丝满脸困惑：“当然，爱丽丝大人。” “……很好，现在，我告诉你们，你们快点去清理最后那面墙的碎石堆……记住，要快，”爱丽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但是注意，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好的，我明白了。” 看着梅维丝向库拉库克转告了自己的话，然后两人动身去往最后那面墙，爱丽丝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心口。 因为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从始至终，库拉库克都没有往自己这里看一眼。 【真的还有下一次轮回么……】 这仿佛就像是应验了她之前的担忧。也是在这时，她才忽然留意到——手上的短棒有些不一样了。 因为这个密室太黑暗，再加上这野法师的道具本身所发出的光就很暗淡，所以爱丽丝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但因为梅维丝两人的举动，爱丽丝终于回想起来了，在之前的数次轮回中，这些短棒的光虽然微弱，但棒身的的确确是白色的，如同象牙一般的白色。 而现在——它们却在爱丽丝的视野中呈现出了灰色。 尽管还不明显，但这已经引起了爱丽丝的警惕。 【我早就该想到的……】 在刚开始轮回的时候，她也和梅维丝他们一样没有保留住记忆，关于最开始的数次轮回，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如同梦魇一样。在接下来的轮回中，她一点点的‘清醒’了过来，心中却一直有种违和感。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违和感来自何方——她为什么能改变过去的事情？ 在格瓦拉中心广场的时候，她第一次逆流了时间，亲眼目睹了一个月前的凶杀现场，但当时的她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无法改变既定的历史。 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她就能改变了呢？ 她发现了两者的不同——颜色。 在格瓦拉的那一次，除了她，整个世界都是灰白两色的，而这一次，尽管这个密室很昏暗，但无论是梅维丝还是库拉库克，他们身上的颜色都没有变化，也就是说—— 灰白色的‘过去’是无法改变的，而彩色的‘过去’是可以改变的。 但现在，这个彩色的‘过去’也渐渐开始向着灰白色转化了。 【必须在彻底灰白化之前，改变历史……么。】 爱丽丝咬紧牙关。 梅维丝和库拉库克正在快速而小声的清理着最后那面墙上的碎石堆，爱丽丝看了他们一眼，确保没有发生‘不听指挥’的情况后，将注意力放在了‘第三面墙’的文字上。 ——她之前只是大致的浏览了一遍。 尽管她明白这段文字对于逃出去没有什么线索，但她还是抱着微小的希冀，希望奇迹会出现。 和‘第二面墙’上那些文字一样，‘第三面墙’上面也是拿姆文,爱丽丝一边看着，一边小声的念了出来： “‘多兰之诗·青铜序曲·红色之王’，”这是右侧第一行的大字，仅是这一段，爱丽丝就明白了这些文字的重要程度，“多兰之诗么……” 她之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是《多兰之诗》，现在细看几遍，确定了这一段诗她以前没有见过，应该是现在的人遗失的段落。 这一节的诗全文是这样的： “‘你来自风，你来自火，你是时代的馈赠，你是诸神的弃儿—— 山风为你呼啸—— 你听，从那群山之上传来的滚滚雷鸣—— 啊—— 那是高昂绵长的龙吟—— 它赐予你无上的勇气，它将万天霞光汇聚在你身上，你正是天定的王—— 世人赞颂着您的圣名： 艾尔拉雅啊，手持青铜权杖的红之王——’” 第四章 真红之杯（02） =============================== 三、破局 红之王…… 再次仔细看了一遍全诗，爱丽丝不觉间忘记了心中的担忧。墙上的一个个拿姆文字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吸引着她的目光，她的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句诗词，同时，另一段多兰之诗浮现于她的脑海： ——古孽自黄昏苏醒，秩序在铁蹄下崩溃。 ——圣者吹响战争的号角，红色的王将毁灭带到了人间。 ——众星之冠跌落凡尘，三月的行者奔袭于混沌前；亡者自圣殿归来，他们必将使自身的荣耀染上尘埃。 ——在四色之主的见证下，一个时代因此落幕。 这是《多兰之诗》中广为人知的段落。 八年前，圣白山诸神认为预言中的命运之日已经到来，而【带来毁灭的红色恶魔】就寄生于萨洛克的小公主身上。为了扭转既定的命运，诸神向萨洛克发出警告，要求他们交出“灾祸之子”，在遭到拒绝后，愤怒的诺尔瑞尔命令神国的守门人——百力巨人贝尔贝西——对无知傲慢的萨洛克降下惩罚—— 那天晚上，无数从天而降的火石照亮了艾尔拉雅的夜空——仿佛是传说中流动的星辰。当年，被天空中传来的尖啸声惊醒的爱丽丝躲在德伦克大祭司的怀里，目光呆滞的盯着远方燃烧的天空，她亲眼看到，在无数流星之下，十二团耀眼的光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天空的火石。 天地剧烈震动，如同远古神战的场面深深的震撼了年幼的爱丽丝，同时，也震撼整个奥诺森大陆。 萨洛克的强大固然骇人听闻，神的力量更让他们肝胆俱裂。他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驱使萨洛克胆敢向神发出挑战，是愚昧，还是狂妄？ 与那晚的大战相比，之后萨洛克的屈服反倒没那么引人注意了，因为在人们的心中，屈服于这种力量才是理所当然的。这场史无前例的人神之战最终以神的绝对优势而告终，那位预言中的“灾祸之子”也被宣布流放至奥兰蒂亚的圣城——希恩，接受神明的监视。 当时的爱丽丝从女神密斯弥拉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生出了想要去圣城见见这位引起人神大战始作俑者的冲动。不过可惜的是，那位公主到了希恩之后，就神秘的消失了，就连密斯弥拉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在最初的时候，众神庙的祭司们还担忧是不是预言再次回到了应有的轨迹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而且那晚神所展示的力量太过于匪夷所思，他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人类女孩能对抗这种力量。 直到诸神的消失。 ——众星之冠跌落凡尘…… 自从女神密斯弥拉的声音从她的心中消失后，爱丽丝就一直担忧着【命运之日】的到来，在黄昏森林之外以及现在亚米拉尔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就是预言中【毁灭】的佐证。 但是…… 爱丽丝在‘第三面墙’的多兰之诗上，注意到了一句奇怪的话。 “……青铜序曲……” 为什么要叫——【序曲】？ 在另一段提到【红之王】的诗句中，上面明明说了‘在四色之主的见证下，一个时代宣告落幕’，那为什么这一段的题目却是‘序曲’呢，难道不应该是‘终曲’么？ 而且…… “‘……赐予你无上的勇气……将万天霞光汇聚在你身上……天定的王……’，”爱丽丝眉头紧蹙，“‘世人赞颂您的圣名……’这真的是在形容一个带来毁灭的恶魔么？” 爱丽丝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她不禁疑惑：到底哪一个【红之王】才是对的？ 还是说……有两个【红之王】？ 她毫不怀疑这段多兰之诗的真伪，因为【多兰之诗】是无法伪造的，这正如‘大龙贝希摩斯的形象’一样，是艾尔拉雅世界的法则——任何以‘多兰之诗’为题甚至相关联的文章，那么哪怕是一个字的错误，都会被一股神秘力量抹去。 据爱丽丝所知，能够完美翻译【多兰之诗】的文字只有三种，一种是拿姆文，一种是奥兰蒂亚的诺埃尔文，最后一种是精灵王庭使用的梅迪兰文，除了这三种，其他文字甚至无法书写或者表达出《多兰之诗》。 这也是奥兰蒂亚人的骄傲所在。 时间在爱丽丝的思考中缓缓流过，当她从沉思中被梅维丝叫醒后，她发现‘第四面墙’的乱石堆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而且墙上的伪装也被扒了下来。 “爱丽丝大人，这上面果然也有奇怪的东西，”梅维丝扶着爱丽丝，走到了第四面墙前，“没有光我看不清，不过摸着像是画之类的东西。” 随着爱丽丝的到来，墙壁上的内容也在短棒所发出的微光中暴露在了三人的面前。 不过在看壁画之前，爱丽丝先看了看头顶——那正是他们三个掉下来的地方。 “果然被封住了啊……”之所以清理乱石堆，也是抱着‘万一那个通道还能用’这种侥幸的心思，不过看着那个洞口里卡着的大石头，爱丽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上面飘下的灰尘告诉爱丽丝，这里很危险，卡在洞口里的石头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而且，现在的爱丽丝已经知道了那个怪物很可能就在上面晃悠，即使这个洞口还能用，不到万不得已，爱丽丝也不希望从这里出去。 “咦……好像有什么声音……”就在爱丽丝准备查看‘第四面墙’的时候，梅维丝突然抬头看向了头顶。 【不好……】 爱丽丝顿时一惊。 是的，仿佛是命运的玩笑，在她思考着‘第三面墙’上的诗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 从上方发出的摩擦声越来越大，这个时候，不用梅维丝他们提醒，爱丽丝的耳朵也清楚的听到了那让她脊背发凉的熟悉声音，与此同时，这间密室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一切都开始朝着爱丽丝记忆中重复了无数次的那个死亡结局前进…… 【不行，来不及了！必须在那个怪物出现之前看完‘第四面墙’的内容！】 梅维丝和库拉库克手持武器，戒备的盯着上方，而爱丽丝不顾梅维丝的劝阻，举着短棒靠近了‘第四面墙’…… 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轮回，但爱丽丝已经别无选择，她只能将希望赌在下一次的轮回上！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刚靠近‘第四面墙’，她怀中突然一热，接着数张发着光的纸片从她的长袍里飞了出来，如同鱼儿一样涌入了‘第四面墙’中。 “爱丽丝大人小心！” 梅维丝将爱丽丝扑倒在地，同时，一根尖锐的肉刺从爱丽丝刚才所在地方穿过，深深的扎入了地面中。 “你们快看墙壁！”库拉库克大吼一声，举起斧子砍断了刺向他的肉刺。 被梅维丝搂在怀里的爱丽丝朝墙壁的方向看去…… 一个巨大的法阵正在缓缓的成型，紧接着，一个圆形的黑洞出现在了法阵的中心。 【原来是这样！‘第四面墙’上的不是壁画，而是传送法阵！】 爱丽丝大喜，她激动的抓着梅维丝的手臂，指着墙壁大喊道：“快！快！梅维丝，库克！那是传送阵！快进去！” 无数次轮回，本以为又是一次必死结局，破局的希望却在拐角处奇迹般出现在她面前，在这一刻，爱丽丝疲惫的心急速的跳跃着，甚至做出了小孩子般手舞足蹈的动作。 “遵命，爱丽丝大人！” 在爱丽丝的提醒下，梅维丝不再保留，她将全身的魔力都激发出来，一手搂着爱丽丝，另一只手挥舞着双手大剑，将刺向她的肉刺搅成碎片。 “嚯嚯！” 面对生的希望，库拉库克也爆发了，只见他将巨斧背在身后，接着四肢着地，如同迅捷的孤狼，躲过了肉刺交织的死亡之网，快速的冲向了‘第四面墙’。 “不——要——跑——” 随着这如同恶魔般的声音，更多的肉刺一窝蜂的从上方钻了出来，情急之下，梅维丝单手持剑向上猛地一挥，一股强大的魔力冲击压碎了所有的肉刺，接着‘轰’的一声传来，上方的墙壁被硬生生推出去了一寸。 “冲！” 很显然，梅维丝的这次攻击并不能根本性的解决问题，不过一秒的时间，新生的肉刺再次降临在了她们的头上，然而也正是梅维丝的临时爆发，让她们抢得了先机。 一秒有什么区别么？ 答案是死与生。 【要赶上啊！】 爱丽丝在梅维丝的怀里祈祷，她亲眼看见肉刺从她们的身后擦过，接着眼前一黑又一亮，她们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密室。 吵吵闹闹的人声传入她们的耳中，三人不约而同的瘫软在地上——从周围的建筑上，爱丽丝认出了这是南城区的某个街道，但是奇怪的是，这个时候街道上却没有一个人。 “欢迎回来，看来你们经历了一场刺激的……冒险？”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爱丽丝的耳边响起，她从梅维丝的怀里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三个人。 “梅维丝，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在密室的第二幅壁画上，描绘了贤者、女神、国王三个形象，对吧？” “是啊……怎么了？” 梅维丝扶着爱丽丝起身，她刚抬起手准备打招呼，却感觉怀里的爱丽丝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梅维丝啊……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爱丽丝看着眼前的三人，言语中是说不出的恐惧，“为什么在亚米拉尔国王只有一个，大祭司只有一个，而大贤者，却有三个呢？” “是啊，为什么呢？” 大贤者艾碧斯站在爱丽丝的对面，笑着反问。 四、不期而遇 时间转回到雷蒂娅这边，因为婉拒了爱丽丝送她们离开亚米拉尔的好意，再加上后天的演出，雷蒂娅和小丑小姐开始商量要准备什么节目。 在这一点上，小丑小姐提议要华丽、盛大、令人兴奋的，如果能找到一支舞蹈队帮忙就更好了。 “那要不要我给你挑个好位置，让你能近距离欣赏？” “唔……”小丑小姐鼓起了脸，“迪雅你说什么呢，我还要表演啊！” 你也知道这是你的演出啊！ 雷蒂娅无奈的扶着额头。 “首先！”雷蒂娅竖起食指，“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撑不起那么大的排场！第二，虽然这次的报酬很多，但是舞蹈队……想都不要想！” “可……” 小丑小姐刚要抗议，她的小脸就被雷蒂娅捏了起来。 “再说了，你一个小丑要舞蹈队干嘛？”雷蒂娅暗暗享受着手指传来的触感，脸上却故作不屑，“你好好表演你的小把戏就行了。” “啊啊啊！” 感觉被小瞧了的小丑小姐不乐意了，她拍开雷蒂娅的爪子，气鼓鼓的绷着脸。 “迪雅你少瞧不起人！哼哼，小丑可是一个旅团的核心人物呢！好多好多的小孩子就是喜欢我的表演才来看的！” “是是，我的小丑大师，”雷蒂娅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逗小丑小姐，“我错了还不行么？”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那你答应给我一支舞蹈队了？” “没门。”雷蒂娅微笑着，拒绝的干净利落。 “哼。” 小丑小姐泄气的趴在桌上，她觉得迪雅太坏了，明明她自己就有一个好威风的宠物，却不让自己也威风一下！ “夏夏，对于后天的表演你有什么想法？”大概是觉得‘玩够了’，雷蒂娅转移了目标。 “啊呜——”小妖精夏夏伸了个懒腰，揉揉倦意绵绵的脸，“表演……是一群人类围个圈，然后跳来跳去的那个东西么？夏夏没有玩过，不知道。” 作为当事人，雷蒂娅听到夏夏对‘表演’的形容有些汗颜：“嗯……没经验也没关系，其实很简单的，你不是和奥拉表演过么？前几天成人仪式的时候。” “哦！那个就是表演啊！”小夏夏恍然大悟，“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夏夏也能办到哦！” 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夏夏你昨晚果然没有休息好吧，”见小妖精一脸疲倦，雷蒂娅起身将她捧在手心，朝床边走去，“今天早上起的那么早，还帮忙照顾那个艾姆人……你还是在床上睡一下吧。” “呃……其实，夏，夏夏不困的！”小妖精强打起精神，做出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 不过常年和小丑小姐在一起的雷蒂娅怎么可能被小妖精蒙混过去？在旅团四处流浪的时候，调皮的小丑小姐就经常一个人跑出去厮混，如果没有人去找她的话，通常深夜才会回来，有时候甚至还会通宵，因此总是被发现了的雷蒂娅教训。 比起说谎这件事，小丑小姐可比单纯的小妖精高明多了。 ——尽管这并不值得骄傲。 “好了，听话，要乖知道么？”雷蒂娅朝身后瞥了一眼，“不要学某个小捣蛋。” “嗯……”小妖精偷笑一声，趴在枕头上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真的很倦了，雷蒂娅刚将自己的手绢盖在小妖精身上，小妖精就已经熟睡了过去，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白色的小披风很自然的卷在了她的身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枚小小的蚕茧。 顺便查看了一下床上那个艾姆女人的伤势后，雷蒂娅回到她的座位上坐下，却发现趴在桌上的小丑小姐正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么了？”雷蒂娅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嘛一脸花痴的看着我？” 小丑小姐顿时炸毛了。 “才不是花痴呢！”她撑起身逼近了雷蒂娅，努力想让自己的眼神更凶恶一点，然而可惜的是，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能让人联想到闹脾气的小猫咪，“我在生气啊，生气！迪雅你刚才说我的坏话了吧！” “有么？”雷蒂娅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不是盖的。 “哼！不理你了！” 小丑小姐虽然在小妖精面前很强势，但对于雷蒂娅，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满肚子怨气没处发泄，小丑小姐自暴自弃的朝屋外跑去。 “我自己去玩了！” “嘿！你还没吃午饭呢！”雷蒂娅见状连忙起身，但小丑小姐早就跑的没影了，“这小家伙……” 雷蒂娅摇了摇头。 “算了，等她饿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雷蒂娅明白闹脾气什么的只是借口，小丑小姐只不过是想要趁机溜出去玩而已，这个小家伙的鬼机灵她还不知道么？ 担心什么的也是多余的，这里毕竟是一座人类统治的城邦，她不用担心小丑小姐被魔物啊或者野兽什么的叼了去，至于心怀不轨的骗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觉得还是担心一下对方会不会被小丑小姐玩死才对。 ——而且，还有那个‘她’在呢…… 闲来无事的雷蒂娅带着双手剑去花园里练剑暂且不提，从神庙里跑出来的小丑小姐很快就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嗯，这个‘有趣’是依照小丑小姐的标准来的。 事情的起因是小丑小姐在街上再次上演了一出撞人的戏码，不过这一次她撞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危险的女人。 “……我说谁这么莽撞，这不是奥菲莉亚小妹妹么，”身材妖娆的女人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丑小姐，“是来找姐姐玩的么？” 小丑小姐抬起头，眉头高高的皱了起来。 “你谁啊！”小丑小姐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长得高了不起啊，你挡着我的路了你知道么！” 撞了人还敢这么嚣张，除了厚颜无耻的小丑小姐，大概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菲妮克丝忍不住笑弯了腰，她高耸的胸脯在小丑小姐的头顶上抖来抖去，让小丑小姐气得牙痒痒。 面对如此美景，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你这小家伙挺有趣的，”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怎么样，要不要和姐姐去一个好地方玩玩？” 小丑小姐撑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 “我可没钱哦！” “放心，当然是姐姐我请客。”菲妮克丝揉了揉小丑小姐的银灰色头发。 【虽然这个女人动手动脚的很讨厌，不过不花钱就能玩真是太棒了！】 打着这个注意，小丑小姐果断的点了点头：“我还要吃大餐！” “你还挺会占便宜，”菲妮克丝牵起了小丑小姐的手，“行！我今天心情好，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视了周围的人群，就像是年轻妈妈带着可爱的女儿逛街那样，悠闲的朝着国王大道的后半段走去，大约半个小时后，一座巨大的圆形拱门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这里正是亚米拉尔的王宫。 面对走近的小丑小姐和菲妮克丝，拱门两旁的侍卫没有半点反应。他们笔直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锐利的目光直视前方，手中长枪是他们的武器，铠甲上的烈风纹章标志了他们的身份——精锐中的精锐，亚米拉尔的王庭骑士。 然而这些高贵的精锐骑士，却让两个外表柔弱的女人轻易的突破了他们的防线。 “咦，你也会戏法么？”小丑小姐好奇的看了看两旁如同雕塑的骑士，“嗯……不是定身术，是障眼法么？” “不是哦。”菲妮克丝牵着小丑小姐走到巨大的红门前，看都不看那些骑士，“只是他们害怕看见我而已……凡人敏锐的本能。” “刚才街上的人也能看见你呢。” “凡人的本能虽然敏锐，却过于单纯……只要把老虎的牙齿去掉，他们就以为那只是只猫。”菲妮克丝对小丑小姐笑了笑，“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哦哦，这个我也知道哦！” 小丑小姐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只木头小狗，举到了菲妮克丝的面前。 “前几天我在监狱里和一群蚂蚁交了朋友呢，不过那些家伙太笨了，我只是告诉它们‘这个可以吃’，它们就呼朋引伴准备大吃一顿，噗噗……明明只是一堆木头嘛！” “……是啊，明明只是木头。”菲妮克丝轻语，并深深的看了一眼笑嘻嘻的小丑小姐。 【凡人会畏惧于他们所不了解的东西，越是害怕，就越是逃避，当恐惧到了一个极限，他们就会下意识的欺骗自己，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那么…… 为什么你能看见我呢？小丑妹妹。】 “走吧，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菲妮克丝曲起手指，在红色的大门上敲了敲，顿时，一张直径约有两米的黑洞在两人面前张开，如同水中的漩涡。 “哇哦！”小丑小姐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好厉害！这是什么戏法？我也要学！” “这可不是戏法，用人类的说法……这应该叫法术。”菲妮克丝抬起脚步往里走，“快跟上，不然变成两截可不要怪……” 余下的话消失在了黑洞中，小丑小姐往左右看了看，便将木头小狗重新收回怀里，紧跟着菲妮克丝的步伐跳了进去。 第四章 真红之杯（03） =============================== 第四章 真红之杯（04） =============================== 七、杯子 雪莉·亚米拉尔·奥奇尔德。这个名字生来就注定了高高在上，注定了要接受万人的膜拜。 她是亚米拉尔唯一的公主，她的身体里流着大英雄的血液。 菲比尼尔斯的珍珠…… 密斯弥拉宠爱的孩子…… 奥兰蒂亚最美丽的公主…… 众多闪亮的光环加诸她身上，自小，她的父亲，伟大的尼尔森国王就拉着她的手，指着城堡下万千灯火的格拉瓦，以及更加遥远的菲比尼尔斯草原，对她说道：“雪莉，这是父王的国土，而将来，是你的国土。” 雪莉仰望着自己父王高大的身影，狠狠的点头。 为了成为一个称职的国王，她拒绝了所有同龄人的约会，平日里接受宫廷讲师和祭司的教导，闲暇时间就将自己泡在宫里的图书馆里，在为数不多的历史传记中寻找作为王的知识。 初代之王比特西斯的故事让她振奋鼓舞，【暴君】大小尤里的故事让她引以为戒，而当她读到摩多忒王的故事，那一笔一划都浸满了鲜血和悲愤的文字让她深深的震撼了，强权下的挣扎与无能为力的懦弱透过厚厚的纸张渗入了她的心中，她迷茫了。 从比特西斯到摩多忒王，从辉煌的荣耀到狼狈的落魄，亚米拉尔的历史长卷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如何成为一个王？ 她不知道。 雪莉不是笨蛋，当她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国王都如比特西斯那样完美后，她开始从自己的小空间里出来，接触外面的世界。虽然宫里的人不敢在她面前搬弄是否，但通过种种细节，她明白了——在现在的亚米拉尔，并不是人人都爱戴着他们的国王。 她常常看见父王对下人大发雷霆，也常常看见父王在他的寝宫里喝酒。她总是躲在门外，看着她心目中那个伟岸的男人在母后的怀里痛哭流涕，抱怨自己的权利被架空，指责贤者议会和哈贝尔神庙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想要成为国王的决心渐渐消散了。 至此，她不再去图书馆，而是躲在自己的寝宫里，将精神埋进了充满幻想与美好的童话故事中。 就好像一切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一样。 在童话故事里，无论公主遭遇了怎样的挫折，无论公主被怎样的坏蛋迫害，总会有一个完美的王子殿下前来解决她，牵着她的手，去往那美好而幸福的王国。 【我的王子在哪里呢？】 小小的雪莉自哀自怨，她找不到前进的道路。如果是金银首饰，如果是奇珍异宝，只要她挥一挥手，便有无数的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甚至是付出生命——无论是因为她的地位，还是因为她的美貌。 然而怎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国王？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她。 将所有的童话故事都翻遍后，雪莉终于从虚幻的理想世界挣脱了出来。她羞愧于自己的逃避，但又怀念逃避的日子，因为这样，她就不必烦恼，就可以尽情的在理想的世界做着美好的梦。 所以她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童话故事。 ——书能烧掉，但思想呢？ 童话终究是借口，是她逃避现实的工具之一，她依然沉沦在无限的迷茫与困惑中，所以舍弃了童话故事后，她再次沉迷于冒险故事。 说到底，什么成为骑士，什么幻想自由，这些统统都只是她幼稚的借口，她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但正因为她知道不可能，所以才会愈加的沉迷——因为她能够清楚的知道答案。 因此当维拉认真的问她‘你真的是想要获得力量么？’的时候，她才会无言以对。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习惯了伪装的雪莉，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我可是要成为一名伟大的骑士！ 但现在呢？她引以为傲的剑术在维拉的面前不堪一击，那两根指头不仅是打败了她的剑术，更是狠狠的击碎了她的幻想。 让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她、宠着她，她精心营造的、由无数谎言和幻想创造的保护壳其实不堪一击。 “维拉，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王呢？” 她看着对方那始终平静的脸，喃喃自语。 “抱歉，我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过我知道，作为一个圣武士需要做到冷静、自信和坚强。”维拉拉着雪莉的手，从毛毯铺就的地面站起来，“……不以个人感情左右的冷静、对自己和队友的自信、以及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和挫折都不逃避的坚强。” “……圣武士真的很厉害呢。” “雪莉殿下，你将要成为的是比圣武士更加厉害和伟大的人物，”维拉按着雪莉的肩膀，眼神无比的认真，“一国之主，掌握的是数万乃至数十万国民的人生，我们的幸福与痛苦、欢笑与泪水全在你一人手中，你明白你的责任么？” 看着维拉的双眼，雪莉只觉得曾经那股巨大的压力再次回来了，而且比以前还要沉重十倍、百倍、千万倍。 她瞳孔无意识的扩大，心口仿佛是压着一座大山，让她窒息。 “我，我没有……” 雪莉想要逃避，她移开了视线，却被维拉强硬的扶住了脸颊。 两双眼睛对视着，一个认真、一个躲闪。 “雪莉殿下，我会保护您的安全，以我的生命起誓。”维拉盯着雪莉的眼睛，语气神圣而庄严，“我不知道您在烦恼着什么，但您并不孤独，无数人站在您的身后，只为您的意志而动。” “……为什么。” “因为你将会是我们的王。” 维拉强硬的撕开了雪莉的幻想，将她赤裸的置身于王剑之下。 雪莉知道，维拉和其他人一样，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忧愁，也并不理解王之路的艰难，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维拉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畏惧，亦或是因为自己的年龄而怜惜，她直接而鲁莽的行为尽管无礼，却也让雪莉再次直面脚下的荆棘之路。 【真是蛮横的家伙呢，明明什么都帮不了我。】 虽然心里这样埋怨对方，但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雪莉却觉得内心暖洋洋的，那是一种信任和安全感。 就在雪莉想着是否该脚踏实地做些什么的时候，那双认真温和的眼睛却忽然冷峻了下来，如同锋芒毕露的宝剑充满杀气。 “谁！” 维拉从背后拔出双手大剑，一把将雪莉公主护在身后，凌厉的眼神在雪莉的卧室里四处巡视，最终放在了那个仍在吃着糕点的小侍女身上。 “嗯？”小侍女玛丽埃歪了歪脑袋，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维拉皱了皱眉。 “怎么了？”雪莉拉了拉维拉的衣角，不觉间，她已经将对方看做了她的依靠，“那个笨蛋侍女怎么了么？” “……不，”沉默了片刻，维拉摇了摇头，“刚才感觉到一股充满恶意的视线在窥视我们，大概是错觉吧。” “噗呲，”看着对方那谨慎的模样，小公主忍不住捂嘴轻笑，“这里可是王宫呢，哪是那么容易进来的，维拉你太紧张了。” “希望如此。”维拉收回大剑，长舒一口气，“不过莉莉丝大人口中的邪教徒不得不防，这几天雪莉殿下不要随意走动，如果要外出散步，请一定要让我陪在身边。” “这是当然的吧，父王可是让你寸步不离的保护我呢。” “也对。”维拉难得的展露了一个笑容。 看着突然关系变得很亲密的维拉和雪莉公主，小侍女玛丽埃满头问号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了盘子里的糕点上。 “嘎乌嘎乌……” 另一边—— “诶——都到那个公主的门口了，为什么不玩了啊？”小丑小姐抱着后脑勺，不满的盯着旁边的菲妮克丝小姐，“明明好戏才刚开始不是么？而且我还没有给迪雅和爱哭鬼带礼物回去呢。” 菲妮克丝笑了笑，在两人面前张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突然有点急事，这次的游戏就留到下次再继续吧？” “嘁，好吧。” 小丑小姐崛起了嘴巴。 “反正你都走了，我也不能隐身了……”她羡慕的看着菲妮克丝，“真是方便的技能！下次我也要学学。” “那就此告别吧……哦对了，”菲妮克丝刚要踏入黑洞中，却突然转过身，“我刚才在那个厨房里找到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了一瓶酒。 “酒？”小丑小姐的鼻子在瓶口上嗅了嗅，双眼闪闪发亮，“我要我要！” “那好，”菲妮克丝将酒塞取出，递到小丑小姐面前，“喝吧。” ——诶？ 小丑小姐疑惑的看着菲妮克丝的举动。 “这可是好酒哦，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喝过。”见小丑小姐没有动，菲妮克丝又往前递了递。 小丑小姐抱手歪头：“你不是要送给我嘛？” “……哈？”菲妮克丝一脸‘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当然是只给你喝一口了。” “真小气！” “那你到底要不要啊？” “要！” “那你快喝！”菲妮克丝把瓶子塞到小丑小姐的手上，“喝了还给我。” 小丑小姐苦恼的看着手里的酒。 ——奥菲莉亚小姐可不是吃独食的人呢！ 今天在王宫里大吃了一顿，小丑小姐虽然很满足，但由于太过好吃，所以忘记了给迪雅和爱哭鬼留一点，现在如果喝了这个酒的话，不就相当于她不够义气了么！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对了！我不是还有那个东西么！” 就在小丑小姐陷入选择困难的时候，她忽然双眼一亮，从随身的牛皮包包里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杯子。 ——这个杯子有两个杯把，流线型的杯身呈现出一种尊贵的金色，即使是从小丑那装满杂物的小包里取出来，也让人毫不怀疑它的价值。 几乎就是在小丑小姐刚取出这个杯子的瞬间，远在哈贝尔神庙花园里练剑的雷蒂娅突然感觉怀中一烫。她猛地将手伸进衣服里，然后将一团白色的火焰扔了出来。 “这是……”雷蒂娅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那团火焰，直到它渐渐熄灭，并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箭头形状的烧痕。 她抬起头，朝着箭头所指示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 雷蒂娅满头雾水，她查找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发现之前在黄昏森林的那具骑士尸体身上找到的白纸片消失不见了。 “是那个东西么……为什么突然烧起来了……” 费解困惑的雷蒂娅自然不会知道，那个箭头所指示的方向就是亚米拉尔王宫。 关于雷蒂娅的事情暂且不提。身处王宫某个角落的小丑小姐正在将酒瓶里的酒水倒入她刚才取出的杯子中。 “这个杯子……你从哪里拿到的？” “哼，小气鬼！就不告诉你！”小丑小姐还在生菲妮克丝的气呢。 对此，菲妮克丝也只是接住小丑小姐扔回来的酒瓶，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个杯子一眼，便转身走入了‘黑洞’中。 “那可是好东西，小心看好哦……” “不要你管！” 小丑小姐朝菲妮克丝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端着杯子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五章 人偶戏（01） ============================= 第五章 人偶戏（02） ============================= 三、未完的战斗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是谁？人类。” 不好！ 赛莉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她刚将大剑横在自己身前，一股劲风便扑面而来，将她连人带剑击飞出去。连连撞破三堵墙后，赛莉于二楼的大厅中稳住身形，她驻剑起身，抬头凝视来处，却见腾起的灰尘与木屑中，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缓缓的走了出来。 “怎么？见到我的真面目害怕了么……”那人舔了舔自己尖锐的利爪，虚眯着紫色的兽瞳，“圣骑士小姐。” “……高等魔物。” 赛莉谨慎的双手持剑，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在她面前的‘芬丝小姐’已经褪下了人类的伪装，露出了狼的神态和外貌，微卷的黑色长发如同艾尔拉雅寂静的长夜，而那双紫色的眼睛则象征着魔性的玛雅兰多。 “高等魔物？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赫尔芬妮甩了甩身后的狼尾，用一种极其高傲的态度昂首俯视着赛莉，“居然将高贵的我比作那些低等生物，看来我要给你好好上一课。” “废话真多。”赛莉啐了一口，将剑锋下斜朝对方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你们魔物也这么话唠？” “也对。” 无形的剑风在地上和墙上留下一道巨大的口子，而赫尔芬妮早就敏捷的躲到了另一边。她如饿狼般弓起身，弥漫在周围的混沌魔力将那些射向她的碎片搅成了粉末。 “那就马上解决掉你。” 强风过境，地上只留下一排脚印，赫尔芬妮倏的逼近持剑防守的赛莉，一拳重重的击打在了她的腹部。 “咳……”赛莉一口血还未吐出，视网膜上再次失去了赫尔芬妮的踪影，她忍住腹部的绞痛抬起左臂，下一秒就被赫尔芬妮一拳捶倒在地上。 该死！好快的速度…… 赛莉单手撑地跳跃开去，并挥剑逼退赫尔芬妮的再次进攻，为自己勉强争取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但她来不及多想，退去的赫尔芬妮再次出现在她的左侧，而恰在此时，数道破风声及时支援到了赛莉。 “嘁。” 赫尔芬妮不爽的避开箭矢，转头发现一队身着银甲的骑士正涌上二楼。她心中一沉，明白这个据点已经彻底暴露了，恼怒之余，也暗恨人类的狡猾。 “弓箭手准备！放！” 随着领头骑士的一声令下，数道利箭再次朝赫尔芬妮射来。看着空中形同蜗牛的箭矢，赫尔芬妮不屑的冷哼一声，她鼓起魔力将所有箭矢搅得粉碎，接着将无数的碎片尽数反弹回去，瞬间就放倒了一半的骑士。 普通的人类士兵固然杀的爽快，但赫尔芬妮显然忘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圣者蹒行于荒原中——” 熟悉的圣音响起，赛莉的棕色短发瞬间转白。她瞪着金色的眼睛，一团团白色的火焰在她身上燃烧了起来。 “靠！” 见此情景，即使是赫尔芬妮也不由得暗骂一声。在刚才与赛莉的战斗中，尽管她占尽上风却不敢小看赛莉，也正因如此，当那些骑士的箭矢射来时，她才会下意识的躲避。在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普通人的攻击后，赫尔芬妮心中一阵羞惭，恨不得将那些不自量力的渣滓撕成碎片，却不想让赛莉逮住机会成功转化成了圣骑士。 ——从这一点来看，赫尔芬妮的确如菲妮克丝所言，并不成熟。 浑身充斥着圣光的赛莉瞥了一眼倒下的骑士，然后如一股旋风般逼近了赫尔芬妮。她手中的双手大剑猛地斩下，本就不堪蹂躏的大厅再次多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一反之前的强势，在圣骑士状态的赛莉面前，赫尔芬妮只是依靠她敏捷的身手四处躲避。她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打量周围的动静，当她发现越来越多的银甲骑士涌上二楼后，她终于在心中下了决定。 再次避开赛莉的凌厉一击，赫尔芬妮势头一转，突然冲向了大厅外侧聚集的银甲骑士。赛莉一见不好赶紧跟上，却还是晚了一步。 赫尔芬妮闪入银甲骑士之中，瞬息之间便收割了无数人头，等其他反应过来的银甲骑士举剑向她刺去，赫尔芬妮已经一手抓着一个骑士跳到了墙壁之上。 ——由于贤者议会二楼以上的部分早已被赛莉和赫尔芬妮掀飞，所以赫尔芬妮随时可以从这上面跳下去逃走。 “你想要逃么，魔物！” “……逃？”赫尔芬妮姣好的面容瞬间扭曲，仿佛这个词是对她莫大的侮辱，“区区圣骑士……哼，这次是你们赢了，人类，但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赫尔芬妮一口咬在左手的人类骑士脖子上，她锋利的牙齿穿透了坚硬的盔甲，强劲的动脉血如逆流的瀑布喷洒在她脸上。 “啊——！” “混蛋！” 被硬生生咬断脖子的王庭骑士垂死挣扎，而赛莉瞬间眼睛充血，将炽热的圣光灌注剑身之中隔空朝赫尔芬妮狠狠斩下。 白光忽闪，漫天血雾抛洒，然而被赛莉愤怒一击撕裂的不是赫尔芬妮，而是她扔过来的尸体。 “有缘再见，小——妹——妹——”赫尔芬妮嗜血的舔了舔唇边的液体，然后带着另一个王庭骑士跳到街道上，如幻影般消失不见了。 “别想跑！” 赛莉大吼一声，她刚要举步追击，却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爱丽丝曾告诫她，如果敌人逃走的话，不要贸然追上去。 “嘁……”甩了甩双手大剑，赛莉切断了身体与圣光的联系。 她看了看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碎尸，接着收剑转身，却见那些幸存的王庭骑士一脸惊惧的盯着自己，如同在看怪物。 当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银甲骑士的身边走过，骑士们纷纷让出道路。 哒——哒——哒—— 【正义，是孤独的。】 她细细品味着这难受的滋味，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信念。来到一楼大厅后，她发现贤者议会的人都被集中看管了起来，而地上还躺着十多具黑袍人的尸体。 “怎么了？”她看见一位圣武士后补断了一条胳膊，正在被赶到的祭司用圣诗治疗。 “都是因为我……沃特他……”伊左满脸悔恨。 “讲重点。” 赛莉皱了皱眉。 从伊左的口中得知了爱丽丝他们的情况后，赛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看。虽然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且有罗德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或许是因为那个逃走的高等魔物，赛莉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依照伊左的话，赛莉顺利的找到了那个地下入口，下去后她果然看到了几个黑袍人的尸体，不过另一个圣武士后补的尸体不见了，想来应该是被送出去了。 一路前行，不长的路上时不时可以看到几具黑袍人的碎尸，赛莉可以想象失去手下的罗德是多么愤怒。 走着走着，赛莉突然停下脚步，前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很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大叫声引起了她的警觉。 ——她认出那声音是神庙的圣武士后补。 【难道是出了意外？】 一念及此，赛莉立刻拔出大剑向前跑，大约数秒后，她迎面撞上了仓皇逃出来的一位圣武士后补，而他的怀里正是爱丽丝。 “赛莉大人！” 本已绝望的恩斯特一见赛莉顿时喜出望外，然而还未等他将感情传达到脸上，一条从后面追上来的触手便缠在了他的腰上。 他的内心瞬间冰冷。 看着疑惑的赛莉，再看了看怀中的‘莉莉丝大人’，在不到一秒的刹那，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最终他仅是嘲笑了一下自己，接着高高的举起双手，大吼着将‘莉莉丝大人’朝赛莉抛去： “快走啊——！” 在恩斯特出声的同时，缠着他的触手也猛地一拉，将他拖入了那个恐惧的深渊…… 四、人偶 眼前的一切都变化的太快，当赛莉下意识的接住爱丽丝，那个与她只有数面之缘、还仅是受训生的少年便带着凄凉的笑容，被拖入了黑暗的深处。 ——她甚至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大人不是来接莉莉丝大人的么？还有罗德到哪里去了…… 恩斯特消失前的表情给了她非常大的冲击，她刚想追进去，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个人当然不是恩斯特，而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她身高接近两米，丰韵的酮体上流淌着红色的血液，墨绿色的长发垂到脚踝，如木偶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中计了……在那里的根本不是莉莉丝。罗德……还有其他人……” 爱丽丝脸色苍白，她紧紧按着自己的腹部，而鲜红的血液还是不停的从她的指缝间溢出。 赛莉点了点头，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了对面神秘女人的左手上——那里有一条手臂，年轻人类的手臂。 “咔擦……咔擦……” 神秘的女人虚眯着死鱼般的眼睛，一边注视着赛莉一边面无表情的啃食着手中的食物。 嗖—— “咔擦……咔，啊……？” 突然刮起的风吹乱了神秘女人的头发，因为牙齿没有咬到东西，所以她将眼珠子往自己左下方移了移——她的左臂齐根而断，浓稠的血浆正缓缓的滴落在地上。 “诶？” 她疑惑的饶了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把插在地上的双手大剑，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正将爱丽丝放在一边的赛莉。 “是你，做的么？” 神秘女人歪着脑袋，墨绿色的长发绕到了她的胸前，尽管语气是询问，但她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圣者蹒行于荒原中——” 赛莉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疑问。她心中憋着一股火，正欲找个人发泄出来。 “这样啊……”神秘女人喃喃自语，接着无表情的脸瞬间狰狞，“打扰莎也加吃饭的坏蛋……全部干掉！” 话音刚落，她那断臂处顿时涌现出大量的血浆，这些浓稠的血液喷在墙壁和地面上，然后变成无数长满尖牙的红色甲虫向赛莉和爱丽丝蜂拥而来。 “正合我意。” 在圣光的照耀下，这些邪恶的虫子尖叫着化为脓水发黑发臭。赛莉逼近莎也加的身边，用燃烧着圣光的右手抓住对方的脸，然后大吼一声，将莎也加狠狠的摁倒在地上。 “去死吧！怪物！” 赛莉横跨在莎也加的身上，一拳下去，莎也加的脑袋就像西瓜那样迸裂开来，骨头和脑浆溅的到处都是。一拳又一拳，赛莉杀红了眼，密集的拳头泄愤一般捶打在莎也加的躯体上，很快就将这前凸后翘的身体砸成了平面，并深深的陷入了地面的碎石中。 “呼……呼……” 数分钟后，浑身沾满血浆和肉泥的赛莉站来起来，她喘息着用手背擦了擦脸，却发现脸上也全是恶心的血液。 唾弃的看了一眼怪物的残骸，赛莉回到了爱丽丝的身边。 爱丽丝神色复杂的瞟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用治愈系的圣诗修复伤口。 “爱丽丝大人，你不要紧么？”赛莉在爱丽丝的身边蹲下，她想要伸手帮忙又怕弄脏了爱丽丝，于是只好在一边眼巴巴看着——况且，虽然她已经是圣骑士，但用圣光治疗别人的方法她还没有学会，因此就算是想帮她也帮不了。 将伤口止血后，一直沉默着的爱丽丝终于抬起了头。 “赛莉，你……” “放心吧爱丽丝大人，我已经把那个怪物干掉了。”赛莉憨笑着拍了拍胸口。 “不，我的意思是……唉，算了。” 看着对方那一如往昔的傻气样子，爱丽丝心中的忧虑也稍微减弱了少许，她叹息一声，扶着赛莉的肩膀站了起来，也不怕对方身上那散发着恶臭的黑血。 “我们出去吧……还要叫人来收殓他们……” “嗯。” 爱丽丝不知道，自己毫不避讳的举动让赛莉心中一暖，差点落下泪来。 两人从地下出来后，一身狼藉的样子吓坏了其他人，在询问中，爱丽丝掩盖了赛莉疑似暴走的举动，只是说中了邪教徒的诡计，而罗德他们则为了保护她殉职了。 “哦对了，爱丽丝大人，”赛莉在爱丽丝的耳边俯下身，“那个芬丝果然是假的，真身疑似是高等魔物。” “嗯……大贤者维克多呢？” “遭了！”这时赛莉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他被压在二楼的办公室里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们上去。” “嗯。” 两人上了二楼后，叼着雪茄的威尔森正迎面走来，他一见血人似得赛莉和爱丽丝，顿时惊的烟都掉了。 “哦！密斯弥拉在上，”壮似黑熊的老男人如女子般拍了拍胸口，“我发誓，今后已经没什么可以吓住我了。” “难道堂堂骑士长阁下也晕血？”赛莉撇了撇嘴，神庙和王室的关系并不算融洽，其下的‘士兵’们自然也相互看不顺眼。 威尔森身为王庭骑士唯二的骑士长，相对来说，地位甚至还要高于哈贝尔的圣武士队长，若这时嘲讽他的是普通的圣武士，以他的狠戾脾性就算碍于爱丽丝的面子不好发飙，事后也肯定要找机会报复回来。 但是，刚才赛莉与赫尔芬妮的战斗他全程看在眼里，那种怪物级别的战斗力让他忌惮的同时也深深的恐惧，以他白银的实力，他自认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不，恐怕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 ——【有智慧的人形魔物】。 威尔森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同时也知道能与之对抗的人类意味着什么：那是【黄金】，活着的传奇。 所以，尽管赛莉出口不逊，但他只能装作没听见。 “呵呵，赛莉阁下说笑了，”威尔森强撑着笑脸，“我虽然比不上阁下神勇，但还不至于被血吓到，具体情况你们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爱丽丝和赛莉疑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跟在威尔森的身后，走进了一片狼藉的办公室。 “把布掀开。”威尔森脸色难看的捂着鼻子，吩咐屋内的一位骑士将地上的白布掀开。 可以看出，这里已经被王庭骑士们简单的收拾了一遍，清理出了一片还算整洁的地方，而看那白布的轮廓，爱丽丝心中已有猜测。 果然，当那位骑士拉开白布后，下面躺着的正是大贤者维克多的尸体。 “负责尸检的人还没有来，但以我的经验，大贤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十天以上，”威尔森在维克多的尸体旁蹲下，“当然，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 说着，威尔森将维克多翻了个身，露出了尸体的背部…… “这是……” 爱丽丝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维克多的背上有一道巨大的口子，如同大笑着的嘴巴。爱丽丝强忍着翻滚的胃酸，走进瞧了瞧，顿时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原来，大贤者维克多的脊椎骨被抽了出去，通过这个裂口可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人类应有的器官和组织全都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由木头组成的简单器械。 “人肉木偶……”赛莉轻声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一股诡异而阴森的气氛萦绕在所有人的心间，久久不散。 第五章 人偶戏（03） ============================= 五、怪物 叮嘱威尔森看好现场，爱丽丝将赛莉拉到了一个角落里。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她俩后，踮起脚尖在赛莉耳边轻声说道：“你现在马上赶往王宫，保护国王和公主殿下。” “大人你是担心……”为了配合对方，赛莉弯下了腰，“应该不会吧，我们已经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尽快逃跑么？” “没那么简单。”爱丽丝叹了口气，“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而且这未必是他们唯一的据点。你也看到大贤者的情况了，以对方如此凶狠残忍的作风……他们之前按兵不动只是怕打草惊蛇，现在既然已经被我们识破，他们极有可能不顾一切的除掉国王和公主。” “是因为【英雄号角】么？” 赛莉有些疑惑。 “可是，【英雄号角】已经被他们偷走了啊……” “不，【英雄号角】并不在他们手上，这也是我安排三位圣武士去保护国王和公主的原因，”爱丽丝表情笃定，似乎是知道【英雄号角】在哪里一样，“我本以为三位圣武士应该可以应付那些邪教徒，但对方既然能在身为圣骑士的你眼前溜走，恐怕……是我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明白了，我这就去王宫，保证不会让公主和国王掉一根头发！” 赛莉说着就要动身，却被爱丽丝拉住了。 “还有什么吩咐么？”她疑惑的回过头。 爱丽丝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如果……我是说如果，”爱丽丝的目光有些难堪，她紧紧捏着手，一字一顿的对赛莉说道，“你毕竟只有一个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优先保护公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 赛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后，她才朝爱丽丝单膝跪下，目光无比的坚定和执着。 “我绝对不会让他们邪恶的计划得逞，以我的生命起誓！” 说完，赛莉对爱丽丝点了点头，便起身下楼而去。 看着赛莉固执的背影，爱丽丝幽幽的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谁对谁错，但作为一个决策者，她必须将最坏的情况考虑进去——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时候，人不得不面对两难的取舍。 “莉莉丝大人，既然邪教徒已经伏诛，那么我也要回王宫复命了。” 当爱丽丝还在自嘲自己的冷血时，威尔森走到了她的身后。 “不是说还有一个人逃走了么？”爱丽丝恢复了‘莉莉丝’的冷漠。 威尔森尴尬的饶了饶头。 “呃……那个啊……赛莉阁下那么好的身手，想必是不需要我们帮忙……” “你怕了？” “呃……”威尔森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胆怯，特别是在周围还有那么多自己手下的情况下。如果让那些王庭骑士知道自己的老大怯战，那么他还怎么跟肯尼斯那个家伙斗？ 爱丽丝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 “我也不为难你，那个高等魔物你们不必管……”爱丽丝冷冷的盯着对方，“我要你们继续搜查邪教徒的踪迹，这里抓住的肯定不是他们的全部人……记住，不止是格瓦拉，就连周边副岛上的城镇你们也得给我去刮一层地皮起来，明白了么？” “可是……我们就这点人……” “有些事情我不想当面说出来，懂我的意思？” “……明白，谢大人。” 威尔森走后，爱丽丝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她有些厌恶了。 有光的地方必然有影，即使是以秩序与法律著称的亚米拉尔。在贤者议会的治理下，亚米拉尔的确少了很多混乱和犯罪，但这并不意味它们彻底消失了，它们只是藏得更深，门槛也更高而已。 能在【贤者之城】生存的地下势力都有各自的背景，而王庭骑士的骑士长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保护伞。 这次行动过后，威尔森将大贤者维克多的尸体给所有的贤者展示了一遍，直到此时，众贤者才终于相信他们被邪教徒利用了，内心羞愧之余，也说不出的心寒。至于那些邪教徒，死了的秘密焚烧，活着的则被带走拷问。 至此，关于围剿贤者议会的事件告一段落，而另一边，战斗才刚刚开始。 ——亚米拉尔王城，梵特斯宫—— “维拉，不如你来当我的骑士吧？” “我已经发誓，终身效忠于女神密斯弥拉。” “嘁。” 花园的凉亭里，一大一小两位女性正围着棋盘对弈，而小侍女玛丽埃则一如既往的抱着零食猛吃。 仿佛永远也吃不饱一样。 “啊……好无聊，”雪莉公主撑着脸，“明明都到流火祭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下棋呢……好想出去玩啊。” “第二天才是热闹的庆典呢，公主殿下，即使现在你出去也找不到好玩的。” “也对……啧，到底是谁规定的第一天要大扫除啊，害我连睡懒觉都不行了。”雪莉想起今早被‘赶’出来的事就气得牙痒痒。 “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位优秀的国王，那么你就不应该浪费早晨的时间。” “唔……我就说说而已嘛。” 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通过之前的那次谈话，雪莉和维拉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近。认识到维拉是一个不错的人后，雪莉时不时暗示自己愿意让维拉当自己的守护骑士，但维拉每次都装糊涂，今天雪莉看气氛不错，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挑明了自己的立场，却想不到还是被拒绝了。 【哼，密斯弥拉有什么好的嘛！】 雪莉气鼓鼓的想。比起一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神明，难道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公主就差了么？ 但这样的想法她也只敢心里想想，断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该你了。”维拉淡定的落下棋子。 “啊！” 雪莉发现自己已经被将死了。 “要悔棋么？” “不，不用！” 透过维拉那张仿佛永远刻着‘认真’两个字的脸，雪莉觉得这个人骨子里一定黑透了！她肯定是一个腹黑的家伙！雪莉你可不要被她蒙骗了啊！ 雪莉仿佛听到了嘲笑她的声音！ “噗噗噗……嘎乌嘎乌……噗嘿嘿……” 不，雪莉没有听错，的确有人笑了出来，但是这个人不是她对面的维拉，而是坐在两人旁边吃着糕点的小侍女玛丽埃。 “玛——丽——埃——”雪莉表示自己生气了！这个小侍女傻傻的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嘲笑自己的主人？ 然而玛丽埃并没有理会雪莉的愤怒，而是自顾自的笑着。 “嘿嘿……嘎乌嘎乌……” 她一边将最后的花糕塞进嘴里，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笑声。 维拉皱了皱眉，她不动神色的拉住了雪莉的手，同时另一只手也放在了背后的剑柄上。 “嘻嘻嘻……哈哈……咔咔咔……” 玛丽埃依然自顾自的笑着，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到后来甚至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噪音。 “桀嘎嘎嘎嘎嘎嘎——！！！！” 她双眼盯着雪莉，可爱的脸蛋极度扭曲，原本小巧的嘴巴如字面意思般裂到了耳后根…… “玛丽埃……你不要吓我……” 雪莉害怕了，她不明白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玛丽埃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是生病了么？ 【说起来，玛丽埃最近变得越来越能吃，脑子也更笨了……】 想到这里，担心玛丽埃得了怪病的雪莉向对方伸出手，而另一边的维拉心中突然一紧，赶紧拉着雪莉公主的手退出了凉亭。 “怎么了？”看着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维拉，雪莉还没有明白眼前的情况，“玛丽埃好像生病了，我们带她去看医生吧。” “你仔细看清楚，雪莉殿下。” 维拉拔出双手大剑，目光死死的钉在凉亭内的玛丽埃身上。 “这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玛丽埃了。” “怎么会……”雪莉小声说着，却被接下来所看见的一幕吓的浑身发抖。 只见小侍女玛丽埃弓着背趴在石桌上，随着笑声渐渐沉寂，她的背部渐渐隆起，一开始雪莉还能骗自己说是玛丽埃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当那凸起的背部开始膨胀，她终于意识到——玛丽埃变了。 随着一阵撕裂声响起，大股大股的血液和肉块从玛丽埃背部挤了出来，于此同时，玛丽埃的身体也在迅速缩水，最后竟萎缩成了一张厚厚的人皮耷拉在桌子上…… “呕——” 雪莉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六、逃 “这，这到底是……” 雪莉脸色惨白，牙齿就像是在打架一样抖个不停。她拉着维拉的手臂，只想将全身都靠在上面，似乎只要这样，她内心的恐惧就能得到缓解。 从小侍女玛丽埃身体里流出来的肉块和血浆趟过石桌，渐渐变成了一个留着墨绿色短发的躶体少女。维拉见状心中一凛，她意识到这个怪物正在组合身体，于是便劝雪莉退后，接着举起双手大剑朝怪物砍去。 维拉没有留手，在不明白敌人底细的情况下，她干脆的激活了体内的魔力。强大的斩击伴随着烈风，‘轰’的一声，凉亭在维拉的攻击下瞬间垮塌，周围的花卉都齐齐的向后倾斜，当烟尘退下，维拉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心下一沉。 毫无疑问，刚才那一击的的确确砍在了怪物的身上，地上那一块块怪物的残骸足以证明这一点，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那些肉块正在缓缓的蠕动，就和它们刚从玛丽埃的体内爬出来时一样。 “维，维拉……” 雪莉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无法想象有人能在接受了那样强大的攻击下依然存活，或者说，能做到这一点的，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是只在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怪物。 “雪莉殿下，你先走！”维拉可不打算等怪物再次成型，“这里交给我处理。” “可是……” “快走！” 维拉大吼一声，接着再次举剑砍在成型了一半的怪物身上。可惜这一次情况发生了变化，大剑临身的怪物突然分裂成两个，一个转变成触手缠住了维拉的大剑，而另一个则如毒蛇一样射向了雪莉。 “啊——”雪莉吓的呆立当场，连逃跑都忘了。 危急时刻，维拉当机立断的弃剑转身，一把将雪莉推开。黑影闪开，维拉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的雪莉呆呆的睁着双眼，然后瞬间哽咽。 “维拉，你，你的手……” “咔擦，咔擦……” 叼着一条断臂的怪物跳回到凉亭的废墟上，一边吃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和另一个怪物融合在了一起。 “啧，麻烦了啊……” 维拉铁青着脸，她一边与怪物对视着，一边小心的挪动脚步，将雪莉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殿下，”她的声音轻柔，隐隐透着忍痛的哼声，“趁现在快跑，去找我的同伴……不，还是不要去找他们，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明白么？” “我，我……” 雪莉不知所措。 “听话。” “可是维拉你……” “我可是哈贝尔的圣武士，”维拉背对着雪莉，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不过是一只魔物而已，难道你认为我会输给她？” “不要……”雪莉用力的摇头，泪水打湿了她的脸，“我们一起逃吧……维拉……”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这个怪物打啊。 维拉叹息一声，她见那个怪物吃掉了自己的手臂后，似乎又准备开始行动，于是心下一横。 “快走！难道你还不明白么！”维拉在心中对雪莉说了声抱歉，“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话，就快滚！” “咔擦咔擦……嘎乌……” 将嘴里的最后一块骨头咽下，墨绿色头发的少女歪头打量了一番戒备着的维拉。 “唔……不是姐姐说的那个人……那个人跑哪里去了呀……” 少女蹲下身子，瞧见了维拉后面的雪莉。 “嘻嘻嘻……莎也加找到你了哦……” “快走！”顾不得多想，维拉再次提起魔力，冲上去缠住了莎也加。因为少了一只手臂，维拉的动作略微有些生涩，但或许是因为怪物少女莎也加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雪莉身上，所以一时之间倒没有太大问题。 “……” 雪莉站了起来，她看着正与怪物战斗的维拉，心中满是不甘和恐惧，但她也明白，正如维拉所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根本无法帮助到对方，如果强行留在这里，只会让维拉分心。 【结果还是只能逃避……使命也好，维拉也好……我什么都做不到……】 即使是有再大的痛苦，雪莉也只能选择逃跑。 “诶……”见自己的猎物跑掉了，莎也加撞开维拉就想要追过去。 “怎么会让你得逞！”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禁锢住了莎也加的身体，让她无法再踏出一步。 “智慧仁慈的密斯弥拉啊——”维拉将仅剩的一只手对准了莎也加，“我以哈贝尔圣武士之职向您宣告，我——维拉·哈鲁伊，愿意与眼前之人——莎也加，进行一场神圣而庄严的决斗。” 莎也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转向了维拉，同时，被她抓在手里的双手大剑也重新回到了维拉的手上。 一个椭圆形的金色结界突然出现将两人罩在其中。 “咦……这是什么？”莎也加疑惑的看着环绕在她身上的符文，感觉身体一下子虚弱了好多。 “还多亏了你刚才自报名字呢，怪物。”同样的，维拉身上也闪烁着符文，不过那大大的增加了她的力量，“这可是我一生仅有一次的决斗，你准备好去死了么？” 莎也加困扰的皱了皱眉。 “你好烦啊……”她双手变成了利爪，“打扰莎也加的坏蛋……全部杀掉……” 当维拉启动【神圣决斗】拖着了怪物的时候，梵特斯宫已经被血染红，雪莉慌不择路的奔跑着，目之所及，全是侍女和护卫残缺的尸体，好像这里曾上演过一场大屠杀，而凶手就潜伏在阴影的深处，等着她自投罗网。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变的冰冷且可怖，雪莉脑子混沌一片，只知道跑、跑、跑，她穿过一条条走廊，本能的跑回了自己的寝室。用力推开门，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阴森血腥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雪莉大步跨进房间，从里面将门死死闩上。 “哈呼……哈呼……” 她靠着门坐下来，将头埋在大腿上。 哒——哒——哒—— 雪莉警觉的抬起头，俯身在门上倾听。 哒——哒——哒—— 的确是脚步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是维拉么……】 想到可能是维拉回来了，雪莉心中一喜，但很快，她就自己扑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这脚步声悠闲而从容，显然不可能是维拉。 那么会是谁呢……在这遍布尸体的地方还能走的这么镇定……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雪莉忍住尖叫的欲望，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她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走到了床边。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想起维拉的话，雪莉差点又要落泪，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维拉的牺牲白费，所以她死死咬着嘴唇，蹲下身准备爬到床底下去。 不行—— 就在她爬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很多恐怖故事里主角就是躲在床底然后被发现的，于是她赶紧又退出来，焦急的环顾四周，寻找理想的藏身处。 哒——哒——哒。 脚步声停在了门后，雪莉顿时浑身一震。 咔—— 这是有人在推门的声音，但是还好雪莉已经好好的闩上了，所以—— 嘭！ 一个拳头突然穿透了门板。 “唔……”差点尖叫出来的雪莉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手心全是冷汗，雪莉来不及细想，一把拉开旁边的衣柜躲了进去。透过衣柜的缝隙，她看见那颗拳头缓缓的退了出去，只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小洞。 没有离开的脚步声，似乎那个人还在门后面。雪莉祈祷着那个赶紧离开，却半天不见反应，正当她疑惑的想要推开衣柜出去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个人一定正在透过那个小洞查看着房间里的状况！ 想到这里，雪莉全身的鸡皮疙瘩顿时翻了起来。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引起外面人的注意，而就在这时，外面的那个人似乎也确定了这个房间里没有人，于是离开了。 哒——哒——哒——哒…… 脚步声渐渐远去，雪莉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她抹了抹额头，发现上面全是汗水，身体就像是刚绕着王城跑了一圈似得疲倦不堪。她瘫软的靠在衣柜里，枕着丝滑柔软的衣裙——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会这样糟蹋自己的衣服，但此时她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经历了精神极度的紧张与放松，雪莉躺坐在香软的衣堆里，只觉得没有比这里更舒服的地方了。她的双眼微微闭合，浓浓的倦意就像吊在她眼皮上的铁锭，她太累了，全身各处都在向她传递着‘休息’的信号。 说起来，今天没有睡懒觉呢……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找到了一个合理借口的她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处于一个最舒服的睡姿后，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这里明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我们在花园里却没有察觉到呢……】 雪莉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被困意侵蚀的精神已经不允许她进行深度的思考，带着这样的疑惑，雪莉陷入沉眠…… “啊——！” 尖锐的尖叫声惊醒了雪莉，还未等她回过神，一个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拉入了怀里。 “你没事吧？雪莉殿下。” 她抬起头，发现对方是一个棕色短发的少女，她认识这个人，在几天前，这个人曾和那个爱丽丝的妹妹一起来拜访过她的父王。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叫赛莉？ “还没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么……” 幻觉？ 这时候雪莉才恍然发现周围根本不是自己的寝室，而是外面的一个走廊上——周围没有恐怖的血迹，地上虽然躺着一些人，但他们四肢完好，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一个墨绿色头发的老女人倒在地上，正在低声呻吟。 “他们已经死了……死在了梦里。”赛莉一脚踩在那个老女人身上，将大剑插入她的脑袋，彻底结束了她的生命，“对了，维拉呢？” “呃……”雪莉吓了一跳，“……维拉在花园里，玛丽埃……不，那里有个怪物……” “是么……” 雪莉拔出大剑，看也不看脚下的那个老女人，低头对雪莉问了一句：“你还能走么？” “我可以的……”其实雪莉还没有恢复过来，浑身都没力气。 赛莉看了一眼倔强的公主和她微微颤抖的手，便不由分说的将她背了起来。 “……诶？” “别动，我们现在去国王那里。” “父王那里也有怪物么？” “不知道。”赛莉侧过头，“……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啊…… 不过毕竟是对方救了自己，雪莉也不好当面吐槽，她看赛莉打算就这样将她背到父王那里去，便赶紧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对了！先去帮维拉吧，她正在花园里和怪物战斗！” “不用，我们直接找国王。” “可是……” 雪莉欲言又止，而赛莉已经背着她快速的奔跑了起来，在快速略过的风声中，赛莉坚定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是哈贝尔的圣武士，所以……不用。” 直到很久以后，当雪莉已经戴上了国王的桂冠手握权杖时，她也没有明白赛莉当时这句话的意思，她是想说因为圣武士很强，所以不必担心维拉的安全，还是想说因为是圣武士，所以即使是战死也没有关系呢？ 在未来璀璨的星月下，年轻的女王就这个问题询问自己的独臂骑士，但骑士只是微微一愣，便笑着摇了摇头，将她拥入怀里。 听着对方那强壮的心跳，女王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第五章 人偶戏（04） ============================= 七、正式开始的庆典 尼尔森国王死了，死在了未知的怪物手里。 历史悠久的翠木宫化为了一片废墟。这座见证了亚米拉尔王室数百年兴衰的异族宫殿就这样彻底成为了一个历史符号——正如同它所有的主人那样。 殉难者共一千三百六十五人，其中包括两位哈贝尔的圣武士。 ——赛莉终究还是来晚了。 肯尼斯骑士长阁下悲痛欲绝，在恐怖袭击发生时，他与手下的骑士们浴血奋战，但依然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根据他的报告，敌人是三位有着墨绿色头发的女人，她们不仅杀不死，还能分裂增殖。 事后，经过短暂而简单的哀悼，暂时接过国王权柄的雪莉公主一面派人搜寻青木宫的废墟，尽快找到国王的遗体，而另一方面，则命令威尔森以及肯尼斯做好战斗的准备。 虽然国王的死震惊了亚米拉尔，但在有意的掩盖下，除了个别消息灵通的人士，其他普通民众并不知道国王具体的死因。他们只以为是尼尔森国王染上了怪病或是寿终正寝，因此稍作缅怀后，人们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务，以待第二天的来临。 这虽然是一场不小的风波，但注定无法引起太大的波澜。这里是贤者之城，人们早就习惯了贤者制定的法则，对于他们那无作为的王室，他们并没有过多的兴趣。 总之，无论如何——流火祭开始了。 “人类总是善于忘记伤痛。”星空下，菲妮克丝和尤米尔坐在哈贝尔的钟楼上，俯瞰着下面灯火通明的格瓦拉。 尤米尔仰起头，他的眼中倒映着哈维卡利亚幽蓝的月影。 “你真想死？”菲妮克丝看着身边的人类。 “……不行么？” 尤米尔闭上眼睛。他早该死去，却苟活至今，本以为自己能破坏敌人的计划，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赖以依仗的小聪明帮不了他，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他厌恶着自己，连死亡都能淡然面对的自己。 “所以你才自杀么？” “为什么阻止我？对你来说，我不过是玩具而已吧。” “对，”菲妮克丝坦然的承认了，“所以没有我的批准，你不准死。”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尤米尔不明白，他想不通自己对菲妮克丝这样的存在而言到底有什么关注的价值。他知道赫尔芬妮想要杀了他，他也知道是菲妮克丝在保护自己，但他实在想不通，他和菲妮克丝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正如他对菲妮克丝几乎一无所知一样，她为什么肯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袒护呢？ 或许真如菲妮克丝所言，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有趣的玩具？ 尤米尔可不觉得自己这种人哪里有趣了。 “得到什么？或许是吧……”菲妮克丝笑了，她淡金色的眼睛盯着尤米尔，里面是他看不懂的神色，“我很好奇，在面对杀死你同伴的魔物面前，你宁愿背叛同伴也要活着，为什么现在却要寻死呢？” “……你不会懂的。”尤米尔撇开了视线。 菲妮克丝耸了耸肩：“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呢，不过也罢，我的时间很多，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 “赫尔芬妮真的想要复活古神？”沉默了片刻后，尤米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她们会崇尚混乱？” “你的问题可真蠢。” 菲妮克丝轻笑一声，毫不留情的讽刺着尤米尔。 “那些漆黑的家伙的确想要复活我们，但赫尔芬妮那丫头的目的并不在此，说到底不过是双方利益的交易。另外……我不喜欢古神这个称呼，说的好像我们已经成为了过去一样……” 菲妮克丝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我们叫多格纳，在利维坦还未被混沌侵蚀、世界之树还未倒塌时，就曾是这片大地的统治者。这点你给我好好记住，人类小子。至于混乱……就如同你们对秩序的向往一样，赫尔芬妮是芬里尔之子，而芬里尔则是魔性之月玛雅兰多在艾尔拉雅的行者，他们与艾尔拉雅之民不同，他们是利维坦的子民，对他们来说，将一切归于混沌才是世界的真理。” “那么你们呢？” “我们？”菲妮克丝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天空，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幕与元素疆域，直到更深邃的彼岸，“谁知道呢……或许我们只是想证明一些东西……给那些创造了我们的伟大存在。” “证明？证明什么。” “你的问题有点多了，人类。”菲妮克丝取下腰间的酒瓶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尤米尔，“来，你们人类的酒，能让你忘记烦恼。” 尤米尔接过菲妮克丝的酒，虽然他不爱这种东西，但他还是学着菲妮克丝的样子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口。 “咳咳……” 被呛着了的尤米尔摸了摸胸口，觉得那里火辣辣的，像是有团火在烧。 “哈哈哈，”菲妮克丝拍着腿大笑，“笨蛋，这可是你们人类中十分有名的烈酒，不会喝还敢学我，哈哈哈。” “哈哈……” 尤米尔也跟着笑了起来，或许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脑子昏沉沉的感觉正好。 当三色之月轮换交替，艾斯塔悄悄睁开了一道裂缝。群星隐退，天空渐渐向四周泛白，敲钟人准时的来到了钟楼之上，不过昨晚在这里喝酒聊天的两人已经离开，只是在空气中隐隐还留有一丝酒气。 咚——咚——咚—— 钟声响起，元素疆域在天空上的影子开始加速流动，如同绚丽的火雨。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从各自的家里走出来，迎接这盛大的节日。 雷蒂娅也早早的起来了，这时小丑小姐还撅着小屁股趴在床上，在她旁边的是小妖精夏夏，同样睡姿不雅的打着呼噜。 ——这小家伙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真该说不愧是小妖精么？ 从椅子上起来，雷蒂娅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和屁股，正当她想要叫醒这两个熊孩子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那个艾姆女人去哪里了？ 在她面前的双人床上，除了小丑小姐和小妖精，再没有其他人。她疑惑的皱起眉头，昨晚她检查过那个女人的伤势，虽然情况好转了不少，但显然还没有达到能够下床的地步。 【真是乱来。】 雷蒂娅摇了摇头，然后叫醒还在赖床的两个小家伙。她无视了小丑小姐的抱怨，并叮嘱俩人自己去弄早餐后，她便打算出去找一找那个人——她可不放心让伤势那么重的人到处溜达。 “啊呜……”小丑小姐在床上撑了个懒腰，“迪雅不用去找她啦，她已经走了哦。” “你知道？”雷蒂娅双手叉腰，一脸不满，“你怎么不拦住她？真是的，万一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小丑小姐打了个哈欠。 “我猜的呀。” “……直觉？” “不不不，应该叫‘名侦探的直觉’！”小丑小姐捏着下巴，比了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动作。 “好吧。”雷蒂娅耸了耸肩，既然是奥菲莉亚的直觉，那么八九不离十了，“你认为她现在在哪里？我去把她找回来。” “放心啦，她已经回家了，死不了啦！”小丑小姐将变成小丑帽的小妖精戴在头上，“哼哼，那个坏家伙，我们照顾她那么久，居然还偷东西！” “偷东西？” “是啊，我的小包包不见了！肯定是她偷得！” 小丑小姐满脸气愤，似乎觉得这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慨，于是猛地挥了挥拳头。 “或许是你自己弄丢了？”雷蒂娅可不觉得有人会对小丑小姐那些没有价值的杂物感兴趣，“反正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丢了也好。” “哼！”小丑小姐冲雷蒂娅做了个鬼脸。 关于艾姆女人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收拾妥当后，雷蒂娅和小丑小姐推来门走了出去。不过刚走没几步，鬼灵精怪的小丑小姐突然又折返回屋，把她的那两把木剑别在了腰上。 “说不定会用上呢。” 小丑小姐对雷蒂娅笑了笑。 走出哈贝尔神庙后，两人本想先去一趟贤者议会——毕竟她们的演出是维克多准备的——谁知当她们刚抬起头，就被眼前面目全非的贤者议会惊呆了。 “哇哦，”小丑小姐发出了一个惊叹，拍了拍旁边雷蒂娅的手，“迪雅迪雅，我怎么觉得贤者议会好像矮了一截呀？” 当然矮了……整个二楼以上都没了…… 雷蒂娅已经惊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拉住了一个路人后，雷蒂娅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哈贝尔联合王庭骑士围剿贤者议会里的邪教徒，以及大贤者维克多和尼尔森国王的死讯。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一觉醒来，世界翻天覆地是怎么回事了……”雷蒂娅喃喃自语。 昨天一整天，雷蒂娅和小丑小姐都窝在房间里讨论该表演什么节目，午餐和晚餐也是带回房间吃的，遇上的持灯侍女也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她们两个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对外面发生的大事毫无所觉。 “所以……现在我们还要表演节目么？”小丑小姐嘟了嘟嘴，她可是很期待在流火祭上表演自己的戏法呢。 “啊……”雷蒂娅张了张嘴，然后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现在唯一的委托人已经挂掉，按理来说她们已经没有必要进行表演了，但是毕竟收了人家的钱，嗯，虽然只是定金…… “我不会把钱还回去的哦！”小丑小姐突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然后一块金砖从她嘴边掉在了地上——这个诅咒已经减弱了不少，只有在小丑小姐精神或者肉体受到刺激的时候才会生效，比如现在。 嗯…… 捡起金砖塞进小丑小姐的衣服里，面无表情的雷蒂娅已经明白了小丑小姐的决心。 “我们只是答应了表演……也就是说，只要表演就好了，对吧？” “嗯嗯！” “而且我们只拿了一半的钱……所以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表演就可以了，对吧？反正是他们不守约在先。” “嗯嗯！！” “很好。”雷蒂娅点了点头，“等人多起来，我们就去中心广场那里进行表演吧。” “嗯嗯！！！” 两个被银币迷了心窍的家伙愉快的达成了一致，一点都没有考虑死去维克多的感受。 啊……反正那也不是真的维克多，嗯…… 总的来说，可喜可贺。 八、前奏 随着时间的推移，格瓦拉的中心广场上已经搭建起了一个超大的舞台。除了米米尼特监狱岛外，其他七座副岛上的居民都通过白骨大桥进入了主城格瓦拉。各处张灯结彩，街头巷尾都是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异族、商人还是艺人，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欢庆着这一盛大的节日， 碧蓝的天空上，无数红色的斑点迅速划过，在这一刻，连炽热的艾斯塔都被掩盖了身影。 “恶心的人类，恶心的气氛，恶心的城市……” 赫尔芬妮正大光明的走在格瓦拉的街道上，单就外貌来说，她和普通的犬型艾姆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真想快点看到他们绝望的样子……在无力反抗的恐惧中挣扎，颤栗的目睹他们引以为豪的可笑秩序一点点崩溃……最终回归永恒的混沌……” 她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糖，就像是咬碎了眼前的人类城市。 “……我觉得你停下你现在的举动会更有说服力。” “怎么，你不满？” “不……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大反派，你现在的举动是不是太……幼稚？”同赫尔芬妮并肩走在一起的男人指了指周围，“在人类社会，苹果糖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吃。” 咔擦—— 赫尔芬妮在苹果糖上咬下一个大缺口。 “愚蠢，”她咀嚼着嘴里的果肉和糖衣，“树木吸收养分结出果实，果农将果实出售，商人将果实和糖结合，制作出甜品贩卖，这一切都是‘秩序’的表现，而我现在吃掉它，也就意味着我正在摧毁‘秩序’。” “但是……将商品贩卖，然后客人享用商品，这也是‘秩序’的一部分不是么？” “哼哼，肤浅啊……”赫尔芬妮斜视了男人一眼，尽是嘲笑的神色，“我当然注意到了这关键的一点，所以我并没有付钱。” 这不就是偷么…… 男人一脸便秘的看着赫尔芬妮，发现这头魔物和自己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对了，说好的东西呢？”走到一个高处后，赫尔芬妮看着下面的中心广场，对男人伸出了手。 男人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朴素的小包，如果小丑小姐在这里的话，肯定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她被偷走的那个牛皮小包。 “哼，干得不错嘛……”赫尔芬妮从男人手中接过小包，“你这家伙虽然神神秘秘的，但比尤米尔那个混蛋靠谱多了。” “那个圣武士？” “啧，别提那个杂种，要不是菲妮克丝袒护他，我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知道欺骗我的下场！”赫尔芬妮脸色难看咬下了最后的果肉，“咔擦咔擦……咕，而且【英雄号角】还在他手上，妈的！” 赫尔芬妮将木签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这才缓解了一下郁闷的心情。她甩了甩身后的尾巴，然后从男人的手中接过小包，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终于到手了，还多亏了菲妮克丝的消息……要不是密斯弥拉那个贱女人设下的保护，我早就自己进去找了。” 赫尔芬妮嘴里谩骂的几句，便将手伸进了小包里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然而掏了半天，赫尔芬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男人注意到了赫尔芬妮脸上的转变，“难道……没有？” 赫尔芬妮没有说话，她只是僵着脸抓住小包的底部，然后将小包的开口朝下用力的抖了抖…… 哗啦哗啦哗啦—— 在两人近乎呆滞的目光中，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小包里被吐了出来，很快就在两人面前形成了一座高度与腰齐平的小山峰。 “这，这……”男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小家伙是怎么把这堆垃圾装进去的……” 赫尔芬妮同样嘴角抽搐。 “难道……这个小包是魔法道具？”男人提出了一个可能的假设。 “魔法个屁，”三观受到了冲击的赫尔芬妮爆了粗口，“这是不是魔法道具你看不出来？” ——横看竖看，这个朴素的小包都只是随处可见、最多五歌尔顶天的便宜货。 “算了算了，这点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赫尔芬妮揉了揉额头，决定无视眼前这诡异的事情，“找到那个东西最要紧。” “看你，我无所谓。”男人耸了耸肩。 赫尔芬妮蹲在‘垃圾山’边一件一件的往外扔她眼中的‘垃圾’，足足十分钟后，她才黑着脸，从里面翻出了她想要的那个杯子。 ——就是小丑小姐用来装酒的那个杯子。 看到杯子的瞬间，男人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这就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没错。” 赫尔芬妮肯定的点了点头，珍而重之的将杯子捧在了手心。 “……如果你想要喝酒的话，其实我收藏了许多不错的杯子。”沉默了一下，男人冲赫尔芬妮开了口。 “哈？” 赫尔芬妮一脸‘你有病么’的表情。 “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男人笑着摊开双手，“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个杯子到底有什么用了吧？从这个杯子上，我察觉不出任何能量的波动，以你对它的重视程度来看，它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 “呵……如果你能轻易看出这个杯子的奥秘，它也就没那么珍贵了。” 赫尔芬妮眉毛一挑，露出轻蔑的笑容。 “不要说你，就算是我也是在握起它的瞬间才确定了这是真品……当然，换做是你的话，你一辈子都别想看出它的秘密。” “哦？我很好奇。”男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会让你知道的，”赫尔芬妮转头看向中心广场上热闹的表演，以及欢呼雀跃的人群，“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你……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两人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了，赫尔芬妮虚眯着紫色的眼睛，仿佛要看出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对方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淡然一笑。 “这重要么？”他直视着赫尔芬妮，碧绿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 赫尔芬妮眨了眨眼睛，转身靠在栏杆上。 “一个多月前，当维克多那个蠢货拒绝了我的提议后，你找上了我。我很欣赏你的识时务。在你的帮助下，我顺利得到了贤者议会的力量，并对哈贝尔神庙进行了一系列的打压和设计。” 赫尔芬妮把玩着胸前的卷发。 “虽然你是人类，但你也是一个优秀的合作者，有时候我甚至想过将你转化成高等魔人，因为我很需要你的能力。” “我对自己人类的身份还挺满意的。”男人表情随意的走到赫尔芬妮的旁边，和她一起看着下方的庆典。 “这就是我对你的疑惑之一，”赫尔芬妮转过头，“你们人类讲究做事的动机，那么你的动机是什么？我一开始认为你要么是贪生怕死，要么是贪图钱财，也或者是两者皆有之。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讲道理，我个人认为我还是有点怕死的。”男人笑了笑。 不过赫尔芬妮显然没有理会他。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你是因为尤米尔那混蛋。”说到尤米尔，赫尔芬妮又开始咬牙切齿，“当初告诉我哈贝尔有叛徒这个情报的是你，由于我正计划攻击赛罗克，于是顺便设计了一个圈套，准备吃掉爱丽丝祭司这条大鱼，一旦这位哈贝尔的精神领袖死亡，那么哈贝尔就不再具有威胁。” “但是你失败了。” “对，那是我的过失。消息的泄露导致爱丽丝祭司提前折返回亚米拉尔，结果弄了半天只干掉了几个圣武士。但是，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当米莎将尤米尔那人渣带给我的时候，我的确有些怀疑，因为你没有告诉我那个叛徒也跟着来了，但由于他提到了【伯尔哈克】，所以我暂时相信了他。等我处理完赛罗克的事情回到亚米拉尔后，我就这个问题询问过你，而你却言辞含糊。” “我并没有说他是。” “你也没有说他不是。”赫尔芬妮瞪了这个狡猾的人类一眼，“我当时就应该怀疑你的。” “如果我说……我其实也不知道那个叛徒具体是谁，你信么？” “你认为呢？” 赫尔芬妮冷笑。 “但这就是事实，既然敢背叛女神，那么他应该明白暴露后的惩罚。那个叛徒并没有信任我的打算，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通过各自的秘密渠道进行交流……” “我常听说人类很狡猾，而你恐怕就是最好的例子。”赫尔芬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菲妮克丝大人的帮助，恐怕我还会像往日那样轻易相信你。” 赫尔芬妮着重的念了‘轻易相信’这几个词。 男人听出了赫尔芬妮的意思，他侧头看着身边这位面容姣好的魔物，没有说话。 “为什么我会那么容易相信你这个人类呢？直到被菲妮克丝大人点醒，我才彻底清醒了过来……你可真厉害呢，人类，几乎所有人都被你耍的团团转，这种近乎奇迹的魔法就连寻常的环法师都未必能施展出来。” 赫尔芬妮突然抓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拉倒自己的面前。 “那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你到底是谁……神秘的环法师、男巫、还是——龙？”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人类……哼，”赫尔芬妮推开对方，举起了那个杯子，“算了，你打着什么算盘我不在乎，只要这个在我手上，那么我已经注定了胜利。你就在旁边看着好了，这座城市的毁灭以及古神的重现…… ——‘大贤者艾碧斯’。” 第六章 覆灭之下（01） =============================== 一、乱 亚米拉尔人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当吟游诗人坐在街角弹唱着诗歌，当可爱的小丑吹起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小孩子们追逐在人群中，手里拿着木剑或者风车，情侣们结伴而行，在美丽的喷泉或者树荫下耳鬓厮磨；骑士们手持利剑，戒备的注视着过往的路人，祭司们捧着圣经，为每一个人祈福。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 无数的怪物从地下冲了出来，它们有着墨绿色的毛发和深红的皮肤。热闹的节日气氛瞬间凝滞，紧接着就是歇斯底里的尖叫与高昂的怒吼。 惊慌失措的人们向四周扩散，但慌不择路的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到处都是怪物，到处都是厮杀，普通的亚米拉尔人在恐惧的支配下，如牲口般被怪物尽情屠戮，而那些骑士却因为拥堵的人群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格瓦拉的中心广场。 “听听这美妙的声音……”在某个能够俯瞰中心广场的高处上，赫尔芬妮愉悦的闭上了眼睛，“尽管哈贝尔神庙将拉卡赞教那些废物都揪了出来，但可惜的是，就算没有他们，我一样能够完成我的计划。” “……那些是什么，你是怎么把它们偷偷运进来的？我从没见过那种魔物。” “魔物？哈哈……”赫尔芬妮摇头失笑，“至于它们是怎么进来的，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不留下来看戏么？”赫尔芬妮斜视着对方，“还是说……看到自己的同胞被屠杀，心里不舒服？” 男人冷淡的声音渐渐远去： “人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生物啊，赫尔芬妮……” “残忍么……”赫尔芬妮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在心中对某处下了个命令，“够了，莎也加，现在开始绘制法阵。” 【唔……好的……】 同一时间，充斥在格瓦拉大街小巷里的红色怪物突然停了下来，被它们追赶的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难得的机会让他们深信是密斯弥拉的恩赐，于是赶紧连滚带爬的逃离了怪物们所在的地方。 雷蒂娅和小丑小姐也是逃难者的其中一员。 眼前的一幕仿佛让雷蒂娅回到了半个月以前，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是那么的熟悉，尖叫声与哀嚎声同样让她不安，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心中的恐惧，但到头来还是慌张的带着小丑小姐逃到了这间小屋中里。 透过窗户，雷蒂娅也注意到了怪物们的异常，她不信神，所以不认为这是早已离去的神明突然降下的奇迹，这背后肯定有着某种意图。 正如雷蒂娅所料，当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怪物和骑士之类的武装力量后，那些怪物突然解体了，看上去就像是遭到了某种毁灭性的打击，化为了浓稠的血水与地上人类的血融合在了一起。可是，还未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们松一口气，地上的血液突然移动了起来——就像是小溪一样在街道上潺潺流淌。 如果从格瓦拉的上空往下看，就会发现不止是雷蒂娅她们所在的街道，整个格瓦拉都布满了这样的‘血溪’，它们按照某种规律交汇和分离，渐渐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这是……怎么了？”雷蒂娅不可能看到整个格瓦拉，所以她不明白怪物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即使是将整个格瓦拉的全景给雷蒂娅看，她也未必能猜到其中代表的意义。 “迪雅，”就在这时，小丑小姐说话了，“如果亚米拉尔就要毁灭了，迪雅会怎么做呢？” “啊？”雷蒂娅不明白小丑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要逃跑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找爱丽丝，以爱丽丝的飞行速度，我们肯定可以顺利逃出去的。”小丑小姐往嘴里扔了一颗糖，这是在表演之前她缠着雷蒂娅买的，“如果迪雅你想要救他们的话……可能会死哦？” 可能会死。 小丑小姐说这句话的表情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让雷蒂娅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当然，雷蒂娅疑惑的不是‘会死’这个问题，而是小丑小姐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按照雷蒂娅对小丑小姐的认识，这时候调皮的小丑肯定早就兴致勃勃的准备冲出去大干一场，而不是给雷蒂娅选择的权利。 是那个‘她’么？ “迪雅，你盯着我干嘛啊！”小丑小姐摸了摸脸，然后嘟着嘴，“快选择啦，当然，我是决定去玩……不，去救人的哦！” “就你？”雷蒂娅轻笑一声。 果然还是平时的小丑小姐，雷蒂娅松了口气。 “我可是未来的大剑圣，奥菲莉亚小姐！”似乎是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小丑小姐比划了一下自己腰上的两把木剑。 “好了，别贫了，”现在可不是耍宝的时候，“你知道那些怪物在干嘛么？” 直觉告诉她，小丑小姐很可能知道。 果然，听到雷蒂娅的问题后，小丑小姐鼻子一翘，十分得意的挺了挺贫瘠的小胸脯。 “迪雅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啧啧咂舌的小丑小姐摇了摇手指头，“它们在绘制魔法阵呢。” “魔法阵？” “对哦，说不定会召唤出一个不得了的家伙呢。”小丑小姐兴奋的趴在窗沿上，看着下面流动的‘血河’，“看样子，快要画好了。” 且不论小丑小姐所说的话里可信的有多少，单凭小丑小姐那无往不利的直觉，雷蒂娅也选择相信她所说的话。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么？” “有啊。” “是什么？” “最简单的办法，把城里的血都蒸发掉。”小丑小姐摊了摊手。 这不如不说…… “还有另一个办法，”将雷蒂娅郁闷的神情尽收眼底，小丑小姐偷偷吃笑，“魔法阵是需要施法者主持的呢，更何况是这么大型的魔法，那些脑子笨笨的怪物也就当当苦力还行，施法它们可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 “干掉那个施法者就好啦。”小丑小姐露出了‘迪雅你好笨’的表情。 “问题是，”雷蒂娅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忍住，“那个施法者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小丑小姐回答的很干脆。就在雷蒂娅忍不住要在她的小脑袋上来一拳时，小丑小姐突然用手指着窗外。 “不过已经有人找到了哦！” 雷蒂娅顺着小丑小姐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空中突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接着一声巨响传来，好似天边的惊雷。 “哦！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小丑小姐拉起雷蒂娅的手，“咱们也去吧！” 猝不及防之下，雷蒂娅被小丑小姐拉的一个琅跄，她本想阻止小丑小姐，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的跟在了小丑小姐的身后。 是该做一个了断了，与过去的自己。 二、赛莉的战斗 从临时避难的小屋里出来后，雷蒂娅小心的避开了脚下的‘血溪’，因为她之前亲眼看到一个城卫兵被‘血溪’吞噬，化为血水。相比起小心翼翼的雷蒂娅，小丑小姐就要快多了，她就像是在耍杂技一样，尽情的在各个摊位上蹦蹦跳跳，一会儿前空翻，一会儿三百六十度旋转，玩得不亦乐乎。 “迪雅你好慢啊！” 小丑小姐的奚落从前方传来，雷蒂娅一见奥菲莉亚已经跑得远远的了，只好也学着对方的样子，从街道的摊位上跳跃前进。 两人重新回到中心广场后，发现之前搭建的舞台已经彻底垮塌了，无数的木板和布料被血水推到了一边，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峰’。 看样子，这‘血溪’似乎不能消融木头和布一类的东西。这样一来，正好方便了雷蒂娅她们——每座木山间相隔不过三米，她们能很轻松的在上面往返跳跃。 事实上，不止是雷蒂娅她们，这些木山上还有许多城卫兵和骑士。 “看来他们和我们的目标一样呢！哟——”小丑小姐踮着脚向对面木山上的人打招呼，然而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挥手让她离开。 小丑小姐呲着牙冲对方做了个鬼脸。 “迪雅，他看不起咱们呢！”等对方走后，小丑小姐回过头不服气的向雷蒂娅告状。 雷蒂娅故作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丑小姐，然后在昂首挺胸的小丑小姐额头上弹了一下。 “我觉得他很有道理。” “嘁！” 小丑小姐不满的捂着额头。 转过身，雷蒂娅凝视着从一开始就爆炸声不断的一处高台。从她这里看去，只能看到时不时闪烁的白光和飞溅的石块，一些城卫兵和骑士沿着斜坡冲了上去，但很快又惨叫着飞了出来，运气好的落在了木山上还能留个全尸，运气不好掉在‘血溪’里的直接化为了血水。 “哦哦，上面的人好像打的很热闹啊！” 小丑小姐的脑回路明显与常人迥异，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在她的认知里却往往意味着‘刺激’或者‘有趣’，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玩’个痛快。 “奥拉，我上去看看情况，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诶——？”小丑小姐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虽然雷蒂娅已经决定参与其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让小丑小姐也加入进来。 通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已经重新找回了多年前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强壮了许多——自从在女巫的梦境里见到了萨洛克的开国圣剑，雷蒂娅就一直在思考这其中代表的意义，而之后的连番经历更是让她深深的不安和忧虑。 看似和平的日子实则暗潮涌动，雷蒂娅能感觉到黑暗的深处有某种力量正在窥视着艾尔拉雅，或许，一场浩劫很快就会席卷这个世界。 这样想的同时，雷蒂娅也开始更加拼命的锻炼。在与圣武士们的对练中，她对剑术的运用越发的娴熟，对身体的控制也达到了曾经的巅峰，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有着憋闷的感觉，就好像是有股气堵在胸口，急于发泄出来。 今天的怪物袭击证实了雷蒂娅的担忧，所以为了在之后可能发生的动荡中保护小丑小姐，她决定与过去那个总是逃避和懦弱的自己诀别。 “迪雅迪雅！”小丑小姐赖在雷蒂娅的手臂上，“人家也想要去玩嘛！” “不行。” 看着奥菲莉亚闪闪发亮的大眼睛，雷蒂娅果断的表达了拒绝、虽然小丑小姐的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但她不愿意让小丑小姐被卷入危险，从那些被击飞出来的骑士就可以看出，敌人很强，强的她一想到马上就要去和这种怪物战斗，就激动的浑身发抖。 “那里很危险，”雷蒂娅伸出手揉了揉小丑小姐的头发，“所以你留在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不听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唔……”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 “哦对了，别想耍花招，夏夏会监视你的。”雷蒂娅将目光转向了小丑帽，“夏夏，帮我盯着这个小家伙，如果她想偷偷跑过去，她以后的零花钱就是你的了。” “好的！雷蒂娅姐姐！”小丑帽高兴的翘起了两个弯角。 “哼！” “好，就这么说定了哦。” 好笑的看着小丑小姐扭头生气的小模样，雷蒂娅挥手向两人道别，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跳到了对面的木山上，然后捡起了一具尸体旁边的骑士剑。 她回过头，见小丑小姐虽然鼓着脸，但确实没有跟着过来的举动，便安心的将剑别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继续向下一座木山跳去。 接连跨越五座木山后，雷蒂娅终于跳上了那个斜坡。她刚抬起头准备前进，一位王庭骑士便惨叫着从她的头顶飞了过去，然后不幸的落入‘血溪’中，转瞬间便只剩下了一具盔甲。 咽了口唾沫，雷蒂娅拔出骑士剑，低着身子爬上了斜坡。她没有像那些骑士一样直接冲上去，而是先探出头看了看斜坡上的情况。 此时高台上有五个人，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赛莉，她一头白发，浑身沐浴在浓郁的圣光中，金色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赫尔芬妮，威风凛凛如同传说中的审判天使。 而在赫尔芬妮的身后，是神情紧张的三位王庭骑士，他们双手持剑，与赛莉呈掎角之势将看似优哉游哉的赫尔芬妮包围在中间。 “啊——烦死了烦死了，”赫尔芬妮甩了甩爪子上的血，看都不看后面的三位骑士，“讨厌的苍蝇一个一个蹦出来……干脆你们一起上好了，省的我浪费力气。” 听到赫尔芬妮的嘲讽，三位骑士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别听她的，”赛莉皱了皱眉，“你们走吧，这场战斗不是你们能参与的，不要枉送了性命。” 【赛莉果然不会说话啊……】 躲在斜坡上的雷蒂娅心想。 果然，听到赛莉的话后，原本还有些迟疑的王庭骑士们相互点了点头，然后心下一横，大叫着一起冲向了赫尔芬妮。 “去死吧怪物！” “为了亚米拉尔的荣耀！” “尼尔森殿下万岁！” 虽然勇气可嘉，但壮胆式的怒吼除了让他们看起来很有气势外，并不能改变什么。刚冲到一半的距离，赫尔芬妮就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了，紧接着惨叫响起，三位骑士几乎同时离地，如炮弹般飞向了天空。 “苍蝇终于消停了。”赫尔芬妮收回高抬的腿，冲赛莉勾了勾手指头，“来吧，该你了。” 不需赫尔芬妮多说，一道白光便从她身上轰然而过，然而赫尔芬妮早就离开，留在原地的不过是她的残影。她借着赛莉发出这道攻击的间隙，顺势冲到赛莉的面前，然后狞笑着将爪子伸向了赛莉的心口。 赛莉举剑防御，尖锐的指甲在噼里啪啦燃起的火花中与大剑交错而过。赫尔芬妮双腿一屈跳过赛莉的头顶，然后抓着她的肩膀在惯性的作用下将对方狠狠的扔了出去。 嘭！ 赛莉撞入了一处民宅中，不过这屋子里好像没有人，也不知道是主人家没有回来还是死在了之前的混乱中。 “咳咳……呸呸！” 吸了一鼻子灰的赛莉推开身上的杂物，从石堆中站了起来。她的双肩被赫尔芬妮抓破了皮，淡金色的血液正顺着手臂流下来。 “看来你的剑不怎么样嘛，还没有你自己硬。”赫尔芬妮从屋子的缺口中走了进来。 听到这话的赛莉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大剑，发现上面留着一道深深的爪痕。就在她心疼自己的大剑时，赫尔芬妮突然再次袭来，意识到不对的赛莉连忙举剑抵挡，然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杂音中，堪堪挡住了赫尔芬妮的攻击。 第六章 覆灭之下（02） =============================== 三、枯萎之黄 “反应不错。” “卑鄙。” 短暂的交流后，两人便硬碰硬的缠斗在了一起，赫尔芬妮固然速度奇快，但圣骑士状态的赛莉浑身都是燃烧的圣光，让她无从下手——刚才抓住赛莉肩膀的时候就把她烧的钻心疼。 两人一来一往，赫尔芬妮不敢贸然接触赛莉的身体，而赛莉也追不上赫尔芬妮的速度，偶尔的短兵相接赫尔芬妮都会在赛莉的大剑上留下爪痕，时间一久，这把圣武士的制式大剑上便到处坑坑洼洼的，似乎用不了多久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赫尔芬妮有了主意，她游走在赛莉的身边，专门朝赛莉的脖子、脑袋、心脏等要害处出下手，逼的赛莉不得不转攻为守。 见事情的发展如自己所料，赫尔芬妮冷笑一声，她加快了攻击的频率，两只爪子如疾风般敲击在那柄残破的大剑上，很快，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响起，赛莉的大剑‘咔’的一下碎成了三段。 不好…… 赛莉暗道一声糟糕，而早有准备的赫尔芬妮已经碰到了她的胸口。来不及多想，在生与死的一瞬间，赛莉本能的后背一弓，幸运的逃过了被掏心的下场。 不过她左胸的衣服却被赫尔芬妮的爪子扯了下来。 “嚯——身材不错嘛，”看着迅速后退的赛莉，赫尔芬妮舔了舔爪子上的血，“原来你是隐藏型……呸呸呸，妈的，忘了你是圣骑士。” 蕴含着圣光的血液灼伤了赫尔芬妮的舌头，她连吐几口唾沫，感觉像是吞进去了一团火。 “……下流。” 或许是因为对方不是人类，也或许是因为对方同是女性，原本赛莉对裸露了左胸这件事并不在意，但一见赫尔芬妮那猥琐的动作，赛莉顿时像是被对方的舌头舔了一样打了个冷颤。 她单手捂胸，满脸通红，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大卸八块。 “嘿嘿嘿嘿……”瞧见赛莉小女生般的举动，赫尔芬妮顿时来了兴致，她恶质的笑着，双眼赤裸裸的在赛莉的身上四处游走，如同咸湿的色大叔。 “混……账……” 在对方下流的目光下，羞不可耐的赛莉脑子一热就要上去拼命。 面对赤手空拳的赛莉，赫尔芬妮却一反常态的躲了过去，她踩在木桌上跳到二楼，然后转头凝视着中心广场的方向。 “终于完成了么……” 赫尔芬妮先是沉默片刻，接着捂着脸张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人类丫头，你应该感到荣幸！”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杯子，高高举过了头顶，同时，一段晦涩的咒语从她的嘴中念了出来。 赛莉虽然不知道赫尔芬妮说的是什么，她拿出那个杯子又有什么意义，但只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绝对不能让这头魔物完成咒语。 一念及此，赛莉顿时双腿一蹬冲上了二楼，她拳头紧握，一道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圣光顺势而出，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面对她的攻击，这个魔物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似乎拼着硬接下她的圣光也要完成咒语。 【那就干脆杀掉她好了！】 短暂的迟疑后，赛莉将心一横。瞬间又增强了几分的圣光瞬息而至，仅是余波，周围的石墙就有些许液化的趋势，如果赫尔芬妮真的被赛莉的这一拳打中，那么即便她是高等魔物也必死无疑。 但可惜的是，如果仅仅只是如果，赫尔芬妮又不是蠢货，她怎么会为这件事付出生命？就在赛莉被圣光包裹着的拳头即将击中赫尔芬妮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抱着半空中的赛莉狠狠摔了下去。 轰——！！！ 仅仅只是一瞬间，这座无人的石屋便连同周边的几座民宅被四散的圣光所蒸发，外部的空气向内挤压，狂风肆虐之后，半径三百米内再也找不到一座完好的屋子。 等一切都平息后，衣服破破烂烂的赛莉艰难的从石块与木屑的废墟中爬了起来，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紊乱的圣光不仅破坏了周围的建筑，更让她五脏六腑都一阵抽痛，她咳出一口血，费力的抬起头，却见赫尔芬妮站在原先的高台上，双手高举着杯子。 不行，必须得去阻止她…… 不顾身体发出的警报，赛莉强行激活圣光，但还没走出几步，她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 虽然没有看向身后，但赫尔芬妮敏锐的耳朵还是听到了赛莉的动静，她一边念诵着咒语，一边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她早就让莎也加在不影响绘制法阵的前提下，分离出一个普通的分身潜伏在周围，而她刚才假装念咒语就是为了吸引赛莉的注意，以便于莎也加的分身偷袭。 【这丫头真是傻的可爱。】 尽管她没有和圣骑士战斗过，但她从来不敢小看这神明专门为预言中的浩劫所制造出来的人形兵器。仅仅只是一把普通的大剑被摧毁根本无法消除赫尔芬妮心中的警戒，她知道那把剑不过是个消耗品，圣骑士真正的武器是藏在他们心中的圣剑。 所以赫尔芬妮才想出了这个计谋。 不过让她也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个计谋顺利的几乎不可思议。她本想在赛莉被偷袭的瞬间配合分身攻击，打个出其不意，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在惊慌之下失去了对圣光的控制，直接导致她被自己的力量反噬。 一面感叹自己的运气，赫尔芬妮一面嘲笑赛莉这丫头果然只是一个新生的圣骑士，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完美的掌控。 而现在，莎也加已经在格瓦拉的街道上绘制好了召唤的魔法阵，接下来，只要她将这段用于破除封印的咒语完成，被困于无尽虚空中的古神【伯尔哈克】就将重新降临在这片大地之上。 “Exsdd，ppe,SAong，Gm……” 随着咒语一个个被赫尔芬妮吐出，她手中举着的杯子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缕缕深红的液体从空无一物的杯子里渗了出来，并化作红色的烟雾飘向了天空。 火雨划过的天空被黑色的云雾遮蔽，天地一片灰暗，趴在斜披上的雷蒂娅感觉到从地底深处发出的隐隐咆哮，但她没有动，她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维纳斯丁娜湖不安的震动着，原本清澈碧蓝的湖水渐渐发黑，继而又转为血红，无数的气泡从湖底升腾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锅沸腾的血汤。 躲在房屋内的亚米拉尔人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躲藏床下，或是跪在密斯弥拉的圣像前，恐惧着祈求神明的庇护。而哈贝尔神庙的正殿内，爱丽丝不安的捏着手指，抬头凝视着布满裂纹的密斯弥拉。 “呜哇——！！” 中心广场的一座木山上，小丑小姐的帽子正在高声哭泣，它胆怯的缩在主人的怀里，如同遇到天敌的松鼠般不停颤抖。 “好可怕，好可怕！哇——是它们！多格纳！它们回来了！呜哇——” “吵死了！” 小丑小姐不愉快的扯了扯小丑帽的两个弯角，然后往自己嘴里扔了一块糖。 “咔擦……咔擦……” 嚼着甜滋滋的糖果，小丑小姐朝远方虚眯起了眼睛。诡异的腥风吹乱了她银灰色的头发，在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隐隐倒映着一颗巨大的蛇头。 “唔……黄色的呢……” 巨大的蛇头屹立在维纳斯丁娜的湖面上，它枯黄色的蛇瞳凝视着下方的人类城市，然后如迟暮的老人一般深深的叹了口气。 呼—— 叹息过后，格瓦拉的西城区与南城区彻底成为了历史，化为尘埃消散于天地之间。 四、威尔森 “完了……彻底完了……” 骑士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威尔森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沙漠。 与年纪轻轻就因为俊俏的外貌和优雅的举止被国王提拔为王庭骑士的肯尼斯不同，少年时期的威尔森只是一个普通的城卫兵。在很多人眼里，城卫兵是并不算是一个体面的工作，不仅薪水很少，而且总是被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当狗使唤，所以有志向的年轻人宁愿成为商人也不愿意成为城卫兵。 威尔森当然也不希望一辈子都只是个城卫兵。出生贫寒的他受够了别人的白眼与讥讽，他发誓要成为人上人，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而要实现这一理想，城卫兵是他所能选择的最快也是最可能的捷径。 通过勾结地下势力与巴结权贵，威尔森很快就从浑噩度日的同伴中脱颖而出。在某次‘事故’中，他成功的获得了国王的注意，从此步步高升，并最终得到了现在的地位。就这一点来说，他是很佩服肯尼斯的，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不同的是肯尼斯只需要取悦一个人，而他则需要讨好许多人。 对于尼尔森的死，威尔森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因为他所依仗的并不是国王，而是在亚米拉尔各阶层盘根错节的黑白势力。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违抗公主命令的原因。 原本公主殿下派他出王城的原因就是在流火祭期间保护民众的安全，为此甚至不惜将只有四百余人的王庭骑士抽调了三百人给他。但他对这个命令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能够刺杀一国之主已经是那些邪教徒的极限了，就算对方有一只高等魔物又怎样？难道他们还敢与一个国家为敌？ 所以在得到某些权贵的求助后，他一面暗自嘲笑对方的胆小如鼠，一面毫不在意的将两百位王庭骑士派去保护西城区。 反正也就是一个顺水人情。 可现实狠狠的打了他的脸。当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突然发难时，他慌了，他发现这些该死的邪教徒居然真的打算除掉亚米拉尔。于是在短暂的失神过后，威尔森想要重新调出驻守在西城区的大部分兵力，但这时候那些权贵不乐意了。 在反复的扯皮中，集中在中心广场的屠杀已经结束，那些诡异的血液同样也流向了西城区的街道。无奈之下，威尔森最后只带走了二十余人，他已经想到了事后公主与民众的责难，搞不好他费劲千辛万苦获得的权利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他绝对想不到事情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他亲眼看到那颗巨大的蛇头从格瓦拉的城墙外冒了出来，如同一座高耸的山峰，西城区以及南城区在它的一声叹息中瞬间凋零，如同经过了数千年岁月洗礼的古城，在腥风中化为一地黄沙。 到此为止，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亚米拉尔注定成为巨怪许德拉复活下的牺牲品，而他们所有人也将为其殉葬。 “大，大人！那些怪物……那些怪物又出现了！” 听到手下颤抖的声音，威尔森心如死灰的抬起头，他看到一个个墨绿色头发的怪物从广场上的‘血溪’爬出来，张开满嘴的尖牙冲他们嘶吼。 算了…… 在巨蛇那毁天灭地的叹息下，被摧毁的不仅是亚米拉尔的两个城区，同时还有威尔森的勇气，他已经看不到任何生存的希望，与其狼狈凄惨的被怪物杀死，还不如自行了断。 怪物们吐着长长的舌头向他爬了过来，他躺倒在地上，看着被黑云笼罩的天空。过往三十多年的人生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他苦笑一声，将大腿上的匕首拔出来，默默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大人小心！” 就在他准备将匕首刺入心脏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让他停下了动作，他有些诧异的扭过头，发现居然还有一个年轻的骑士正在和那些怪物战斗。 “阿诺德……” 威尔森呆呆的看着这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小伙子。阿诺德，虽然父母都只是奴隶，但罕见的拥有森巨人的血统，威尔森遇到这个小子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一个帮人卸货的杂工，因为看中了阿诺德的潜力，威尔森将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小家伙收入麾下，而他也不负威尔森的期待，很快就成长为一名强大的战士。 “算了，阿诺德，我们已经……” “放心吧，大人！”阿诺德坚定不移的站在威尔森的前面，将所以试图靠近的怪物斩于剑下，“我知道大人不想死在这些怪物手上，所以……请安心的自杀吧，在大人死之前，我绝不会让这些怪物靠近一步！” 这家伙…… “不过这些怪物太多了，我恐怕很难从这些怪物手上保护大人的遗体……对不起！” 在说什么啊…… 威尔森苦笑着摇头，他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骑士剑，将从后面袭来的怪物砍倒在地。 “大人……你不自杀了？” “你这蠢小子……这里可不是自杀的地方，来，跟我冲出去，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自杀。” “是！” 阿诺德高兴的大吼一声，跟随在威尔森的后面向外面突围。 从‘血溪’中出来的怪物虽然数量众多，但实力却很一般，威尔森估计最多也就黑铁的程度，因此身为白银的威尔森以及准白银的阿诺德就像是冲入羊群的饿狼一样，在怪物中间大杀四方，很快就摸到了中心广场的边缘。 但随着他们渐渐靠近异族居住的南城区，这些怪物就像是磕了药一样越来越生猛，好几次威尔森都险象环生，而阿诺德更是浑身冒血，如果不是他那头黑色短发，威尔森几乎认不出他和周围那些红皮怪物的区别。 “大人，这些怪物咋越来越难搞啊！” 虽然全身是伤，但阿诺德看上去反而越发的精神了起来，这也是威尔森看中他的原因——由于森巨人的血统，阿诺德非常耐打。 “……这些家伙，居然在吞噬其他同类……” 与头脑简单的阿诺德不同，威尔森早就发现了不对。一开始围攻他们的红皮怪物不过黑铁左右的实力，而现在这些明显粗大了一圈的怪物居然个个都能媲美人类的青铜。这其中的变化肯定有什么原因，在威尔森的细心观察下，他发现只要有一个怪物倒下，它周围的怪物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它撕碎吃掉，简直就像是传说故事里生活在深渊地狱的恶魔一样。 认知到这一点，威尔森瞬间头皮发麻。他可不会侥幸的认为现在就是这些怪物的极限，如果它们继续吞噬下去…… 威尔森突然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自杀。 “妈的，老子算是着了你小子的道了！”威尔森怒吼一声，将身前的怪物一剑劈开，“浑小子，趁现在快滚！老子来拦住它们！” “好的！” 阿诺德踹开身边的怪物，果断的冲向了威尔森劈开的缺口。 “靠，你小子还不带犹……” 威尔森笑骂一声，结果阿诺德刚从他身边跑过，便顺势将他捞在肩膀上。 “卧槽，你小子干嘛！” “不是说好一起自杀么！”不愧是有森巨人的血统，即使肩膀上扛着一个人，阿诺德也跑得飞快，“妈，妈妈常跟我讲，做人最，最重要的是要信守约定！” “……算了，我服了你小子了……” 威尔森叹息的拍了拍阿诺德的肩膀，他明白，即使是森巨人的血统也不是万能的，阿诺德沉重的喘息说明他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以他们目前的状态，被那些怪物追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么个蠢小子居然给我陪葬，真是可惜了啊…… “撕哈——！”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追在他们身后的怪物再次完成了一轮变异。它们的红皮转变成了浅红，身体也大幅度缩水，看上去越发的接近人类。 “妈的，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威尔森啐了一口，将自己的匕首狠狠的投掷了出去，“看飞刀！” 泛着银光的匕首猛地刺向了冲在最前面的怪物，然而那个怪物只是头一甩，就将威尔森的匕首咬在了嘴上。 “嘎嘎……” 怪物十分人性化的轻蔑一笑，接着牙齿一合…… ‘咔擦’，那把威尔森花重金购买、号称巨人也折不弯的匕首就这样被咬成了碎片。 “卧槽……” 威尔森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嗖搜搜—— 就在这时，威尔森的耳边响起了破空声，无数箭雨从两边的树屋上倾泻而下，将追着威尔森他们的怪物射倒了一大片。 “哟，这不是威尔森骑士长阁下么，你这姿势……噗。” 与此同时，一群穿着黑袍的面具人从两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将威尔森他们护在了身后。 “阿莱伊·康沃尔利……”威尔森老脸一红，他挣扎着从阿诺德身上下来，然后打量着说话的光头男，“哼，如果不是发生了……你们可算是越狱。” “好了好了，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噗……” “妈的！” 恼羞成怒的威尔森刚要发作，一支羽箭便适时的射入了他脚边的地上。 “个人恩怨先放在一边，先生们，现在优先解决眼前的怪物。”蹲在橡树上的女精灵扎着一个漂亮的马尾，她冷着脸摇了摇手指，其他早已准备好的木精灵便再次向怪物群中来了一发齐射。 “捍卫亚米拉尔的时候到了，上！”光头男捏了捏拳头，“用它们的血洗清我们的耻辱！” “大人……”阿诺德看了一眼威尔森。 “……约定可没有限定时间。” “是！” 第六章 覆灭之下（03） =============================== 五、小偷的惩罚！ “放弃吧，你们已经输了。” “不……” “现在召唤已经完成，封印的瓦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赫尔芬妮怜悯的看着一瘸一拐向自己走来的人类少女，“当古神回归的那一刻，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为废墟，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你又何必执着。” “我……答应过德伦克大人……决不放咳咳……” 赛莉再次咳出一口血，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一遍遍的试图唤醒体内的圣光。 “即使你再次化身为圣骑士也毫无用处，”赫尔芬妮摇了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一根手指就能杀死你。” “圣，圣者……”赛莉口中念叨着圣诗。 她的头发渐渐变白，眼睛重新闪烁着金色的光，然而还未等她重振旗鼓，瞬间逼近她的赫尔芬妮就将她一脚踹倒在地。 “身为人类，你愚蠢的精神让我钦佩，”赫尔芬妮踩在赛莉的头上，“有没有兴趣成为我的部下？我将给你比现在更强大的力量。” “我是……哈贝尔的圣骑士。”赛莉咬着牙，用力的顶起了赫尔芬妮的脚。 “那就是没得谈咯？”赫尔芬妮眼中尽是杀意，她蹲下来，将爪子摆在赛莉的脖子上，“我很遗憾，人类丫头……” 锋利的爪子轻易的割开了赛莉的皮肤，就在赫尔芬妮要继续下去的时候，躲在斜坡上的雷蒂娅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她跳出来大吼一声，然后将手中的剑鞘扔向了赫尔芬妮。 赫尔芬妮单手接着剑鞘，然后用力捏成两半。 “小老鼠终于敢出来了么？”赫尔芬妮也不急着杀死赛莉，她抬手将赛莉敲晕，然后站起来戏谑的看着雷蒂娅。 “放了赛莉小姐。” 雷蒂娅将剑对准赫尔芬妮。 她一直躲在斜坡上，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见赛莉有危险，她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 “放了她？哈哈哈……”赫尔芬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是不是傻？” 雷蒂娅当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不经大脑，她瞟了一眼赫尔芬妮的身后，然后不动声色的捏紧了骑士剑的剑柄。 “你知道我一直躲在这里？” “怎么，难道你以为你藏的很成功？” “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的味道早就把你暴露了，”或许是大局已定，赫尔芬妮很有闲心的和雷蒂娅聊着天，“毕竟是从我手上逃走的人，我对你的味道可是记忆犹新呢。” “我们见过？”雷蒂娅疑惑的问了一句。 “没错，在赛罗克的时候，”赫尔芬妮磨了磨牙齿，“你应该记得赛罗克国王曾邀请你们到王宫演出，就是在那时，你的小丑朋友偷走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哼，可惜那个现在小丑不在，等收拾了你，我再去找她算账。” 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黄昏森林里的迷雾，但小丑小姐和雷蒂娅从她手中逃脱是铁一般的事实，之前仍由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乱跑是因为怕扰乱了计划，现在既然破封仪式已经完成，她也可以好好的找这两个小丫头算账了。 ——狼，可是很记仇的啊。 “咦，你要找我？” 就在赫尔芬妮虚眯着眼睛思考怎么炮制雷蒂娅和那个小丑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如幽灵般在她身后响起。 什么时候！ 赫尔芬妮一惊，她根本没有察觉的有人靠近她的身边。而当她转身，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除了躺在地上的赛莉。 “哼哼，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同时一只小手如泥鳅般探入了她的怀中。被屡次戏弄的赫尔芬妮心中一怒，一股混沌的魔力便从她体内爆发了出来。 “哎哟——”一个小女孩从她的影子里被震了出来。 “是你……”看着对方身上的小丑服，赫尔芬妮认出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份。 “对啦！就是奥菲莉亚大人我！”小丑小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面对脸色难看的赫尔芬妮，她一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边对雷蒂娅比出了个剪刀手。 “配合的漂亮！”光是看她翘起来的小鼻子，就知道她有多得意了。 是的，刚才雷蒂娅之所以故意和赫尔芬妮瞎扯半天，就是因为她冲出来的时候发现了赫尔芬妮身后的小丑小姐，虽然她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偷跑过来的，但常年积累下来的默契让雷蒂娅瞬间明白了小丑小姐悄悄做的小动作。 ——拖一下时间。 赫尔芬妮显然也想通了这点。 “你们……该死的人类……”她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我要把你们大卸八块喂狗！” “噫——！”小丑小姐双手大拇指朝下做了个‘鄙视’的动作，“你偷东西你还有理了哦！羞羞羞！” “闭嘴！” 脸上火辣辣的赫尔芬妮一脚踢向小丑小姐，而小丑小姐却是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唰的一下消失在她眼前。 “你以为这招还管用么！”赫尔芬妮将魔力通过双腿灌入影子，然后再次将小丑小姐震飞了出去。 “哎呀哎呀，被识破了！”小丑小姐笑嘻嘻的举起小丑帽，往天上一扔，“爱哭鬼变身！” “才不是爱哭鬼啊！” 小丑帽在空中变幻成一只长着翅膀的小猪，而小丑小姐则从怀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珠子扔向了冲过来的赫尔芬妮。 噗—— 赫尔芬妮本以为这是什么暗器，却不想这珠子突然爆炸，然后制造出了一片粉红色的烟雾。 “别想跑！” 明白了小丑小姐诡计的赫尔芬妮催动魔力，然而这不知什么物质组成的烟雾根本不受混沌魔力的影响，就在她咬牙切齿的时候，小丑小姐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哈哈哈，笨蛋笨蛋！” 赫尔芬妮抬起头，发现那个可恶的小丑居然在对自己拍屁股。 “迪雅迪雅，这个笨蛋就交给你啦！我去其他地方玩咯！” 说完这句话，小丑小姐猛地一拉‘飞天小猪’的尾巴，便嗖的一声射向了远方。 “呃……”雷蒂娅表示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丑小姐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像是神秘莫测的小妖精一样，然而雷蒂娅知道现在不是深究这一点的时候，因为…… “很好，很好，”烟雾散去，赫尔芬妮双目充血的盯着雷蒂娅，“我要将你抽筋、扒皮、剔骨……” 喂喂，惹到你的是那个小坏蛋吧！ 雷蒂娅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是…… 噗呲——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是在笑自己的命运么？”赫尔芬妮牙齿咬的嘎嘣作响，“也对，被同伴抛弃的你……绝望吧，后悔吧，然后在痛苦中诅咒……” “呃，那个啊——”雷蒂娅扣着脸，不好意思的打断了赫尔芬妮的台词，“我觉得……你还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比较好……” 嗯？ 见这个红发人类的反应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赫尔芬妮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而且……这个人类好像突然长高了许多？ 怀着这样的疑惑，赫尔芬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啊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小丑，我要杀了你——！” 在雷蒂娅的视角里，一只不过一米左右、十分可爱的小狼正对着天空发出了悲痛欲绝的咆哮。 ——‘噗噗噗噗还童丸’。 这就是小丑小姐给那颗粉红珠子取得名字…… “哼哼哼，这就是偷我东西的惩罚哦！”格瓦拉中心广场的天空上，小丑小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杯子。 “雷蒂娅姐姐没事吧……”驮着小丑小姐的夏夏有些担忧。 “安心啦，迪雅可是很强的呢！” 小丑小姐将杯子举到眼前，发现一缕缕红色的氤氲正从杯子里飘出来，向着‘彼得西番’岛上飘去。 “喂，大块头，”小丑小姐歪着头，盯着远方的巨大蛇头，“你也想偷我的东西么！” 枯黄双瞳的巨蛇只是静静的耸立在格瓦拉城外，想来小丑小姐的声音也传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 她将小巧的手掌覆盖在杯口上面，等再次收回手，杯子里的红色液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谁也不准拿。”将杯子放进怀里，小丑小姐呲了呲牙齿，“知道了么？” ……巨蛇缓缓闭上了眼睛。 于此同时，天空上的黑云也渐渐散去，露出了碧蓝的天空以及匆匆而过的火雨。 六、背后的策划者 法尔诺雷监狱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被血腥味刺激到的犯人们疯狂的撞击着牢笼，如厉鬼般的嘶吼即使远在其他四座监狱也能清晰听闻。 穿着黑大衣的西德尼坐在草地上抽了口烟。他身边躺着三具尸体，从伤口痕迹来看，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我想你需要去找野法师买一些镇静剂，监狱里那些疯子吵吵嚷嚷的跟死了娘一样。”浑身是血的梅维丝走了过来，叹息着在他旁边坐下，“给我也来一根，我快被里面那股味儿熏死了！” 吐出口烟圈，西德尼将他那张硫酸脸转向了梅维丝。 “刻在监狱里面的炼成法阵已经被我们销毁了，过一会儿他们就能恢复正常——好吧，他们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西德尼给梅维丝扔了一根雪茄。 “邪教徒都干掉了么？” “我办事，你放心，”梅维丝用两指间的魔力摩擦出火花，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不过那个蠢狗还躺在里面，看来是不行了。” “……你们是同伴吧？”西德尼有些无语。 “同伴……你在开什么玩笑？”梅维丝的脸一下就黑了起来，“要不是看他这次表现不错，老娘一剑劈死他！啧，真是可惜，本来还打算让那些邪教徒干掉他，结果那些废物那么不禁打，最后那蠢狗还是玩得太嗨被熏晕过去的。” “看来我以后应该注意一下法尔诺雷的卫生了……” “以后？”梅维丝将烟吸入肺部，抬眼看向远方，“你认为……还有以后么？” 西德尼同样看向那个方向。 ——一颗巨大的蛇头耸立在原本‘卡诺恩’岛的位置上，仅是在远处看着就让人窒息和绝望。 “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西德尼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其他的，只能交给上面的大人物了。” “哼，你倒是挺乐观的。” 梅维丝也跟着起来。 【乐观么……其实只是无力而已。】 西德尼捡起自己的长剑，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骑士尸体。 【正如我无法阻止你的堕落啊……老友。】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西德尼将埃里克冰冷的尸体抱起来，回头问梅维丝。 “我？”梅维丝伸了个懒腰，“还有人在等我，我可不想将最后的时间用在祈祷上。” “也对……” 西德尼点了点头。 “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吧，希望她没有死在刚才的灾难里。” “你个乌鸦嘴……”梅维丝比了比拳头，然后向西德尼挥手道别，“那么，再见了，希望下次见面时都还活着……对了，躺在监狱门口那只蠢狗也交给你了，嫌麻烦的话顺手埋了吧。” “显然埋他更麻烦吧。”西德尼笑了笑，不过他那张脸笑起来比不笑更恐怖。 当梅维丝骑着西德尼的马飞快的赶往格瓦拉的时候，在哈贝尔神庙的正殿里，一位神秘的来访者打断了爱丽丝的祈祷。 “向已经离去的神祈祷有什么用呢？”来人随便选了张长椅坐下，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女人。 一个背着大剑，一个有着兔耳。 “……” 爱丽丝停下祈祷的动作，她转过身看着把玩着黄金号角的大贤者，不禁陷入了回忆中…… …… 刚从地下密室逃脱出来，三个人便出现在了爱丽丝的面前。 “是啊，为什么呢？” 面对爱丽丝的疑惑，大贤者艾碧斯笑着反问。 他的脸上没有戴着面具，贤者的白袍也被普通的衣服替换，在他微黑脸庞上那双翠绿眼睛是那样的似曾相识，以至于让爱丽丝略微有些失神。 “大贤者艾碧斯……不，你到底是谁？” 爱丽丝稍稍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她旁边的梅维丝警告似的抬起了手中的双手大剑。 “我是谁？”艾碧斯向前走了一步，“如你所见，我不就是艾碧斯么……大贤者艾碧斯。” “停下！否则别怪我砍下你的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忠心的梅维丝选择相信爱丽丝的判断。 “哼。”站在艾碧斯身后的女人甩掉身上的斗篷，急速靠近了梅维丝，“试试？” 当—— 两把大剑猛地撞在了一起。 “这个感觉……”梅维丝愣愣的看着同样手持大剑的柏雯。 “好久不见了，梅维丝，看来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嘛。”柏雯将大剑往对方身上用力一压，“难道是在监狱里疏于锻炼了？” “柏雯，回来。” “是。”柏雯对梅维丝笑了笑，然后抽身跳回艾碧斯的身边。 “……你这家伙！”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轻视，梅维丝心中一怒，她刚想提剑冲过去，然而身后的爱丽丝却制止了她。 爱丽丝的目光从对面的艾碧斯、柏雯、以及有着兔子耳朵的艾姆少女格瑞塔身上扫过，接着回头看向了库拉库克。 “你是他们那边的人吧？库克先生。” “呵呵……呵呵……”库拉库克笑的一脸尴尬。 他小心的从爱丽丝两人身边绕过，顶着梅维丝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回到了艾碧斯的身后，整个过程都不敢看爱丽丝和梅维丝一眼。 2对4…… “这只死狗……果然不能信任他……”梅维丝气的浑身发抖，“爱丽丝大人，一会儿我牵制住他们，你……” “你认为我会舍弃同伴独自逃走？” “可是……” “没有可是，”爱丽丝态度坚决，“必要的时候，我会使用那个。” 啪啪—— 就在爱丽丝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对面的艾碧斯却轻轻的鼓起了掌。 “不愧是爱丽丝小姐，你的勇气让我敬佩，但是……”他耸了耸肩，“你们不必那么紧张，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哼，那可未必。”梅维丝将魔力调动到巅峰。 “其实，我是来和你合作的，爱丽丝小姐。” “合作？” “是的，”艾碧斯眼神坦然，“你大概不知道，就在刚才，有人试图用【英雄号角】召唤英灵……当然，他失败了，不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爱丽丝皱了皱眉。 “【英雄号角】已经被盗走了，你就算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听听我的计划，说不定能拯救亚米拉尔被毁灭的未来。” “我凭什么信任你？”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难道你觉得我会骗你么？” 呵…… 爱丽丝当即就想冷笑着讽刺回去，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相信艾碧斯，但看了地下密室的壁画后，她突然如梦初醒，过去的一切都像是谎言，而最大的欺诈师就是她眼前的这位‘大贤者’。 从古至今，亚米拉尔就没有什么三位大贤者的制度。和哈贝尔神庙一样，贤者议会每一届的大贤者只有一位，上一任大贤者是埃德加，现任大贤者是死去的维克多，那么…… 所谓的‘大贤者艾碧斯’是谁呢？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爱丽丝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看着表情意味深长的艾碧斯，又看了看柏雯小姐背后的大剑，无数的信息在她脑子里闪现出来，并一一对应…… 她突然发现柏雯的样子是那么的熟悉，同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的记忆里隐隐浮现。 “‘聪明的柏雯小姐’……” ‘虚假记忆’中的柏雯是一个笨拙的家伙，脑子一根筋，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常常将‘正义’挂在嘴上……这个形象让爱丽丝想到了赛莉。 而她真实接触的‘柏雯’却是一个形象多变的角色，她一会儿成熟，一会儿幼稚，有时她的语言条理清晰，有时却说话不经大脑，感觉就像是在极力的模仿某个人，但是由于差劲的演技而充满了违和。 爱丽丝在被‘虚假记忆’蒙蔽的时候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种违和感，但现在的她却越发的觉得‘理智’一面的柏雯像记忆中的某个圣武士…… “我明白了，你先说一说你的计划。”一个可怕的联想从她的脑海中窜了出来。 …… “如计划中的一样，你拿到了【英雄号角】，而我也除掉了潜伏在格瓦拉里的邪教徒，”爱丽丝走到艾碧斯的对面坐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混入法尔诺雷的梅维丝他们现在应该也破坏了你口中的‘炼成法阵’。” “这不是很好么？” “……很好？在刚才那场屠杀中，至少上万亚米拉尔人无辜惨死！而且你应该也看到了，【伯尔哈克】的一颗头已经复活，你还在等什么？” “牺牲是无法避免的，爱丽丝小姐，”艾碧斯将手上的号角放下，“我们必须将敌人所有的力量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你应该也明白，除了圣骑士赛莉，我们没有能与之对抗的力量。” “所有你才设下这个局，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英雄号角】上。”爱丽丝紧握着拳头，“你不是说只要摧毁炼成法阵，【伯尔哈克】就无法复活么？那你告诉我现在格瓦拉上面那颗蛇头是怎么回事？上万人因我们的残忍而死，我们必须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我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艾碧斯摇了摇头，“我没想到那个小丑身上的东西居然是那个……如果早知道……唉。” “小丑……奥菲莉亚？” “没错，”一丝苦笑浮现在艾碧斯的脸上，“谁能想到，传说中的圣杯居然会在一个小丑的身上？” “圣杯……” “不过不必担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破除封印的仪式已经消失了，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只要我们召唤出比特西斯……” 就在这时，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您不能就这样进去！肯尼斯阁下！” “请让开，我有急事！” 一位外貌俊朗的王庭骑士绕开持灯侍女们的阻拦，急冲冲的跑进了正殿。 “艾碧斯大人！”他高叫着艾碧斯的名字，然后放下背后的小女孩，一路跑到艾碧斯的身边跪下，“依照约定，我将公主平安带来了，请您一定要为尼尔森陛下报仇！” 肯尼斯的盔甲上布满了血污，看来一路上并不顺利。 小公主雪莉咬着嘴唇走了过来。她先是看了看‘莉莉丝祭司’，随后又郑重的向艾碧斯低下头。 “请，请拯救亚米拉尔，大贤者大人。” 艾碧斯拿起黄金号角站了起来。 “爱丽丝，你应该也看过那幅关于【英雄号角】的壁画了吧？”他牵起小公主雪莉的手，走到了密斯弥拉的圣像下。 “你怎么……” “别忘了库拉库克是我的人。” “原来如此……”爱丽丝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我看了那幅壁画后猜测激活【英雄号角】有两种方式，一种是……” “不，你想复杂了，”艾碧斯打断了爱丽丝的话，“那幅画的真正意思是：邪魔入侵之时，王与贤者在密斯弥拉的见证下呼唤英雄之名。” “怎么会……”爱丽丝没想到召唤英灵的仪式居然这么苛刻，“但是……现在密斯弥拉……” “是的，密斯弥拉已经不在了，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了么？” “……” 深吸一口气，爱丽丝闭上了眼睛。“我明白了，看来只有这样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第六章 覆灭之下（04） =============================== 七、雷蒂娅的战斗 赫尔芬妮呆呆的仰望着天空。黑云已经彻底散去，地下时刻传来的震动也早已平息，尽管那颗巨大的蛇头依然竖立在格瓦拉之外，但事情发展的趋势却渐渐偏离了赫尔芬妮的预期。 “这……不可能……难道！”赫尔芬妮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圣杯不见了，“那个小丑……不对，即使她偷了圣杯，她又是怎么控制的？” 赫尔芬妮的心中升起了巨大的谜团，在她的认知中，在这里除了她和菲妮克丝，应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明白圣杯的奥秘。但理智上再怎么不相信，事实却清楚的摆在了她的面前——那个小丑偷走了圣杯，并中断了破除封印的仪式。 “看来你遇到了麻烦。” “闭嘴！” 赫尔芬妮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雷蒂娅，她将视线转向米米尼特的方向，然后松了一口气。 “别以为拿走圣杯你们就能逃脱失败的命运，人类！”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即略带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我本来就准备了第二套方案，虽然拉卡赞那帮家伙提供的法阵只能提炼出一些劣质的次货，但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被圣杯完成……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诸神的封印被破除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哦？”尽管并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但雷蒂娅刻意装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但我不认为你有那么多时间，爱丽丝是聪明人，她肯定会发现你的阴谋……只要我在这里击败你的话。” “你说……击败我？”赫尔芬妮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然后脸色猛地一沉。她冰冷的双眼直视着雷蒂娅，同时在心中下达了一个命令： 【莎也加，尽可能多的吸引注意力，顺便找到一个穿着小丑服的家伙，把她给我带来。】 得到回应后，赫尔芬妮活动了一下爪子。 “希望你不是在说大话！” 前一秒赫尔芬妮还在十步之远的地方，下一秒锋利的爪子已经临近了雷蒂娅的面门。对此早有提防的雷蒂娅向后一仰，同时手中的骑士剑向前劈去。 咔—— 赫尔芬妮冷笑着单手抓住骑士剑，然后另一只爪子继续向前推进。雷蒂娅见那只爪子即将碰到自己的胸口，立刻身子一侧，接着手肘顺势击打在赫尔芬妮的脸上。 “唔……”赫尔芬妮捂着鼻子连退数步，眼角泛起一丝泪花。 如果是正常体型的她，雷蒂娅的这一击最多只会打到她的肚子，而被小丑小姐的变身烟雾弄的缩水后，现在遭殃的变成了她脆弱而敏感的鼻子。 “你这家伙！” 吃了一个暗亏的赫尔芬妮气的抓狂，混沌的魔力在她身上一团一吐，紧接着她在一声音爆中逼近了雷蒂娅。 超高的速度伴随着强大的动能，雷蒂娅以剑回防却被远远击飞，然而还未等她落地，赫尔芬妮的下一个攻击又瞬息而至。 “去死吧！” 赫尔芬妮跳到雷蒂娅的上方，将双爪刺向雷蒂娅的脑袋。无处可避的雷蒂娅眼看就要死在赫尔芬妮的利爪下，关键时刻，一股旋风却忽然从雷蒂娅的身上爆发出来，将两人吹散。 落地后的赫尔芬妮惊疑不定，这股旋风来的太突然，而且她分明从其中感觉到了魔力的波动。 “你能使用魔力？” “谁知道呢。” 雷蒂娅无所谓的甩了甩骑士剑。她也不知道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那灵光一闪的感觉让她非常舒服，如果能记住那个感觉的话…… 赫尔芬妮当然不会知道雷蒂娅的想法，她发现自己可能低估了眼前这个红发的人类，虽然一个人的强大与否和他有没有魔力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但毫无疑问，每一个拥有魔力的人类都不简单。 在艾尔拉雅，魔力的使用者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诸神在【圣骑士】之前制造了【圣武士】这种魔力战士，而除了量产化的【圣武士】，其他拥有魔力的凡人要么是拥有超凡的血统，要么是得到了强大的兵器。 当然，也有野法师之类的人物通过法术或者道具让自己能使用魔力，但赫尔芬妮并没有在雷蒂娅的身上发现那种人为的违和感。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赫尔芬妮再次扑向雷蒂娅，“我会给你一个庄重的死法。” “抱歉，我可不想死。” 面对赫尔芬妮的攻击，雷蒂娅沉着的深吸了一口气，她在心中默念着萨洛克一往无前的精神，同时高举这骑士剑向赫尔芬妮斩去。 这是雷蒂娅第一次主动攻击，与以前那软绵绵的剑法不同，此刻的雷蒂娅犹如战神附体，每一击都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连赫尔芬妮都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银色的剑光如同搅动风雨的巨龙，赫尔芬妮发现自己的行动越来越困难，明明自己的速度比对方快、力量比对方强，但是在那狂野的剑法下，她只能一退再退，渐渐陷入了对方的节奏。 恍惚中，赫尔芬妮仿佛看见雷蒂娅的身上俯卧着一只振翅怒吼的雄狮。 尽管她的理智一再告诉她这只是错觉，只要她催动魔力硬扛下雷蒂娅的攻击，她就能轻松的挣脱这股束缚，但是一看到那双沉着冷静却又隐隐透着疯狂的眼睛，赫尔芬妮就不禁心中一震。 ——这家伙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认知到这一点，赫尔芬妮彻底的陷入了被动中。 随着两人的交锋逐渐加深，赫尔芬妮可以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她感觉周围到处都是雷蒂娅的剑光，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对方的陷阱。而反观雷蒂娅，当她使出萨洛克军用剑术后，她的状态越来越好，曾经在练武场与魔狼战斗的记忆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眼前的赫尔芬妮就是那一头头垂死挣扎的魔狼，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步步紧逼，然后砍下对方的首级。 在两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周围的空气渐渐干燥了起来，雷蒂娅手上骑士剑反射出的金属光泽渐渐被一股红光取代，而她束着头发的黄金圆环也亮起了柔和的光。 在远离两人战场的另一边，晕迷中的赛莉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那种感觉温柔而舒服，就像是早已记不起的母亲的手。她咳嗽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然而眼前的人不是她以为的母亲，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是谁？”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赫尔芬妮击败的时候。 “我是谁……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陌生的女人捋了捋她耳边浅蓝色的发丝，同时将另一只手贴在了赛莉的胸口上，“如果非要有一个称呼的话……你可以叫我吉莉安。” “吉莉安……”看着对方身上穿着的白纱，赛莉却记不得哈贝尔神庙里有一个叫吉莉安的持灯侍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一股股暖流从吉莉安的手掌传入了赛莉的体内，“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么？那个红发的女孩虽然有些本事，但赫尔芬妮不会一直任由她摆布……你需要去帮助她。” 在吉莉安的提醒下，赛莉这才注意在远处战斗的两人。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只觉身体轻盈有力，状态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好。 “谢……” 赛莉想要向自称‘吉莉安’的女人道谢，然而当她转过头，那个女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一句似有似无的话语萦绕在她的耳边： “好了……去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成为……” 搞不清楚的事情就先扔到一边，这一向是赛莉的好习惯。虽然心中有很多疑问，但赛莉决定还是先去帮助雷蒂娅，这一次，她可不会再轻易中赫尔芬妮的诡计了。 八、拟神 在黑暗时代的艾尔拉雅曾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次，女神密斯弥拉的军队在穿越摩尔桑斯坦山脉的时候遇到了埋伏，一番苦战之后，女神的军队借着地形躲入了深山之中，但不幸的是女神密斯弥拉被敌方女巫所施的恶毒的失心咒缠身，陷入了昏迷中。 大军在深山中走了数天，女神的状况越来越差，某一天，代替女神领导军队的女祭司命令军队原地扎营，然后找到了女军师商议怎么解决目前的困境。 女军师是一个见识广博的人，虽然她口不能言，但是她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告诉女祭司，在这深山的某处有一口山泉，能治百病、解百毒、让人重获新生。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有一只大熊守护在这口泉水旁，如果要取得泉水，就必须得骗过这只熊的眼睛。 问清楚山泉的所在后，女祭司带上一位随从出发了。 依照着女军师给的路线，女祭司和随从跨过山涧走入了一片红叶林，在林中有两个独眼巨人，一个叫左，一个叫右，他们分别蹲在两条小径前，挡住了女祭司前进的路。 ——你要走左， ——还是走右？ 两个巨人告诉女祭司，一条路通向【生】，另一条路通向【死】，她必须选择其中一条，否则它们就会吃掉她。 女祭司想了想，她选择了左边，然后让随从选择了右边。 两边的巨人让开道路，女祭司和随从分开前进。在穿过铺满红叶的小径后，女祭司遇到了一只被钉在树桩上的乌鸦。乌鸦告诉女祭司，它叫诚实，因为偷喝泉水被大熊钉在了这里，如果她要继续前进的话，就请唱一首歌让它的灵魂安息，作为报答，它会送给她隐身的羽衣。 安葬了乌鸦后，女祭司披上羽衣继续前进，不久后，她又遇到了一只山羊。 由于披上了隐身的羽衣，这只瘦骨嶙峋的雌山羊没有发现她，女祭司走过它身边的时候发现它身下还有一只精神萎靡的小羊——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 心生恻隐的女祭司脱下羽衣，掏出自己的干粮给了母山羊，但这位母亲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拒绝了女祭司的帮助。 ——这只小羊再不吃东西就要死了啊…… 女祭司掏出防身的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凑到了小羊的嘴边。 小羊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拯救了小羊后，母山羊感激的对女祭司连连道谢，它说它知道女祭司的来意，并劝说女祭司离开，但女祭司只是摇了摇头，坚持要继续前进。 见女祭司意志坚定，母山羊将一些香粉洒在了女祭司的身上，它说守护山泉的那只熊喜欢这个味道，能让它安静。 闻着香味的女祭司感觉神清气爽。 与山羊母子道别后，穿着羽衣、散发着迷人香气的女祭司继续向前走，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但同时，一声震天的咆哮响起。 惊惶中，一只高大的黑熊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猛地将女祭司扑倒在地。女祭司奋力反抗，但熊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从那张血盆大口中散发出来的恶臭熏得她头昏眼花。就在女祭司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把铁剑从旁边刺出，深深的扎入了黑熊的脖子里。 黑熊死后，女祭司被人拖了出来，这时她才发现救了她的是那个随从。 松了口气的女祭司向随从道谢，然后绕开黑熊的尸体，拨开了草丛发现了山泉。 她走到山泉边上，取下腰间的水壶正准备取水，但当她看到泉水里的倒影，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那不是她的样子，而是身着白纱的女神——密斯弥拉。 …… 在两位持灯侍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后，爱丽丝穿着白色的纱衣重新回到了哈贝尔的正殿，她抬起眼睛看了看，发现正殿里除了艾碧斯、雪莉公主等人外，还有三位正祭司和唱诗班的孩子们。 “爱丽丝……姐姐？” 爱因丝缇娜迟疑的看着爱丽丝的背影，然而等她想要走近看清楚的时候，正殿的大门重重的关上，将所有的持灯侍女以及见习祭司挡在了外面。 “想好了么？” 艾碧斯问走上高台的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回答，她只是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便对身边的三位正祭司点了点头。 三位正祭司对视一眼，然后将一张白纱盖在自己的头上。捧着蜡烛站在高台下面的唱诗班孩子们齐声唱起了庄严的圣歌。 “啦——” 歌声飘荡在圣殿上，雪莉公主紧张的抓着肯尼斯的手臂，而站在艾碧斯身后的柏雯则轻轻一叹。 随着童稚而神圣的旋律，爱丽丝双手合十低声祷告，围绕在她身边的三位正祭司时不时的摇响手中的银铃，在清脆的铃声下，一缕缕金色的氤氲在众人的头顶浮现，然后缓缓的飘向了爱丽丝。 手腕自动裂开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顺着爱丽丝白瓷般的小臂滴落在她的白衣和赤足上。 “梅因老师，她们在做什么啊？”看着汇聚在爱丽丝脚下的血，雪莉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抱歉殿下，我也不知道。” 在两人小声说话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气突然从爱丽丝的身上散发了出来。这个香气似乎有一种净心宁神的作用，以至于雪莉公主因父亲死亡而悲伤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啦——” 歌声还在继续，然而站在爱丽丝周围的三位正祭司却开始颤抖起来，金色的氤氲穿过他们的身体汇入爱丽丝的额头，白色的面纱下，他们的嘴唇渐渐泛白。 “啦——” “啦——！” “啦——！！！” 歌声渐渐高昂，三位正祭司的身体也剧烈的抖动起来，雪莉公主奇怪的看着他们，当唱诗班的童音升到最高处，忽然，‘噗’的一下，三位正祭司的身体化为点点光粒四散开来，然后绕着爱丽丝缓缓的旋转。 “啊……” 雪莉小声惊呼了出来。 站在艾碧斯身侧的柏雯拉住了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 艾碧斯克制的捏着拳头。 三位正祭司的死并没有中断歌声，所有唱诗班的孩子都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一样，他们瞪大了淡金色的眼睛，一段段旋律准确的从他们嘴里唱了出来。 而爱丽丝也同时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啦——” 一段圣音从她嘴里发出，接着她的身体迅速拔高，金色的直发变成了波浪卷，饱满的胸脯撑起了胸前的白纱，然而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不敢心生亵渎。 因为爱丽丝的样子变得和她背后的密斯弥拉圣像一模一样。 “就是现在，开始吧！” 艾碧斯急切的抓住雪莉公主的手，然后两人快步走上高台，在‘爱丽丝’那双淡漠的眼神注视下，艾碧斯将【英雄号角】递给雪莉公主，然后两人分别拿着号角的一边。 “王之心，贤之血……”‘爱丽丝’的目光在艾碧斯的身上停顿了一下，接着轻轻摇了摇头，“批准。” 艾碧斯松了口气——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大贤者，。 “雪莉殿下，请和我一起呼唤比特西斯的名字。” “哦。” 两人紧紧抓着【英雄号角】，然后齐声呼唤： “降临吧，比特西斯！” 呜——！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剧烈的光从【英雄号角】上迸发出来，笔直的射向天空，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爱丽丝’也双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再次恢复了爱丽丝的样子。 从哈贝尔正殿内射出的白光刺破了云层，一幅巨大的金色法阵在天空上猛地张开。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响彻天地。 橡树街上，威尔森等人正在女精灵芙罗拉的领导下与怪物展开巷战。这些怪物经过几次变异后只剩下了六只，但每一只都可以匹敌巅峰时期的威尔森，在芙罗拉的建议下，他们将这些怪物分别引开，然后协助野法师们用各类法术和道具封印了它们的行动。 好不容易可以歇口气，威尔森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突然响起的战鼓声吓的跳了起来。 “打仗了？” “打个屁！” 光头贤者阿莱伊白了他一眼，然后满头大汗的靠在树下休息。 与放松下来的威尔森等人不同，在隔着橡树街两个街区的某个高地上，被雷蒂娅和赛莉围攻的赫尔芬妮脸色明显不好了起来。 “妈的……尤米尔那贱人……”她一脚一个将冲过来的赛莉和雷蒂娅踹飞，然后咬牙切齿的盯着天上的金色法阵，“居然敢……菲妮克丝到底在干什么！” “阿嚏——”和尤米尔坐在青木宫上吃着点心的菲妮克丝打了个喷嚏。 “古神……不，多格纳神也会感冒？”尤米尔推了推眼镜。 菲妮克丝耸了耸肩：“大概是谁在想念我。” 视角再次转回到高地这边，被赫尔芬妮踹飞的雷蒂娅和赛莉刚爬起来，就被天空上的异象给惊呆了。 “那，那是什么？”赛莉张了张嘴嘴巴。 “反正不会更坏就是了，”雷蒂娅朝赫尔芬妮那里努了努嘴，“看她的样子，说不定是好事。”九、结束，与开始 第六章 覆灭之下（05） =============================== 九、结束，与开始 ——Wro STTeU Dee UO hermy 28#784!/145 WOO。 一连串的齿轮转动声响起，然后一行古怪的文字在法阵上浮现出来。震天的战鼓依旧，不多时，又一道白光从哈贝尔的正殿里直射出来，打在了那串文字上。 “嘶——！” 从破封仪式被中断后就一直没有动静的巨大蛇头突然扬天嘶吼，它那双枯黄的蛇瞳死死的盯着天空上的金色法阵，如同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锁定在了那个宿命的敌人身上。 吸收了白光的古怪文字化为火焰消失，‘咔咔’的齿轮声不停的转动着，一道曲折的红线从金色法阵的中间裂开，露出了里面宫殿的一角。 “得得得得——” 英俊的骑士随着烈马的嘶鸣声从法阵中飞奔出来，他一手持剑，一手持枪，头发如雪莉公主一般金中带红，双眉之间跳动着‘噼里啪啦’的火花。 “伯尔哈克……” 英灵拉扯缰绳停在天空之上，他低头看着被毁灭了一半的格瓦拉和竖立在旁边的巨大蛇头，一股愤怒的火焰在他的眼中点燃。 他高高举起左手的长枪，对着下方的巨蛇狠狠掷下，长枪在一阵尖酸刺耳的呼啸声中化为五只巨龙扑向蛇头，然后齐齐的张开了獠牙。 “嘶——” 蛇头张开大嘴，对着天空吐出一口黄烟，两只被直接命中的巨龙瞬间消散，一只翅膀被侵蚀的巨龙哀嚎着堕入湖中，剩下两只逼近蛇头，一口咬在了它的身上。 “嘶——！” 蛇头吃痛的大吼一声，而比特西斯已经骑着飞马来到了他的身边。半神挥动长剑对准巨蛇的脖子猛地一砍，一大片蛇血与蛇鳞便如瀑布般喷洒而下。 “比特西斯！” 巨蛇口吐人言，它脖子一甩咬碎两只巨龙，然后将它那双枯黄的眼睛对准了比特西斯。 两道奇异的光线笼罩在比特西斯的身上，然而这位化为英灵的半神只是冷笑着不动，丝毫没有受这光线的影响。 “我已是英灵之身，伯尔哈克，”比特西斯将长剑对着巨蛇，“你以为你的【枯萎】对我还有用么？” 巨蛇不安的抖了抖身体。 “只有你出来了啊，伯尔哈克，”比特西斯从骏马上下来，跳到了巨蛇的脖子上，“可惜，如果你完全解封还能逃走，现在……哼。” 比特西斯举起长剑，对准下方用力刺下。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在比特西斯的神力下，长剑轻松的刺入了巨蛇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鳞片，他双手抓着剑柄微微侧腰，然后使劲向上一挥—— 撕拉—— 一道长长的血墙便将蛇头分割成了两半。 巨蛇带着不甘和悔恨的眼神倒入维纳斯丁娜湖，接着数条金色的锁链从湖底缠在它的身上，将它拉入了深处…… 比特西斯对下方招了招手，五道光线便组合成一把长枪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看着翻滚的湖水叹了口气，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格瓦拉……不，或者说‘风德拉’上。 “哈鲁……” 抬起头，比特西斯将所有的情绪埋藏在眼底，等他再次低下头时，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该死……” 格瓦拉城内，心神不宁的赫尔芬妮被雷蒂娅和赛莉联手打的狼狈不堪，米米尼特岛那边迟迟不见动静，菲妮克丝也没见到踪影，如今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蛇头也被比特西斯的英灵干掉，如果情绪能具象化的话，她心中的怒火足以烧干维纳斯丁娜湖。 没办法了…… 事已至此，赫尔芬妮已经无力回天，她能感觉到天上那双眼睛正盯着她，虽然很想给那个嚣张的家伙一点教训看看，但现在变小了的她恐怕不是英灵的对手，虽然她还有一个王牌，但是…… 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目的是复活古神，既然这次计划失败了，那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想通了这点，赫尔芬妮狠狠的瞪了雷蒂娅和赛莉一眼。她很想在走之前杀掉这两个碍事的家伙，不过她十分确信，如果她还想要继续打下去，天上那个混蛋就要下来了。 “这次算你们赢……” 赫尔芬妮刚要放几句狠话，呆头呆脑的赛莉便举着剑砍了过来。 “妈的！” 她心中憋屈，怒不可遏的将赛莉踢飞。接住赛莉的雷蒂娅刚要冲上去，她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被三人的战斗弄的坑坑洼洼的地面高高隆起，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血手破土而出，紧紧抓住了赫尔芬妮。 “莎也加，我们走！” “好的姐姐。”一张小嘴巴在血手上裂开。 血手快速的缩回地里，赛莉刚要继续追击，她身边的雷蒂娅就拉住了她。 “算了。” “可是……” 赛莉想说‘为什么要放任坏人逃跑’，但她见雷蒂娅执意不肯放开她，只好无奈的解除了圣骑士模式。 天上的比特西斯感知到混沌气息已经从格瓦拉上消失，他最后再看了一眼‘风德拉’岛，便驾着身下的骏马，飞回了法阵中。等比特西斯离开后，开启的法阵在齿轮的转动声中渐渐闭合，直至消失在天空中。 “这就结束了啊？” 格瓦拉的中心广场上，小丑小姐摆弄着她的小丑帽，在她的身边有一个巨大的坑洞，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刚刚挖开地面钻了进去。 “谢谢你咯！刚才那个怪物好吓人啊！” 小丑小姐转过身，对站在她后面的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奥菲……莉亚……殿下……” 黑色的骑士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缩回了小丑的影子里。 红橙色的夕阳洒落在几乎已经成为了废墟的格瓦拉上，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橡树街的精灵们收起长弓，梅维丝拉着芙罗拉的手相拥坐在一颗橡树的树冠上，威尔森和阿诺德躺在树下睡觉，想必那个一起自杀的约定还要继续往后延期吧。 一切结束后，艾碧斯带着柏雯和兔女格瑞塔从哈贝尔走了出来。 “哟，饲主！”脸色憔悴的库拉库克蹲在门口，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 “吸烟有害健康，店主大人。” 兔女格瑞塔走过去掐灭了库拉库克的雪茄。 “大人，真的不去见一见爱丽丝大人么……以真正的身份。”柏雯走在艾碧斯的身边，眼中有些不忍，“她已经牺牲的太多了……” 艾碧斯沉默着和柏雯走进了空荡荡的贤者议会，在原本是柜台的木桌后面，坐着一个黑衣的少女。 “拿到了么？”艾碧斯走到少女的面前。 少女放下手中的茶杯，将一块血淋淋的肉放在了桌上。 “古神之肉……有了这个的话……” “什么时候离开？”少女盯着艾碧斯，“我可不想看见那个笨蛋姐姐哭哭啼啼的样子。” “其实爱丽丝很爱你的啊……”艾碧斯叹息一声，用一个器皿将桌上的肉块装了进去，“莉莉丝。” 莉莉丝冷淡的端起茶杯。 苦笑一声，艾碧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椅子上，一位留着浅蓝色头发的少女正在逗弄着指尖的绿色蝴蝶。 “这些年来很感谢你的帮助，有没有兴趣继续合作？吉莉安。” “合作？”少女将蝴蝶包裹在掌心，“说实话，我对你还有你那个无聊的计划一点兴趣都没有，之所以帮‘你’姑且算是看在旧日的情面上……不过那个叫赛莉的丫头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她。” 艾碧斯耸了耸肩。 “赛莉当然也会一起来。” “那好，”吉莉安点了点头，绿色的蝴蝶从她手中飞出，停在了她的肩膀上，“那我就在凡间再待一段时间吧，如果那丫头无法通过我的考验，到时我会直接离开。” “我相信她能办到。” 艾碧斯环视了一圈，目光从莉莉丝、吉莉安、还有柏雯身上扫过，然后转身走出了贤者议会的大门。 沐浴在阳光下，艾碧斯身上的伪装如雪般消融。 ——漂亮的金色卷发，如女子般柔美的脸庞，如果不是他凸出的喉结和平坦的胸部，恐怕任何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美丽的淑女。 ——后日谈—— ======================== 一大清早，爱丽丝就从香软的床上醒了过来。 灾难已经过去了一个周，这段记忆给亚米拉尔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三天前，雪莉公主进行了简单的登基仪式，并在中心广场上进行了演讲。这位新生的女王公开承诺，会提供足够的金钱和食物帮助人民重建家园，虽然当时很多人心存怀疑，但对于饱受苦难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安慰和希望。 或许，经过这一次的灾难，亚米拉尔王室会再次复兴吧。 赛莉走了，她留下了一个纸条，说是和莉莉丝一起去做正义的事情。自从在贤者议会互换了身份后，爱丽丝一直没有再见到过莉莉丝，原本她还很担忧，但现在看来，或许只是莉莉丝厌烦了和她这个姐姐在一起，所以带着赛莉走了吧。 尽管有些失落，但爱丽丝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 亚米拉尔百废待兴，哈贝尔神庙也损失惨重，在那场战斗中，最后活下来的圣武士只有一人，圣武士后补和受训生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 ——维拉因为在保护雪莉女王的时候使用了【神圣决斗】，现在已经被革除了圣武士之职，成为了女王陛下的守护骑士。 而正祭司……除了爱丽丝以外，无人存活，不过现在的爱丽丝也不能算是一位祭司了。 “……果然是用不了了啊……”爱丽丝念了段圣诗，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拟神】仪式过后，爱丽丝不仅大病了一场，同时也失去了使用圣光的力量。 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半天，爱丽丝叹息着起床穿衣——因为不再是祭司，所以现在的清晨祈祷由爱因丝缇娜主持。 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半天，爱丽丝最终还是穿上了那身祭司袍，虽然这似乎不合规矩，但她除了祭司袍外，也没有其他的衣服了。 收拾好后，爱丽丝推开门走了出去。今天依然是好天气，仿佛是象征着亚米拉尔的明天一样，爱丽丝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她决定去找雷蒂娅和奥菲莉亚聊聊。 经过花园的时候，她看见雷蒂娅正在练剑，而奥菲莉亚则和那只小妖精一起围在灰狮鹫巴顿的身边，也不知在玩些什么。 “晨安，雷蒂娅。” 她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在闲聊中，她询问雷蒂娅今后的打算，得到预料中的结果后，爱丽丝若有所思的搅动着肩上的发丝： “有兴趣再加一个人么？” “诶？”雷蒂娅呆了呆。 “毕竟我现在失业了啊，”爱丽丝笑了笑，“其实仔细想想，当一个流浪艺人好像也蛮浪漫的，不瞒你说，我挺擅长唱歌的，一些乐器也很拿手，所以……” 爱丽丝双手合十，挡住了自己的脸。 “拜托了！” 雷蒂娅沉默了片刻，她看见爱丽丝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润，便用力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当然！奥拉这丫头可让我头疼了，爱丽丝你跟我们一起的话，可得帮我好好看着这丫头。” “咦！爱莎也要加入我们嘛！”鬼头鬼脑的小丑小姐突然从爱丽丝的背后冒出头来，把两人吓了一跳，“太棒了！第五位成员入手！【小丑团】的成员又壮大啦！” “【小丑团】是什么鬼……而且为什么是第五人？”雷蒂娅翻了个白眼。 “噗呲……” 爱丽丝笑了，小丑小姐大呼大叫的趴在她背后，和她亲密的脸贴脸，虽然她有些不习惯这么热情的相处方式，但……还不坏？ ==================== # 扬帆在怒涛上的孤船 ==================== 人物简介 ================== 奥菲莉亚： 活泼好动的小丑小姐，喜欢调皮捣蛋和四处乱跑，不安生是她的行为准则，寻求刺激而未知的冒险是她一生的座右铭。 能看懂女巫的黑文，也知道许多神秘侧的事情，曾被潜入哈贝尔神庙的尤米尔认作女巫。 雷蒂娅： 曾有过一段不堪历史的萨洛克王女，在小丑小姐的帮助下重燃对生活的希望。谨言慎行，但骨子里流淌着争强好胜的萨洛克之血。皆由自赛罗克开始的这段冒险，逐渐拾起被自己丢弃的“萨洛克之剑”。 与堕落的圣武士战斗时，曾出现过未知的一面，并从此觉醒了魔力。 生之时，被诸神冠以“恶魔之子”的污名。她是否是多兰之诗中“带来毁灭的红之王”呢？ 爱丽丝·卡丘恩： 哈贝尔神庙的女祭司，在亚米拉尔之战中，因为触犯神明而失去祭司的一切。 曾被伪装成圣武士的魔物米莎杀死，后经小丑小姐用【过去之戒】复活，不过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身为祭司的她冷静，严肃，认真，永远将个人情感放在第二位。 因为被神庙除名，亚米拉尔之战结束后，以玩笑的口吻向雷蒂娅提出加入“小丑团”的请求。 （编辑一直妄想扶正成真女主的存在） 巴顿： 成长期的灰狮鹫，还是幼崽的时候就被雷蒂娅收养。 夏洛特·丹： 感情丰富，爱哭的小妖精，自称“夏夏”，称呼小丑小姐为“大坏蛋”或者“大笨蛋”，不过对方也用“爱哭鬼”回敬。 和小丑小姐是餐桌上永恒的对手。 因为丢失了进入妖精之乡的凭证，一直居住在黄昏森林的湖泊中，与小丑小姐和雷蒂娅相遇后，与其一起冒险——作为小丑小姐的帽子。 作为艾尔拉雅的超凡生物，夏洛特远非她平日里表现的那么简单。 黛拉： 小丑等人在博斯特港遇到的商人少女，立志成为闻名四大陆的传奇商人。 可萝萝·维茵丝贝鲁·冯： 法恩斯的贵族，赠与了雷蒂娅一本书。 罗伯特： 喜欢黑色和白色的小男孩。 斯文特： 黑水海盗的首领，剑圣之徒。 维奥纳·北沙： 黑水海盗，曾有过一段奴隶经历，也是在那时候遇见过小丑小姐。她的父亲是宾利人的“逆光剑圣”。 前言 ============== 在匆忙中完成了一卷，究其原因是懒癌晚期。 结束了亚米拉尔的故事后，这一次，小丑的舞台搬到了大海之上。期间会出现许多的新角色，希望各位喜欢。 另： 因“资料故事”的主角近日沉迷于调教宠物的乐趣，所以本卷无“资料故事”。本作者深表痛心的同时，希望该主角早日醒悟，做好自己的本分。 对此，图书馆的魔女接受采访时表示： “呵呵。” 卷首彩插 ================== 卷首彩插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f422ac3e5b23d680e4701733a8b9e578.jpg!min1200jpg](chapter-862e9907dcd906aa24ba3f94b752a6f3a577e987.jpeg) 第一章 博斯特港的午后时光（01） ========================================= 一、红帽子餐厅 流火之月末，一辆载着三位少女的马车随着商队缓缓驶入了博斯特港。 作为一个港口城市，博斯特港是奥兰蒂亚十分重要的交通枢纽，它不仅联系着奥诺森各国的水上运输，也是奥诺森文明与沃恩泽文明及海上岛国之间交易往来的必经之路。 与奥兰蒂亚诸多历史悠久的城邦不同，博斯特港是一个新兴的城市。‘死灵狂潮’时期，黑巫师洒下的恐怖封锁了奥兰蒂亚，他麾下的死灵们践踏着人类的土地，将人们像猪羊一般关在各自的城邦中，惶惶不可终日，而博斯特港就是在这样的机缘下建立的。 面对蝗虫一般的死灵，人们发现这些骨头并不擅长涉水，基于这一点，不愿困死城中的人们联合起来在内河和沿海地区建立了许多的港口，而博斯特港就是其中之一。由于死灵的威胁，这些港口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而是仅仅作为简单的中继站存在，由各城邦挑选出最强大的英雄镇守。 ‘死灵狂潮’结束后，有些港口彻底废弃了，而有的港口则愈发的繁荣了起来，比如博斯特港。因为恢复了对奥兰蒂亚大部分地区的统治，所以这些曾是烫手山芋的港口成了城邦主们争相哄抢的香饽饽，持续了十余年的扯皮基本上将大部分的港口都瓜分完毕，但在博斯特港这里却遇到了难题。 很简单——博斯特港的价值太大了。 谁都想将博斯特港收入囊中，但显然没人希望将这么大块肥肉拱手让人，最终这个问题就这么一直搁置下来，暂由各城邦轮流治理，也因此，博斯特港成为了奥兰蒂亚唯一一座没有明确所属的自由城。 “这就是博斯特港的历史了。”停下长篇大论，金发的少女端起了茶杯。 时间来到午后，刚用过餐的雷蒂娅三人正坐在餐厅二楼的露天阳台休息。从她们所在的位置可以一览博斯特港口的全景——随着海浪入港的帆船和忙着卸货的商人，以及许多穿着极具异域风情的路人。 雷蒂娅收回望向海边的目光，品了一口香浓的奶茶。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商人们支撑起来的城市，”甜滋滋的奶味在她的口腔中蔓延，“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偏见，但人们通常对商人的印象并不好。” “的确，”爱丽丝放下茶杯，“不过博斯特港虽然主要是商人们交易往来的通道，但也有很多异国游客通过这里进入奥兰蒂亚，所以渐渐也发展成了一个不错的旅游景点。” 从亚米拉尔离开已经有半个月了，当初将所有事物都交托给了爱因丝缇娜后，爱丽丝跟着雷蒂娅她们，在粉红少女坚强却流着泪的笑颜中挥别了养育自己十七年的城市。一路走来，爱丽丝时常想念那个称呼自己为‘姐姐’的女孩，但她也明白，有一件事情自己不得不去确认一下。 【还有莉莉丝……】 虽然自己的那个双胞胎妹妹很不待见自己，但作为姐姐，爱丽丝不可能对她的离去视而不见。 “啊呜啊呜……”穿着小丑戏服的小女孩双手握着叉子，从大蛋糕里抬起了头，“爱莎，你的这件衣服真漂亮呢！很适合你哦。” “谢谢。”爱丽丝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 因为使用了禁忌的【拟神】仪式，爱丽丝已经失去了作为祭司的能力——这也是她为什么离开哈贝尔的原因之一。在来博斯特港的路上，爱丽丝一直穿着信徒送的旧衣服，不过那件衣服对爱丽丝来说稍微有些大，所以在今天吃饭之前，雷蒂娅三人先去逛了一下衣服店，为爱丽丝挑了一件新衣服。 “说起来，”雷蒂娅不满的瞟了小丑小姐一眼，“你不是嚷嚷着也要新衣服么，怎么买了又不穿？” 当初在亚米拉尔的时候雷蒂娅就打算给小丑小姐买一件日常穿的衣服，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实现，今天趁着给爱丽丝买衣服的机会，她特意给小丑小姐挑了一件合适的裙子，结果这丫头虽然满脸笑容，可就是不舍得脱下她的小丑服。 “啧啧啧——”小丑小姐得意的摇着手指，“迪雅你不知道了吧？女孩子期待新衣服的心情是肯定的，但是啊，到手后这个心情反而没那么强烈了呢！” 听到小丑小姐这么厚颜无耻的话，雷蒂娅忍不住磨了磨牙齿：“你这什么歪理……所以说，你就是故意浪费钱对吧？” “这么能是浪费呢！”小丑小姐不乐意了，“迪雅你真是没有少女心！” “我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心理还真是抱歉了啊……”雷蒂娅捏起拳头，克制住照小丑小姐的脑袋揍上去的冲动，“而且你这小屁孩哪里来的少女心？我看最多也就熊孩子心。” “迪雅你这是人身攻击！”小丑小姐嘟起了嘴。 “噗……”坐在两人旁边的爱丽丝被两人逗乐了。 时间在三人的闲聊中渐渐流逝。 “那个大叔好慢啊……”小丑小姐趴在桌子上，食指逗弄着叉子，“他不会是骗了咱们的钱跑了吧？” 原本离开亚米拉尔的时候，雷蒂娅打算听从爱丽丝的建议搭乘罗恩所在的商队——就是安吉曾介绍给雷蒂娅的那个人——前往圣城希恩。谁知等罗恩亲自来通知三人准备走的时候，小丑小姐突然哭着闹着说想要看海，打死也不肯从床上起来，万般无奈之下，拗不过小丑小姐的雷蒂娅只好委婉的回绝了罗恩。 “还不是你害的！”雷蒂娅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瞎胡闹，我们现在都该到希恩了。” 因为当时亚米拉尔里的商队没有去博斯特港的，所以雷蒂娅她们又在城里多待了一周的时间。按正常的时间计算，如果当初她们搭乘了罗恩的商队，现在即使没有到达希恩，也应该到艺术之城裴米拉了。 “放心吧，加文先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商人，不会做出那种事的。”爱丽丝安慰了小丑小姐一句。 加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主要是与海商做生意，因为亚米拉尔是距离博斯特港最近的城邦，所以也经常在亚米拉尔中停留和交易商品。在进入博斯特港后，按规矩加文要去和所属的商会联络，以便以将商品出售，于是他让雷蒂娅三人先在城里逛逛，之后再汇合。 “可是很无聊啊……”小丑小姐扭过身子，趴在后面的白色栏杆上，“好想再吃一个蛋糕啊……” 她漫无目的的扫视着下面的街道，看着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入了餐厅的一楼。 “他们不热么。”小丑小姐小声嘀咕着。 二、黛拉 菲南德商会成立于一百多年前，是【天灾】结束后较早形成的商会之一。 在死灵肆虐的时期，没有足够力量的普通人是无法进行商业活动的，那时候两个地区之间的物品交流主要靠两种势力，一种是城主扶持的官方商人，一种则是民间的冒险团。实力参差不齐的冒险团暂且不提，官方商人因为有强大的英雄保驾护航，因此承担着重要的使命——给自己所在城邦带回急需的物品。 在那个时候，商人在奥兰蒂亚是一种地位很高的职业，但是随着【天灾】的结束，大量普通人也开始从事商业活动，由于没有良好的管理秩序，商人的队伍中混杂了许多偷摸拐骗的人，也因此，当时商人在奥兰蒂亚人心中一度与骗子划上了等号。 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商人中的佼佼者们开始思考如何结束这种乱局，而结果就是【商会】这种组织的应运而生。简单来说，大商人们根据所需的不同集合起来，组建了各自的商会，并建立了相应的制度规范市场，其他小商人或者散户想要加入，就必须遵循他们的规则。这在一定程度上净化了商人的队伍，因为在商会的帮助下，个体商人能得到更好的讯息和资源，相比起来，无法加入商会的商人很难在这种新生的制度下生存下去。 菲南德商会自然也是这样的组织。 因为总部成立在博斯特港，菲南德商会的商人们主要经营的是与沃恩泽大陆以及中庭之海·贝利亚上的岛国之间的贸易，商人们往来于奥诺森大陆与沃恩泽大陆，各自承担着不同的分工，在利益与风险之间寻求最佳的平衡。 在早期的商品贸易中，一个亚米拉尔的商人要把他的货物卖到沃恩泽大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不仅需要面临山贼与强盗的威胁将货物运到博斯特港，还要弄到船只横跨中庭之海·贝利亚，然后探索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大陆，当然就结果而言，他可能赚的盆满钵满，不过更多的情况是血本无归。 尽管商人的信条是‘冒险、眼光和时机’，但这样风险巨大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承受的，所以【商会】这样的机构对普通的商人来说十分重要。举个例子，比如带雷蒂娅她们来到博斯特港的商人加文，虽然他从属于菲南德这样的海运商会，但实际上他并不用出海，他只需要将货物带到博斯特港，菲南德商会就会帮他联系到相应的商人收购他的货物，这样一来，就避免了许多风险。 当然，尽管如此，商业活动总是伴随着这样那样的麻烦，比如现在加文就遇到了一个困难。 “不行不行，这可是从萨洛克运来的好酒，你给的价格太低了！” 此时在菲南德商会里，加文正在和一个商人谈论价钱。 “以前我们都是按每箱110枚红枫叶银币交易的，你这一下就要砍掉每箱十枚，说什么都太过分了！” “唉，加文老弟啊，我也是没有办法，”两鬓泛白的乌尔德吸了口旱烟，“最近海上不平静啊，而且门萨诺斯帝国局势动荡，大人物们都忙着站队，这种奢侈品不好卖啊。说实话，现在我的船上装的都是武器之类的装备。” 他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我老早就告诉你门萨诺斯可能要发生变化，你不是在萨洛克有门路么？萨洛克的双手剑可是好东西啊，如果你能带一些过来，我敢出这个价钱！” 乌尔德对加文张开双手，比了一个‘十’的数字。 一把双手剑十枚飞马金币…… 加文咽了口唾沫，这可是十年难遇的天价，要知道一把萨洛克双手剑在本地只需50枚红枫叶银币就能买到，大约也就一枚飞马金币，这一下子就翻了十倍。 “唉……”加文在心里滴血，“老哥啊，我和你不一样，武器贸易可不是我敢碰的东西，我就指着这点家当养家糊口，说什么你也不能给这么低的价钱啊。” 虽然加文主要经营的是高档酒这种奢侈品，但算上商队的维持、路上的花销以及各方的打点，其实赚的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多，只能说让家人过上一个稍微体面点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要不这样吧……”乌尔德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我再多给两银币，每箱多给两银币！怎么样？” “不行不行，我最多每箱比往常少一银币。”加文也毫不退让。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扯皮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了两人之中： “哟！这不是加文大叔和乌尔德大叔么，又在谈大生意啦？” 加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黛比，你这丫头不去干你的活，跑这里来做什么？小心凯丽大妈像上次那样踢你的屁股。” 乌尔德也跟着笑了：“是啊，大叔我现在可是兜里空空，没处让你施展本领。” 说着，下意识的捂住了钱袋。 “嘁……”被两人称作是‘黛拉’的少女端起桌上的啤酒一口喝干，然后不满的嘟囔着，“我可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总是和拖把扫帚为伍！还有乌尔德大叔你别捂着了，我听声音就知道你袋子里有三十枚歌尔、十五枚叶子和两枚马，你说对不对？” “我应该建议商会的人让你去当点钱的，不然真是浪费了你这一身的本领。”乌尔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事实上，那正是我现在的兼职。”脸上长着几枚雀斑的黛拉耸了耸肩。 “好了黛拉，”加文适时的提醒对方，“如你所见，我现在正在和乌尔德先生谈生意，如果你想要我给你买苹果派的话，就乖乖坐到柜台那边去好么——你可以让苔丝小姐给你杯果汁，记在我的账上。” “你总是这么慷慨，加文大叔，”黛拉抱着对方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对乌尔德送了一个飞吻，“乌尔德大叔，等会我再来找你。” 说着就飞快的跑去柜台要饮料去了。 “真是个活泼的孩子，”乌尔德笑着摇了摇头，“你太宠她了。” “黛拉时常让我想起家里的女儿，为了工作我也有一年没回家了，”加文喝了口啤酒，“对了，她找你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想要和我出海呗。” “这丫头从小就与众不同，或许是在商会里长大的原因？”加文将酒杯放下，认真的盯着乌尔德，“你应该不会答应她的吧？乌尔德老哥。” “说实话，如果黛拉是一个男孩子，就算她不说我也要拉她加入我的船队，”乌尔德摊了摊手，“可惜啊……不怕丢脸的说，比起机灵劲儿，我那蠢儿子连她提鞋都不配。有时我都在想，如果黛拉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啊。” “不过黛拉还太小，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还不够成熟。” “谁都是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乌尔德不同意加文的看法，“只要稍加打磨，黛拉的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啊……” “多一个可爱的女儿不也挺好么？” “但也只是可爱的女儿。” 黛拉的事情揭过后，两人继续谈论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不过两人的意见始终不能达成一致，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反正乌尔德的船队距离开还有一段时间，两人约定明天再谈。 见两人谈完了，喝着果汁一直盯着这边的黛拉再次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如乌尔德所说，她开口就是央求乌尔德带她出海见见世面，不过理所当然的，乌尔德也拒绝了她的请求。 看着这一老一少如孩子讨要玩具般的互动，加文突然想起了自己与爱丽丝三人还有约定，于是他敲了敲桌子，打断了黛拉和乌尔德的对话： “对了老哥，我这次经过亚米拉尔的时候顺便带上了几位要去吉尔特利港的客人，这方面你是行家，能不能帮我安排三张船票？” “吉尔特利港……时间上有什么要求么？” “越快越好。” “嗯……这样的话，今下午刚好有去吉尔特利港的船，不过普通仓的票已经没了……”乌尔德摩挲着下巴，“那三位客人是什么来历？” “有一位是密斯弥拉女神的祭司，和我关系不错。” “嗯，好吧，我和那条船的主人关系不错，应该可以用普通仓的价钱买一个贵族仓的票。你应该也知道，因为法恩斯那位女王将要举行庆典，这段时间有很多人坐船去吉尔特利港。” “这方面还请您多打点一下，”加文从桌子上推过去两枚红枫叶银币，“那三位都是尊贵的小姐，希望至少能弄到两个房间。” 乌尔德不动声色的收起了银币：“嗯，加文老弟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这边黛拉还沉浸在被拒绝的失落里，加文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的手里塞了十枚歌尔： “来，这是约定的苹果派，不过你要帮大叔一个忙。我和那三位客人约定了在北边的红帽子餐厅见面，不过我这里出了点问题，接下来大概会很忙，你帮我去知会一声，然后带她们去乌尔德大哥那里拿船票，没问题吧？” “她们有什么特征么？” “那是三个漂亮可爱的小姐，你一眼就能认出她们。金色头发的叫爱丽丝，是一个祭司，有着漂亮红发的叫雷蒂娅，人很友善，最后那个叫奥菲莉亚，性格比较活泼，她们身边跟着一只狮鹫，你绝不会认错。” 握着手里的歌尔，黛拉鬼机灵的转了转眼睛。 “好的！”她从座位上跳起来，然后一溜烟的跑出了商会，“加文大叔你放心，就交给我吧！” 黛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可以出去闯荡的好主意。 第一章 博斯特港的午后时光（02） ========================================= 三、遇见 穿过两条街，黛拉很容易就找到了加文大叔口中所说的那个红帽子餐厅，她走进餐厅一瞧，却没有在里面找到那三个‘漂亮可爱’的女孩。 “嗨！黛拉，今天又偷跑出来了么？”穿着女侍服的少女向她打招呼。 “我可是有正经事，塞罗拉小姐。”黛拉一边打量着餐厅一楼的环境，一边走到女服务生的旁边，“你今天的气色真好，看来收了不少小费嘛？” 说着黛拉便从女服务生的盘子里拿起一枚干果扔进嘴里。 “嘿！这是客人的东西！”女服务生不满的拍开黛拉的手，然后将她拉到了一个角落，“我可提醒你，亲爱的黛拉妹妹，这里可不是让你玩的地方，收起你的小把戏。” “我知道，我知道，我像是会给朋友添麻烦的人么？”黛拉一边敷衍着塞罗拉，贼溜溜的目光却放在了餐厅里一群裹着褐色袍子的人身上。 “咦，那群家伙是干什么的，好像从来没见过啊？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的那么厚……”黛拉用食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秀逗了？” 塞罗拉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说什么傻话，如果那么有钱的家伙脑子都有问题的话，我可真希望自己是个笨蛋，”塞罗拉用嘴努了努那个方向，“你知道他们刚才给了我多少小费么？” “多少？” “这个数！” 塞罗拉比了比一根手指。 “嚯嚯——”黛拉转了转眼睛，用一种羡慕的口气打趣，“一枚银币呢，我真应该告诉霍格那个臭小子，他的小美人被居然一枚银币俘获了芳心。” “说什么呢！”塞罗拉的脸微微一红，“是一枚金币，飞马金币！” “噗……” 黛拉顿时一口气喷了出来。 塞罗拉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轻笑着欣赏黛拉脸部精彩的变化。 “……该死的有钱人，”好半会儿，黛拉才愤愤的嘟囔的了一句，“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塞罗拉一脸好奇，“不过先说好，坏事我可不干。” “当然不是，加文大叔让我帮他个忙，说是和三个小妞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啧，你也知道那些贵族小姐就是麻烦，加文大叔怕得罪人，所以就让我来招待她们，唉！你也知道我每分钟几十金币上下的人，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只能来帮一手。” 塞罗拉好整以暇的听完对方的胡言乱语，然后宠溺的用食指在黛拉的额头上一按。 “嘴里没一句真话！你是来找人的吧？说到三位小姐……我的确是有印象，很漂亮的三个人，不过她们看上去可不像是你口中的‘贵族小姐’。” “她们身边是不是跟着一只狮鹫？” “对！那个大家伙虽然看上去蛮可怕的，不过很温顺呢。” “那就没错了！”黛拉踮起脚尖抱住塞罗拉亲了一口，惹得对方呵呵直笑，“你知道她们现在去那里了么？” “放心吧，应该还没走，”塞罗拉一手捧着盘子，一手掏出手帕擦脸上的口水，“我记得……她们好像是去二楼的阳台了，你上去找找吧。” “好的，我这就去。回头请你喝果汁！”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小鬼！”塞罗拉笑着白了对方一眼。 重新走回餐厅后，黛拉瞟了瞟褐袍人所在的那个桌子，然后装作不经意的走过他们的身边，结果也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撞在了其中一个褐袍人的身上。 “哎哟……不好意说不好意思！”黛拉一边道歉，一边快速的从对方身上爬起来。 其他褐袍人齐齐将目光转向这边，不过在发现黛拉只是一个男孩子打扮的少女后，便相互低语了一番，不再关注这里。 “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撞到你啊先生？”黛拉不停的向对方道歉。 “没事……下次走路的时候小心点。”低闷的声音从厚厚的袍子里传出，但依稀可以听出是女性的声音。 “谢谢姐姐，真是对不起！” 再次道歉后，黛拉转过身，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从褐袍人们所在的位置离开，经过一颗盆景后，从带扶手的木梯踏上了餐厅的二楼。 餐厅的二楼阳台装扮的像是一个小花园一样，在一楼用完餐的客人们可以来这里聊天休息，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欣赏博斯特港的风景，很是惬意。走上二楼的黛拉对周围的人撇了撇嘴，然后仔细寻找那‘三位少女’的身影，不多时，她果然在一个相对比较空旷的地方发现了一只俯卧在地上的猛兽。 【那就是狮鹫啊……和书上的有些不一样呢。】 博斯特港虽然汇聚着各种民族、各种地区的人，但这还是黛拉第一次见到狮鹫这种主要生活在奥诺森内陆地区的动物。 回想着狮鹫的食谱，黛拉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只猛兽的方向走去，不多时，在绕过一颗开满鲜花的小树后，黛拉发现了她的目标。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75f412d903d6085f4f240202f9dda4d8.png!min1200jpg](chapter-57206016ce7d28412dd7998143a0dfde380d19a9.png) ——一位留着璀璨金发的娇小少女穿着白底蓝边的碎花裙子，悠闲的品着茶；有着一头红发、穿着皮衣长裤的俊俏丽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金发少女聊天；在这二人的中间、背对着黛拉的地方，一个银灰色短发的小女孩跪在椅子上，她一边摸着狮鹫的脖子，一边给它喂蛋糕，最让人在意的是，这个小女孩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红蓝相间的小丑服。 【马戏团？好奇怪的组合……】 黛拉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不过一想到加文大叔的嘱咐和自己的计划，她还是走上前去和那三个少女搭话。 “请问，你们是爱丽丝小姐，雷蒂娅小姐和奥菲莉亚小姐么？” 黛拉的声音吸引了雷蒂娅她们的注意力。 “你是？”雷蒂娅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少女。 ——亚麻色的垂肩发，秀气白净的脸上有几颗雀斑，看上去宛如可爱的邻家少女，不过双肩的吊带裤让她又有几分男孩子的洒脱；深蓝色的裤子上有许多的口袋，都装的鼓鼓的，下端的裤管卷了几圈，露出了白色的棉袜，似乎是鞋匠或者其他什么职业的学徒。 雷蒂娅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上来搭讪的少女。 “是加文大叔让我来找你们的，白酒商人——加文·冯，”雀斑少女自来熟的走到三人的桌边，搬了张椅子在小丑小姐的旁边坐了下来，“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黛拉，没有姓，很高兴为你们服务！” “呃……” 雷蒂娅看了一眼爱丽丝，而爱丽丝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于是她只好耸了耸肩，对黛拉询问。 “你好，黛拉小姐，你说你是加文先生派来的……请问，加文先生是出了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黛拉轻轻咳嗽一声，“加文大叔的货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得亲自去处理一下，所以无法来赴约，所以让我来告知你们一下。” “这样的……” “不过请放心，船票的事情加文大叔已经办妥了，等会我会带你们去取船票，”黛拉从桌子中央取了一个瓷杯，给自己添满了茶，“抱歉，跑得太急有些口渴。” “没事。”雷蒂娅微微皱眉，但还是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偷窃事件 “咕噜咕噜……说到哪了？”喝下一口茶，黛拉抹了抹嘴角，“哦对，你们是要去吉尔特利港对吧？下午就有一艘船要出海，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了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取票。” “嗯……爱丽丝你还有什么需要买的么？”雷蒂娅沉思一番，将眼睛看向爱丽丝。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想再去买一顶帽子。”爱丽丝端着茶，用另一只手遮了遮眼睛，“头上没戴东西总觉得怪怪的，而且阳光有些晃眼睛。” “如果爱丽丝小姐想要买帽子的话，我知道有一家店，可以算你优惠哦。”黛拉适时的插入话题。 “那么就多谢了。”爱丽丝朝黛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阳光落在她的金发与睫毛上，一时之间让黛拉看呆了。 “迪雅迪雅，我也要买东西！”坐在黛拉旁边的小丑小姐上身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船上肯定很无聊，我要买一个玩具！” “想都别想，除非……”雷蒂娅捏了捏小丑小姐的鼻子，“你把我给你买的那件衣服穿上。” “诶……”小丑小姐拉上了声音，挣脱雷蒂娅的‘魔爪’，气鼓鼓的做回椅子上，“迪雅真小气！” “小气……你知道我在那件衣服上花了多少钱么？”雷蒂娅好笑的盯着小丑小姐的双眼，直到对方理亏的别过头，“女孩子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是么？” “可是……”小丑小姐鼓起了脸，“我是男孩子啊！” “噗……咳咳！” 黛拉差点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赶紧转过头猛捶胸口。 “你，你是……男孩子？”她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小丑小姐，虽然对方的穿着的确很奇怪，但是无论怎么看她都看不出一丝男孩子的特征，倒不如说，这个奇奇怪怪的小丑小姐是一个十分可爱漂亮的小女孩。 “哼哼！”小丑小姐不屑的撇了黛拉一眼，仿佛是在说她没见识，“我这么可爱，当然是男孩子！” “呃……”黛拉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又在说这种傻话！” 雷蒂娅见小丑小姐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还这么疯言疯语，有些生气的敲了一下对方的小脑袋，然后又对处于呆滞状态的黛拉尴尬的笑笑： “别听她胡说八道，这丫头就是喜欢逗别人玩。” “原来是开玩笑啊……”黛拉抚了抚胸口，半开玩笑的说，“我就说嘛，一个男孩子都长得这么漂亮的话，我这种长相残念的都该去跳海了。” “黛拉小姐也很可爱的，”雷蒂娅恭维了对方一句，然后看了看天色，“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黛拉小姐你先带我们去给爱丽丝买帽子，然后再去取票吧？” “没问题，”黛拉拍了拍胸口，“这里没有人比我更熟了，你们还想买什么尽管说，我都可以帮你们拿到十分优惠的价格。” 就在四人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群穿着厚厚褐色袍子的人突然从楼下闯了上来。 在阳台上悠闲聊天的人们都诧异的看着这群人，而一些警戒心重的人已经悄悄的将武器抓在了手中。 “就是那个女的！”其中一个比较矮小的褐袍人突然指着脸色不好的黛拉，然后一群人便气势汹汹的穿过阳台，将黛拉和雷蒂娅她们一起包围了起来。 雷蒂娅将手放在桌边的双手大剑上——临行前，爱因丝缇娜送给她的礼物。然而就在这时，两把亮晃晃的弯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要乱动。”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雷蒂娅微微皱眉，她盯着周围的褐袍人，暗地里数了数人数。 ——五个人。 她没有把握在保护三个人的情况下逃出去。 “你们的同伴偷了我们的东西，”其中一个褐袍人走到黛拉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你说是吧，小姑娘？” 这个褐袍人的声音就像是石子在玻璃上划过一样，非常的干燥刺耳。 “我没有偷你们的东西！” 虽然黛拉努力的保持平静，不过她眼中的惊惶已经暴露了她。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这个矮小的褐袍人阴森的冷笑一声，重重的扇了黛拉一巴掌，“你们这些下流痞子的把戏能骗过大爷我？” 黛拉的一边脸迅速的肿了起来，嘴角也流下一丝鲜血。 “刚才你这小鬼摔倒在卡佳身上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那么大一个地方，地上不滑也没有东西，怎么那么巧就摔倒了呢？”矮小的褐袍人捏着黛拉的脸，隐藏在袍子里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狠，“说，你把那东西藏在那里了？” “我，唔知道，你载说，设么。”被捏住脸的黛拉口齿不清，尽管身体一直在哆嗦，但她的眼神就像是凶猛的幼兽一样，恶狠狠的怒视着这个矮小的褐袍人。 “呵呵……看来你这娃娃还挺倔，”矮小的褐袍人从怀里掏出了尖刀，“等我在你这张脸上划一些口子，看你还老不老实。” “你别乱来！”雷蒂娅忍不住怒吼一句，但她脖子上的弯刀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爱丽丝就像是没有发现周围的情况一样，她只是淡淡的看了黛拉一眼，然后继续坐在位置上喝茶。 小丑小姐转动着机灵的眼睛，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量了一边。她一只手放在灰狮鹫巴顿的脖子上，于是巴顿也安静的趴在地上。 “多尔，不要欺负小孩子，”另一个褐袍人说话了，从声音上可以听出正是那个被黛拉撞在身上的女人，“让她把东西交出来就可以了。” “呵呵，算我多管闲事，”多尔再次发出让人不舒服的冷笑，然后将手上的黛拉推给了那个叫‘卡佳’的女人，“那你自己解决吧。” 卡佳叹息一声，用带着手套的手摸了摸黛拉红肿的脸。 “小妹妹，人都会做一些傻事，姐姐不怪你，你只要把姐姐的东西还回来，我就让他给你道歉好么？” “哼。” 加尔嘲讽的冷哼一声。 “我，我真没有偷你的东西……”黛拉眼中泛着泪水，但还是使劲的摇头。 她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那姐姐我只能自己来找了。” 卡佳说着便伸手在黛拉的身上摸索起来，然而，她摸了半点也只找出了一些钱币和不值钱的小东西。 “哼，这小鬼肯定是偷了之后藏起来了，或者……在她的这些同伴身上。”见卡佳一无所获，加尔阴险的在一旁提示。 “小妹妹，那个东西对姐姐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并不值钱，”卡佳微微弯下腰，双手按在黛拉的肩上，“要不这样，我给你一枚金币，你把那个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嘁，真是有钱没处花。”加尔不爽的在一旁吐了口痰。 “加尔，闭嘴。”一个高大的褐袍人开口了。 “是，是，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矮小的加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黛拉身上的时候，小丑小姐突然举起白嫩嫩的小手从一旁插话： “哇，金币！这位看不清样子的姐姐，真的是一枚金币嘛！” 卡佳将视线从黛拉的身上转移到了小丑小姐的身上。 “当然，”她点头，“无论是谁，只要帮我找到那个东西，我就给她一枚金币。” “奥拉！”雷蒂娅低声叫了小丑小姐一声。 “迪雅你放心吧！这么好赚的事情可不能随便错过呀！”小丑小姐让雷蒂娅放心，然后便轻快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在哪里呢……这个大姐姐的东西在哪里呢……快出来呀……” 小丑小姐将双手放在身后，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念念有词的绕着在场的几人转了一圈。 “装模作样。”加尔呸了一声。 小丑小姐走到那个高大的褐袍人跟前，伸长脖子嗅了嗅，然后摇头，接着她走到卡佳的跟前，和之前一样嗅了嗅，再次摇头。 “还真难找呢？” “不要耍花样，小鬼。”高大褐袍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别急别急，一枚金币的买卖可没那么容易呢！”说着，小丑小姐又走到加尔的跟前，然后嗅了嗅…… “呜哇！好臭！” 小丑小姐就像是触电一样猛的后退一步，接着重重的扇着手，如同闻到了某种强烈的恶臭一般。 加尔袍子下的脸铁青一片，其他人也隐隐发出了一丝窃笑。 “没错，这么臭肯定是你了!”小丑小姐指着加尔，对卡佳嚷嚷，“大姐姐，你的东西在这个家伙身上！” “你……”加尔惊怒交加。 “爱丽丝！按住他！” 被小丑小姐激怒的加尔刚要教训教训这个装神弄鬼的小丑，一个巨大的黑影就猛地将他扑到在地，其他褐袍人见状刚要上前帮忙，手疾眼快的小丑小姐已经快速的蹲下来，从加尔的身上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大姐姐，你的东西是不是这个啊？”小丑小姐仿佛是献宝一样将盒子举到卡佳的眼前。 “这……”卡佳接过盒子看了看，又瞟了一眼被灰狮鹫压在身下的加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加尔更是惊慌失措。 “这，这是她陷害我！”加尔试图挣扎，但灰狮鹫巴顿死死的将他按在地上，“该死的小鬼！” “啧啧啧，坏人都是这样的呢！”小丑小姐貌似无辜的耸了耸肩，然后对加尔做了个鬼脸，“可惜啊，在大侦探奥菲莉亚小姐的面前，一切罪恶都将无处遁行！” “不，你们相信我！这不可能，我明明……”说到这里，加尔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冷汗唰唰的流下。 “哦哦，你明明？明明什么呀？”小丑小姐得意的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 “你！” “够了，不要再丢脸了，”高大的褐袍人摇了摇头，示意卡佳将黛拉放开，“我们走。” 卡佳眼神复杂的看了加尔一眼，然后对黛拉轻声说了句抱歉。 “嘿！金币呢!”小丑小姐对褐袍人们的背影跺了跺脚。 叮—— 一枚金光闪闪的飞马金币准确的落在了小丑小姐的手上。 “这还差不多！”小丑小姐满意的将金币收到自己的小包包里，然后随意的对灰狮鹫巴顿摆了摆手，“这个臭臭的家伙看着碍眼，把他扔下去还给他们。” “啾！” “你这可恶……”加尔恶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灰狮鹫巴顿低下头一叼一甩，就把这个矮小的家伙从二楼的阳台上扔了下去。 第一章 博斯特港的午后时光（03） ========================================= 五、商人乌尔德 那群褐袍人走后，黛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呼……吓死我了！”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感觉左脸麻麻的，“这些家伙是什么人啊！下手这么狠……” “你没事吧？”雷蒂娅走到她面前蹲下，递出一块手帕。 “多谢！”黛拉扯着嘴角，对雷蒂娅摊了摊双手，“今天还真是倒霉呢。” 从刚才起一直没有说话的爱丽丝放下茶杯。 “倒霉？我看没那么简单吧，”她看着坐在地上的黛拉。 “爱丽丝……”雷蒂娅对爱丽丝轻轻摇了摇头。 “我注意到，从那群人刚一上来，你的脸色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爱丽丝自顾自的说着，“很显然，你知道他们，也明白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但我相信奥菲莉亚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你……那个矮个子有一句话很让我在意，他说‘你把东西藏在那里了？’，他的意思很明确，他确信东西不在你身上， 虽然按常理来说，假如真的是你偷得，你的确有可能把偷来的东西藏起来，但他的语气太过于肯定，以至于让我对他产生了怀疑……奥菲莉亚你也是因为这个怀疑他的吧？” 众人的视线汇聚到小丑小姐身上，而她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点了点头：“对哦！” 爱丽丝笑了笑：“所以，虽然我相信东西不是你偷的，但你也并不算是倒霉，只能算自作自受。” “哎呀哎呀……”黛拉重新坐回座位上，饶了饶头发，“两位小姐真厉害。” “那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呢？”爱丽丝语气平淡，“虽然这是你的私事，但奥菲莉亚毕竟帮了你，而且我们接下来也要与你合作，恕我直言，尽管你说你是加文大叔派来的人，不过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很难再相信你。” 黛拉苦恼的抓了抓耳朵。 “……好吧，我坦白，”她皱了皱脸，很不情愿的样子，“其实我在那个人的身上抹了一些东西，它可以帮我标记这些人的位置。” “哦？”爱丽丝挑了挑眉毛。 黛拉沮丧的趴在桌子上：“对对对，我承认我在打那些人的主意……不过你们放心！我很有原则的！我是不会对熟人下手的，而且我给他们标记就是因为我朋友也在这里工作，我不想给她惹麻烦。” “但是很显然，我们和你不熟。”雷蒂娅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们当然不同！”黛拉急忙为自己辩解，“你们既然是加文大叔的客人，我当然也不会给你们下手，我向女神芙儿特丽雅的发誓！” 爱丽丝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而雷蒂娅则看向了小丑小姐。 “我无所谓哦？”小丑小姐表示自己不关心。 “好吧，既然奥菲莉亚都这么说了，”爱丽丝微微一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奥菲莉亚你是怎么知道东西就在那个人身上的？” “咕嘿嘿。”小丑小姐得意的昂起头。 在三人好奇的目光下，小丑小姐摊开她白嫩嫩的小手给大家看了看，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等再次摊开的时候，她的手掌上赫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炭笔。 “啊！这是我的！”黛拉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瞪直了双眼。 “哼哼！小丑的魔术可是很厉害的哟！”小丑小姐把炭笔扔回给黛拉，然后得意的摸了摸鼻子。 “师傅！” 确认了炭笔的确是自己的后，黛拉两眼放光的抓住小丑小姐的手，脸上满是兴奋。 “这一招太厉害了！教我教我！” “哼哼！”小丑小姐翘着嘴角，摆起了架子。 看着这两人，雷蒂娅有些无语：“喂喂，你刚才还泪眼汪汪的……转变的太快了吧。” “哎呀哎呀，那只是演技啦！”黛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脑袋，“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只要装可怜就可以博得同情哦！就算遇到很凶的人也只会挨一顿揍啦。” “你那是什么经验啊……”雷蒂娅扶额叹息。 “拜师什么的先放在一边，我觉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爱丽丝翻了翻眼睛，“不是么？” 这个叫黛拉的少女不值得信任，爱丽丝不想和她有太多的瓜葛。 “哦哦！爱丽丝小姐说的对，我这就带你们去买帽子！”黛拉从座位上起身，殷勤的扶着奥菲莉亚的手，“师傅大人，小心脚滑！” “哼，你当我是小孩子嘛！” “哎呀我真该死！师傅大人这么厉害当然不需要我扶，”在奥菲莉亚这里碰了灰，黛拉又试图讨好雷蒂娅，“雷蒂娅小姐，你这把剑看起来真帅气！我来帮你拿吧！” “呃，我觉得……” 雷蒂娅的话还没说完，黛拉就被沉重的双手大剑压在了地上。 “哎哟……师傅大人救命……” “唉——”看着这场闹剧，爱丽丝无奈的摇了摇。 之后爱丽丝在黛拉的热情推荐下买了一顶蓝色缎带的遮阳帽，雷蒂娅也在武器商店买了一些保养大剑的东西。黛拉之前的话的确不是自夸，她几乎和博斯特港所有的商人都认识，在她的帮助下，爱丽丝和雷蒂娅买的东西都很便宜，几乎相当于成本价。 不仅如此，为了讨好她的‘师傅大人’，黛拉还自掏腰包给奥菲莉亚买了一篮饼干和一瓶很贵的香水。 ——光是那瓶香水就价值三枚红枫叶银币。 四人在博斯特港的城区逛了两个小时左右，黛拉觉得乌尔德差不多也该办妥船票的事情了，于是又带着雷蒂娅她们前往博斯特港的港口。 乌尔德是一个经营着海上贸易的商人，他不是出生于奥兰蒂亚所在的奥诺森大陆，而是与奥诺森隔着一条大海的沃恩泽人。作为奥兰蒂亚最繁荣的港口，博斯特港里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乌尔德早年曾是一个渔民，由于不满平凡的生活，于是用继承自父亲的渔船做起了海商，几十年下来，也算是颇有威名了。 虽然加文只是他众多采购商中的一个，但加文从萨洛克运来的奢侈酒很受门萨诺斯帝国贵族们的欢迎，因此对于加文的拜托，乌尔德很是重视。离开菲南德商会后，乌尔德就通过关系联系到了将要出港去吉尔特利的船长，然后用一张票十枚银币的价格买了三张船票。 虽然这钱花的有些肉疼，但为了维系住与加文的商业关系，乌尔德觉得是值得的。 当黛拉带着雷蒂娅三人找到乌尔德的时候,乌尔德正在他的仓库里检查货物。他一见黛拉身边的三人，表情就有些奇怪。 “这三位……就是加文老弟的客人？” “对啊，绝对没错！”黛拉拍了拍胸口。 乌尔德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三位少女，然后点了点头：虽然那个穿着小丑服的小丫头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其他两人的气质还是不错的，特别是那个金色头发的少女，光是被那双蓝色的眼睛扫一眼，乌尔德就觉得头皮一麻，心脏砰砰砰的直跳。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不是年近五十的乌尔德对爱丽丝有意思，而是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乌尔德本能的从爱丽丝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气息。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曾经在门萨诺斯帝国首都第一教堂做礼拜，然后被首席主祭拍了拍肩膀时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嗯，嗯，没问题就好，”克制住内心的波动，乌尔德从兜里掏出了三张船票递给黛拉，“这里是‘黑美人’号的三张贵族仓票，我这里还有事，黛拉你带她们去吧。” “没问题！”黛拉喜滋滋的收起了票。 “请问……”雷蒂娅向前走上一步，“价钱是多少呢？” 当初她只是对加文说需要去吉尔特利的船票，却没想到加文的这位朋友给她们弄了三张贵族仓。虽然在亚米拉尔的时候，她从那个假的维克多那里得到了十枚红枫叶银币，但这段时间下来，她身上总共只剩下了六枚，雷蒂娅不知道爱丽丝身上有多少人钱，不过应该也不多。 【这下有些麻烦了啊……】 雷蒂娅可是知道‘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很大的，尤其是在花钱这个领域。 “嗯……”似乎是从雷蒂娅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乌尔德在心里衡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也没有多少，三张票一共十枚银币。” 果然遭了…… 雷蒂娅的脸一下黑了起来。 “当然，既然你们是加文老弟的朋友，我们还可以再便宜一点，”乌尔德心里一阵肉疼，“……这样吧，八枚银币怎么样？” “不用！就十枚好了！”就在这时，小丑小姐大方的张开右手，露出了一枚金灿灿的飞马金币。 【哦对了，奥拉刚才还赚了一枚金币！】 雷蒂娅松了一口气，原本她还有些不满小丑小姐又擅自和别人起冲突，不过现在还真要感谢小丑小姐的把戏。 见被自己忽视的小丑姑娘脸不红心不跳的甩出一枚金币，乌尔德觉得自己的真是太明智了，这三个少女绝对不是一般人。 六、黛拉的偷渡计划 从乌尔德那里得知了‘黑美人’号的位置后，揣着三张船票的黛拉又带着雷蒂娅她们去往了港口的码头。正如其名，‘黑美人’号邮轮的船身主要使用的是黑色涂装，而在船首上，则是海洋女神之一薇儿忒密斯的半身像。 四人来到码头，第一时间被‘黑美人’巨大的船身吸引了目光——旁边的货船和帆船与‘黑美人’相比起来就像是还没长大的孩子，站在船下，雷蒂娅她们仰弯了头才勉强能看到船上的风帆。 “好——大啊！”小丑小姐张开双臂惊呼，如同孩子一般。 “令人惊叹。”雷蒂娅同样被眼前的巨物所震惊。 爱丽丝捂着心口，半会儿才摇头叹息：“人类的奇迹。” “嘿嘿，这艘船可是在博斯特港里建造出来的哦！”见三人的反应，黛拉颇为自豪的为她们介绍，“我敢保证，‘黑美人’绝对是目前为止世界上最大和最豪华的船，没有之一！而且作为一艘大型邮轮，船上还有泳池、酒吧、舞厅等娱乐设施，如果你觉得这些太无聊，你甚至可以去打球，‘黑美人’号上有一块标准的绿茵场，你们可以和其他人一起玩赛弥亚足球哦！” “这可真是……”雷蒂娅看着陆续登船的贵族们，以及一些虽然是平民，但明显家庭富裕的先生小姐，“我突然觉得乌尔德先生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或许我们买的其实是‘黑珍珠’、‘白美人’之类的？” “绝对没错！”黛拉牵着小丑小姐的手往登船处走，“说实话，如果是一般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贵族仓的位置呢！‘黑美人’号是菲南德商会筹资建造的豪华邮轮，乌尔德大叔是出资人之一，也是斯菲尔伯特船长的老朋友，这才能弄到三张票。” “看来欠了一个不小的人情，”爱丽丝轻轻推了推雷蒂娅的后背，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既然是对方的一片盛情，我们还是欣然接受的好。” “嗯……你说的对。”雷蒂娅释怀的耸了耸肩。 在登船的时候，黛拉真的如一个学徒一样，毕恭毕敬的扶着小丑小姐的手，而检查船票的那个人只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小丑小姐和她旁边的黛拉，在心里说了句‘兴趣奇怪的有钱人’，便给她们放行了。 登上船后，购买了平民仓的人开始往下走，而雷蒂娅她们这些买了贵族仓的人则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往上走去。 一些水手打扮的人殷勤的帮客人提行李，虽然雷蒂娅一行人都是轻装出行，不过一位强壮的水手还是主动提出帮雷蒂娅拿双手大剑。 “谢谢，不必了，”雷蒂娅善意的提醒，“这个有点重。” 皮肤有些黑的水手鼓了鼓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小姐请放心，我有的是力气。” 尽管雷蒂娅再三推辞，但礼仪小姐也插话说这是船长的命令，要让客人享受最好的服务，于是雷蒂娅只好将背后的双手大剑取下来，递给了那个水手。 “唔……” 这名叫波尔的水手刚一接过大剑，就感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手上，差点让大剑掉在了地上。他暗道不好，接着用力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勉强楼住了这把大剑，但看他弯曲的腰板也知道他并不好受。 “要不……还是我来拿吧？”雷蒂娅可不想出什么事。 “不，不用……我，我受得了……” 【你这明显是受不了吧……】 雷蒂娅见水手即使是硬撑着也不愿将大剑交给她，也只好仍由他继续抱着。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雷蒂娅她们往自己的卧室走去，期间雷蒂娅不放心的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抬着双手大剑的水手由一个变成了三个，这才松了口气。 ——不同于和赫尔芬妮战斗时用的受训生大剑，爱因丝缇娜送给她的这一把是正圣武士专用的制式大剑，即使是力量觉醒的雷蒂娅，也是熟悉了很久才掌握了这把凶器。 由于乌尔德的照顾，雷蒂娅她们的三间卧室是连在一起的。走进自己的卧室，雷蒂娅不仅为房间里的布置所惊叹，虽然这房间比不上她曾经身为公主时的寝宫，但也算是她这几年来住的最豪华、最精致的房间了，单就内部空间来说，比她和奥菲莉亚在哈贝尔的那个房间还要大上许多。 谢过那三个水手，雷蒂娅关上了门。因为旅途的劳顿，她们都有些疲惫，再加上今天进入博斯特港后还没有休息过，于是她们约定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之后在出去感受一下这个豪华邮轮的娱乐。 脱下衣服，雷蒂娅去浴室里洗了一个澡。之前她听礼仪小姐说，‘黑美人’邮轮在建造的时候请了专业的野法师与炼金师参与设计，配备了自动的循环水系统和加热系统，客人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享受热水澡。 【真是太神奇了！】 从热腾腾的浴室里出来，雷蒂娅不禁为这项伟大的发明所惊叹，是的，仅仅这么短的时间，‘黑美人’号已经让她发出了太多的惊叹。她从没想过不用柴火也能让水变热，而且只需要转动几个开关，就有水从管道里涌出来，这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 【或许这就是野法师所施展的魔法？】 雷蒂娅对神秘领域的事情了解不多，也只能猜测一下，或许小丑小姐能明白其中的原理。穿着睡袍躺在舒适的船上，雷蒂娅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萨洛克人都有喝酒的习惯，即使是小孩。 “可惜没有冰块。”雷蒂娅奢侈的想。 在旅团的时候，塞娜团长最喜欢在酒里加几枚冰块——四季如此，也不知她怎么弄来的——偶尔去和塞娜团长聊天的雷蒂娅也习惯了这种享受，但可惜的是，现在是炎热的火季，除了一些贵族会让仆人在地窖里藏冰外，其他人是很难弄到的，即使是豪华的‘黑美人’号，也不可能给每个客人配备冰块。 喝了一点酒，雷蒂娅有了一点睡意，等她从床上醒来的时候，透过床边的窗户可以知道现在已经是夜晚了。 船身略微有些晃荡，但对于坐惯了马车的雷蒂娅来说这根本没有影响——也幸好这是大型邮轮，否则雷蒂娅恐怕睡不安稳了。 穿好衣服后，雷蒂娅打算去找奥菲莉亚和爱丽丝，她摸了摸趴在床边的巴顿，然后背上双手大剑推开门，径直走到了奥菲莉亚的门前。 咚咚咚—— 没有反应。 有些疑惑的雷蒂娅摇了摇头，又去敲了敲爱丽丝的门，不一会儿，一阵活泼的啪踏啪踏声就在门后响起。 雷蒂娅了然一笑。 果然，门开后，出现在雷蒂娅眼前的是小丑小姐那张嬉皮笑脸的表情。 “你怎么在爱丽丝这里？”一边说着，雷蒂娅走进了房间，“爱丽丝，这小家伙没有打扰……” 说到这里，雷蒂娅停了下来，她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哟！雷蒂娅小姐！”坐在一张桌子旁的黛拉对雷蒂娅挥了挥手，“睡的还好么？” 桌子上摆着一副扑克，显然黛拉之前正在和小丑小姐玩牌，而爱丽丝则穿着睡意靠在床头，静静的翻着一本书。 “黛拉小姐……？”雷蒂娅有些摸不清现在的状况，“你怎么……现在应该已经出海了吧？” “嗯，”黛拉点头，“两个小时前船就已经离开博斯特港了，雷蒂娅小姐你睡的可真久呢。” 小丑小姐蹦蹦跳跳的从雷蒂娅身边经过，趴在黛拉的对面抓起牌。雷蒂娅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走到黛拉的旁边。 “介意我掐一下你的脸么？” “唔……如果你需要的话。”黛拉一边说着，一边从小丑小姐的手牌里抽出一张，“哎呀，又是鬼牌！” 雷蒂娅掐了掐黛拉的脸，又掐了掐自己的脸，然后撑着下巴沉思。 “哼哼，奥菲莉亚大人玩牌也是超一流的哦！”小丑小姐将两张同样序号的牌扔在桌上，然后随意的瞟了雷蒂娅一眼，“安心啦，迪雅，你没有在做梦，黛拉真的在这里，她要和我们一起去吉尔特利呢。” “为什么？”雷蒂娅扭头看向黛拉。 “因为我想要出去闯荡……”黛拉也将两张牌丢下，“但是我又没钱。我有个朋友在吉尔特利，我决定去投靠她。” “我记得我们就三张票。” “放心啦，贵族仓和平民仓不同，可以带自己的贴身侍女。” “你是么？”雷蒂娅斜视了对方一眼。 黛拉将手牌扣在桌面上，一本正经的盯着雷蒂娅： “我是师傅大人的弟子。” “……” 第二章 与神秘小姐的邂逅（01） ======================================= 一、用餐 “好吧好吧，我大概理解是什么情况了，”雷蒂娅有些头疼的扶着额，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小丑小姐，“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 到底是什么逻辑才能想出让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待在自己身边？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小伙伴异于常人，但雷蒂娅此时真的很想撬开小丑小姐的脑袋仔细看看里面的构造。 然而面对雷蒂娅的质疑，我们的小丑小姐只是丢掉手里最后的两张牌，然后歪头耸肩，仿佛是在说：为什么不呢？ 雷蒂娅对小丑小姐彻底的无语了，不过她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爱丽丝没有阻止奥菲莉亚。 “很显然，我阻止过了。”仿佛是听出了雷蒂娅的心声，靠在床头看书的爱丽丝平静的说，“就在我准备去通知工作人员的时候，这个叫黛拉的突然跪下来抱住了我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应该也知道我的体质不是很好，所以在‘踹开她’和‘敲晕她’这两个艰难选项中犹豫的时候，奥菲莉亚从背后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 ‘啪’的一声，爱丽丝合上了书。 “并且，还把她帽子的一个弯角塞进了我的嘴里，然后用床上的被子把我卷在了里面，”说到这里，爱丽丝蔚蓝色的双眼直直的盯着雷蒂娅，“当然，即使是被朋友这样对待，我也完——全——没有生气。” 【不，我已经切实的感觉到了你浓浓的怨念……】 雷蒂娅汗颜的抹了抹额头。 “嘿嘿，因为很好玩嘛！”一旁的小丑小姐厚颜无耻的搭腔。 “闭嘴！”雷蒂娅气恼的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伸出手将小丑小姐的脑袋‘嘭’的一声按在桌子上，“还不快给爱丽丝道歉！” “对，对呜气，爱莎……” 脸部与桌面亲密接触的小丑小姐抬起一只手，瓮声瓮气的向爱丽丝道歉。 “呼……” 爱丽丝赤脚从床上下来，踩着地上的毛毯在桌边坐下，她示意雷蒂娅放开小丑小姐，然后伸出双手将小丑小姐的小手抓住。 “奥菲莉亚，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我想要让你明白，”爱丽丝认真的看着对方，“我们是朋友，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商量，对么？” “唔……”小丑小姐低下头，“对不起嘛，爱莎……” 见小丑小姐似乎有悔改的意思，爱丽丝欣慰的笑了笑，然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坐立不安的黛拉身上。 扑通！ 在爱丽丝的凝视下，黛拉心里一毛，赶紧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两手提着耳朵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算了，既然奥菲莉亚同意你留下来，我也不好说什么，”爱丽丝叹了口气，“而且船都出海了，我又不可能把你扔海里，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在我们身上动歪脑筋。” “肯定不会！”黛拉拍着胸口保证。 “希望如此吧。”爱丽丝冷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黛拉，然后站起身，“雷蒂娅既然已经醒了，我们也出去吃点东西吧。” 【总觉得这样的爱丽丝好可怕……】 这样的念头同时在雷蒂娅三人的心中升起。 因为雷蒂娅她们的房间在邮轮靠前的位置，而餐厅在船身的后半段，所以出了房门后，四人沿着中间的红色走廊往后走。经过了一个休息大厅后，在女服务员的引导下，她们顺着回旋楼梯下去，终于走到了‘黑美人’号的餐厅。 船上的餐厅很大，从上往下共三层，雷蒂娅她们所在的是上面的第一层。这一层的位置都是卡座，主要提供一些甜点和饮料，而在转角的另一侧是一个比较大的展室，里面挂有各个时代的名画，也不知道是真品还是拓本。 从第一层下去后，雷蒂娅她们来到了第二层。这里看上去就比较像是吃饭的地方了，宽大的大厅内摆放着许多铺了白布的圆桌，三三两两的侍者举着盘子行走在其间。刚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雷蒂娅透过窗户看了一下夜空，发现哈维卡利亚之眼刚刚睁开，所以这个时候餐厅里坐满了人。 大家选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后，一位侍者便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尊贵的小姐们，你们想要点些什么？”年轻的侍者瞄了眼众人胸前的金属牌，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这些小牌子是登船时用船票换来的，贵族仓的是金色，平民仓的是银色。 “把你们厨师最拿手的菜都上一遍！”黛拉抢先说话。 等那位侍者点头走后，她才笑嘻嘻的对三人解释：“贵族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船上的所有花销全部免费哦！” “全部免费？”小丑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这么厉害啊！” “嘿嘿，这次算是运气好啦，”黛拉摆了摆手，“你们大概不知道，这其实是‘黑美人’号的首次出航，所以为了庆祝这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菲南德商会才会推出这个特别优惠，如果你们回来的时候还坐‘黑美人’号的话，可就得花钱了呢。” “我想我们大概是不会再坐了。” 雷蒂娅可不觉得每次都有这么幸运。 在四人的聊天等待中，不一会儿一众穿着端庄、容貌秀丽的女服务生们便端着一碟碟盘子走了过来，然后在小丑小姐放光的双眼注视下，将一道道精致的美食摆在了宽大的圆桌上。 “请问各位小姐需要酒么？”刚才那位侍者再次恭谨的出现。 “要要要！”奥菲莉亚首先举手。 “爱丽丝？”雷蒂娅询问爱丽丝的意见。 “我就不必了，” 爱丽丝摇了摇头。 “你呢？”雷蒂娅看向对面的黛拉，“酒还是果汁？” “酒！” “嗯，”雷蒂娅对身边的侍者先生点了点头，“请给我们一些酒。” 穿着白衬衣和黑马甲的侍者弯了弯腰：“请问需要什么类型的酒？白酒、甜酒、还是红酒？” “一杯白酒和两杯甜酒，嗯……再来一杯牛奶吧，”雷蒂娅想了一下，“对了，有冰块么？” “有。” “那就在白酒里加一些冰块。” “好的，明白了，”侍者在对四人微微一笑，“酒水稍后奉上，四位小姐请先用餐。” “雷蒂娅，白酒里加冰是个坏习惯，”侍者走后，爱丽丝善意的提醒了雷蒂娅一句，“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雷蒂娅微笑着拿起刀叉，熟练的切割盘里的牛排，“不过这么多年来习惯了，而且我感觉肚子里热烘烘的，想要喝点冰的东西。” “萨洛克是白酒的盛产地，但是似乎没有在酒里加冰的习惯，”爱丽丝不经意的问，“我倒是听说萨洛克人挺喜欢把白酒煮一下再喝？” “对的，有事还会往里面放一些药材，”似乎是勾起了过往的回忆，雷蒂娅的表情有些苦涩，“不过你也知道，我从小就离开了萨洛克，之后一直跟着旅团四处流浪，加冰的习惯就是我们的团长带给我的。” “哦……”爱丽丝插起一块肉片。 相比起雷蒂娅和爱丽丝文静的进食，黛拉和小丑小姐那边可称之为‘豪迈’了，这两个家伙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埋头猛吃，双手的叉子和餐刀甚至化作了一片残影，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深藏不露的武术达人。 “唔唔唔唔唔！太好吃了！”黛拉用叉子搅起一团面，快速的塞进嘴里。 “哇哦！好棒好棒！”奥菲莉亚同样不甘示弱的将整只烤鱼送进嘴里。 或许是这两个小家伙的吃相太过于惊人，在四周用餐的先生小姐们纷纷向这边投来了惊诧的目光。 【好丢人……】 雷蒂娅握着餐刀的手不停的颤抖，她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给这两个家伙的头上来一下。 当然，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还有一个小家伙也参与到了这场食物的争夺战中。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细碎的念叨声在小丑小姐的头顶响起，于此同时，三个尖尖的弯角也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收割着‘战场’，如果是熟悉她的人，想必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听到了‘叮铃叮铃’的铃铛声，而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二、隐雾之谜 吃完晚餐后，用手抹嘴的小丑小姐提议大家分开行动，用她的说法就是这样能最快的找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和师傅大人一起！”黛拉赶紧表态。 “嗯……”爱丽丝思考了一下，“我听说前面有一个音乐厅。” “好，那大家就各自活动吧。” 小丑小姐她们走后，雷蒂娅让女服务员将事先说好的一大块生肉打包上来，然后带回房给灰狮鹫巴顿。 “啾——” “慢慢吃，抱歉……委屈你了。” 雷蒂娅温柔的抚摸着巴顿脖子上的鬃毛。在喂饱了巴顿后，雷蒂娅想起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转角，墙壁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图书室】的字样，于是便打算去看看。 从房间里出来，雷蒂娅没多久就来到了这个转角处。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站在牌子旁边的礼仪小姐轻声询问雷蒂娅。 “请问，这里面是图书室么？” “是的，”礼仪小姐维持着标准化的笑容，为雷蒂娅介绍，“卡里姆图书室的名字取自大学者卡里姆·恩斯特，并有其本人及朋友提供……” 耐心听礼仪小姐讲诉完关于卡里姆图书馆的介绍，雷蒂娅稍微有了一些兴趣。 “我能进去看看么？” “当然可以，卡里姆图书室免费向所有乘客开放，”礼仪小姐瞟了一眼雷蒂娅胸前的金色牌子，“如果您想要借书的话，可以向图书室内的工作人员办理相应的手续。” “好的，谢谢。”道过谢后，雷蒂娅从转角处进入了这个卡里姆图书室。 她背着大剑在里面稍微逛了一圈，发现这虽然被称之为图书室，但就藏书和规模而言，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了。之前听礼仪小姐介绍，‘黑美人’号的上甲板有六层——雷蒂娅她们在第三层——虽然从走廊上看卡里姆图书室没有多大，但其实这个图书馆占据了第三层、第四层和第五层的部分空间，所以还是很大的。 卡里姆图书室里的藏书根据类别划分了不同的区域，雷蒂娅在绕过了‘诗歌’、‘军事’和‘神话’后，走进了‘民俗’区——相比起之前三个区域，这个冷门的区域几乎没有人。 “女巫……女巫……” 雷蒂娅的视线从一个个书名上略过，但始终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就在这时，一个女性的声音传入了雷蒂娅的耳中。 “你也对女巫感兴趣么？” 雷蒂娅扭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贵族打扮的小姐——也是这里除了她以外唯一的人。 “你是？” “可萝萝，可萝萝·维茵丝贝鲁·冯，”贵族少女的眼角有一颗漂亮的泪痣，不过却是冰蓝色的，“很少见人对民俗传说感兴趣呢——我是说这里的人。看你的打扮……你是吟游诗人么？” “那是我小时候的梦想，”雷蒂娅耸了耸肩。 “哦，那真可惜。对了，你叫什么？” “雷蒂娅。” “雷蒂娅……”可萝萝低吟一声，然后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可萝萝一点都没有寻常贵族小姐的那股傲气，相反很平易近人，这大概是她发现雷蒂娅和自己兴趣相同的原因？虽然雷蒂娅的穿着很平民。 “雷蒂娅——不介意我这样叫你么？”可萝萝眨了眨眼睛，“我刚才听你一直嘀咕‘女巫女巫’的，你对女巫感兴趣？” “这个……”一时之间，雷蒂娅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位热情的贵族小姐。 在艾尔拉雅，‘女巫’代表的是一种禁忌，在神庙的宣传中，‘女巫’邪恶又堕落，这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女人将青春和肉体奉献给魔鬼，将不洁和不贞标榜。她们喜欢吃小孩，也喜好在人间散布她们独到的灾害和病疫，在艾尔拉雅的民间传说中，许多不幸的背后都有女巫的身影。 所以如果有人——特别是女人——说对‘女巫’感兴趣的话，很可能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难。 可萝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啊……抱歉，我这个问题好像有些蠢。”可萝萝拍了怕额头，“请忘记……” “是的，我对女巫很感兴趣。” “……诶？” 这下反倒是可萝萝有些困惑了——她没想到雷蒂娅这么爽快就说出了这种禁忌的话。 “我觉得‘女巫’或许并不如传说中那样邪恶，”雷蒂娅自信一笑，同时心中的某块石头也放了下来，“民间传说不一定是真的，就算真有作恶的女巫，我相信肯定也有为善的女巫，你认为呢？” 雷蒂娅知道，她现在说的这番话如果传出去，肯定会给自己带来非常大的麻烦，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再将‘女巫’粗暴的归纳入‘肮脏邪恶’的一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可萝萝认真的盯着雷蒂娅的双眼，“‘女巫是邪恶的、是堕落的’这是诸神对凡人的告诫，难道你不害怕神罚？” “很可惜，我是无信者。”雷蒂娅坦然的摊开双手，“而且诸神已经离去了，不是么？” “但他们在人间依然有强大的力量，你不怕我告密？” “不怕，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也对‘女巫’有很大的兴趣。”雷蒂娅一点也没有被对方的言语影响。 “直觉么……”可萝萝翘起了嘴角，“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呢，雷蒂娅，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这么认为了。” “因为我的某个同伴直觉很灵，所以我想，和她待了这么久，我的直觉或多或少也该提升了一些吧？”雷蒂娅打趣着说，“那么我的直觉对么？” “你猜？” 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可萝萝将手上的一本书递给了雷蒂娅。 “这本书上有一些关于女巫的东西，或许能给你一些启发。另外有机会的话，真想见一见你的那个同伴。” 说完，可萝萝微微一笑，便从雷蒂娅的身边走过，离开了‘民俗’区——不知是否错觉，当可萝萝和雷蒂娅身影交错的那一瞬间，雷蒂娅从可萝萝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寒气。 目送这可萝萝离去，雷蒂娅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隐雾之谷》……” 这本书很薄，翻开第一页，上面没有诸如寻常出版物的前言或者目录之类的东西，而是开门见山的讲诉了一段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年轻的猎人追着猎物闯入了一个小山谷中。他沿着猎物留下的足迹一路前进，感觉自己迷了路，就在他万分沮丧的时候，他在山腰的地方发现了山谷中的村落。 大喜之下，猎人来到村落想要寻求帮助，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这个村子里没有人。 明明每个屋子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田里的作物也生长的很好，一切迹象都显示着这个村落不久之前还有人居住，但猎人转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生任何人的存在。 ——只有一些鸡鸭狗之类的家畜。 虽然猎人很困惑，但呱呱直叫的肚子压倒了他心中的怀疑，于是猎人决定先生火做饭，等填饱了肚子再考虑其他的问题。 用现成的器具和食物给自己做了一道美餐后，猎人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猎人又顺走了一些干粮，然后便告别了这个奇怪的无人村，打算去寻找回家的办法。 在山里转了很久，当黄昏降临的时候这个年轻的猎人还是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夜晚的森林很危险。 想起父亲的告诫，年轻的猎人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去村子里住一晚。 匆匆吃过晚饭后，有些害怕的猎人早早的睡了。或许是因为白天的劳累，所以他睡的很香，但即使如此，他夜里还是被一阵寒冷的气息给冻醒了。 【怎么回事？】 他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眯着眼睛思考这个问题——他明明记得现在是炎热的火季，白天的艾斯塔仿佛要将他皮肤烤焦一样，为什么晚上却这么冷呢？ 而就在这时候，他的耳朵里听到了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受惊的他立即睁开了双眼。 雾—— 他发现自己被一层浓浓的白雾包围了。 意识到不妙的猎人穿上衣服，推开卧室的木门，却发现空荡荡的走廊上也是满满的白雾。他突然想起流传在自己家乡的传说——女巫毁灭了一个村庄的传说。 心惊胆寒的猎人拔出小刀，在白雾中缓缓移动，当他走进客厅的时候，一个暴呵声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你是谁！ 这个声音来的诡异，因为他根本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存在！ 不…… 迷迷糊糊中，猎人仿佛看见白雾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张怒目而视的脸。 猎人刚要尖叫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他推出了房子，等他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街道上也被白雾笼罩了，透过白雾望向天空，他仿佛看到了玛雅兰多之眼正在对他露出阴险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 一连串真实的笑声从他身边响起，他眼睁睁的看着白雾中一个小孩子的轮廓向他奔来，然后从他的身上穿过。 幽灵！ 他的头皮发麻的低下头，却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呆立不动—— 他清楚的看到了内脏在自己的肚子里蠕动的样子。 …… 当猎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他是被灼热的阳光晒醒的。从地上爬起来的他发现自己睡在村子的泥土道上，而这个村子再次变成了他刚来时的样子——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 当猎人的家人找到年轻猎人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他如野兽般生活在森林里，说话疯疯癫癫的，一直嘀咕着什么‘幽灵’、‘雾’、‘女巫’、‘月亮’之类的词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 第二章 与神秘小姐的邂逅（02） ======================================= 三、黑与白的小孩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故事……】 雷蒂娅合上书。 她回忆起了黄昏森林中的迷雾，虽然那个困住鼠人的白雾与这个故事里的白雾有些不同，但同样牵扯到了女巫，这二者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呢？ 这样想的雷蒂娅又在‘民俗’区逛了一会儿，不过除了手上的这本《隐雾之谷》，再也没有找到与‘女巫’相关的书籍。 见时间不早了，雷蒂娅打算将这本书借回去仔细看看，可是让她惊讶的是，当她拿着这本书去图书室的柜台办理借书手续的时候，留着两撇小羊胡子的管理员却告诉她这本书不是卡里姆图书室的。 “你确定？”雷蒂娅将书放在柜台上，让管理员先生确认。 “我十分确定，美丽的小姐，”管理员摸了摸他的胡子，“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我亲自整理的，可我却对这本书没有印象。最重要的是，卡里姆图书室的书在封面上都做了记号。” 管理员从旁边拿出一本书，指着封面下方的红色纹章解释。 “可是你看，你拿来的这本书却没有。” 的确，可萝萝给雷蒂娅的这本书只在封面上写了书名。 谢过管理员后，揣着疑惑的雷蒂娅带着《隐雾之谷》这本书离开了卡里姆图书室——虽然图书馆也没规定不许人带书进去，但通常带书的人都会停留在大厅内，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可萝萝反常的举动让雷蒂娅想不通，同时也让她对这个奇怪的贵族小姐产生了兴趣。 话分两头，当雷蒂娅还在卡里姆图书室和可萝萝小姐聊天的时候，享受完一场乐器合奏的爱丽丝刚走出音乐大厅，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 “前面的姐姐！小心球！” 爱丽丝闻言转身，恰好接住了一颗黑白两色的小皮球。 “这是小妹妹你的么？”见一个小孩蹦蹦跳跳的朝自己跑来，爱丽丝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不能在走廊上玩球哦，万一砸到别人就不好了。” 大概是因为经常照顾哈贝尔唱诗班的孩子，所以爱丽丝总是对小孩子特别友善。 “谢谢姐姐！”小孩从爱丽丝的手中接过皮球，笑嘻嘻的道谢，“不过姐姐你说错了，我是男孩子哦！” “啊！” 爱丽丝惊讶的捂住嘴，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可爱的男孩子。 ——干净的黑色碎发，身上穿着带蕾丝花边的白色衬衣以及皮质的黑色双肩短裤，脚上是一双黑亮的小皮鞋，而那双细细的腿上却是女孩子的斑马袜。 看着那对闪亮的大眼睛，爱丽丝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男孩子。 “你长得可真漂亮。” “常有人这么说啦！”小男孩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其实也不怪爱丽丝认错，这个漂亮的小男孩不仅长着一张堪比小丑小姐的精致小脸，穿着打扮也颇有些女性化，再加上还未经过变声期的稚嫩嗓音，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谁会将这个小可爱与男孩子联系在一起？ “你是一个人么？”不过爱丽丝也没有太过于纠结小男孩的性别问题，“你的爸爸妈妈呢？” 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虽然船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但爱丽丝还是有些不满这孩子的家长怎么这么粗心大意，让一个小孩子在船上乱跑。 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呢？ “爸爸妈妈在房间和别人谈生意呢，我太无聊了，就带着吉姆出来玩。” “吉姆？” “就是这个呀！”小男孩摸了摸怀里的皮球，向爱丽丝介绍，“吉姆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这样啊，”爱丽丝微微弯下腰，摸了摸这个小男孩的头发，“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要随便离开父母的身边哦？” “为什么呀？”小男孩可爱的歪了歪脑袋。 “嗯……”爱丽丝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使出了她常常用来吓唬唱诗班孩子的手段，“因为啊，晚上出没的妖怪最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孩子了。” “妖怪……他们会吃掉我么？” “大概？” “那他们就是大坏蛋咯！”小男孩双手捧起他的小皮球，“吉姆是我的好朋友，他会保护我的！” “是么？那可真厉害呢！” 爱丽丝没有说‘吉姆’只是一个皮球，而是用惊讶的语气发出感叹。她常常与唱诗班孩子们接触，所以知道怎样取得孩子的好感和信任，虽然她本来已经打算回房了，不过既然遇到了这个漂亮的小男孩，索性她也就耐着心在走廊上和小男孩交谈。 爱丽丝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在讲了几个圣诗上的故事后，她又和这个小男孩玩了一会儿传接球，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爱丽丝觉得应该送小男孩回去了。 “小弟弟，你记得你们的房间号是多少么？”她蹲在小男孩的跟前，“姐姐带你回去好不好？” “嗯……好啊。”小男孩爽快的点了点头。 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上甲板的第二层，也就是平民仓的位置，从小男孩那里询问到了房间号后，爱丽丝拉着小男孩的手又下了一层。 平民仓和贵族仓最大的不同就是空间，贵族仓一层只有一条大的走廊，两边是休息的房间。而平民仓在原本是贵族仓走廊的地方用一道墙壁隔了起来，分成了‘东’、‘西’两边，每一边都有一条走廊，而走廊的两侧则是房间。 “就是这里了哦。” 走到‘东107’号房间的门前，小男孩挣脱了爱丽丝的手。 “要不要姐姐帮你敲门？” 这么晚了，爱丽丝担心小男孩的父母责怪他。 “不用啦不用啦！”小男孩连连摇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枚钥匙，“我有钥匙的。谢谢姐姐你陪我玩！你就回去吧。” “好吧，那么再见哦？” “嗯嗯，”小男孩刚将钥匙插入钥匙孔里，突然回头看着爱丽丝，“对了！姐姐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罗伯特，很男子气概的名字吧！嘻嘻，姐姐你叫什么，住在多少号房间啊？我会去找你玩的！” “我叫爱丽丝，住在‘305’号。” “305、爱丽丝姐姐……”小男孩低声念了一遍，笑得很甜，“我记住了！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吧！” “好的。” 见小男孩打开门进入了房间，爱丽丝也放心的离开了。 啪踏——啪踏…… 听着爱丽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的罗伯特轻轻靠着门板。他怀里抱着黑白皮球，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露出了微笑： “真是漂亮的小姐姐呢，你说对么？吉姆。” “……我同意，罗伯特。”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语气冰冷阴森。 四、夜谈 雷蒂娅从卡里姆图书室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了爱丽丝，因为之前给灰狮鹫巴顿喂食花费了太多时间，所以雷蒂娅就只在图书馆里待了一会儿。 “准备回去了么？”雷蒂娅问。 “嗯。” 简单的交流过后，两人结伴往回走，路上爱丽丝给雷蒂娅讲了那个可爱的男孩子的事情，还说除了小丑小姐，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小孩。 ——最关键他居然是男孩子。 雷蒂娅噗呲一笑：“说起来，奥拉偶尔也会说自己是男孩子呢，或许那其实是个女孩？对了，你可别在奥拉面前说她是小孩子，她要生气的。” “嗯，虽然奥菲莉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但毕竟只是比我小一岁呢。” “真希望这丫头快点长大，我也不用那么头疼了。” “是么？”爱丽丝的眼里带着笑意，“我倒觉得你乐在其中。” “你的错觉。” 雷蒂娅耸肩。 闲聊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她们房间所在的位置——然而，她们意外的发现两个人正鬼鬼祟祟的蹲在小丑小姐的门口。 “奥拉，黛拉，你们两个在干嘛？”雷蒂娅走上前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是的，这两人正是小丑小姐奥菲莉亚与她的弟子——黛拉。 “迪雅迪雅！”一见雷蒂娅，小丑小姐顿时两眼发光的吊在她的脖子上，“你终于回来啦！” “你先下来！” 雷蒂娅没好气的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抱下来，然后低头看着地上的木头小狗还有黛拉，只觉爱丽丝说奥菲莉亚是小孩子还真没说错。 “你们怎么在门口玩？”雷蒂娅两手叉腰，“还是小孩子么？让人看见多不好。” “有什么关系嘛！”小丑小姐嘟了嘟嘴。 雷蒂娅不理小丑小姐，她将地上的木头小狗捡起来，然后瞪了黛拉一眼，于是黛拉便嘿嘿傻笑的站了起来。 “其实是这样的啦！”黛拉饶着头解释，“我和师傅大人到处逛了逛，发现没什么好玩的，就说回来玩牌，结果……师傅大人的钥匙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是忘在房间里了！” 小丑小姐在一旁纠正。 “一样！”雷蒂娅敲了敲小丑小姐的脑袋，“叫你没记性，现在怎么办？我可没多余的钥匙给你。” “迪雅欺负我……” 就在小丑小姐捂着脑袋装可怜的时候，爱丽丝走了过来： “要不这样吧？”她看了看小丑小姐，“今晚奥菲莉亚睡在我的房间，黛拉你到雷蒂娅那里住一晚，等明天我们再去和船上的工作人员说一声？” “只能这样了，”雷蒂娅白了小丑小姐一眼，“我可不好意思这么晚去打扰人家。” “哼哼！” 小丑小姐对雷蒂娅皱了皱小鼻子，然后挽上了爱丽丝的手臂。 “迪雅最讨厌了！” 说完还冲雷蒂娅做了个鬼脸。 事情解决后，四人各自回屋，不过走进爱丽丝房间的小丑小姐还没来得及扑到床上，小脸煞白的黛拉就出现在门口。 “师傅大人……能不能和我换一下啊……” “你还有什么事么？黛拉小姐。”爱丽丝皱了皱眉。 “呃，这个……那个……”黛拉不安的瞟了瞟雷蒂娅的房间，“其实……我有点怕那只狮鹫……我一进去它就冲我叫！好吓人……” “这样啊！”小丑小姐跑到黛拉的跟前，大大咧咧的拍着她的肩膀，“安心啦，爱丽丝很乖的！不会咬你的！” “爱丽丝？”黛拉奇怪的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爱丽丝。 她还不知道雷蒂娅的那只灰狮鹫有两个名字。 在小丑小姐乱七八糟的解释中，黛拉总算是勉强明白了‘爱丽丝’的意思，但无论怎么说，她还是不敢和一只灰狮鹫睡在一个屋子里。 “你怎么这么胆小呀！”小丑小姐单手叉腰，指着黛拉的鼻子很不满，“这样怎么能成为我的弟子呢！爱丽丝真的很乖的，不咬人……大概！” “……大概？”黛拉的小心肝顿时一颤。 “哎呀！反正我就是不要和迪雅那个坏蛋睡！你自己想办法吧！” 小丑小姐可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 “……唉，算了。”见黛拉的害怕不像是假的，爱丽丝摇了摇头，“今晚你就在这个房间和奥菲莉亚睡吧，我去雷蒂娅那边。” 虽然爱丽丝对这个黛拉不是很待见，不过她毕竟曾是一位祭司，所以能帮的总是要帮一下。 “真的？”黛拉高兴的跳了起来，“太好了，爱丽丝小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行了，你们早点睡吧，别玩的太晚。” 告诫了两人一声，爱丽丝便带着她的睡衣去了雷蒂娅的房间。 ——雷蒂娅的房间—— “看来今晚我们俩要睡一起了。”走进房间，爱丽丝对雷蒂娅笑了笑，“是不是很失望？” ——雷蒂娅正在给灰狮鹫巴顿梳理毛发。 “怎么会？” 雷蒂娅放下木梳，然后拍了拍巴顿的脖子，于是巴顿便乖乖的走到床尾的地方趴下了。爱丽丝见此情景不可置否的弯了弯嘴角，也不说破。 之后两人轮流在浴室洗了一个澡。 “你看的是什么书？” 躺在床上的爱丽丝翻了翻身，发现雷蒂娅正靠在床头上看着一本书。 “打扰到你了？”雷蒂娅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把蜡烛熄了吧？” “不必，”爱丽丝把软软的枕头竖起来，也靠在床头，“反正我也睡不着。你看的是什么，故事书么？” “算是吧……”雷蒂娅将书的封面给爱丽丝看了看，“之前我去了一趟船上的图书室，然后碰上了一个有趣的人，这本书就是她给我的。” “这船上还有图书室？挺不错的。” “是啊，不过那个贵族小姐挺奇怪的，”雷蒂娅讲诉了自己与可萝萝小姐的偶遇，当然，隐去了‘女巫’的部分。 “送了你一本不是图书室的书……有意思，”爱丽丝捏着下巴，“她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叫……可萝萝。” “可萝萝……”爱丽丝眉头微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呢……我的印象中倒是有一个叫‘可萝萝’的人。” “哦？”雷蒂娅来了兴趣，“她是怎么样的人？” “我先问你，你遇到的那个‘可萝萝’的全名是不是叫‘可萝萝·维茵丝贝鲁·冯’？” “对，本来我还忘记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雷蒂娅点了点头，“她的全名就是这个。” “呵……果然是她。” “你认识？” “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一面，”爱丽丝的表情中带着嘲讽，“可萝萝·维茵丝贝鲁·冯，金蔷薇家族的长女，自称‘女巫学者’的疯子，被法恩斯所有贵族列为最不受欢迎的对象。” “‘女巫学者’？” “她简直玷污了‘学者’这两个字！”爱丽丝的语气森冷，“她疯狂的痴迷着‘女巫’，为此干过许多荒唐的事情，要不是神庙在法恩斯的影响力不足，她早该被圣武士绑上火刑架！” “呃……”雷蒂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爱丽丝，“她都做过什么？” “活人献祭……” 爱丽丝盯着雷蒂娅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 “而且对象还是她的亲妹妹。” “什……”雷蒂娅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无法将爱丽丝口中那个疯狂的女人与她遇到的可萝萝小姐联系在一起。 “当然，她没有成功，”爱丽丝吐出一口气，似乎是要将她心中的阴郁全部释放出来，“在关键时刻，艾露西神庙的圣骑士安德烈及时赶到，将她的妹妹救了出来。并成功封印了她召唤出来的异界恶魔。” “之后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那件事后，她就被关在了法恩斯的地牢里，”爱丽丝紧紧捏着拳头，“两年前她从牢里逃走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然后这个消失了两年的人出现在了‘黑美人’号上？” 雷蒂娅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她本来还对那个女人颇有好感，但现在一想到自己居然和那么疯狂的人有过接触，身上就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那种人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她一定怀有某种目的，”爱丽丝看着雷蒂娅手中的书，“我建议你最好将这本书扔掉……可惜我现在已经失去了祭司的力量，否则我倒可以检查一下这本书上是否附上了诅咒。” “你是对的。” 雷蒂娅认同了爱丽丝的意见，她迫不及待的下床，然后将书扔进了垃圾桶里。 “等明天这本书就会被来收垃圾的服务生带走……”说着说着，雷蒂娅突然感觉到了不妥，“不行……不能扔进垃圾里。” “怎么了？” “如果这本书上真的有诅咒的话，那岂不是害了别人？”想了想，雷蒂娅又将书捡起来，然后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还是先由我来保管，等下船后找个野法师再将这本书焚毁掉。” “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我明白。” 第二章 与神秘小姐的邂逅（03） ======================================= 五、突如其来的死讯 由于心里一直想着《隐雾之谷》这本书，雷蒂娅一晚都没有睡安稳，等她折腾到窗外泛白终于要睡着时，一个小小的家伙突然扑在了她的身上。 噗—— 雷蒂娅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哟！早上好啊！”小丑小姐趴在她的身上，一脸的精神饱满。 “给你三秒钟从我身上下去，亲爱的奥拉小姐，”雷蒂娅咬牙切齿，“否则我就让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拜小丑小姐所赐，她彻底的没有了睡意。 “噫——大清早这么大的火气可不好哦！”小丑小姐笑眯眯的，“谁惹你生气了呀？” 这丫头，完全看不出昨晚还在和雷蒂娅闹脾气。 “除了你还有谁？”雷蒂娅将小丑小姐从身上推下来，翻了翻白眼，“看你的样子，昨晚睡的很舒服啊？我可是一晚没睡好！” “嘿嘿嘿嘿……”小丑小姐趴在床边上，看着雷蒂娅穿衣服，“迪雅真是小孩子呢，没有奥菲莉亚大人陪着就睡不好觉了。” 说完还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雷蒂娅撇了撇嘴，没有理会自吹自擂的小丑小姐。 “不过啊……”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昨晚还真是惊险刺激呢！” “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雷蒂娅站在床上俯视着小丑小姐。 “怎么能是坏事呢，那可是大好事！”小丑小姐叉腰挺胸，翘着鼻子满脸不可一世的样子，“我跟你讲哦！昨晚睡觉的时候啊，一个好厉害好厉害的妖怪从天花板上冒了出来！黛拉那个笨蛋睡的好死，都叫不醒呢！我一看，嘿！这丑八怪居然敢对奥菲莉亚大人的弟子出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我提着我的两把宝剑就和他大战了三百回合，那场面！” “哦哦，然后呢？你被那个妖怪抓起来打屁股了对吧？”雷蒂娅拿着裤子往腿上套，一边还不忘讽刺小丑小姐。 小丑小姐从鼻子里哼气。 “哼！谁敢打奥菲莉亚大人的屁股！”她张牙舞爪的呲牙，作出怪兽的动作，“本小姐可是未来的大剑圣！那个丑八怪当然是被我打跑啦，嘁，要不是他跑得快，我一剑砍断他的腿，然后划开他的肚子，用肠子在他脖子上打个蝴蝶结！” “行了行了……”雷蒂娅被小丑小姐残忍的话恶心到了，她捏了捏对方粉嘟嘟的小脸，“女孩子不可以说那么血腥的话，知道么！还有，那么讨厌的梦就不要再说出来了。” “咦，迪雅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做梦啊！”小丑小姐一脸惊讶。 “……你就不能做一点可爱的梦么？比如和洋娃娃跳舞，或者梦到自己的白马……” 说到这里雷蒂娅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与她面对面的小丑小姐正在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雷蒂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迪雅真是小孩子呢——”小丑小姐大大的叹了口气，然后摇头耸肩，一脸欠扁，“还真是充满粉色幻想的小公主呢——” “呵呵……” 雷蒂娅嘴角抽搐。 “……对了，爱丽丝和黛拉呢？”她将领带系好，然后询问另外两人的去向。 “哎呀！”小丑小姐惊呼出声，“我都忘记重要的事情了，都怪迪雅捣乱！” “哈？” “有人死了哦！爱丽丝她们先过去了！”小丑小姐一边说，一边拉着雷蒂娅的手往门口跑，“咱们也快去看热闹吧！” “死人……了？” 当雷蒂娅和小丑小姐来到下一层的平民仓时，这里已经聚集了相当大数量的人。小丑小姐在前面开道，雷蒂娅跟在后面小声说着抱歉，不一会儿她们就见到了爱丽丝和黛拉，不过这两个人的表情可不怎么好。 “这是什么情况？”雷蒂娅走到爱丽丝的身边询问。 小丑小姐根本没有和她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所以她还有些茫然。 “让让，请让让，船长来了！” 就在这时，人群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喧哗。 “斯菲尔伯特先生，你得给大家一个解释！” “不敢相信！这可是我的新婚旅行！” “居然第一天就出了个死人……我要求赔偿损失！” 喋喋不休的人群向两边分开，一个胡子花白的强壮中年人在两位佩剑警卫的保护下走进了出事的房间。 “那个大叔就是‘黑美人’号的船长，斯菲尔伯特先生，”黛拉小声告诉雷蒂娅她们，“他曾经打败过驻守在博斯特港·菲南德商会总部的三位白银剑客，我亲眼所见，喏！跟着他左边那位就是其中之一。” “看起来很老嘛。”小丑小姐撇了撇嘴。 “不愧是师傅大人！”黛拉顺势拍了个马屁，“斯菲尔伯特先生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其实已经接近五十岁高龄了。即使如此，他也是很厉害的，‘菲南德的猛虎’说的就是他。” 就在她们小声说话的时候，那个黛拉口中的‘菲南德猛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警卫脸色铁青，不停哆嗦，就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里出来的一样。 “各位，请安静。”他那双沧桑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鼓噪的走廊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雷蒂娅感觉这个老人的体内仿佛潜藏着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 斯菲尔伯特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刚才随船的野法师已经对尸体经过了检查，根据现场的情况以及对尸体的分析，我们已经得出了结论，”他的脸就像是雕塑一样毫无波动，“‘东211’号房间的乘客于昨晚在自己房间内上吊死亡，无第二者存在的痕迹，因此是自杀。” “哈！自杀？”反对者在人群中叫喊，“谁这么无聊花钱跑到这里来自杀！我看是有人故意隐瞒实情，就是想推卸责任吧！” 领头者一出现，刚才还安静的人群顿时又嘈杂了起来。 “根据调查结果，自杀是准确无误的，”斯菲尔伯特眯了眯眼睛，“如果有不同意见的，请站出来，我让你进去亲自检查。” 此话一出口，刚才还不满的人们纷纷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人愿意去碰一个死人。 “既然没人站出来，那么就算是同意了？”斯菲尔伯特看着欲言又止的众人，沉缓的说，“虽说那位客人是自杀死的，但毕竟是死在了我的船上，我就要对各位负责，嗯……这样吧，我会给大家相应的补偿，你们看如何？” 还能怎样？其实大家本来也就是来看个热闹，最多是觉得晦气而已，能上‘黑美人’号的人都不是穷人，根本就不在乎那点钱，除了个别不怀好意的人，大家对斯菲尔伯特的处理都没有什么意见。 之后斯菲尔伯特派人将死去乘客的尸体收殓起来，大家见没什么事了，也就各自散开了，毕竟一大清早的，有的继续去睡回笼觉，有的则叫上几个朋友去打牌。 倒是很少人去餐厅吃东西——好歹是刚死了个人。 不过这少数去吃早餐的人中就有雷蒂娅她们四个。小丑小姐不用多说，以她没心没肺的程度，就算让她在尸体旁吃饭她都没意见，雷蒂娅虽然没有小丑小姐那么变态，但是身为萨洛克的公主，这点程度还影响不到她。 “爱丽丝，你不要紧么？”雷蒂娅见爱丽丝的脸色有些苍白。 虽然她对黛拉了解不多，不过她一见黛拉又缠着小丑小姐学魔术的技巧就知道这件事对黛拉来说也不算太大的事情。 “谢谢，我没事，”爱丽丝冲雷蒂娅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不真实。 “你确定？”雷蒂娅可不希望爱丽丝强撑着。 “当然，别忘记我们一起经历过什么，雷蒂娅，”爱丽丝微微摇头，“我只是有些不安。” “不安？” “你知道那个死了的乘客是谁么？”爱丽丝反问。 雷蒂娅耸了耸肩，她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爱丽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雷蒂娅。 “我认识？”雷蒂娅有些疑惑。 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什么熟人，而且爱丽丝也知道的话，就只有奥菲莉亚、夏夏、黛拉，还有…… 雷蒂娅突然一惊。 “难道……”她看着爱丽丝。 爱丽丝抿了抿嘴唇。 “那个人的名字叫——可萝萝·维茵丝贝鲁·冯。” 六、堕落的诱惑 距离可萝萝自杀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前不久‘黑美人’号在途径比萨岛的时候停留了一天，让乘客上岛游玩顺便给船补给物资，小丑小姐也趁机去买了许多的玩具还有零食——斯菲尔伯特船长给每位乘客补偿了十枚红枫叶银币。 不同于传统的帆船，建造‘黑美人’号邮轮时，菲南德商会采用的是自众神离去后兴起的魔导技术——即法术与炼金的结合。为了推动体型庞大的‘黑美人’号，这艘船上拥有两套动力系统，一种是纯‘人’力的船下螺旋桨，为此菲南德商会专门提供了一百名训练过的食人魔苦工，分两班轮流工作。 还有一种则是野法师与炼金师的杰作——三根垂直在甲板上的魔导风杆。 “……船上的食材经过上次补充，勉强能坚持到下一座岛屿……昨天的暴风雨过后，我发现船尾的魔导风杆出了些问题……食人魔苦工要求休息……斯菲尔伯特船长，我们已经进入了‘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船长室里，副船长卡梅伦正拿着本子向斯菲尔伯特汇报工作。 “嗯……” 斯菲尔伯特拿着没有点燃的烟斗吸了一口，睁开了严肃的眼睛。 “餐厅的消耗有点大啊……” “因为贵族仓的客人费用全免，所以……”副船长卡梅伦小心的看了看斯菲尔伯特的脸色，“听说有一桌的客人特别能吃……” 啪！ 斯菲尔伯特用烟斗敲了一下桌子：“多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卡梅伦。” “……是。” “现在是火季，许多食材都不易保存，”斯菲尔伯特砸吧了几口烟嘴，“关于【冷藏室】的研究，卡恩法师研究的怎么样了？” “他说有点眉目了。” “那就是毫无进展。”斯菲尔伯特皱起眉头，“算了，冰库里的冰也消耗了不少，正好可以把一些容易腐烂的食材放进去……魔导风杆的事情让卡恩法师尽快去处理，万一那三根铁柱子罢工，我们可不能指望那些只有蛮力的食人魔走完后半程。” “关于食人魔……” “不能让它们休息，”斯菲尔伯特斩钉截铁的说，“这里可是‘海尔德加姆无风带’，魔导风杆起不了太大作用。哼……你别看它们呆头呆脑的，其实精的很，它们不就是想要更多吃的么？把客人的剩饭还有腐烂的蔬菜丢给它们，但是记住，别让它们吃的太饱。” “明白了。”卡梅伦将船长的指示记录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然后推了推眼睛，“关于船上的防御问题……” “这个不用担心，”说到这个，斯菲尔伯特轻蔑一笑，“别人都说海尔德加姆海盗猖獗，但我却不以为然，那群家伙也就吓吓普通商船还行，如果他们敢来挑衅‘黑美人’，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螳臂当车。” “船长说的是，我们的确不用担心普通的海盗，”卡梅伦先是恭维了对方两句，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是船长，在‘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横行的黑水海盗不一样，他们每次打劫过往商船都乘着巨型猎鹰从空中袭击，这恐怕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黑水海盗的凶名我也有所耳闻，”斯菲尔伯特点了点头，“当初商会在建造‘黑美人’号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花费巨资邀请了几十位擅长元素魔法的野法师，让他们在‘黑美人’号上刻录了防空法阵，黑水海盗不来还好，如果他们真的胆大包天，我正好试一试这些法术的效果。” “这我就放心了……对了，既然卡恩法师要维修魔导风杆，不如让他顺便检查一下防空法阵？魔法这东西听说都挺精贵，我们又不懂，万一上次那场暴风雨把防空法阵弄坏了……” “嗯……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斯菲尔伯特思考了一下，然后同意了副船长的意见。 “是。” 记下要办的事情，副船长卡梅伦对斯菲尔伯特敬了一个礼里，然后推开船长室的门离开了。 “你这手下心思很多啊。” 卡梅伦走后，一缕黑色的烟雾从船长室的地板渗透出来，缓缓的飘到了斯菲尔伯特的办公桌上。 “他现在怕是正在嘲笑你这个空降的船长是一个蠢蛋呢——我可是听到了哦，他内心的声音，不甘和嫉妒的声音。” 烟雾散去，露出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撑着一把半黑半白的遮阳伞，坐在桌上微笑的看着斯菲尔伯特。 ——那双苍白的眼睛扫过男人手中的烟斗，里面顿时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可惜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烟斗，它跟了我二十年。”斯菲尔伯特叹了口气。 “二十年还没有被使用过，真可怜。”小男孩翘着裹了斑马袜的腿，小皮鞋一蹬一蹬的，“它应该感谢我结束了它这一段没有价值的生命——正如你一样。” “……也许你说的对。” 斯菲尔伯特疲惫的闭上双眼。 “曾经我以为我看透了一切，但当我看到了‘黑美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他仰着头，靠在船长椅上，“我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时间沙漏的流动声如同恶魔的低语回响在我的耳畔——‘我已经老了’。我憎恨自己为什么出生的那么早，我憎恨为什么‘黑美人’没有在我最辉煌的时候出现。” “所以你选择了我。”漂亮的罗伯特微笑着，如一朵娇艳的玫瑰。 “我这近五十年的人生足以让我以英雄自居，”斯菲尔伯特骄傲的看着男孩，“我本以为今后也会如此。” “……英雄？” 男孩不可思议的看着斯菲尔伯特，肆无忌惮的笑着。 “放弃你那可笑的思想吧，可怜人，”他将脚踩在斯菲尔伯特的胸口上，一双苍白空洞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对方，“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么？一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死狗，你的确应该憎恨，憎恨你为什么出生在‘人类’这种短命的种族上，但可惜的是，即使你是最长寿的木精灵，也不过匆匆数百年时光。 你终会老去，你一生的成就到头来只能成全他人，别人会踩着你的尸骸爬上去，而你们人类所谓的荣誉、光荣又能为你带来什么？等到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你不过是一捧四散的黄沙，没人会记得你，想念你，因为啊——你根本不是英雄。” 斯菲尔伯特紧闭着双眼，生怕让对方看出他内心的动摇。 “你们人类不是常常歌颂千年前黑暗时代的英雄么，你能说出几个名字？”化身为恶魔的男孩继续蛊惑着斯菲尔伯特，“几个，还是十几个？其中你能说出完整事迹的又有多少？连英雄都是如此，更何况你们这些凡人？我能看见你心中的火焰，你不是甘于平凡的人，你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但是你无法在有限的生命中完成它们。” 小男孩的红唇上露出了一对尖细的虎牙。 “如果是你原本的生命轨迹，你会在这次航行中遭遇黑水海盗，你的确很厉害，你凭借船上的防空法术打退了他们，但你也受了伤。”小男孩的声音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仿佛他正在从时间之河中浏览斯菲尔伯特的人生，“在博斯特港，你接受了最好的治疗，但平庸的野法师无法根除留在你脊椎上的箭伤，你会被送入养老院，与一群痴傻的老人作伴。 在人生最后的几年里，你是在病床上度过的，那时候你已经被痛苦折磨的不成样子，但是没人来看你——除了你的儿子在最开始的两年里来看过你三次次，但他最终也放弃了你。” 男孩温柔的抚摸着斯菲尔伯特苍老的脸，但是眼中尽是邪恶的戏谑。 “养老院决定结束你的痛苦，他们给你吃了一种速死的毒药——你应该感谢他们。你死去的消息传入了你那些熟人的耳中，在你的葬礼上，有些来了，有些没来。他们在你的墓碑上这样写道：这是一个勇敢的人，伟大的人，他曾击败海尔德加姆最凶悍的海盗，但最终，病魔带走了他。” “够了！” 斯菲尔伯特捏碎了手中的烟斗，痛苦的喘息着。 从男孩的讲诉中，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一段黑暗而绝望的‘未来’。 “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小男孩看着眼前这个老人，“顺便一说，刚才出去的那个大副会在这次航行后顶替你的位置，和你比起来，他可就幸运多了，因为啊……他还很年轻呢。”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斯菲尔伯特红着眼睛怒吼。 “你要杀了他？我当然不会阻止，”小男孩踩在细心打磨的红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斯菲尔伯特，“但可惜的是，即使你在我的帮助下改变了这一命运，你剩下来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变的美好，因为你太老了，你的生命之火正在渐渐熄灭，无论如何，你都无法逃避最终的结局——死亡。” “但是你能帮我，对么？”斯菲尔伯特恶狠狠的瞪着小男孩，“恶魔。” “不不不，我必须纠正你一点。” 男孩摇了摇手指。 “我可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什么‘恶魔’，记清楚了，我是崇高的三月之一【贝尔多丽丝】的仆从，我能解决你的苦恼，但是相对的，你得给我办几件事情。”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的任务很简单，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每天将少量的‘月枯草’粉末放入食物中，”罗伯特制止了欲言又止的斯菲尔伯特，“放心，这种植物不会对普通人起作用。我不反对你的‘船长游戏’，但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好吧……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一个词——” 男孩凑到斯菲尔伯特的耳边，轻声念着。 “不朽。” “不朽……”斯菲尔伯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那么卡梅伦怎么办？你之前让我不要揭穿他，可是万一让他破坏了防空法阵，‘黑美人’号可没有办法抵抗那群骑着鹰的海盗。” “呵……让他破坏了不是更好？” 罗伯特嗜血的舔了舔嘴唇。 “我为了你可是渴了很久呢，他们来了正好让我享受一下。” “……你得保证乘客们的安全。” “当然，”罗伯特笑了笑，“不过个别倒霉蛋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个可萝萝是怎么回事？你一直没有给我个解释，”斯菲尔伯特问起另一件事情，“为了不暴露那个房间的异常，我花了不少钱封住那些工作人员的口，你应该让我明白我所做的到底有什么价值。” 一周前的‘自杀事件’，正是那件事让他认识了眼前这个男孩。 “哦，那个女人啊……是蠢死的，”男孩歪着头耸了耸肩，做出一个可爱的动作，“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保证。” “好吧……”对于男孩敷衍的回答，斯菲尔伯特眉头紧皱，“这样的‘意外’我不希望再次发生。” “当然。” 小男孩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二章 与神秘小姐的邂逅（04） ======================================= 七、修恩与拜森 今天一大清早，住在雷蒂娅她们隔壁的几位先生小姐就邀请她们去顶层甲板的游泳池玩，本来雷蒂娅不想去，不过架不住小丑小姐的热情，只好拉上黛拉一起去了。 ——爱丽丝说自己想看书，直接把门关上了。 话说不愧是励志成为商人的人，能说会道的黛拉很快就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还和一些女生玩起了水中抢水果的游戏。雷蒂娅因为不喜欢水，所以只是下水意思意思了一下，然后就拿着她的那把双手大剑在旁边开始练剑。 小丑小姐本身就是一个不认生的主儿，再加上她那张讨喜的脸，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那些小姐们喜欢的瓷娃娃，纷纷抢着给她喂东西吃。 “你的朋友们都玩的挺开心的，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练剑么？” 在雷蒂娅将双手大剑挥了199下的时候，一个端着酒杯的贵妇人走到了她的身边。 “呼……”将第200下挥完，雷蒂娅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抱歉，伊温妮夫人，我不擅长游泳。” 来人是房间号在雷蒂娅隔壁的伊温妮·卡门，她是罗丝贝里城的贵族，因为今年是她与她丈夫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所以他们特地选择在这‘世界第一船’的‘黑美人’号上度蜜月。 “既然都来玩了，就好好享受一下嘛，”风姿绰约的伊温妮夫人递上来一块毛巾，“女孩子不要整天舞刀弄枪的，万一练出一身肌肉可怎么办？” “呃……” 雷蒂娅有些尴尬的接过毛巾。 “你也别叫我夫人了，我年龄比你大不了多少，”伊温妮夫人牵着雷蒂娅的手，走到甲板边上看风景，“看你的发色，你是萨洛克人？” ——伊温妮夫人的手很冰凉，就像是柔软的冰块。 “嗯……”雷蒂娅还是不太擅长和不熟的人交流，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萨洛克啊……那很远呢，”伊温妮夫人感叹，“我也只是从吟游诗人的口中听说过那个国家，据说那里民风彪悍，连小孩子都能徒手与野兽搏斗？” “嗯……萨洛克的孩子从小就会跟着父母锻炼。” “女孩子也这样？” “也这样。” “难怪你这么喜欢练剑呢，”伊温妮夫人靠在围栏上，饱满的胸部在手腕上挤出了一个引人遐想的形状，“不怕你笑话，小时候我也幻想过当一名骑士——英姿飒爽的女骑士。” “真的？” 雷蒂娅看着伊温妮夫人柔美的脸，很难将这个娇柔的女人和骑士联系在一起。 “不相信？”伊温妮夫人眉目带笑，柔柔的看着雷蒂娅，“我那时候可喜欢骑士小说了，特别是《修恩与拜森》那本……你看过么？” “看过，那是著名的吟游诗人维尔利特晚年的作品，故事讲诉的是一位出生于落魄骑士家庭的小姐为了振兴家族，告别家乡外出冒险，但是在半路上被仆人出卖。为了躲避人贩的追捕，她躲进了森林里，却因此结识了湖中仙女的女儿……” “仙女的女儿早就向往外面的世界，”伊温妮夫人接口说道，“两人志趣相投，相见恨晚，于是她们化名修恩与拜森，装扮成男人开始了她们的传奇。” “不过修恩一开始很软弱呢，”说到自己喜欢的话题，雷蒂娅顿时来了兴趣，“遇到困难总想着逃避，一旦有什么挫折也很快陷入低潮，很多次她都想退出这场冒险，老老实实的回家种地，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地主，如果不是拜森一次次的鼓励，她也不会最终击退恶魔，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 “但是正因为如此，修恩才成为了英雄啊，”伊温妮夫人笑了笑，“修恩永远不是最优秀的那个人，论剑术、样貌、计谋，修恩都比不上拜森，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她，如果不是她，总是乐观的拜森不知要做多少错事。她虽然常常产生放弃的想法，但最终都坚持了下来，她害怕失败、患得患失，但是在面对最终恶魔的时候，在‘无敌的拜森’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是她勇敢的站了出来，给大家带来了希望。” 看着陷入沉思的雷蒂娅，伊温妮轻轻的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雷蒂娅你认为呢？‘勇敢的修恩’和‘无敌的拜森’，你更希望成为谁？” “我么……”雷蒂娅看着平静的海面，心中泛起波澜，“这真是个难题呢。” 伊温妮夫人噗呲一笑。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拜森哦。”她往雷蒂娅的身边靠了靠，雷蒂娅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白皙皮肤下的血管。 “为什么？”雷蒂娅好奇的问。 因为从伊温妮夫人刚才的话来看，她明显更喜欢修恩才对。 “因为我喜欢修恩啊，当然不可以成为修恩咯。”伊温妮夫人如小女生般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成熟的女人香飘进了雷蒂娅的鼻子里，她赶紧脸红的别过头。 “真是可爱的小孩子。” 伊温妮夫人戏谑的看着雷蒂娅害羞的表情。她仰头露出漂亮的脖子，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然后将酒杯狠狠的扔向大海。 “啊——！！！”她大声的朝大海呐喊，仿佛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雷蒂娅被伊温妮夫人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喊完之后，伊温妮夫人微微有些气喘，她的脸和脖子因为缺氧而泛红，但是她的双眼却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奇异的色彩。 “真不甘心，”她看着雷蒂娅说，“好不甘心啊！明明这个世界有许多精彩不是么？为什么人总是要被一些奇怪的东西束缚呢！” 伊温妮夫人在笑，仿佛这一切只是她在酒精的刺激下做出的反应，但是不知为何，雷蒂娅能从那双如水的眼眸中看到点别的东西。 “你一定不懂吧，雷蒂娅。” 伊温妮只是看着雷蒂娅，认真的看着，她看着这位充满了活力的少女，仿佛青春的流光都快要从身上溢出的少女。她只觉得悲哀，她的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她不知如何述说，最终这一切都只化作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以及眼角似有似无的泪花。 “……对不起。” 当伊温妮夫人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了这句浅浅的道歉，但是这三个字却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伊温妮夫人为什么突然流泪，也不知道伊温妮夫人为什么要道歉，但她冥冥中有种感觉，这声道歉是伊温妮夫人给她的，也不只是给她的。 海上吹起了轻风，身后是人们的欢歌笑语，雷蒂娅轻轻皱着眉头，仰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当她再次低头，碧蓝的海面上早已找不到伊温妮丢弃的那个空酒杯。 雷蒂娅突然想起了《修恩与拜森》里的某个桥段： 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母亲后，湖中仙女拒绝了女儿的请求，她告诉女儿： ——你的命运并非如此，她不是你等待的人。三年后，一位崇高的王会来到这里，我将你许配于他，并赠他无双的宝剑，你会成为他的王后，成为他的骑士。 ——我等待了十六年，如果你说的那个人真是我的命中注定，那么他应该现在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应该再多一点耐心，我的女儿。我向你保证，这世间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人。 ——那么就试着赌一下吧，伟大的母亲，让我们和命运赌一把。 仙女的女儿骄傲的抬起头。 ——我会将我的剑投入湖中，然后走出森林，如果你口中的命运早已将我的人生安排，那么就请它来阻止我吧。 仙女的女儿将长发绾成男人模样，然后将腰间的长剑投入湖中。她微笑着，在母亲的盛怒下牵起了骑士少女的手，两人相伴离开了这个保护和养育了她十六年的理想乡。 向上翻涌的湖水阻止不了圣剑的沉没；攀上她双脚的荆棘无法阻碍她的脚步。 她身上的加护被一层层剥夺， 她背后的羽翼像砂砾般随风而散。 当她们最终走出了森林，化为凡人的拜森拉起修恩的手，抵在唇边微笑： ——看，我们战胜了命运。 第三章 弟子的大冒险（01） =================================== 一、小丑的算计 “啊……感觉浑身没劲……” “师傅大人，我看你是撑着了……” “嘁，我还能再吃！” 时间转眼到了下午，吃过午餐后，原本还挺精神的小丑小姐顿时像是烂泥一样趴在了雷蒂娅的背上。 “上午吃了那么多零食和水果，午餐还吃了三只烤鸭和一大份牛排！”雷蒂娅背起小丑小姐，不满的甩了一个白眼，“你也不怕撑死？” “师傅大人真是太厉害了！”走在一旁的黛拉两眼冒星星，满脸崇拜的样子，“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还一点都不鼓！这一定是保养身材的魔术，教我教我！” 说完还轻声嘀咕： “这魔术好啊，只要学会了这一手，那白花花的银币还不是数到我手抽筋的节奏？不不不，黛拉啊黛拉，你可不能这么庸俗……要也是要金币呀！咕嘿嘿……” 仿佛是想到了‘充满金色的未来’，黛拉流着口水傻笑了起来。 “嘁……没见识……”雷蒂娅背上的小丑小姐瞥了自己这个便宜弟子一眼，有气无力的说，“要金子还不容易……看奥菲莉亚大人给你露一手……” 说着小丑小姐就艰难的抬起胳膊，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啊……不行，没力……”使不上力的小丑小姐冲黛拉努了努嘴，“黛拉，掐一下我的屁股……” “诶？”黛拉有些不明所以。 “都这样了还在玩。”雷蒂娅当然知道小丑小姐想要干什么，“别在这里胡来，人多口杂，等回屋了再说。” “哦……”小丑小姐将小脑袋搁在雷蒂娅的后劲上，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回到房间后，雷蒂娅将小丑小姐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好好休息吧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吃海喝，”雷蒂娅给小丑小姐倒了杯水，然后叮嘱黛拉看好这个调皮蛋，“我去爱丽丝那边看一下，你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了解！”黛拉抬头挺胸双脚并拢，装作士兵一样对雷蒂娅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我看你是被她的人来疯传染了。”雷蒂娅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摇着头去找对面的爱丽丝。 “师傅大人，你感觉怎么样啊？” 黛拉趴在床边上，好奇的盯着小丑小姐。 “刚才你说的‘露一手’是什么？” “哼……哼……”小丑小姐把自己白嫩嫩的小脚伸到黛拉的怀里，“你饶一饶我的脚板心。” “啊？” 虽然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不过黛拉还是捧起了小丑小姐的小脚。 “哇！师傅大人，你的脚摸着好舒服！” 本来小丑小姐的脚就很精致，仿佛是神在创造她的时候特意放在显微镜下精心打磨过一样，而摸起来更是不得了，那盈盈一握、软若无骨的触感简直让黛拉爱不释手。 在黛拉的抚摸下，小丑小姐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噗……呵呵……哈哈，我吃的好饱……” 小丑小姐刚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这句话，一块金灿灿的方块就从她的嘴边掉在了床上。 “这，这是！” 金砖刚一出现，黛拉的视线就不听使唤的移了过去，粘着再也分不开了。 “师傅大，大人，这，这，这难道是……”黛拉双眼充血，同时狠狠的咽了口唾沫，“金子？” “当然……”即使浑身无力，小丑小姐还是翘起了自己得意的鼻子。 “太，太厉害了！” 黛拉抓起那块金砖咬了一口。 “哇！真的是真的！” 她激动都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小丑小姐当然不会告诉黛拉这块金砖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她趴在床上看了看门口，然后鬼机灵的转了转眼睛： “想不想要啊？” “师傅大人，”黛拉突然一脸严肃的捧起小丑小姐的双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哼哼，你倒是挺聪明嘛。” “哪里哪里，比不上师傅大人。”黛拉‘谦虚’的饶了饶脑袋。 “先扶我起来喝口水。” “好嘞！”黛拉扶着小丑小姐靠在床头，然后将旁边柜子上的水杯递到她的嘴边，“来，师傅您喝水。” “嗯，乖。”小丑小姐很是装模作样了一番。 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干净后，小丑小姐精神了一点，她从腰上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只木头小狗，然后放到黛拉的手上。 “你带杰森出去溜溜。” “啊？” “叫你去你就去，啊什么啊呀！”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记住了，天黑前不许回来哦！” “可是……”黛拉为难的瞅了瞅手上的玩具，“这只是一个木狗吧……要不我在这屋里陪它玩？在外面的话……被别人看见多丢人啊……” “你懂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的木狗！”小丑小姐得意的向黛拉介绍，“我以前跟老波特学过魔偶制作呢！这只小木狗经过本小姐的改造，已经不是普通的木狗了！” “那不还是木狗么……”黛拉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黛拉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向外走，“师傅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陪这个小木狗玩的，巴尔巴特作证！” 看着黛拉抱着金块和小木狗匆匆离去的背影，小丑小姐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话说黛拉这边，虽然小丑小姐说她的这只小木狗是什么【魔偶】，但黛拉可不知道【魔偶】到底是个啥，从外表看上去，这小木狗分明就是普通小孩子玩的木狗嘛！ ——当然，这个木狗有点高级，扭动发条能自动跑，上次黛拉和小丑小姐就玩过一次。 【魔偶与普通木偶的区别就是这个叫‘发条’的东西？】 站在走廊上，黛拉困惑的饶了饶头。上次和小丑小姐玩的时候，她还可以装作是配小朋友玩，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要她玩这个小木偶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就当是为了金砖！” 想到小丑小姐给自己的金砖，黛拉的心中顿时火热了起来，她悄悄看了看左右，然后喜滋滋的摸了摸腹部的大口袋——那块金砖就被她藏在这里。 如果是别人的话，很可能口头上答应小丑小姐，然后偷偷找一个地方混时间。但黛拉不同，她从小就立志成为一个传奇商人，在周围人的耳濡目染下，她明白信誉对一个商人的重要性，所以当她答应了小丑小姐，她就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我记得……转动背上这个发条……” 黛拉回想着上次小丑小姐的动作，用手在小木偶的背上转了几圈发条，‘咔擦咔擦’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持续，当她感觉发条已经转到了极限的时候，她就蹲下来就小木偶放在了走廊的地面上。 “这小木狗也跑不远，我就在这里玩玩呗……”黛拉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反正这里是贵族仓，也没有多少人，嘿嘿……我真是太聪明了！” 然而‘聪明’的黛拉不会想到，现在她手上的这只小木狗和先前小丑小姐玩的时候比起来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汪汪！” 小木狗刚一落地，就像真狗一样吠了两声。 “咦，居然还能发出声音么！”黛拉新奇的盯着这只小木狗，作为商人的本能，她从上面发现了巨大的商机，“这个技术如果被我学到了……咕嘿嘿……” 就在黛拉陷入妄想的时候，地上的小木狗先是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抬起头四处嗅了嗅，接着便朝着走廊的另一端撒丫子狂奔起来。 “嘿！等等我呀！”措手不及的黛拉连忙跟了上去。 二、非人 ‘黑美人’号邮轮的隔音非常好，虽然黛拉在追赶小木狗的时候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但‘305’房间内的雷蒂娅和爱丽丝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上午玩的怎么样？” “还好吧……我不是太喜欢游泳。” 两人坐在桌子边闲聊。 爱丽丝摸了摸瓷杯的边沿，然后抬头看着雷蒂娅：“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 “什么？” “关于可萝萝自杀那件事。”爱丽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与奥兰蒂亚毗邻的拿姆列王国产的茶叶，莉莉丝最喜欢喝的饮品。 “你有什么头绪么？”雷蒂娅问。 可萝萝的死太突然了，当初从爱丽丝口中知道自杀的人是可萝萝后，她很是怀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因为那位贵族小姐前一天晚上还在和自己聊天，一点都没有要自杀的倾向。 “具体什么的我也说不上，只是一种感觉吧。”爱丽丝总是习惯以最坏的角度思考问题，因为这样就不会出现更坏的情况了，“我也跟你说过吧？可萝萝那个人……怎么说呢，以她的性格，我不相信她会自杀。” “所以你怀疑……” 爱丽丝没有回答雷蒂娅的疑问，而是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两年前可萝萝谋害自己妹妹的事情暴露后，圣骑士安德烈搜查了她在法恩斯郊外的住处，并在那个隐蔽的居所里找到了大量黑巫术的书籍和材料，这件事情当时闹的很大，所以我也关注过。” “可萝萝是女巫？”这是雷蒂娅最关心的。 爱丽丝看了雷蒂娅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可萝萝并不是女巫……你知道【女巫狩猎】么？” “听说过一些。” “事实上人们对女巫的了解并不彻底，”爱丽丝眉头微皱，“说实话，那段血腥的历史到现在我也没明白起因……先不谈这个，总之在经历了【女巫狩猎】后，圣白山系的神庙掌握了几种鉴别女巫的办法。艾露西神庙当时请示了阿德丽达女王，然后对监狱里的可萝萝进行了测试，但结果很让人意外——那时候几乎人人都认为她就是女巫。” “结果却是一个疯狂的普通人？” “……是的，”爱丽丝叹了口气，“艾露西神庙里一位擅长对付黑巫术的祭司对事发现场进行了鉴定，她发现可萝萝在地下室布置的仪式非常混乱，感觉就像是胡乱拼凑的一样。而安德烈在郊外发现的那些黑巫术书籍中，绝大多数被证实是民间流传的骗术。” “不对啊……”雷蒂娅可还记得上次与爱丽丝的谈话，“你不是说过可萝萝曾召唤出一只恶魔么？” “这就是我为什么担心的原因。可萝萝的黑巫术的确是假的，但她也成功召唤过恶魔……圣骑士安德烈在事后又去她家老宅的地下室仔细搜查了一边，然后在地下室的地板下面发现了另一个魔法阵。” “另一个魔法阵？” “那是一个十分邪恶的阵法，”爱丽丝虚眯起眼睛，“安德烈圣骑士根据这条线索继续调查，意外的发现可萝萝的家庭并不简单——他怀疑可萝萝的父母是邪教拉卡赞在法恩斯的信徒。” “拉卡赞……” “那是信奉古神的邪教，之前赛罗克和亚米拉尔的事件就有他们的参与。” 爱丽丝咬着牙齿——上次在贤者议会抓住的那些邪教徒全部自杀了。 “可萝萝很可能是意外触发了地板下的魔法阵，所以才召唤出了恶魔。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可萝萝的消失——法恩斯的监狱不是一般人能逃脱的，而且可萝萝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或许是监狱内部有问题？” “有这个可能，但是可萝萝的家族早已落魄，又有谁会帮助她呢？” “……”雷蒂娅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在爱丽丝的注视下说出了那个词，“拉卡赞。” “我也这么想。”爱丽丝赞同的点头，“如果帮助可萝萝越狱的真是拉卡赞，那么能让拉卡赞冒这么大风险的可萝萝肯定有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价值，她消失了两年，这两年里她或许就是在从事某种邪恶的活动。” “那么她为什么会来到‘黑美人’号上？” “或许她打算去某个地方……或许她的目标就是‘黑美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对啊，”雷蒂娅困惑的捏了捏下巴，“按理来说，她应该低调行动才对，但是她却将名字告诉了我这个陌生人？” “这大概是她的把戏，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目的……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自杀？”爱丽丝沉思，“或许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你想调查看看？” “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黑美人’号上的情况，但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正好自杀事件也过去几天了，住在可萝萝周围的几位乘客也换了房间……我打算今晚去可萝萝自杀的那个房间看看。” “需要帮助么？”雷蒂娅不放心爱丽丝一个人去。 “……不必了，我让夏夏跟我去就行了——她可以帮我开门。” 爱丽丝有些秘密不想让雷蒂娅知道。 “好吧，”雷蒂娅站起身，“那我去和夏夏说一下。奥拉那丫头也不知怎么的，早上还好好的，吃过午饭就萎靡不振的，我得照顾她一下。” “嗯，” 爱丽丝跟着雷蒂娅走到门口，等雷蒂娅拉开门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突然拉住雷蒂娅的手。 “记住，千万不要去碰那本书。” “我知道。” 雷蒂娅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爱丽丝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床上的小丑小姐已经睡着了，小妖精夏夏在黛拉离开后就恢复了小妖精的模样，现在正在享用她偷偷藏起来的美食呢。 “夏夏，我给你说件事情。” 雷蒂娅在床边坐下，她先是看了看小丑小姐的情况，然后将爱丽丝说的事情告诉了夏夏。 “没问题！”小妖精满口答应，“不就是开一个锁么，凡人的防盗技术太差劲了，小菜一碟啦！” “那你吃完就去找爱丽丝吧，”雷蒂娅摸了摸小丑小姐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的状况，“如果有危险的话，赶紧带爱丽丝回来。” “嗯嗯！”小妖精一边点头，一边趴在一大块熏肉上使劲啃。 雷蒂娅看着那满满一桌的食物，也不知道这小妖精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藏起来的。 她给埋头苦干的小妖精倒了一杯水，然后又把小丑小姐已经喝干的水杯填满。看着睡梦中小丑小姐微微皱起的眉头，雷蒂娅有些心疼，在她的记忆里，小丑小姐总是活泼的，仿佛她那小小的身体里有着别人一辈子也用不完的精力，这样疲惫的小丑小姐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唉……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因为可以免费吃东西，这段时间小丑小姐就像是大胃王附体一样猛吃猛喝，餐厅里的服务员现在一看到小丑小姐就脸色发白，那样子就好像是生怕小丑小姐连她们也吃掉一样。 【从今天起得控制她的食量了。】 雷蒂娅决定好好教育一下小丑小姐，让她知道合理饮食的重要性。 “雷蒂娅姐姐别担心啦，”桌上的小妖精往嘴里塞了颗葡萄，然后鼓起腮帮子说，“大坏蛋只是吃到不好的东西了，一会儿就好啦。” “不好的东西？”雷蒂娅疑惑的问，“可是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啊。” “雷蒂娅姐姐你是人类，当然不会有事啦。” 小妖精漫不经心的说出了惊人的话。 “你是说……奥拉不是人类？”雷蒂娅心中一跳。 虽然她早就知道奥菲莉亚和普通人不一样，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奥菲莉亚居然不是人类。 “咕噜……”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小妖精赶紧捂住嘴巴，一口将葡萄连皮带核咽进了去。 第三章 弟子的大冒险（02） =================================== 三、黛拉快跑 “诶！等等我呀，别跑那么快！” 黛拉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只木头做的玩具狗也能跑得那么快，她使出吃奶的劲儿跟在那只狂奔的小狗后面，也只能勉强不跟丢。 【可千万别弄丢啊，这只小狗肯定很贵！】 木狗在前面撒欢了跑，黛拉在后面拼命了追，她们在‘黑美人’号的贵族仓上蹿下跳，引得经过的人频频侧目。 “呀！” 小木狗从一位淑女的裙下跑过，黛拉双臂向前猛地一扑，也从那位受到惊吓的女士下面滑了过去。 “闪开闪开……我跳！” 一位打扮得体的绅士正在和他的朋友交谈，一个黑影突然从他的头顶一闪而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脚丫子就在他的眼中迅速放大…… “对不起对不起……死狗给我停下来！我不想赔钱啊！” 黛拉一边奔跑，一边向后道歉，她此刻在心中默默流泪，她真傻，真的，她单以为小丑小姐给她的任务很简单，却没料到这个小木狗这么能跑，要不是她身怀绝技，那只该死的小木狗早就把她甩掉了。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区区一块烂木头！】 她心里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抓住那只木狗后把它大卸八块。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妄想，第一，这只木狗是小丑小姐的，俗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黛拉还指望在小丑小姐那里学习赚钱的本领呢，可不敢弄坏她的玩具。 第二么……这狗跑的贼快，跟吃了兴奋剂一样，黛拉觉得自己别把它弄丢就谢天谢地了，可没空关心以后的事情。 一狗一人就像是比赛一样你追我赶，黛拉不知道那个发条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不过她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胸口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黛拉真后悔爹妈没有给她生出个四条腿，不然她怎么会在一只木狗后面憋屈的吃灰。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黛拉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这时候前面的那只狗终于停了下来，并转过身对黛拉叫了一声： “汪！” “汪的屁！” 黛拉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小木狗在前面叫了几声，见黛拉没有反应，就跑过来咬住她的袖子，将她往前面拽。 “嘿！嘿！别拉啊你，”黛拉一巴掌将小木狗按在地上，“你还没完了是吧！我可告诉你，我实在跑不动了，你爱咋地咋地，大不了我不要这块金砖了！” 小木狗挣扎着从黛拉的魔爪下爬出来，它先是仰着头瞅了瞅满头大汗的黛拉，接着发出一阵呜咽声： “呜——汪！” 不过黛拉还是没有理它。 小木狗似乎很着急，它蹦蹦跳跳的围着黛拉转了几圈，然后伸出木质的舌头舔了舔黛拉的手指。 黛拉翻着白眼将它推到一边。 “汪汪！汪汪！” “抱歉，我不懂兽语！”黛拉死赖在地上不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黛拉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奇怪地方——看上去应该是‘黑美人’号内部人员工作的地方。 “有食物的味道……”黛拉动了动鼻子，发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里不会是厨房吧？” “汪汪！” 小木狗跑过来蹭了蹭黛拉的手。 “幸好你没带我去厕所，”黛拉没好气的瞪着小木狗，“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挺有智商的嘛……想吃东西了？” “汪汪！”小木狗摇了摇头。 “你能听懂我的话？”黛拉惊讶的将地上的小木狗捧在手心，眼睛凑到木头的缝隙间往里看，“你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啊，真神奇。” “汪！” 小木狗在黛拉的手掌上打了一个滚，然后往前面看了看，又对黛拉叫了一声。 “你想让我过去？” “汪！”小木狗拼命的点头。 “……诡异的家伙。” 感觉体力恢复了一点，黛拉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吧好吧，我看你这块烂木头也不打算让我消停，我就去看看你想干嘛。” 一边说着，黛拉抬起脚步往前走，而那只小木狗也从黛拉的手上跳下来，走在她的前面带路。 走了没多久，黛拉就听见后面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她和小木狗躲在一堆垃圾后面，看着一个厨师打扮的人推着一辆空空的小木车从她们的面前经过。 “汪。”小木狗小声叫了一下。 “你这家伙还挺聪明，”黛拉让小木狗藏在吊带裤的大口袋里，和那块金砖待在一起，“跟着那家伙对吧？这怎么搞得和潜入一样，真刺激！” 黛拉小心的吊在那个厨师的后面，随时找路边的东西掩护自己。 “汪！” 那个厨师进入一个房间后，黛拉正要跟上去，不过小木狗却叫了一声，然后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肚子。 “你是让我在这里等着？” “汪汪！”小木狗欢快的点头。 一会儿后，那个厨师推着满满一车的食材离开了，这时黛拉才在小木狗的提醒下进入了那个房间。 “这是储藏室吧……”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刚经过剧烈运动的黛拉感觉自己又饿了。 小木狗从她衣服上的口袋里跳出来，然后爬上了一个铁柜子。 黛拉帮小木狗拉开了铁门。 “你在找什么？”随手拿起一根胡萝卜啃，黛拉好奇的看着小木狗在一个个罐子间嗅来嗅去。 小木狗找了半天，然后在一个木头罐子前停了下来。 “汪汪！” “你要这个？”黛拉指了指木头罐子。 小木狗点头。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黛拉想了想还是将那个罐子拿了出来。 “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她扭开盖子看了看，发现里面装的是灰色的粉末，“值钱么？” 小木狗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值钱就好说！”黛拉在储藏室里找了一块布将罐子罩起来，然后紧紧的捧在怀里，“那咱们赶紧走，万一被抓到就惨了。” 一人一狗鬼鬼祟祟拉开储藏室的门，黛拉先是让小木狗去前面探路，等确定周围没有人来后，再悄咪咪的出来。 黛拉虽然曾和某个盗贼高手学过几招，但这种潜入类的她还没试过，所以异常的兴奋。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同时小木狗也凭借着身形的优势在前面探路，一有人就跑回来提醒她。 噗通——噗通—— 黛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偷东西时的心情，心中既有害怕被发现的紧张，也有期待得手后的兴奋，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但是怀着‘冒险精神’的黛拉没有发现，在她头顶的天花板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同时，一团黑雾也从后面缓缓的向她靠近。 平民仓的某个房间里，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正紧闭着眼睛。 这个房间四面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上都像是被墨水染黑了一样。小男孩坐在沙发上，十根手指悬在身前，像是弹奏乐器一样活动着，十根黑色的细线连在他的手指上，垂直在黑雾弥漫的地板上。 “有小老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呢，吉姆。” “……杀了她。” 小男孩十指猛地向下一按…… 远处。 黛拉身后的黑雾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猛地向她扑了过去。 四、死灵巨人 一阵阴风吹过，挂在走道两边的蜡烛瞬间熄灭。察觉到不对的黛拉下意识的蹲下身，正好躲过了来自身后的袭击。 黑暗中下一个攻击接踵而来。 机敏的黛拉抱着腿向前翻滚了几下，然后一头撞进了垃圾堆里。 【搞什么啊！】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被垃圾的臭味熏得头昏眼花的黛拉有些懵。之前是诡异的木狗狂奔，现在又是突然袭来的黑暗，哀叹自己命运多舛的黛拉摸了摸怀里的罐子，庆幸这个值钱的东西没有弄丢。 “嘎——” 黑暗中有奇怪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动物的叫声。黛拉一边往垃圾堆的后面挪，一边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惜的是，在这没有一点光源的地方，她的眼睛无法给她提供更多的帮助。 “汪汪！”另一边，犬吠声响起。 【这个笨蛋,不要乱叫啊！】 听到小木狗的叫声，躲在垃圾堆后面的黛拉暗自着急，虽然她对这只让她筋疲力尽的小木狗没有什么好感，但它毕竟是小丑小姐的玩具，要是被黑暗里那个不知名的家伙给弄坏了，她可没法对小丑小姐解释。 “嘎——” 黑暗中的生物似乎是听到了小木狗的声音，渐渐向那个方向靠了过去。 【那个家伙应该是靠听觉行动的】 黛拉暗自思忖。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除了最开始的两次攻击，当黛拉停在垃圾堆边的时候这家伙就一直在原地打转，因此可以判断它主要是依靠听觉。 尽管她很想将小木狗当做诱饵，不过相比起危险，明显是身怀各种‘赚钱绝技’的小丑小姐对她更有诱惑力。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小立志成为传奇商人的黛拉在没有学到一招半式前，是绝不愿意自己在小丑小姐面前的好感受损的。 因此，她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咬着牙从旁边抓起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垃圾，朝犬吠声相反的方向扔了过去。 嘭—— 硬邦邦的垃圾撞在走道的墙壁上，发出了响亮的声响，那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生物‘嘎乌’了一声，然后黛拉只觉得一阵劲风迎面拂过，那个垃圾砸中的地方顿时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 【奶奶个熊，要不要这么果断啊。】 黛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嘎——！’ 就在黛拉打算依法炮制，然后慢慢离开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走道时，那只生物突然开始四处横冲直撞起来——很显然，它也没有黛拉想的那么笨，在扑了一个空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它打算强行逼黛拉出来。 杂物被撞飞的声音在走道的四处响起，黛拉心惊胆颤的躲在垃圾堆后面，向自己信奉的巴尔巴特祈祷——从声音发出的力道来看，她可不觉得自己这小身板遭得住。 “汪！” 就在这时，沉寂了一会儿的小木狗再次发出声音。这犬吠声刚落，那怪物就‘嘎乌’叫着冲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撞击声和嘶叫声。 【这蠢狗！】 黛拉在心中暗骂。她之前费了好大的决心才救了它一次，它不但不领情，还继续作死，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黛拉真想朝着它的狗屁股狠狠揣上一脚。 ——你是玩具就了不起啊！ 黛拉哭的心都有了。 然而让埋怨着小木狗的黛拉想不到的是，她本以为那只烂木头的狗命很快就会挂掉，然而黑暗中一声恐怖之极的犬吠顿时让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呜——汪！” 伴随着这个吼声，一团绿色的火焰突然在黑暗的环境中燃烧了起来。黛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距离自己右侧五米左右的位置上，一只壮似公牛的木狗正浑身喷涌着烈焰，一口将一个人类模样的怪物压在身下撕咬。 ——如果不是它的样子没有变化，黛拉真不敢相信这只恐怖的大狗就是小丑小姐给自己的‘杰森’。 “哇哦！小狗你原来这么厉害啊！” 见敌人已经被木狗制服，黛拉连忙从躲着的地方跑了出来，她兴奋的来到木狗的身边，然后凭借木狗身上的火光看清了袭击她们的家伙的模样。 一个两眼泛白，青筋白面的女人。 ——如果雷蒂娅或者爱丽丝在这里的话，她们就会发现这个女人正是自杀了的可萝萝。 黛拉可不认识可萝萝，她只知道这个跟僵尸似的可恶女人刚才差点杀了她，所以她也毫不客气，很是狐假虎威的在挣扎的可萝萝身上踩了几脚。 “呜——” 黛拉打击报复正过瘾，巨大化的木狗突然低吟了一声。它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干净利落的咬断可萝萝的脖子，接着将陶醉在施虐快感中的黛拉叼起来，二话不说扔在了自己的背上。 “怎么了？” 黛拉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发现这些绿色的火焰对她没有什么伤害。 “呜——” 木狗仰头长啸一声，似乎是在提醒黛拉坐好，紧接着它便四肢一蹬奔跑了起来。与此同时，被黑暗笼罩的四面墙壁上突然伸出无数惨白的手，奋力的向外挣扎。 这一幕活像是恐怖故事里从坟场复活的死灵。 “这又是什么啊！”看着这惊悚的场面，黛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难道我一不小心跑到了什么奇怪的世界？” 她死死的抓住身下木头的缝隙，深深的怀疑自己是否还在‘黑美人’号上。原本不长的走道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延长，木狗跑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有回到黛拉熟悉的地方，相反，从走道里爬出来的死灵以一种严重违背常识的方式如履平地的走在四面墙壁上，搞得黛拉都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是下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随着木狗的奔跑，四周的墙壁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恍惚中，黛拉甚至以为是自己和木狗正在快速的缩小。 “快停下！”她用手使劲的拍打木狗的背部，“好像有些不对！” “汪——” 木狗依言停了下来。 嘎——嘎——嘎—— 她们停下后，四周的死灵开始向她们所在的地方汇聚，那一双双惨白的眼珠和满嘴的獠牙看的黛拉心里直发慌。 “不能待在这里，”黛拉掐了掐手臂上的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往回走！” “汪！” 此时，数十只死灵已经抱着了木狗的腿，正准备张嘴撕咬。察觉到危险的木狗怒吼一声，它身上喷涌的火焰落在了这些死灵们的身上，顿时蔓延了起来。 木狗转身往回跑，一路上引燃了无数的死灵，熊熊的大火如瘟疫一样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四处传播，很快，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绿色的火焰世界。 “巴尔巴特啊……”黛拉咽了咽口水，“难道我是在地狱中么？” 且不说这里是不是地狱，反正黛拉觉得不会再有比这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但可惜的是，现实总是喜欢给人开一个小玩笑。 咕隆——咕隆—— 沉闷的巨响响彻了这个异度空间，在黛拉和木狗的前方，一大块地面迅速隆起，紧接着，一个浑身冒着绿色火焰的巨人弯着腰爬了起来。 黛拉神情呆滞的看着这个神似骷髅的巨人——仅仅只是露出来的上半身就有十米的高度。她发誓，就算是巨人族中体格最壮硕的森巨人和这个怪物相比，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而她们与这个骷髅巨人相比，恐怕也就是一只鸡的程度。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208b18972f2dd37bafc44b68d077109a.jpg!min1200jpg](chapter-f352a776d8b957a78fee83334887b0069a7587d0.jpeg) 第三章 弟子的大冒险（03） =================================== 五、竹篮打水 骷髅巨人举起山峰似的石斧，咆哮着狠狠砸向黛拉。虽然黛拉已经被吓的六神无主，但木狗显然没有惧怕这种感情，它向旁边躲开斧头的斩击，不过强烈的风压还是将它和它背上的黛拉吹飞了出去。 黛拉从木狗的身上滚落下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样。她吐出一口血，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汪！” 就在黛拉快要陷入死灵们的包围中时，木狗横冲过来再次将黛拉叼到它的背上，接着便撒丫子狂奔起来。 吼！！！ 沉重的吼声差点将黛拉震晕，她两眼发黑，胸口一阵恶心，然而身后传来的一阵阵巨响提醒着她——危险还未结束，那只恐怖的巨人还在她们的身后。 还好那只骷髅巨人只出现了上半身，无法灵活的活动。木狗一边以‘S’形的路线躲避巨人的斩击，一边以朝着巨人的背后奔跑。只要绕到了巨人的后面，那么除非这只巨人把他的身体全部拔出来，否则就无法威胁到黛拉她们了。 但黑暗中的主使者显然不会让她们这么好运。 她们脚下的地面开始裂开，一块块翘起的石板阻挡了木狗前进的脚步，好几次黛拉都被石斧的风压狠狠的甩飞了出去，要不是她口袋里的金砖频频发出保护她的护罩，以她凡人的体质恐怕早就被震死了。 ——当然，即使是这种险恶的环境中，黛拉也没有放弃那个‘值钱’的木罐。 黑暗的深处，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黛拉和她身下的木狗。身处平民仓某个房间的小男孩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他原本以为只需要一具普通的死尸就能干掉黛拉，却没想到一个平凡无奇的玩偶居然这么厉害。 最开始发现木狗异样的时候，他还稍微有些兴趣，所以召唤了他的【黑夜隧道】，想要陪她们玩玩。结果那只木头狗出乎他意料的难缠，普通的死灵根本拿它没办法，刚刚升起的兴趣很快被暴虐的情绪覆盖，他懒得浪费时间，直接操控了他最强大的眷属之一——死灵巨人——出场。 这只死灵巨人生前是拉卡赞的研究成果——被巫药催生的森巨人。不过这巫药有一个很大的副作用，那就是变异的森巨人只有两年的寿命，而要知道，一个正常森巨人的寿命往往是木精灵的两倍。 死后的变异森巨人被小男孩制作成了自己的眷属，同时也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该死，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小男孩气急败坏的咬着牙齿，“难道除了隐雾和拉卡赞，还有其他的势力混了进来？” 陷入了【黑夜隧道】的那只狗和那个女人不足为惧，他担忧的是那只狗背后的主人。 “……那个小丑。”小男孩的语气突然冷漠。 “是了……一定是那个奇怪的家伙，” 小男孩就像是精神分裂者一样自言自语，语气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冷酷。 “明明身上什么波动都没有，但是却能伤到我们！” “是个障碍。” “怎么办吉姆……要不要现在去干掉她。”小男孩咬牙切齿的说。 “不……”他的脸色迅速冷淡，“月枯草的作用应该发挥出来了，我们要找出隐雾的那些人。” “我们必须得到那个盒子！可萝萝那个疯女人……真是看错她了。桑的真实目的也很可疑，我不信任他！” “别担心，罗伯特，”小男孩冷漠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我知道，吉姆。” 小男孩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正在窥视着自己。 “吉姆！” 大惊之下，小男孩一边大喊一边举起手臂挡在脸上，但是等了半天周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刚才那个那股杀意只是他的错觉。 “你感觉到了么？吉姆。”冷汗从小男孩的额头流下。 “……隐雾。” “果然是他们！”小男孩暴躁的踢翻了木桌，然后发泄似走到书架旁，将上面的书全部推下来，“难道他们没有被影响？” “冷静，罗伯特。” “你叫我怎么冷静！如果他们没有被月枯草限制的话，我们根本抓不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我们的计划是没有问题的。”小男孩走到镜子前，眼神淡漠的说，“他们只是虚张声势。” “对……”小男孩吐出一口气，“你说的对，吉姆。他们只知道可萝萝，不会想到还有我们，哼，那群蠢货以为杀了可萝萝就万事无忧了？现在已经晚了，等这么多天积累的月枯草发挥效果，他们就只能在那些凡人的体内束手待毙。” “可惜……” “可惜什么？”小男孩好奇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经过刚才那一闹，【黑夜隧道】已经失效了。” “什么！” 小男孩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果然发现缠在上面的黑线已经断掉了。 “可恶！”他跺了跺脚，“便宜那两个家伙了！” 时间回到之前小男孩被神秘视线惊扰的时间。 原本正在躲避巨人攻击的黛拉发现她们身处的这个异度空间正在瓦解。之所以说瓦解，是因为她发现不止是下方的地面，连死灵和巨人身上也出现了无数的裂纹，并缓缓的向四周扩散。 木狗也察觉到这一事实而停了下来。 很快，在巨人不甘的怒吼中，这个神秘的世界像烟雾般消失了，黛拉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走道中。 走道两边的蜡烛也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 “真是一场刺激的冒险啊……我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黛拉趴在木狗的背上叹气。 要不是身下的木狗没有恢复原样，要不是她浑身的酸痛，她真的会以为刚才只是自己在做一个极具魔幻色彩的梦。 为了不引起骚动，木狗再次缩小成最初的模样，然后吐着舌头跳到了黛拉的怀里。它冲黛拉汪汪叫了几声，然后往装着金砖的口袋里拱了拱。 “嘿！虽然你刚才那么护着我让我很感动，但是你可别打我金砖的注意啊！” 黛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图把小木狗逮出来，但是当她的手指碰到金砖的时候，那块金砖突然发出一阵柔光，紧接着就像是光粒般消散了。 “啊……” 黛拉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反应。 许久之后，当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嚎声顿时在这个走道内响起，其中包含的怨气和怒气甚至扩散到了厨房，让正在切菜的某位师傅不幸的切中了自己的手指。 半个小时候，当失魂落魄的黛拉回到雷蒂娅的房间后，她先是把裹着粗布的木罐子摆在桌子上，然后僵硬的走到奥菲莉亚的床前。 “你，你怎么了？”正在给奥菲莉亚读故事书的雷蒂娅好奇的问。 如果不是看黛拉的衣服完好，雷蒂娅还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惨剧。 “师，师傅……” 黛拉‘噗通’一声跪在床边，双目含泪的捧起小丑小姐的手。 “金，金砖不见了……哇——” 说到伤心处，黛拉委屈的哭了起来。 第四章 隐之雾（01） ============================= 一、神秘的女人 今天小丑小姐很早就睡下了。当爱丽丝去雷蒂娅的房间接夏夏的时候，雷蒂娅坐在床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的将小丑小姐的帽子递给了她。 小丑帽在爱丽丝的手中打了个饱嗝，看来是吃多了。 “奥菲莉亚怎么样了？”爱丽丝轻声问了一句，同时那顶小丑帽也变幻成巴掌大的小女孩，坐在她的肩膀上打哈欠。 “好多了，就是有些困。” 雷蒂娅说这话的时候瞄了瞄夏夏。她想起小妖精说漏嘴的那句话——‘因为你是人类’，换句话说，小丑小姐之所以表现的如此萎靡是因为不是人类？当时雷蒂娅本想深究下去，可小妖精只是一个劲的装糊涂，最后她实在招架不住雷蒂娅犀利的目光，干脆变回小丑帽装死。 关于这件事，雷蒂娅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爱丽丝。 “小孩子就是这样，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爱丽丝倒是没有过多的怀疑什么，只是认为小丑小姐是累着了，“我现在就去可萝萝的房间，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对了，那本书怎么样了？” “还在柜子里。” “嗯，最好不要碰它。”爱丽丝摆了摆手，然后离开了雷蒂娅的房间，“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 和雷蒂娅告别后，爱丽丝肩膀上的夏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扇着翅膀飞到空中，然后精神奕奕的左看右看。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人类。” “你应该很擅长变化吧？”爱丽丝看着上下飞舞的小妖精，“帮我变出一把钥匙，我需要进某个房间调查一些东西。” “仅仅如此嘛？我看你不像是擅长偷东西的人呢，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过我还是能感知到附近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别人看不到你。” 没有了来自雷蒂娅的压力，小妖精表现的很活跃。 “……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就多谢了。”爱丽丝赞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是打算用她的能力一遍遍尝试的，不过既然小妖精有更好的办法，那么她也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在艾尔拉雅这个世界，关于小妖精的传说很多，但是真正见过她们的人却几乎没有，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小妖精悬浮在空中双手合十，一点点荧光便从她那对近乎透明的蝶翼上飘了出来。她对爱丽丝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接着扇动翅膀绕着爱丽丝飞舞，点点荧光在她飞行的轨迹上形成一条长长的尾巴，渐渐将爱丽丝包裹了起来。 “好啦，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到你了。”做完这一切后，小妖精重新回到了爱丽丝的肩膀上。 一个椭圆形的光茧将爱丽丝保护在其中，不过她发现除了周围的东西看起来更清晰了以外，也没感觉有什么大的不同。 ——就像是近视的人带上了眼镜一样。 不过小妖精制作的光茧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之后的经过也证明了这点。在往下一层走的时候，爱丽丝碰上了在船上巡视的工作人员，她下意识的想要让开路，然而那个工作人员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差一点就撞在了她的身上。 “其实你没有必要躲啦，”坐在她肩膀上的小妖精说，“他碰不到你的。” “碰不到？” “虽然看起来你和刚才那人距离很近，但实际上你们的距离超乎你想象的远哦？” 小妖精只是给了爱丽丝一个模糊的解释。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当爱丽丝走到可萝萝的门前时，小妖精只是让她继续往前走，然后爱丽丝便不可思议的发现自己穿过了那扇厚厚的木门——如同那只是幻影一样。 可萝萝的房间和平民仓其他房间的布置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死过人，所以看起来格外阴森。进入了房间后，小妖精就撤销了罩住爱丽丝的光茧，直到此时，爱丽丝才猛然发现这个房间冷的吓人。 “果然有问题……” 她回忆起那天早上，斯菲尔伯特船长从这个房间走出来的时候，他身边的两个警卫也像是很冷的样子。不过当时在房间外面的爱丽丝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所以她只是把那两人的表现认为是因为看到了死人。 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那个斯菲尔伯特船长有问题……】 一间异常寒冷的房间再加上一具疑似自杀的尸体，光是这两点就足够引起许多的猜想了，然而那个斯菲尔伯特船长却固执的认为可萝萝是自杀死的，这要么是因为斯菲尔伯特船长不想让船上的乘客们恐慌，要么就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 无论是因为什么，在爱丽丝的心中，斯菲尔伯特船长已经被贴上了不可信任的标签。 为了调查清楚这个房间里曾发生过什么，爱丽丝回到了那个灰色的世界——过去的时空。在爱丽丝还是神庙祭司的时候，这个莫名出现的能力很不稳定，似乎是只有在触发了什么的情况下才会开启。但是当【伯尔哈克】降临，亚米拉尔的存亡悬于一线时，爱丽丝为了召唤比特西斯而进行了【拟神】，这种禁忌的仪式让她被【艾尔拉雅】惩罚，从此失去了祭司的能力，但同时，‘能够回到过去时空’的能力似乎也挣脱了某种束缚，让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让雷蒂娅跟着来的原因，毕竟一眨眼的功夫就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距离可萝萝自杀已经过去了一周，因此这个‘过去’也变成了‘不可改变的’灰色。爱丽丝如同异世界的幽灵一样站在房间里，看着可萝萝那熟悉的身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按照时间推断，此时的可萝萝应该是已经和雷蒂娅在卡里姆图书室遇到过了。 走进房间后，可萝萝从旁边的柜子上取下油灯，然后走到沙发上，将点燃的油灯摆在身前的矮桌上。爱丽丝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从那双眼睛中，爱丽丝看到了疲惫和无奈。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可萝萝又走到衣柜前取出了几件衣服。爱丽丝看着她将衣服的袖子绑起来，连成绳子的模样，紧接着，她带着这些串在一起的衣服走到了浴室，将浴室中间的帘子扯到了一边。 【她这是……】 在爱丽丝的角度来看，可萝萝只是很正常的作着‘上吊’前的准备，可是这个女人会这么简单的自杀么？ 答案是肯定的，可萝萝的所有举动都和普通的寻死者一样，和这爱丽丝之前所设想的什么邪恶仪式完全不同。 不过即使如此，爱丽丝还是从可萝萝的身上发现了违和的地方。 【为什么呢……】 从可萝萝的表情上，爱丽丝完全看不到寻死者该有的悲伤或者麻木，看着那双隐隐透着快意的眼睛，与其说可萝萝是在自杀，还不如说她是在杀人。 杀人…… 就在爱丽丝陷入沉思的时候，可萝萝已经将串起来的衣服绑在了浴室里用来挂帘子的横杆上，她光着脚踩在浴缸上，然后将头伸进了悬空的圆环中…… 爱丽丝眼睁睁的看着可萝萝姣好的面孔因为缺氧而狰狞，她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在半空中剧烈的挣扎。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像普通上吊者一样下意识的扣抓脖子上的‘绳子’，而是瞪着充满杀意的双眼死死盯着对面的镜子，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死亡瞬间。 看到这诡异的画面，爱丽丝泛起了鸡皮疙瘩。 没过多久，可萝萝的生命迹象停止了，她就这样瞪大了眼睛悬挂在浴室里，嘴角甚至还微微带着一丝笑意。爱丽丝看着不明液体从可萝萝的胯下流出，湿润了她淡蓝色的裙子，然后顺着白色的丝袜和黑色的鞋子，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陶瓷的地板上。 一股恶寒和呕吐的欲望同时涌上了爱丽丝的心头。 但异变也同时发生。 就在爱丽丝忍不住捂着嘴的时候，一股股白色的气体从可萝萝的嘴巴和耳朵里溢出，然后化作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这是谁？】 爱丽丝紧紧的盯着这个由雾气构成的女人，但是让她惊愕的是，这个女人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得，冲着她所在的位置微微一笑。 “你看得见我？”爱丽丝下意识的问。 不过这个女人并没有理会爱丽丝，而是穿过墙壁迅速离开了。 这间小小的浴室里只剩下了心有余悸的爱丽丝，以及带着诡异笑容死去的可萝萝。 二、隐雾族人 当爱丽丝带着夏夏走后，照顾了小丑小姐一天的雷蒂娅先是去洗了一个澡，然后就穿着睡衣在小丑小姐的旁边躺下了——黛拉早在下午的时候就被雷蒂娅赶到了小丑小姐的房间里，现在恐怕是正抱着那个木头罐子流泪呢。 虽然雷蒂娅不清楚黛拉遭遇了什么，不过想来和小丑小姐脱不了干系。 天色已经很晚了，又困又乏的雷蒂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她看见了燃烧的大地和黑云笼罩的天空。她站在一座巍峨的巨山脚下，无数身披盔甲的骑士从她的身边经过，一阵风掠过她的头顶，那是一只毛色雪白的狮鹫。 在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那只白色的狮鹫驮着一位红衣的骑士向山峰飞去，闪电和雷霆环绕在她们的身边，而前方的山壁上，一只无比高大的巨人正趴在山体上向山下的人群扔着岩石。 ——神之国的守门人，百力巨人贝尔贝西。 巨石纷纷落下，山下的军队顿时人仰马翻，于此同时，一个个闪耀着各色光环的英雄也从人群中冲出，跟随在红衣骑士的身后，向山上的巨人发起了冲锋…… 然后雷蒂娅就醒了过来。 她看着小丑小姐熟睡的侧脸，在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了下来。雷蒂娅不知道自己刚才睡了多久，不过以窗外的月色来看，大概也没有多长的时间。 关于那个梦里的事情雷蒂娅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是冥冥中觉得熟悉，她想要继续睡，但异常兴奋的大脑让她精神格外的清晰，就好像全身的疲劳和困乏全都消失无踪了一样。 “唔……迪雅……”小丑小姐说着梦话，两条漂亮的眉毛间挤出了小小的山包。 她撑起身子，发现小丑小姐的额头全是汗水。虽然现在是火季，但海上的夜晚并不是很热，担心对方发烧，雷蒂娅摸了摸小丑小姐的额头，所幸体温很正常，似乎小丑小姐只是在做噩梦。 “不知道爱丽丝回来了没有。”雷蒂娅替小丑小姐擦去了额头的汗水。 反正睡不着，雷蒂娅索性也就下床穿起了衣服。对于可萝萝的事情她还是挺在意的，所以打算去看看爱丽丝调查的怎么样。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现在距离爱丽丝离开的时间不过才十几分钟。 将衣服都穿戴好后，雷蒂娅背上了双手大剑——除了洗澡，她都将大剑带在身上。蹲在床边吻了一下小丑小姐的额头，雷蒂娅起身准备去找爱丽丝，不过正当她要走的时候，却感觉什么东西拉了她一下。 她回过头一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睡梦中的小丑小姐将她的衣角捏在了手上。 “都睡着了还这么撒娇。”雷蒂娅笑了笑。 轻轻掰开小丑小姐的手，再替对方盖好被子，雷蒂娅抬脚就往门口走，不过当她拉开了房门，却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门外的走廊上充斥着浓浓的白雾。 【这是……】 雷蒂娅可不会觉得眼前这白雾是什么自然现象。 小心翼翼的从房间里走出来，雷蒂娅顿时打了个哆嗦。房间和走廊仿佛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温暖，一个寒冷。每吸一口气，雷蒂娅都感觉一股子冰渣涌入了自己的肺部，这让她怀疑自己到底是在‘黑美人’号上，还是在常年冰封的加尔伽索斯山脉上。 借着走廊两侧亮起的魔法灯，雷蒂娅摸到了爱丽丝的门前。她敲了几下，不过里面没有回应，看来爱丽丝还没有回来。 既然如此，雷蒂娅也不打算再多待了，她刚要往房间里走，但是一个发现让她顿时僵在了原地。 ——白色的雾气中，一个人形的轮廓正站在距她不远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这个发现让雷蒂娅头皮发麻。 她维持着转身的动作，和那个人形轮廓相互对视着，冷汗从她的脸颊滑落，她慢慢的将手移到了背后的剑柄上。 这个诡异的场景让她想起了《隐雾之谷》那本书，那个年轻猎人遭遇的事情和她现在碰到的是何其的相似。 “回去，”雾中的人说话了，“回到你的房间。” “你是谁，这个白雾是你弄出来的？” 雷蒂娅将双手大剑握在了手上。 然而让她惊悚的是，那个人形的轮廓完全无视了距离的限制，瞬间和她脸贴着脸。她看着那双仿佛结着冰的眼珠子，同时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气爬上了她的身体。 雷蒂娅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连手指头也僵硬的贴在剑柄上。 “伊温妮夫人……”雷蒂娅艰难的开口。 是的，在她眼前的并非是什么透明的幽灵，而是曾和她讨论过骑士小说的伊温妮夫人。 “你为什么是清醒的，”伊温妮夫人用手摸着雷蒂娅的脸，“你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陷入昏迷，然后什么都不知道的度过今晚。” “你做了什么？” “只是一些促进睡眠的气体而已。” 伊温妮夫人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雷蒂娅。 “你本可以多活几天，可惜……” “你想要做什么？”雷蒂娅暗中呼唤深藏在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 伊温妮夫人往后退了一步，戒备的盯着雷蒂娅——或者说，是雷蒂娅的身后。 “你应该问，他想要做什么。” 雷蒂娅一惊，同时一个轻笑声也从她的身后响起： “察觉到危险，所以打算提前出手么？隐雾族人啊。” 那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稚嫩的听不出是男是女。 啪——啪——啪—— 皮球撞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靠近，满脸戒备的伊温妮夫人也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当雷蒂娅感觉那个人在自己背后停下时，一股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她扫飞了出去。 “碍事……” 罗伯特烦躁的瞪了一眼撞在墙壁上的雷蒂娅。 “怎么只有你一个？”罗伯特将视线转向伊温妮夫人，同时用手指转动着黑白两色的皮球，“你的同伴呢？还是说……你打算一个人对付我？” 伊温妮夫人从身后抽出了两把弯刀。 “你会知道的……” 就和刚才一样，伊温妮夫人突然贴近罗伯特，然后将她的两把弯刀刺入了对方的胸口。 “没什么力啊，是因为月枯草削弱了你的力量？” 但让伊温妮夫人惊讶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刺入了对方的心脏，但这个小男孩就像没事人一样看着她，还对自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怎么会……” 伊温妮夫人刚要说些什么，男孩手中的皮球就狠狠的撞在了她的头上，紧接着，男孩一把握住她的两只手，用力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嘭！ 后脑勺和地面的亲密接触让她顿时一懵，头昏眼花中，她看见小男孩骑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将他胸口的两把弯刀拔了出来。 “啧啧啧，能够在另一个维度行走的隐雾族人也不过如此嘛，”罗伯特笑着舔了舔弯刀上的血，“没想到吧，你们为了掩饰自己而躲入这些凡人的身体，最后却是成为了自己的坟墓。” “啊！” 罗伯特将弯刀插入了伊温妮夫人的手臂，将她和地板死死的钉在了一起。 “这样你就没办法在雾里移动了吧。” “卑鄙！” “这应该叫智慧，美丽的夫人。”罗伯特一把握住伊温妮夫人饱满的胸部，使劲的揉搓起来，“怎么样？这种感觉你不曾体会过吧，我很好奇你们获得这些身体后有没有用来交配呢？” 伊温妮夫人朝男孩吐了口唾沫，不过被对方敏捷的躲了过去。 “可不要用这么美丽的脸做粗鄙的举动，夫人。” 罗伯特精致美丽的脸渐渐扭曲，如同暴虐的野兽。他抬起手在伊温妮夫人的脸上留下一个深红的巴掌，然后粗暴的撕开了她胸前的衣服。 撕拉—— “叫吧，叫的惨一点，不然你那些绝情的同伴可不会来救你。” 罗伯特低头咬在伊温妮夫人雪白的胸脯上，锋利的牙齿在上面留下了一排血红的牙印。 但即使如此，伊温妮夫人也只是麻木的躺在地上，默默的忍受着男孩残暴的侮辱。 “好孩子这时候应该在床上睡觉。” 许久之后，伊温妮夫人留在雷蒂娅体内的寒气终于被她驱逐了出去，她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愤怒的看着施暴中的罗伯特。 “而坏孩子，需要好好教育一下。” 第四章 隐之雾（02） ============================= 第四章 隐之雾（03） ============================= 五、小丑的秘密 小丑小姐依然在沉睡。 中午的时候，雷蒂娅叫过她一次，不过这个小家伙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似乎是想要打破她懒床的最高记录。雷蒂娅很想找小妖精好好谈谈，不过这一次小妖精是铁了心要隐瞒到底，就连食物的诱惑都不理睬。 没办法，雷蒂娅只好吩咐灰狮鹫巴顿看好奥菲莉亚。 雷蒂娅和爱丽丝她们走后，夏夏变回了小妖精的模样，她先是看了看床上的小丑小姐，接着从自己的披风里掏出了一只有四个她那么大的烤鸡。 “大坏蛋，你什么时候才醒呢……啊呜！” 夏夏飞在小丑小姐脸上面，试图用烤鸡的香味唤醒对方。 不过可惜的是，就算夏夏难得的打算和小丑小姐分享自己收藏的美食，小丑小姐也没有时间理会她的善意。 因为啊，小丑小姐正在经历一场奇妙的探险。 这是一个古怪的世界—— 小丑小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对她来说很新鲜。她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别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小时候，雷蒂娅给她讲黑暗时代的故事，告诉她群星坠落之后人们为了在群魔环绕的大地上生存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虽然她也常常为那些故事热血沸腾，但她总是不明白雷蒂娅为什么会指着群星闪耀的夜空说那里漆黑一片；四年前，众神化为星辰升于天上，她还记得那时候的雷蒂娅是多么的兴奋，但是对她来说，那片星空只是更璀璨了一点。 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知道很多事情，在她的认知中，知识不是学到的，而是蹦出来的。她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比如不认识的东西或者陌生的事物，她的脑海瞬间就会浮现出与之相关的一系列知识。小时候的她不懂掩饰，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这一认知曾差点为她和雷蒂娅招来了灾难。 她还记得那是自己和雷蒂娅开始流浪的一年后，她们偷偷在一辆装满稻草的木车上休息，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镇。 在奥菲莉亚的眼中，那是一个不详的地方，城镇的街道和天空上布满了惨死的幽灵。它们飘荡在任何可以看见的建筑物上，却唯独一栋漂亮的木屋周围一个也没有。 奥菲莉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雷蒂娅，但对方却一如既往的认为她在开玩笑。 最后她和雷蒂娅被人带到了那栋木屋，因为那里是一座私人的孤儿院。孤儿院的主人是一位美丽的夫人，她的家族很早就定居在这里，并出资收养城镇里的流浪儿。 奥菲莉亚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但她不能让雷蒂娅出事。 她将自己看到的告诉了那些孤儿，让大家一起逃出去，但她的‘疯言疯语’却遭到了大家的排斥。一天晚上，她决定找出撒切尔夫人杀人的证据，但当她费力的掀开厨房地板下的地下室时，撒切尔夫人就像是早就料到一样等候在了那里。 ——你这样做可不好，莽撞的小妹妹。 撒切尔夫人用绳子将她绑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她被撒切尔夫人带到了城镇的中心。撒切尔夫人对聚集过来的城镇居民宣布奥菲莉亚是一位女巫，想要在这里散播瘟疫，虽然闻讯赶来的雷蒂娅拼命为她辩解，但愚昧的居民却将雷蒂娅也抓了起来。 因为撒切尔夫人是这附近有名的大善人，帮助了很多不幸的人，所以她所说的任何话都被认为是对的。 幸运的是，那时候恰逢‘四野之风’旅团在这里表演，当时的塞娜团长去找撒切尔夫人单独聊了一会儿，然后冷眼旁观第三天的火刑仪式，又三天后，当‘四野之风’完成表演离开时，这个流浪旅团多了两位小成员，她们正是本该被烧死的奥菲莉亚和雷蒂娅。 从此以后，小丑小姐学会了隐藏自己——比如她没有告诉雷蒂娅，塞娜团长和那个撒切尔夫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梦么……” 小丑小姐赤脚走在黑白的格子上，四周是喷涌的火焰和冰雪，暴风在无限延长的天空上咆哮，小丑小姐低下头，沿着她身上的锁链，四尊高大的土俑站立在这个方形大地的四个角落。 她刚刚从过去的记忆中脱离，然后再次回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 这里的每一块方格都是她的一段记忆，黑色的代表负面，不快乐的记忆，而白色则代表正面，快乐的记忆。她仔细的数了数，发现黑色和白色的方格都是一样多。 “不过……挺有趣的嘛！” 小丑小姐首先想到的是让雷蒂娅也来看看，这样她就可以以‘让白色的格子更多’为由，让雷蒂娅对自己更好点了！ “都试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七年前的记忆呢……” 小丑小姐有一件苦恼的事，那就是她不记得七年前的事情。她最初的记忆，就是希恩城的那场大雪，当时的她迷迷糊糊的走在街道的积雪上，不知怎么的就遇到了躲在巷子里的雷蒂娅，因为对方莫名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她就好奇的向对方搭讪了。 那时候的她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记忆、没有感情，尽管许多莫名其妙的知识一股脑的钻入她的脑海中，但周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和空洞，让她觉得虚假和不真实。所以一见到雷蒂娅那头感觉熟悉的红发，她就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雷蒂娅是特别的，这种感情即使到现在也没有消退，在小丑小姐的心中，雷蒂娅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所以当她看见另外两个‘自己’出现时，她第一次出现了恐慌这种感情。 “你们……是谁！” 她虚张声势的挥了挥手，却发现自己的木剑不在身边。 ——只有一连串沉闷的锁链声回响。 在这个黑与白的方格上，一张精致的桌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小丑小姐的面前，桌边对坐着两个人，他们正在一副棋盘上对弈。 从棋面上的局势来看，双方厮杀的非常激烈，而红方暂时占了上风。 操控红色王国的是一位少女，她看上去比小丑小姐要大上两三岁，身上穿着和爱丽丝很相似的祭司袍，不过不同的是，那袍子上的花纹不是祭司的绿色，而是金色。 少女用红色的士兵吃掉了蓝方的骑士。 “你是不是待得太久了？【小丑】。”将对方被吃掉的棋子放在棋盘外，少女转头看向了小丑小姐，“如果我是你的话，就应该知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她的脸和小丑小姐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看上去更加成熟一点——当然，她的头发和眼睛是十分纯粹的白色和金色。 “得了吧，【圣徒】。” 白色少女对面的人说话了，他是一名男性，年龄的白色少女差不多。同样的，他也和小丑小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稍微偏男性一点。 “你应该也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了吧？不如输给我，这样我们就自由了。” 他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扭曲和癫狂。 “输给你？”白色少女瞄了一眼对方那头杂乱的黑发，不屑的笑了，“说这句话之前，我建议你去好好洗一个澡，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和你这么一个不爱卫生的人待了这么久。” “我得提醒你，【圣徒】。这是精神世界。” “抱歉，我有精神洁癖。” “我就喜欢你不讲道理的样子，”黑色的少年舔了舔舌头，然后看向小丑，“喂！【小丑】，看在帮了你这么多次的份上，把身体给我玩几天如何？” “我可不知道你帮了什么忙……如果菲比尼尔斯那次捣乱也算的话。” “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幼稚。”白色少女再次吃了对方一个士兵。 听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论自己的身体，生气的小丑小姐一把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 “我才不认识你们呢！”她气呼呼的跺了跺脚，突然扑向了黑色少年，“我的身体就是我的！我才不要把身体让给你这个丑八怪！” “诶，疼疼疼，别挠脸啊！” “我就挠我就挠！”小丑小姐趴在对方身上张牙舞爪，如同愤怒的幼兽，“我要抓烂你这张讨厌的脸！” “诶哟哟，我要发飙了啊！” 混乱中，黑色的少年向对面的少女求救。 “你别光看着啊，这个【小丑】疯了！快帮我拉开她……哎哟，别咬我脖子！” “我看你们玩的挺开心的，不忍心啊……”白色少女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不过就在她幸灾乐祸的时候，黑色少年身上的小丑小姐调转方向，如猛虎一样扑向了她。 “嗷呜！” 小丑小姐学着老虎的叫声，然后一口咬在了白色少女挺翘的鼻子上。 “啊！” 猝不及防的白色少女往后一仰，连带着身上的小丑小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 这回轮到满脸伤痕的黑色少年捂着肚子大笑了。 六、昆猪与女巫 一番打闹过后，伤痕累累的少年和少女将杀气腾腾的小丑小姐绑在了椅子上。 “放开……唔唔唔唔！” 挣扎着的小丑小姐刚要说什么，黑色少年就将少女头上的祭祀帽摘下，一把塞进了小丑小姐的嘴里。 “你这混蛋……” 白色少女嫌弃的看了看小丑小姐嘴里的帽子，然后怒视着身边的黑色少年。 “你知不知道我刚洗过？” “不就是一点口水么？”少年翻了个白眼，“我们之间还分彼此？大不了待会我帮你洗。” “我可不想到时候帽子里多出个蛤蟆。” 白色少女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比如我们是谁，”白色少女伸出双手，使劲的揉捏小丑小姐的脸，“不过我就是不告诉你。” “唔唔唔唔！” “还有就是，如果你不想【我】醒过来的话，最好别老是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光是盯着【邪神】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就够烦的了，你还三天两头给我惹上什么奇怪的诅咒，这次要不是你乱吃了一些东西导致【邪神】的力量被压制，封印的平衡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怪我咯？”黑色少年歪着头，“明明你出去的次数最多吧？” “那是因为诅咒，你以为我放心让你出去？”白色少女斜视着对方。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想私会自己的老情人。” “……再说一遍。” “那我还就不说了！”黑色少年双手放在后脑勺上吹口哨。 “……”白色少女叹了口气，继续对小丑小姐说，“总之，别再胡闹了，我会想办法驱除苍白之主留在【我们】身上的诅咒，你也克制一下自己，至少别再惹上新的麻烦了。” 尽管白色少女说的很诚恳，不过这番话配上她脸上横七竖八的牙齿印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 “这次就到此为止吧，你也该回去了……回到迪雅的身边。” 白色少女说罢在小丑小姐的额头屈指一弹，小丑小姐的身子顿时向后退去，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小妖精夏夏抱着饼干啃的画面。 从上面飘下来的饼干屑沾满了小丑小姐的脸。 “咔擦咔擦……” “咕……” 这时候，小丑小姐的肚子发出了抗议声，几乎没有迟疑的，小丑小姐张嘴向上方一探，就将小妖精夏夏和饼干一起吞进了嘴里…… 当雷蒂娅带着打包的午餐独自回到房间后，正好看见小妖精被小丑小姐吐出来的场景。 “呃……奥拉，”她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你肚子饿了也别……夏夏是我们的朋友啊。” 她以为小丑小姐醒来后没找到东西吃，就拿小妖精充饥。 “雷蒂娅姐姐！”受到惊吓的小妖精飞扑到雷蒂娅的怀里，惊恐的大声哭泣，“呜哇——！里面好黑，好恐怖！” “乖——乖——没事了。” 雷蒂娅安慰了小妖精几句，然后将带回来的午餐放在了床边。 “爱哭鬼没肉，我才不吃呢！”小丑小姐兴奋的看着雷蒂娅将食盒打开，露出了里面香喷喷的食物，“是她拿着饼干诱惑我！” “大坏蛋，大笨蛋！再也不要理你了！哇——” 伤心的小妖精赖在雷蒂娅的怀里不愿离开。 趁着小丑小姐吃饭的功夫，雷蒂娅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因为知道了那天遇见的‘可萝萝’其实是隐雾一族的‘蔚’，所以这本书上应该是没有所谓的诅咒的，而且，那个‘蔚’想要告诉自己的‘启示’或许就在这本书中。 雷蒂娅重新看了一遍开头的故事，很显然，那个猎人在白雾里遇到的灵异现象并不是幽灵作祟，而是隐雾一族的人。按照这个故事里的描述来看，隐雾一族不想与外人接触，但是他们隐居的山谷却不巧被迷路的年轻猎人发现了，为了让这个外来人离开，他们故意吓唬他，结果年轻的猎人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被吓疯了。 不过有一点雷蒂娅很奇怪，为什么在白天的时候，猎人没有发现隐雾一族呢？是因为他们躲起来了，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另外，故事中提到了猎人看见自己肚子里内脏蠕动的样子……雷蒂娅猜测，这大概是那个隐雾小孩子穿过猎人身体时造成的视觉现象。 翻过这个故事，雷蒂娅继续往下看，这次是一只动物的介绍： 昆猪，一种叫声似猪的昆虫。体型如牛，性格温和，喜欢啃食树叶，八足有翼，群居。 翻过绘有昆猪插画的那一页，后面又是一个小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黑暗刚被击退，魔法在大地上还不如现在这般神秘，一群德高望重的凡人法师聚集起来，想要攻克魔法界最大的难题——【不死药】的研制。 这群人间最顶尖的法师选择了一个僻静的山谷，潜心研究传说中的【不死药】。这件事情传入了众神之主诺尔瑞尔的耳中，不过他认为凡人不可能完成这样的成就，所以没有理会。 春去秋来，天空上的元素疆域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当最初的法师们全部老去，当他们的儿女们也全部老去，人们已经忘记了这群人的存在，连众神也不再提及他们时，在这处僻静的山谷中，与最初的法师们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后裔终于将【不死药】制作了出来。 众神被惊动了，他们发现凡人居然也能拥有这么大的潜力。 诺尔瑞尔要求法师们交出【不死药】，并承诺将配方销毁，但法师们拒绝了神的要求，因为【不死药】是他们花费了无数时光和心血造就的奇迹，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为了惩罚这群法师，诺尔瑞尔将他们变成了一种似猪似虫的野兽，又在山谷的周围撒下了一大片魔法藤蔓，这种魔法藤蔓遇光即长，身上布满了尖锐的毒刺。诺尔瑞尔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能将山谷中的藤蔓吃光，就永远不能变回原型。 变成野兽的法师们失去了施法的能力，只能去啃食那些魔法藤蔓，但是无论他们吃掉多少，魔法藤蔓依无边无际一样充斥着他们的视野。 ——既然你们能用时间来制作出【不死药】，那么你们也肯定能用时间将魔法藤蔓吃光。 最后，法师们只能像野兽一样生活在这个遍布魔法藤蔓的山谷中，而众神也没有得到那个【不死药】。从此以后，众神给凡人法师们设下了无形的禁锢，任何想要越过那条线的法师都会遭到神罚。 又过了很久，一位女巫来到了这里。 她已经很老了，所以将这里选为了自己的安葬地。她穿过层层的魔法藤蔓来到山谷中心，然后遇见了一种叫‘昆猪’的生物。 能够与野兽交流的她听昆猪们述说了自己的故事，然后昆猪们表示愿意将不死药送给她，只要她能够帮助他们结束这永恒的痛苦。 ——不死太累了。 内心早已疲惫的女巫拒绝了【不死药】，不过她答应让昆猪们在她死后的梦乡中解脱。 女巫为自己掘好了坟墓，然后安详的躺在了魔法藤蔓制作的棺材里面， 她的梦将整个山谷纳入其中，而昆猪们也在这里得到了新的身体。 同时，他们也有了另一个名字——隐雾。 第五章 巨鹰上的海盗（01） =================================== 一、无心之罪 作为一艘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魔导邮轮，‘黑美人’号与她同时代的帆船相比不仅有强大的动力系统，内部还另有一套热能转换装置。通过这套装置，‘黑美人’号能为客人提供和输送热腾腾的洗澡水，同时，也能为船仓内的魔法灯提供能源。 尽管参与设计这套装置的炼金术师们都认为这个发明能改变世界，不过到目前为止，这项初生的技术也只能勉强维持船内的照明和热水。 当然，与真正的魔法相比，这个就廉价多了。 在‘黑美人’号的船舱内有两个巨大锅炉房，这两个地方为‘黑美人’号提供的能源占了内部使用能源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其中采用的燃烧物全部是一种黑色的块状物。而在这两个锅炉房的周围还有几个小型的锅炉房，这里主要是燃烧乘客废弃垃圾的地方。 虽然这套装置排放的有害气体是一个大问题，不过由于排放口放在船尾，所以也没有影响到乘客对‘黑美人’号的好感——倒不如说，面对这样一艘新奇的船，即使是她尾部排放的气体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观望。 热腾腾的‘5号锅炉房’内，年迈的麦克正赤着膀子抽烟，这时候他听见沉重的铁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清凉的风吹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里可真热……麦克大叔，平民一仓的垃圾我给你送来了。” “哦……是兰斯啊，”老麦克向后撇了一撇，“那群丫头又把工作推给你了吧？看来我得找时间说说她们。” “嘿嘿……” 穿着警卫服的年轻人憨厚的扣了扣脑袋，扛着两个大包麻袋走了进来。 “这里太热了啊……不是所有人都像麦克大叔你这么耐热的。而且这种体力活就该让咱们男人来干嘛。” “这倒是，”老麦克点了点头，“你们人类的皮肤太娇嫩了，我还嫌不够热呢。” 老麦克是一个矮人，他们的部群曾经生活在火山附近，被称为‘灰山矮人’。因为常年在火山内部用高温的熔岩锻造装备，所以这点温度对老麦克来说不算什么。 年轻的警卫将两个麻袋放在锅炉旁边，对老麦克说：“我看麦克大叔你也挺累的，要不你出去休息休息？这里就交给我吧。” “胡说！我还没老到要你这个毛头小子帮忙的地步，”老麦克吹胡子瞪眼，“你快滚吧！要是你真的关心你麦克大叔，就帮我留点好酒！” “嘿嘿，酒我给你留着呢。” 警卫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铁壶，扔给老麦克。 “客人喝剩下的，很不错的酒哦！” “是不是好酒得尝一尝才知道！” 老麦克接住酒壶打开一闻，露出了陶醉的表情。不过他又不想在后辈面前表现的过于露骨，于是装作不屑的样子咂了一口。 “怎么样？” “嗯……一般般吧。” 老麦克口是心非的说。 “呵呵，”年轻的警卫也不拆穿，顺着老麦克的意思讨好对方，“我常听说矮人的酒天下一绝，到时候麦克大叔你一定要带我去尝尝。” “你小子倒挺会拍马屁的……好吧！等船回到博斯特港，麦克大叔带你去尝一尝真正的酒！你也别整天讨好那群丫头了，你瞧瞧她们一个个本事不咋样，鼻子翘的比头还高！大叔我看你年龄也不小了，回头给你介绍几个标致的姑娘！” “那就谢谢大叔了！”老实的年轻警卫笑眯了眼睛，“那您老就出去逛逛吧，这里我替您看着。你看这里乌烟瘴气的，多败酒兴啊！” 一边说着，年轻的警卫走到了老麦克的身边，似乎要扶他出去。 “这可不行，”老麦克摇头，“虽然咱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但斯菲尔伯特船长亲口吩咐过不能擅自外出。而且我还要检查一遍垃圾，如果有什么贵重物品不小心混在……” 话还没说完，老麦克就感觉眼角银光一闪，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弯刀从他的后脑勺刺入，带着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在他的嘴角上开了一道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长着獠牙的矮人。 “咕咕——” 血泡从老麦克的嘴边溢出，他本能的抽搐了几下，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我不想杀你的，”辛扛起老麦克的尸体，走到了锅炉边上，“谁叫你废话那么多呢？只好让你和那只怪物作伴了。” 他单手打开锅炉上的小铁门，然后冷漠的将肩上的尸体扔了进去。 熊熊的火焰瞬间席卷了矮人的尸体，刚才还在和这个尸体的主人有说有笑的辛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他面无表情的用铁棍翻了翻锅炉内的尸体，使之燃烧的更加均匀，然后弯下腰打开了脚下的一个麻袋。 ——在一堆垃圾里面，藏着一块块血淋淋的尸体零件。 啪踏，啪踏—— 而就在这个时候，锅炉房的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你做事还是这么急躁啊，辛。这就是你比不上你妹妹的地方。” 辛慢慢的抬起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大副衣服的男人——卡梅伦。 “……是你？” “这可真让我伤心，辛，难道几天不见，你连同族都不认识了么？”卡梅伦虚伪的摇了摇头，空着手走进了锅炉室，“还是说，你的感官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能够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再加上那副讨人嫌的说话腔调，辛可以确定眼前这个陌生人的身份——隐雾族人，桑。 “什么时候一个叛徒也能光明正大出现了？”辛拔出了自己的弯刀，“看在同族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现在你是要自己离开，还是我送你离开？” “你怕了。”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我了解你，辛，”男人张开双手，毫无防备的面对虎视眈眈的辛，“你从前就不是我的对手，更可能是现在？如果你有把握杀掉我的话，你一开始就动手了……说废话可不是你的习惯。” “你想要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帮你的。” “帮我？”辛嘲讽的笑，“你是想要【不死药】吧。” “这并不冲突，不是么？” “你以为我会背叛族人？” “为什么不呢？”桑面对辛，一步步往侧面走，“你明白的，对吧？他们都只欣赏你的妹妹飒，而你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都得不到应有的认可。想一想，为什么这种粗活要你来做？当飒那丫头在界怀里撒娇的时候，而身为哥哥的你却在这种地方烧尸体，啧啧，我都为你感到丢脸。” “你说服人的技术还是那么糟糕，”辛紧紧盯着桑的一举一动，“如果你说完了，那就赶快滚出去！” “好吧，是我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桑勾了勾嘴角，眼中尽是对辛的嘲讽。 “我和你不同，辛。你对那个老矮人虚与委蛇是因为你不敢保证杀掉对方，而我，只不过想要帮助你——因为我曾以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我可没有你那么龌蹉。” “对，你高尚，你正直，但是这改变不了你是个废物的事实，” 说话间，桑的身体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上。 “……而且还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废物。” 一团白色的雾气从卡梅伦身体内射出，迅速冲向了锅炉旁的辛。察觉到不对的辛赶紧往旁边躲去，但那团白雾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垂直转弯，紧跟着进入了辛的身体里。 “唔……” 被桑侵入的辛痛苦的捂着头，两种意志在这具身体里抢夺着控制权，一会儿过后，这具身体就停止了挣扎。他摇了摇头，然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弯刀，果断的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同时，一股白雾也回到了卡梅伦的身体里。 “那个身体里的月枯草太可怕了……”桑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在和辛的战斗中，他差点因为月枯草的效果而被困在里面。 如果不是月枯草大大的削弱了辛，他未必能这么快结束战斗。 “我知道你能听到，辛。” 他扛起警卫的尸体，对里面的灵魂喃喃自语。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协助我的话，就眨一眨眼睛。”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警卫脸上那双无神的眼睛一直默默的看着他，却丝毫没有眨动的迹象——就像所有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样。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桑叹息着闭上双眼，将警卫的尸体塞入了熊熊燃烧的锅炉中。赤红的火焰舔舐着警卫的尸体，很快，这具尸体就和老矮人的尸体一样面目全非，成了一块黑黑的焦炭。 桑听着从那块名为‘辛’的黑炭里传来的隐隐惨嚎，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将脚下那个麻袋内零散的尸块整理出来，然后将垃圾倒入另一个麻袋，接着将所有的垃圾扔到锅炉中。做完这一切后，桑关上了锅炉上的小铁门，将那一声声的惨嚎阻隔在了铁门之后。 “怎么样，杀掉同族的感觉？” 当桑捧着罗伯特的人头准备将之装入麻袋的时候，那颗人头突然睁开了双眼。 “……和麻袋比，要重一点。” 桑冷漠的回答。 二、友情？爱情？ 经过难得的疲惫期后，小丑小姐再次恢复了活跃。或许是因为这次‘生病’的关系，小丑小姐比以前更缠着雷蒂娅了，用爱丽丝的话来说，小丑小姐现在已经成了雷蒂娅的移动挂件。 “奥拉你快下来！这样多不好意思。” 雷蒂娅推了推像树懒一样挂在她胸前的小丑小姐。 “不嘛……我没力气啦……”小丑小姐抱得更紧了，同时，也将她的小脑袋摆在了雷蒂娅的肩膀上。 因为一直挂念着伊温妮夫人那晚奇怪的反应，所以雷蒂娅打算跟着伊温妮夫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端倪，而那时躺在床上的小丑小姐精神十足的蹦了起来，嚷嚷着说是要跟着雷蒂娅一起去。 本来雷蒂娅想着小丑小姐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挺好的，结果她没有料到的是，小丑小姐一出门就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们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样别说是暗中观察伊温妮夫人了，就她们现在这奇怪的姿势，雷蒂娅感觉自己都快被周围灼热的目光烧化了。 她深深的后悔了自己轻率的举动，她早该知道小丑小姐是一个惹事的麻烦精。 “迪雅迪雅，你是不是很热啊？”小丑小姐掏出了自己的手帕，给雷蒂娅擦脸，“看你满头大汗的。” 好吧，瞧着那张小脸上的认真劲儿，雷蒂娅虽然很不满小丑小姐打乱自己的计划，不过看在她还算关心自己的份上，雷蒂娅决定暂且原谅她了。 想着别扭的托词，雷蒂娅的心里暖烘烘的。 因为要跟踪伊温妮夫人，所以雷蒂娅将《隐雾之谷》这本书交给了爱丽丝处理，她相信细心的爱丽丝一定比她更擅长处理这件事。 “哇，果然还是大海看着舒服啊！” 说着这种话的是黛拉，自从意识到小丑小姐是块潜力无穷的宝藏后，她一刻也不愿意让小丑小姐脱离自己的视线——就像是看守财宝的贪婪地精一样。 “师傅大人，你看天气这么好，要不教我两手？”黛拉谄笑的搓着手，完全一副市侩商人的表情。 此时三人正站在顶层甲板的围栏旁，而远处的水池边，伊温妮夫人依然如往常那样和几个在船上认识的贵族小姐玩水。在诸位小姐夫人的周围，是拿着毛巾或者饮料的仆人，几个厨师打扮的人正在烧烤架上翻烤食物，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女性。 奥兰蒂亚民风普遍比较保守，所以顶层甲板的中间用了一块长长的隔板分开，一边是男士活动的场所，另一边则是女士活动的场所，泾渭分明。 当然，对于异性的向往是大多数男人的通性，光是雷蒂娅喝掉手中饮料的功夫，她就看见两个试图爬上隔板偷窥的男人不慎跌入了女士这边的泳池，然后被一片尖叫和粉拳淹没。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迪雅，你怎么总是偷偷看那个女人啊？”在雷蒂娅又一次将目光转向伊温妮夫人那边的时候，小丑小姐用手将雷蒂娅的头掰向了自己，“花心！” “什么跟什么啊……”雷蒂娅哭笑不得，“你从那里学会这个词的？” “塞娜团长给我讲过负心汉的故事，迪雅你现在的表现和塞娜团长说的一模一样！” 小丑小姐不开心的嘟起了嘴巴。 “那团长有没有告诉你，‘负心汉’指的是男人？”雷蒂娅捏了捏对方的小鼻子，“而且‘负心汉’指的是对自己爱人的背叛哦，你这小家伙不要逮着词就用，会闹笑话的。” “爱人？迪雅你不是我的爱人么？” 小丑小姐歪着脑袋，一脸认真的看着雷蒂娅。 “你说什么啊……越来越离谱了……”雷蒂娅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的有些脸红，“‘爱人’说的是产生了爱情的情侣，知道么？只有相爱的双方才能称呼对方为自己的‘爱人’。” “这样啊……那么迪雅你爱我么？” “我们都是女人……” “所以呢？”小丑小姐不解的问，“迪雅爱不爱我和是不是女人有什么关系？” “只有男女才能相爱。”雷蒂娅只能用这句话来搪塞小丑小姐。 “为什么？” 小丑小姐穷追不舍的问，在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很不理解雷蒂娅此时所说的话——在她的认知中，这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两件事情。 “因为……”雷蒂娅此时就像是被儿女追问他们是怎么出生的父母一样，心中略微有些慌乱和尴尬，“男人和女人才能，才能……结合（小声），所以，也只有男女才能相爱。” 还是少女的雷蒂娅对这种话题实在羞于启齿。 “这太没有道理了！”小丑小姐愤愤不平，“是谁规定的！我去揍他！” 看着小丑小姐一副真的要去和别人打架的模样，雷蒂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可得头疼了，按照远古神话的说法，这个规定是无垠之龙贝希摩斯定下的。在它创造了两性之……” “原来那只大虫子这么坏！”小丑小姐摩拳擦掌的打断了雷蒂娅的话，“迪雅，咱们去干掉她吧！”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雷蒂娅赶紧捂住了小丑小姐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唔唔唔……呼！迪雅你怕什么嘛！”小丑小姐扒开了雷蒂娅的手，狠狠的喘了口气，“我知道有一种石头可以让我们飞起来哦！虽然上次和莉莉丝没有见到那只大虫子……不过只要那种石头再多一点，我们肯定能见到她的！迪雅你也来帮我吧，到时候我要好好教训她一下！” “又在说胡话！”雷蒂娅瞪了小丑小姐一眼，“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呜——” 小丑小姐委屈的眨巴眨巴眼睛。 “那迪雅你爱不爱我嘛！” “我当然爱你，不过那是朋友之间的爱。”雷蒂娅无奈的点了点小丑小姐的额头，“你还太小，等你长大就懂了……友情和爱情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的，我就是喜欢迪雅啊。” “但那不是爱情。” “迪雅总是说一些让人不明白的话！”小丑小姐抱着雷蒂娅的脖子，噘嘴盯着对方，“我不管，总之在这一刻，我们之间产生了神圣的爱情！” “这可不是单方面就能决定的，我觉得你今天有些过分了，奥拉。” 雷蒂娅皱着眉头将小丑小姐放下来，然后转身向旁边走去。 “我去给你拿点饮料，你好好冷静一下吧。” 看着雷蒂娅离去的背影，小丑小姐不开心的踢了踢脚。 这时候，两手抓满了烤串的黛拉从旁边跳了出来：“师傅大人，你太勇敢了！虽然这种感情不被容许，但是……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哦！” 说着黛拉还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不过她手上那些烤串实在是很破坏气氛。 “……讨厌。” 小丑小姐瞥了黛拉一眼，然后抬头看着远方的蓝天白云。 ——在那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小黑点。 第五章 巨鹰上的海盗（02） =================================== 三、小丑的决心 借着去拿饮料的名义，雷蒂娅平复了一下自己杂乱的心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她一直将小丑小姐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但是在小丑小姐一遍遍的追问下，她却显得无比的慌乱和不安。 雷蒂娅认为自己或许是生病了。 拿着两杯饮料回来后，雷蒂娅发现小丑小姐和黛拉两人正趴在围栏上吃烤串，很是邋遢的样子。 “在看什么？”雷蒂娅将饮料递给小丑小姐，然后用手帕擦了擦对方油腻腻的嘴。 咕咚咕咚—— 小丑小姐一口将果汁喝干，兴致勃勃的看着远方。 “大鸟！” 说着她还张开了双臂，似乎是在形容她看到的鸟有多么的大。 “大鸟？”雷蒂娅顺着小丑小姐的视线望向远方。 ——见小丑小姐不再提及之前的事，雷蒂娅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甩甩头将这个诡异的念头扔掉，雷蒂娅仔细的看着远方天空上的黑点。 “海鸥？”她随意的猜测。 “不是哦！”小丑小姐撑起身子，单手在眼前搭了个帐篷，“那是很大很大的鸟呢，唔……比爱丽丝还大！” ——小丑小姐说的爱丽丝自然指的是灰狮鹫巴顿。 “比巴顿还大？”雷蒂娅对小丑小姐说的话很是怀疑。 虽然巴顿现在还没有成年，但体格也不比一只成年狮子小了，如果远方那些黑点比巴顿还大的话，雷蒂娅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那是什么鸟类。 不过从小生活在博斯特港的黛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师，师傅大人……”她脸色苍白，牙齿也打着哆嗦，“那么远……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啊，真的很大啦！而且那些鸟上面还坐着人呢，真威风！” 小丑小姐两眼放光。 “迪雅迪雅，咱们把爱丽丝牵出来吧！” “坐着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远方的黑点已经变大了许多，黛拉也终于相信了小丑小姐说的话，“不好了……师傅大人，大姐头！我们得赶紧通知船上的人，那不是什么海鸟，那是黑水海盗！” “黑水海盗……”雷蒂娅眉头一皱，“他们不是只活跃在‘海尔德加姆无风带’么？” 虽然这是雷蒂娅第一次出海，但为了应付突发状况，她曾向黛拉咨询过中庭之海·贝利亚周边相关的情况，并花两枚银币购买了一份简略的航海图。 在那副航海图上，清楚的标明了‘海尔德加姆无风带’以及其中的黑水海盗。 “大姐头……”黛拉哭丧着脸，“你有没有发觉，这几天海上几乎没有什么风……” ！ 雷蒂娅心中一惊。 “难道……” 意识到不好的雷蒂娅让黛拉赶紧去通知船上的工作人员，而她则拉着小丑小姐往船仓内走去。 “迪雅我们去哪里？” “回房间。” “为什么啊？”小丑小姐皱起好看的眉毛，“我的好朋友来找我玩了呢！” “什么好朋友……那是穷凶极恶的海盗！我们必须去通知爱丽丝，如果让他们上了船的话……”一想到这艘满是乘客的邮轮被海盗劫持，雷蒂娅就不禁心里发寒。 谁都不知道那些亡命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该死！那个骗子卖给我的航海图完全不准！】 雷蒂娅咬牙切齿的在心里谴责那个笑眯眯的奸商。 【为什么‘黑美人’会开进‘海尔德加姆无风带’？】 同时一个疑惑也从雷蒂娅的脑海中升起。要知道，除非是遭遇海上暴风之类的突发情况以及某些用生命冒险的海商，几乎没有人愿意进入‘海尔德加姆无风带’。 那个叫斯菲尔伯特的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海盗是坏蛋么？”被雷蒂娅拖拽着走的小丑小姐好奇的问。 “如果他们不是坏人，那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雷蒂娅对小丑小姐不经大脑的话有些恼火，“那是群没有人性的强盗，绝对不能让他们登上‘黑美人’号，不然很多人都会死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她们房间所在的贵族仓，雷蒂娅先是敲开了爱丽丝的门，接着将手边的小丑小姐托付给对方。 “来不及解释了，奥拉就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着雷蒂娅就掉头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怎么了？”爱丽丝被雷蒂娅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奥菲莉亚，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黑水海盗来了哦！”小丑小姐竖起一根手指。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雷蒂娅骑着灰狮鹫巴顿从房间出来了。背负着双手大剑的她侧头看了看爱丽丝和奥菲莉亚，然后驾驭着巴顿朝船仓的出口奔去。 “看来的确是出大事了……” 隐雾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冒出来了黑水海盗，爱丽丝不仅为这艘多灾多难的邮轮摇头。 “爱莎，我们也去帮迪雅吧！” “不行。” 爱丽丝拉着小丑小姐的手回到房间，然后紧紧的将房门锁死。 “如果我还有祭司……现在的我们去了只会给她添乱，”爱丽丝走到矮桌前，费力的将矮桌推向门口，“所以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 看着爱丽丝吃力的将矮桌和柜子之类的东西推到门口，奥菲莉亚不禁问：“爱莎你是祭司吧？所以你现在只想保护自己嘛？” 爱丽丝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我……已经不是祭司了。”爱丽丝低着头，“而且……雷蒂娅将你托付给了我，我不能带你去冒险。” “你不是爱莎，我认识的爱莎不会说这种话的。” 奥菲莉亚走到爱丽丝的身边。 “那么你认识的‘爱莎’是怎么样的呢？”爱丽丝平静的看着比自己稍矮一些的小丑小姐，“你对‘她’又了解多少？” “我认识的爱莎是愿意为了保护别人使用禁忌的人！” “但‘她’也因此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你觉得解脱了么？”小丑小姐认真的看着爱丽丝，“对你来说，所谓的‘祭司’仅仅指的是那件衣服，还是什么特殊的能力？” “我从没发现你原来这么能说会道，小丑小姐。” “因为我想要帮助迪雅！” “那你能帮助她什么？”爱丽丝嘲讽的看着对方，“靠你可爱的脸蛋，还是你的魔术？” “……” 小丑小姐沉默着低下了头。 “……抱歉，奥菲莉亚，我为刚才的话道歉。” 看着奥菲莉亚这个样子，爱丽丝感到了一丝羞愧和难堪。自从被神庙除名后，曾决定将一生奉献给密斯弥拉的爱丽丝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迷茫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坚持以往的自己，还是彻底与过去诀别。 “爱莎为什么要跟我们去冒险呢？”良久之后，小丑小姐打破了尴尬的平静。 “当然是……” 爱丽丝想要说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妹妹，但此时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却浮上了她的心头。因为那个人，自己决定踏上祭司的道路，因为那个人，自己肩负起了重振哈贝尔神庙的重任，但也是那个人，亲手将她祭司长袍撕下，让她无法再继续跟随他的脚步。 “爱莎就是爱莎，”小丑小姐固执的将堵在门口的矮桌与柜子搬开，“所以我也是我，我已经决定了，无论敌人是谁，我都要和迪雅并肩作战！” 小丑小姐拉开门，回头看向爱丽丝。 “我才不是只能添麻烦呢！奥菲莉亚大人可是未来的大剑圣，很厉害的！” 小丑小姐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两把木剑，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四、维奥纳 “船长大人，黑水海盗已经快要进入巨弩的射程范围了！” “给待机的射手们打信号，等黑水海盗进入射程之后先来一轮齐射。同时打出旗语，警告对方离开。” “是！”一名警卫传令出去了。 “卡梅伦呢？”斯菲尔伯特看向身边的二副。 “今天一直没有见到卡梅伦先生……” “我知道了……船上的武装力量由你调遣，一定不能让黑水海盗威胁到乘客的安全。然后你找个人去通知卡恩法师，让他启动防空法阵。” “啊……是！”受宠若惊的二副激动地不能自已，“一定完成任务！” “下去吧。” “是！”二副对斯菲尔伯特敬了一个礼，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船长室。 “那个混蛋……希望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斯菲尔伯特看着窗外渐渐能够看清的黑水海盗，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 另一边，在经历了第一轮齐射后，损失了几个人的黑水海盗不但没有被吓退，反而怪叫着朝甲板上的乘客射出了利箭，好在此时一道无色的波纹浮现在邮轮上方，让那些从天而降的箭矢偏离了方向。 ——不过也有一些倒霉蛋被流矢击中。 “后退后退！是防空法术！”黑水海盗的首领立即认出了导致箭矢丢失轨迹的东西，“不要靠近那层波纹！” 即使黑水海盗的首领反应很快，但还是有几个骑着大鸟的喽啰刹不住速度，一头撞进了那层透明的波纹中。当他们跨入防空法阵后，他们身下的大鸟就开始摇摇晃晃起来，防空法阵内奇怪的气流影响了大鸟的飞行轨迹，很快，这些徒劳扇动着翅膀的大鸟就连同它们身上的海盗一起掉在了甲板上。 早已等候在下面的警卫们一拥而上，将海盗和他们的大鸟都打晕绑了起来。 “老大，看来是块硬骨头啊。”海盗中的副手操控着大鸟飞在首领的身边，“要不我们一直向他们射箭？我就不信那个法术能挡得了密集的箭雨。” “你是蠢货么？你以为我们带在身上的箭支有多少？” 首领臭骂了副手一顿，扭头看向飞在他身边的少女。 “维奥纳，你有什么办法？” “那个法术只能对抗天空的袭击……”皮肤微黑的少女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干脆直接降落下去，和他们在船上硬碰硬！” “哈……”听到少女的话，那个副手夸张的笑了笑，“维奥纳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优势地位，在船上摔个骨折，然后和船上的警卫愉快的一起跳霹雳舞么？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我们准备酒呢。” 维奥纳无视了对方的嘲讽，转而认真的看着首领：“我刚才观察过了，以那层法术的高度，如果我们用坐骑当肉垫缓冲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且……” “喂！小妞，你是认真的么！你知不知道比南鸟培养起来……” “闭嘴！”首领狠狠的甩了副手一眼，对维奥纳说，“继续。” “是！” 维奥纳瞥了一眼满眼怨毒的副手，冷静的接着说。 “虽然不知道这艘船上有多少武装力量，但想来一艘客船的警卫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这边出动了两百位身经百战的宾利战士，只要能顺利降落，他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考虑过损失么？” “斯……大人，我已经调查过了，这艘巨大的船是博斯特港耗费无数资金打造的魔导邮轮，而且上面的乘客全部是来自奥兰蒂亚各地非富即贵的上层人物，只要我们顺利的劫持了这艘船，得到的回报是难以想象的。” “哼，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比南鸟也活不下去，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回去？” “抱歉，你这智商我很难向你解释。”维奥纳呛了那个副手一句，严肃的对首领说，“那个防空法术也会对他们自己的弓弩造成影响，这降低了我们的风险……眼下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能得到这艘船的技术和财富，想必上面的人……” 说到这里，维奥纳停了下来。她相信自己的意思已经清楚的传达给了首领，而首领也会明白这艘船对他的重要性。 “好，通知兄弟们，先用弓箭测算出防空法术的准确范围，然后用比南鸟作为肉垫降落！”首领思考良久后，终于下了决定，“干票大的！” “是！”副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传达命令了。 “维奥纳，自从你回来后，你改变了不少呢。”看着少女冷漠的脸，首领感叹了一句。 现在的维奥纳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以前的她不仅优柔寡断还善心泛滥。在一次与萨洛克人的海战中，维奥纳因为一时心软反被俘虏绑架，结果被拐去了奥若森内陆，生死不明。半个月前，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被自己的善良害死的时候，维奥纳却劫持了一艘商船回来了。 首领实在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残酷的经历，才能让维奥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然，对于维奥纳的这种改变，他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见识到了人性丑恶的一面而已，” 维奥纳低头看着‘黑美人’号顶层甲板上那些穿着光鲜的人，或许是仗着有防空法阵，他们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好奇的对空中的黑水海盗指指点点，仿佛是在看一出有趣的话剧。 “同时也认识到了人类的愚蠢——包括我自己。” “曾经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首领一边看着手下缓缓靠近防空法术，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一样。” 维奥纳抽出了背后的长枪。 “不过我也曾见过天使。”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0fdf6ab25737ef11bdbecc9c7ce3d200.jpg!min1200jpg](chapter-3204d86a714286d0823ec9268795eac3ee26fec0.jpeg) “天使？”首领不知道维奥纳为何突然说出神话中的生物。 “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女孩子……”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维奥纳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真希望再次遇到她，不过……” “不过？” “有个危险的家伙靠近了。”手握长枪，维奥纳冷眼盯着急速升空的雷蒂娅，“而且……还是讨厌的萨洛克人。” 看着那头鲜亮的红发，维奥纳就不禁想到了曾经那个天真的自己，伴随着痛苦的记忆浮现，一股强烈的杀意也涌上了她的心头。 ——唯有萨洛克人，决不饶恕！ 第五章 巨鹰上的海盗（03） =================================== 五、空中的战斗 刚升空的雷蒂娅也遭遇了气流紊乱的情况，但不久就恢复了正常。不知道防空法阵的她没有多想，直接提着双手大剑冲向了看起来像是首领的家伙。 不过半路上，她被一个皮肤微黑的少女用长枪拦了下来。 “萨洛克，死。”维奥纳操着别扭的诺埃尔语，架住了雷蒂娅的大剑。 之前也说过，雷蒂娅现在使用的大剑是哈贝尔神庙圣武士的制式武器。这种双手大剑虽然没有开封，但重量达到了恐怖的八十公斤，寻常人别说是挥舞，连举起来都费劲，也就神庙训练的魔战士能将这种大剑运用自如。雷蒂娅虽然没有经过正式的圣武士训练，但自从和赫尔芬妮战斗过后，她体内那股神秘的魔力也开始觉醒了，逐渐增强的体质让她开始脱离普通人的范畴。 刚一交手，维奥纳就差点被大剑的重量压趴下。 【这是什么怪物！】 心惊对方的实力，维奥纳赶紧操控胯下的大鸟往后退，这时候周围的几个黑水海盗补上了维奥纳的空缺，将雷蒂娅围在了中间。 ——被震得双手发麻的维奥纳看了看手中的长枪，赫然发现铁质的枪身上多出了一个尾指粗的缺口。 再说雷蒂娅这边，逼退了黑肤少女后，又有五个黑水海盗围住了她。心知干掉这些喽啰用处不大，雷蒂娅没有选择和这五人硬碰硬，她拍了拍灰狮鹫的脖子，然后迅速的攀升高度，接着越过这五人，朝着那个首领俯冲而下。 与此同时，一枚闪亮的冰锥也从远处射向了她。 野法师！ 闪躲不及的雷蒂娅竖起大剑护住自己，下一秒，瞄准她头部呼啸而来的冰锥就击打在了沉重的大剑上。在魔法的冲击下，雷蒂娅的身子微微向后一倾，但这还没完，冰锥碎裂以后，深寒的魔力迅速蔓延开来，一片片冰花在剑身上肆意绽放，很快就将这把大剑裹在了厚厚的冰块之中。 连带着被冻结的还有雷蒂娅的右手。 “维奥纳，这个萨洛克女人就交给你了，”见狮鹫骑士再次被自己的手下围住，黑水首领对身前的少女吩咐，“我会留给你十个人，外加三位野法师，不要让我失望。” “是！”维奥纳重重的点了点头。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红发的女骑士，黑水首领开始指挥黑水海盗们向‘黑美人’号强行登陆。之前为了测算出防空法阵的具体范围，这群黑水海盗早已遍布了‘黑美人’号的上空，在首领的一声令下，几十名训练有素的黑水海盗立马命令身下的比南鸟翻转身体，然后向上一跳，等他们再次落回自己坐骑的肚子上时，比南鸟立即停止飞行，将巨大的双翼包收在腹部，重重的朝着下方的‘黑美人’砸去。 聚集在顶层甲板的乘客们没有想到黑水海盗居然这么疯狂，猝不及防之下，被‘肉蛋’砸中的人瞬间变成肉泥。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人群中先是极静，接着就是惊恐的尖叫，他们争先恐后的朝着船仓内部的通道涌去，就像是被鲨鱼追赶的鱼群——此时的他们显然忘记了，之前正是他们自己无视了工作人员的疏散，以为黑水海盗也不过如此。 人类和比南鸟的鲜血染红了‘黑美人’的甲板，不过这仅仅只是开始。第一批黑水海盗降落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乘客所在的顶层甲板，另一个则是船首的甲板，他们降落的时候专挑人密集的地方，所以一开始砸死了不少人。等这些黑水海盗从鸟尸中爬出后，他们迅速抽出短剑聚集了起来，一部分在顶层甲板的紧跟在乘客后面进入了船仓内部，而落在船首甲板上的黑水海盗则开始与船上警卫短兵相接。 “挡住他们！不要让他们突破防御！”二副在邮轮的第二层指挥战斗，“弓箭手呢？瞄准敌方后排，放箭！” 站在第二层甲板外隔板的弓箭手们纷纷射出手中的箭矢，呼啸声后，聚集在船首甲板上的黑水海盗顿时倒下四分之一。 “二副大人！上面好像又要降落了！” “什……” 紧张中的二副下意识的抬起头，发现一枚枚毛绒绒的‘肉蛋’像下饺子一样朝着自己这边落下…… 黑水海盗的第二轮降落砸在了邮轮的外隔板上，将大部分弓箭手化为肉泥，但同样的，也有许多‘肉蛋’在碰撞中跌入了海水，即使是没有落在海里的，因为多次连续的冲击，里面的黑水海盗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最终只有少数人能够从鸟尸中爬出来。 紧跟着第二次的自杀袭击，第三批黑水海盗又开始降落了…… 飞翔在空中的雷蒂娅虽然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大剑上的寒冰虽然已经被她的魔力驱散，但在众多黑水海盗的围攻下，雷蒂娅只能驾驭着巴顿在空中四处游走，并且还要提防时不时从角落射过来的魔法。 俯身躲过几支从后方射来的箭矢，雷蒂娅挥舞大剑将旁边一名追赶她的黑水海盗击退，这时候又是一枚冰锥从前方射来，雷蒂娅只好让巴顿向旁边闪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如牛皮糖一样的黑水海盗再次追上了她。 雷蒂娅暗叹一声，虽然她的双手大剑很厉害，但毕竟是陆战武器，在这种骑乘的空战中，对方的长枪显然更具优势。 【有什么办法能摆脱现在的困境呢……】 雷蒂娅一边思考，一边让巴顿攀升高度。黑水海盗的比南鸟虽然是猛禽，但爆发力显然不及灰狮鹫，被众人包围的雷蒂娅再次脱离战斗，然后笔直的向上空飞去。 贴身俯在巴顿的背上，猎猎寒风在她耳边炸响。雷蒂娅向下方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大鸟很不擅长垂直的飞行模式，短短一百米的距离，已经有不少黑水海盗掉队了，能够跟在雷蒂娅身后的只有三人。 雷蒂娅心中有了主意。 领先在最高处的巴顿得到主人的命令后，先是尖啸一声，然后脖子向后一仰，漂亮的调转了姿态，如一支利箭般朝着下方刺去。首当其冲的黑水海盗躲闪不及，被从天上急降的雷蒂娅一剑斩落。紧接着巴顿双翼一振，落在了第二名黑水海盗的头上，这人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巴顿的大掌拍成了烂西瓜。 将身下的大鸟作为踏板，巴顿身子一弓。如敏捷的猎豹一样跳到了另一只大鸟身上。比南鸟虽然个头不小，但也承载不了一只狮鹫外加两个人类，背上突然增加的重量让它的内脏不堪重负，立即毙命。 ——短短数息之间，空之领主的威严展露无遗。 解决了这三个人后，掉队的黑水海盗也追了上来，雷蒂娅依法炮制，继续让巴顿垂直向上飞。如此一来二往，原本追着雷蒂娅的十多名黑水海盗只剩下了八个。 当雷蒂娅第三次从上方俯冲而下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仿佛是印证着她的想法，当她下降到一定高度后，四名黑水海盗举着长枪从她前后左右袭来。 【中计了！】 看着下方那个少女，雷蒂娅明白对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计划，让四个黑水海盗提前从侧面饶了上来。事已至此，雷蒂娅只好命令巴顿加速向下面飞行，试图在包围圈形成之前从那个少女的位置突围，但是雷蒂娅显然忘记了，对方还有野法师的存在。 飞在维奥纳身边的三位野法师一起抬起手上的魔杖，将早已准备好的冰锥术射向了雷蒂娅，正在加速的巴顿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三道冰锥击中。 “啾！” 寒冰在巴顿的身上迅速蔓延，很快就将这只雄壮的灰狮鹫变成了一尊冰雕。 “维奥纳小姐，还需要追下去么？”看着向下方坠落的狮鹫骑士，一名野法师询问。 此时另外四名黑水海盗也飞到了维奥纳的身边。 “……追。”沉默片刻，维奥纳率先操控比南鸟向下方飞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六章 雪（01） ========================= 一、人命如草芥 在雷蒂娅与维奥纳等人展开空战的时候，进入‘黑美人’号内部的黑水海盗们正在蛮横的追赶着乘客。他们从贵族仓二层开始，一间间砸破房门，然后将里面的人抓出来。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有钱，我有钱！” 当一名黑水海盗拉开房间的衣柜后，一颗圆鼓鼓的‘皮球’顿时从里面滚了出来，他惊恐的缩在地上，不停的向一脸凶恶的黑水海盗求饶。 黑水海盗没有理会这人，而是走到沙发边上，然后一把从沙发后面提出来了一个女人。 “呜呜……” 这个漂亮的女人像是小鸡一样被海盗提在手上，漂亮的脸上泪水横流。 “这女人是你老婆？”黑水海盗砸吧砸吧嘴，操着一口流利的诺埃尔语，“艳福不浅嘛。” “她，她是我女儿……” “哈？”黑水海盗将女人扔在胖子的身边，来回打量着这两人，“你这肥猪也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嘿嘿，看来你老婆不老实啊。” “爸爸，我怕……” “别怕，乖，别怕……” 看着相拥在一起颤抖的两人，这名黑水海盗摸了摸下巴：“本来你们都要死的，不过胖子，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让我上一次你女儿，我就放过你，咋样？” “这，这……”男人咽了咽口水，不停哆嗦的肥脸上艰难的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大，大爷，我有钱，很多钱！求求你，放，放过……” “呸！” 黑水海盗走到肥胖男人的跟前，一脚踩在他的头上。 “你现在都被我抓住了，你的钱还是你的？”他鄙夷的吐了口唾沫，然后色眯眯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虽然我不敢私藏钱，不过女人就不一样了，嘿嘿嘿……你这女儿这么漂亮，等分配到我手上估计都被玩坏了。怎么样？小妞，只要你让我舒舒服服的玩上一次，我可以考虑给你的老爹求求情哦？” “不，不要……”仿佛是想到自己之后的命运，少女恐惧的依靠在自己父亲身上。 “好吧，既然你的女儿这么绝情，那我只能杀掉你了。” 就在这名黑水海盗比划着短剑的时候，另一位黑水海盗出现在了门口，他看了看房间内的情况，然后不满的皱起了眉。 “你在干什么？”从他的口气来看，他是房内这名黑水海盗的上级。 “队，队长！”房间内的黑水海盗赶紧朝门口敬了一个礼，用宾利语回答，“我正在审讯犯人！” “屁！你当我是傻子？” “不，不敢……” “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我，我……”房间内的黑水海盗偷偷瞟了一眼那位美丽的少女。 似乎是从这两名黑水海盗的神情中听出了希望，肥胖的男人将女儿护在身后，然后死命的朝门口的黑水海盗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我们听话，我们给钱！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不过新出现的这个黑水海盗依然无视了男人的求饶，他冷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又看了看肥胖男人身后的少女，心中已经了然：“给你五分钟。” “是，是！谢谢队长！” 相对于旁边那个海盗的欣喜若狂，房内的肥胖男人和他的女儿则是如坠冰窟。 这个房间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同时也将一声声绝望的惨叫关在了里面。 这样的事情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黑水海盗将躲在房间里的人抓出来后，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和普通的海盗或强盗不同，他们并没有搜刮房间内的财物，也没有杀死这些乘客，除了船上的警卫以外，他们将所有人的双手绑住，然后驱赶在队伍的前面，就像是驱赶着牲畜一样。 乘客中虽然也有一些身手不错的人——比如有钱人的保镖。但是一位号称是青铜的战士刚一出手，就被一个普通的黑水海盗凑趴在了地上。 ‘黑美人’号毕竟是一艘普通的邮轮，船上并没有太多的武装力量，这群黑水海盗在船内几乎是横行无忌，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有遇到。他们就这样一层一层的搜查下去，最终将所有的乘客都聚集在了一层甲板的餐厅里。 而这个时候，船首甲板上的战斗也结束了，因为指挥战斗的二副在第二次自杀袭击中丧生，所以群龙无首的警卫们很快就被接二连三出现的黑水海盗屠杀干净。 “老大，按照您的指示，所有的乘客都在这里了。”当浑身沾满鲜血的海盗首领走入餐厅后，看到的是满满一大厅的俘虏。 “你确定是全部了？” “我们是一间一间搜查的，连一只老鼠都没放过。”副手拉出一张椅子让首领坐下，然后毕恭毕敬的回答。 “嗯，”首领点了点头，“一共多少人？” “加上船上的工作人员，一共529人。” “……工作人员？”首领的语气冷了下来，“我们要那些废物干嘛？女的留下，男的全部杀了，哦对了，把船长留下来，我还得让他告诉我这艘船的运作模式。” “呃……” 副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那个……船长还没有找到……” “你不是告诉我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海盗首领的眉毛瞬间竖了起来。 “我说的是乘客……” 副手委屈的小声嘀咕。 “废物！”海盗首领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一脚将副手踢倒在地。 “还愣着干嘛？滚去给我找啊！” “是，是……” 副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几个人出了餐厅。 海盗首领气呼呼的刚坐下，视线却捕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谁？给我滚过来！” 在海盗首领的呵斥下，一个海盗打扮的人连滚带爬的从人群后面跑了出来。 “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 “我……没……” “老大，这个家伙身边还带着个女人。”就在这时候，一个打扮明显高级一些的黑水海盗走了过来，他的手上还抓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哦——”海盗首领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海盗，和明显神情恍惚的少女，“爽不爽？” “爽，哦，不爽……我该死！” “你的确该死……你的队长是谁？”海盗首领走到这名海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报告老大，是我！”另一个海盗走了出来。 “你自己出来了，很好，”海盗首领笑了笑，“你胆子不小啊……还记得纪律是什么么？” “记得！” “那你告诉我，违反了纪律，该怎么办？” 海盗队长的脸白了白，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沮丧的手下，突然拔出自己的短剑，干净利落的切掉了自己的手掌。 “队长！” 跪着的海盗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队长，眼中满是悔恨。 “我纵容手下犯错，应该自断一指。”海盗队长捂着断掌处，一字一顿的说，“我现在自断一掌，求老大宽恕他这一次的过错。” “你威胁我？” “不敢……” 海盗首领从腰上拔出长剑，一步一步的走向跪着的海盗：“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不听我的话。” 说话间，他一剑砍下了那个海盗的脑袋。 “而且，我也讨厌漂亮的女人，”他走到那个少女的面前，将手轻轻的放在对方的脸上，并缓缓向下移动，“因为男人一遇到漂亮女人就很容易犯错。” 话音刚落，这位可怜的少女就被扭断了脖子。 “但是，我很欣赏你，你知道为什么么？”最后，他走到了海盗队长的面前。 “属下不知……” “你应该知道的。” 笑了笑，海盗首领将他的佩剑递到了海盗队长那只完好的手上。 “从今天开始，你加入我的亲卫队。” “是！” 二、海盗副手 “妈的，斯文特那个混蛋！”出了餐厅后，海盗副手愤愤不平的咒骂，“以为自己了不起么？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居然敢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羞辱我！” “少爷息怒。”他的手下在旁边安慰他，“老大……斯文特大人现在毕竟是您的上级……” “呸！” 海盗副手吐了口唾沫。 “鲁克，你等着瞧好了！总有一天我会坐上他现在的位置，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还有维奥纳那个女人，以前她就让我不爽，现在更让我不爽，一个被卖去当奴隶的女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少爷，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他的手下鲁克小声提醒。 “斯文特大人就算了……维奥纳小姐毕竟是……” “怕什么，这里都是我的人！”海盗副手怨毒的说，“欺负我的人我都记住了，我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是是……” 鲁克无奈的敷衍几句。 之前他们是从邮轮顶层一路搜查过来的，基本确定了上面不会还有人躲藏。海盗副手一边喋喋不休的述说自己的不满和抱负，一边带着他的人往下面走，周围的魔法灯渐渐稀少，由于这附近没有窗户，所以很快就漆黑一片。 “把照明石拿出来！” 在海盗副手的命令下，周围的海盗纷纷从怀里掏出了发光的石头。 ——这种椭圆形的石头不是自然产物，而是野法师的魔法道具，本质上和库拉库克当初那个发光短棒属于同一类东西，不过价格更加昂贵，光照度也更加广。 在十颗照明石的光照下，海盗副手身边如同白昼，他刚要命令队伍继续走，一连串跑步声却突然在他们前方响起。 “有人！” 在海盗副手的带领下，众人赶紧跑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不过让人不爽的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两条岔道。 “你们三个，往左边走！”海盗副手指了指三个人，“如果没有发现，就过来和我们会和。” “是！”三人答应一声，然后往左边追去了。 等那三人走远后，海盗副手带着剩下的人往右边走去。 “鲁克，你说那个该死的船长是不是已经跳海跑了？我可不能在斯文特那家伙面前丢脸，如果他真的跳海了，我怎么抓他？” “嗯……他的确有可能坐小船逃跑，不过这只是一个假设……我刚才在船长室拿到了一张这艘船的布局图，”鲁克分析说，“在船的最下方还有一个地方，那是动力室，这么大一艘船肯定需要很多苦力，我想那个船长很可能藏在里面。” “苦力……如果那群家伙暴动的话，我们这点人可不够。” “放心吧少爷，担当船上苦力的一般都是卑贱的奴隶，只要我们许诺给他们自由，他们肯定会乖乖把他们船长送到我们手上。” “嘿嘿，还是你聪明。” 走着走着，海盗副手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在向他们靠近。 “你听到没有？”他问身边的鲁克，“似乎是……脚步声？” “这个数量……” 鲁克显然也听到了，他立即要求其他人停下来。 “好多……至少二十，不……一百……数量太多了，很可能就是动力室的苦力！果然，那个船长打算带着苦力重新夺回这艘船的控制权！” “那还等什么？”海盗副手兴致勃勃，“我们赶紧过去！” “不行，我们得撤！” “为什么？”海盗副手不解，“你不是说……”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来不及慢慢解释，鲁克拉起自己少爷的手就往回跑，“既然苦力已经出来了，那么只能说明这艘船的船长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好处，如果我们现在过去的话，只会面对一群疯狂的奴隶！” 说话间，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轰隆轰隆的声音传入这几人的耳中，连走道的地板和墙壁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什么情况！”看着顶部的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海盗副手心惊胆颤，“这得多少人！” 现在已经没人关心海盗副手的废话了，他们都拼命的向前跑，生怕被后面暴动的苦力追上。但事与愿违的是，这整个走道就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而追赶在他们身后的就是滚滚熔岩。轰隆轰隆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厚实的木质地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同时一些古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食人魔语】：吃吃吃！” “【食人魔语】：肉肉肉！” “【食人魔语】：吃肉！” 那一声声粗糙的陌生语言如同恶魔的低语，像重锤一样敲击在众人心上。海盗副手虽然见惯了死亡，但那都是别人死在自己手上，从没有亲自参与过战斗的他早已吓的面色苍白，恨不能生出四条腿。 “鲁克，我，我跑不动了……”海盗副手的声音带着哭腔。 虽然鲁克一路拉着他狂奔，但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已经渐渐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在喘息间，他脚下一个琅跄，顿时带着鲁克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默契的埋头跑过。 “快起来！” “我，不行了，”一旦停下，海盗副手就感觉自己的腿再也动不了了，“鲁克，快背我！” 他满是希望的看着对方，然而让他绝望的是，鲁克只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果断的甩开了手。 “那你就去死吧，废物。”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鲁克的背影渐渐远去，海盗副手愤怒的用双手锤打地板。 “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回应他的，只有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过是一群下贱的奴隶而已……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他咽了咽口水，将头转向身后，“你们跑吧，等我收服了这群奴……” 海盗副手的话戛然而止，一枚椭圆形的照明石从他的怀里滚落了出来，在照明石的光照下，他分明看到了一群紫色皮肤、满嘴獠牙的怪物…… “【食人魔语】：咦，这有一个人类！” “【食人魔语】：他的打扮跟老头子说的一样！” “【食人魔语】：可以吃……咔擦咔擦咔擦（咀嚼声）。” …… 另一边，被海盗副手派去左边的那三个人也发现了他们的目标。 对方也是三个人。 “喂！你们是这艘船的乘客吧！”其中一个海盗说，“现在这艘船已经是我们黑水海盗的了，想活命的就乖乖过来！” 对面的三人对视一眼，然后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走了过来。 “你很不错，”海盗满意的对无表情少女点了点头，然后对另外两人呵斥，“嘿！你们两个，说你们呢！不要耍花样，我们……”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永远的停留在了喉咙里。 红色的鲜血像花朵一样在空中绽放，走入海盗中间的无表情少女收回弯刀，她身边的那三个海盗便一个个目光呆滞的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正好，就用这些家伙的血吧。” 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将三个海盗的尸体轻松的抗在了身上。 “为我们的旅途画上完美的句号。” 第六章 雪（02） ========================= 三、海盗首领 一层甲板的餐厅里，小丑小姐乖乖的蹲在人群中。 她本来是打算去帮助雷蒂娅的，不过刚到出口的地方，她就看见一颗颗黑色的东西砸在了甲板上，紧接着疯狂的人群涌向出口，把她也带了回去。 当然，和周围的人不同的是，她没有被绑着双手——因为那么简单的绳结根本难不倒她。 “各位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们。”那个海盗的首领正在发表他的演讲，“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悠闲的假期，但是你们应该也知道，‘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是我们黑水海盗的地盘，既然进入了我的领地，那么作为主人的我理应尽到一些地主之仪。” 海盗首领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 “我仅代表黑水海盗向你们发出邀请，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来不会拒绝我友善的请求……当然，我充分尊重各位的意愿，如果有不愿意的，我会请他享受一次我们海盗的特色服务。” “什么特色服务呀？”小丑小姐像乖宝宝一样举起了手。 “这个人怎么没有绑上？” 海盗首领皱了皱眉。 “给她绑上……”他对身边的人示意了一下，接着说，“这位小姑娘问的好，什么是咱们海盗的特色服务呢……很简单，首先，我们会蒙上你的眼睛，然后将一块木板伸出船外，这时候我们会给你来一些有趣的知识问答——当然，是关于大海的——如果你答错了，那么你就需要前进一步，当你走到木板边沿的时候，我们会友善的提醒你，嗯……用弓箭，对着你的脑袋。” 被绑架的乘客们齐齐咽下一口唾沫。 “我有个疑问！”小丑小姐再次举起手，“如果答对了呢？” “怎么还没绑上？赶紧的！”海盗首领怒视了手下一眼，然后咳嗽一声，“这位小朋友这次也问的很好！如果你答对了，那么你将会得到……再一次答题的机会！” 海盗首领说完，餐厅内的海盗们立即‘啪啪啪’的鼓掌。 “谢谢，谢谢！”海盗首领弯下腰，向周围示意了一下，“那么各位先生女士，你们愿意接受一个小小海盗的邀请么？”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说话。 “嗯，既然没人说话，那就是默认了。”海盗首领从手下那里接过一瓶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呼——真是好酒！真羡慕你们每天都能喝到这么好的酒，不过你们接下来很长时间恐怕享受不到了。” 海盗首领走来走去，就像是一个话唠一样喋喋不休。 “哦对了，我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来着……我想想……哦！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们现在就可以在心里开始装备，唔……具体来说呢，就是家书，当然你们可以称之为‘勒索信’，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大家既然都是有身份的人，总不好意思在我的地盘上白吃白住吧？我呢，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这样吧，每个人一百枚飞马金币，怎么样？” 听到海盗首领的这句话，有些人松了口气，而有些人则脸色惨白。 “我还有问题！”这时候，小丑小姐再次举起了手，“我没钱怎么办呀？” “……怎么又是你。” 海盗首领看了一眼小丑小姐的手，然后笑眯眯的盯着他身边的那个人。 “我记得我告诉了你两次，让你绑住她。” 他和善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我，我绑了啊……”那人无辜的左看右看，哭丧着脸，“老大！我真的……” 噗呲—— 一把短剑刺入了他的腹部，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我说过了，我最讨厌不听我话的家伙。”海盗首领拔出短剑，蹲下来用尸体上的衣服擦干净了剑上的血，“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呢？” 抽起他坐过的那把椅子，海盗首领像挥舞重锤一样砸在了尸体上。 “听不听话！” 嘭—— “叫你不听话！” 嘭—— “现在后悔了没！” 嘭—— 海盗首领笑眯眯的，一遍又一遍将椅子砸在地上那具尸体上。飞溅的鲜血粘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充满了癫狂，面对这如同神经病人一样的举动，其他海盗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不过从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乘客们则脸色又白了几分，少数人甚至呕吐了起来。 “啊，对不起……各位，我好像有些激动了，”海盗首领扔下已经坏掉的椅子，从怀里抽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对了，我们说到哪……你怎么还没有被绑上？” 海盗首领盯着人群中的小丑小姐，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在干什么！”他一把掀翻身边的桌子，歇斯底里的怒吼，“给我绑上她！” 在海盗首领的咆哮中，一群海盗跑到小丑小姐的身边，用粗粗的绳子将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这就好了嘛，真是的……” 见小丑小姐终于被绑上了，海盗首领舒服的呼出一口气。他拉了拉衣领，涨红的脸平静了下来。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这位小丑姑娘又提出了一个好问题……没有钱怎么办呢？不用担心，我不是一个喜欢血腥的人，我平时常常教导手下，不要满口‘杀杀杀杀’的，这样会显得我们粗鲁而无礼……抱歉，有些跑题了，总的来说呢，我们细心的为付不起全部赎……费用的朋友准备了一系列的劳动，当然，大部分是体力劳动。如果你们中有谁是野法师的话你就走运了，因为你会很快赚到钱，并且还会享受到贵宾级的待遇……” 海盗首领重新拉了张椅子坐下。 “不是野法师的朋友也不必心急，如果你是女性的话——比如小丑姑娘这种漂亮的女性——那么恭喜你，你将是除野法师外最赚钱的人，并且在你们工作的过程中，有一定几率得到自己的小宝宝，呵呵，是不是觉得很划算啊？” 海盗首领又打开一瓶酒，喝了几口后，他面带微笑的扫了一边蹲在地上的人群。 ——只是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 “如果你很不幸是男性，特别是没有什么太大价值的男性……那么抱歉，我恐怕只有一个工作推荐给你了，如你们所见，我们黑水海盗有一种很棒的动物伙伴——比南鸟。这种大鸟的食量惊人，一天能消耗五十到六十公斤左右的肉，相当于一个成年男性……是的，你们的工作就是喂养它们——作为食物。” 此话一出，乘客中的部分男性纷纷骚动了起来。 “我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又是你……”海盗首领看着蹦蹦跳跳的小丑小姐，脸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小妹妹，你可真有意思……很好，你现在又会提出什么好问题呢？” “咳哼……” 小丑小姐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微笑着转了转手指。 “已知餐厅内人质529人，海盗182人！其中人质聚集在餐厅的后面，而大部分海盗聚集在餐厅的前面，那么问题来啦！”小丑小姐打了个响指，“如果这时候突然从餐厅前面冲进来一百只饥肠辘辘的食人魔，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我不得不承认，小妹妹你很有想象力……” 海盗首领摇头失笑。 正当他想要嘲讽小丑小姐的时候，小丑小姐突然有节奏的拍了拍手，一瞬间，整个餐厅的地板、桌椅都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而餐厅出口的方向也传来了一阵阵战鼓般的轰隆声。 “老大，不好……” 在海盗首领的注视下，首先出现在出口方向的是惊慌失措的鲁克，他刚一出现，一只紫色的粗大手臂就将他抓在了手里，紧接着，一大群两米高的食人魔争先恐后的涌入了餐厅，就像是冲向施粥站的难民一样…… 海盗首领呆滞的长大了嘴巴。 ——这群食人魔突然出现，可他却一点征兆都没有察觉到。 四、可怜的黛拉 十几只食人魔苦工从餐厅南侧的出口进来，黑水海盗首当其冲，尽管海盗首领很快组织人手驱赶食人魔，但是这群因为海盗来袭而错过餐点的家伙一旦发起狂来，哪是寻常人拦得住的？面对黑水海盗的短剑，这些三大五粗的家伙理都不理，它们直接蛮横的拨开众人，一头扑在还留有剩菜的餐桌上猛啃。 ——被堵住的出口空出来了，接着更多的食人魔涌了进来。 “【食人魔语】：好吃，好吃！” “【食人魔语】：滚一边去，这是俺的！” “【食人魔语】：咔擦咔擦……” 涌入餐厅的几十只食人魔苦工对黑水海盗们爱答不理，即使它们眼中的小个子那剑戳它们，它们也只是用双手护住脑袋，然后埋头猛吃。一时之间，众海盗面面相觑，餐厅内全是‘咔擦咔擦’的吃食声，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猪圈。 趁着海盗们的注意力都被突然出现的食人魔吸引住了，小丑小姐迅速的解开了乘客们的绳索，他们正打算悄悄的从防守最少的东侧旋梯逃跑，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师傅大人！别丢下我呀！” “笨蛋！” 小丑小姐生气的跳起来，冲黛拉挥了挥小拳头。 “我怕！”黛拉委屈的撅了撅嘴。 她被一只食人魔用粗绳子挂在了腰上，像是块腊肉一样晃来晃去。 要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从一开始说起。发现黑水海盗来袭后，黛拉在雷蒂娅的叮嘱下去通知了警卫，虽然那个警卫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不过在黛拉指了指远方天空的黑点后，警卫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跑去向船长汇报。 到此为止，黛拉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万一黑水海盗把这艘船打下来了，她可咋办？要武力她没有，要钱有也不给，如果那群海盗把她抓起来后，对她做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事情…… 黛拉顿时一阵恶心。 为了自保，黛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要说这船上哪里最安全？肯定是船长的身边啊！且不说船长和他的护卫都是白银级的战士，就算打不过逃跑，还可以跟别人搭个顺风船什么的呀！ 她可是知道的，一般这种大型船上都有备用的救生小船，只是她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而已。 打定主意后，黛拉连忙朝警卫追去，等她赶到船长室的时候，斯菲尔伯特船长刚好从船长室里出来，她一个刹不住车，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面对船长身边眼神不善的护卫，黛拉二话不说先哭为敬，那嗓子喊的，就像斯菲尔伯特船长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大哭三声后，黛拉抱着船长的腿开始细说她祖上三代，说她们一家子是多么的不容易，自己长大承载了多少期望，自己的母亲是如何如何的辛苦，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如何的不幸…… 就在她兴致勃勃的讲到自己那三岁痴呆，五岁聋哑的妹妹时，斯菲尔伯特终于忍受不了这魔音的折磨，让护卫堵住了她的嘴。 之后几人就带着黛拉来到了‘黑美人’号的动力室。 本来黛拉以为斯菲尔伯特船长就算是不敢与凶名在外的黑水海盗硬搏，也应该找艘救生船赶紧开溜，却不曾想他会跑到脏兮兮的动力室里，然后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和那些看起来就很吓人的家伙聊天。 ——这船长不会是被黑水海盗吓傻了吧？ 被护卫夹在臂弯下的黛拉摸了摸下巴，开始担忧自己未来的前途。 也不知道斯菲尔伯特船长对那些食人魔说了什么，反正黛拉就听见那些傻大个先是吵哄哄的，接着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捶打胸口鬼哭狼嚎，整一群智障儿童的模样。 斯菲尔伯特船长说完以后，带着一部分食人魔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让护卫把黛拉丢给了留下的食人魔，说是这些家伙会保护她。结果等船长一走，把她抗在肩上的食人魔先是嘿嘿笑了几声，然后不知从那里摸出一捆绳子，将黛拉结结实实的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虽然当时黛拉一脸惊恐的挣扎，但是她那小胳膊小腿怎么反抗得了食人魔？她高声喊着船长的名字，结果嗓子喊哑了都没人理她——船长早就走远了。 之后她又被动的跟着这群食人魔出了动力室，期间她遇到了一个人类，不过还没等她发出求救，那个长得有点傻帽的家伙就被她身边那只食人魔一巴掌捞起，‘咔擦’一口咬掉了脑袋…… 在来餐厅的路上，凡是穿着黑水海盗那身标志黑衣的家伙，都被她身边这群食人魔如饿虎扑食般瓜分殆尽，而且她还注意到，有一些贼头贼脑的食人魔悄悄的把黑水海盗的衣服收集了起来，比如她身边那只…… 她发誓，如果谁以后再敢跟她说食人魔没有脑子，她立马抽他两个大耳瓜子！ 这群家伙贼精！ 所以当她一看见人群中的小丑小姐，顿时如看见了冒着圣光的天使！ “师，师傅大人……救我呀！” 黛拉眼冒泪花，泣不成声。 也是因为她的这一嗓子，那些对食人魔的出现有些发懵的黑水海盗立刻发现了乘客那边的异样。 “又是你这个小丑……”海盗首领似笑非笑的盯着小丑小姐，“兄弟们注意了，这群食人魔只是饿了，没有威胁！如果你们发现有谁敢逃跑……呵呵。” 海盗首领冲乘客们冷笑了一声。 “就把他们剁碎了喂食人魔。” 在海盗首领的恐吓下，原本蠢蠢欲动的乘客们都对黛拉怒目而视，他们看了看旁边黑水海盗的短剑，又看了看食人魔那满嘴的尖牙，纷纷抱着头不敢乱动。 “嘁，一群胆小鬼。”小丑小姐站在人群中，不满的叉着腰。 海盗首领猜想，冲进餐厅的这群食人魔只是饿了而已，他吩咐自己的一个手下去餐厅后门，那里连接着厨房，应该有足够的食物。只要安抚了这些食人魔，自己说不定还能收获一股想象不到的力量。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海盗首领输就输在他无法与食人魔进行沟通。如果他会说食人魔语，当他那句‘把他们剁碎了喂食人魔’一出口，或许就已经帮他俘获了这群食人魔的心。可惜现实没有如果，当这群气势汹汹的食人魔吃光了餐桌上的所有美食以后，他们绿油油的眼睛开始转向了周围那些穿着黑衣服、可口程度稍差一点的人类…… “看，有飞碟！” 这时候，小丑小姐冷不丁的指着天花板，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众人下意识的抬起头，心中还在疑惑‘飞碟’是个啥玩意儿，趴在餐桌边的食人魔们突然暴动，向周围那些黑水海盗扑了过去。 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你们傻了？跑呀！”小丑小姐恨铁不成钢的踹了前面那人一脚，对同样傻眼了的乘客们叫道。 “哦哦！” 回过神来的乘客们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好机会，立马站起来往餐厅的东侧入口跑。原本守在那里的黑水海盗想要阻止他们，但区区三四个海盗能起什么作用？在五百多人求生欲爆发的情况下，就算他们个个是白银也只有一个下场——变成烂的不能再烂的肉泥。 “师傅，救我呀！师傅，救我呀！” 在食人魔与黑水海盗的搏斗中，可怜的黛拉被摇得头昏眼花，她死死的抱住食人魔的粗壮大腿不让自己摔下去，同时嘴中也不停的向小丑小姐发出求救。 她身边的食人魔一拳砸碎一个黑水海盗的胸口，然后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猛地一撕，喷薄而出的血液顿时撒了黛拉一身。 “呸，呸！呜哇——” 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这一次黛拉是真的哭了出来。 第六章 雪（03） ========================= 五、剑圣的剑 “来啦来啦，别叫！” 不知什么时候，小丑小姐跑到了食人魔的肩膀上，她细嫩的双腿扣在食人魔的脖子，然后倒挂着朝黛拉身上的绳子挥出了一剑…… 绳子纹丝不动。 “哇！师傅你靠不靠谱啊，别玩啦！”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黛拉早就知道了小丑小姐身上的那两把剑是木头做的，如果是平时，为了讨好对方她或许还会装模作样配合一番，但现在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啊！用木剑来砍绳子不是闹着玩嘛！ 她气的又哭了。 “哭哭哭！烦死了！”小丑小姐翻转身子，躲开了食人魔的拍击，“有一个爱哭鬼就够啦，你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被小丑小姐夹着脖子的食人魔呼吸困难，他丢开手上的肉块，两个巴掌像拍苍蝇一样在身上到处拍，但悬挂在它身上的小丑小姐就像是表演杂技一样，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躲过了他的攻击。 “爱哭鬼，帮她解开绳子！” 小丑小姐如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她的小丑帽从她头上脱离出来，变成了一把小小的剪刀，‘咔擦’一声剪断了黛拉身上的绳子。等黛拉惊呼着落地后，那把小剪刀又变成小丑帽飞回了小丑小姐的头上。 “不陪你玩了，大个子。”小丑小姐拍了拍食人魔厚厚的肩膀，使出一招360°全转完美落地。 当她刚拉起黛拉的手，准备从这个混战中的餐厅逃出去的时候，她身后那只被她戏耍了一番的食人魔突然哀嚎一声倒地，差点就压在她的身上。 ——幸好她躲得快。 “嘿，谁呀！”被溅了一脸血的小丑小姐转身跺脚，“有没有公德心啊！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随地乱扔垃圾嘛？” “啊……抱歉，我的母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就死掉了……” 海盗首领踩在食人魔的尸体上，将自己的长剑拔了出来。 “哦——是你这个变态呀。”小丑小姐歪了歪头，“算了，你这么可怜，就原谅你这一次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 将剑抗在肩上的海盗首领似乎是被小丑小姐逗笑了，他的身边倒了许多尸体，有食人魔的，也有黑水海盗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一剑致命。 黑水海盗们有默契的远离海盗首领所在的位置，看似蠢笨的食人魔也察觉到了这个干干瘦瘦的人类是个危险的家伙，一时之间，小丑小姐她们所在的地方竟难得的成为了这片混乱战场唯一的‘净地’。 “师，师傅……”黛拉左看右看，察觉到了这个诡异的现象，“这个家伙好像很厉害呀……” “是么？” 小丑小姐倒是一如既往的不以为然。 “别怕，奥菲莉亚小姐可是未来的大剑圣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惯例的拍了拍自己腰上的两把木剑。 不过黛拉可不觉得小丑小姐的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以她多年看人的经验，对面那个傻笑的神经病绝对是个高手，这从他一剑干掉了食人魔就可以看出来，而反观小丑小姐…… 那小胳膊小腿还没有她有肉呢。 “对了！师傅大人你不是有一只很猛的狗么！”黛拉这时忽然想起了小丑小姐的木狗，“那家伙很厉害啊，咬死他！” “你是说杰森？我忘在房间啦。” “完了完了……” 黛拉顿时觉得生存的希望渺茫。 “没见过的爸爸妈妈啊……看来我是没机会活着找你们报仇了，”她哀叹一声，将小丑小姐拉在身后，“不过你们放心，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干嘛呀？”小丑小姐疑惑的戳了戳黛拉的后背。 “师傅大人你走吧，”黛拉挺起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谢谢你刚才没有丢下我，不过我黛拉可是要成为传奇商人的人！让小孩子挡在前面可不是我的习惯。” “可是……你的腿在发抖呀。” “这种事情就不要拆穿啦！”黛拉又哭又笑，“人家难得勇敢一回！” “所以你硬撑什么啊……你明明很弱嘛！交给我吧，奥菲莉亚大人是很强的！” “师傅你别逗了！谁不知道你那两把破木剑啊！快走吧，我大概能撑几分钟，”黛拉紧紧盯着海盗首领，将背后的小丑小姐又推了推，“只要你别忘记我就好了，有时间的话，给我立座坟墓……碑文随便夸一下我就行了，比如舍己为人、大公无私、高风亮节什么的好词多少用一点。” 在奥兰蒂亚，人们认为人死后必须入土为安，这样摆渡的死神才认得这个人的名字，否则的话，灵魂就会被死神当做恶灵扔进地狱，受永世的磨难。 黛拉当然知道自己的尸体肯定没办法被小丑小姐带走，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安慰一点。 至少，和这艘船上的其他死者相比，她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坟墓。 “真是感人的场面，我都为你们流下了眼泪，”海盗首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红着眼睛，深情的看着黛拉和她身后的小丑小姐，“所以我决定，等杀掉你们以后，我会好好的把你们两个风干，然后制成标本挂在床头，提醒我人间自有真情在！” “……你这个变态……”一想到自己死后还被挂在墙上，黛拉的脸瞬间惨白。 相比起来，她宁愿在动力室里就被食人魔吃掉。 “哼，真是恶趣味呢，”小丑小姐磨着牙齿，“我生气了，爱哭鬼，把这只黛拉绑起来……嗯，找个安全的地方。” 话音刚落，她的小丑帽便化作一条粗粗的绳子，将黛拉再次绑了起来。 “啊！这是什么！” 猝不及防的黛拉拼命挣扎，但小妖精化作的绳子可不一般，她越是挣扎，身上的绳子捆得越紧，小妖精很快就将她绑成了一颗大粽子，然后飞起来，高高的悬挂在餐厅的吊灯上。 “嚯……”看着空中的黛拉，海盗首领虚眯起眼睛，“高级魔法道具？” 他不是没有见过变形类的魔法道具，但像小丑小姐这个既能变帽子，又能变剪刀，还能变绳子的魔法道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是么？”小丑小姐歪了歪头。 她拔出腰上的黑剑，一脸嘲讽的对海盗首领勾了勾手指。 “来吧，让你见识见识未来大剑圣的实力！” “剑圣……呵呵，有意思，”海盗首领单手握剑，身子微微前倾，“不巧，我不久前刚杀了一个剑圣……真正的剑圣。” ‘圣’字刚落，海盗首领已经化作闪电出现在小丑小姐的另一侧。他弓着身缓缓的将长剑回鞘，直到此时，木质的地板上才迟迟裂开一道长长的细纹。 “这才是剑圣的剑……”海盗首领转过身，眼中古井无波，“小姑娘。” 早在出剑之前，他的眼中已经看到了小丑小姐被她切成两半的场景——逆光剑。这种剑术并非是简单的速度，而是在突破速之极限后达到扭转因果的奇迹。他的师傅曾凭借这种传奇的剑术晋升剑圣，而他则在领悟了这一剑后杀死了他师傅。 对付一个小女孩他本不用使出这一剑，不过因为对方提到了‘剑圣’这个词，所以他本能的使用了这一剑。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的师傅亲口告诉他：‘你不可能成为剑圣’。 “从那天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出剑，你应该感到荣幸……” 他期待看到小丑小姐和他视网膜上那具碎尸重合的样子，但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小丑小姐消失了。 “怎么会……” 他睁大了眼睛。 “难道是被我砍成灰了？不可能啊……逆光剑不应该是这样的效果……” 海盗首领四处寻找小丑小姐的‘尸体’，却从没考虑过自己没有砍中的情况。 这种事情在他的认知中是不可能的。 六、死神掩目 “你在找什么呢？”小丑小姐那稚嫩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惊愕之余，海盗首领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跳，也就是在这时，他亲眼看见小丑小姐从他的影子里冒出了半边身子。 女巫。 他的脑海浮现出了这个名词。 “嘿咻！”小丑小姐从海盗首领的影子里跳出来，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胸口，“你的剑好快呀！真危险，我差点就中剑了呢！” “不可能！” 海盗首领早没有了先前的从容，他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盯着小丑小姐，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怎么可能躲过我的剑！” “怎么不可能？”小丑小姐好奇的问。 “别装模作样了，女巫！”海盗首领暴躁的怒吼，“你到底耍了什么把戏！” “把戏？我只是很普通的跳开了呀。”小丑小姐皱了皱眉头，“还有别叫我女巫啦，迪雅会不喜欢我的！” “跳开？开什么玩笑！我这可是剑圣的【逆光剑】，早在我出剑之前，你就应该被我砍中了才对！这一定是假的，不可能……” 海盗首领赤红着双眼，如野兽一般盯着小丑小姐。 “你一定是使用了什么把戏，一定是！对了，你是女巫，你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躲过逆光剑……告诉我，你是怎么躲过去的！我不可能失误！” “都说了不要叫我女巫……”小丑小姐不开心的说，“【逆光剑】？什么奇怪的名字，除了快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快一点……” 海盗首领的理智瞬间被愤怒和杀意吞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当他兴高采烈的在敬爱的师傅面前展示了自己领悟的【逆光剑】，并期待着得到对方认可时，那个老不死的不但一脸冷漠，还侮辱他的剑只是‘快一点’……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 【你太让我失望了，斯文特……你这根本不配叫‘逆光剑’，只不过是快了一点而已。如果你仅仅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是不可能成为剑圣的。】 那一句句让他绝望的话又回响在了他的耳边。 “都是骗子……你们都是嫉妒……”在海盗首领的眼中，小丑小姐突然变成了他的师傅，“你这个老不死的，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他如同中了魔咒一样喃喃自语，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小丑小姐。 “啊？” 对此情况，小丑小姐无辜的耸了耸肩。 ——她发誓她这次真没骗人。 “你又活了，你们又活了……你们以为这样就骗的了我么？你们错了！”海盗首领已经彻底的陷入了癫狂中，“只要再杀你一次，对，再杀一次……我会证明我自己的。” 他如刚才一样拔出剑，身子微微前倾。瞬间，他再次出现在小丑小姐的另一侧。 然而这一次，小丑小姐还是躲入了他的影子里。 “没有，没有，没有！”海盗首领发疯了一样的寻找‘师傅’的尸体，但是他眼中除了食人魔，就只有黑水海盗，他的‘师傅’就像是幻影一样消失不见了。 ——躲入影子的小丑小姐静静的看着他。 “冷静下来……不要被假象迷惑……” 海盗首领深吸一口气。 “对，我知道了……”他睁大眼睛，嘴巴裂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师傅，你一定藏在这群人里面……对吧。” 一道笔直的细纹在地板裂开，沿途所有食人魔和黑水海盗都被切成两半。 “不在这里……” 看着身后的尸体，海盗首领再次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快，快跑啊！老大发疯了！” 被他眼神扫到的黑水海盗们齐齐打了个哆嗦，顿时作鸟兽散，连对战中的食人魔都不管了。 “别想跑……” 一道闪电过去，跑在最前面的几人瞬间被分尸，其他幸存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色狰狞了起来。 “妈的，宰了他！不然咱们都得死！”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本就凶狠的黑水海盗？在领头的发出呐喊后，在场所有黑水海盗一起朝他们的老大伸出了屠刀。 被晾在一边的食人魔们扣了扣脑袋。 “【食人魔语】：咋不打了？” “【食人魔语】：有个人类疯了，抢食吃！” “【食人魔语】：咔擦咔擦……嗯？干他丫的！” 短暂的交流过后，十多名食人魔也挥舞着拳头板凳砸向了海盗首领。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看着下面的混战，被吊在天花板上的黛拉一脸懵逼。在她的视角里，只看见小丑小姐先是不可思议的躲过了两次那个神经病的攻击，接着那个神经病就发疯一样到处乱砍，一副‘老子要干翻全场’的模样。 在一大堆人的围攻中，海盗首领无法自如的使用自己的【逆光剑】，不过即使如此，他出剑的速度也十分的快，每一剑都有一个人倒下，只是很快又有人围了上来。 以海盗首领的实力，在场所有人都不是他的一招之敌。但纵使他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个普通人，他能如割草一样杀掉黑水海盗和食人魔，却无法保证自己不受伤，剧烈运动让血液加速流逝，失血让他动作迟缓，而开始迟钝的动作又让他受了更多的伤。 如此循环下去，当他将食人魔全部杀光，黑水海盗也只剩下十几人时，他终于坚持不住的跪在了地上。 “呼……呼……呼……” 他拄着长剑，身上的伤口像是泉水一样不停往外涌着血。或许是因为发泄了一通，他的理智终于恢复了。 ——周围的海盗小心翼翼、一脸戒备往他身边靠近。 噗呲——噗呲—— 一把把短剑狠狠刺入了他的后背和胸口。 “赢了，我们杀掉这个疯子了！” 劫后重生的黑水海盗们喜笑颜开，而他们曾经的老大却倒在了血泊中。 深红的鲜血渗透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他的躯体，他如同一具血尸一样静静的躺在地上。看着头顶摇曳的灯光，海盗首领微微眯起了眼睛。黏在他睫毛上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目光中那一朵朵白色的光晕如同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这个场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 “小家伙，这都是你干的？” “嗯……” 那一年，他八岁。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但是在母亲的口中，他的父亲是一个大英雄。 “大英雄才不会抛弃自己的妻儿！” 终有一天，他也厌倦了母亲的谎言。 但是当这句话说出口后，他后悔了。 他的母亲从不哭，即使是在工作时候被残忍的虐待，在他面前，他的母亲也只是摊开手中的铜板，说今天有吃的了；他的母亲从不打他，即使是他和平民的孩子打架，迫使母亲卑微的跪在别人面前磕头，回到家后，他的母亲也只是微笑着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母亲落泪，那也是母亲第一次打他。 他发誓再也不让母亲受委屈。 那一年，他八岁。 从打工的地方领到第一笔工钱后，他兴高采烈的回到了他们那个破烂的家，但是摆在他眼前的，却是母亲的尸体。 ——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凶手是那条贫民街有名的三个小混混，整天游手好闲，欺善怕恶，从旁人的耳中他了解到了当时的情况：那三个混混闯入他家，侮辱了母亲后，又打算抢走母亲辛苦赚来的钱，母亲求他们，然后被他们活活打死。 他将母亲的尸体安葬在了一个山坡上，没有盖坟头，也没有立墓碑，只是在上面插了一根小树枝——因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母亲了。 黄昏的时候，他在家默默的磨刀；当玛雅兰多睁开的时候，他躺在雪地里喘息。 ——整个贫民街，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他当时先是摸进那三个小混混的家，将他们打晕绑在了一起，接着当着他们的面一刀一刀肢解了他们的父母。等那三个吓傻的人渣拼命向他求饶时，他告诉他们： “你们可以活一个，但活着的那个必须吃掉其他的两个。” 最后那三个小混混被他们自己活活咬死了。 解决了他们后，他又提着斧头杀光了熟睡中的其他人：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母亲见死不救。 不过考虑到这些人不是凶手，他没有给他们痛苦，直接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白色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落在了他沾满血的脸上，他喘息着，呆呆的望着夜空。 “小家伙，这都是你干的？” “嗯……”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因为我母亲死了，他们害死的。”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他的师傅，宾利的逆光剑圣——奥德加·北沙。 …… 海盗首领的体温渐渐流失，这种寒冷一如那个雪夜。 他仿佛又看到了师傅站在他面前。 “你得到满足了么？” 他呆呆的看着那张苍老的脸，嘴角倔强的弯出快意的幅度。 “啊……太棒了。” 只是他的眼睛却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水。他记起了和师傅的朝夕相伴，记起了师傅送他第一件新衣服的慈祥；他记起了师傅的女儿第一次接纳自己时的笑容，记起了三人一同逆着河流奔跑的时光。 只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就变质了呢？ 或许，是从自己刺向师傅后背那一剑开始…… 或许，是自己被师妹打败开始…… 或许，是……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终于可以不再背负那些沉重的过去，他闭着眼睛伸出手，不断的向上伸、向上伸、向上伸……在无力的垂落之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师傅……对不起……维奥……” 当生命的迹象终于从这个人的身上离去，死神将黑色衣袖掩过他的双眼，使他不再痴惘。一切，归于死寂。 第七章 红之王（01） ============================= 一、死者之争 看着地上那人解脱的笑容，小丑小姐放下了那双粗糙的手。 “可恨者亦有可怜之处……么。”她漆黑的眼睛深处划过一丝金色，转瞬又消失不见。 被吊在上面的黛拉下来了，小妖精化作的绳索在半空中一圈圈盘起，变回了红蓝两色的小丑帽。 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将小丑帽重新带回头上。 “你们呢？还要打么。”小丑小姐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黑水海盗们，黑色的木剑在她手中挽了个剑花，“刚才玩得太开心，忘记展示我精妙的剑法了呢！” ——如果一顿乱砍也叫剑法的话， 这些仅剩的黑水海盗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不是怕了小丑小姐，只是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而且他们刚杀了自己的首领，虽然那完全是出于自保，但再怎么说沮丧还是有的。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横行无忌的黑水海盗，一直风光无限的他们什么时候如此落魄过？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哼，”小丑小姐将木剑插回腰带上，拉着黛拉的手就往东侧的旋梯走，“真是难看呢！奥菲莉亚大人不杀丧家之犬，你们自个儿慢慢哭吧！” 遭到小丑小姐嘲讽的黑水海盗们一个个涨红了脸，火光大冒的他们刚要发作，但看着这餐厅满地的碎尸，他们又莫名的泄了气。 ——的确如小丑小姐所说，此时的他们和丧家之犬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真可怜……” 和小丑小姐走上旋梯，黛拉回头望了望血流成河的餐厅。 “你同情他们？”小丑小姐问。 “不，”黛拉摇头，“我只是在可怜那些死去的人……即使死了，也没有人给他们安葬吧。” “不过是一堆肉块而已，有什么好可怜的。” 小丑小姐奇怪的说。 “肉块……”黛拉握着小丑小姐的那只手微微一抖，“你说那些是……肉块？” “难道不是么？” “不，客观上讲那的确是……肉块，但是！” 总是嬉皮笑脸的黛拉板起了脸，她认真的盯着小丑小姐，一字一句的说： “但是没人会用这个词称呼死者……即使是最恶毒的死灵巫师。在奥兰蒂亚有句古话，叫‘死者为大’，先祖的灵会保佑我们，即使是一个恶人，我们也应该对他的尸体抱有最起码的尊重……” “这可真奇怪，黛拉也变得和迪雅一样了。”小丑小姐摊开双手，“为什么大家非要尊重一堆毫无意义的肉块呢？” “那是因为……” “我觉得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什么！”小丑小姐叉着腰，一本正经的说，“人死后，灵魂会依照【神圣的誓约】流入最初之地，先祖之灵啊什么的，如果真有这种存在的话，那也只能是死灵吧！成为死灵可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 “凡人总是很迷信呢，擅自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象出来，然后当做是事实。”小丑小姐不满的挥了挥手，“迪雅这样，你也这样，明明我说的才是对的嘛!你以为下面那些尸体是什么值得尊重的东西？错了，那只是一些仍有残魂存留的肉块，本质上和我们每天吃的食物没有任何不同！”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握住那个海盗的手？”黛拉反问，“难道你不是在可怜他么？” “因为他那时候还没死呢。” 小丑小姐皱了皱眉。 “虽然他挺恶心的，但临终的表情却让我的心痛痛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抓住他的手了……不过死了也就是死了，一堆肉快而已，我可不会对食物动感情。” “食物……”黛拉的脸一阵白，一阵青。 她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个小丑打扮的小女孩。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奇妙，会很多能赚钱的技能，并且危难关头也没有忘记她，让她十分的感动。但是她从没想过，这个看似美丽的驱壳下，居然隐藏了如此扭曲的心。 想到这里，黛拉下意识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上面已经爬满了鸡皮疙瘩。 “安心啦！”仿佛是从黛拉的眼中看出了什么，小丑小姐笑着摇了摇手指，“我知道哦，迪雅很讨厌我吃人肉呢！所以我早就把人肉从我的狩猎范围里去掉啦。” “难，难道你……”黛拉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然而小丑小姐却在此刻转身，她一边往上走，一边回头盯着黛拉： “嘿嘿，当然……没有啦。” “……” 看着小丑小姐那娇小的身子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黛拉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小丑小姐刚才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她仿佛从那双深黑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猩红的光。 ——如黑夜中的狩猎者般，冷漠而嗜血的目光。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黛拉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个恐怖的念头扔掉。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尽管小丑小姐行为举止十分怪异，但最多只是小孩子的天性，而且刚才小丑小姐本来有机会逃走，却愿意为了她留下来，光是这一点，就比绝大多数人善良的多。 “恐怕是她成长的环境出了问题。”黛拉喃喃自语。 小孩子的性格往往是她周围的环境造成的，从奥菲莉亚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小丑来看——黛拉并不知道小丑小姐已经十六岁了——她的童年肯定充满坎坷，也是因为如此，才养成了她的无知和狂妄。 ——或许，自己可以帮助她。 同样是童年不幸的黛拉沉思。她自幼被父母抛弃，从记事起就是在菲南德商会长大的，如今见到小丑小姐，她希望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黛拉！你愣着干嘛呢？”已经走到上面的小丑小姐趴在木质的围栏上，对她招手，“快点上来呀，我们还要去找爱莎和迪雅呢！” “哦，来了！” 黛拉回了一声，赶紧迈步往上跑。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和其他乘客，特别是船长会和。 “抱歉，久等了……看什么呢？师傅大人。” 等她气喘吁吁的追上小丑小姐的时候，却发现小丑小姐还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静静的望着下面。 “唔……” 小丑小姐朝她转过身，用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 “好像不太妙呢。” “怎么了？”她走到对方的面前。 “你看，”小丑小姐指了指旋梯下面的餐厅，“看来饿了的不止是那些食人魔哦？” 黛拉疑惑的歪了歪头，然后学着小丑小姐的样子趴在围栏上，将目光投向了餐厅，不过这一看，她的眼睛就再也转不动了。 只见下面的餐厅被一层厚厚的血河覆盖，在血河的中心生成了一个漩涡，之前那十几个黑水海盗挣扎着往外爬，但一股拉力死死的拽住了他们，将他们缓缓的拖向了血河的中心…… “那，那是什么……” “他在进食，”小丑小姐肯定的说。 “他？” 看着下面血河中那个漩涡，黛拉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 “嗯，”小丑小姐点头，“他的身上有【贝尔多丽丝】的味道，但是……有些杂质？感觉就像是喝了兑水的酒。” “什么意思？”黛拉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小丑小姐的话。 “总之！” 小丑小姐拉起黛拉的手，拔腿就跑。 “逃跑就对啦！” 二、来自未来 临近黄昏，贝利亚的海面上泛起了红橙色的艾斯塔之光。 在一片名为‘海尔德加姆’的孤独海域上，安静的漂浮着一艘黑色的船——她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她代表着神代以后凡世间最顶尖的科技力量。 她的名字叫‘黑美人’。 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海尔德加姆’这片海域中风力十分微弱，当邮轮动力室里的食人魔倾巢出动后，‘黑美人’只能无奈的停在海中央，仍由身下的细浪推动她庞大的身躯。 在‘黑美人’号不远的海面上，徘徊着八只大型的黑鸟，它们绕着某个地方来回飞行，像是在寻找什么。 “维奥纳小姐，那个萨洛克人怕是已经死了，”骑在一只大鸟上的野法师说，“现在斯文特先生应该已经控制了那艘船，我也想早点去船上研究那个奇怪的装置。” 坐在黑鸟上的维奥纳望了望天空。 “……好，我们去船上。” 她本能的觉得那个萨洛克人没这么容易死，不过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她无法用‘直觉’这个理由让别人陪她一起等下去。 ——毕竟，这三位野法师在黑水海盗中的地位不低。 就在他们驱使着大鸟准备往船的方向去时，‘黑美人’号上的魔导风杆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自从驶入‘海尔德加姆无风带’后，这三根高大的魔法风杆早已停止了工作，但是此刻，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这三根魔法风杆漆黑的柱体由底部开始缓缓亮起了绿色的符文。 正朝着‘黑美人’飞的维奥纳也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风？” 她明显感觉到海面上升起了一股风。 “快看！”就在维奥纳疑惑的时候，一名黑水海盗指着右边的天空惊呼，“那，那是什么！” 维奥纳循声望去，霎时间，她原本就僵硬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只见远方的天空中，一大片黑云正带着雷霆之势朝这个方向滚滚而来。 一位野法师的魔杖从她的手中滑落，滚入了起伏不定的海水中。 而她却毫无所觉。 暴风雨—— 来临了。 “虽然出了点小问题，但就结果来说没有偏离太多。”船内的餐厅中，一大团血肉堆砌在了一起，“这群海盗正好给我进补。” 这团血肉像是内脏一样蠕动着，依稀可以看到一些人类或食人魔的肢体。 “你的那些同胞呢？”少年镶嵌于血肉的顶部，“桑先生。” 他正是罗伯特。 “嘿嘿，这就是你的事情了，”站在血肉下方的‘大副’阴险笑着，“我只负责告诉你他们打算干什么，至于你怎么处理，和我有关系么？” “你可一点都不像‘隐雾’，桑先生。” “‘隐雾’也只是人类，”桑压低了大副帽，“和我那些同胞相比，我只是对自己的欲望表现的更加迫切而已。” “欲望……你的欲望仅仅是自由？” “我已经受够了清心寡欲的生活，没什么比‘成为正常人’更让我渴望的了。”桑笑着抬起头，“这也是我帮助你复活的原因，不是么？现在你与可萝萝的契约已经解除了，不如就此和我签下契约如何？” “和那个女人的契约是迫不得已，我现在只想尽快的【完全复活】。” 罗伯特用冰冷的眼睛盯着下面的桑。 “好吧，”桑耸了耸肩，“毕竟我仿制的【不死药】只是残次的伪物，如果你想要真正的复活，就必须得到蔚手中的真品。” “这我当然知道。” 对话间，罗伯特已经吞下了餐厅里的所有尸体。 “现在我需要将这些新鲜的养分吸收，接下来交给你了。” “放心，吉姆……我会找到他们的！”罗伯特的语调突然高昂，表情也狂热了起来。 ‘噗呲’声中，一条条血淋淋的触手从巨大肉瘤的外壁伸出，然后在罗伯特的指挥下涌向了连接着餐厅的各个通道。 “哈哈哈哈，老鼠们。你们谁都逃不掉！全都变成我的食物吧！” 罗伯特张狂的高声叫喊，而桑则早早的躲到了一边。 “双人格真是麻烦，” 一层薄薄的水雾从桑的皮肤中渗透出来，掩盖了他的气息。 “特别是这个没脑子的人格……不过也好，至少他没有另一个人格那么重的疑心。” 考虑着自己的事情，桑如同幽灵一样走在一条条触手之中。能够感知活物气息的触手对近在咫尺的他毫无反应，反而朝着其他传来生物信号的地方涌去。 比如爱丽丝。 “果然又来了么……”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触手，爱丽丝皱了皱眉。 她开始加速向前跑，仿佛没有看见那可怕的触手。反常的是，随着爱丽丝的前进，那些触手就像是恐惧着什么一样不停的后退。拐入一个转角后，爱丽丝从身后的大背包里取出一瓶高浓度的酒精。 打开瓶盖，将一块棉布塞进去，做完这些后，爱丽丝用打火匣点燃棉布露在瓶子外面的部分，接着用力的扔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嘭—— 几乎就是在酒瓶碎开的刹那，一股异常凶猛的大火瞬间窜上了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爱丽丝连退几步摔在地上，而同时，一大堆凭空出现的触手被阻隔在了大火之外。 “咳咳……” 被烟雾呛了几口的爱丽丝站起来，她抹了抹脸上的灰尘，继续沿着走廊向后面跑去。 这些怪物怕火，从无数次经验中她认识到了这一点。 【必须……得快点找到雷蒂娅。】 走入一个小型的音乐厅，爱丽丝对满地的紫色血液熟视无睹，她看见一张座位上露出的白色帽子，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您好，船长先生。” 她拔出一把匕首。 “感谢您告诉了我那么多情报，依照约定，我再次来解脱您的痛苦。” 说完，她手中的匕首猛地刺入了一具干尸之中。 “谢……谢……” 干尸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缓缓的闭上了。 “世上没有什么不朽，”爱丽丝轻柔的将船长的帽子盖在他脸上，“即使有，那也一定是十分痛苦的事情。抱歉，船长先生，我这一次也没有时间为你祈祷了。” 她看着出现在音乐厅门口的触手，转身熟练的往另一个门跑去。 【雷蒂娅……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改变命运。】 是的。 这是从未来回来的爱丽丝。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a52667c0b88b5002a1aa210c9af46c27.jpg!min1200jpg](chapter-419195414d4ca366da97cb7d8868f4094efe69d0.jpeg) 第七章 红之王（02） ============================= 三、狮鹫骑士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好像仅仅只有一瞬。 在自己即将被寒气完全冰封住时，巴顿用最后的力气将雷蒂娅从自己身上甩了出去。 坠入大海的瞬间，雷蒂娅感觉就像是硬生生的撞上了厚厚的钢板。脑子嗡的一声，四肢失去了知觉，鲜血从她的嘴和鼻孔涌出，胸口的骨头似乎炸翻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死了。 从深坑中艰难的爬起来，雷蒂娅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脚下。 ——波浪形的深蓝色地面，旁边是她爬出来的凹洞，在凹洞的周边溅起了一圈波浪，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透明水滴被固定在空中，折射着七彩的阳光。 雷蒂娅抬起头，她看见了朝这里保持俯冲姿势的八只大鸟，而在这些大鸟的后面，是布景一样的天空。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跟空间固定住了。 除了她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她蹲下来，试探着将手伸向‘地面’。 哗哗—— 她的手很正常的穿了进去，就像是普通的水面一样。 “只有被我皮肤接触到的才能恢复正常……么，”用力跺了跺脚，感觉比土质的地面还硬，“身体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从之前的感觉来看，她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但是现在雷蒂娅除了有些胸闷以外，身体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问题。 好像那种快要死掉的感觉是假的一样。 暂时想不出头绪，雷蒂娅先将自己的双手大剑捞了出来。她看了一眼被固定在天空中的黑水海盗，觉得自己跳不到那么高的距离，于是放弃了趁机干掉对方的打算。 这种诡异的现象来的突然，雷蒂娅也不知会保持到什么时候，她努力的回忆巴顿最后掉落的位置，然后在距离她右手边一百多米的地方找到了对方。 还好，从她只是在水面砸出一个坑来看，几乎是在她掉到海里的一刹那周围的时间就停止了。也因此，先她落入海中的巴顿没有沉的太深，她站在海面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对方灰色的大翅膀。 脱掉全身的衣服后，雷蒂娅潜入了海中。她一口气游到巴顿的身边，然后将冰封着巴顿的冰块推上了水面。 ——当她的手一离开冰块，冰块瞬间就和周围的海水凝固在了一起。 爬上冰块穿好衣服，雷蒂娅将双手紧贴冰面，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输入带火焰气息的魔力。大约雷蒂娅感觉的半小时后，封住巴顿的冰块完全溶解了。 “啾……” 从昏睡中苏醒后，巴顿虚弱的瞧了雷蒂娅一眼，抬起头亲昵的啄了啄她的手指。 “还好么？”雷蒂娅摸了摸巴顿的鬃毛。 ——为了让巴顿能在这个被禁锢的时间里活动，她一直将手放在对方的身上。 “啾……！” 巴顿撑起四肢，勉强的挥了挥翅膀。 “呵……你啊。”雷蒂娅笑着摇了摇头，“下次别这么逞强了。” 先前要不是巴顿将雷蒂娅甩飞出去，恐怕连她也得被冰封在冰块里。虽然现在巴顿没什么大碍了，但雷蒂娅是了解的，从她找到巴顿到完全解封那厚厚的坚冰，共用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周围的时间突然被固定住了，仅仅这段时间就足以要了巴顿的命。 毕竟灰狮鹫是狮鹫族群中最不耐寒的。 在说话的时候，雷蒂娅也不停将体内的温暖魔力输入巴顿的身体。与战斗时的粗暴不同，为了不伤害对方的身体，雷蒂娅必须小心谨慎，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温暖巴顿的过程中，也愈发的熟悉了自己体内这股陌生的魔力。 “啾！” 许久之后，巴顿湿漉漉的翅膀被雷蒂娅的魔力烘干了，厚厚绒毛下的肌肉也不再颤抖。它振作起精神靠在主人身边，低垂着头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奥拉这套，”雷蒂娅拍了拍巴顿的脑袋，笑着说，“不过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这个情况太诡异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正常……现在我们先回船上去，我有些担心奥拉了。” “啾！”巴顿似有灵性的点了点头，然后在雷蒂娅面前俯下身子。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就走在你旁边吧。” “啾——” “听话，你也不想吃药吧？” “啾……” 似乎是雷蒂娅的话让它想起了以前生病的时候，一脸坏笑的小丑小姐给它捣鼓的‘魔药’，巴顿很是心有余悸的抖了一下。不过即使如此，它还是坚持俯身在雷蒂娅的身边。 “啾，啾……啾！” “你是说，要抓紧时间？”雷蒂娅迟疑的看了看周围，“的确，这种现象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好吧，我们先回船上，到时候你就好好休息，其他交给我。” “啾！” 见主人轻手轻脚的翻坐在了自己身上，巴顿昂起头高兴的鸣叫了一声。 它四只爪子扣在波浪形的‘地面’上，像利箭一样朝着‘黑美人’号飞奔而去——刚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它还无法飞行，雷蒂娅就是看出了它倔强下的疲态，才不愿意坐在它身上。 来到‘黑美人’号的下方，一人一狮鹫顺着船上抛下的船锚往上爬。雷蒂娅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爬了一半的距离，而巴顿因为身体虚弱，好几次都差点滑落下去。 “小心！” 就在巴顿又一次没抓牢铁链，眼看就要掉下去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抱住了它粗壮的前肢。 “啾……”巴顿抬起头，看见雷蒂娅双脚倒挂在铁链上，一张脸憋得通红。 ——那束长长的红色马尾扫过它的眼睛。 “别动，乖……”雷蒂娅咬着牙，将巴顿下坠的身子稳住了，“放心，有我在。” 嘶—— 雷蒂娅深吸一口气，双腿夹紧铁链，将全身的力气都提了起来。 “喝——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雷蒂娅大吼一声，那倒挂在铁链上的身子竟硬生生的立了起来。她猛地将巴顿沉重的身体托在自己的背上，然后一口血喷在了铁链上。 “啾！” “咳……别叫，抓稳我。”雷蒂娅让巴顿的两只爪子紧扣在自己的腰部，“不然我们都得掉下去。” 巴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黑美人”号那数十米长的铁链上，雷蒂娅背着巴顿慢慢往上爬。每隔一米，雷蒂娅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粘稠的汗水湿润了她的双手，为了不打滑，她只能用手腕扣住铁链。 不一会儿，身上承载了数百公斤重量的雷蒂娅手腕处就乌青了一片。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登上了‘黑美人’号的甲板。巴顿一松开，雷蒂娅就疲惫的倒在了地上，她的胸口像鼓风机一样剧烈的起伏着，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啾……” 灰狮鹫巴顿趴在雷蒂娅的身边，它盯着雷蒂娅渗出血的手腕和紫黑色的腰部，难过的低下了头。 ——天空中云在移动，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雷蒂娅伏在巴顿的身上站了起来。 “我现在去找奥拉，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雷蒂娅抬步往前走，“别跟过来，我可不想抽空照顾你。” 她看见了倒在甲板上的尸体，其中有黑水海盗的，但绝大多数是船上警卫的。 【这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除了那些死人外，雷蒂娅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想来这里的战斗应该已经转移到了船内。 叮嘱完巴顿后，雷蒂娅背着双手大剑，一瘸一拐的向船仓内走去。 四、罪与罚 雷蒂娅首先回到了贵族一层，但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走廊两边所有房间的门全是敞开的，里面的陈设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她从爱丽丝的房间出来，又进了奥菲莉亚的房间，最后连她自己的房间内都仔细查找过一遍后，终于确定小丑小姐没有在和她玩捉迷藏。 担忧是肯定的，不过她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没有发现大量的血迹或尸体。 在这一层的所有房间里，她只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这意味着这些人要么是集体躲了起来，要么就是被黑水海盗抓去了什么地方。 雷蒂娅更倾向于后者。 她和黑水海盗交过手，知道这些海盗的厉害。若是一个月前的她，别说是与八个人战斗，就连一个她都未必是其对手，可想而知，那些大多数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人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海盗，根本不可能有反抗之力。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呢？ 雷蒂娅不知道船上的乘客有多少人，但加上工作人员不应该会少于三百人；她之前和黑水海盗战斗的时候粗略瞄了一眼，对方的人数至少在百人以上，即使战斗中损员，怎么说也还有八九十人…… 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地方只有一个。 “餐厅么……” 雷蒂娅沉思。 ‘黑美人’号最大的餐厅位于甲板一层的后半段，中途要经过卡里姆图书馆和一个小酒吧。打定主意后，雷蒂娅赶紧往餐厅的方向跑。一路上很安静，她仍然没有遇到任何人，只在个别地方看到了战斗的痕迹。 在绕过小酒吧的时候，雷蒂娅停了下来，她想起小丑小姐曾告诉她：在酒吧后面有一个紧急通道，从那里下去会来到一个小型的音乐厅。音乐厅的侧面有一扇被帘子遮住的小门，那里与餐厅的厨房连接着，穿过那里的话，可以很快的去到餐厅。 ——这条隐蔽的捷径是小丑小姐发现的，晚上饿了的时候，她总是偷偷摸摸的跑去厨房偷吃东西。 想起当时小丑小姐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雷蒂娅就不由的想笑。她进入酒吧，果然在柜台后面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处颜色稍暗的木板，撬开木板后，出现在雷蒂娅眼前的是一个黑漆漆、看不清底部的隧道。 顺着隧道里的木梯向下爬，她感觉手腕上的伤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你……一伙……” 脚刚一落地，雷蒂娅就听见了一些细微的交谈声。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接着弯下腰，将头凑到了一道透光的缝隙前。 ——她看到了聚集在音乐厅里的紫皮怪物。 【食人魔？】 她这个位置，正好位于音乐厅右侧墙壁的上半段，看起来像是一个暗格，很容易就将下方的情况尽收眼底。 …… “你欺骗了我，恶魔！” 从船底的动力室出来后，斯菲尔伯特船长带着十几只吵吵嚷嚷的食人魔，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音乐厅。 “你说过黑水海盗由你解决！” ——音乐厅的地板上有少量血迹，激昂的音乐中，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埋首在钢琴前，十指如幻影般跳跃在黑白键上。 在斯菲尔伯特船长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弹琴的男人转过身，露出了他熟悉的脸。 “卡梅伦……是你。” “你似乎很惊惶啊，船长大人。”桑笑着扯掉身上的黑色琴师服，“这衣服太紧了……罗伯特少爷，我们的船长大人似乎找你有事？” “啊……好好的音乐就这样被打断了。” 被宽大椅子遮挡住的罗伯特‘啪’的一下跳到地上。 “你不知道打扰别人进餐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么？船长先生。” 罗伯特优哉游哉的走到斯菲尔伯特面前，手里还拖着一具黑水海盗的尸体。 从他嘴角的血液来看，不难猜出他刚才在干什么。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斯菲尔伯特后退一步，“难怪你让我将船驶入‘海尔德加姆无风带’……你们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对吧？” 斯菲尔伯特磨了磨牙齿，一脸愤怒的指着台上的‘卡梅伦’。 “为了得到船长的位置，你居然将乘客们置于危险之地！看看你干的好事……如果这件事传回了博斯特港，你以为你还能当‘黑美人’的船长么？不！一旦菲南德的高层知道了这件事，你和我都没有好下场！” “真是无聊啊……” 面对斯菲尔伯特的指责，‘卡梅伦’无奈的耸了耸肩。 “首先你要搞清楚，‘正直’的船长大人，”‘卡梅伦’嘲讽的说，“和‘恶魔’交易的是你，将船开入‘海尔德加姆无风带’的也是你。乘客的安危……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么？如果不是你，‘黑美人’根本不可能进入‘海尔德加姆无风带’，如果不是你，乘客们根本不会毫无察觉的陷入危险。而你现在居然将责任推给我？” ‘卡梅伦’的话句句戳心。 “说真的，要比无耻的话，我真是甘拜下风。”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斯菲尔伯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对！我们约定过的，你答应我会保护乘客们的安全！”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充满希冀的看着罗伯特。 “是，我答应过你。” 罗伯特歪着脑袋，对他来说，斯菲尔伯特此刻急于证明什么的神态实在是太有趣了。 “但是我也说过吧？‘倒霉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很显然，这艘船的人都挺倒霉呢。” “你！”斯菲尔伯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骗我！” “对啊，我就是骗你啊，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已经没有价值了，老家伙。” 罗伯特不屑的笑。 他的话如一把利刃，斩断了斯菲尔伯特最后的尊严和理智。 “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斯菲尔伯特狠狠的盯着讥笑自己的两人。他高举长剑，对周围的食人魔们吼了句奇怪的语言，那群早已按耐不住的紫皮怪物就纷纷拆掉音乐厅的椅子，怪叫着冲向了罗伯特和‘卡梅伦’。 不过在罗伯特的眼里，这群丑陋的家伙只是自动送上门的美餐。 战斗……不，屠杀很快就结束了，仅仅数息之间，罗伯特就徒手撕开了所有食人魔的脖子。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 “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罗伯特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走到斯菲尔伯特面前，“船长先生。” 回应他的，是一把利剑。 “还挺有精神嘛，” 剑刃抵在罗伯特的胸口，像是刺到了一块坚硬的铁板。 “看在你给我送了这么多补品的份上，我想我也该兑现之前的承诺了。” 罗伯特捏碎了长剑，将嘴唇贴近了斯菲尔伯特的耳朵。 “……不朽。” 他的声音冰冷异常。 刚说完，罗伯特红润的嘴唇突然裂开，他用双手按住斯菲尔伯特的脑袋和肩膀，然后将满口尖牙咬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咕……” 斯菲尔伯特痛苦的鼓起眼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有点老。” 不爽的擦了擦嘴，罗伯特将手中的干尸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些还不够……那些该死的隐雾……”罗伯特从身上分出几只触手，将地上的食人魔尸体卷了起来，“聚集在餐厅内的生物信号正在迅速消失，应该是那个第三势力干的……我们得快些过去，如果黑水海盗都死了，我可去不了‘风暴之牙’。” “不用担心，船外还有几个海盗没有进来。” “哦？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船里的全吃掉好了。” 罗伯特和‘卡梅伦’带着食人魔的尸体离开了，半晌过后，躲藏在墙壁暗格内的雷蒂娅推开隔板，从上面跳了下来。 “唔……这味道。” 腥臭的食人魔血液呛得她难受，她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的干尸，鄙夷的摇了摇头。 “咯……请，杀了……我。” 就在雷蒂娅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具干尸突然说话了。 “……你没死？” “杀……我……” 干尸祈求的盯着雷蒂娅。 “……不，这是你应得的惩罚。”雷蒂娅叹息一声，冷漠的朝小丑小姐所说的暗门走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就这样为死去的人赎罪吧，如果你信奉的神明决定原谅你，那么他或许会派人来解除你的痛苦……可惜，那不是我。” “求……求……你……” 干尸虚弱的抬起手，绝望的看着雷蒂娅打开了音乐厅左侧隐蔽的小门，然后头也不回的钻了进去。 【这就是……我的惩罚……】 音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斯菲尔伯特无力的垂下手，觉得自己就是个可耻的笑话。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又有一个人进入了音乐厅。 “船长……先生？” 他抬起龟裂的眼皮，看见一位金发碧眼的娇小少女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七章 红之王（03） ============================= 五、隐雾的打算 在雷蒂娅即将进入厨房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背后叫自己。 “等……雷蒂娅……” 很熟悉的声音。 “是爱丽丝么？”雷蒂娅试探的问了一句。 因为是在封闭的暗道中，所以她的声音能够传的很远。 “是我！”黑暗中传来了回应，“不要走，在原地等我！” 啪踏啪踏—— 不一会儿，提着油灯的爱丽丝出现在了雷蒂娅面前。 “你这是……”雷蒂娅打量了一下爱丽丝背着的大背包。 ——感觉就像是打包了全身家当的逃荒者一样。 “咳……这是必要的装备，”爱丽丝的脸微不可查的红了红，“你是要去餐厅么？” “是啊。” 雷蒂娅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望了望爱丽丝的身后，“奥拉呢？” “……这件事很复杂，现在我很难给你解释清楚。总之，你不要去餐厅。” “为什么？”雷蒂娅奇怪的问，“据我猜测，那些海盗应该把乘客们都抓到了餐厅里……对了，你不是和奥拉在一起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奥菲莉亚现在应该和黛拉在一起……餐厅里的乘客已经逃出去了，现在那里只有一只怪物。” “怪物？” “你见过的，就是将斯菲尔伯特船长变成干尸的那个小男孩，他叫罗伯特。” “你怎……” “斯菲尔伯特船长告诉我的，他说他见过你，”爱丽丝仿佛知道雷蒂娅要说什么一样，熟练的解答了对方的疑惑，“那个叫罗伯特的小男孩是拉卡赞教的邪恶造物。他被隐雾族人杀死过一次，正处于虚弱期，现在船内到处都是这家伙的吃人触手。” “那岂不是很危险？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应该去解决掉他。” “不，在这之前，我们得找到隐雾族人。”爱丽丝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本书，“还记得《隐雾之谷》这本书么？蔚小姐想要告诉你的就藏在这里面。” 爱丽丝蹲下来，将手中的书翻开平摊在地上。 “这本书原本是可萝萝的。得到这本书后，蔚小姐将自己的希望藏在了书中。”把油灯摆在一边，爱丽丝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那天晚上她是打算将书放到卡里姆图书室里的，不过正好碰上了你……或许她根本就没指望有人能发现这个秘密。” 说话的时候，爱丽丝用匕首割开了书的封皮。 “这就是……‘启示’？” 雷蒂娅看到爱丽丝小心翼翼的从封皮内取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你看看吧。”爱丽丝直接将纸条递给了雷蒂娅。 纸条拿在手里的感觉有些硬，打开以后，雷蒂娅发现纸条的一边有撕裂痕迹，想来应该是蔚随便从一个记事本上撕下来的。雷蒂娅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些，她疑惑的看了一眼爱丽丝，然后借着油灯的火光阅读上面的文字。 ——那不是奥兰蒂亚主流的诺埃尔文。 “梅迪兰文……” “在诸神还没有衍化出诺埃尔文之前，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法师主要使用的就是白精灵的梅迪兰文，”爱丽丝说着常人不知道的辛秘，“从《隐雾之谷》的第二篇故事来看，所谓的隐雾族人应该就是那个时期的人类法师。” 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有些地方还有涂改痕迹，如果不是执笔的人习惯如此的话，那么只能说明她写下这些文字时的心情很复杂。 总共一百来字，雷蒂娅很快就将上面的内容看完了。 “【不死药】……” 蔚所写的内容依然围绕着【不死药】。 “半年前，已经加入拉卡赞教的可萝萝带着一众邪教徒找到了传说中的‘隐雾之谷’，”见雷蒂娅似乎在消化纸条上的信息，爱丽丝在一旁解释说，“他们的目的就是所谓的【不死药】。一场大战后，双方都损失惨重，几个幸存的隐雾族人带着【不死药】逃离了隐居的山谷，但是在拉卡赞教锲而不舍的追杀中，他们最后只剩下了五个人。” “就是我们在博斯特港遇到的那五个人。” “是的，”爱丽丝继续说，“在逃亡过程中，这些隐雾族人的心态产生了变化。【不死药】是他们祖辈守护的宝物，他们绝不能让【不死药】落入别人的手中——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其中一个人提议到海上来。” 雷蒂娅的目光落在最后那段文字上。 “他们不知道自己人中出了叛徒，”爱丽丝说，“【不死药】是无法销毁的，他们明白这一点。为了不让拉卡赞的邪教徒得到【不死药】，他们只能将它藏到一个谁都找不着的地方……隐雾族人曾是法师，哪怕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法力。” “他们打算让全船的人都为他们陪葬么……” “月枯草虽然让他们被困在了肉体里，但相对的，现在近似人类的状态也让他们恢复了更多的法力。”爱丽丝站起来，“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雷蒂娅，我们必须去阻止他们。” “我明白了。” 将那张纸条紧紧捏在手心，雷蒂娅下定了决心。 “不过那些隐雾在哪里呢？” “在船底的动力室，”爱丽丝示意雷蒂娅跟自己走，“我之前看到过他们，不过我没有足够的把握……卡拉赞的怪物也在寻找隐雾，现在双方应该已经打了起来。我知道一条路，可以避开外面的触手直接到达动力室，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好。”雷蒂娅点了点头。 两人从暗道内退回音乐厅，此时聚集在外面走廊里的触手已经离开了。 “那个怪物依靠分散出去的触手感知附近的活物，”一边走，爱丽丝一边给雷蒂娅解释，“从餐厅逃出去的乘客们大部分往上层甲板跑了，因此下层甲板里的触手很少，只要我们避开这些触手，就能顺利到达动力室。” “你刚才说那个怪物也在寻找隐雾……也就是说，越是靠近动力室，我们与那些触手遭遇的机会就越大？”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爱丽丝说，“但动力室不止一个进出口，我们只要从远离触手的那个入口进去就行了。” “……” 雷蒂娅心中有很多疑问，比如爱丽丝为什么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不过出于各种考虑，她还是选择相信爱丽丝。 【奥拉……】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小丑小姐。 六、蔚 “……” 维奥纳一行人坐在大鸟上，远远看着被风暴吞噬的‘黑美人’号，她们心中庆幸之余，也分外苦涩。 ——登上那艘巨型邮轮的两百多名黑水海盗算是全完了。 “真奇怪……我来海尔德加姆的这几年别说是海上风暴，连大一点的风都没见过，”一位女性野法师说，“难道是那座岛上出什么问题了？” “风暴停在那艘船的上空就不再移动了，”另一位年长的野法师接口。 “你是说……？” “或许那艘船上有一位十分强大的法师，”年长的野法师眯起眼睛，“这场风暴来得突然，绝不是自然形成的。” “这不可能！因为那座岛的关系，‘海尔德加姆无风带’连一点像样的风元素都无法凝聚！” 女性野法师反驳。 “可是……那艘船的防空法阵不是能制造紊乱的气流么？”三位野法师中最年幼的提出了疑问。 “这不一样，萨卡……” 女性野法师正要向对方讲解船上防空法阵的原理，一旁的维奥纳就生硬的打断了她。 “三位，学术讨论就留到以后吧，”她严肃的看着远方的风暴，“这次行动已经彻底失败了……与其想那么没用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向岸那边的人汇报损失。” “呃……” 三位野法师集体噤声。 【斯文特大哥……】 摇了摇头，维奥纳带领着仅剩的七名黑水海盗离开了。 …… 电闪雷鸣之中，‘黑美人’上的三根魔导风杆疯狂的闪烁着。 在食人触手的追赶下，惊慌失措的人刚从船里跑出来，就看见一面超出船身十米高的滔天巨浪狠狠朝‘黑美人’号拍了下来。 “哦哦，好厉害！” 船身在风浪的拍击下猛地倾斜，躲在某个房间里的小丑小姐差点被甩出窗外。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吧！”邮轮恢复平衡后，黛拉眼泪花花的抱住小丑小姐，“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先是海盗，接着是怪物，现在连暴风雨都出现了……这可是海尔德加姆啊！” “安心安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直觉！”小丑小姐一本正经的举起拳头。 下一秒，船身又开始向另一边倾斜。 “妈妈！”黛拉抱头痛哭。 动力室内—— “看来辛失手了……” 界看着从门口涌进来的触手。 “哥哥……”面无表情的少女微微失神，随即拔出弯刀冲向了门口的触手。 “蔚，你继续完成仪式，这些鬼东西交给我和飒。” 界轻声叮嘱一句，也加入了战斗。 两位隐雾族人的身手异常敏捷，即使是在邮轮左右晃荡的情况下也能保持自己的平衡。刀光剑影中，涌入动力室的触手被重新逼回了门外，它们遗留在室内的血液和零件迅速发臭萎缩，变成了一滩黑色的粘稠物质。 蔚低声念诵着咒文。 在隐雾族人的布置下，动力室内部的墙体上到处都是用鲜血绘制的抽象符号——他们将之前遇到的那三个黑水海盗肢解，用他们的鲜血、骨头和内脏在动力室内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祭坛。 墙上的鲜血符号一个个亮了起来，空间中的纯净魔力迅速异变。因为月枯草与质变的魔力产生冲突，蔚的皮肤上渗出了血，她心中哀伤，双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因此迟疑。古老的语言从她嘴里念出，外面的暴风雨更加狂暴了起来。 每一秒都有人死去，但他们的灵魂却无法解脱。无数常人看不见的锁链从船底升起，像来自深渊的鬼手一样将‘黑美人’号紧紧捆住。察觉到危险，那些惨死的冤魂们想要飞离这个恐怖之地，然而突然粘稠起来的魔力却像是蜘蛛编织的丝网，将他们死死固定在原地。 从动力室扩散出来的混沌魔力迅速遍布了整艘邮轮，‘黑美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座绝望的牢笼。 “痛痛痛……师傅大人？” 黛拉揉着脑袋从床底下钻出来，却发现小丑小姐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 听到黛拉的声音，奥菲莉亚回头一撇。 毫无征兆的，黛拉就这么突然晕了过去。 “大坏蛋，大坏蛋！”就在这个时候，奥菲莉亚头上的帽子突然飞起来，变回了小妖精夏夏。 “大坏蛋！醒过来！大坏蛋！” 她着急的绕着奥菲莉亚叫喊，然而奥菲莉亚却只是冲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在叫谁呢？” “你滚开！我在叫大坏蛋！” “哼……”奥菲莉亚伸出手掌，对小妖精用力一握。 ‘啪’的一声。 小妖精就像烟花一样四分五裂了。 天上的雷云越压越低，粗大的闪电像狂舞的蛇群一样跳跃在海面上，暴风怒号，卷起阵阵巨浪，深海中，一块庞大的阴影正在缓缓朝着‘黑美人’靠近。 罗伯特错估了隐雾的实力，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仪式完成到这种程度。 意识到不妙，罗伯特果断放弃其他的猎物，将所有的触手都调往了船底的动力室。 界和飒压力徒增。 而此时，雷蒂娅和爱丽丝也从另一个入口进入了动力室。 “终于赶上了……”见蔚的身边没有别人，爱丽丝赶紧说，“快，现在还来的及……” 雷蒂娅二话不说，提着双手剑就冲了上去。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黑影穿过界和飒的防守，在墙壁上一闪而过，当它来到蔚的身下时，一只握着匕首的手突然从里面探出，准确的刺中了蔚的心脏。 ——这是罗伯特的【黑暗隧道】。 “快砍掉那只手！”爱丽丝冲雷蒂娅大吼。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雷蒂娅还是一挥剑，将那只干枯的手斩落在地上。 爱丽丝迅速冲到蔚的身边。 “我数一二三，你就把匕首拔出来，”爱丽丝扶着蔚。 “这是？” 雷蒂娅看见爱丽丝飞快的从背包里掏出酒精和纱布等医疗用品，然后又用小刀将伤口周围的衣服割开。 “我待会再给你解释！” “好吧。”雷蒂娅握住蔚胸口的匕首。 “一……二……三！” 噗！ 雷蒂娅拔出匕首的瞬间，爱丽丝就用一团纱布堵在了蔚胸口的伤口上。 ——门口的两位隐雾虽然早就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但无穷无尽的触手让他们分身乏术。 “雷蒂娅，我现在要给蔚小姐做急救，你守在我身边，不要让任何家伙靠近我们……特别是那些在墙上移动的阴影，从里面出来的死灵不怕普通的物理攻击，你必须在剑上附加魔力。” 爱丽丝取出几个瓶子，将里面的水绕着自己和蔚洒了一圈。 “好的。”雷蒂娅点头。 “咳咳……”蔚咳嗽一声，虚弱的看着爱丽丝，“你，你为什么救我？” “我只是在救自己。” 爱丽丝换掉浸满血的纱布。 “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早就完成了仪式，现在只差最后一步……那就是施法者的死亡。” “咳咳……你怎么……”蔚惊讶的看着爱丽丝。 连她的同伴都不知道仪式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这个金发的少女是如何得知的？ “这你不用管，”爱丽丝取出一小瓶水强迫蔚喝下，“如果你的同伴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恐怕就不会再拼命保护你了。那个罗伯特……被你们的叛徒骗了，他其实是想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杀掉。” 这些水进入蔚的身体后，立刻与混沌魔力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这是……圣水，”蔚咳出一口黑血，“你是神庙里的人？” 爱丽丝没有回答。 “没用的，即使是圣水也救不了我。” 蔚摇了摇头。 “我的心脏被刺中，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仪式正在进入最后阶段……这是十分邪恶的仪式，仪式范围内所有的生者和死者都无法幸免，作为代价，施法者将在持续的痛苦折磨中慢慢死去，然后和其他灵魂一起坠入无间深渊。” “我知道，”爱丽丝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动摇，“而且我还知道，施法者必须在满足条件下死去仪式才算完成。” “你……” “抱歉，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你。”爱丽丝僵着脸，“回到这个时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蔚微微一愣，露出惨淡的笑容。 “要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想要活下去，否则你不会拖到现在，更不会将那本书交给雷蒂娅。” “因为……我是昆猪啊。【困于自身的愚者】……呵呵，即使化为隐雾，我们还是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 “自由……” “知道我为什么将那本书交给雷蒂娅小姐么？” 蔚虚弱的靠在爱丽丝怀中，目光随着雷蒂娅跳跃的红发而移动。 “【红之王】……现在诸神已经离去，而给人间带来自由的青铜之王又在哪里呢？” 爱丽丝的手微微一抖。 “多兰之诗……你知道这段？” 这是困惑了她很久的疑问。 “毁灭之后，才是重生。”蔚只说了一句，就不在谈论这个话题，“加油吧，爱丽丝小姐，只要我死去的时候体内还残留有一丝混沌魔力，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将堕入深渊。” 第七章 红之王（04） ============================= ——后日谈—— ======================== 十分钟后，雷蒂娅一剑劈碎黑暗的世界，重新回到了‘黑美人’号上。 她抬起头，看见餐厅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大雨倾盆而下，雷蒂娅身边却始终干燥。 ——罗伯特消失不见了。 “雷蒂娅？”爱丽丝扶着蔚，两人躲在没有破损的天花板下。 之前雷蒂娅追着怪物离开后，因为无法做到对方那样的举动，爱丽丝和蔚选择从另一条路上去。等她们赶到餐厅的时候，刚好看见那只怪物撞破天花板逃出‘黑美人’。 因为没有见到雷蒂娅，她们本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却不想没过一会儿，雷蒂娅就凭空冒了出来。 “密斯弥拉的气息……” 雷蒂娅握着圣剑，走到了爱丽丝两人身边。 “我不是雷蒂娅。” “诶？”爱丽丝呆了呆。 雷蒂娅如果不是雷蒂娅，那又会是谁呢？ “我的名字叫……泰伯兰。”雷蒂娅扭头看向蔚，“女巫的气息，但是很微弱……这场暴风雨是你召唤的？” “你是，传说中的红之王么？”蔚激动的问。 “我不是王。”雷蒂娅冷漠的说，“我是剑。” “剑？”蔚也和爱丽丝一样满脸困惑。 不过雷蒂娅没有再多做解释。她抬头四处扫了一眼，随即将手中的圣剑指向了蔚。 “我要杀了你。” “不行！”回过神的爱丽丝连忙阻止，“现在杀掉她的话，锁灵仪式就会完成，必须等我将她体内的混沌魔力完全清除……” “我听到了冤魂们的哭诉，他们在向我求救。” 雷蒂娅一板一眼的说。 “我的火焰能燃烧一切邪恶。” “可是……” “爱丽丝小姐，就这样吧，”面对死亡，蔚终于坦然的笑了，“如果她真的是红之王的话，一定能让我解脱。” “这可不是开玩笑！” 经历了数次悲惨的结局，现在爱丽丝好不容易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如果这个顶着雷蒂娅的外表却自称‘泰伯兰’的人失败的话，她就只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虽然对方超乎想象的强大，但爱丽丝却不怎么放心。 “对不起，这是我的选择……至少最后一次，我想听从自己的意愿。” 蔚挣脱爱丽丝的怀抱，走到雷蒂娅面前。 “请杀了我吧，红之王。” 红色的符文疯狂转动，深红的火焰笼罩了圣剑。 “你在害怕。” “是的。” “你想要活下去。” “是的。” “怨恨么？” “或许是。” “后悔么？” “不。” “你最后想要说什么？” “我最喜欢修恩了，”蔚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流下，“勇敢的修恩。” 呼—— 圣火闪过，少女连同她的眼泪一起消失在了天地间。 “成功……了？” 雷云散去，船身停止了颠簸，爱丽丝抬起头，看见了璀璨的星河。 “但是还没有结束，” 雷蒂娅收起圣剑，将爱丽丝拦腰抱起。 “混沌之徒必须消灭。” 无形的风将两人送出了‘黑美人’号，在夜空下稍作停留后，雷蒂娅找准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诶等等！奥菲莉亚，先去找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没听说过的名字。” “你……总之，我不管你是谁！奥菲莉亚对你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很重要，你必须把她带上！” “好困……” “别找借口！你，诶……你飞稳点啊！” “预估错误……刚才的消耗太大……” “你，你什么意思……” “需要进入休眠，否则会对剑主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喂！别开玩笑了，现在我们在天上啊！” “抱——歉……” “啊啊啊啊——” 星空下，两个黑点迅速的朝着大海坠下。 “啾！” 远方‘黑美人’的甲板上，一只雄壮的身影展开了翅膀。 ==================== # 公式：一加一等于三 ==================== 第1章 梦的进行时（一） ================================ 一、梅琳 “梅琳！” “来了！” 听见母亲催促自己，小小梅琳赶紧拧干手边的衬衣，抱起小木盆沿着河岸追了上去。 “妈妈妈妈，哥哥今天会回来么？” 自从哥哥跟着爸爸出去打猎后，梅琳已经很久没有和哥哥玩了。 “想哥哥了？”妈妈取笑着说。 “嗯！” 小小梅琳用力的点头。 “那爸爸呢？” “爸爸……爸爸不陪我玩！”梅琳抱着小木盆想了想，撅起了嘴。 “噗呲……”听到自己女儿童真的抱怨，艾德琳笑弯了腰，“汉克真可怜，被自己女儿嫌弃了呢……你可不要在爸爸面前这样说哦，他会很沮丧的。” “可是……” 梅琳眨了眨大眼睛。 “爸爸从来都是一张脸，好吓人。” “因为啊……你的爸爸是个腼腆的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单手环抱着木盆的艾德琳摸了摸自己女儿柔软的头发，“所以不可以讨厌爸爸哦？” “哦——” 小小梅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接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爸爸露出哭哭脸，会不会很有趣啊！” “嗯——” 艾德琳愣了愣，嘴角露出赞赏的笑意。 “似乎是这样呢。” “嘻嘻。” 怀着各自的小心思，母女俩人就这样快乐的笑了起来。 小小梅琳一家住在肯达尔镇上，虽算不上富裕，但也过的开开心心。二十年前，肯达尔还只是一个贫穷的村庄，远没有现在的规模，当时年轻的猎人小伙迎娶了美丽的姑娘，用自己的双手建立了幸福的家庭。 近年来，由于众神离去，奥兰蒂亚的商人贸易也逐渐兴盛了起来，得益于此，曾经贫穷的肯达尔村由于优越的地理位置，在新开辟的商道上越发富足。 随着村庄扩建，大片的荒山被开发，失去狩猎地点的猎人们要么转业，要么去往更远的地方狩猎，而艾德琳的丈夫汉克就是后者。 前些天，汉克与艾德琳的大儿子——埃文——年满十六岁，获得了参与狩猎的资格，于是被汉克带进了大山，为他日后能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猎人而积累经验。不过话虽如此，从小就和哥哥在一起的梅琳难免也会有些失落。 【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当猎人呢？】 小小梅琳并非是向往猎人生活，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哥哥分开。 心里想着哥哥的事情，梅琳和母亲穿过大片田地回到了镇子。镇子里有很多人，大部分是过路的商人，有些正在街上玩闹的孩子朝她打招呼，叫她一起去玩，小小梅琳悄悄瞄了一眼母亲，忍住跃跃欲试的玩心，抿嘴摇头。 “不去玩么？”艾德琳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心思。 “我要帮妈妈的忙呢。” 梅琳说。 “朱莉在叫你哦？”艾德琳笑了笑，将梅琳怀中的小木盆拿了过来，“去玩吧，梅琳今天帮妈妈洗了很多衣服了，不是么？” 梅琳依然固执的摇头。 “听说镇子东边上来了个流浪旅团，有很多有趣的节目，”艾德琳蹲在女儿的面前，笑着从衣兜里掏出几枚硬币，放在梅琳小小的手心，“五歌尔，这是给懂事的梅琳的奖励……乖，带朱莉她们去看看，回来跟妈妈讲讲有什么好玩的事，好不好？” “可是……” “你再不去的话，朱莉又要哭咯？” “……好吧。”梅琳看了一眼远处挥手的小伙伴，沮丧的说。 宠溺的拍了拍自家女儿的头，艾德琳叠起一大一小两个木盆，向家里走去。站在远处张望的朱莉见原地只有梅琳了，这才急匆匆的跑过来： “嘿！小小梅琳！” “说了不要叫我小小梅琳！”梅琳没好气的瞪了小伙伴一眼。 从小到大，长得跟洋娃娃一样精致的梅琳总是比同龄人小一个尺寸，因此喜欢她的人都爱叫她“小小梅琳”。不过在梅琳耳中，这个称呼却不那么可爱。 “怎么了？小小梅琳，”朱莉无视了对方的抗议，嘻嘻哈哈的说，“谁欺负你了？阴沉个脸都不可爱了！” “真讨厌！” 梅琳跺了跺脚，恨不得撕了眼前这张嬉笑的脸。 “呀，呀！朱莉又惹小小梅琳生气了！”其他围上来的小伙伴连忙起哄。 “哼！” 扎了一根小马尾辫的朱莉面对伙伴们的起哄，硬气的搂住梅琳，还吧唧一声在对方滑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我和小小梅琳关系最好了，你们嫉妒吧！” “切——” 小伙伴们齐声发出鄙夷的声音，一如往常一样。 梅琳翻着白眼，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不过即使如此，倒也没有挣脱朱莉的搂抱。 “对了对了！”朱莉放开怀里的梅琳，复又牵起对方的手，“镇子东边来了好多漂亮的马车呢！和往常那些商人不一样哦!” 仿佛是献宝似的，朱莉活泼的向梅琳推销自己的大发现。 “那些人的衣服花花绿绿的，比故事书里的插图还好看！” “流浪旅团？”梅琳想起了刚才母亲说的话。 “流，流浪……啥？”朱莉觉得这个陌生的称呼很是绕口，不过洒脱的她很快就将这个词语抛在脑后，“哎呀，不管叫什么，反正很有趣就是啦！咱们去看看吧！” “嗯。” 既然妈妈给了自己“任务”，自己就得好好完成才行——明明自己也很感兴趣的梅琳别扭的想。 打定主意，一群小伙伴风儿似的跑过街道，引起路人频频侧目。 肯达尔镇的东边有一块开阔的平地，是镇里农户们集体晾晒谷物的地方，不过现在距离收获之秋还有很长的时间，因此这块平地也常常被用来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场所。 在平时，如果大人们没有特殊的活动，这块平地对小孩子们来说就是天然的娱乐场所，相熟的孩子们总是喜欢相约在这里，好动的男孩子追逐皮球，喜静的女孩子办家家酒。除非是雨天，这里总是缺不了孩子们的身影。 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和往常不同，玩心甚大的肯达尔小孩们没有对自己的玩耍场地被占而怨恼，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些将一个个新奇物件从货车上搬下来的大人们。 ——那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小孩子们相互询问，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目光。 当梅琳和朱莉她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块平地已经变得和她记忆中的形象完全不同了。一座宽大的平台迅速建成，各种漂亮华美的彩带穿梭在头顶，三三俩俩衣着鲜亮的人从她们的身边走过，看着那些露着肚脐的漂亮女人，梅琳的小脸已经红透了。 【怎，怎么可以穿的那么……】 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小小梅琳有些头晕目眩。 “哇！快看！”大呼小叫的朱莉跳了起来，使劲的摇着梅琳的手臂，“好大一只老虎！” 随着朱莉指示的方向，梅琳发现一只外表凶狠的黄斑大虎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一时之间，梅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大老虎越来越近，连原本兴奋异常的朱莉都开始脸色泛白，浑身直打哆嗦。 “呜……好像，好像……那个大老虎好像是真的啊！” 朱莉的眼眶湿润了，声音也带着一丝哭腔。 “不，不要怕，”梅琳捏着朱莉的手，感觉到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恐惧，“你，你们看！其他人不是没有反应么……这肯定是那些奇怪外来人的宠物！不然的话，大人们肯定已经把它打死了！” “你，你说的对！”朱莉狠狠点头。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憋着眼泪躲到了梅琳的背后——其他小伙伴见状也纷纷躲在了梅琳的后面，像是窝在一起的仓鼠。 在她们眼里，出生猎人家庭的梅琳此刻格外的有安全感。 “嗨，你们好！” 等到那只大老虎走到跟前，梅琳才发现大老虎的背上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你们是肯达尔镇的小孩吧？”虎背上的女孩摘下她的帽子，对梅琳她们敬了一个礼，“十分感谢你们小镇为我们提供表演场地，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吧。” 说着，虎背上的女孩子解开腰上的糖果袋，依次给梅琳身边的每个小伙伴都发了一颗。 “我叫梅琳，你呢？” 梅琳拿着糖果，对这个奇妙的女孩产生了好感。 “你好，梅琳，你的名字和你一样可爱。”戴着宽边帽的女孩重新将糖果袋系在腰上，对梅琳眨了眨眼睛，“我叫丽萨，【游人之歌】的驯兽师——丽萨，我身下这位是我的动物伙伴——泰勒，请不要害怕，它的内心和你们一样可爱。” “嗷呜——” 黄斑大虎适时的呜咽了一声。 “呵呵，”丽萨拍了拍老虎的头，对梅琳她们笑了笑，“那么，可爱的小家伙们，祝你们玩的愉快。” 说完，丽萨挺直腰板，骑着那只威猛的大老虎离开了。 好半晌，朱莉才从懵懂的状态恢复过来。 “啊——”她先是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发出轻微的无意义声音，接着双眼突然迸发出亮光，一脸羡慕的望着驯兽师丽萨离开的方向，“刚才那个女孩子……好帅！” 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的恐惧。 “是啊。”梅琳随意的说。 对于自己这位小伙伴“叶公好龙”的脾性，她早就了解了。 二、后台的古怪少女 驯兽师丽萨离开后，梅琳和她的小伙伴们又四处转了一圈，体验这不同以往的惊异活动。从周围旁观者的闲聊中，梅琳确定了那些衣着艳丽的人就是母亲口中的“流浪旅团”——听起来，似乎是一群以才艺四处谋生的旅人。 “好羡慕啊，可以到处去玩！”周围充满异域风情的装饰让朱莉眼花缭乱，“‘流浪艺人’，真棒！” “朱莉想要穿那些衣服？” “唔……”小丫头为难了。 毕竟在朴素的肯达尔人看来，流浪艺人们身上的衣服太过于难为情。 见朱莉小脸鼓起，眼神中满是犹豫的挣扎，小小梅琳嘴角不由翘起一丝坏笑。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小伙伴只是一时兴起，不过能逗逗对方也是蛮有趣的。 苦恼着的朱莉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嘿！你捉弄我！”小丫头顿时不乐意了，“你不可以这么可恶，小小梅琳！” 说完就扑在了梅琳的身上。 两个小丫头在人群中嘻嘻哈哈的你追我赶，回过神来时，周围的小伙伴们已经一个都不见了。 “哎呀，菲比她们去哪里了？” “才发现么？”小小梅琳整理凌乱的头发，没好气的说，“都怪你，整天疯疯癫癫的……这里这么多人，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们。” 或许是经常被人数落，朱莉对此早就已经免疫了。她只是郁闷了一秒，就再次没心没肺的牵起了梅琳的手： “不管她们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 “嘿嘿，跟着来就对啦！” 见对方神神秘秘的，小小梅琳皱了皱眉，不过出于对朱莉的信任，她还是仍由对方牵着往人群深处走去。 “这里是？”没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来到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侧面。 “嘿嘿……”朱莉喜滋滋的笑着，“我注意到了哦！那些外来人都是从这个台子的后面出来的……你就不好奇么？小小梅琳，或许里面有更加有意思的东西也说不定呢？” “但是……这样不好吧？”尽管自己也有些心动，但梅琳还是表现出犹豫的神色。 “好啦好啦，梅琳最好了！就陪我去看看嘛！” 朱莉摇着梅琳的手臂。 正如梅琳对朱莉的了解一样，朱莉同样也看出了自己这个小伙伴的意动，为了让这个临时从脑子里冒出的冒险计划顺利实现，朱莉不惜嘟着嘴，对梅琳使出了撒娇秘技。 娇小的梅琳被朱莉摇晃的左摇右摆。 “停停停！”有些头晕的梅琳赶紧制止了对方，再这样下去，她非吐出来不可，“我答应你还不行嘛！放手！” “耶！小小梅琳最棒了！” 目的达成的朱莉抱着梅琳狠狠亲了一口。 “说了不要叫我‘小小梅琳’！”在粗暴的朱莉面前，梅琳总感觉自己像是可怜的布偶，“先说好，被发现就必须逃走哦！我不想给妈妈添麻烦。” “嗯嗯！放心吧！” 朱莉信心满满的拍着胸口。 大概是场地还在建设中，那些流浪艺人现在要么在平地上帮忙，要么趁空闲在小镇的其他地方闲逛，因此没人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悄悄溜进了舞台后面——一大群马车停放的地方。 在马车队和舞台之间的空地上罩着一张大大的红色幕布，让这里看起来有些昏暗。光线透过红布上的花纹，在地上留下了明暗不定的图案，梅琳和朱莉两人小心翼翼的走在这样的环境中，心中有着别样的兴奋。 平日里熟悉的地方稍加改变，就会展现出另一种别致的魅力。 “呀，前面有人！”在朱莉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了注意时，梅琳突然小声叫了一下，一把将茫然的朱莉拉到旁边。 ——空地上摆放了许多大箱子，用来躲藏再适合不过。 “嘘——不要出声。” 两人躲在大箱子后面，看着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丽少女从她们眼前经过。 “哇……哇……” 等那两人再也看不见了，朱莉才低声惊叹。 “你看见了么？小小梅琳，她们头上的耳朵！” “还有尾巴。”梅琳补充。 “好可爱！”朱莉兴致勃勃的摩拳擦掌，“那两个大姐姐和我家的猫咪一样！好想揉揉看！” “我听妈妈说过，唔……” 梅琳捏着下巴，回想着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 “那两个姐姐应该是人类的亚种，好像是叫艾什么什么人来着……” “是艾姆人哟。” “对！就是叫艾姆人！”梅琳恍然的锤了下手掌，然后浑身一怔，“呃……朱莉，刚，刚才是你，你在说话么？” “没，没有呀……”朱莉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 静—— “呵呵——”银铃儿似的笑声在她们头顶响起。 终于意识到现状的小丫头们对视一眼，惨白着脸，蹲在地上向上方抬起头—— 一头潇洒的银灰色头发，身上穿着怪异的黑白服装。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女仿佛是从梦境中走来，精致绝美的小脸上，那双夺人心魄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人。 “呀。” 心脏似乎停了一拍，梅琳不由得跌坐在了地上。 “嘿——咻！” 在梅琳的注视下，坐在大箱子上面的神秘少女撑起身，从上面一跃而下。 “你，你是谁……”不知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了她们的行动还是其他什么，小小梅琳连说话都哆嗦了起来。 而她旁边的朱莉似乎是受惊过度，又一次进入了恍惚的状态。 “嗯——” 黑白两色的怪异服装在神秘少女身上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美感，她转了转眼睛，在梅琳和朱莉的身上打量了几眼，然后恍然的打了个响指。 “啊，我知道了！你们是入侵者吧！” 说完，梅琳眼前这个古怪的少女还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 “诶？”梅琳有些不知所措。 “哼哼，反驳也是没用的哦！”神秘少女侧了侧身，露出她腰间的两把剑柄，“在明察秋毫的奥菲莉亚大人面前，任何邪恶都无所遁形！” “……哈？” 梅琳对这位神秘少女的自说自话完全摸不着头脑，明明对方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一点点，为什么自己就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呢？ 入侵者、邪恶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有一点梅琳知道了，这位行为古怪的女孩子应该是叫做奥菲莉亚。 “这位小姐姐……”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梅琳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顺便拉起自己的小伙伴，“你是……流浪艺人么？” “流浪艺人？” 自称“奥菲莉亚大人”的少女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的确是有这种说法呢……不过一点都不帅气，我更喜欢‘未来的小丑大师’或者‘未来的大剑圣’这样的称呼！” 小丑…… 在梅琳的记忆中，隐约从母亲的故事中听过这个名词，她记得这是流浪艺人的一种，是以各种搞笑有趣的表演逗小孩子开心的职业。 这位漂亮的小姐姐是小丑师么…… 梅琳悄悄打量了对方几眼——的确，这个少女身上的服装很像母亲描述的那样。 “哎呀！差点被你骗到了！”就在这时，小丑少女突然惊呼一声，心有余悸的盯着梅琳，“真是可怕……小小年纪就会这么高深的迷惑技巧！我差点就被你忽悠了呢，入侵者！” 所以入侵者什么的……这算是小丑的表演么？ 梅琳无力的盯着这位古怪的小丑少女，看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连梅琳都差点信了。 不过比起略微早熟的梅琳，朱莉的表现就完全符合了她的年龄。 “呜——哇！” 本来被人发现的时候朱莉就已经吓坏了，现在这个穿着古怪的小姐姐一会儿亮出腰间的“凶器”，一会儿又疯言疯语，完全让她的小脑袋宕机了。见这时连“万能的梅琳”似乎也没有办法，熊孩子朱莉秉承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原则，扯开嗓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诶——朱莉不要哭啦！”面对朱莉的泪水攻势，首先慌乱起来的反而是梅琳。 一旁的小丑小姐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通常来说，熊孩子哭闹的时候千万不能招惹她——即使是安慰。小小梅琳显然不明白这点，也因此，朱莉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最后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啪嗒——啪嗒—— 清脆的皮靴声越来越近，即使是朱莉惨绝人寰的哭声也无法掩盖这有力的声音。 “这两个小孩……”随着来人的靠近，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奥菲莉亚小姐，我需要一个解释。” 来人是一名二十来岁左右的女性。她上身穿着黑色的皮衣，下身是同色的带扣皮裤，冷峻的脸庞一如她的声音一样，仿佛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霜。 梅琳明显能从这位女性身上感觉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就像是遇到天敌的颤栗，而停止哭泣的朱莉那分外惨白的脸也佐证了这一点。 ——这是个危险的人。 梅琳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解释？”小丑小姐歪着头，完全不受对方气场的影响。 冷艳女人挂起一丝冷笑： “比如……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哦，她们是入侵者。”小丑小姐肯定的说。 喂！ 梅琳气的想撕了小丑小姐的嘴，本来仅存的一丝好感此刻也荡然无存了。 “入侵——者？”女人挑了挑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明白了，是偷偷跑进来的肯达尔小孩……对吧？” 这句“对吧”是对梅琳她们说的。 “对，对不起……”梅琳瞪了一眼浑身直哆嗦的朱莉，口干舌燥的小声道歉。 “呼——算了，你们走吧。” “诶？” 梅琳惊讶的抬起头，她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松就放过了她们。 “对了，”如冰霜般的女人想了想，对梅琳说，“你们回去后，跟你们的小伙伴们也说一声，这里是艺人们准备用的场地，不要随便闯进来……明白了么？” “嗯嗯！” 梅琳和朱莉点头如捣蒜。 ——就算是请她们来，她们也不想来了。 “那么……晚上这里会有很精彩的表演，到时候记得来——带上你们的父母。” 女人扯了扯嘴角，对梅琳她们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嗯嗯嗯！” 看着那恐怖的笑容，连梅琳都眼眶泛红了。 “那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再，再见！” 说完这句，如蒙大赦的小小梅琳牵着小伙伴朱莉，一溜烟离开了这个“恐怖”的后台。 “接下来——”两个小丫头离开后，女人收起“温暖的笑容”，目光瞄向了一旁，“你准备去哪里呢？奥菲莉亚小姐。” “诶嘿？” 又准备开溜的小丑小姐停在原地，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第1章 梦的进行时（二） ================================ 三、小丑的报复心很重！ “今晚就是你临时加入我们【游人之歌】的第一次演出，准备的怎么样？” “准备？奥菲莉亚大人可不需要那种东西哦，酷酷的——琪米拉小姐。” 小丑小姐拍了拍崭新的小丑服，眨眼轻笑。 “也就是说没有准备么？呼……”琪米拉叹了口气，冷冰冰的看着嬉笑的小丑小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四野之风】的奥菲莉亚小姐，我们流浪艺人的规矩。” 琪米拉停顿了一下，在心中组织语言。 “……我们出于道义救济了你和你的同伴，但这种救济仅限于帮你们找到有人的聚落为止——比如眼下的肯达尔镇，就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你曾说你想临时加入我们，这就意味着你必须要付出劳动……就像你的那个同伴，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帮忙建设舞台。” “嗯嗯！黛拉出乎意料的勤快，不愧是我的弟子！”小丑小姐得意的叉着腰，仿佛别人是在称赞自己一样。 琪米拉头疼的扶了扶额。 “你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她走到小丑小姐跟前，居高临下的与对方对视，“我想说的是……与你的同伴相比，你就没有一丝羞愧么？” “羞愧……为什么？”小丑小姐满脸好奇。 “呼……”琪米拉再次叹息，“我早提醒过你，让你为今天的表演做准备，而你呢？事实上，这些天我从没见你过认真……不，哪怕是敷衍，你也没有做个一件和表演有关的事。” 琪米拉虚眯起眼睛。 “我只看见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整天无所事事……还是说，你认为你不做任何准备，就能给观众带去令他们满意的节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为我们的团队不需要这种对观众不负责任的小丑师。” 琪米拉的语气越来越重，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寒霜，但即使如此，小丑小姐依然不以为然的玩弄着她的头发。 “你有在听么？我尊——敬——的小丑小姐？”看见对方这种态度，琪米拉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小丑小姐这么厚脸皮的人。 “哦……哦！有在听呀！”小丑小姐一愣，连忙立正，“琪米拉小姐你讲完了嘛？我要去找黛拉玩了。” “你……！” 琪米拉气极，若不是看在对方年龄小的份上，她非要一巴掌糊上去不可。 “算了，你走吧，”最终，她只能怒其不争的摆了摆手，“今晚见真章，如果你的表演不能让大家满意，我想明天我们就要告别了。” “哦！”小丑小姐自信满满的捏起拳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家伙果然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琪米拉磨了磨牙齿，决定眼不见为净，再和这混蛋待上一会儿，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等琪米拉带着愈加寒冷的气场离开后，小丑小姐转了转大眼睛，啪嗒啪嗒的跑出了后台。 时间临近黄昏，舞台的搭建工作也接近尾声了。这次在肯达尔镇进行表演的除了小丑小姐临时加入的【游人之歌】外，还有【风花雪月】、【嬉笑巧声】这两支流浪旅团。本来，除非是受雇于大雇主——比如一城之主，很少有不同流浪旅团同台合作的情况，这一次三个流浪旅团同时出现在肯达尔镇，自然是有特殊原因的。 那就是法恩斯的大型庆典。 在奥兰蒂亚地区，法恩斯城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城邦国家，即使是在众神时期，它的地位也仅此于圣城希恩，而在众神离去的当下，贸易旺盛且军事强大的法恩斯自然成为了奥兰蒂亚众多城邦的心灵领袖。 ——如果没有希恩的话。 在风花之月末，白鹿之月初，法恩斯的主人——阿德丽达女王，将邀请奥兰蒂亚所有城邦主，共同商议关于北方蛮族萨洛克、以及中庭之海·贝利亚对岸宾利人的问题。 在明眼人看来，这个所谓的“庆典”十分耐人寻味。 ——正如之前所说，现在的法恩斯正在崛起，它需要一个机会，挣脱过去诸神加持在它身上的束缚。 当然，政治层面的问题不是普通老百姓所关心的，对于像【游人之歌】这样的流浪旅团来说，这个前所未有的大型庆典只是代表着一个难得的赚钱机会，因此，所有能在时间内赶到法恩斯的流浪旅团都从大陆的四面八方赶来，只为参与到这一次的狂欢中。 小丑小姐和雷蒂娅所属的【四野之风】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与其他旅团不同，【四野之风】是收到了阿德丽达女王的亲笔邀请函，相当于王室钦点的表演团队。 肯达尔镇的联合表演是在夜晚，为了不空着肚子看表演，围观舞台搭建的镇民大部分都回家吃饭了。先前拥堵热闹的平地顿时冷清下来，蹦蹦跳跳的小丑小姐很容易就找到了黛拉。 “黛拉黛拉！”小丑小姐在一根柱子下大叫。 “师傅你来啦？等下，很快就好了。” 黛拉招呼了小丑小姐一声，继续忙活了起来。 ——她坐在一架高高的木梯上，和【风花雪月】的舞女们一起给平地上的六根石柱装饰上艳丽的彩带。 小丑小姐“哦”了一声，靠在柱子下等着黛拉。 没一会儿，黛拉就下来了。 “师傅，有事么？”黛拉擦了擦脸上的汗。 “该吃饭了哦！” 边说着，小丑小姐神奇的从身后掏出了两个大大的盒子。 “谢谢师傅！哎呀，今天真是累死我了！”对于小丑小姐的把戏，黛拉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她从对方手中接过食盒，盘坐在地上就埋头吃了起来。 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盘腿坐下。 “哟，奥菲莉亚妹妹好懂事呀！”这时，旁边的几位舞女也围了过来。 “那当然，奥菲莉亚可是黛拉的小师傅呢！”绿衣服的舞女打趣着说。 “奥菲莉亚妹妹，有没有我们的份呀？” 长发的舞女故意逗小丑小姐。 “师傅，别理她们！”黛拉一边吃，一边气鼓鼓的瞪着那些花枝招展的舞女，“不准欺负我家师傅！” “哈哈——” 舞女们都乐呵呵的笑了。 “嗯——”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贼兮兮的笑了。她放下食盒站起来，大声对围着她们的舞女说： “当然有给你们准备啦！不过，我需要一个道具！” “道具？”舞女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小丑小姐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嗯，道具！一个大大的布！”小丑小姐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布料都用掉了，现在可找不到那么大的布哦。” 虽然不明白小丑小姐想要干什么，但舞女们还是配合的在附近找了一下——对于这个精致的小丫头，她们都非常喜欢。 小丑小姐皱起眉头，然后盯着一位舞女脸上的面纱。 “怎么了？”被盯着的舞女摸了摸脸。 “这个就不错！” 说着，敏捷的小丑小姐立马扯下了红衣舞女脸上的面纱。 “呀！”受惊的红衣舞女叫了一声，脸色绯红的捂住了脸，“你，你……你这坏小丑！真讨厌！” ——千年来，为了保护自己，流浪艺人们逐渐形成了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其中不同职业也有不同的规矩，比如舞女必须带面纱，不能在外人面前脱下。 由于小丑小姐出手太快，红衣舞女下意识的捂住了脸，不过反应过来后，想起对方只是个小女孩，也就只是小小的抱怨了一句，然后从同伴那里又借了一张面纱戴上。 “嘻嘻。” 大家也都知道，小丑小姐是从来不会对自己做的错事表现出不好意思的。这个厚脸皮的家伙笑嘻嘻的双手合十，将抢来的面纱藏在两手之间。 众人见她这个动作，也都猜出她想干什么了——毕竟是常年混迹在流浪旅团的艺人，经常和这种把戏接触。 不过她们好奇的是，魔术把戏这种表演通常都是魔术师的拿手好戏，小丑小姐身为一个小丑师，也会这种把戏么？ 小丑小姐用行动回答了她们—— 哗—— 小丑小姐拍了下手掌，然后双手向外一抛，一张大大的红色丝绸就这样飞舞起来，像是流动的云彩。 “哦，不错哦！” 黛拉和舞女们纷纷鼓掌。 “还没结束呢！” 小丑小姐轻笑着捏住红色丝绸的两个角，将飞舞的“红云”拉向地面。等这片红云从地面掠过，一地的各色美食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哇！” 如果说先前的把戏只是普通的话，这一个“大变美食”的戏法就是惊艳了。在舞女们的印象中，她们遇到的任何一个魔术师都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表演如此高难度的魔术。 “哼哼，可不要小瞧小丑的把戏哦！” 见舞女们脸上的惊艳之色，小丑小姐得意的翘起了小鼻子。 “不要客气，吃吧！” 说着，小丑小姐收起红丝绸，拉着一旁的黛拉跑开了。 “诶，师傅，为什么要跑啊！”黛拉嚼着嘴里的面团，恋恋不舍的望向身后，“那么多好吃的！” “笨蛋！” 小丑小姐笑骂了一声。 黛拉还没反应过来小丑小姐的意思，身后就传来了舞女们愤怒的声音： “啊！混蛋小丑！这些都是沙子！” “哈哈哈哈哈！”奔跑着的小丑小姐哈哈大笑，“怎么可能真的有凭空变出食物的嘛！看你们还敢不敢小瞧我！” “师傅，你真是坏透了……” “哼哼，那是当然的！” 小丑小姐自豪的接受了黛拉的“赞美”。 四、妲露拉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长着老鼠尾巴的狗头人奴仆们提着彩色灯笼，摇头晃脑的招呼客人。晚饭后，无所事事的肯达尔人相约一起，成群结队的朝着舞台所在的平地走去。 ——肯达尔镇发达起来是近几年的事，对于生活于此的肯达尔人来说，即使最年长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流浪艺人。 因此他们很愿意为这个难得的娱乐买单。 在灯光璀璨的平地上，除了开始登台表演的艺人外，一些打扮干净、背着粗布包裹的地精们也开始在角落摆开小摊子。这些褐色皮肤、体态岣嵝的丑家伙不同于他们那蠢笨的狗头人远亲，是依附于流浪旅团的旅行商人。 贝壳、廉价珠宝、手工艺品…… 虽然如今的肯达尔人对这些小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但趁着热闹的气氛，总有有人愿意为此掏出腰包。 “爸爸，我要吃这个！” 一个贩卖焦糖饼干的摊位上围满了小孩子，看着渐渐满溢的钱罐，地精哈鲁皱巴巴的脸上笑开了花。 没有什么是比歌尔更能令地精满意的了，如果有，那一定是银币！或是金币…… “啧，真可恶！” 相比起快乐的地精，我们的黛拉小姐心情可就没有那么愉快了——对一个商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干看着别人赚钱更痛苦的事？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没有任何可以贩卖的东西呢？她现在唯一有的，就是从黑美人号得到的那个神秘罐子。 不过肯达尔人可不会对那些灰色粉末感兴趣。 “啊啊啊——这些人真不识货！”黛拉小姐狂抓头发，“不行！我不能继续堕落下去了！我得赶紧回去制定一个计划，赚钱！赚钱！” 在旁人疑惑的目光中，两眼通红的黛拉挥挥拳头，毅然决然的离开平地，发誓再也不能像这样错过任何商机了！ “我的黄金……” 回想起曾从小丑小姐那里得到的黄金，黛拉内心泪如雨下。 “呜呜呜哇——” 好吧，她真的哭出来了。 赚钱失败的黛拉这边暂且不提，我们的小丑小姐又在哪里呢？ “哟，妲露拉！”舞台后面，穿着黑白戏服的小丑小姐爬上花哨的马车，“我刚才到处都找不到你！” 宽大的马车顶部，一袭翠绿长裙的女人仰望着夜空。 漂亮的鹅蛋脸，小巧的唇上染了淡淡的红。她金褐色的长发安静的垂在臀后，如同上等的绸缎，饱满的胸脯呼之欲出，将领口撑起了一个诱人的幅度。 听到小丑小姐的声音，年轻的女人转过头来。 “是……奥菲莉亚么？” 她的双眼没有焦距，仿佛是染上灰尘的宝石。 小丑小姐用力的“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妲露拉的身边，将两条白嫩的腿悬在车外。 “今晚是奥菲莉亚的第一场演出呢……紧张？”妲露拉侧过头，猜测小丑小姐的来意。 “我喜欢看妲露拉跳舞！” 小丑小姐说了一句完全不着调的话。 “诶？”理所当然的，妲露拉没有明白小丑小姐的意思。 “那边的表演太没有意思啦，我喜欢妲露拉的舞蹈，不过等着太无聊了，所以就来找你咯！”小丑小姐平躺下来，看着夜空上划过的流星，“而且琪米拉小姐好啰嗦！说话巴拉巴拉的，实在受不了！” “噗呲——” 妲露拉轻笑一声。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紧张呢。” “怎么会，奥菲莉亚大人可是专业的！”小丑小姐撑起身子，一本正经的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未来一定会名扬整个艾尔拉雅的！” “对了，你说过你是【四野之风】的人呢……那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团队，玛莎夫人常常在我们面前提起。” “对吧！”小丑小姐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听遇到的商人们说，【四野之风】很早就去到法恩斯了……奥菲莉亚和伙伴们走散了么？” 几天前，【游人之歌】在野外遇到了昏迷的小丑小姐和黛拉，当时她们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十分落魄，可让人疑惑的是，距离上次下雨已经很久了，周围也没有河流。检查后，两人身上的水分带着很重的咸味，似乎是海水。 尽管小丑两人出现的诡异，但意识到她们还没有死亡，【游人之歌】的团长玛莎夫人不顾琪米拉小姐的阻拦，决定带上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 这就是小丑小姐和黛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流浪旅团的原因。 “那可是一段精彩刺激的故事呢！”妲露拉的疑问勾起了小丑小姐的演讲兴致。 “哦？” 妲露拉微微一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光听声音，她也能想象出小丑小姐此刻手舞足蹈的样子。 “反正离演出还有段时间……不如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那可就很长了哦！” “正好打发时间，不是么？” “嘿嘿，”小丑小姐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一切啊，都要从赛罗克说起！那时候……” 时间在小丑小姐的讲述中流逝，广袤的星空下，一大一小两人坐在红盖的马车顶上，小巧可爱的少女边讲边比划手势。讲到精彩处，少女竖起眉头，用力挥动拳头，似乎正在与可怕的猛兽搏斗，而那位淡雅如仙的女子这时候则配合的小声惊呼。 美的如同一幅画卷。 “……然后那只小妖精就哭着喊着要跟着我呢！哼，我勉为其难才答应哦！”小丑小姐不满的鼓气脸，“可是呢，那个爱哭鬼不但不感激我，还总是抢我的东西吃！太过分了对不对？” “即使这样，你们也是伙伴不是么？” 妲露拉灰蒙蒙的双眼看着小丑小姐的方向。 “你也很喜欢她吧。” “才没有！”小丑小姐别扭的否认。 “呵呵，”妲露拉的睫毛微微下垂，“真好呢，有那么美妙的记忆……后来呢？” “后来啊——”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 “现在先不讲了！” “为什么？”妲露拉好奇的问，“应该还有时间才对。” 如果说最初妲露拉只是附和小丑小姐，那么现在的她开始想要知道接下来的故事。 ——一个小妖精、一个小丑和一个驯兽师之间的故事。 “因为不公平！” “不公平？” “妲露拉知道了我的故事，可是我还不知道妲露拉的故事，这不是很不公平么？”小丑小姐做了个鬼脸，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所以要交换！我也想知道妲露拉的故事。” “我的故事……” 妲露拉美丽的面孔微微一愣。 “抱歉，我没有什么有趣的经历……”妲露拉仰起头，一如小丑小姐刚来时的模样，“奥菲莉亚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聊的。” “没关系！” “可是……”妲露拉再次看向小丑小姐的方向，为难的皱起眉。 “妲露拉很特别，我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 “这大概……是你的错觉。” “我的直觉从不会出错。” “呼……真是强势的小丫头，”妲露拉苦笑着摇头，“为什么会对我这种人感兴趣呢？好吧，作为刚才的回礼，你想知道什么？”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妲露拉的性格实在难以拒绝小丑小姐。 “嗯……”小丑小姐想了想，“我想知道妲露拉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 妲露拉喃喃自语，神情有些恍惚。 “那你要失望了……我并没有那么久远的记忆……” “记不清了？” “事实上……”妲露拉有些难以启齿，“我只清楚记得四年的记忆，再之前……就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我也不知道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相对于舞台那边的热闹，妲露拉的脸上只有寂寞。 “大约五年前，我被玛莎夫人收留——就连这个也是大家告诉我的……我以前似乎精神上出了问题，一直过着野人似的生活，好心的玛莎夫人把我接到团里，还请野法师治好了我，不过我也因此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妲露拉闭上眼睛。 “玛莎夫人让我不要在意过去，我也认为这样是对的，可是……我到底是谁呢？现在的我，算是我么？我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但思绪的魔鬼总是萦绕在脑海深处……” 妲露拉说到这里，别过头去。 “抱歉……” 小丑小姐看见妲露拉背着自己用袖子抹脸。 “小！丑！小！姐！” 这时，琪米拉愤怒至极的声音从马车下面传来。 “哎呀！时间到了！”小丑小姐惊呼一声，猛地蹦了起来，“妲露拉我先下去啦！你也不要错过时间咯！” “嗯……” 黑暗中，妲露拉听到小丑小姐跳下马车。刚才还满是愁容的她听见琪米拉的呵斥以及小丑小姐嬉皮笑脸的回应，不由得笑了出来。 【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小丑小姐仿佛有种神秘的魔力，既能轻易的勾起她的伤痛，也能转眼间将这种难受的情绪摧毁的一干二净。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亲眼看看这个女孩长什么模样。 第1章 梦的进行时（三） ================================ 五、信 宽大的舞台上，精彩的马戏表演正在进行。 “怎么了，小小梅琳？” 舞台下，和大家一起盘腿坐在地上的朱莉疑惑的看着扭捏不安的梅琳。 “嗯……没什么……” 梅琳粉嘟嘟的小脸红了红，不过由于光线的原因，并没有被朱莉发现。 “我只是，嗯……有点渴，对！我口渴了！” 梅琳双眼一亮，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超棒的借口。 “哦……给！”朱莉从怀里掏出水壶，递给梅琳。 “呃……” 梅琳傻傻的看着笑嘻嘻的朱莉，一时无言以对。 ——难怪你的胸口鼓鼓的，原来是藏了这东西嘛！ 打错小算盘的梅琳有些抓狂。 “嘿嘿，” 似乎是被梅琳“崇拜”的眼睛瞪的有些不好意思，朱莉饶了饶自己蓬松的头发。 “为了看演出，我可是做足了准备呢！” 饼干、坚果、小鱼干……各种小零食被朱莉依次拿了出来。 “够了……”梅琳满头大汗的制止了对方，“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诶？我陪你去吧？” “不用！” “哦——” 朱莉咬了一口小鱼干，满脸困惑的看着梅琳急匆匆的跑出了平地。 不是口渴了么？ 歪了歪嘴巴，朱莉拧开水壶喝了一口。 “小小梅琳总是神神秘秘的呢。” 想不通的朱莉很快又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边，从平地跑出来的梅琳左看看右看看，很快钻入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对面是一块小菜地，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后，小小梅林跑到菜地边上蹲了下来。 嗯，人有三急，有些事情总是不好开口的。 隔着一排民居，从平地那边传来的人声减弱了许多。幽蓝的月光下，潺潺流水趟过灰褐色的泥土，远处偶尔响起三两声犬吠，躲藏在菜地里的虫鸣声显得格外响亮。 梅琳呼出一口气，准备站起来。 嗖—— 有什么东西冲她身后掠过。 “谁？”小小梅琳转过头，除了绿油油的大叶菜外什么都没有。 【风？】 这样想的梅琳刚回过头，就看见一张极其夸张的脸突然凑到自己面前。 咔咔咔—— 大惊之下，梅琳的尖叫被卡在了嗓子里。她浑身僵硬，双眼瞪的浑圆，幼小的身体像抽风一样抖个不停。 “嘿！”鬼脸红艳的大嘴巴一张，朝她打了个招呼。 啪。 梅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哎呀，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嘛！”鬼脸的主人弯下腰，笑嘻嘻的对梅琳伸出手。 “呃——小丑……不，奥菲莉亚姐姐？” 这时，小小梅琳才从这熟悉的声音中认出了对方。 “答对了，但是没奖励！” “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 “唔……” 被小丑小姐拉起来的梅琳鼓了鼓嘴，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解决生理问题。她偏着头，借着月光打量这位古怪的小丑——还是那身黑白色的戏份，不过原本漂亮的小脸上画上了表演用的小丑妆，所以显得很是怪异。 就和之前她在舞台上表演时的打扮一样。 “那个……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现在这个场面太尴尬了，小小梅琳揉了揉被弄脏的裙子，低声对东张西望的小丑小姐说。 “哦。”小丑小姐应了一声，把手掌搭在额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向来时的小巷子走了几步，梅琳又转过身看了两眼：小丑小姐正蹲在地上，双手握着一把黑色的剑，用力的往泥地上戳。 “……那个。” 小小梅琳神情恍惚了一下，不禁走到小丑小姐的跟前。 “嗯？” 蹲在地上的小丑小姐侧着头，注视着去而复返的梅琳。 她的眼睛像黑夜一样深邃。 “其实，那个……”小小梅琳手足无措的捏着裙子，犹豫着说，“你，你们三天后就要离开了，是么？” “好像是这样。” “嗯，这样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么？奥菲莉亚姐姐。” “说来听听？” “你们离开镇子一路向西，会遇到一片小竹林。小竹林背靠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一座大山，叫‘普洛斯’。我的哥哥和爸爸就在那座大山里打猎，如果你遇到我哥哥的话，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么？” 小小梅琳从身后拿出一封信。 小丑小姐略微沉吟。 “好啊！” 从梅琳手中接过那个崭新的信封，小丑小姐爽快的笑着。 “真是太感谢了！”小小梅琳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转而又提醒着说，“我哥哥和爸爸通常在大山的南面山腰狩猎，听说普洛斯的北面有一群很凶悍的食人魔，你们可要小心哦！” “食人魔？” “嗯，我听妈妈说，普洛斯山以前是某个领主的领地，好像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领主一家都消失了，只有他的洋馆留了下来。现在那栋洋馆被一群食人魔占领着，爸爸每次去那里都很小心的不靠近它们的活动范围呢。” “感觉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了……”小小梅琳在心中腹诽了一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小丑小姐突然问。 “嗯，我叫梅琳。” “梅琳啊……”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你这名字很适合当法师哦！” “诶？” 梅琳歪了歪头。 “嗯……这样！”小丑小姐想了想，将手伸向背后，“我送个东西给你吧！” 说着就变出了一根红白相间的手杖。 “这是什么？” 梅琳好奇的看着小丑小姐递过来的手杖。 “玩具！” “玩……具？” 接过手杖后，小小梅林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从重量和触感来看，既不是木头也不是金属，不过看着挺漂亮的，于是梅琳就欣然接受了。 ——还可以在朱莉面前炫耀一下。 想到朱莉，小小梅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的太久了。她收起手杖，见小丑小姐依然蹲在地上，于是问：“你还在找东西么？奥菲莉亚姐姐。” “嗯……我想没有了。” 小丑小姐嘿咻一声站起来，对梅林微微一笑。 不过画了小丑妆的那张脸笑起来怎么看怎么诡异。 第2章旅团与游吟诗人的歌 一、出发 三天很快过去。 小镇平地上的活动舞台在昨下午演完最后一出节目后，就被狗头人们拆成散件放回了各个板车上面，而用来装饰场地的鲜艳布料也被女佣们洗干净晾起来，以备后用。 夜空刚刚泛蓝，小镇大部分居民还处于沉睡中。从草窝里爬起来的狗头人奴仆们提着木桶去小镇西南边的河流取水，接着杀鸡洗菜、清理还未收拾干净的平地；等狗头人们的工作干得差不多了，专门服侍艺人们的女佣也从简单搭建的帐篷里出来了，她们烧好热水，将狗头人处理过的食材烹调好，接着取回晾干的布匹及衣服，这才低头走到马车边，叫醒熟睡的主人们。 睡意蒙蒙的艺人们陆陆续续从车厢内出来，天空上的艾斯塔已经照亮了大地。 在女佣们的服侍下，艺人们用温水洗脸刷牙，脸上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一会儿后，各旅团的主管敲响铜铃，精神饱满的艺人们带着特有的香风，来到狗头人布置的“露天餐厅”内用餐。 “咦……我讨厌玉米。” 在【风花雪月】的场地里，绿衣短发的舞女贝拉嫌弃的看着木盘里的浓汤。 “你不要？给我吧！” 一只小手从贝拉的背后伸出。 “……奥菲莉亚？”贝拉扭过头，看小丑小姐一口将玉米浓汤喝掉，打趣着说，“好啊！你这个【游人之歌】的人跑到我们地盘偷食吃！” 小丑小姐舔了舔舌头，将木盘放下： “是你自己不要的！不要的怎么能算是偷呢？” 说完还理直气壮的叉起了腰。 闻言，围坐在周围的【风花雪月】艺人们咯咯笑了起来。 早餐过后，女佣在狗头人的协助下收拾餐具和锅炉，而艺人们要么各自闲逛，要么回到车厢里等待队伍开拔。刚才小丑小姐到处蹭饭的举动被【游人之歌】的主管琪米拉小姐看在眼里，现在正气呼呼的到处找小丑小姐，想要好好教育一下对方，而早有预见的小丑小姐干脆躲了起来，连黛拉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知道？”琪米拉狐疑的盯着黛拉，见对方一脸无辜的样子，泄了气，“算了，你遇到她的话，告诉她不要随便跑到其他旅团那里去。特别是蹭饭这种……真是太丢脸了。” “哦。” 黛拉点头。 “啧，仗着有点本事就无法无天……早晚把她赶出去……” 琪米拉小姐嘀咕着走了，只留下黛拉苦笑摇头。 在这几天的演出中，小丑小姐除了第一晚的魔术表演外，第二天以及第三天还分别和黛拉、驯兽师丽萨表演了小丑戏和马戏。可以说，无论是从观众反馈、还是专业角度来看，小丑小姐本身的实力都是不容置疑的，唯一让琪米拉不满的是，对方太好动了，完全把自己的警告当耳边风。 这小鬼想翻天啊！ 想到这些天从其他团主管那里收到的投诉，琪米拉就恨的牙痒痒，特别是看到那些人脸上暗含的戏谑，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必须找个机会好好教训她一下！】 琪米拉打定主意，不能放任小丑小姐继续败坏【游人之歌】的名誉和风气。 这段小插曲暂且放下，三家流浪旅团临时组建的大型马车队将所有准备工作都处理妥当后，终于在三位团长的命令下，开始缓缓驶离肯达尔小镇。 一路上，与旅团众人欢度了三天快乐时光的镇民们向车队挥手致意，淳朴的肯达尔人没有将自己与旅团的关系定性为普通的买卖关系，他们热情的提着篮子，将各种土产递到佣兵或者狗头人的手上，仿佛是在欢送即将远行的朋友。 “奥菲莉亚姐姐！” “小丑姐姐再见！” “小丑姐姐要再来玩啊！” 当马车驶过小镇口时，坐在车盖顶上的小丑小姐看见了一大群小孩子在向自己挥手。 “哦！”小丑小姐的小拳头举得高高的，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1009001_5884d92794f0d_1485101351.jpg!min1200jpg](chapter-948a12a626404d66252c3fbe1dc69bfbcb108824.jpeg) “奥菲莉亚姐姐，记得我们的约定！” 小小梅林小跑两步，对小丑小姐大声喊着。 “我明白！” 小丑小姐翘起嘴角，对小小梅林狠狠点头。 不过她们的互动也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小！丑！小！姐！”骑着马的琪米拉怒气冲冲的瞪了小丑小姐这边一眼，“你在干嘛！”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车队正在移动，小丑小姐这种行为在琪米拉眼里就是找死。 “嘿嘿——” 小丑小姐吐了吐舌头，敏捷的翻下车顶。 “啊，小心！”大惊之下，琪米拉刚要制止对方，却见小丑小姐已经单手拉开车门，一个筋头翻了进去。 “……这疯丫头！”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琪米拉恶狠狠的咬着牙齿。 庞大的车队缓缓驶离了肯达尔小镇，当头顶的艾斯塔之眼完全睁开时，骑在马上的琪米拉已经看不见肯达尔的影子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骑着马来到了一位红衣的佣兵旁边。 “罗夏，现在已经是正午了，你看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好，我去找那两个团的佣兵队长商量一下。” 跟琪米拉对话的人是【游人之歌】长期雇佣的库尔德女佣兵队长——罗夏·阿尔巴。这位女佣兵队长年龄大约在二十到三十之间，皮肤是库尔德人常见的浅褐色，因为曾经历过许多生死之战，罗夏的眼睛如猎鹰般锐利，不过在雇主面前，她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些身上的杀戮气息。 罗夏与其他两位佣兵队长交流过后，决定在前方的小竹林外休憩。 “队长，前面传来消息，说在小竹林外面遇到了一个自称吟游诗人的家伙。” 刚回到【游人之歌】的队伍，一位女库尔德佣兵就骑马来向罗夏报告。 “吟游诗人……男的还是女的？ “是一个青年男人。” “还有其他异常么？” “没有，那片小竹林太稀疏，没办法隐藏山贼。” “那应该只是普通旅行者，通知前面的，让她们继续向周边勘察。” “是！” 侦察兵走后，罗夏将吟游诗人的事情告诉给了琪米拉。 “无妨，在外旅行都有难处，既然没有问题的话，就不要管他了，”琪米拉骑着马，和罗夏并肩走在一起，“别让他靠近我们【游人之歌】的附近就行。” “嗯，这个我明白。” 罗夏沉吟点头。 每个雇主都有一些特别的规矩，罗夏从记事起就当了雇佣兵，自然了解这一点。和她曾经接触过的流浪旅团不同，【游人之歌】自团长到奴仆所有成员都是女性，虽然不了解其中的深意，但作为雇佣兵，罗夏很好的完成了雇主的要求。 ——比如招募的手下都是库尔德女战士，禁止任何未经允许的男性擅自靠近【游人之歌】的势力范围内。 第2章 旅团与游吟诗人的歌（一） ======================================== 二、吟游诗人 到了预定位置后，马车队暂时驻扎下来。旅团里饲养的狗头人跟着女佣去河边打水，而三队风格各异的雇佣兵们则依照事先订好的计划，派人到各自负责的区域巡逻。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虽然是初次合作，但三家旅团相处的还算融洽。 “呼哇——！” 车门打开，小丑小姐一马当先从宽敞的车厢内跳了出来。 她蹦蹦跳跳的在草地上转了几圈，然后朝身后喊着： “妲露拉、黛拉、丽萨！这边，这边！” 在她身后，商人小姐黛拉小心翼翼的牵着妲露拉，提醒对方脚下的石子，而孩童般身材的丽萨则叼着棒棒糖，悠闲的将双手搭在脑后。待三人走到小丑小姐身边时，两位年轻的女佣已经在平坦的草地上铺上了毯子，并将银制的茶具一个个摆在了上面。 小丑小姐蹬掉鞋子，一屁股坐在了毯子上。 “你这丫头真没规矩，”丽萨走到小丑小姐身边，打趣着说，“玛莎夫人还没坐，你就等不及了。小心琪米拉打你屁股。” 驯兽师丽萨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口气却像大人一样。 “呵，我哪敢打她呀。”随后而来的琪米拉揶揄了一句。 她腰上挂着一捆鞭子，灰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寒冷。佣兵队长罗夏走在她左手边，锐利的眼神时时刻刻注视着周边的动静。 在两位大美人前一个身位走着的，是一位体态端庄、不怒自威的老妇人。 走到毛毯边上，老妇人挥退前来搀扶的女佣，双手捋了捋裙子，仪态万千的跪坐在小丑小姐的对面。 “莎伦和维西丽雅呢？”老妇人问琪米拉小姐。 “应该是和女佣们去小河边了。” “嗯……大家别站着，都坐吧。” 这时，其他人才脱下鞋子，纷纷坐下。 “奥菲莉亚，来了这些天，你感觉怎么样？”玛莎夫人接过女佣递来的细烟斗，对小丑小姐说，“还习惯么？” “嗯……挺好的呀！”小丑小姐想了想，开心的说。 “黛拉丫头呢？”玛莎夫人侧过头，对喝着茶的黛拉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谢谢夫人关心，我感觉好多了。”黛拉手指扣着脸蛋，低声说。 在玛莎夫人面前，即使痞气十足的黛拉也变成了“乖乖女”。 “那就好……刚遇到你们的时候，奥菲莉亚这丫头伤的比你还重，衣服破破烂烂的，就剩一口气儿了。结果没几天她就下了床，还活蹦乱跳的。” 玛莎夫人抽了口烟，慢吞吞的说着。 “呼——年轻真好啊。” “那当然，奥菲莉亚大人可是很强的！”小丑小姐得意的挺了挺胸。 “呵呵，”玛莎夫人笑了笑，话锋一转，“奥菲莉亚丫头，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正好，我们旅团没有小丑师，我很中意你。” “母亲，这……”坐在旁边的琪米拉微微皱眉。 “你有什么想法么？米拉。” “……不，母亲您拿主意吧。”琪米拉小姐低下头。 看着对面母女两人的互动，小丑小姐有趣的挑了挑眉。 “我拒绝。” 她果断的说。 “哦？能说说你的理由么？”玛莎夫人倒也不恼，心平气和的说，“你应该也知道，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丫头是很难在外面生活的。” “因为塞娜姐姐会生气的。” 小丑小姐摇着手指。 “而且，我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任何坏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不错的自信，可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 说着，玛莎夫人看向了黛拉。 “黛拉丫头，你呢？你对未来有什么看法？” “诶……我？” 一直默默喝茶的黛拉表示躺着也中枪，她尴尬抬起头，看了一眼众人。 “那个……我其实没什么表演天赋啦……” “我可以让人教你，”玛莎夫人直截了当的说，“就像妲露拉一样，当年妲露拉也是什么都不会，现在已经是我们旅团的顶梁柱了。” “母亲……” “米拉，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我应该这样教过你。” “……”琪米拉小姐放下茶杯，正襟危坐的抬起头，“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无论是奥菲莉亚或是黛拉，她们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自由，既然她们不愿意加入我们，何必强求？” 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玛莎夫人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因为我担心啊。” 玛莎夫人叹了口气。 “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团里奇怪的规定也好，你总是收养捡来的孤儿也好，每次我问你，你都不说。”似乎是已经隐忍了太久，琪米拉正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从小你就不让我接触男孩子，甚至要求团里不允许男性存在。可是，来看表演的客人也有男人，不是么？” “你什么都不明白，米拉。” “是，我是不明白，因为你从来没把你心里想的事告诉我。”琪米拉不顾在场的还有其他人，愤恨的站起身，“这一切，都和我的父亲有关么？如果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恨他？恨到甚至不告诉自己女儿关于她父亲的一切？” 琪米拉抿着唇，转身离开。 “你才是什么都不懂，母亲大人。” “……唉。”玛莎夫人抖了抖烟灰，端起茶杯愣了愣，又颓然放下，“让你们看笑话了。” 众人面面相觑，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佣兵队长罗夏撑起身，向玛莎夫人请示了一声。 “拜托你了。” “明白。” 罗夏点了点头，追着琪米拉离开的方向跑去。 “奥菲莉亚，不如你接着讲上次还没说完的冒险故事？” 尴尬的气氛中，盲眼的妲露拉看向了小丑小姐的方向。或许是双目失明的原因，妲露拉对人的感情尤为敏感，她早就察觉到琪米拉与玛莎夫人之间的隔阂，在她看来，琪米拉爆发是迟早的，只不过没想到会发生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候。 现在大概只有“粗神经”的小丑小姐能缓解一下气氛。 “嗯……好啊！” 果然，小丑小姐完全没有受到气氛的影响，开心的举起拳头。 “上次说到哪里了？” “小妖精。” “哦哦！爱哭鬼！”小丑小姐拍了下手，兴致勃勃的说，“从那个大森林出来以后呀……” 在小丑小姐开讲的同时，罗夏也追上了琪米拉小姐。 “哭了？” “滚。” “那可不行。”罗夏嘴角微翘，抱着弯刀在琪米拉的旁边坐下，“你刚才的表现真让我惊讶，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很听妈妈话的乖乖女。” “团长让你来的？” “作为一名称职的雇佣兵，关心一下雇主的心情不是很正常么？” “你的雇主可不是我。” “但给我钱的是你。” “希望你佣兵的本事有你‘口才’的一半，”琪米拉讽刺着说，她灰蓝色的眼睛没有半点泪水，“而且，不要小看我，佣兵。” “的确，你和一般的奥兰蒂亚女人不同。如果你是库尔德人，我保证你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战士。” “哼，你对你的民族很骄傲？” “库尔德是骄傲的民族，雇主小姐，我们无所畏惧。” “密斯弥拉保佑，希望这份骄傲不会变成傲慢。” “你也信仰女神密斯弥拉，琪米拉小姐？” “为什么不呢？” “这在普遍信仰艺术女神诺拉的流浪艺人里可不多见。” “两位女神都值得我尊敬。” “你是对的，密斯弥拉是一位优秀的女神，当然，诺拉也是。”罗夏笑了笑，翠绿的眸子中透着欣赏，“因此，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你可真会打蛇上棍，罗夏小姐。” 虽然语气依然不客气，但琪米拉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拥有共同信仰很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特别是像罗夏和琪米拉这种本来就相处了许久的人。之前因为玛莎夫人而略显生疏的两人终于能够坦然交流，不过往往在这种时候，总是会有人来搅局。 “两位美丽的小姐，请原谅我的冒犯。” 搭讪者是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他有着俊朗的外貌，双眼如夜空中的星辰般璀璨。见罗夏和琪米拉齐齐看向自己，青年人微微欠身，拨了一下手中的班卓琴。 悦耳的声音稍纵即逝。 “我叫德普，吟游诗人德普。从遥远的西方而来，追寻名为‘阿纳斯塔西亚’的赤色流星……能听我弹奏一曲么？” “停下。” 青年刚往前走了两步，一柄明晃晃的弯刀就悬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吟游诗人说话都那么让人恶心么？”罗夏端着弯刀，冷笑着说，“给你五秒的时间，在我眼前消失。” “……我想，这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德普微微一愣，作举手投降状。 “难道没人警告你，不许靠近这个区域么？” “我想想……”德普低头沉思，然后耸了耸肩，“没有。” “我想我需要整顿一下纪律了，不过在那之前，先生——” 罗夏虚眯着双眼，微微绷紧的身体无处不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你最好马上离开。” “等一下，罗夏。”就在这个时候，琪米拉饶有兴致的看着德普，“就让他演奏一曲吧。” “这……”罗夏眉头一皱。 “你刚才说过，我才是你的雇主，不是么？” “……看来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琪米拉戏谑的笑容，罗夏无奈的收起了弯刀。 “十分感谢。” 吟游诗人德普向琪米拉弯腰敬礼，随后席地而坐，弹奏起手中的班卓琴。 悠扬的歌声在这片草地上响起。 三、餐间闲谈 女佣们做好午餐后，玛莎夫人和之后过来的双胞胎莎伦、维西丽雅回到了马车上，而小丑小姐等人则在原地享用着烤好的食物。 “奥菲莉亚丫头，我出个题考考你。” 撕下一只鸡腿，丽萨对小丑小姐说。 “好啊。” 小丑小姐欣然接受。 “你知道一年里为什么划分为十二个月么？” “哼哼，太简单了！”小丑小姐摇了摇食指，作不屑状，“那是因为古代占星师根据元素疆域的运转规律，将天空流动的区域分成了风、火、地、水四大元素周期，之后又根据三月之眼在夜空的方位变动，在这每个元素季里细分了三大时间，这就是‘月份’。” “哦，不错嘛。” 丽萨赞许的点了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新年是在火季的第二月，而不是水季之末，或风季之初？” “这个我也很好奇！”黛拉在旁边插话。 “因为这是黑暗时代被彻底终结的时间，意味着新的开始。” “嗯嗯，奥菲莉亚丫头知道的不少嘛。” “嘿嘿。” “那么……”丽萨叼着光溜溜的骨头，眼睛微微眯着，“你了解‘一周’的含义么？” “‘一周’？” 小丑小姐歪着头。 “你是说，一周内，占星师们给每一天注上的标识么？” “说来听听？” “‘风、火、地、水、星、月、日’，四大元素加上日月星辰，占星师们将这一周期划定为‘一周’，象征‘孕育、生长、成熟、凋零、升华、淬炼、湮灭’。” “没错，‘一周’以七天为限，轮回往复。时间如此，万物也是如此。” 丽萨老气横秋的说。 “不要忘了这一点。” “……” 小丑小姐眉头微微一皱。 “呃……话题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了？”黛拉左看看又看看，尴尬的说，“虽然刚见你就觉得你不像小孩子，但今天尤其明显呢，丽萨。” “你以为我多少岁了，小丫头。” 丽萨笑看着黛拉。 “啊——？”黛拉不解的饶着头。 “丽萨并不是人类。”这时，妲露拉轻声向黛拉和小丑小姐解释，“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丽萨是半身人，虽然看起来很年幼，但真实年龄可能比玛莎夫人更大。” “咦——那不是老婆婆了么！” 黛拉惊呼出声。 啪！ 一根骨头精准的砸在了黛拉额头上。 “注意你的用词！小丫头片子！”丽萨气鼓鼓的说，“我还在青春期呢！” “青春期……” 仿佛看见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向自己炫耀年轻，黛拉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抽。 太诡异了。 之后四人又边吃边喝闲聊了起来，期间，罗夏和琪米拉带着一个帅气的青年男人回来了，看她们俩说说笑笑的样子，好像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位先生叫德普，是一名吟游诗人。” 琪米拉向众人介绍。 “感谢诸神安排了这美妙的邂逅。” 青年德普拨了一下他的班卓琴，陶醉的说。 而小丑小姐不客气的回了他一个白眼。 虽说玛莎夫人十分厌恶男性，不过德普毕竟是琪米拉带来的，因此丽萨和妲露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德普的回应十分冷淡。 没有长期生活在【游人之歌】的黛拉倒是没有这种顾虑，反而兴致勃勃的凑到德普身边，向他询问他在其它地区流浪的经历。 “哦哦，这个地区流行这种东西啊……那喀什叶呢……” 黛拉从背带的衣兜里翻出小本子和炭笔，一边点头，一边记录着什么——是的，如各位所见，这丫头并不是被德普的外表吸引，而是在收集可能成为商机的资料。 在一旁伺候的女佣为德普多准备了一幅茶具和餐具，接着将新烤好的面饼撒上葱花和香辛料，用小铲子依次分给了众人。 “你是说，你是为了追寻一颗赤色的流星，才成为吟游诗人的么？德普大叔。” “大叔……” 面对黛拉好奇的询问，德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倒也不是这么说，嗯……我本来也喜欢旅行，体验各地不同的风景和人文风貌，寻找那颗流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你为什么会想到追流星呢？”黛拉疑惑不解，“我也曾见过流星，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根本追不上吧？” “那颗流星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一样么？”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德普看着盘子里的烤面饼，陷入了回忆，“那时我从家乡离开，踏上未知的旅行。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我仰望夜空，偶尔就会看到一颗赤红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闪而过。渐渐的，我似乎冥冥中有一种感觉，那颗流星或许是想告诉我什么，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将那颗流星取名叫‘阿纳斯塔西亚’，并跟随着她消失的方向，一路旅行至今。” “‘阿纳斯塔西亚’，有什么特殊含义？” “那倒没有，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么？” “……那你找到什么了么？” “你猜？” 德普对黛拉眨了眨眼睛。 “呃……”黛拉狐疑的盯着对方，不确定的说，“你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吧？大叔。” “呵——” 丽萨轻笑一声，指了指德普对黛拉说： “吟游诗人最喜欢的就是编故事，他的话你可不能全信哦，小丫头。” “哎呀，被拆穿了。” 德普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一点都没有说谎被发现的难堪。 黛拉咬着牙齿，气愤的对他横眉竖眼。 “作为歉意，我为大家演奏上一曲吧。” 德普放下刀叉，拿起了他旁边的班卓琴。在他的歌声中，讲述了一对花一样年纪的少年少女： 出生贵族的少女爱上了贫穷的少年，两人在月下私会，相约终身；少女美丽、聪慧、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少年俊朗、勇敢、为了爱人甘愿赴死。 唱完一段，吟游诗人德普停下了拨弦的手指。 “怎么不唱了？” 黛拉听的意犹未尽。 虽然她对德普刚才骗她的行为很是不满，但不得不说，作为一名吟游诗人，德普的嗓音很有魅力。 “后面的谱子还没有编好。” 德普放下班卓琴，笑着说。 “啧……真不爽，” 黛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就像是听了一个有头没尾的故事，让人心痒痒的，郁闷极了。 “那故事呢？故事的结局总想好了吧？” 她不甘心的问。 “嗯，结局啊……”德普抬头想了想，“最后，主角两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啊——？” 黛拉失望的叹了口气。 “就这样？” “就这样……大概。” “……原来是这么普通的故事啊，早知道不问了！” 黛拉失望的说。 她抓起盘子里的烤面饼，正要咬上一口，却见妲露拉愣愣的拿着汤勺，于是关心的问，“怎么了，妲露拉？” “不……没什么。”妲露拉好似这才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赤红的流星’是什么样子的呢？” “呃……” 黛拉没想到妲露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该说对方是反射弧太长还是什么。 “所以说，那都是骗人的故事啦，你就不要在意了。” “嗯……” 妲露拉点了点头，舀了一勺汤喂进嘴里。 ——虽然看不见，但只要告诉妲露拉东西摆放的位置，这些基本的事情她还是做得到的。 第2章 旅团和游吟诗人的歌（二） ======================================== 四、灾难袭来 吃完午饭后，琪米拉带着德普去见了玛莎夫人，颇有挑衅的味道。德普不明就里的跟着去，结果理所当然的碰了一鼻子灰。 “总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米拉丫头。” 当琪米拉带着莫名的快意刚走进车厢，正和小丑小姐玩着纸牌的丽萨就打趣了她一句。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不是么？” 琪米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走到妲露拉的旁边坐下。 “即使把一个男人带进女生的私密空间？”丽萨瞧了瞧跟着琪米拉进来的人。 “看来我不受欢迎？” 德普一脸无辜。 “我想是的。” 丽萨冷笑。 “其实我只是来告辞的，”吟游诗人德普抱着他的班卓琴，停在车厢的门口，“当然，我还得向琪米拉小姐道歉，刚才我似乎在言语上冒犯了玛莎夫人。” “你说了什么？”正在给妲露拉读故事书的黛拉抬起头，好奇的问。 “嗯，我劝她不要靠近‘普洛斯山’。” “那你真是活该。” 黛拉吐了吐舌头。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让玛莎夫人放弃一条好走的近路，即使我有正当的理由。” 德普沮丧的摊着手。 “正当的理由？”驯兽师丽萨虚眯着眼睛，语带讽刺。 “这位小妹妹似乎不喜欢我？” “光这句话你就该死十次。” 丽萨面带不善。 “如果我让你不快，那么我真诚的道歉，”德普试图消除丽萨的敌意，不过丽萨只是哼了一声，不屑的扭过了头。 “不用在意，她对别人也这样——只要是男人。” 见德普有些尴尬，琪米拉安慰了他一句。 “你真是天使，琪米拉小姐。”德普感激的赞美了琪米拉一句，随后露出严肃的表情，“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们。” 他咳嗽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 “‘普洛斯山’真的不能靠近，很危险……” “你知道些什么么？德普先生，”琪米拉见对方的表情不似作假，眉头微皱。 “这附近流传着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在‘普洛斯山’上居住着一只可怕的魔鬼，任何人进入他的领地，都会被他吃掉。” “呵……传说。” 丽萨讥笑着说。 “我听过的传说不下一百，如果因为这些荒谬的乡间流言就畏惧不前，那么我们流浪旅团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事实上，我在附近的城镇里查阅过许多真实的记录，这绝不仅仅只是普通的流言。” 德普严肃的说。 “看你们来的方向，你们应该遇到过一个叫‘肯达尔’的小镇吧？难道你们就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警告么？” “这么说起来……在肯达尔的时候，的确有人曾提醒过我，说‘千万不要进入普洛斯山的深处’什么的。” 黛拉回忆起前天的事。 “不过，仅仅是这样的话，是无法说服我母亲的，”琪米拉略带歉意的对德普说，“更何况还有另外两家旅团的团长。” 当然，琪米拉没有明面的告诉德普，她自己对这个传说也不是很相信。 正如丽萨所说，‘乡间传说’这种东西她们流浪艺人是再熟悉不过了，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传说，有些很美妙、有些很恐怖，但有一点相同——她们从没真正遇见过什么‘传说’。 “谢谢你善意的建议，德普先生，我会告诉我母亲，尽量不要靠近‘普洛斯山’的边界。” 最后，琪米拉委婉的拒绝了对方的警告。 “好吧，是我多此一举了。” 德普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泄气。 “那么我就告辞了，希望未来在某个地方还能再相遇。” “希望如此。” 用流浪艺人们惯例的临别语告辞后，德普抱着他的班卓琴，沮丧的走下了车厢。等琪米拉再也看不见德普的身影后，她才转过头，对丽萨不满的说： “你刚才的表现有些过分了，丽萨。” “你喜欢上他了？” 丽萨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颗糖，潇洒的丢进嘴里。 “为什么不呢？”琪米拉挑了挑眉，针锋相对的说，“毕竟他样子长的不错，人品气质也挺好，有姑娘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就这点时间可看不出什么人品，米拉丫头。” “我还不需要你来教训我，丽萨婆婆。” 琪米拉冷哼一声。 “孩子长大了，可惜还是太幼稚，”丽萨无视了琪米拉的讽刺，将手中的牌摊开在桌上，“你输了，奥菲莉亚。除非你好运到能抽中最大的那副牌。” “你说的没错。” 小丑小姐露齿一笑。将手中的牌抽出四张放在桌上。 ——代表着四色之主的“风”、“火”、“地”、“水”。 丽萨眉毛一挑。 “再加上最后的这个。” 小丑小姐将最后一张手牌放在四色花牌之上——上面画着一位嬉笑的小丑。 “所以是你输咯，丽萨。” “……” 丽萨双眼瞪的浑圆，一脸的惊愕和不甘心。 在小丑小姐她们躲在车厢里玩牌的时候，三位团长叫回各自的艺人，命令狗头人奴仆以及女佣们收拾好草地上的物品，准备继续走了。 她们休憩的小竹林背后有一条小河，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她们需要趟过小河，一路往西途径“普洛斯山”，再转向北边，穿过连绵的山谷，到达艺术之城裴米拉，在那里稍作休整，顺便赚些旅费。 顾名思义，小竹林背后的小河真的很小，只没过马匹的小腿，不过倒霉的是，当这个联合的大型车队刚一半趟过了小河，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刹那间，一道紫色的粗大闪电在乌云间一闪而逝，一会儿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从天空直灌而下。 车队里的马匹受到惊吓，在河里不安的来回跺脚；胆小的狗头人奴仆瞪大眼睛，恐惧的望着天空。 暴雨随之骤降。 “不要慌张！管好自己的马！狗头人用油布把货车包起来，不要让里面的东西被淋湿！”罗夏骑着马，冷静的指挥着【游人之歌】的车队。 “你！说的就是你！不要东张西望，把头缩回去！” 忙碌中的罗夏往身后瞄了一眼，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奥菲莉亚！滚回去！” 没错，从车窗里伸出脑袋的就是我们的小丑小姐。 雨愈下愈大，丝毫没有减弱的征兆，当队伍全部趟过小河的时候，紫色的闪电在天空结成了电网，压迫着众人的神经。 “密斯弥拉保佑，可别出什么乱子……” 这场雨来的奇怪，那些恐怖的闪电也十分的异常。佣兵队长罗夏穿梭在暴雨中，祈祷不要有落雷出现。 但上天显然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刚祈祷完，一条粗大扭曲的闪电就击穿云层，在马车队的中间轰然落下。被闪电直接击中的一辆马车瞬间化为焦炭，狗头人残缺的肢体像烟花一样向四周飞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未等惊愕的人们从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反应过来，一阵阵低闷的轰隆声就从地下传来。 “这是……”罗夏惊骇欲绝的勒住马，向旁边扭头一看，顿时吓的面色惨白。 ——一道滔天的巨浪如同万马齐奔，沿着小河的上流，气势汹汹的朝着马车队这边拍来。 “这不可能。” 罗夏喃喃自语，但凶险的事态已经不容她做多余的考虑。 “快！快！洪水来了！快逃！” 她扭转马头，朝车队里的众人大声呼喊，但从那些人的瞳孔中，她清楚的看到了洪水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笼罩了自己的身影。 轰隆—— 在狂暴的洪水面前，数十辆马车组成的大型车队如同蚂蚁一样，被瞬息淹没。 没有任何侥幸。 五、剩下的人 “咳咳……” 黛拉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抬起头，紫色的月亮透过树冠间的缝隙，安静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泥浆和血迹。 “用这个擦一下脸吧。” 旁边响起的声音让黛拉心中一紧，待她转过头，发现对自己说话的是一个猎人打扮的少年。 “你是？” 黛拉迷迷糊糊的说。她对现在的状况还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可真命大，”少年把干净的布塞到黛拉手中，指了指山脚下说，“大雨后，我和父亲本来想检查一下陷阱的受损情况，结果在水里发现了抱着木头的你们……那场洪水可真大。” 黛拉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斜坡，随着少年所指的地方，她看见了正在褪去的洪水。 “到底……” 黛拉的脑子很混乱。 她只记得当时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很让人害怕，至于其他的，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些人是你的同伴吧？你们可真走运，在那么大的洪水里还能活下来。” 在少年的提醒下，黛拉往山上走了几步，一眼就看见了小丑小姐。 ——她浑身湿漉漉的，正哆哆嗦嗦的来回走。 “咳……谢谢，是你救了我们吧？你叫什么名字？” 黛拉咳嗽一声，向年轻的猎人道谢。 “裴罗，我的名字，”少年裴罗对黛拉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很干净，如同还未被俗世污染的大小孩。 黛拉莫名有种心跳的感觉。 “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有些虚弱，”裴罗牵起黛拉的手，向小丑小姐那个地方走去，“你醒的有些晚了，父亲正准备带你们去我们的木屋。” “哦……” 看着少年的手，黛拉发现自己心跳略微加快了起来。 这一定是错觉。 她摇晃着脑袋，结果鼻子一酸，鲜血噗噗地流了下来。 黛拉的脸更红了。 “哟！黛拉！” 在黛拉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尖的小丑小姐发现了她，立马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呃……” 黛拉脸一黑。她就不应该期待从小丑小姐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不过也正因为小丑小姐的搅局，黛拉紊乱的心跳平静了下来。她将左手从猎人少年那里抽回，像是隐瞒什么似的藏在背后。 小丑小姐跳到黛拉的跟前，用力的拍着对方的肩膀。 “不愧是我的弟子！” “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去父亲那边，你们也快些过来吧。”猎人少年对两人说，“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尽快回到木屋去——夜晚的森林很危险。” 裴罗走后，小丑小姐拉着黛拉继续往前走，在那里，黛拉见到了脸色阴郁的罗夏。 “罗夏！妲露拉！” 小丑小姐一边走一边挥手。 “黛拉醒了哦！” 罗夏和妲露拉她们看样子也很狼狈，特别是罗夏，整个左臂都流着血，常带在身上的弯刀也不见了踪影。 “醒了就好。”罗夏欣慰的看了黛拉一眼，只是脸上带着明显的悲伤。 “……其他人呢？” 在这里，黛拉只看到了罗夏和妲露拉。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琪米拉在老猎人那边，其他两个团的幸存者也在那里，”罗夏扶着妲露拉，目光有泪闪烁，“其他人……其他人……” 她咬了咬唇。 “【游人之歌】……只剩下我们了……” 晴天霹雳。 霎时间，黛拉只觉得脑子一懵。虽然她早有预感，她也知道在那场大洪水下，能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但当她亲耳听到整个旅团就剩下她们这几个人时，她还是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潇洒直率的驯兽师丽萨…… 双胞胎艾姆少女莎伦和维西丽雅…… 威严雍容的老板娘玛莎夫人…… 还有那些性格友善的女佣姐姐们…… 尽管和大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未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的黛拉一想到那些人或许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就不由的悲从中来。 而妲露拉早已泪流满面。 “大家……” 对仅有五年记忆的妲露拉来说，【游人之歌】就是她的家，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她的亲人。当这一切都轰然倒塌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未来。 一时之间，众人都心怀悲伤，连最坚强的罗夏都忍不住眼眶泛红。不止是【游人之歌】的人，在佣兵团里的库尔德女战士都是她从家乡带出来的，有些甚至是她的姐妹。 昔人已逝，这让她如何能不动容。 或许，在场的人，只有铁石心肠的小丑小姐不受影响。 “想开点啦，我们从那么厉害的洪水里活下来了哦！其他人说不定也没有死呢，”小丑小姐讨厌这种消极的气氛，于是举着拳头安慰大家，“打起精神来啊！” “……奥菲莉亚说的对，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罗夏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虽然希望渺茫，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有人能振奋大家。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小丑小姐，在她心中，小丑小姐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是最受不了这种情况的，但恰恰相反，她们这些人中，反倒是小丑小姐表现的最为坚强和乐观。 这让她不由的对这个小丑女孩肃然起敬。 在小丑小姐和罗夏的鼓励下，大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没一会儿，琪米拉带着老猎人过来了，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另两个旅团的成员。 同样的，另两个团的人也所剩无几。 根据琪米拉清点的人数，加上【游人之歌】的人，他们这个大型车队在洪水下活下来的人只有12人： 【游人之歌】五人——小丑小姐、黛拉、琪米拉、妲露拉、罗夏。 【风花雪月】三人——绿衣舞女贝拉、红衣舞女爱伦、蓝衣舞女维吉尼亚。 【嬉笑巧声】四人——团长贺博纳、大力士佐撒、魔术师威利、特技师艾瑞达。 这些人再加上吟游诗人德普，刚好13个人。 “你也在啊。”一行人集合后，小丑小姐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打量狼狈不堪的德普。 “哈……” 德普苦笑一声，没有多言。 在这支残缺不堪的队伍准备前往猎人小屋的时候，【风花雪月】和【嬉笑巧声】的七人面向山脚洪水的方向跪下，表情肃穆的在胸前化了一个十字，然后咬破食指，将血滴在脚下。 罗夏等人愣了一愣，也跟着面向山脚站立，在胸前化了十字。 “听说，另外两家旅团从很久以前就经常合作呢，想必关系很好吧。” 路上，黛拉哀叹的向小丑小姐说。 “所有他们才那么同步啊……” 小丑小姐若有所思的说。 走了不久，他们一行人就到了猎人小屋。因为只是作为狩猎时的临时住所，这座猎人小屋并不宽敞，最多也就能住下三四个人，经过商量之后，大家决定让小丑小姐、妲露拉还有贝拉睡在木屋里，其他人则在外面过一晚。 ——因为小丑小姐和贝拉的年龄最小，都不满十六岁（小丑小姐看起来小），而妲露拉则是残疾人。 点燃了篝火后，心情低落的众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和衣而眠。在一片寂静之中，黛拉看着头顶的月亮，完全没有睡意。 紫色的玛雅兰多悬在漆黑的夜空，如同黑暗中择人而噬的兽瞳。 黛拉打了个寒颤，翻转身将头埋在臂弯里。 远方—— 在距离“普洛斯山”十多公里的小镇上，同样有人在仰望着这一颗紫色的月之眼。 她提着滴血的斧头，如同浴血的恶魔。 嘎吱—— 眼前的木门被推开，她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两声闷哼。 恶魔来到一个小女孩的床前。 “唔……” 或许是察觉到房间里出现了别人的气息，小女孩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诶——” 她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好奇和惊讶。 “梅琳，你怎……” 噗—— 锋利的斧头重重落下，血光乍现，一颗小小的头颅离开了她的主人，从床上骨碌碌的滚落下来，停在了恶魔的脚边。 “呵——” 紫色的月光从窗户渗透进来，落在了恶魔的脸上。她轻轻一笑，丝毫没有杀人的罪恶感。 鲜血溅射在她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惊心。 “帮我做个实验好不好？可爱的朱——莉——” 恶魔捧起脚边的脑袋，直视着那双惊讶却无神的眼睛。 她就是—— 小小梅琳。 第2章 旅团和游吟诗人的歌（三） ======================================== 六、间幕 第二天。 一夜未睡的众人早早起来，商量之后的行程。 “我刚才和佐撒去山下看了看，洪水还没有退尽。”【嬉笑巧声】的团长贺博纳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往山上走，看有没有其他路，二是留在这里，等洪水退去。” 琪米拉闻言思索片刻，说： “我记得在地图上，‘普洛斯山’北面的地势偏高，那里应该没有被洪水淹没……” 她的声音略带嘶哑，眼边也有了深深的黑眼圈。 “其他人的意见呢？”贺博纳看向周围。 众人默默点头，显然认可琪米拉的建议——能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那好，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启程。” 贺博纳一拍大腿站起来，吩咐众人将篝火浇灭，然后和琪米拉一起找到老猎人，向他表达谢意并告别。 “嗯，也好。”老猎人抽了一口旱烟，转身走入木屋，“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我这还有一些腊肉跟干粮，你们带着路上吃吧。” 面对老猎人的善意，贺博纳一再拒绝，但最后还是感激的收下了老猎人递过来的包裹。 “你们要走了么？” 另一边，黛拉来跟少年裴罗告别。 “嗯……”黛拉低声说，“十分感谢你们……然后……” “嗯？” “不，没什么了。”深吸一口气，黛拉对裴罗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了，我叫黛拉，黛拉·弗兰迪。今后会成为一名伟大商人的人！” “是么，那一定要加油哦！” “嗯！”黛拉用力点头，随后又低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成为大商人之后……” ——那时，你还会记得我么？ 这句简单的话，黛拉却难以开口。 “呼——总之！” 在裴罗疑惑的目光中，黛拉狠狠拍了拍脸，元气十足的举起拳头，对裴罗坚定的说： “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名扬艾尔拉雅的！我黛拉的名字会传遍大陆各个角落，到时候……到时候可不要吃惊哦！” “嗯，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裴罗愣了愣，随即露出爽朗的笑容。 黛拉小脸一红，飞快的逃走了。 “嘿，裴罗！”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小丑小姐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浑身上下摸索了一番，将一封皱巴巴的信掏了出来。 “你妹妹给你的！” “梅琳？” 裴罗接过信——由于被水侵泡，这封信已经完全报废了。 “我明白了……”裴罗将信收好，转身从后面的竹箕里揪出来一只兔子，“谢谢你帮我送信，这只兔子就送给你吧。” 小兔子在裴罗手中死命的挣扎，可一被小丑小姐接触到，立马安静了下来。 “看来它也很喜欢你呢。” “嘿嘿。” 小丑小姐开心的将毛绒绒的小兔子抱在怀里，刚要说些什么，背后就传来琪米拉小姐的呼唤声。 “啊！琪米拉又催我了！”小丑小姐惊呼，“我走了，拜拜！” “拜拜……对了！记住！今天是风之日。” “风之日？” 小丑小姐歪了歪头，然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嗯！再见！” “再见。” 目送小丑小姐的身影渐渐远去，裴罗微微一笑： “祝你好运，小丫头。” 他低下身拾起竹箕，神情却忽然一愣。 “……怎么少了一只兔子？” 摇了摇头，裴罗不由哀叹现在的猎物越来越聪明了。心情不悦的他背起竹箕向山里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嘀咕： “果然抓住就要先杀掉啊，至少得绑起来……这鬼地方除了老爸以外，连个活人都没有！唉，好想回家，好想见到梅琳啊……” 年轻猎人渐渐消失在了大山深处，而另一边，小丑小姐也在琪米拉小姐愈加寒冷的气场中，蹑手蹑脚的回到了队伍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一直沿着这个方向走就行了。”琪米拉小姐辨认了一下方位，指着一个方向说。 “或许我们应该拜托一下猎人先生？至少把我们送出山外。” 贺博纳想了想，觉得仅仅靠记忆中的地图有些过于冒险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 “呃……” 贺博纳尴尬的扣了扣脑袋。由于之前一直沉浸在低落中，只想着离开这里而没有仔细思考对策，现在准备行动了，才发现似乎有些不靠谱。 “现在也不迟，你去说么？” “……算了，边走边看吧。”贺博纳摇了摇头，“‘普洛斯山’也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总会找到出路的。” 且不说他们已经向老猎人告别，就算一开始想到了让老猎人带路，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毕竟别人已经帮了他们太多了，实在没有义务继续帮他们。 “要是行李没有被冲走，至少还可以用钱雇佣。” 显然，琪米拉也是这种想法。 13人的队伍朝着琪米拉所指示的方向缓缓前进，由于【游人之歌】和【风花雪月】的团长都不在了，这个残缺队伍暂时由琪米拉跟贺博纳指挥。琪米拉自不必说，身为玛莎夫人的女儿，【游人之歌】的未来本就是由她继承，而贺博纳身为【嬉笑巧声】的团长，且【风花雪月】与他们的特殊关系，由他领导两个团的剩余成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琪米拉她们从早上出发，一路走走停停。因为没有地图，路线全由琪米拉判断，因此为了不在这山中迷路，她们每一步都十分小心。 昨日的大雨过后，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灼热的艾斯塔高高的挂在天际上，肆意的散发着它的光和热。身处山中的众人在成荫的树冠下，虽然避免了阳光的直射，但地面升腾而起的水汽还是让他们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中午的时候，琪米拉和贺博纳商量了一下，决定停下来休息，并打开老猎人送的包裹，给每个人分了一些腊肉干跟干粮。 “唉……” 绿衣少女贝拉看着手里的腊肉叹气。昨天因为心情悲痛，所有一点食欲都没有，今天走了一上午的路，她的肚子早就饿扁了，然而干渴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的喉咙里，让她十分不愿意将这块小小的腊肉咽进嘴。 “都什么时候了，还挑食。”坐在她旁边的红衣舞女爱伦数落着她，“你再不吃，那个贪吃的小丑又来抢你的了。” “我宁愿她来抢走。” 贝拉赌气的憋了憋嘴。 “快吃吧，要不我喂你？” 蓝衣的舞女维吉尼亚柔声说。 “好啊！背后说我坏话！” 这时，神出鬼没的小丑小姐突然跳出，吓了三位少女一跳。 “哎呀，你这坏小丑！”爱伦拍拍饱满的胸脯，没好气的说，“你想吓死人啊！” 贝拉和维吉尼亚也一幅受惊的样子，怒气冲冲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 “哼哼！” 小丑小姐背着手，一脸不满： “爱伦你说我坏话！” “我有说错么？”爱伦笑了笑，“你哪次没抢贝拉的食物啊？” “咦——！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朋友间的事情，能算抢么！” 小丑小姐叉腰反驳。 “是是是，你都对，奥菲莉亚大小姐。” 爱伦语中带刺的说。 “你明白就好！” 小丑小姐似乎完全没有听出爱伦的讥讽，她将藏在身后的双手伸出，一脸得意的看着三位少女。 “蹡蹡！看我找到了什么。” 在小丑小姐的手上，安静的躺着两颗大大的红果子，看上去诱人极了。 “哇哦！”贝拉跳了起来，殷切的凑到小丑小姐跟前，“奥菲莉亚，你真棒！在哪里找到的？” “不告诉你！” “诶——”贝拉失望的撅起了嘴。 “不过你可以和我交换！”见猎物上钩，小丑小姐翘起了嘴角，“用你的腊肉！” “啧啧……” 一旁的爱伦故作不屑的咂舌，不过她渴望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好！一言为定！” 大喜之下，贝拉将手中的腊肉塞进小丑小姐的嘴里，然后一把抢过那两颗红澄澄的果子。看她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生怕小丑小姐反悔。 嘴里嚼着腊肉，小丑小姐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转头见爱伦和维吉尼亚手里还有腊肉，于是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 “你们要不要换呀？一块腊肉可以换两颗新鲜可口的果子哦？” 小丑小姐贼兮兮笑着，活像是看见小母鸡的黄鼠狼。 “我换。” “合作愉快！” 之后，小丑小姐又和维吉尼亚交换了食物，等她将目光转向爱伦时，爱伦脸上一红，不屑的哼了一声： “真，真没办法，你这么想换的话……” “哦，我不换了。” “诶！” 爱伦差点咬到舌头。 “你，你！”她指着小丑小姐，语无伦次的说，“你，你这个坏小丑！” “哼哼，求我啊，求我就换哦？” “谁会求你啊！” 爱伦愤怒的瞪着小丑小姐，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想必小丑小姐此刻已经千疮八孔了。 “算了，奥菲莉亚，你别逗爱伦了，”关键时刻，还得性情平和的维吉尼亚出来打圆场，“爱伦姐你也是，奥菲莉亚喜欢和贝拉闹着玩呢，你不要老是吃醋嘛。” “谁，谁吃醋了啊！”爱伦被自家妹妹说破心事，慌张的掩饰着什么。 “真麻烦啊！你换不换啦！” 小丑小姐口里嚼着维吉尼亚那块腊肉，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两颗红果子，在爱伦面前晃来晃去。 “唔……” 爱伦咬着牙齿。她真想在小丑小姐那张可恶的脸上挠上几爪子。 最后，在维吉尼亚的调解下，爱伦还是屈辱的跟小丑小姐交换了食物，不过看她红彤彤的眼睛，显然已经把小丑小姐列为了极不受欢迎角色。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黄昏时分，琪米拉她们在“普洛斯”北面的山坳处发现了一栋古旧的洋馆。 —————— 作者的话：从昨天更新到现在，尽管只有一条留言，但承诺的更新我还是遵守了。至此，第2章《旅团和游吟诗人的歌》结束，下一章是第3章《女巫的糖果》，如果大家多多留言的话……嗯，不抱什么希望就是了。总之我会尽快更新的，谢谢各位的支持。 彩页 ============== 盲眼舞女妲露拉与小丑小姐奥菲莉亚 第3章 女巫的糖果（一） ================================ 一、用餐 ——开门可见的是金碧堂皇的前厅，抬起头，三盏圆锥形的水晶吊灯呈品字悬在天花板上；深红色的墙壁两侧是通往二楼的曲形扶梯，在正对大门方向的墙壁上，挂着三幅巨大的人物肖像。 初入洋馆的琪米拉等人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和外面看到的破败凋敝不同，这栋洋馆内部的装潢可谓是奢华大气，尽显贵族气派。 “好厉害……” 黛拉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使了。 在两位女仆的指引下，浑身脏兮兮的众人分成男女两组，去浴室洗了一个澡，并换上女仆送来的干净衣服。期间，黛拉围着喷水石像上的宝石左看右看，一幅想要动手撬下来的样子。 如果不是浴池边上有服侍的女仆在，她可能真会这么干。 穿戴整齐后，容光焕发的众人跟着领队的女仆，走进了一间十分宽敞的餐厅。跟在队伍后面的黛拉抬眼望去，只见一张长长的红木长桌横在餐厅中央，而在桌子靠内的一侧，则规规矩矩的站着十多位年轻女仆。 “各位旅途劳顿，想必是饿了。我刚吩咐厨房去准备晚餐，不介意的话，请稍等片刻。”说话的是一位贵族青年。 他坐在长桌的一端，右手边是一位蓝发少女。 “十分感谢您的帮助，尼斯先生。女神诺拉一定会记住您的善意，她的子民向您表达最忠心的祝福。”琪米拉抚着胸口对青年贵族敬了一礼，面带微笑。 她过去也曾遇到许多贵族，但像尼斯这样平易近人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因此格外有好感。 众所周知，奥兰蒂亚是一个由众多城邦国家组成的地区。尽管这些城邦内部的制度都不尽相同，但最基本的一点绝大部分城邦都一样，那就是由贵族、公民、奴隶构成的阶级金字塔。和旅行商人不同，流浪旅团里的人很多都是自由民——不属于任何城邦的人。自由民能够不受阻碍的往来于奥兰蒂亚各城邦，但相应的，这些没有归属的人也很容易遭受不公正待遇。 比如，某些排外的城邦甚至会将自由民抓去当奴隶。 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琪米拉对尼斯的好感了——事实上，一开始她们只以为这是栋被废弃的洋馆，如果知道有人居住，特别这栋洋馆的主人还是位贵族，那么她们或许会重新评估一下风险。 “这一切都是女神的旨意。”尼斯谦虚了一句，然后招呼大家入座。 在等待厨房上菜的这段时间，作为队伍的临时领导者之一，贺博纳热情的同尼斯攀谈，而这位年轻贵族大多数时候只是保持着矜持的微笑，偶尔点头或者回应一句。 “您在这里住很久了么？尼斯先生。” 大概是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贺博纳转而问了一个问题。 “……不，每年火季的时候，我都会带我的夫人来这里避暑。” “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了吧？”贺博纳看向尼斯旁边的贵妇人，嘴里说着赞美的话，“真是美丽的人啊。” “呵呵，我也是这么认为。”尼斯笑着牵起蓝发少女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眼神中满是怜爱。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蓝发少女只是抬头微微瞥了尼斯一眼，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 “可惜，就是有些害羞。”尼斯耸了耸肩。 这时候，一位女仆推着轮椅缓缓走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虚弱的银发少女，她脸色苍白，一双狭长的银色眼睛紧紧盯着长桌上的蓝发少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不过试了几次后，她只能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嘴唇无声的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见此情景，蓝发少女表情一紧，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她从女仆的手中接过轮椅，蹲下来拍了拍银发少女的手。银发少女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流下两行眼泪。 “没事，没事。” 蓝发少女安慰了两句，然后推着轮椅回到餐桌上，将虚弱的银发少女从轮椅扶到座位上——就靠在蓝发少女的旁边。 “师傅，那个人好漂亮啊，闪闪发光的蓝眼睛真美！”瞧见那位贵族小姐的正脸，黛拉忍不住凑到小丑小姐身边咬耳朵。 “嗯。” 小丑小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向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雅儿。”尼斯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家里请了很多祭司来都治不好……唉，可怜的人。” “居然连祭司都没办法……是什么怪病么？”琪米拉问。 “是的，是一种……” “是诅咒，”蓝发少女打断尼斯，轻声说。 “诅咒……” 琪米拉一愣，呢喃着，脸色有些不好。 “放心，我一定会治好雅儿的。”尼斯轻抚蓝发少女捏紧的拳头，转头对众人说，“事实上，过段时间我打算带雅儿去一趟希恩，在那里或许有治疗她的办法。”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说来惭愧，我平日里要忙的事情太多，雅儿一直交由我夫人照顾，现在看她们亲密的样子，我有时候都有点吃醋。” “吃谁的醋？”蓝发少女眉毛一挑。 “哈哈……夫人你就饶了我吧。” 尼斯笑了一声，敷衍过去。 说话间，餐厅的侧门打开了，一个个女仆推着餐车从门外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美的食物摆上了桌子。 “需要什么酒么？”尼斯问。 “有果汁嘛！” 小丑小姐撑起身子，把小手举得高高的。 “当然。” 尼斯对身后的管家耳语了几句，又对其他人问： “你们呢？” “不必了，谢谢。” “如果能来一些朗姆的话，那就太感谢了。” 琪米拉和贺博纳分别回答。 酒菜上齐，当别人都在做餐前祷词时，小丑小姐已经抓起刀叉，和盘子里的牛排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她先用刀把烤牛排胡乱切成了几块，接着伸手用叉子叉来一块大面包。 “你在干什么啊，师傅？” 黛拉瞅了瞅还在念祷词的其他人，对小丑小姐低声说。 “琪米拉小姐看到会生气的。” “切，吃饭就吃饭，叽里咕噜念什么呢！”小丑小姐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然后从篮子里取了一些蔬菜就着牛排，一股脑的塞进了刚挖空的面包里。 ——顺便，还给窝在她腿上的兔子喂了一片菜叶。 “啊呜——真好吃！” 小丑小姐眯着眼睛，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说的也是。” 黛拉想了想，也照着小丑小姐的方式做了一个“蔬菜牛排面包”。 虽然信仰巴尔巴特，但黛拉对这些规矩其实也挺不耐烦的，现在有小丑小姐带头，她自然也没了顾虑——反正有小丑小姐吸引火力。 一边吃着，黛拉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尼斯——从小在菲南德商会长大的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贵族。她想起玛丽婶婶对自己说过，贵族老爷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他们外表光鲜，专干吃人不吐骨头的事儿。 【尼斯先生也是这样的么？】 黛拉歪了歪头，觉得自己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 她又看了看尼斯旁边的贵妇，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是别人的夫人了。在奥兰蒂亚，女孩子16岁就可以出嫁，今年黛拉已经18岁了，不过她暂时还没有考虑过那么遥远的事情。 她的梦想是成为伟大的商人，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就可以什么都不做，每天窝在自己的家里数金币。至于结婚生子？以前的她从没想过这些，因为一想到那么大个孩子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她就吓得瑟瑟发抖，认为这是天地下最恐怖的事情。 “师傅，你以后会结婚生孩子么？” 胡思乱想的黛拉向小丑小姐询问，她想知道别的女孩子对这种事有什么看法——她的小姐妹塞罗拉倒是很想嫁人，并一直为此打工赚钱。 “嫁人？生孩子？”小丑小姐眉毛一挑，“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师傅你说话总是这么深奥……” 黛拉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小丑小姐诡异的思维总是和常人不同，根本不是这种平凡问题的良好咨询对象。 这段小插曲暂且揭过，在众人用完正餐后，从侧门处又陆续走出来十六位女仆。她们每人推着一辆小餐车，分别来到餐桌上的十六人身后。 在小餐车上，只有两个盖着盖子的银制餐盘。 “我闻到了水果和牛奶的味道。”小丑小姐嗅了嗅，肯定的说。 “各位都吃完了吧？那么开始上甜点吧。” 尼斯对女仆们点了点头。 女仆们将两个盛着甜点的银盘摆在每个人面前，却并不打开盖子，见此，大家都疑惑的看着尼斯。 他们知道，尼斯肯定有他的用意。 “这里一共有两道点心，”果然，尼斯指着他面前的两个盘子说，“不过我们每个人只能吃其中一个点心。” 顿了顿，他接着说： “请各位把左边的盖子打开。” 旅团众人一听，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他们依言打开左边的盖子，发现下面是一道制作精美的水果蛋糕，白色的奶油和鲜红的草莓混合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现在，请打开右边的盖子。” 众人再次打开右边的盘子，却齐齐变了脸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怒的贺博纳拍桌而起，指着尼斯质问。 在他右手边的盘子里，赫然卧着一只暗褐色的蟾蜍。这只蟾蜍拳头大小，浑浊的大眼珠还四处转动，显然是活的。 “这个玩笑可并不有趣。” 【嬉笑巧声】的大力士佐撒摇了摇头，而他的女友——特技师艾瑞达——则抿着唇，将盖子重新盖上，当一切都没发生。 在艾瑞达旁边的魔术师威利摸了摸鼻子，用魔术手法给盘中的蟾蜍绑上了一条粉色的缎带。 “这样可爱多了。” 威利嘀咕一句，将蟾蜍捧起来放到自己肩膀上。 不过他的这一举动引起了艾瑞达的白眼和不满，使得这位小麦肤色的健美女性皱起眉头，往自己男友身边靠了靠。 “呕——” 在场年龄最小的贝拉转身吐了出来，维吉尼亚也脸色惨白，最大胆的爱伦忍着恶心，怒视了尼斯一眼，然后抓起她们三人桌上的蟾蜍，狠狠砸在地上。 “……”琪米拉面色铁青的盯着那只恶心的蟾蜍，浑身僵硬。 她身边的罗夏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周围的气温突然下降了许多。一旁的妲露拉好奇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双目失明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黛拉打开盘子的一瞬间就吓得缩在了椅子上，倒是她旁边的小丑小姐，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怕这种浑身粘液的怪东西。 吟游诗人德普皱了皱眉。 “不要激动，贺博纳先生。”尼斯笑了笑，“我没有恶意。” “那这东西你怎么解释？” 贺博纳冷哼一声，抓起盘中的蟾蜍。 “你让我们吃这种东西？” “不不不，你误会了，”尼斯压了压双手，对脸色不好的众人解释，“我刚才说过了，这两道点心，你们可以选择其中的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尼斯先生？” 琪米拉忍着怒气，质问对方。 “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些奇怪的传统，琪米拉小姐。我说过吧？我的妹妹雅儿从小得了怪病，每到晚上就会痛苦的难以入眠，只有吃活蟾蜍才能缓解。” 尼斯耐心的解释。 “但是对常人来说，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更别说我妹妹当时只有六岁……你们能想象么？在大家品尝着美食的时候，自己却要面对一只恶心的蟾蜍。雅儿她曾绝食过，但每次都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甚至有一次，她差点因此死掉。” 尼斯平静的述说着雅儿的故事，眼中带着怜悯。 或许是被这个悲惨的故事吸引，大家都将注意力转向了故事的主人翁雅儿，但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面无表情的雅儿正用餐刀分解盘中的蟾蜍。 “呕——” 贝拉又吐了出来。 尼斯继续讲着： “后来，为了让雅儿不再拒绝活蟾蜍，我们家定下了规矩——上餐桌的所有人都必须和她吃一样的东西，包括活蟾蜍。从这规矩定下以后，我们家每晚的菜单上最后一道点心必定有活蟾蜍，而雅儿也再没有绝食过。” 在尼斯讲述的时候，蓝发少女和雅儿已经将血淋淋的蟾蜍肉吃下了肚子。 “当然，各位是客人，不一定要遵循我们的规矩，”尼斯笑着说，“所以我为你们准备了蛋糕，作为替代品。” 听到这里，黛拉往左边盘子看了一眼，发现那个蛋糕越看越像是一只蟾蜍。 “当然，各位也可以选择两样都不吃……但那样的话，我会认为你们没有足够的诚意，那时候，我就只能请你们离开我的洋馆了。” 旅团的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贺博纳咬了咬牙，一把抓起左边的蛋糕，脸色铁青的塞进嘴里——虽然心里很恶心，但总比吃活蟾蜍或者被赶出洋馆来的好。 见贺博纳带头，其他人也神色各异的动起刀叉，吃下了蟾蜍模样的蛋糕。 “很好，感谢大家的配合。” 尼斯说完，让女仆们撤下了餐桌上的蟾蜍，而他自己则举起叉子，直直插入了蟾蜍坑坑洼洼的背部。 咕—— 原本安静的蟾蜍怪叫一声，在尼斯的叉子下拼命抖动，殷红的血从蟾蜍的背部涌出，很快就流满了整个盘子。 看到这血腥的画面，黛拉打了一个寒颤。 【玛丽婶婶果然没说错！】 ——贵族老爷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被深深恶心到了的黛拉忍住呕吐的冲动，掉转头不再看尼斯的方向。但是，即使她闭上了眼睛，尼斯将蟾蜍放进嘴里的画面还是顽固的停留在她的脑海。 餐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尼斯咀嚼蟾蜍的咕叽咕叽声。 二、端倪 尼斯的洋馆有三间客房，正好对应【嬉笑巧声】、【风花雪月】、【游人之歌】这三家旅团。晚餐后，洋馆主人尼斯推着银发少女的轮椅，和他沉默寡言的夫人离开了餐厅，而留下来的众人则忍着恶心欲吐的欲望，脸色不愉的跟在女仆长后面，前往二楼的客房。 在房间的分配问题上，大体是每个旅团一个房间，不过由于【嬉笑巧声】的特技师艾瑞达是女性，因此将艾瑞达分到了【风花雪月】的房间，和舞女三姐妹同住。 而三家旅团之外的吟游诗人德普，则和贺博纳他们睡在一起。 进入房间后，小丑小姐连鞋子都没脱，立马飞扑到了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奥！菲！莉！亚！” 不用想，这肯定是琪米拉小姐的训斥。 黛拉扶着妲露拉，精神恍惚的走进房间——天知道她刚才吃下那块“蟾蜍蛋糕”花了多大的勇气跟决心。她将妲露拉扶到窗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神情萎靡的一屁股坐在妲露拉对面。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用头撞墙，好让那段可怕的记忆消失。 扭头看着床上的小丑小姐，黛拉真的很羡慕对方。其他人她不知道，但小丑小姐吃“蟾蜍蛋糕”的样子她是亲眼看到的。和她的挣扎纠结不同，小丑小姐完全无视了桌上的活蟾蜍，三两下就将蛋糕吞进了肚子里，就好像没事人一样。 ——吃完后甚至还舔了舔嘴，一幅意犹未尽的模样。 说实话，黛拉当时真的很想小丑小姐发挥她平时抢食物的本领，将自己的蛋糕给抢走。但让她可惜的是，小丑小姐那时候的确是瞄了她的蛋糕几眼，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你倒是抢啊！ 黛拉很想朝对方这样吼，不过想一想这样做的后果，她理智的选择了闭嘴。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在“黑美人”号上的事情。 “今晚的星空美么？” 在黛拉陷入回忆的时候，她对面的妲露拉突然开口问道。 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妲露拉对黛拉苦大深仇的所谓的“蟾蜍蛋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脸上戴着白色面纱，用手撑着下巴，感受着自窗外吹来的徐徐夜风。 “嗯，很漂亮。” 黛拉回答。 其实今晚的夜空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一轮紫色的明月孤独的挂在天上，仿佛七年甚至更久之前的无星之夜一样。黛拉不是想要欺骗对方，只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知道妲露拉每天晚上都会仰望夜空——有时是透过车窗，有时是坐在车顶上。 大概，妲露拉很喜欢星空吧？ 黛拉对妲露拉其实并不了解，只是莫名的，她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寂寞。这种寂寞她是如此熟悉，一如她刚进入菲南德商会那会儿，不知怎么融入他人，害怕被周围的人讨厌和抛弃。黛拉是可怜妲露拉的，和双目失明的妲露拉比起来，她是多么的幸运。 “很美么……”妲露拉转头看向黛拉，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纯净，“可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诸神怎么忍心让这么美的眼睛看不见？ 黛拉在心里为妲露拉不平。然而她也知道，这就是现实，即使神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一夜过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黛拉神奇的发现自己滚到了地上——她原本和妲露拉、小丑小姐睡在床上，而琪米拉和罗夏小姐则用多余的被子打地铺。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黛拉仰头一看，只见一只白嫩的小脚丫子横床外，无声的述说着昨晚发生的故事。 ——这间客房有三张小床，昨晚在小丑小姐的提议下，她们将床拼在了一起。 很明显，睡相极差的小丑小姐就是罪魁祸首。 就在黛拉暗自腹诽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两个脚板心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曲了曲脚趾头，又轻轻蹬了几蹬，黛拉的脸突然黑了下来—— 已知，这间客房有五个人，在原本的计划中，她和妲露拉分别睡在床的两侧，中间是娇小的小丑小姐。琪米拉和罗夏睡在地上，位置是在她的左手边。 那么问题来了，昨晚她被小丑小姐的凌空一脚踹到了地上，那么她现在感觉到的柔软东西是什么呢？ 噗扭噗扭—— “唔……” 迷迷糊糊的呓语声响起，黛拉惊恐的撑起身子—— 以第三者的视角，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黛拉呈“人”字，大大咧咧的横在琪米拉和罗夏之间的空隙中，而她的两只脚，分别“踩”在两位美人的左胸和右胸上。 静—— 在这个时候，黛拉的脑袋瞬间懵了。她撑着上半身，动都不敢动一下，但是她身上的肌肉忠实的反应了主人内心的恐惧，以极快的频率颤抖着。 噗扭噗扭—— 睡梦中的琪米拉、罗夏两人仿佛感觉到了胸口的异样，不仅呼吸开始变得凌乱，连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潮红。 刷—— 两位睡美人齐刷刷的睁开了眼睛，以一种怪异的眼神凝视着身上的脚丫子，然后顺着这两只脚，将凌厉的目光刺向表情扭曲的黛拉。 师傅，你算计我！ 黛拉无声的哭了出来。 “哎呀哎呀，黛拉真是大胆呢，不愧是我的弟子！” 当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醒来后，小丑小姐一边将洗干净的小丑服套在身上，一边对鼻青脸肿的黛拉大加赞扬。 然后这丫头很自然的将长筒袜套在了胳膊上。 “还不是师傅你害的！”黛拉迎上去，帮手忙脚乱的小丑小姐穿衣服。 “哼哼，那是我教导有方咯！” 得意的小丑小姐完全曲解了黛拉的意思。 早已穿戴好的妲露拉在一旁掩嘴轻笑，而琪米拉和罗夏则一脸黑线，怒视着床上的“师徒”二人。 这两个活宝！ 起床的工作完成后，小丑小姐一马当先的冲出房间，却正好撞上了前来敲门的贝拉。“啪”的一声清响，两个小丫头呜咽一声，纷纷捂着鼻子蹲到了地上。 “你不会敲门嘛！”小丑小姐义正言辞的指责。 “正要敲呢！” 泪眼汪汪的贝拉也理直气壮的反驳。 绕过蹲在门口的两个小鬼，一脸阴云的爱伦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看房间的四周，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琪米拉小姐。 “怎么了？一脸严肃的样子。” 琪米拉小姐问。 “不见了……” “什么？”琪米拉疑惑的问。她不明白爱伦的意思。 “不见了，这栋洋馆的人……”爱伦走到琪米拉的跟前，一字一顿的说，“除了我们，昨晚的贵族夫妇、贵族小姐、管家佣人，一个都不见了。” “……你是什么意思？” “刚才我去了餐厅，结果一个人都没看见。” 爱伦咬了咬唇。 “或许……他们外出了？” “外出会全部都消失么？”爱伦反问，“更何况家里还有我们这些外人在。” “嗯……” 琪米拉意识到了什么，思索片刻： “其他地方呢？” “贺博纳他们还在继续找，我和贝拉先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顺便通知你们一声。”爱伦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在房间的四处扫视，“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琪米拉小姐。” “先和大家会和，如果那些人真的不见了，那么我们要尽快离开这栋洋馆。” “贺博纳也是这个意思。” 爱伦点了点头。 第3章 女巫的糖果（二） ================================ 三、被困 一会儿过后，琪米拉一行人在洋馆的前厅会和。在此之前，贺博纳他们已经将洋馆的四处都大致搜查了一遍，可是别说是人，连老鼠都没见到一只。 “地下室呢？”琪米拉问。 “谁没事会藏到地下室去？而且这栋洋馆也没有地下室。” 贺博纳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没有地下室？” “因为我找到了这张洋馆的内部分布图，”说着，贺博纳将手中的卷轴交到琪米拉的手上，“从这张图上可以清楚看到洋馆的所有房间……除了他们集体离开，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琪米拉将卷轴展开，看到了这栋洋馆一楼和二楼的分布图。 在这图上，一楼分别有大小两个餐厅、接客室、书房、浴室、厕所、厨房、储藏室、佣人休息室以及娱乐用的棋室。而二楼则是客人用的三间客房、贵族夫妻的主卧室以及贵族小姐的副卧室，此外，还有一间厕所、两间佣人寝室、一间浴室和毗邻的更衣室。 正如贺博纳所说，上面没有标注地下室的存在。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琪米拉想了想，下了决定： “或许尼斯先生临时有紧急的事情离开了，无妨，反正我们也准备今天就离开……这样，罗夏，你和爱伦、艾瑞达去找一些干净衣服，顺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便于携带和储藏的食物。贺博纳团长，麻烦你派人去找一些可能用到的工具，比如武器什么的。” 琪米拉一边说着，一边从脖子上取下了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项链。 “我身上大概也就这东西值点钱了……”琪米拉脸色一暗，这条项链是玛莎夫人在琪米拉十六岁成年仪式上送给她的，她一直很珍惜，“我会给尼斯先生留一封信，向他表示感谢和告辞。如果你们没有其他意见的话，就开始行动起来吧。” “嗯，正确的决定。” 贺博纳听了琪米拉的话后，赞同的点了点头。他吩咐大力士佐撒和魔术师威利，让他们去储藏室和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称手的刀具或棍棒。 另一边，小丑小姐站在大门前盯着看了很久，转头对众人说： “我觉得你们还是先考虑怎么出去的好。” 小丑小姐的话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怎么了么，师傅？”黛拉好奇的问。跟在小丑小姐身边的她察觉到，从走进这个前厅开始，小丑小姐就抱着兔子，满脸凝重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当别人都在讨论洋馆主人的去向时，只有小丑小姐察觉到了异常。 小丑小姐托着下巴走了两圈，抬头对看向这边的众人说： “我们，可能已经被困在这个洋馆了。” 说完，她脸上的疑云消失，反而露出了一丝被勾起兴趣的笑意。 “你在胡说什么呢？奥菲莉亚。”【风花雪月】中，和小丑小姐关系最好的贝拉嗔了她一眼，快步走到大门前，用手拉动门把—— “像这样打开不就行……诶？” 大门纹丝不动，仿佛和空间固定住了一样。 “怎么会……”贝拉不知所措的回头看了一眼，“难道……这门从外面上锁了？” “我来试试。” 大力士佐撒让贝拉走到一边，然后大喝一声，抓住两个门把用力一拉—— 静。 即使拥有怪力的佐撒用了吃奶的劲儿，那扇大门还是纹丝不动，仿佛那不是一扇真正的门，而是有人拿画笔在墙壁上画出来的一样。 不知怎的，黛拉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联想。她扭过头，看着墙上正中那幅画像——正是年轻贵族尼斯。 坐在画框中的尼斯先生眉眼生动，被描画的栩栩如生，或许是错觉，在这一刻，黛拉竟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二楼画中的尼斯先生是活着的，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 黛拉打了个寒颤。 咚—— 就在黛拉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的时候，大力士佐撒开始用力的撞门，然而让人错愕的是，在佐撒那马车都可以生生撞碎的巨力下，那扇大门依然不为所动，冷漠的横在众人面前。 “够了，佐撒。” 贺博纳喝止了大力士的无用功，转头看向威利。 “威利，你上二楼，试试从窗户出去。” “呵，了解。” 魔术师威利轻笑着鞠了一躬，转身快步走上了楼梯。半会儿后，威利轻佻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 “我打不开窗户，团长。或许你应该让佐撒来试试。” “……佐撒，你上去。” “遵命。” 佐撒上去后，二楼顿时响起打砸声和怒吼声，许久之后，一脸沮丧的佐撒跟在威利后面，嘀咕着从楼梯下来： “真是邪了。” 看佐撒的表情，大家就知道了结果。 “你有什么办法么？奥菲莉亚。”这时，琪米拉转头向小丑小姐询问。她虽然不知道小丑小姐是如何事先察觉到这种诡异变化的，但从常理来讲，小丑小姐既然能率先发觉她们被神秘力量困住，那么想必也知道一些原因。 最起码，小丑小姐应该掌握着她们所不了解的情报。 “嗯……”在琪米拉的注视下，小丑小姐苦恼的嘟了嘟嘴，“我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没有办法。”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困住的？” 琪米拉明显不相信小丑小姐的说辞。 “你刚才没有碰那扇门，怎么知道它打不开？” “我也不知道它打不开呀，”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啦，嗯……就是一种感觉！” “感觉……”琪米拉有些无语。 “对啊，我的直觉超准的哦！” 小丑小姐得意的挺了挺胸。 “这样吧，”一旁的贺博纳对琪米拉说，“我们再在这个洋馆仔细找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嗯，暂时只能这样了。” 琪米拉点头。她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一行十三人各自组队，在这栋洋馆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前厅里，留下来照顾妲露拉的黛拉抿了抿嘴，对东张西望的小丑小姐问： “师傅，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你猜？” 小丑小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师傅！”黛拉有些不满。在这种时候，她没有心思和小丑小姐开玩笑。 “其实，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坐在黛拉旁边的妲露拉低下头，细声细语的说。 “那些人……真的存在么？” “啊？”黛拉饶了饶头，“妲露拉你说什么？” “我这样说可能有些荒谬……黛拉，你不觉得奇怪么？”妲露拉轻声说着，“那位吟游诗人也说过吧？‘普洛斯山’在这个地区有一个很恐怖的传说。如果尼斯先生真是附近的贵族，那么他也一定知道吧？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还会来这里避暑呢？” “可是……那只是谣传吧？” 黛拉被妲露拉的想法吓了一跳。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了，但黛拉还是鸵鸟心态的不希望事态往更恐怖的地方发展。 “而且你想，那对猎人父子不也在这座山上狩猎么？那肯定只是个小小的谣言啦！” “嗯，希望是这样……” 妲露拉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即使隔着薄薄的面纱，也能看出其中蕴含的愁容。 “自从丽萨和玛莎夫人她们……之后，我一直很不安，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这两天总是胡思乱想，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妲露拉看着黛拉： “可能因为这样，我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觉……我感觉和尼斯先生他们的相遇就像是昨晚的一场梦，连对话都如同梦呓……黛拉，你还记得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么？” “当然了，尼斯先生的画像还……” 说到这里，黛拉猛地一顿。 冷汗从额头唰唰而下，她忽然记不起了贵族少妇和贵族小姐的模样。那些管家女仆的脸在她记忆中全部被涂上了黑色，而当她抬起头，凝视着楼梯间的画像时，她居然感觉那副画像是那么的陌生。 我真的，见过这个人么？ 黛拉咽了咽口水，在心中问自己。 “或许并不是幻觉。”这时，黛拉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丑小姐的声音，“人的大脑是一种很奇妙的造物呢，当它认定了一件事实，就会不遗余力的填补其中的空白或者疏漏……就像眼睛一样。” 小丑小姐笑了笑。 “妲露拉因为看不见，反而最先察觉出这个异常么……想必琪米拉她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不得尼斯那些人的模样了吧，或者说…… “那些人的模样从一开始，根本就是虚假的呢？” “师，师傅，你在说什么啊……” 黛拉被小丑小姐说的心底发寒。 “所闻未必是真，所见未必是真，所触碰的，也未必是真……”小丑小姐没有理会黛拉，自顾自的嘀咕着。 “师傅？” “黛拉，我问你，”突然，小丑小姐转头问黛拉，“在你的眼中，那个贵族少妇的外貌有什么特征呢？” “诶？” 黛拉一愣。 “大概……是穿着很漂亮的浅红色裙子，”眼睛不住瞟向墙壁最左边的画像，黛拉冷汗淋漓的说，“年龄和我差不多，个子比我高一点，嗯，还有……还有一卷黄金色的长发！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 “呵……” “有什么不对么？”见小丑小姐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黛拉有些忐忑的问。 “有什么不对？倒不如说，有什么对的呢？” 小丑小姐咧嘴笑着，转头仰视着正中的贵族画像。 “这场游戏，挺有意思的嘛。” 摸着怀里的小兔子，小丑小姐此刻的笑容越来越像是在“黑美人”号上，黛拉不经意所瞥见的另一个状态的小丑小姐。 ——那个小丑小姐残忍、冷漠，精致的眉宇间透着让人发狂的邪气。 四、恶魔之书 二楼的主卧室里，琪米拉跟罗夏正在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被子凌乱的铺在床上，衣柜也没有收拾过的痕迹，如果说贵族一家真的离开了洋馆，那未免也太过于匆忙了吧？罗夏看着掉落在枕头上的书本和眼镜，心中有些疑惑。 “你怎么看？罗夏队长。” “或许，贵族一家并没有‘离开’。”罗夏拿起床上的眼镜，对琪米拉说，“可能……和封印了门窗的神秘力量有关。” 罗夏的言下之意，就是贵族一家可能已经遇害了，而让他们“消失”的，就是潜伏在洋馆里的神秘力量。 “从贵族夫妇的这间卧室来看，他们‘消失’的时候应该正在看书，”罗夏又拿起床上的书籍，那是一本绿色封皮的故事书。 “我假设一下当时的场景……尼斯先生靠在床头，给他的妻子阅读故事，因为光线不好或是视力不佳，他为自己准备了一副眼镜。而他的妻子，那位沉默寡言的贵妇人，则靠在他的怀里。” 罗夏说着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蜡烛。 “你看，琪米拉小姐，这根蜡烛已经彻底融化完了。” “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除非发生‘贵族夫妇刚要睡觉，蜡烛刚好彻底融完’这种小概率的事情，那么只有两种解释：第一，这对贵妇夫妇很怕黑，需要蜡烛的光亮才能睡觉。第二，这对贵族夫妇‘离开’的是如此匆忙，甚至来不及吹灭蜡烛，于是让它一直融化到熄灭。” 说到这里，罗夏微微一笑。 “至于那个极小概率的事情……我想琪米拉小姐你应该也知道，通常情况下，没人会等到蜡烛彻底用完才换下一根，除非那人极其贫穷，贫穷到甚至没有一根可以替换的蜡烛——显然，这对贵族夫妇并不在这个行列。” “所以，你的结论是？” “或许肯达尔镇的人和那个吟游诗人说的是真的……这座山很不祥。” “这种事我们已经明白了，不是么？”琪米拉捏了捏脖子上的项链，对罗夏说，“是谁困住我们不重要，我们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到底怎么才能从这栋洋馆里出去。” “那个佐撒我曾接触过……这恐怕不是人力能解决的事情。” “这真是个好消息。”琪米拉耸了耸肩，自嘲的说。 “嗯……你认为这栋洋馆有密道的可能性有多大？” “至少那张卷轴上没有，而且我也不认为会有。” “为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琪米拉解释说，“一般情况下，密道是为了方便逃脱或者藏匿某种重要物品。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是在荒僻的山坳上，基本没有什么敌人——除了饥肠辘辘的野兽或者山鬼。再者，即使有密道——你确定它的出口不会和大门一样，被那个神秘力量封印么？” “……的确。” 罗夏苦恼的皱起眉头。 “比起思考那些没用的事情，我更在意的是‘它’的目的。”琪米拉捏着下巴，环视了一圈房间，“假设依照你刚才的思路，贵族一家包括他们的奴仆是被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带走或杀害了……那么‘它’为什么没对我们下手？如果‘它’的目的只有贵族一家，那么‘它’现在困住我们又有什么用意？” “‘它’不想我们离开……” “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想要从我们身上得到某种东西，还是说……” “想要戏弄我们？” “我更倾向于‘它’在圈养我们，就像人类对自己饲养的牲畜一样。”琪米拉不同意罗夏的说法，她认为对方不会这么儿戏，“从德普和镇民口中的传说来看，那个‘它’应该是某种以人为食的恶魔……如果你得到了一些牲口，你会怎么对待它们？” “……” 罗夏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琪米拉的问题。 “恶魔的生活习性我不了解，但是我了解人类。”琪米拉自顾自的说着，“如果换做是我，在不知未来能获得多少口粮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圈一个篱笆，将它们饲养起来，这样既可以保证自己的口腹之欲，也不用担心未来没有吃的。” “……” “更进一步的假设……贵族一家或许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们知道什么，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告诉我们……那个贵族小姐也很奇怪，生吃活蟾蜍……他们可能被那个‘它’控制了。” “……这可真是让人不愉快的猜想。”罗夏深吸一口气。 居然将自己比作待宰的牲口，罗夏第一次觉得琪米拉简直是疯了。 在以前，她一直认为琪米拉是听话的乖乖女，直到琪米拉在众人面前和玛莎夫人呛声，她才发现这个外表严肃认真的冷美人也有桀骜不驯的一面。自从得知玛莎夫人她们在洪水中失踪以后，罗夏曾以为琪米拉会固执的去寻找玛莎夫人她们，并将团队里的所有人带向危险的境地，可是琪米拉没有这么做，反而最先振作起来，并联系另外两个团的幸存者，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罗夏十分欣赏琪米拉的果断和坚强。 只是现在看来，琪米拉坚强的有些可怕。罗夏作为雇佣兵，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死”对她们来说固然悲伤，但终究不过是暂别，不知什么时候，罗夏也会踏上这条终路，对此，她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琪米拉只是个普通的流浪艺人啊，而且失踪的人中，还有她的母亲……除了最开始红了红眼睛，罗夏甚至没见她哭过。 这太不正常了。 另两个旅团的幸存者也是……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琪米拉瞧见罗夏脸色的变化，于是开口询问。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个叫奥菲莉亚的小丑或许知道什么。” 罗夏摇了摇头，将脑子中的猜疑甩掉。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离开这栋洋馆的方法。 “奥菲莉亚么……” 琪米拉低头沉吟。 “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的确有些神秘……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反倒是她的同伴，只是有些溺水……可是第二天，这个小丑就像没事人一样下了床，简直是奇迹。” “是啊……” 罗夏赞同的点头。当时是她亲自将小丑小姐抱上车的，以她的经验，小丑小姐绝对是死定了，区别只是马上死还是隔天再死，可是让她错愕的是，第二天，那个小丫头就开始在旅团里到处乱逛了，比她还精神。 简直像怪物一样。 “奥菲莉亚或许有什么瞒着我们，”琪米拉说，“不过我相信她没有恶意，之后我会找机会跟她谈谈。” “最好如此。” 不同于琪米拉的乐观，罗夏对小丑小姐已经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就在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等屋内的两人转头望去，才发现是吟游诗人德普站在门口。 他的左手上拿着一本书。 “看看我在书房里发现了什么，琪米拉小姐。”德普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将手中的书交到琪米拉手上，“一本关于恶魔的书。” “恶魔……” “是的，这是恶魔之书，常被野法师或黑巫师用来召唤恶魔。”在琪米拉翻看那本黑色封面的书时，德普向琪米拉和罗夏解释说，“不过这本书现在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魔力，这就意味着书里的恶魔已经被放出来了。” “你似乎很了解？”罗夏狐疑的盯着德普。 “作为吟游诗人，总免不了去一些充满‘传说’的地方取材，”德普笑了笑，对自己的经历很是自豪，“我们会用金钱或者稀有材料跟野法师，甚至是黑巫师换取情报和寻求保护，而关于恶魔之书的事情，也是一位年迈的野法师告诉我的。” “也就是说，这洋馆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这本书里的恶魔做的？” “是的，这也是我之前所说的那个传说的原型。”德普肯定的说，“从书上的文字来看，这是一只极其凶残的恶魔，如果我们要出去，就必须找到、并再次封印他。” “可是我们连它的影子都没见到。”罗夏皱眉。 要找到一只恶魔谈何容易？没人知道恶魔长什么样子，它可能是一只青蛙、一只飞蛾、甚至一粒灰尘，在传统的描述中，恶魔没有形态，甚至没有实体，只有具有魔力的法师或是被神庇护的祭司，才能将它们从阴影中揪出来。 “并非如此，其实，恶魔已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德普指示琪米拉翻到‘恶魔之书’的最后一页，“看这里，这里写的很清楚。” “‘……当恶魔出现，馆内封印自行启动……’”琪米拉一个词一个词的念着。 “也就是说，大门和窗户上的封印并不是用来困住我们，而是这本书的制作者为了防止恶魔逃出去，而设立的第二层封印。” 在琪米拉看着书中内容时，德普向看不懂诺埃尔文的罗夏解说。 “这个封印只能进不能出，我们算是跟着倒霉了……而且上面提到，这种状态的恶魔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依附在人类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人类怎么可能生吃活蟾蜍。当然，他们的借口是所谓‘诅咒’。”德普冷笑一声，“但在神秘学中，活蟾蜍恰好是使用邪恶巫术的必备材料……根本没有活蟾蜍能缓解诅咒的说法。” “那么那对贵族夫妇……” “要么是被控制，要么就是被威胁……”德普想了想说，“那对贵族夫妇或许就是封印恶魔的法师的后人，在无意中解开了书中的封印……” “然后因为我们的到来，恶魔就吃掉了他们么……” “大概是这样，”德普点头，脸上现出一丝阴云，“换句话说，我们这些人中，极有可能已经有人被附身了。” “如果这书上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们只要找到那个被恶魔附身的人……可是我们该怎么对付他？” 罗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用这个。”德普指了指琪米拉手中的书，“这原本就是用来封印恶魔的道具，只要我们逼它现出原形，就可以用这个再次封印它。当恶魔被封印后，第二层封印就会停止，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第3章 女巫的糖果（三） ================================ 五、琪米拉 晚上—— 被困在洋馆里的众人用厨房里的食材解决了晚餐后，早早的回到了房间里。 总的来说，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除了吟游诗人德普找到的那本恶魔之书外，这些不幸的幸存者们没有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通过对各个房间的搜查，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所有人都仿佛凭空消失一样，一点儿离开的痕迹都没有。 至于那本恶魔之书，虽然发现者德普提议告诉大家，然后在每个人身上试验一遍，不过琪米拉否决了这个提议。她认为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这样做只会引起大家的恐慌和猜疑。 “我们还不知道被附身的人是否也会对恶魔之书产生反应，如果没有的话……怎么办？一个一个杀么？” 回到房间后，当罗夏拉着琪米拉悄悄询问理由的时候，琪米拉眉头一皱，冷言冷语的反问。 “呃……也对。” 罗夏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想的不够周全。 “而且，我对那个德普也不是完全信任。” “怎么说？” “他表现的太镇静了，”琪米拉虚眯着眼睛，“在刚遇到他的时候，他明明极力反对我们前往‘普洛斯山’，可是当我们昨晚商议进入这栋洋馆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反对。” 你也很镇静好不好！ 看着琪米拉那张冷冰冰的脸，罗夏很想这样吐槽。 “而且，我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比如？” “如果是我的话，当我发现了恶魔之书里的内容，我绝对不会贸然告诉其他人。”琪米拉冷静的分析，“因为我不知道被恶魔俯身的人是谁，万一打草惊蛇，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这只能说明他很鲁莽。” “的确，所以我只是保留我的怀疑，没有从背后用刀捅他。”琪米拉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很恐怖的话，“恶魔之书的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另外，我们要留意有谁行为反常。” 说这话的时候，琪米拉瞟了一眼床上的小丑小姐。 “……那丫头就没正常过。” 顺着琪米拉的视线看去，罗夏摇头苦笑。 “啧。”见小丑小姐穿着鞋子就在床上蹦跶，琪米拉不爽的咂了一下嘴巴，“对于那两个团的人，我们不是很了解……明天我会先去试探一下贺博纳，如果没有问题，那么就让他协助排查他那边的人。” “嗯……要不要我陪你去？” 罗夏有些担忧的说。 万一贺博纳就是被附身的那个人，那么琪米拉明天的行动就非常的危险。身为雇佣兵，罗夏实在无法放任自己的雇主去做冒险的事。 可是这件事又非琪米拉不可，因为罗夏从没和贺博纳接触过，在工作方面，她都是直接找的对方的雇佣兵队长。 “不用，我没你想的那么弱。”琪米拉轻笑一声，双眸中透着自信，“如果对方真是恶魔，那么正好省去了排查其他人的功夫……你明天就看好妲露拉和那两个小家伙吧，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你就不怀疑她们么？” “她们不会是恶魔的，这一点我很确信。” “为什么？” 罗夏不知道琪米拉从哪里来的自信。 “因为她们是【游人之歌】的人。” “……” 罗夏有些无语。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琪米拉这个人了，到底是该说她心思缜密呢，还是该说她盲目自信？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头脑冷静，能察觉到别人忽略掉的细节，然而在面对自己人的时候，却感情用事。 那么…… 琪米拉真的是感情用事么？这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琪米拉将目光看向了窗边的妲露拉。这个美丽的盲眼女人刚来【游人之歌】的时候，她才十五岁，还在跟着玛莎夫人学习管理的技巧，那时候，是她陪在妲露拉的身边，照顾这个当时还有些疯疯癫癫的可怜女人。 玛莎夫人一直教导她，要将旅团里的所有人都当做自己的家人。 她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她了解妲露拉。作为相处了五年的伙伴，妲露拉的一举一动她都了然于胸。因此，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试探，只需要一眼，她就能确定窗边那位呆呆的仰望着夜空的女人，就是妲露拉。 绝不可能是别人。 至于小丑小姐……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琪米拉的心口存在着一个诅咒。 当别人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能感觉气温要比其他地方低一些，这并不是错觉。玛莎夫人曾告诉过年幼的琪米拉，在她还没出生时，就被一个女巫下了诅咒，这个诅咒会逐渐冰封她的心脏，直至死去。 她恐惧过，也怨恨过，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事实。在二十年的人生中，胸口的刺痛一直伴随着她，甚至连吐出的气体都带着寒意。她从不敢拥抱别人，因为这会暴露自己的异常，她也不敢对喜欢或讨厌的事物表现出过于激动的情绪，因为这会让她的心脏绞痛难忍。 这也是琪米拉总是板着脸的原因。 在她第一次见到小丑小姐的时候，她就感觉出来了，对方身上有一种奇怪而熟悉的气息——女巫的气息。每当靠近小丑小姐，她的心脏就跳动的异常激烈，仿佛快要从嗓子眼蹦出去，而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感觉，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愉悦。 有一种真实活着的快感。 小丑小姐是女巫，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母亲。她对小丑小姐的感情很复杂，其中既有怨恨，也有感激，这一点，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但也因为如此，她能肯定，眼前的小丑小姐绝不会是所谓的恶魔。否则，她此时的心跳为何会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活跃？而跟在小丑小姐身边的黛拉…… 琪米拉相信，若小丑小姐的确是神秘的女巫，那么她绝不会蠢到连自己的同伴和恶魔都分不清楚。 ——这，就是琪米拉如此信任妲露拉、小丑小姐、黛拉三人的原因。 只不过在不知道这些隐情的罗夏看来，琪米拉只是感情用事。 【可是，为什么诅咒的效果减弱了？】 同时，琪米拉的心中也有一些疑惑。这些天以来，她能感觉到心脏里的寒气越来越弱，而到洋馆之后，琪米拉甚至只有在昨晚被活蟾蜍吓了一跳的时候，才感觉寒气稍微强了一点。 是因为奥菲莉亚么？ 想到这里，琪米拉看了小丑小姐一眼，发现对方正趴在妲露拉的背上说悄悄话。 希望如此吧…… 这个从出生起就缠着她的诅咒会慢慢蚕食掉她的生命，按照玛莎夫人的预估，琪米拉活不过25岁的生日。本来她已经有些放弃了，毕竟连母亲那么见多识广的人，也无法帮她解除这个诅咒。然而现在看来，这个诅咒却虚弱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似乎只要再一点点时间，就会如沙雕般随风而散。 说不开心肯定是假的。 摸着玛莎夫人送给她的项链，琪米拉想起了小时候跟妈妈争吵的事情。那时候她自暴自弃，觉得怎么都无所谓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死了的好。 “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琪米拉甚至还清楚记得那时候母亲愤怒的表情。当时不理解母亲的感情，认为母亲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儿那样，所以不让自己解脱，要让自己继续受折磨。 ——她只是想满足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支配欲而已。 琪米拉曾这样恶意的揣测。 可是，当玛莎夫人在洪水中失踪后，她才终于明白了当年母亲脸上那愤怒而悲哀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有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呢，尤其是自己什么都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一定会守护好我们的旅团的，妈妈。】 夜里，躺在地板上的琪米拉亲吻了一下胸口的项链。她发誓，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护好【游人之歌】里这仅剩的成员，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窗外，紫月悬空。 不见半粒星辰。 六、夜半时分 夜半时分，洋馆外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斗大的雨水疯狂拍打在窗户上面，将满头大汗的黛拉从睡梦中惊醒。她疲惫的睁开眼睛，脑袋像抽空了似的疼，月光落下的墙壁上倒映着狂舞的树影，伴随着啪嗒啪嗒作响的窗户，如同一出喧闹的狂想剧。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黛拉小心挪开了小丑小姐压在自己肚子上的大腿。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的。 瞧了瞧将脑袋整个埋进妲露拉胸口的小丑小姐，黛拉摇头，睡相能夸张到这种程度，也就她这个奇怪的小师傅了。在床上撑起身，她发现本该盖着三人的薄毯全被小丑小姐卷在了身上，活像是一颗横卧在蒸笼里的小粽子。 咕——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腹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黛拉咽了咽口水，仿佛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又开始长身体了？ 踩在青春期尾巴上的黛拉疑惑的想。和一般女孩子不同，她从没有什么减肥的欲望，只要钱包允许，黛拉也会给自己买些好吃的，不过……她记得自己并没有特别大的食量啊？ 窗外隐约能看到阴云中的紫月，从那只巨大瞳孔的张开程度，黛拉能分辨出现在的时间——零时左右，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刻。 距离上一次晚餐并没有过去太多时间。 不过极度的空腹感已经不容黛拉考虑过多，她现在只想尽快的将所有能吃的东西塞进肚子里。 她记得餐厅里还有一些剩余的面包。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黛拉生怕惊扰到其他人。她借着依稀的月光，踮起脚尖跨过了地板上的罗夏，正当她松了一口气、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后一只脚却不慎勾到了一根棍子，整个身体顿时前扑式的倒了下去。 呼—— 关键时刻，黛拉急中生智的一个前滚翻，避免了压在罗夏身上的悲剧。不过很快，她的脸刷的白了——因为她意识到，在罗夏旁边睡着的，是更可怕的琪米拉。 闭着眼睛，胆战心惊的回过头，黛拉已经准备好了面对琪米拉的愤怒。可是就这样过去了一会儿，整件屋子里除了外面的雨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难道琪米拉没有察觉到？ 不不不，被人从身上压过去，换作是谁都会被弄醒吧！ 或许琪米拉小姐是属于那种睡得很死的类型？ 怎么可能啊！ 心中纠结了一番，黛拉还是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琪米拉的床铺上根本没有人。 ……诶？ 黛拉愣住了。她揉了揉眼睛，又盯着琪米拉的床铺仔细看了两眼，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琪米拉去哪里了？这不重要。黛拉捧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肝，幸福的松了口气。 不用面对琪米拉的怒火，真是太好了。 说实话，黛拉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琪米拉这种人，因为对方会让她想起菲南德商会里的玛丽婶婶，那可是天敌般的存在。 收拾好大起大落的心情，黛拉感觉肚子里的饥饿感更加剧烈了。她从地板上爬起来，慢慢移动到门口，却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 “是琪米拉小姐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么？” 找了个合理的解释，黛拉一步跨出房门，再转身将门轻轻掩上。因为现在是深夜，走廊里一片漆黑，外面的大雨哗哗下着，被阴云遮住的月亮偶尔在夜空中探出身子，透过走廊上的一排窗户，在墙壁上留下暗淡的白光。 咕—— 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吓了黛拉一跳。 “呸呸呸，怪物我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黛拉跺跺脚，给自己加油壮胆。她一边扶着墙壁，一边往楼梯的位置挪去，窗外摇动的树影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小脸衬的分外惨白。 “这该死的肚子！”咬了咬嘴唇，黛拉不满的抱怨着，“平时我对你也不错呀，怎么这种时候就不听话！别叫了别叫了，你把我吃了得了！” 一旦处于害怕的情绪，黛拉就喜欢碎碎念，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反正她就是怕没有人声的环境，所以哪怕自己自言自语，她也要装作不是孤单一人的模样。 黛拉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走廊中，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轰隆作响的声音甚至穿透了玻璃和墙壁，直直的灌入黛拉的耳朵。她舔了舔嘴唇，忽然想回到被窝里，好好的抱住小丑小姐，一起等待黎明的到来。 可是绞痛的肚子却时刻提醒着她—— 我饿了。 肚子传来的饥饿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黛拉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吃过晚餐么？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昨晚吃了三个面包、一盘沙拉，讲道理，以黛拉的食量，这些东西足以支撑到第二天的正午。 毕竟，她本来就不是小丑小姐那种对食物异常渴望的类型。 玛雅兰多投射在墙壁上的月光时隐时现，如同和她捉迷藏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起，黛拉已经满头大汗，她捏紧拳头，小脸绷的紧紧的，一对淡绿色的眼睛左看右看，仿佛是在危险的丛林中觅食的松鼠。 恰在这时，一连串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她身边经过，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嘶—— 黛拉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她闪电般贴到墙壁上，连心脏都在这一刹那僵在了胸口。 什么东西！ 她颤抖着，神经兮兮的用余光打量四周，可是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么？ 琪米拉？ 不，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那么那个脚步声是什么？是幻听，还是…… 大雨哗啦哗啦的洗刷着窗户上的玻璃，黛拉绷紧了身子，傻傻的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轰隆一声，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夜空，于此同时，黛拉也从对面的窗户玻璃上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 一张瞪圆了双眼，憔悴惨白的脸。 “啊。” 她刚想大叫，就立刻捂住了嘴——因为她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脸。 “呼……哈……” 按住自己的心口，黛拉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今晚的“冒险”太刺激了，她居然差点被自己吓死。 “该死，该死，该死！”她弯下腰，用力的在大腿上捏了一下，“黛拉啊黛拉！你未来可是要成为传奇商人的！怎么可以这么胆小！” 从大腿上传来的疼痛感稍微减轻了她的恐惧。 “好想回房间去……不行！不过是去找点吃的，这种小事也要半途而废么！如果被师傅知道的话，肯定会被嘲笑的！” 是退缩还是继续？ 两种思想在黛拉的脑海中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一方面，天性中对鬼神的恐惧让黛拉想要放弃这次半夜的觅食行动，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去，可另一方面，在极度的恐惧下，她的倔劲儿反而上来了，现在能不能满足饥饿的肚子是次要的，她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被这小小的挫折击败。 如果黛拉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跟在小丑小姐她们身边混入“黑美人”号了。 “嗯！不可以气馁！你是最强的，黛拉！” 再次鼓足勇气，脸色铁青的黛拉仰首挺胸，目不斜视的快步穿过了走廊。在下楼梯的时候，她不经意瞥见了墙壁上挂着的那三副巨大的肖像画，想起白天小丑小姐那番言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又从她心中冒了出来。 心里默念着“幻觉幻觉都是幻觉”，黛拉很快从楼梯上下来。 “切，什么都没有嘛！哼！” 装模作样的鄙视一番，黛拉四肢僵硬的推开餐厅的木门，准备圆满的完成今晚的冒险之旅。 可是…… 当打开小餐厅的木门，目之所及的景象让她彻底的呆在了原地—— 浓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扭曲错位的肢体像极了地狱中的场景，餐桌上的红色蜡烛众星拱月般分布在角落，数十根摇曳的烛火映入黛拉眼中，如同她此刻脆弱的神经。 轰隆—— 闪电再次划亮夜空。 黛拉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啊——！！！” 在恐惧突破了临界点后，黛拉颤抖着抓住自己的头发，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 寂静的夜被打破了。 ======= 作者的话：除夕佳节之际，人偶奉上2016年最后一个章节，并在这里祝各位新春快乐，天天开心-0- 第4章 赤色流星（一） ============================== 一、猜忌 “……这样么。” 向黛拉询问完事情经过，罗夏见对方抱着腿缩在椅子上，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叹气。 这丫头看来是被吓坏了。 在黛拉发出了惨叫后，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当大家穿好衣服，急急忙忙赶到餐厅的时候，除了瘫在地上不断尖叫的黛拉，自然也看到了餐厅里那血腥的景象。 ——最胆小的贝拉第一时间吓晕了过去。 身为雇佣兵的罗夏当时强忍着恶心，和众人一起将那些沾满血的蜡烛扫落在地，然后快步走到窗前，扯下白色的窗帘罩住餐桌上的诡异“雕塑”。而爱伦和维吉尼亚在安置好昏迷的贝拉后，也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备用的干净蜡烛，将餐厅照得通亮。 做好这一切后，小丑小姐才扶着妲露拉姗姗来迟。 “怎么了？”听到罗夏的脚步声靠近自己，妲露拉好奇的问。 她能闻到周围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罗夏皱了皱眉，“奥菲莉亚，你带妲露……不，还是待在这里吧。” 罗夏本来想劝两人回房，但一想到凶手还没有找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罗夏和周围人的脸色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小丑小姐好奇的瞅了一眼餐桌上被白色窗帘罩着的东西，她嗅了嗅鼻子，一双黑色的大眼睛转了转，顿时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扶你过去坐吧。” 小丑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将妲露拉扶到了黛拉的旁边坐下。 “……师，师傅？”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黛拉不自觉的抖了一抖。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发现是小丑小姐和妲露拉，立即语气哽咽。 “哼哼，看来你碰上了不得了的事呢，黛拉。” 小丑小姐翘起嘴角。 瞧她这幅兴致勃勃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叫上我！ 另一边，吟游诗人德普将罗夏拉到了一边。 “你看清楚死的是谁了么？” “刚才太暗，没看清楚。”罗夏不安的捏着拳头，“不过……从尸块的数量来看，不止一个人。” “几个人？” “不清楚。” “……”德普深吸一口气，向周围看了一眼。 在餐厅门口的边上，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黛拉，以及最后赶来的妲露拉跟小丑小姐；壁炉旁边的沙发上躺着昏迷的贝拉，红衣舞女爱伦和蓝衣舞女维吉尼亚正在照顾她；大力士佐撒紧张的看着餐桌上的白色窗帘，一幅心神不宁的模样，魔术师威利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暴雨紧皱眉头。 只有三个人不在这里。 “要去看看么？”德普问罗夏，“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 “……好。” 罗夏想了想，点头答应。她和德普一起走到餐桌边上，和站在对面的大力士佐撒对视了一眼，随后咬了咬牙齿，将白色的窗帘掀开。 嘶—— 即使早有准备，当他们看到餐桌上那恐怖的场景，还是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贺博纳和艾瑞达。” 半晌，罗夏才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心中预感成真的大力士佐撒怒吼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动静引起了餐厅内其他人的注意，壁炉旁的两位舞女往这边看了一眼，齐齐变了脸色，站在窗前的魔术师眼神一暗，在胸口默默画了一个十字。 “发生什么了，对么？奥菲莉亚。” 即使眼睛看不见，妲露拉此刻也终于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妙，而她旁边的黛拉，则像是鸵鸟一样将头埋在双腿间，不停地颤抖。 只有小丑小姐没有被餐桌上的“尸块艺术”吓住。 “没有琪米拉……” 罗夏不知是该担忧，还是该欣喜。 在方形的餐桌上，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被摆放在了一个圆形的大瓷盘上。他们的躯干用粗线缝合在了一起，四肢则如同插花一样向外部展开，两颗光秃秃的脑袋被四只手支撑着，面对面、嘴对嘴的贴合在一起，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的嘴巴之间也被缝上了黑色的粗线。 四道血液从两双空洞的眼窟窿里流出来，如同红色的泪水。 维吉尼亚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干！干！干！”大力士佐撒愤怒的捶打着桌面，充血的眼睛里布满了杀气，“是谁干的！这他妈到底是谁干的！” 如同公牛的铜铃大眼扫视着餐厅内的所有人，现在的佐撒正处在爆发边缘， “冷静，佐撒。”魔术师威利捋了捋他的小胡子，眼神冷如冰霜。 “冷静？你他妈叫我冷静？！” 威利的话似乎激怒了佐撒，他说话间绕过了桌子，一把扭住对方衣领，将瘦弱的威利提了起来。 “团长死了，艾瑞达死了，你叫我冷静？” “所以呢？” 威利冷冷的盯着佐撒的脸，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啊啊啊啊！” 佐撒怒吼一声，当即举起粗大的拳头，对着威利那张满是嘲讽的脸砸去。 “哼。” 威利接住佐撒的拳头，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翻转身子，挣脱了束缚。佐撒伸手想去抓，却不想被威利一脚踢在了下巴上，就在他愣神的当口，双脚着地的魔术师解下领带一甩，这条软软的黑色领带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细剑。 “需要我在你脖子上开个口么？大块头。” 威利将细剑贴近佐撒，冷笑着说。 “……你够种。” 佐撒不甘心的瞪了对方一眼，可脖子上的威胁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见两人停下来，在一旁冷眼看着的罗夏拍了拍手。 “各位，你们的恩怨暂且放在一边，我想此刻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罗夏扫视一圈，将目光看向了餐桌上的尸体。 “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我们必须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不同于消失了的贵族一家，这一次，洋馆内的神秘存在将贺博纳和艾瑞达两人杀死后，用一种极其恶趣味的方式展现给剩下的人，“它”究竟想干什么？ 或许说，“它”想表达什么？炫耀，还是说另有目的…… “我很赞同你的提议，”魔术师笑了笑，将手中的细剑一甩，再次变回柔软的领带，“所以，能告诉我琪米拉小姐去哪里了么？罗夏队长。” 正吹胡子瞪眼的佐撒一听，也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罗夏。 “……我不知道。”罗夏略一思考，还是如实回答，“当我被黛拉的尖叫吵醒时，琪米拉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说到这里，罗夏心里忽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于是连忙又补充： “或许，她在其他什么地方……” 只不过这个说法连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呵呵……”果然，威利冷冷一笑，“这栋洋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以之前黛拉姑娘那样的尖叫声，除非是聋子，否则怎么会听不到？” “……”罗夏沉默。 她知道这个魔术师说的对。琪米拉早就该出现了，但现在却半个人影都没见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琪米拉身上发生了意外，现在不能过来，比如死亡。 可是……为什么。 罗夏狐疑的盯着魔术师——对方的反应很不正常。 按理来讲，在这种诡异的洋馆里发现同伴的尸体，一般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担心其他没出现的同伴是不是也发生了意外，可是魔术师威利的口气却不像是这样，反而一幅“凶手是琪米拉”的表情，对罗夏咄咄相逼。 难道……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罗夏猛地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吟游诗人： “德普先生，你……” “是的，我把恶魔之书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德普点头，坦然的肯定了罗夏的猜测。 原来如此…… 罗夏终于明白魔术师威利的敌意来自何处。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罗夏队长。”听到罗夏和德普的对话，魔术师威利也干脆开门见山的说，“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但是……” 说到这个“但是”，威利的眼神愈发的冰冷了起来。 “现在不同了。我们旅团有两人被杀害，而你们的琪米拉小姐却不知所踪……除非你找出她的尸体，否则，我们只能将她当做被恶魔俯身的怪物了。” “啧……” 罗夏不爽的咂了一下嘴，她感觉的到，不信任的猜忌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这些幸存者中。 这就是你的目的么，恶魔…… 尽管如此，罗夏却没有办法挽回。 之后，除了妲露拉、黛拉和贝拉，以及留下来照顾她们的爱伦、小丑小姐，其他都加入到了寻找琪米拉的行动中。 然而，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罗夏等人离开后，留守在餐厅里的小丑小姐跳下椅子，从怀里模出枚烟斗，将目光投向了那两具胡乱拼接的怪异尸体上。 “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对吧……” 银光微闪。 不知什么时候，小丑小姐灵活的手指间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小的解剖刀。 “嘿嘿，让我们好好‘谈谈’。” 二、侦探时间 “你要干什么？” 见奥菲莉亚神神秘秘的向摆着尸体的餐桌走去，爱伦不由的问。 “当然是调查真相啦！”小丑小姐转过头，笑嘻嘻的回答。 “呃……” 爱伦喉咙一哽，竟无言以对。 这个小丫头太奇怪了！ 和贝拉差不多的年纪，对这么血腥的场面却面不改色。说实话，在刚看到贺博纳和艾瑞达的尸体时，要不是在姐妹面前硬撑着，爱伦恐怕也早就随着贝拉晕过去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残忍的事，也无法想象这是人能做出的惨案，或许真如那个吟游诗人所说——这一切都是邪恶的恶魔所为。 但奥菲莉亚的表现却让她觉得害怕。 鬼神总是虚无缥缈的，难以让爱伦这样的普通人产生实感。她或许信仰神灵，也深信恶魔的存在，可是“相信”和“真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这就像是一个人很崇拜故事里的恶龙，认为它强大、威风、无所不能，然而等真正有一只龙出现在他面前，即使那只龙什么也不做，这个痴迷龙的人多半也会被吓个半死。 爱伦此刻对小丑小姐的印象，就如同见过真龙的好龙者一样。 如果说小丑小姐对两位死者的尸体毫无反应，爱伦还可以理解为对方胆子很大，可是接下来，当她眼睁睁看着小丑小姐爬上红木餐桌，径直走到尸块前蹲下时，她心中的恐惧也随之升到了顶点。 她……想要做什么！ 爱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她亲眼看见，小丑小姐居然若无其事的从尸块堆中拔出一条大腿，瞧了两眼又扔在身后，一幅在市场上挑选食材的模样。 “你，你在干什么啊！” 从沙发上惊跳起来，爱伦哆嗦着手指，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只是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从容。 “不是说了么？调查呀！”蹲在餐桌上的小丑小姐回过头，甩了爱伦一个白眼，“不要总是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好不好？我很忙的啦。” 你还有理了？ 或许是小丑小姐的表情太理所当然，爱伦反而气笑了。她觉得自己刚才对小丑小姐的恐惧真是多余，对方充其量也就是个不正常的小孩子而已，嗯……脑子有点问题的那种。 小丑小姐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人总是给自己找各种借口，欺骗自己、欺骗他人，”小丑小姐握着解剖刀，手指按了按尸块上的紫红色斑点，“但是你们已经不会说谎了。” 锋利的刀刃切开冰冷僵硬的尸肉，露出了暗红色的肌肉组织。 “血液完全凝固……”放下女性的大腿，小丑小姐将瓷盘上的所有尸块拆下来，整齐的摆放在餐桌上。 “……” 爱伦铁青着脸，扭过头不再看小丑小姐的“变态表演”。 “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被束缚的痕迹……” 小丑小姐趴在餐桌上，锐利的目光从一块块尸肉上扫过。 “是在一瞬间被杀死的么……”摩挲着下巴，小丑小姐将烟斗叼在嘴上，“有趣，你是怎么办到的呢？” 她的视线在死者的躯干和脑袋上停了下来。 “这些黑线真让人在意……” 将两具缝合在一起的躯干抱起来，放在自己面前，小丑小姐用解剖刀一一挑断了上面的黑线。 “这是……” 在两具躯干的肚皮上，小丑小姐发现了两枚圣白山系宗教符文——“种子”和“雨露”，而在两位死者的左胸上，分别有两个烙铁印下的红色十字。 “血十字……？” 小丑小姐皱了皱眉。 接下来，她又挑断了死者嘴唇间的黑线，顿时，一颗红色的果子从里面滚落了出来。 “哼，果然有东西。” 小丑小姐早就发现这两个死者的嘴巴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撑着似的。她嘴角微翘，将那枚红果子拿在手上。 “血枣么……” 这枚枣子颜色艳丽，果肉饱满，若不是从尸体上找出来的，想必很好吃。 小丑小姐将血枣揣进衣兜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确定没有其他线索了，她按照原先的样子，把这堆尸块再次摆到了大瓷盘上。 全部搞定后，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嘿咻！” 从餐桌上跳下来，小丑小姐径直朝餐厅外走去。爱伦看了她一眼，犹豫着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开口： “你要去哪里？” “洗手啊，”小丑小姐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说，“而且……” 这里不是凶杀现场。 尸体没有挣扎和束缚的痕迹，可是背部却有大量剐蹭伤痕——这些伤口分布整齐，和被截肢的切面相比，颜色比较鲜艳，且向两边卷缩，基本可以判断是生前造成的。这说明，死者生前曾一无所觉的被凶手在地上拖动过。 这显然不正常——除非死者被下了迷药。 “可惜波特爷爷不在这里，不然就可以检验死者体内是否有迷药成分呢。”从餐厅出来的小丑小姐呢喃着，心里十分怀念老波特，“嗯，下次把他的工具也全部带走好了！” “奥菲莉亚！” 正当小丑小姐觊觎着老波特的时候，妲露拉在后面叫住了她。 她转身回头，发现盲眼的妲露拉扶着门，向着自己这边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小丑小姐的身影。 “奥菲莉亚？”久久没有听到小丑小姐的回应，妲露拉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有事嘛？” 小丑小姐问。 ——妲露拉立即将“目光”转到了小丑小姐身上。 “那个……”在小丑小姐的注视下，妲露拉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小丑小姐跟前，“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小丑小姐抓住妲露拉的手，好奇的问。 “有人死了，对么？” 妲露拉咬了咬嘴唇，轻声问。 “嗯，死了两个，另一个团的。”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 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家伙，她一向记不住名字。 “那……琪米拉呢？我从刚才起就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小丑小姐能感觉到妲露拉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 她眉头一皱，如实回答： “没见到，大概是死了。” 小丑小姐的话音刚落，妲露拉立即僵在了原地。 “死了……”妲露拉茫然的喃喃自语，“怎么会？” 在餐厅里溢出的光线中，妲露拉瘦弱的身躯孤独的颤抖着。她似乎无法相信小丑小姐的话，十指死死的扣在小丑小姐手腕上： “怎么会？”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双眼睁得大大的。 “人都会死的，这不是很正常么？”小丑小姐冷静的挣脱了妲露拉的双手，转身朝厨房走去，“所以我现在要去调查真相。” “可是……” 妲露拉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两只手无助的四处摸索。黑暗中，她面向渐渐远去的小丑小姐，两行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在了地上。 “怎么会呢？” 可是这句疑问，小丑小姐已经听不见了。 …… 当洋馆里的小丑小姐被凶杀事件勾起了兴趣时，远在法恩斯的老波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搂住了自己的实验器材。 “一定又是奥菲莉亚那丫头在打什么歪主意！”老波特咬牙切齿的嘀咕着，“我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火药，半点也没给我留！” “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真，”戴着高礼帽的中年男人双手快如幻影，来回切洗着一副扑克牌。 坐在他对面的红发青年聚精凝神的盯着他的双手。 ——这里是法恩斯的权力中心【索姆洛萨科特宫】的偏殿，阿德丽达女王专为【四野之风】提供的休息场所。 “你以为我的宝贝是你那些破烂道具么？博德！”老波特忿忿不平，“这些都是我的心血，心血，心血！” 为了强调重要性，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连续说了三个“心血”。 “吝啬鬼。” “小气鬼。” 两个音线相似的童稚声音响起，在一张小圆桌旁，两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果汁，眼神空洞的盯着老波特。 “真是难看的大人呢。” “和小孩子计较的大人呢。” 两个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木椅上，你一言我一句的讽刺着老波特，不过她们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如同精致的木偶。 “……哼！” 老波特被羞的老脸一红。 此时，一位身着女仆装的美丽女人推门而入。她先是礼貌的对老波特、戏法师博德以及红发青年鞠了鞠躬，接着眼神扫向一旁的两个小女孩： “你们的工作做完了么？小黑，小白。” “哎呀！” “哟嚯！” 两个小女孩对视一眼，赶紧变成一黑一白两只小猫从木椅上一跃而下，从女仆小姐的脚下溜了出去。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1009001_588d936cb2b1d_1485673324.jpg!min1200jpg](chapter-ea63c385b3c995c7b4407aa6fde29260476d4c0d.jpeg) “抱歉，打扰各位了……” 金色瞳孔的女仆小姐再次鞠躬，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安妮塔。” 说话的是一个成熟女性。她慵懒的斜躺在地龙皮椅上，戴着翠绿镯子的左手提着个酒瓶，一袭乌黑柔亮的长直发垂落在名贵的毛毯上，美艳水润的红唇边还残留着些许的酒渍。 女人虚眯着暗金色的眸子，似醉非醉。 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赫然印有一对相互缠绕的白蛇。 “您有什么吩咐么？塞娜小姐。” 女仆小姐恭谨的问。 “我们团里的那两个小家伙离开太久了，”塞娜喝了一口酒，望着木质的天花板，“去把她们找回来。” “是。” “等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塞娜突然改变了主意，“雷蒂娅就不用管了，她自有自己的使命……你尽快找到奥菲莉亚这个小捣蛋，我有相当不好的预感……” “您是指拉卡赞的邪教徒，还是芬里尔的那只余孽？” “都不是，那是更危险的……” “明白了，我会谨慎处理的。” “把小黑和小白也带上，”塞娜目光一转，对女仆打扮的安妮塔说，“有她们帮忙，你的把握更大一些。” “……有这么严重？” 安妮塔皱了皱眉。 “您应该也知道，如果小黑和小白失去控制……”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这个，”说话间，塞娜朝安妮塔丢过去两个红色的皮项圈，“你给她们戴上，至少短时间不会出大问题。” 看着手里的项圈，安妮塔微微一愣： “伪龙皮……” “之前逛了一圈法恩斯的地下黑市，发现不少好东西，”塞娜微微一笑，“这是老波特刚做好的，正好派上用场。” “哼！” 听到这话，老波特自豪的翘起了鼻子——将可以免疫大部分魔法的伪龙皮制作成魔法道具，这可不是一般工匠能办到的。 对于这个老顽童，塞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对安妮塔说： “就是这样，你去办吧。” “是。” 等安妮塔拿着那两个伪龙项圈离开后，一头红发的青年男人转头看向塞娜： “公主的事情……”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塞娜放下酒瓶，从皮椅上站起来，“只不过，过程中会遇到一些小挫折。你应该对她更有信心一点，雷诺。” 一边说着，塞娜拖着长长的裙子走到博德边上，从对方上衣里抽出了一张牌： “你的小把戏真是玩不腻呢，戏法师。”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博德无辜的摊了摊手。坐他对面的雷诺这时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于是二话不说就拔出背后的萨洛克双手剑，朝博德当头劈了过去。 第4章 赤色流星（二） ============================== 三、血十字 出乎小丑小姐意料，她很轻易就在一楼的厨房里找到了真正的凶杀现场。 “根本没有隐瞒的打算……么。” 小丑小姐喃喃自语。 尽管案台收拾的很干净，但她还是在缝隙中发现了些许人类的头发，除此之外，厨房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让她很熟悉。 动了动小鼻子，小丑小姐循着这股味道来到了炉灶旁。她看了看四周，爬上灶台取下了墙壁上用来挂肉的铁钩，接着跳下来趴在地上，握着铁钩翻弄炉灶里的灰烬。 随着小丑小姐的动作，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也越加浓郁。 “嗅嗅——咳咳……” 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结果不小心吸到了灰尘。小丑小姐不爽的咳嗽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果然是罂粟籽。” 她在炉灶的边缘，翻出了一些还没有燃尽的罂粟籽。 流浪艺人大都爱在衣服里佩戴香囊，这个传统来自于女神诺拉。相传，诺拉是从百花与百草中诞生的女神，天生就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无论是人神还是百兽见到她，都不由被这天香所迷，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因为诺拉主司艺术与爱情，因此被艾尔拉雅的艺术从业者们奉为守护神。在流浪艺人的信仰中，诺拉常手捧罂粟花、以舞者的形象出现，因此，为了效仿自己崇拜的女神，流浪艺人们发明出了“香囊”这种物品，并且无论配料怎么改变，罂粟籽都是必不可少的主料。 很显然，这间厨房的炉灶之所以会有罂粟籽的味道，是因为凶手将贺博纳和艾瑞达的衣服扔进去焚烧的缘故。 然而不知是无意还是粗心，“它”并没有将香囊里的香料彻底燃烧殆尽。 “有恃无恐么。” 的确，即使知道了那两人是在这里被杀害的，能够提供给小丑小姐的线索也并不是很多。不过，对于之前在尸体上发现的异常，倒是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即使处在不易燃烧的边缘，那些罂粟籽上面还是掩盖了不少碳灰，这说明，在燃烧了死者的血衣后，这座灶台还至少使用过一次。 “时间……时间……” 小丑小姐捏着下巴，作思考状。 “这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还是无法回避的漏洞？” 抱起趴案台上啃着蔬菜的小兔子，小丑小姐沉思着走出了厨房。 时间在众人的调查中流逝，忙碌了一夜后，所有人都在前厅聚集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温暖了整个大厅，可是却温暖不了这些人的心房。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怀疑的目光不停在其他人身上扫视，试图找到潜藏在他们之间的恶魔。 ——除了小丑小姐。 经过一晚的休息，被尸体吓坏了的黛拉也终于心情安定下来。她坐在小丑小姐的旁边，看着其他人严肃的表情，心中略有不安。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这样问自己。擅自离开菲南德商会，跟随小丑小姐她们去外面闯荡，这一切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成为传奇商人。她自认为对旅途中可能存在的风险早有准备，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发现现实和自己的想象出入太大。 海盗、吃人怪物、海上风暴，这些事情她从前只在故事里听过，然而这短短的日子里，她都一一遭遇过了。被【游人之歌】的人救醒后，她当场就害怕的哭了，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和小丑小姐居然在那场狂风暴雨中活了下来。 这一定是奇迹，是巴尔巴特赐予的奇迹。 在【游人之歌】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不敢跟小丑小姐提及雷蒂娅和爱丽丝，她害怕回忆那段恐怖的往事，也担心小丑小姐伤心。不过让她诧异的是，活泼的小丑小姐似乎从没有她这种顾虑，对方每天都蹦蹦跳跳的，在旅团里尽情的胡闹、玩耍，一点儿也没有经历过天灾的恐惧感，甚至对生死不明的同伴也没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担忧和悲伤。 ——大概是奥菲莉亚还没有这种概念吧。 黛拉用“她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这种理由安慰自己，却刻意忽略了小丑小姐只比她小两岁、在奥兰蒂亚习俗中已是成年人这个事实。 不然又能怎样呢？在这个陌生而未知的地方，只有小丑小姐是她熟悉的人，她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小丑小姐也会毫不在意的将她抛弃。 说实话，黛拉挺喜欢【游人之歌】的生活方式的，自由、随性、每天都有有趣的事情发生，若不是“成为传奇商人”这个愿望在她的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或许她也会考虑接受玛莎夫人的提议，试着成为一名随风漂流的流浪艺人。 可惜，现实是没有假设的。 流浪旅团的日子平静而有趣，奥菲莉亚也兴致勃勃的临时加入了【游人之歌】，用她逗趣的表演和神奇的魔术给观众带去快乐。黛拉本以为这段别样的人生经历可以持续到法恩斯，到时候她就可以和小丑小姐跟【游人之歌】的众人告别，在更高、更宽广的舞台上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然而，一场突然而至的洪水毁了一切。 似乎总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在小丑小姐周边发生，连带着她身边的黛拉也被卷入其中。荒山中的洋馆、神秘的贵族家庭、无法离开的结界以及呈现在她面前的死尸。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本书的话，黛拉认为自己的人生应该是一部小人物逆袭的商业传奇小说，她已经走过了前期的铺垫，未来将是她大展拳脚的时候。 那么奥菲莉亚呢？这位带给她诸多意外、甚至可能改写她这本书走向的小丑小姐，本身又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 黛拉不知道。 “你们不检查一下尸体么？” 在黛拉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身边的小丑小姐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一举动直接打破了大厅里的沉默，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放到了小丑小姐身上。 “你想说什么？小丑。” “你们刚才把尸体包起来放到一边，就没想过那上面可能存在着什么线索么？”小丑小姐看着大力士佐撒，语气轻松的说，“比如解开这栋洋馆真相的‘钥匙’。” “……你是让我们去解剖艾瑞达和团长的尸体，就像是贵族们圈养的刽子手那样？”听到小丑小姐的话，大力士不满的冷哼一声。 之前搜寻琪米拉无果后，他和魔术师威利回到餐厅，用窗帘将他们两位同伴的尸体包裹好，然后放进了一个大木箱里。 “所以说啦……” 对于大力士佐撒的反问，小丑小姐故作无奈的摇头。 “没文化真可怕。” “你！”见小丑小姐这小丫头也敢嘲讽自己，佐撒按耐不住就想动手。 关键时刻，坐在他旁边的维吉尼亚拉住了他： “你要和一个孩子发脾气么？” “……哼。” 见维吉尼亚态度坚决，大力士佐撒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一脸不爽的坐回了椅子上。 小丑小姐微微皱眉。 “别怕，他只是脾气有些坏。”似乎是误解了小丑小姐的表情，一身大姐姐气质的维吉尼亚柔声说，“艾瑞达是他的女友，贺博纳是他的团长，你不应该说刚才那样的话刺激他。” 这样双方各打一棒，骤然紧张的气氛总算是缓解了下来。 黛拉瞅了眼柔柔弱弱的维吉尼亚，觉得对方好厉害。 “奇怪……” 小丑小姐嘀咕一声，结果被坐她旁边的黛拉听到了。 “什么奇怪？” 黛拉将脑袋凑到小丑小姐跟前，小声询问。 “你不觉得他们的关系很怪么？”小丑小姐努了努嘴，示意对面的佐撒和维吉尼亚，“同样是劝阻佐撒这个傻大个，同属于一个旅团的威利差点和他打起来，而另一个旅团的维吉尼亚却可以让他停手。” “这有什么问题么？这只能证明维吉尼亚很厉害呢，而且那个佐撒虽然脾气暴躁，但总不至于对女生发脾气吧？”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女生咯。”小丑小姐斜视着黛拉。 “咳咳……我，我只是假设嘛……” 自觉说错话的黛拉尴尬的扣了扣脑袋。 “哼，你说的也不错，我才不要当女生呢。” “师傅……我错了还不行么……”黛拉以为小丑小姐是在跟自己赌气。 “……说了你也不懂。” 小丑小姐甩了黛拉一个白眼。 “而且……” “而且？”黛拉疑惑着说。 ——血十字。 在贺博纳和艾瑞达的胸口上发现的那两枚血十字，小丑小姐曾经见过——初来洋馆的时候，她在浴池里、从【风花雪月】的三个女生胸口上也分别发现了血十字。 那个血十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风花雪月】和【嬉笑巧声】的人都有？ 在宗教意义上，圣十字是众神之王诺尔瑞尔与古神之王门尔忒罗丝决战时，用尽全力劈下去的最后两剑，这交叉的剑痕击溃了门尔忒罗丝，将这个混乱之主永远的封印在了虚无的深处，标志着新时代的开始。 因此，在所有的宗教仪式上，圣十字的涂色都是使用象征神圣的“白色”或者“金色”。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在几百年前的女巫狩猎中，被女巫之血染红的十字架。 这个血十字和几百年前的女巫狩猎有关系么？ 小丑小姐陷入了沉思。 四、恶魔之辩 “说到底，人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吧？”又沉默了片刻，女佣兵罗夏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你们睡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知道？” 死去的贺博纳和艾瑞达分别睡在【嬉笑巧声】和【风花雪月】的客房里，如果有人从外面潜入房间行凶，同住的其他人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听到罗夏的话，住在那两个房间的四人微微一愣——事实上，直到听见黛拉的尖叫为止，他们都处于沉睡中，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既然是恶魔的手段，那普通人发现不了也是正常的。”吟游诗人德普说，“与其追问这些细枝末节，我认为找到那个被恶魔俯身的人更加重要。” “说的对！”佐撒赞同的点头，“现在贺博纳跟艾瑞达都死了，琪米拉又不见踪影……再说了，发现尸体的也是你们的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我什么意思还不明白么？”佐撒冷笑一声，“不如让那个小丫头解释一下，那么晚她去餐厅干什么？” “你！” 罗夏愤怒的拍桌而起，而对面的佐撒也毫不示弱的站了起来。 “我……我只是肚子饿了……” 见话题被引到了自己身上，黛拉胆怯的缩了缩头。或许是因为死了人，她觉得众人之间的火气越来越重了，昨天刚从洪水中幸存下来的时候，大家还相互鼓励和安慰，可现在，罗夏跟佐撒激烈的对视着，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我，我认为黛拉没有说谎。” 这时候，刚清醒不久的贝拉开口了。她弱气的看了看剑拔弩张的罗夏跟佐撒，一双小手紧紧的挽着自家姐姐： “被黛拉姐姐的声音吵醒后，我也觉得很饿呢……”说着，她将目光看向维吉尼亚，“维尼姐姐，你刚才也说自己很饿吧？” “嗯。”维吉尼亚鼓励似的拍了拍贝拉的手。 “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一股浓郁的香气飘进大厅，引得大家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黛拉循着突然插入的声音看去，发现一身红衣的爱伦正站在餐车旁，一脸不满的盯着这边。 “爱伦姐姐！”贝拉开心的跳起来，小跑着抱住了爱伦。 “行了行了，你这粘人精！” 爱伦宠溺的摸了摸贝拉的脑袋。 “你刚才不是说饿了么？我到厨房里找了些面粉，试着烤了面包……不许偷吃！想吃就来帮忙。” 两人推着餐车来到众人边上，将一个个刚出炉的美味面包摆了出来。 罗夏和佐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放下不愉快，各自坐了回去。小丑小姐在爱伦刚出现的时候就跃跃欲试了，此刻见面包出现，立刻抢了一个塞进嘴里，啊呜啊呜吃得香甜。 “给。” 在黛拉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低落时，一个香喷喷的面包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诧异的抬起头，发现是笑盈盈的贝拉。 “饿了吧，爱伦姐姐的面包可好吃了！” “……谢谢。” 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黛拉撑起了一个笑脸。 另一边，尽管罗夏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但腹中的饥饿感还是让她拿起了面包；佐撒肚子也很饿，可是贺博纳和艾瑞达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因此没有食欲；吟游诗人德普对爱伦道了声谢，伸手拿了一块面包，而他旁边的魔术师威利一直盯着小丑小姐，直到爱伦将一块面包送到他面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爱伦打趣的问。 “不，没什么。” 魔术师威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变态。”恶寒的抖了抖，爱伦撇下“恋童癖”威利，回到沙发将贝拉紧紧抱在怀中。 ——绝不能让那个家伙靠近贝拉。 爱伦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咬了一口香软的面包，黛拉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回味着食物由喉咙进入胃部的满足感，幸福眯起了眼睛，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当她再次向桌上伸手时，惊讶的发现那里空空如也——爱伦做了足足三十多个面包，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咳。”见黛拉呆呆的盯着空篮子，罗夏浅褐色的脸庞一红。 除了小丑小姐之外，她吃得最多。 “哇！好爽！”将第十五个面包塞进嘴里，小丑小姐满足的拍了拍肚子，“正好五分饱！” “你肚子里还有这么精准的测量仪么？” 黛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对此，小丑小姐“啧啧啧”的摇了摇手指，似乎是说黛拉孤陋寡闻。 且不管小丑小姐的小肚子里是否真有测容量的仪器，填饱肚子后，女佣兵队长罗夏再次将话题引向了昨晚发生的那起凶杀案： “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下来，一起找出凶手。” 她看了看爱伦和佐撒。 “这一点没有问题吧？” “当然。”爱伦赞同的说。 “……哼。” 佐撒闷哼一声，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假设……假设凶手就是被附身的琪米拉。”罗夏虚眯着眼睛，认真的说，“在我们都熟睡了之后，被附身的琪米拉进入【嬉笑巧声】和【风花雪月】的房间，将贺博纳和艾瑞达杀害……你们在之后也重新调查过房间吧？有什么线索么？” 爱伦和佐撒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齐齐摇头。 “一点都没有？”罗夏有些不相信。 “还是我来说吧。”这时，魔术师威利开口了，“在昨晚回房后，我专门将门反锁了。黛拉小姑娘发现尸体后，我第一个冲出房间，可是……那时候门却没有反锁。” 说到这里，威利笑着耸了耸肩，对爱伦问： “你们那里呢？” “这……”爱伦皱了皱眉——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事。 “睡觉的时候是反锁的！”见姐姐为难的模样，贝拉立即举起了手，“因为我胆子很小……所以再三确认过门锁。那时候的确是反锁过的。不过之后就……” “那时候是我开的门，没有被反锁。”维吉尼亚柔声为贝拉补充。 “那么就有意思了。”听到舞女三姐妹的话，魔术师威利微微一笑，“两人还在的时候，门被反锁了，可人消失后，门却没有反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栋洋馆的门锁一旦从里面反锁，是无法从外面正常打开的——即使对方有钥匙。” “那么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他们自己走出去，然后关上了门，要么就是……” “恶魔的魔法。” 吟游诗人德普在一旁接声。 “或许是这样……”爱伦想了想，“琪米拉被恶魔控制，叫出了艾瑞达和贺博纳，然后将他们杀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们没有听到呢？”罗夏摇头否定。 “可能是某种魔法？她用这种手段，欺骗了团长和艾瑞达，却没让我们发现。” 佐撒猜测说。 “噗噗……”这时候，正在喝水的小丑小姐十分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她放下杯子，一脸不屑的摇了摇手指： “这个‘恶魔’真是笨蛋呢，明明可以使用魔法，却做‘骗人出房间’这种多余的事，如果是我的话，直接把所有人都杀掉不就好了？”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佐撒羞恼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硬着脖子说。 “这个怪物把团长和艾瑞达的尸体弄成这样，肯定是个十分邪恶的心理变态！她就是想要我们恐惧，看我们在她的杰作下瑟瑟发抖！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我佐撒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天生不知道害怕！若是让我逮着她，我一定让她也尝尝被肢解的滋味！” “噗……哎呀哎呀，你到底把恶魔想象成什么了呀。” 小丑小姐无奈的摊开双手，眼中尽是嘲讽。 “施虐的快感？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因为一群小老鼠对自己的恐惧而自得么？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把戏，大个子。” 小丑小姐无视掉佐撒涨红的脸，抬头看着两边楼梯之间的三幅肖像。 “以我对恶魔的了解，他们可不懂‘施虐’这种艺术。粗鲁的将一切撕成碎片才最符合它们的暴力美学呢。” “哦？奥菲莉亚小姐很了解恶魔？”魔术师威利捋了捋小胡子，感兴趣的问。 “略懂。” 小丑小姐抱着手，一脸得意。 “难道你认为这不是恶魔所为？”吟游诗人德普说，“可是，若不是恶魔，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小丑小姐撇了撇嘴，一幅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而已，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若真有会魔法的恶魔，那么它为什么不把我们全部杀掉？” “这个琪米拉也分析过。”罗夏沉思着说，“她认为这只恶魔是把我们圈养起来……作为储备粮。” “那这就更奇怪了吧！你会把自己的食物摆出奇怪的造型……哦不对，好像还真会这样呢！” 小丑小姐愣了一愣，思绪不由得飞向了各种美食上面：手撕羊肉、苹果派、黑椒牛排、南瓜粥、烤奶酪……一滴嘴馋的口水滑下，小丑小姐赶紧抹抹嘴角回过神来。 “嗯哼！最重要的是！这个恶魔根本没有吃他们嘛！” 说完，小丑小姐两手一叉，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 浪费呀！ 第4章 赤色流星（三） ============================== 五、库尔德人 上午的聚会最终不欢而散。 以佐撒为代表的人坚持认为这一切都是恶魔所为，而琪米拉就是被操控的帮凶，对此，罗夏仅保留部分意见——她坚信琪米拉是清白的。 “或许，是我感情用事么……” 罗夏喃喃自语。 【请保护好妲露拉和那两个小家伙。】 回想着昨晚的琪米拉，罗夏绝不相信这是邪恶的恶魔会说出的话——那样充满希望与热忱的眼神不会作假。 你到底在哪里？ 罗夏或许还没意识到，她此刻对琪米拉的关心早就超越了简单的雇佣关系。若是以前的她，即使是袒护雇主，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急躁和不安。 雇佣兵除战友以外的人际关系是很淡薄的，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或在意的人是否明天就会去往最终之地。在佣兵圈里，热血上头意气风发的往往都是刚入门的新人，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他们来说“生死相别”只是书本或嘴里的一句词，充满浪漫主义。 库尔德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民族。 三百年前，斯潘达尔大陆发生十国战乱，一小撮宾利人为躲避人祸，克服艰难险阻横渡了宽广的中庭之海·贝利亚，来到奥兰蒂亚所在的奥若森大陆。岁月流逝，这些宾利人在奥兰蒂亚开枝散叶，却始终因肤色问题被几乎所有国家排斥，没有人愿意收留这些异邦人，他们只能四处流浪，以雇佣兵的方式谋生活。 罗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出生的。 孟菲斯尼尔沼泽位于奥兰蒂亚与萨洛克的交界处，法理上归属于法恩斯，不过由于其环境恶劣、野兽丛生，几乎没人理会这个世外之地——这就是罗夏的家乡。 无处可依的宾利难民们为了生计，不得不干着将脑袋系在裤腰的工作，可是这样的工作太过于危险，不可能携家带口，因此他们会在各种荒凉且不显眼的地方建立据点，用以安置族群中的老弱妇孺。 罗夏家乡所在的孟菲斯尼尔沼泽就是其中之一。 库尔德佣兵活跃于奥兰蒂亚甚至是萨洛克的各类战场上，被称为“仅次于萨洛克的战斗民族”，可是谁又知道？与天生好战的萨洛克人不同，他们不是享受战斗，只是为了活着。一方面，库尔德雇佣兵因为良好的作战能力和纪律性，被所有的权贵富豪视为“称手的兵器”，而另一方面，由于根深蒂固的歧视心理，库尔德雇佣兵也是最容易被抛弃和出卖的棋子，这样的例子太多，几乎每一个权力的背后，都凝满了库尔德人悲怆与愤恨的血泪。 罗夏对此深有所感——“库尔德”，在宾利人的语言中，意为“漂泊者”。 作为刀口舔血的雇佣兵，作为颠簸流离的库尔德人，罗夏早就对这些丑恶看淡了。在所有库尔德人的心目中，只有同族值得信任，他们的团结是其他民族无法想象的，在库尔德谚语中有这样一句话： 死在库尔德刀下的库尔德人，只可能因为工作。 作为佣兵，尤其是远负盛名的佣兵民族，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就是两队库尔德佣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分别效忠了两个相互对立的势力。他们可能来自同一个库尔德聚落，也可能不同，但为了种族的延续，他们不得不向同胞伸出屠刀，每当这个时候，相互交战的库尔德人都会以最高的敬意示意对方—— 战士，请不要留情。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的行为十分可笑，甚至在奥兰蒂亚的城邦贵族中，流行旁观这样的滑稽表演取乐： 双方贵族排出自己的库尔德奴隶，将他们丢入斗兽场。在两位库尔德战士举刀致敬的时候，围观的上流贵族们优雅地捧起茶水或酒杯；等场内决出胜负，胜利者发出痛苦的悲鸣时，受到愉悦的绅士小姐们矜持的捂嘴轻笑，一派快活的场景。 可是在什么时候，身为库尔德佣兵的罗夏竟对身为雇主的琪米拉产生了些许类似同胞的感情？ 或许……是在洪水发生后，琪米拉坚强的站出来，让其他人重新振作的时候，或许，是在她说出“请保护好妲露拉和那两个小家伙”的时候。 罗夏莫名有一种感觉。 ——在琪米拉看向妲露拉、奥菲莉亚、黛拉甚至是自己的眼神中，存在着一种她十分熟悉的感情，过去，这种别样的感情她只在同胞身上见过。 家人……么。 三百余年的流浪生涯，库尔德人一直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让所有库尔德人都不用在别人的歧视下出卖生命。罗夏也是这样，她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见到库尔德建国，可是这样的心情从未熄灭，只不过现在，她似乎又多了一个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 遵守琪米拉的嘱托，保护好【游人之歌】仅剩的三人。 库尔德人言出必行。 “师傅，你说我们这次还会那么幸运么？”黛拉无精打采的趴在沙发上，眼睛瞄向一旁正在和小兔子逗乐的小丑小姐， 聚会解散后，暴脾气的佐撒叫上了德普和威利，想要尝试暴力破坏洋馆的门窗。舞女三姐妹在琪米拉的事情上表达了中立的态度，因此没有参合佐撒的计划，而是和罗夏一起继续搜查洋馆内部，希望找到什么有用的物品或线索。 ——比如和琪米拉一起消失了的恶魔之书。 在这群被困的人中，由于妲露拉双目失明，只能待在相对比较安全的大厅由黛拉照顾，至于小丑小姐……如果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个能约束她的人，那么只可能是远在天边的雷蒂娅。 她对佐撒等人烧门砸窗的行动不感兴趣，也不认为有什么继续搜查的必要，对于这栋洋馆的事，她已经略有眉目，接下来，不过是等待验证的时机到来而已。 “这些人真是笨呢，你说对么？小兔兔。” 小丑小姐点了点小兔子的鼻子。 小兔子张嘴咬住小丑小姐的指头。 “师傅？”见对方只顾着和兔子玩，黛拉有些酸酸的又叫了一声。 “咋？” 小丑小姐抽回手指，扭头看向黛拉。 “我是说啦……”黛拉不满的努了努嘴，“我们还能出这洋馆么？” 在之前的几次灾祸中，黛拉和小丑小姐总能化险为夷，这或许是逆天的运气，不过黛拉同时也认为这运气来自于小丑小姐——能带来不幸和幸运的人。 小丑小姐身边总是会发生可怕的危险，可是似乎只要在她身边，就一定会平安无事。这是在经历了海上风暴和大洪水后，黛拉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还用问嘛？” 对于黛拉自我安慰式的问题，小丑小姐翻了翻白眼。 “冒险肯定会有危险，但是主人翁一定会有好结局！所有的王道冒险故事都告诉我们——不要怕，揍他丫的！” “呃……” 黛拉突然不知道如何接小丑小姐的话。 “噗……”静静坐在一旁的妲露拉笑出声来，她很喜欢听黛拉和小丑小姐的对话，因为其中总是伴随着有趣的欢乐。 这三个家伙大概是这里最没有危机感的人了——当然，黛拉仅限于小丑小姐在身边的时候。 或许冥冥中黛拉有这样的觉悟： 只要小丑小姐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不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更重要的是小丑小姐从来都一副快乐活泼、游戏人间的模样，似乎只要看到这样的她，就很难让人觉得危险就在身边。 即使这是假象，黛拉也愿意这样相信。 六、阿拉斯塔西亚 大厅里，无所事事的小丑小姐和黛拉闲聊着，她一会儿讲过去的冒险经历，一会儿又突然插入一段对各地美食的评判，头头是道俨然一幅美食家的模样。 “总的来讲，奥兰蒂亚的菜谱太单一了！” 捏着下巴，小丑小姐皱眉作批判状。 咚——咚——咚—— 在大门前，佐撒等人提着从储藏室找来的斧头，一下又一下的劈门。可遗憾的是，无论他们使多大力气，那扇木门依然如故，不见半点伤痕。 “说起来，我最近常常听见一些陌生的声音。”仿佛没有听见门口的动静，妲露拉柔声对黛拉和小丑小姐说，“就像是在和我说话一样。” “诶——？” 黛拉一听，立刻汗毛竖立。 “别，别吓人啊……” 似乎是又回想起了夜里的事，黛拉不由的脸色一白——她至今没弄明白那一连串的脚步声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 如果是真实存在…… 黛拉简直不敢想。 “噗——”妲露拉微微一笑，似乎是被黛拉的反应逗乐了。 “哼，胆小鬼！” 小丑小姐用力拍了一下黛拉的后背，很是不满。 “身为奥菲莉亚大人的小弟，真给我丢脸！再这样下去，你就跟爱哭鬼一个等级了！” “谁是你小弟啦！”黛拉不服气的反驳，“而且，爱哭鬼是谁啊？” “爱哭鬼当然是……” 小丑小姐刚要嘲笑对方的无知，自己却突然愣住了。 爱哭鬼…… 她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抬起头。印象中，所谓的“爱哭鬼”应该是小小的、很贪吃、很爱哭的坏家伙，可是小丑小姐越努力回想，越觉得这个概念很陌生，好像自己的人生中从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爱哭鬼……是谁？ “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小丑小姐疯了似的抓着脑袋，将她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弄成了鸟窝，“我是在批评你啊！乖乖听着不就好了么，不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啦！” 她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黛拉，一幅怒极了的模样。 “我，我只是怕鬼嘛……” 见小丑小姐发了脾气，黛拉顿时弱气的低下头。 一旁的妲露拉听到两人的动静，温柔的伸出手，将炸毛的小丑小姐拉进怀里。 “乖——乖——没事的，没事的。”妲露拉一边熟练的拍打着小丑小姐的后背，一边轻声细语的说，“女孩子生气就不漂亮了哦？” 小丑小姐躺在妲露拉的怀里，牙齿咬得嘎嘣响。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是无所不知的存在，只要她想，这个世界都必须服从她！爱哭鬼什么的……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名词，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感觉有什么被偷走了。 这是小丑小姐绝不容许的。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想要的东西也是我的，谁都不准抢！ 小丑小姐不允许有任何人忤逆自己，哪怕是自己的记忆。 “还在生气么？不如听我讲故事吧。” 感觉怀里小丫头的颤抖逐渐平静下来了，妲露拉闭上眼睛，用清亮柔美的嗓音娓娓道来： “这或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也或许是经过编纂的幻觉，总之，这是一个发生在过去的故事……” …… 冯里斯安迪是奥兰蒂亚里一座普通的城邦，她位于赛罗克的西北方、裴米拉的东南方。和亚米拉尔与赛罗克一样，这座城邦的守护神是司掌“战争”与“智慧”的密斯弥拉，不过这种普通小城通常都跟这两个词没有太大联系。 由于四面环山，冯里斯安迪的气候条件非常舒适，加之一条被誉为“人间星河”的美丽河流侧卧在她旁边，因此为这个普通的小城邦带来了旺盛的旅游人气。 我们的故事，就要从冯里斯安迪城里的一个小小贵族家庭说起。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位美丽的贵族女孩，她的祖上十分荣耀，是曾参与过千年前黑暗战争的英雄。从小，她的父母就教育她——要时刻不忘先祖的荣光。 可是，假若先祖有灵，为什么不赐予她一双能看见世界的眼睛呢？ 天生眼盲的小女孩很困惑。 从传说中的英雄先祖开始，小女孩一家就是冯里斯安迪的军人世家。她知道，在祠堂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里，记录了千年来为冯里斯安迪效忠的先辈，其中有些威名远播，也有些籍籍无名。 和所有的军人世家一样，小女孩的家族也在历史长河中几经沉浮。黑暗战争结束后，由于【奥兰蒂亚九约】的定制，各城邦和平发展了数百年，在这段时间里，许多因黑暗战争而崛起的军人世家消失了，幸而小女孩的家族依靠与王族的良好关系生存了下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当奥兰蒂亚所有城邦都沐浴在和平的氛围中，淡忘了黑暗年代的苦难时，一个在某种意义上比黑暗年代更恐怖的天灾来临了。 ——死灵狂潮。 对于大部分奥兰蒂亚人来说，死灵狂潮带给了他们痛苦与绝望，然而对于蛰伏许久的军人而言，这是一个展示自我、获取利益的大好机会。 他们渴望战争太久了。 小女孩的家族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在那个死气弥漫的年代，出现了众多星光璀璨的英雄，他们以莫大的勇气和力量庇护各自城邦的人民，被世人代代传颂。 小女孩家族在最鼎盛的时期，曾出现了一名叫做“特洛克”英雄，这位武勇双全的先辈因战功赫赫而得到了女神的垂青，并与之结合孕育了一位强大的半神—— 他就是七英雄故事里的反派，【屠龙】英雄风特尔。 死灵狂潮被颇具传奇色彩的七英雄终结后，半神风特尔在诸神之主诺尔瑞尔的示意下，与七英雄在亚米拉尔城外展开了一场大战。 至于结果，几乎所有奥兰蒂亚人都耳熟能详。 这场奥兰蒂亚自黑暗年代后的首次内战是耻辱的，哪怕它得到了神王的授权——因为这违反了【奥兰蒂亚九约】的第一条：奥兰蒂亚各城邦之间不允许发生大规模战争。 ——当然，神圣的诸神不允许被质疑，因此神王诺尔瑞尔亲自为这个誓约加上了第十项约定：神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 自从【亚米拉尔之耻】后，小女孩家族从此一蹶不振，风特尔离世后，竟再也没出现过杰出的人才。 一直到小女孩这一代，他们家族已经落魄的连普通富人家庭都不如了。 因此小女孩也时常会想，家族的衰败和自己的盲眼，或许都是源自自家先祖对七英雄背信弃义所遭受的惩罚？ 不过小女孩也不是多在意就是了。 因为自出生就没有视力，小女孩对“看见”这种事也不是很渴望，黑暗的世界她早就习惯了，倒不如说，若是有一天她突然获得视觉，反而还会被吓到呢。 黑黑的也蛮好玩嘛！还可以有借口玩捏脸游戏呢！ 小女孩自得其乐的想。 尽管家里的日子愈加窘迫，但她家毕竟曾对黑暗战争的结束有功，根据【奥兰蒂亚十约】的第三条，哪怕是表面功夫，冯里斯安迪的王族也必须让她们过上体面的生活。 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就是了。 小女孩有个小跟班，是一个伙房帮厨。他跟小女孩差不多大，因此小女孩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偷偷跑到厨房跟他聊天。 从小男孩口中，她知道了许多事情，比如——晚上的天空是黑色的。 “黑色？” 她不是很明白黑色是什么颜色。 “嗯……就是……”小男孩饶头苦思，然后灵机一动，“就是和你一样，什么都看不到的颜色！” 不过这话刚出口，小男孩就吓傻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刺激到盲眼的小女孩。 “对，对不……” 小男孩想要道歉，家境贫穷的他很需要这份工作，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女孩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真棒，夜晚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啊！” “诶？” 小男孩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注视下，小女孩开心的哼起了歌，她一边唱着，一边翩翩起舞，如同花丛中的妖精，美丽的如梦似幻。 “在夜晚，大家都是一样的……” 旋转了几下，小女孩停下纤足，背着双手对着小男孩的方向轻声念着。 “真好呢。” 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中了。 在这一刻，小男孩发现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主人的女儿。 时间流逝，两人也慢慢长大，小女孩变成了青春靓丽的少女，而她身上的顽症也越发凶狠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女儿的病情加重，贵族将她锁在了房间里，并警告她： “不许再跟厨房那个丑陋的小怪物来往，如果你不想让我赶他出门的话！” 少女满口答应，但每当夜晚来临，她还是偷偷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听窗外的少年给她讲故事。 “星星？那是什么？” “传说是四色之主在夜空上绘制的花纹……千年前的群星坠落之夜，所有的星辰都被巨兽利维坦从天空击落……居住在圣白山的诸神就是从这些星星的尘屑中诞生的。” “那……星星漂亮么？”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据说十分漂亮。” “真好……”少女靠着窗户，羡慕的说。 “啊！” 窗下突然响起了少年的惊呼。 “怎么了？” “刚才有一道红色的光从天上飞了过去！或许那就是星星！” “在哪里！在哪里！” 少女一听，连忙抬起头，可是除了黑暗之外，她什么都看不见。 “啊……不见了……” “哦……”少女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掩盖自己的失落。 仿佛心有所感，窗下的少年抬起头，对少女说： “取个名字吧？” “名字？”少女好奇的问。 “对，我们给那颗流星取个名字吧？据说流星能给人带来好运，如果得到流星的祝福，你的身体也会好起来的。” 少年由衷的希望少女能好起来。 哪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少女。 “嗯……”少女仔细想了想，轻声说，“那就叫……‘阿拉斯塔西亚’吧。” “‘阿拉斯塔西亚’……” 少年默默念了一句，将这个名字装进心中。 “真好听，有什么寓意么？”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很好听而已。”少女俏皮一笑。 她摆弄了一下肩上的外套，将自己瘦弱的身子裹得更严实了一点。 今夜，有些凉了。 少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有限的生命正加速流逝，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愿离开窗边。 【请守护我的朋友吧。】 少女在心中对那颗赤色的流星许下了心愿。 “阿拉斯塔西亚”，在古老的荒桑语中，寓意着—— 愿此刻永恒。 第5章 恶魔的证明（一） ================================ 一、黑巫师的诅咒 一天下来，罗夏和舞女三姐妹一无所获，不仅琪米拉没有半点踪迹，那本恶魔之书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个情况，难免不让人联想到消失的贵族一家。 “现在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栋洋馆的确没有任何密室或密道。” 罗夏放下刀叉，对众人说。 “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魔术师威利半开玩笑的摊了摊手。 “很好，我们彻底成了笼中鸟。” 佐撒语带讽刺。 夜色降临，幸存的十人再次在大厅里集合。白天的行动中，罗夏和舞女三姐妹固然是失败了，可佐撒那边的三位男士也没有任何进展，徒劳无功的一行人围坐在圆桌旁，皆面带难色。 “与其讲那些没用的，不如我们来整理一下现在知道的情报吧。” 罗夏皱眉瞟了佐撒一眼，冷静的说。 “由我开始，你们之后补充……”她开始自己的讲述，“我们前天傍晚进入洋馆，并在贵族夫妇的招待下共享晚餐——当然，后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吃过饭，我们在女仆长的带领下被分配到了仅有的三间客房， 经过商量后，佐撒、死去的贺博纳、魔术师威利、德普先生住在最靠北的客房，而爱伦、贝拉、维吉尼亚和死去的艾瑞达则睡在隔壁的客房——这两间客房是一体的，中间由一层活动板墙隔开，且两边都有反锁后无法从外面打开的门。” “活动板墙……那是什么？”黛拉好奇的问。 “通俗点来说，就是可拆卸的木板。”罗夏解释，“这种精灵工艺常用于宽敞的室内，可以将房间分成若干区域。等到不需要了，也可以很容易的拆卸下来。” “哦哦！” 黛拉点了点头，掏出小本子把这个记录了下来。 她曾听菲南德商会的海外开拓商人讲过，中庭之海·贝利亚的许多岛国常年受台风侵扰，每次都会死很多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死于灾后的卫生问题。黛拉思考，如果能把这种活动板墙的技术改良一下销往那些岛国，或许会有很大商机。 在商人小姐打着小算盘的时候，罗夏继续说： “第一夜过后，贵族一家神秘消失。通过调查发现，这些人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消失的，基本可以排除自行离开的情况。同时，德普先生在书房里找到了【恶魔之书】，根据里面的内容，我们可以得知这栋洋馆曾是一位神秘野法师的所有物。 那位野法师封印了恶魔后，将这本书留在洋馆，并且在洋馆里又设下了一层封印——当恶魔从书中逃出来，这个封印就会自己启动，将整栋洋馆变成只许进不许出的牢笼。” 讲到这里，罗夏看了看吟游诗人德普。 “有什么补充的么？德普先生。” “请继续。” 德普抬了抬手掌，表示没有问题。 “咳，那我们接着往下走。”罗夏轻咳一声，继续说，“当时德普先生分析，这只逃脱封印之书的恶魔很可能就是第一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贵族小姐，而琪米拉也认为贵族一家是被恶魔所操控的傀儡，只不过我们到来后，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不再需要那么多‘食物’，所以恶魔就吃了他们。” 当罗夏说完这句，一旁的小丑小姐撇了撇嘴。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恶魔确实存在的假设下——奥菲莉亚似乎对此持不同意见，”罗夏注意到了小丑小姐的表情，皱眉说，“但不管怎样，一个无可置疑的现实摆在了我们面前：这栋洋馆所有门窗都被神秘力量封死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破开它们。” “即使斧子和烈火都难伤分毫。”魔术师威利捋了捋小胡子，对罗夏的话作补充。 “是的，这显然非人力所为。” 罗夏看向小丑小姐，却发现对方给了自己一个鬼脸， 这丫头…… 她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二夜，饥饿的黛拉去餐厅寻找食物，结果发现了贺博纳和艾瑞达的尸体。等我们赶到事发地点清点人数时，唯独少了保管着恶魔之书的琪米拉。事后，我们在洋馆展开了彻底的搜查，可是依然没有琪米拉和恶魔之书的踪影——直到现在。” 说完，罗夏看了一眼众人，结束了讲述。 “事情很明显了，琪米拉就是被附身后的恶魔！”见没人说话，佐撒愤恨的嚷嚷，“那个恶魔知道我们发现了恶魔之书，害怕这会对它造成威胁，于是附身了保管恶魔之书的琪米拉，并使用它的魔法悄无声息的杀死了团长跟艾瑞达！” “的确有这种可能，可我有一点疑问。” 罗夏竖起食指。 “既然恶魔之书在琪米拉的身上，那么恶魔是如何控制她的？难道它不害怕那本书么？” “大概……是恶魔之书需要特别的方法才能使用？” 搂着贝拉的爱伦猜测着说。 “可惜我看不懂诺埃尔文字……德普先生，既然你看过恶魔之书，那么请你说明一下，恶魔之书是否需要特别的方式才能对恶魔发挥效果？” “这个……”德普看了看罗夏，低吟一声，“就我所了解的内容，是没有的。只要恶魔的真身暴露在恶魔之书面前，就会被恶魔之书吞噬。” “是么。” 罗夏心中一沉，眉头紧皱。 假如恶魔之书会自动对恶魔产生反应，那么拥有恶魔之书的琪米拉就理应被洗清嫌疑。对于这一点，罗夏应该高兴的，可是…… 这个叫德普的吟游诗人，真的没问题么？ 恶魔之书是他找到的，将恶魔的存在告知众人的也是他。那天晚上，琪米拉明明告诫了两人，说暂时不要将恶魔之书的事情讲出去，可是这人不知什么目的，转身就违背了诺言。 罗夏知道琪米拉是一个谨慎的人。在得到恶魔之书的当晚，琪米拉就把里面的内容全部看了一遍。若里面真有爱伦所谓的“使用方法”，以琪米拉的性格不可能没有准备。在刚才，罗夏故意问德普恶魔之书有没有特别的使用方式，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对方，看他会不会露出马脚。 不过这个吟游诗人回答的滴水不漏，让罗夏难以判断对方的虚实。 他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看出了罗夏的意图？ “啧啧啧，你们为什么总是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呢？”这时候，抱着兔子的小丑小姐讲话了。 她嘴角带笑，悠闲的摇着食指，仿佛对这栋洋馆的危险没有半点认知：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谈论着没用的废话呢，有这个时间的话，为什么不去把木箱里的那两具尸体解剖来看看？” 小丑小姐的这句话刚落，围坐着的众人立即变了脸色。 “你……真以为我不会揍你么？小鬼！”佐撒粗矿的脸上布满阴云，眉目间隐隐透着愤怒和杀气。 这已经是小丑小姐第二次在他面前谈解剖尸体了。作为两位死者的下属和男友，即使佐撒脾气再好，也无法容忍小丑小姐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更何况，这大个子并不是善类。 “奥菲莉亚！闭嘴！” 罗夏呵斥了小丑小姐一声。 她意识到，再让小丑小姐这惹祸精讲下去，这群人非打起来不可。 其实罗夏她们对解剖尸体如此忌讳是有原因的——自死灵狂潮结束后，奥兰蒂亚人就异常反感任何不尊重尸体的行为。 三百多年前，操纵死亡的黑巫师被七英雄消灭，可他残留的强大死气却如顽疾一般潜入了大地的深处，等待它的主人再次苏醒。从此，奥兰蒂亚就流传着这样一个诅咒： 若死在这片大地上的尸体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和足够尊重，他们就会在月夜下复活，成为无血无泪的亡灵，将那些践踏轻视他们的人屠杀殆尽。 比如小丑小姐她们曾遇到过的尸鬼就是例子。 正因为有这样的习俗，奥兰蒂亚人渐渐对尸体产生了某种神秘感，认为那是不详和不可接触的东西，只有体面的安葬才能消除尸体中的怨恨，而对尸体的破坏则是亵渎，会招致报应。 所以当出现必须解剖尸体的情况——比如验尸，就需要请神庙的祭司来做净化仪式，这既是震慑觊觎尸体的邪魔，也是告诉死者：请不要产生怨恨。 但即使如此，终身世袭的验尸匠还是被世人所歧视和唾弃，是天地下最卑贱的职业。 二、小丑戏法 “嘁。” 对于众人的反应，小丑小姐不屑的咂了下嘴，和她隔了两个位置的爱伦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把昨晚看到的事咽回了肚子。 “所以说！如果……”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丑小姐刚要长篇大论一番，好狠狠批评一下众人的迷信和无知，可这时，她怀中的小兔子忽然两腿一蹬，跳到了桌上。 “诶！” 小丑小姐惊呼一声就要去抓，而那只小兔子似有灵性的回头瞥了她一眼，四足一伸跃下桌子，蹦蹦哒哒的朝着楼梯的方向跳去。 “小兔子不要跑！” 见自己的宠物逃跑，小丑小姐也顾不得教育众人了。她气恼的跺了跺脚，也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经过黛拉身边时，她的手似乎无意地碰了碰对方肩膀。 这丫头…… 小丑小姐离开后，留下的这些人面面相觑，本来好好的一个讨论会，结果被小丑小姐搅乱了。 “咳，那么……” 咳嗽一声的罗夏刚要说些什么，一旁的黛拉缓缓举起了手： “那，那个。”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看着面带犹豫的黛拉，罗夏问。 “我，我去看看师傅……” 黛拉回答。 或许是现在的气氛太尴尬，她显得有些不自在，比起和这些人讨论恶魔的事，她还是觉得待在小丑小姐身边更让她舒心。 “嗯，去吧。” “谢谢。” 得到罗夏的点头，明显舒了一口气的黛拉站起来，向着小丑小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没有我们就继……”罗夏扫视一圈问。 “请等一下。” 魔术师威利站起来，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帽子。 “你又有什么事？”讲话被接连打断，罗夏也有些不耐烦了。 “急事。” 微微一笑，拿着手杖的威利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请便。” “那么各位，我先失陪一会儿。”摘下高礼帽示意了一圈，魔术师威利迈着轻巧的步伐，也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现在还有人离开么？” “请继续吧，罗夏小姐。”爱伦说。 “嗯，那么现在开始由我……” 尽管刚开始讨论没多久就离开了三人，不过在罗夏的引导下，剩下的人还是在“恶魔”这个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另一边，离开大厅的黛拉跟随着小丑小姐的脚步声，一路来到了洋馆二楼的书房。 “呼哈……呼哈……师傅你怎么跑得那么快啊……” 弯腰撑着门框，黛拉上气不接下气的抱怨着。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小丫头，可跑起步来比兔子还快，要不是黛拉的耳朵异常灵敏，她早就跟丢小丑小姐了。 “这样啊……” 黄昏的书房里，小丑小姐低头背对着门口的黛拉，喃喃自语。 “师傅？” 见对方没有回应，黛拉快步走到小丑小姐身边，好奇的往书桌上看了一眼。 “……” “哼哼，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抱着兔子的小丑小姐侧过头，一脸自信的对黛拉说。 “诶！” 黛拉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凶手？指的是杀死贺博纳和艾瑞达的恶魔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魔。”看着窗外的夕阳，小丑小姐语带神秘的说，“这是一起普通的杀人事件！” “没有……恶魔？” 黛拉迟疑的反问。 如果没有恶魔的话，这栋无法离开的洋馆该如何解释呢？ “你知道格里姆树胶么？”似乎是从黛拉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小丑小姐解释说，“在【中央之海·维兰海姆】中有四座围绕着【世界之树·Torah】的元素岛屿，其中【烈焰岛·沙拉曼德】上生长着一种名叫【格里姆】的半元素植物，而从这种树上取出的树胶就叫做【格里姆树胶】。” “呃等等，什么姆什么拖拉什么曼德的……师傅你在说什么啊？” 面对这一连串从小丑小姐口中飞出的陌生名词，黛拉有些晕了。 这和洋馆有什么关系啊！ “啧，真是笨。” 小丑小姐不爽的嘟囔一句，简单明了的说： “总之你只要知道，这种树胶具有超强的粘性，而且凝固后刀剑不入、水火不侵就行了！” “哦哦！” 黛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这，就是这栋洋馆的秘密！”小丑小姐怀里抱着小兔子，自信满满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秘力量，恶魔什么的也不存在，至于那本书……哼，谁知道真的假的！” “诶？原来……是假的么！”黛拉惊奇的捂住嘴。 “……当然啦！我跟你讲哦，这种自称“恶魔之书”的地摊货多得是，几乎每个神棍都随身带着好几本呢！” 小丑小姐摇头晃脑的说。 “想想就知道，真正的【恶魔之书】怎么可能用诺埃尔文写嘛，不可能的！” “哦哦！师傅好厉害！” “哼哼，那是必须的！”小丑小姐得意的翘起了小鼻子。 “那没有恶魔的话，凶手是谁呢？” “凶手嘛……”小丑小姐用余光瞟了瞟四周，意味深长的说，“就在【嬉笑巧声】和【风花雪月】那些人中。” “什……！” 黛拉一听，瞪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应该还记得吧？在刚来这栋洋馆的时候，”小丑小姐很满意黛拉的反应，继续说，“爱伦、贝拉、维吉尼亚胸口都有一枚红色的十字，对吧？” “好像是这样……”黛拉歪着头，回忆当时的画面。 “昨晚，我在贺博纳那个家伙的胸口也发现了那种红色十字。”小丑小姐虚眯着眼睛，作思考状，“你就没有什么联想么？” “嗯……不知道。” 黛拉呆呆的摇头。 “所以说你笨啦！十字啊十字，圣白山诸神的圣十字你总知道吧！” “哦哦！博斯特港的神庙上好像是有一个很大的十字符号呢！” 一听“圣十字”这个词，黛拉立即恍然大悟。 “在圣白山系的宗教习俗里，白色和金色是两种十分崇高的颜色，其中金色代表神的权力，白色则代表神的仁慈，因此‘圣十字’也通常是这两种颜色。” “这说明……？” “距今一百多接近两百年前，奥若森大陆曾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女巫狩猎’。”小丑小姐轻蔑的笑着，“在那场愚蠢的浩劫下，数不尽的无辜女性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绑上十字架，她们的血染红了象征神圣的‘圣十字’，同时也给无数邪教的降生提供了土壤。” “【百巫之祸】……” “是的，百巫之祸。”小丑小姐点头，“自死灵狂潮之后，由巫师主导的第二次灾难，不过这些黑巫师的崇拜者们显然没有老前辈的实力，还没蹦跶几下就被灭掉了。” 说这话的小丑小姐口中不无惋惜。 “呃……”作为一个正常的奥兰蒂亚人，黛拉实在无法认同小丑小姐的价值观，“这应该是好事吧……” “好事？” 小丑小姐笑着反问。 “……不对么？”黛拉有些迟疑，不知自己又哪里说错了。 “或许吧……”小丑小姐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往事不提，总之，你认为【嬉笑巧声】和【风花雪月】为什么在胸口纹上血红的十字符号？” “嗯……” 黛拉皱眉思索，一个惊人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难道……他们？” “很明显不是么？”小丑小姐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只有一个原因——他们都是邪教徒。” “……” 这次黛拉真的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在圣白山系神庙的打压下，邪教只能隐藏在人群中慢慢积蓄力量。”小丑小姐不顾黛拉惊骇的脸色，悠悠哉哉的说，“显然，这两家流浪旅团就隶属于某个邪教团体。” “那……” “你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嗯……” “我哪知道啊！”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或许是处理叛徒，或许是其他什么，都是邪教徒了，哪还有道理可讲？”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等。” “等？” “我估计杀人事件还会继续发生，等他们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想办法。” “这样不会太被动了么……” 黛拉表示小丑小姐的办法不靠谱。 “那你要怎么办？”小丑小姐指了指黛拉，“要不，你去干掉他们？” “……我想了想，还是师傅你的办法靠谱！” 胆小的黛拉使劲摇头。 “那是必须的！”对于别人的恭维，小丑小姐一向来者不拒，“这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如果让他们知道败露了，肯定会先杀我们灭口的！” 小丑小姐吓唬式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嗯嗯！”黛拉点头如捣蒜。 又商量了一会儿，小丑小姐便和黛拉一前一后走出了书房。不同于满头雾水的黛拉，当小丑小姐跨出门口，眼睛余光捕捉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时，她翘着嘴角，露出了招牌式的神秘笑容： “哼。” 想和奥菲莉亚大人玩，你们还嫩了一万年呢。 第5章 恶魔的证明（二） ================================ 三、两个故事 等小丑小姐慢悠悠的领着黛拉走下楼，罗夏他们的讨论也差不多结束了。坐回位置上，抚摸着兔子的小丑小姐瞟了一眼斜对面的魔术师威利，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为了避免再有人遇害，罗夏提出了让所有人都在大厅里过夜的建议。 “我赞成。”佐撒硬声说，“如果那个恶魔敢来，我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显然，他已经认定琪米拉就是恶魔。 “嗯嗯！” 躺在爱伦怀里的贝拉也猛地点头——这个小丫头比黛拉还胆小。昨晚目睹的场景太过于恐怖，导致她一整天都萎靡不振的，现在有这么多人陪着，总算能让这小家伙安心点了。 众人商量好每个时段的守夜人员后，舞女三姐妹等女生组队上楼去拿床单被褥，而罗夏则和佐撒这些男人一起提着油灯前往储藏室，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称手的兵器。 上了二楼，舞女三姐妹去了【风花雪月】的房间，而小丑小姐她们，则回到了【游人之歌】的房间。一进门，啃着苹果的小丑小姐就将果核随手扔到地上，并用晚餐时偷藏起来的小叉子在墙壁上随手划了一道印痕。 “希望不要再出意外了。”挽着黛拉的妲露拉走进房间。 本来双目失明的妲露拉应该待在大厅的，不过考虑到留她一个人太危险，罗夏还是让黛拉将妲露拉也带上。 “意外么……这要看怎么定义‘意外’了。”相比起妲露拉的忧愁，小丑小姐倒是显得很漫不经心。她抱着小兔子仰躺在床上，发出了舒服的呻吟。 “还是床好啊！” 说着这个小家伙又开始了滚床单游戏。 另一边，黛拉将妲露拉小心的扶到椅子上坐好，转身叉腰对床上的小丑小姐嗔说： “不要玩了啦！我们快点收拾好下去了！” “不嘛不嘛！” 滚来滚去的小丑小姐如小孩子撒娇般，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对了妲露拉，接着讲上次的故事吧！”脑袋上顶着兔子的小丑小姐双手撑脸，对窗边的妲露拉说，“还没有结束，对吧？” “……嗯。” 听到小丑小姐的话，妲露拉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些许笑意： “我还知道一点后续，不过……也不是很有趣就是了。” “妲露拉……”黛拉抱着从衣柜里取出的被单，侧头看着这位盲眼的女人。 那个故事…… 双目失明的贵族小姐，和名叫“阿拉斯塔西亚”的赤色流星…… “那，那个……”放下被单，欲言又止的黛拉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关于那个赤色的流星……” “我知道你的意思，黛拉。” 妲露拉扭头转向黛拉声音传来的方位。虽然她的眼神是那样空洞，但黛拉还是有一种错觉——妲露拉是“看的见”的。 “我说过吧？那是一个故事——或许是真实发生，也或许是经过幻想编纂的故事。”妲露拉单手撑脸，对黛拉微微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故事就是这样，或许本就不该深究……无论是盲眼少女或帮厨少年，还是那颗赤红的‘阿拉斯塔西亚’，真假已经无所谓了。” “呃……” 黛拉挠了挠头，完全听不懂妲露拉在说什么。 “关于后续的故事有两个版本，既然奥菲莉亚想听，那我就接着讲吧。” 妲露拉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缓缓讲述—— 盲眼少女的家族是密斯弥拉的虔信徒。尽管家境越发窘迫，但每到周一（密斯弥拉巡视人间的时刻），少女的父母会吩咐厨房准备丰盛的大餐，感谢密斯弥拉的恩赐。 在这个时候，即使是疾病缠身的少女也被允许走出房门，和父母一起共享晚餐。而帮厨的少年也可以趁上菜的机会，见一见久别的少女。 周一，是个快乐的日子。 少女父亲是冯里斯安迪的一个次级警备官，主要负责协助上级管理冯里斯安迪南城区的治安。虽然本身没什么出众的才能，也不善于拍须溜马，但好在他对工作勤勤恳恳，因此也很得上级的信任。 为了维持家庭生活和少女医疗的开支，中年贵族拼命工作。他希望在年底升上高级警备官，这样或许就能请到神庙的大祭司亲自为少女治病。 也因此，少女的父亲每周内总有三天待在警备队驻地不回家。 少女的母亲是一个很能说会道的人，据说年轻时候是冯里斯安迪有名的舞女。为了丈夫的前途，少女母亲时常会盛装参与冯里斯安迪的贵妇聚会，帮木讷的丈夫拉拉关系、说说好话。不过更多时候，舞女出身的她是别人调侃和挖苦的对象。 对于丈夫时常在警备队过夜，妻子是支持的，她认为这是责任心的表现。在丈夫不回家的三天里，她每天都会亲自下厨准备晚餐，给忙于工作的丈夫带去。 不过这样一来，在厨房帮厨的少年就没办法去少女窗下讲故事了，因为他要随身保护外出的女主人。 …… “……然后呢？”黛拉眨了眨眼睛，尽管刚才她还在抱怨小丑小姐拖拖拉拉，可现在她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这或许是因为她把妲露拉当做了那个盲眼少女的缘故。 “然后啊……”妲露拉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后续有两个版本，在第一个版本里，少女很快死于疾病，痛苦的父亲辞去工作，从此一蹶不振。因为失去了经济来源，家里只能接受王室的救济，渐渐失去希望的母亲离开了家，不知去向。” “啊！” 黛拉呆呆的长大了嘴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另一个呢？” 小丑小姐问。 “第二个版本……”妲露拉闭上眼睛，轻叹一声，“身染重病的少女奇迹般康复了，并在四年后嫁给了一个大商人。” “……没了？” 黛拉有些不敢相信。 “没了。”妲露拉肯定的说，“我所知道的故事，没了。” “那个少年呢？” “不知道。” “诶？”黛拉懵了。 男主角呢！按照一般故事的发展，不应该是少女病愈、少年通过努力功成名就，最终有情人最终眷属么！ 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说实话，黛拉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太奇怪了！ “嗯嗯，挺有意思的嘛！”盘坐在床上的小丑小姐捏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原来是这样啊！” “啊？” 黛拉傻傻的盯着小丑小姐，她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所谓的“有意思”指的是什么。 难道是我审美有问题？ 黛拉有些怀疑人生了。 “我决定了！”就在这时，床上的小丑小姐突然蹦跶起来，高高的举起小兔子，“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睡吧！” “诶？” 什么跟什么啊？刚才不还在聊故事么，怎么突然又变成在这里睡觉了？ 黛拉挠了挠头发，发觉自己真是跟不上小丑小姐这如脱缰野马似的跳跃思维。 “诶什么诶啊！这里多棒，床垫软乎软乎的！”小丑小姐撇了撇嘴，不屑的抱着手，“谁要去睡大厅啊，奥菲莉亚大人可是很挑剔的！” “可是……万一发生危险……” 黛拉觉得比起舒适，还是安全更重要。 “哼哼，”对于自己弟子的担忧，小丑小姐神秘的摇了摇手指，“安心安心，我不是告诉你了么，这栋洋馆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小丑小姐一边说着，一边自信满满的挺起小胸脯。 “倒不如说，我们在这里才更安全呢！” “嗯……” 见小丑小姐信心十足的模样，黛拉略微思考一会儿，将头转向了窗边的妲露拉： “妲露拉，你认为呢？” “既然奥菲莉亚都这么说了，”妲露拉微微一笑，“那就这样吧。” “耶！” 小丑小姐顿时高高蹦了起来。 随后，等收拾完被褥的舞女三姐妹来叫她们时，小丑小姐大声的宣布了自己三人要睡在房间里的事情。 “诶，这太危险了！” 和小丑小姐关系最好的贝拉担忧的说。 “我就喜欢！呸呸呸！” 小丑小姐拉下眼皮，伸出舌头对贝拉做了个鬼脸。 “唔——” 可怜的贝拉立即露出委屈和受伤的表情。 “讨厌的家伙，不管你了！” 舞女三姐妹离开后，小丑小姐立即关上门，并将房门反锁了起来。 “哼哼……” 小丑小姐背对着屋内的妲露拉和黛拉，低头摸着衣兜里的两个纸团。 其中一个很干净，是她在书房里撕下来的。而另一个从手感上来说很柔很皱，似乎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了。 小丑小姐已经看过了第二个纸团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陌生的老朋友给她的提示。 上面只有四行话，分别是： 群星坠落， 紫眸一线， 双月交汇， 七日重生。 那么，好戏要开始了—— 四、顽皮的小丑小姐？ 洋馆一楼—— 因为前两天已经彻底搜查过这栋洋馆，因此储藏室里有什么东西罗夏也大体清楚。搜罗了一些镰刀、柴刀、斧头之类的武器后，罗夏将酒桶上放着的一小袋黄豆倒干净，借着这个袋子装了几大把面粉。 “这是干什么的？” 德普看见了罗夏的动作，好奇的问。 “等睡觉的时候，把这个撒在周围，”罗夏一边挑拣着可能有用的东西，一边解释，“如果‘恶魔’真的来了，就能帮我们找到它的踪迹。” “这有用？” “没有实体的话大概没用，”罗夏回头看了一眼德普，“可是你不是说过么？恶魔需要依附于人体存在，虽然我不知道琪米拉藏在哪里，但她来的话，肯定会留下脚印。” “嗯……有道理。” 德普赞同的点头。 几人将一大堆储藏室的“战利品”带回大厅放下后，又去隔壁的大餐厅搬来了十几张高背椅。他们用这些椅子在大厅里围了一个大圈，并用挂窗帘的绳子死死绑了几圈。 做完这些工作，罗夏用两辆餐车运来了几十个瓷盘。 “这又是？” “预警用的。” 简单回答了德普一句，罗夏就掀开餐车的盖子，将一叠叠瓷盘倒在了地上。 啪啪啪啪—— 瓷盘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像是一曲欢乐的合奏，似乎还嫌这不够，罗夏又拿起铁锤蹲下来，仔仔细细的将大块的碎片一个个敲碎。 站在木椅圈内的德普见罗夏敲完瓷盘，又分别将它们均匀的撒在“营地”的周围，不由感叹这个女佣兵的花样真多。 就在这时，抱着被褥的舞女三姐妹下来了。 “奥菲莉亚她们呢？” 撒完瓷盘碎片的罗夏转头一看，却发现小丑她们不见了踪影。 “是这样的……”在圈内放下被褥，爱伦一五一十将小丑小姐的“胡闹”告诉给了罗夏。 “……这丫头，在搞什么！” 罗夏越听越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小丫头还不知道轻重么？ “你知道的，那小鬼没人劝得住。” 爱伦耸了耸肩。 她刚才之所以对小丑小姐的“胡闹”没有反应，就是知道自己劝了对方也未必会听，与其如此，还不如下来给罗夏打“小报告”。在她看来，罗夏和小丑小姐同属一个旅团，且还是一个资深的老佣兵，对付这种使性子的熊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明白了，我亲自上去‘请’她。” 罗夏黑着脸，将腰上的一袋面粉递给了爱伦。 “这个你拿着，如果我没有下来，等睡觉的时候你就把它撒在周围。” 叮嘱了爱伦几句，罗夏腰挂着两把镰刀就上了楼。 【看来这个佣兵也不是很有把握啊。】 目送罗夏离开，爱伦摇头苦笑。 的确，对于那个脑子似乎有点问题的倔丫头，爱伦还真不知道有谁能让她乖乖听话。 “爱伦姐姐，不要管那个小坏蛋了！我们来铺床垫吧！”木椅圈里，青春活泼的贝拉赤脚坐在被褥上，对她的爱伦姐姐使劲招手。 “就知道玩，现在又有精神了？” 撑着木椅跨进圈子，爱伦宠溺的刮了刮贝拉的小鼻子。 “好久没有这样睡了嘛，就和露营一样！” 贝拉捂着鼻子咯咯直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是啊，只要贝拉和维吉尼亚姐姐在我身边，其他人又何必去操心呢？ 爱伦释然的展露笑容，将手温柔的放在了贝拉头上。站在一旁的维吉尼亚温柔的看着两人，将可爱的妹妹们拥入了自己怀里。 在这个怪异的洋馆里，最重要的就是保护自己珍爱的人。 不是么？ 洋馆二楼—— 女佣兵罗夏气势汹汹的走到属于【游人之歌】的房门前，提起拳头“梆梆梆”地敲了三下。 “谁？” 里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虽然隔着木门有些失真，但罗夏还是听出这是小丑小姐的跟班黛拉。 “是我，罗夏。” 罗夏对着门说了一句。 “啊！是罗夏姐啊！等等，我马上……” 里面响起黛拉慌慌张张的声音。 【看来也不是很麻烦嘛。】 听到黛拉的脚步声往门这边走来，罗夏微微一笑。可还未等她准备好训斥的话，小丑小姐童稚的嗓音骤然响起： “啊打！” “哎呀——” 嘭！ 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罗夏耳中。她呆呆的站在门口，眨巴眨巴眼睛，刚准备抬起的右脚微微僵在了原地。 什，什么情况？ “师傅！你踹我干嘛！很痛的！”黛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还有另一双小脚丫子在木板上快速踩出的啪嗒啪嗒声。 “多说无用！吃我一拳！” 啪！ 又是一击很响亮的碰撞声。光是听声音，经验丰富的罗夏已经脑补出了画面：小丑小姐跳将起来，屈起手指，狠狠朝着趴在地上的黛拉头上敲了下去。 “嘎呜——” 黛拉迷迷糊糊的声音左右摇了一会儿，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呃…… 一滴冷汗从罗夏的额角流下。 这里面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哼哼哼，身为奥菲莉亚大人的弟子，竟敢通敌卖国！死心吧！叛徒已经被我消灭了，你是进不来的，哇哈哈哈哈——” “黛拉号”沉默后，小丑小姐狂妄的嗓音再次响起。 罗夏的嘴角抽搐着。 她甚至能脑补出小丑小姐双手叉腰，一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得意模样。 ……这小鬼。 真让人不爽啊！ 生平第一次，罗夏是如此真切的想要把一个小鬼摁在地上，拿鞋底子抽打她的屁股。 “开门。” 罗夏压抑住心里的邪火，沉声说道。 “不开！” 里面的回应也十分简单明了。 “我叫你开门！” “我说了不开！” 呵呵—— 罗夏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了。 “我最后说一次，开门！” “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似乎是没有听出罗夏语气中的威胁，小丑小姐在里面甚至哼起了歌。 好想杀人…… “你再不开门，我就撞了！” “你撞啊！” “你以为我开玩笑？”罗夏气笑了。 “好啊，你说个笑话，能逗我笑我就开门！” “……我没时间跟你讨价还价，小鬼。” “没本事的人都这样说！略略略略略——” 小丑小姐吐舌头的声音极具嘲讽，罗夏感觉一股翻滚的火焰从心口直窜到脑门。若不是为了和琪米拉的约定，她真想把这个该死的小混蛋绑起来，挂在外面好好教训一下。 “你真不开？” “奥菲莉亚大人说到做到！” “……你还挺自豪的啊。”罗夏把牙齿咬的嘎嘣响。 以任性为骄傲，还讲得理直气壮，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奥菲莉亚，你就让罗夏队长进来吧。”这时，屋内响起了妲露拉甜美的声音，“万一惹她生气了，她可是会打你屁股的哦？” 还是成年人讲道理啊。 妲露拉的出现总算让罗夏的火气降低了一些——又是一个误会了小丑小姐年龄的人。 “不行不行，给她开门的话，这个凶女人肯定要把我们抓走！” “不会的，罗夏队长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很温柔的。” “真的？”小丑小姐迟疑的声音。 “真的。” 妲露拉语气柔和。 就在罗夏以为妲露拉终于说服这个小坏蛋的时候，小丑小姐清脆的声音突然拔高： “妲露拉说谎！你也背叛革命了嘛！” 嘴角抽搐。 罗夏发觉自己果然是很讨厌小孩，特别是又任性又熊的那种。 ——小丑小姐就是其中的代表。 【非常感谢你，妲露拉小姐。可我现在真的很想揍人。】 罗夏捏紧拳头，阴测测的想。 第5章 恶魔的证明（三） ================================ 五、你与我相似 尽管罗夏被小丑小姐气得暴跳如雷，可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暴力的破门而入。 【算了，就当是给这丫头站一晚岗吧。】 库尔德佣兵不会有多余的善心，若是其他人，罗夏根本不会阻止对方的作死行为。可是躲在门里面的三人不同，她们是琪米拉托付给她的“遗物”，如此一来，无论是雇佣兵的职责还是“朋友”的立场，罗夏都无法对这三个人坐视不管。 ——将小丑小姐三人视为“遗物”的罗夏或许已经意识到，琪米拉怕是凶多吉少了。 下楼和大厅里的人打了声招呼，罗夏从爱伦那里取了一些面粉和瓷盘碎片，重新上楼后，她将这些东西撒在走廊上，接着背靠房门坐下来，将一卷被单盖在了自己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奥菲莉亚。” 房间内，妲露拉坐在昏迷的黛拉旁，对小丑小姐问——这丫头把地上的黛拉拖上床后，就一言不发的走到了窗边。 “今夜也没有星星呢。” 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小丑小姐喃喃自语。 她转过身，蹬掉鞋子爬上床，对坐在床边的妲露拉反问： “你知道星空是什么样子的么？妲露拉。” “诶？”妲露拉微微一愣，不知道小丑小姐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虽然我没有见过星空，不过想必是极美的。” “妲露拉很喜欢仰望夜空呢，虽然看不见。”小丑小姐说话从来没有顾忌。 “嗯……是啊，明明看不见。” 妲露拉轻声回答。 在有限的记忆里，她就是一个盲人。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是黑色的，也至始至终是黑色的，这是她的生活方式，与别人没有两样。 因此，妲露拉对小丑小姐失礼的言语并没有多少反感。 她知道小丑小姐没有恶意。 “那个故事是真实的，对么？” 怀抱着兔子的小丑小姐躺在床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妲露拉的眼睛——生机盎然的翠绿色，如同春风吹拂的森林，层层树海波浪起伏，明暗交替之间，难窥其中的真意。 从第一眼，小丑小姐就被这双复杂而美丽的眼睛吸引住了，旺盛的好奇心驱使她去了解这个盲眼的女人。 “真或假，谁知道呢？” 妲露拉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了一下。 “这几天，我总是听到很多陌生人的声音……他们俯在我耳边，七嘴八舌、自顾自的讲着自己的故事，而我只是把这些零散的片段拼接了起来。” 妲露拉的脸色很平静。 或许在她看来，声音就是她认知世界的主要手段，对于这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低语，她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么……” 小丑小姐捏了捏兔子的耳朵，觉得手感很好。 “妲露拉你不害怕么？” “什么？” “这栋洋馆呀，”小丑小姐笑着说，“之前洪水的时候，还有琪米拉消失的时候，你哭了吧？两个人死在洋馆，且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妲露拉你不害怕么？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哦。”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小丑小姐说话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游人之歌】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大家就是我的家人……奥菲莉亚你说的对，我很害怕，害怕的不得了。” 对于小丑小姐直白的询问，妲露拉闭上了眼睛。 “玛莎夫人也好、琪米拉也好、还是奥菲莉亚你也好……我很害怕，我不想你们死。自从被玛莎夫人治好后，我觉得过去的人生是那样虚幻——就像婴儿一样突然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游人之歌】赋予了我新的生活，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我才觉得真实。” 妲露拉捏着手，眉头微微皱起。 “你明白这种感觉么？奥菲莉亚……” 对妲露拉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她真正恐惧的是身边人离自己而去。五年以前的人生如同一段段残缺而抽象的语言，如今有了新的、完整的人生，妲露拉当然格外珍惜。 “我明白。” 小丑小姐嘴角微翘。 “所以我也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喜欢的东西、珍视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必须好好保护才行。” “奥菲莉亚，你……” 妲露拉惊讶的“看着”小丑小姐——对方一针见血的揭穿了她的内心。 是的，正如小丑小姐所言。 妲露拉在恐惧，在逃避。 仅有五年完整记忆的她很害怕，害怕到即使是带给她真实感和温暖的【游人之歌】也不敢轻易敞开心扉。妲露拉一直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小心翼翼而又羡慕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有些东西不去争取是不行的。” 小丑小姐说。 “如果一直畏首畏尾，那些东西迟早都会消失掉……就像是琪米拉她们一样。” “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盲眼的妲露拉迟疑的说。虽然她已经习惯并接受了黑暗的生活，但并不代表这对她没有障碍。相反，眼睛看不见的妲露拉异常脆弱，日常生活都必须让人帮忙的她，连向前踏出一步都踟蹰逡巡。 “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态度！”这句话小丑小姐说的斩钉截铁，“而且你连舞蹈都学会了，不是么！” “那是……” “总之，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我的就是我的，我想要的也是我的，谁敢来抢就揍他丫的！’喜欢的东西就拼命抢到手里，喜欢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 小丑小姐捏起小拳头，发出了极其蛮横霸道的宣言。 “……真是奥菲莉亚会说的话呢。” 妲露拉叹息一声，又轻松的笑了。 她并非是完全认同了小丑小姐的言论，只不过在对方的鼓舞下，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一直坚守的认知是否是错的呢？ 在这栋洋馆里，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个阴影中的杀人魔就会停手？妲露拉将自己与众人隔开，保守的让别人去解决难题，这一切都只是懦弱的表现吧。 “那么你呢？” 想通了这一点，妲露拉反问小丑小姐。 “你不害怕么？奥菲莉亚。” 在妲露拉的感觉中，小丑小姐似乎从没有怕过。 “害怕？哼哼……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小丑小姐一如既往的信心满满，“虽然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可是妲露拉你只要待着就好了，无论是恶魔还是邪教徒，统统都不是奥菲莉亚大人的对手！” 小丑小姐坚定的向妲露拉做了保证。 无论是什么敌人，无论是什么难题，只要奥菲莉亚大人在，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她有这个自信。 因为她是奥菲莉亚，是无所畏惧的小丑小姐。 这就是她和妲露拉的不同之处。 第6章 梦醒时分（一） ============================== 一、伊始 普洛斯山的夜晚总是这样寂静。 没有风吹，没有虫鸣，整座大山像是陷入了沉睡的巨人，万籁俱寂。辽阔无垠的夜空没有半点星辰，如同一汪绝望的死水，充满了压抑而腐臭的气息。 在这魔性之夜，骄傲的玛雅兰多身着紫色纱裙，悠然的端坐于虚空之上，欣赏着人间的这场闹剧。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 危险的瞳孔拧成了细针。 请小心， 午夜降临。 这正是逢魔之刻。 …… 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或许没有任何人发现。静谧的洋馆里，浅紫的月光穿过三色的玻璃，浮曳在殷红的画像上，泛起丝丝波纹。 前厅里，两女一男姿势怪异的倒在地上，像是被人从床上踹下。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从他们的身上，看不到一丝活的气息。 宛如死尸。 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却只有脚步声在回响；有人在窃窃私语，却不见半点踪影。表面的洋馆死寂的可怕，如同侧卧在黑暗中的巨兽，它佯装沉睡的模样，却掩饰不了牙缝间的血腥。 就这样，窗外的紫月缓缓睁开，待到魔力的潮汐自天际冲刷而下，啪的一声，被禁锢的时空也如破冰的河水般再次流动。 刷—— 红衣舞女爱伦本能的睁开了眼睛。 她是被腹中的饥饿感唤醒的，可是醒来之后，她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怎么回事？ 略带疑惑的撑起身子，周围的一切却再次让她吃了一惊：睡前堆砌在前厅里的椅子全部不见了，连地上的碎盘子也不见了影子，只有一层白中带红的面粉还留在原地，告诉她之前的事不是幻觉。 红色……？ 盯着面粉上的红斑，爱伦微微有些迟疑，恰在此时，熟悉的呻吟在耳边响起，蓝衣舞女维吉尼亚蹙着眉，不舒服的睁开眼睛。 “天亮了么？爱伦。” 对于姐姐傻傻的询问，红衣舞女没有回答，她只是愣愣的仰起头，盯着楼梯上的三幅画像，陷入了呆滞。 内心似乎被掏空，剧痛之下，有什么难以忍受的感情正从里面溢出来。 “爱伦？” 维吉尼亚见妹妹的双眼突然死寂下去，疑惑的扭头看向高高的墙壁，可是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被赤裸的抛在风雪中，浑身打颤。 在那里，三幅画像已经被鲜血所染红，笔直的骑士枪上，四具残破的尸体呈菱形，被钉在上面，像是被玩坏的布娃娃。 “不……” 维吉尼亚巍颤颤的捂着嘴。 尽管四具尸体的躯体大都扭曲，且被发黑的鲜血覆盖，但在最左边那具尸体的衣服上，维吉尼亚还是隐约看到了丝丝绿色。 啊——！！！ 歇斯底里的陡然响起，面容扭曲的爱伦疯了一样站起来，朝着墙上贝拉的尸体冲了过去。 而此时，二楼上的黛拉也刚好醒来，正郁闷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咦？” 即使隔着层层木板，爱伦那痛苦中混杂着绝望的惨嚎也清晰的传到了黛拉的耳中。浑身打了个激灵，黛拉下意识看向旁边，在那里，小丑小姐奥菲莉亚冷漠的睁开了双眼。 “开始了……么。” 她喃喃自语。 “什么？” 黛拉没有听清，不过想了想，又补充说： “好像是下面传来的……是不是出事了？” 边说着，目光本能的在房间里扫了扫，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妲露拉呢。” 原本是睡着三人的床上，如今却只有她和小丑小姐两人，心目中那个眼盲喜静的温柔女子，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踪影。 联想到刚才的惨叫声，黛拉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哼……快点快点，该我们上场了！” 一刹那，小丑小姐眼中的阴暗尽数褪去，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和狡黠。她咋咋呼呼的跳将起来，一边招呼手足无措的黛拉，一边抓起小丑服往身上套。 啪——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急急地打开了，一身皮甲的女佣兵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门把，接着严峻的目光如刀子般扫了一圈。 “下面出事了！妲露拉呢？” 她急切的询问，然而黛拉只能摇头，在两人短暂的肢体交流中，不会穿衣服的小丑小姐一个不慎，被自己的短裙绊倒。 “哎呀——” 她屁股翘起，面朝下狠狠的栽倒在床上。 “……” 房间里的空气微微一静，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下，任是罗夏心中有再多问题也只能暂且堵在心口。她叹了口气，对黛拉使了个眼色： “我先下去，你帮她穿好衣服……小心点。” “哦。” 黛拉手忙脚乱的帮小丑小姐从衣服的“纠缠”中脱身，点头答应。得到回应的罗夏抿着唇，解下腰间的弯刀，再次急匆匆的离开。 待到罗夏走后，正和自己衣服“搏斗”的小丑小姐也停止了挣扎，她趴在黛拉的怀里，悄悄将一张纸塞进对方的手心，微微一愣后，黛拉没有询问也没有迟疑，快速的将纸团塞进衣兜。 她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在书房，当时她走到小丑小姐身后，正好看到对方将一张纸撕下，而依靠往日里手疾眼快的技能，她清楚的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配合我。” 尽管不知道小丑小姐的打算，也不知她为何如此谨慎，但从“黑美人”号上经历的种种来看，她明白，这个小丑打扮，似乎还未成年的小女孩不是一般人。 在这个诡异的洋馆里，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够破局，那一定是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小丑小姐。 黛拉这样相信。 穿好衣服后，小丑小姐跳下床，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黛拉，随后招了招手，率先跑出了房间。 ——在途中，她瞄了一眼之前用叉子划了一下，如今却变得光滑如新的墙壁，心中了然。 “黛拉，快来！” “哦！” 应了一声，怀揣着不安与信任的复杂心态，商人小姐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再次踏入那条被黑暗与月光所笼罩的走廊，黛拉有点紧张，前面的小丑小姐蹦蹦跳跳的，鞋子踩在木板上的“啪踏”声清晰而有节奏，这个略带韵味的声响回荡在黛拉的耳边，她心里却升起些许怪异的感觉。 侧过头，遥望夜空中的月亮，紫色的玛雅兰多一如往昔，身为寻常的凡人，黛拉从未感知到这巨兽之眼那神秘莫测的魔力，可是在此刻，或是小丑那奇妙的脚步声，或是洋馆这异样的环境，在某一个刹那，黛拉的的确确看见那紫色的兽瞳动了一下。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无穷无尽的阴暗情绪如洪流般冲破理智的枷锁，涌入了大脑。 背叛、阴谋、仇恨、绝望…… 尽管只是连眨眼都算不上的须臾，黛拉却真切体验到了自身的阴暗面，那些看似没由来的情绪，或许早已在她心中种下，只是未曾被人察觉。 ——紫月诱人堕落。 在魔潮之下，她冷汗淋淋的想起了这个古老的箴言。 “愣着干嘛呢！快点呀！” 浑身僵硬的黛拉看向前方，错愕的发现原本只距她三四个身位的小丑小姐此时已跑的很远了。我到底看了多久？这个问题萦绕在心中，然而还未等她仔细回味，小丑小姐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快点啦！快点啦！快！点！啦！” “哦……哦！” 在小丑小姐的连连呼唤下，迟疑的黛拉也不得不收拾好慌乱的心绪，提起精神朝前方跑去，可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耳边隐约响起一声阴测测的冷哼。 回过头，后面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二、认知的偏差 恍恍惚惚的黛拉跟着小丑小姐刚走下楼梯，就看见红衣舞女爱伦扑倒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声嘶力竭的嚎哭着。事实上，这个哭声从她们醒来后就一直没有停下，只是此刻看到地上那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之前还心存侥幸的黛拉才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已经沙哑的哭声中所蕴含的悲怆和痛苦。 尽管她和这些人相识的时间很短暂，但一个个血淋淋的死亡接连发生在眼前，即使是出于兔死狐悲的心理，她也无法平静处之，更何况——在那一具具尸体中，还有一具格外熟悉的身影。 迈动着几乎无知觉的双腿，黛拉失神的走到罗夏身边。 “她，妲……” 张开干巴巴的嘴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咬了咬牙，有泪在眼中晃动，一幕幕相处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昨晚嬉笑的言语仿佛还在耳边，可是转眼间，那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却已变成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面目全非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昔秀美的眉目。 哭嚎的爱伦旁边，蓝衣的舞女正愣愣的蹲在地上，似乎还没有接受眼前的画面。她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抓着衣襟，锋利的指甲陷入掌心，流下殷红的血，如泪水般流淌，而她却一脸麻木，只是直直的盯着死去的妹妹，不愿相信这一切。 这群人中，唯一活下来的男性——大力士佐撒——浑身颤抖着，他怒目圆睁，捏着硕大的铁拳，心中的怒火染红了他的眼睛，在愤怒和仇恨下，宛如野兽。 “杂！碎！”佐撒沉沉的低吼着。 暴虐的杀意在脑中炸开，几乎摧毁了他的理智。 “她，他们……”尸体被摧残的很严重，除了性别和身形之外，只能靠衣物来分辨。 “威利，德普，贝拉，还有……” 罗夏咬着牙齿，拼命让自己克制，她知道，这时候需要自己的冷静。 “妲……妲露拉。” 眨了眨眼，泪水却从上面滚落了下来，黛拉用双手擦了擦，可是那眼泪仿佛不懂主人心情似的，源源不断的从脸颊流下。 原来，我也是会为别人哭的啊…… 黛拉傻傻的想。 【那或许是真实发生的故事，也或许是经过编纂的幻想……】 【阿拉斯塔西亚？只是觉得好听。】 【我说过吧？那只是一个故事。】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盲眼少女柔声讲述故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刻的黛拉知道，那个真假难辨的故事已经无法揭开它的真面目了，她也终于明白了妲露拉那句话的意思—— 【故事就是这样，或许本来就不该深究。】 妲露拉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既然如此，那个故事的真假又有什么意义呢？黛拉真正在意的是妲露拉，那个活生生的、喜欢安静又善解人意的妲露拉，她是因为妲露拉才对那个故事感兴趣，而没了妲露拉，那也就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或许会记在心中，但却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是已经“死去”的故事。 在众人神伤之时，无血无泪的小丑小姐显得是那样的异常，她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双眼一亮，快步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 “哼哼。” 她粗鲁的扒开尸体的衣服，用手在关节处一摸——厚厚的血痂下，一段段明显的凹凸感引起了她的注意。由于现在是夜晚，即使是有月光的情况下也无法清楚看到尸身上的细节，可是小丑小姐并不在意，她已经得到了【洋馆之谜】的最后一块碎片。 “你在干什么！” 暴呵声陡然响起，目睹了小丑小姐“亵渎”尸体的过程，早已怒不可遏的佐撒仿佛是找到了宣泄的借口，大踏步走上前，一巴掌朝小丑小姐的脸上扇去。 这一下若打实，小丑小姐那娇俏的小脸上必然要留下一个大大的血印，旁边反应过来的罗夏已经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大的手掌一寸寸的贴近小丑小姐，而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口咬在佐撒的手上。 “啊！什么鬼东西！” 手上吃痛，佐撒下意识的挥手，借着这股力道，一个白绒绒的小小身影在半空翻滚一下，稳稳的踩在了小丑小姐头上，对捂着手掌的佐撒呲牙咧嘴。 “小畜生！” 看清袭击自己的是一只兔子，佐撒当即就暴怒起来，他捏起拳头刚想把那只小畜生和它的主人暴揍一顿，女佣兵罗夏已经横在了他前面，将弯刀拔出了一半。 “你想干什么？” 罗夏眯着眼睛，冷声说着。 “你！” 瞥了一眼罗夏的弯刀，佐撒气的脸色发紫。他从罗夏的姿势中看出了警告的意味，如果自己继续向前踏出一步，这个库尔德的女人绝对敢朝他头上来一刀。 不敢大意，佐撒当即也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你们在干嘛呢？”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罗夏身后的小丑小姐说话了。她将头上的小兔子抱入怀里，轻笑着从后面走出来。 “我已经知道全部的谜底了哦！” 脸上洋溢着自得的微笑，全然没有将佐撒凶恶的眼神放在心上，她一边走着一边说： “这个洋馆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在这样的宣誓下，现场突然一静，就连趴在贝拉尸体上的爱伦也停止了哭声，肩膀微微一颤。 “你……说的是真的？” 原本紧盯着佐撒的罗夏愣了一下，微微侧头，严肃的问。 她对奥菲莉亚这丫头的古怪行为早已领教，无论是以往种种的任性举动，还是洋馆中肆无忌惮的发言，几乎每一次都挑动她的神经。现在她说已经知道了洋馆的秘密，若真的还好，甚至是幼稚的臆断也罢，但小丑小姐下一句要是来个“我是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啦，诶嘿？”，罗夏真的怕到时候控制不住现场的暴力场面。 如果是奥菲莉亚这丫头的话，真有可能！ 罗夏深深的忧虑。 不过还好，罗夏的这份担忧是多余的，很显然，我们的小丑小姐这一次并不打算开玩笑。虽然对她而言，恶作剧成功后别人窘迫恼怒的神情十分有趣，但更有趣的，明显是拆穿别人小把戏的瞬间。 太有意思了！ 名侦探奥菲莉亚一想到坏蛋们气急败坏的表情，就忍不住为自己鼓掌！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要看穿并不困难！” 小丑小姐说。 只是这第一句话，其中“游戏”一词就让众人眼神一沉，就连黛拉也不满的皱了皱眉。不过在别人出口训斥之前，小丑小姐接着说了下去。 “解答的关键，是思维的惯性！” “思维的……惯性？” 黛拉对这个陌生的词汇不是很理解。 “没错！也就是思考的局限性！”小丑小姐眉毛一翘，得意的说，“你们听说过这个故事么？有个从小就是乞丐的人，天天饿着肚子，只能拿着个破碗靠乞讨为生，他曾听人说国王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所以他想啊想，觉得这个国王用来要饭的碗肯定是金子做的，说不定还镶了钻石呢！” “……什么意思？” 罗夏蹙眉疑问，她不知道小丑小姐说的这个故事和眼下的洋馆有什么关系。 “师傅……你的意思是，因为那个乞丐身边同样都是乞丐，所以他也只能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来想象有钱人的生活？” 黛拉眼睛一亮，明白了小丑小姐的意思，可是之后又摇了摇头。 “这和洋馆的秘密有关么？” “当然！”小丑小姐赞赏的看了一眼黛拉，继续说，“这栋洋馆是正常的么？你们当然认为是不正常，因为你们认为这栋洋馆里有恶魔，不然怎么会这么多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了呢？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恶魔……并不存在！不止如此，在现在这个洋馆里，任何超自然的力量都不存在！” “胡说八道！”大力士佐撒嗤笑着说，“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哼。” 面对嘲讽，小丑小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无视了佐撒，接着说。 “你们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认认真真，用你们的记忆告诉我——你们见过或是接触过‘魔法’么？” 在小丑小姐饱含深意的注视下，罗夏皱了眉，佐撒冷笑依旧，而黛拉，则陷入了沉思。 “应该……没有吧？” 黛拉有些不确定的说。 “魔法……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么？” 听到黛拉的这句话，小丑小姐心中的猜测终于证实，她确定，自己的记忆已经被修改了，那个让她格外在意的“爱哭鬼”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 理由就是，和黛拉不同，小丑小姐的记忆并没有完全被修改。 “你们从没见识过‘魔法’，却固执的将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咎于‘恶魔’？”小丑小姐讽刺的笑着，“黛拉，你告诉我，‘黑美人’号是一艘怎样的船？” “啊？” 黛拉不解的应了一声，可是当她仔细回想曾乘坐过的‘黑美人’号，却记不起船上的任何细节。 以她的记忆力，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到黛拉一脸茫然，小丑小姐心中了然。人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要稍微动一下手脚，就能让人避开某些关联性的东西，从而改变人的认知。而这栋洋馆的秘密远不止如此。 因为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 作者的话：还有几个人在看这本书呢…… 第6章 梦醒时分（二） ============================== 三、我不想骗她 “我不想听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这时，佐撒冷笑着说，“小丫头，既然你自称已经知道了洋馆的秘密，那你告诉我，贺博纳他们都是怎么死的？还有，凶手是谁？” “他们是被杀死的。” 小丑小姐摊开手。 “……你在耍我？” “哼哼，”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事情不是明摆着么？这些死掉的人是从我们身边被带走，一个个被杀掉的。” “既然你不认为这里有魔法和恶魔，那么你怎么解释我们都没察觉到这一切？” 罗夏说。 “这栋洋馆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更何况这次死掉的人就在前厅，凶案距离这么近，爱伦她们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那么你所谓的凶手又在哪里？” “这就是第二个误区。”面对罗夏的质问，小丑小姐正色的说，“试图用自身‘常识’来解释这一切的人，面对洋馆中诡异的现象只能束手无策，而一旦在囧路下转进到以‘恶魔’这样的‘超现实’来解释，也就中了圈套，因为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找到‘恶魔’。” “这就是他设下的‘双重思维陷阱’，无论是‘常识’还是‘非常识’，都无法找到真正的答案，这是因为你们在思考之前，就已经下意识的限制死了自己的思考方向，用‘常识’无法解释洋馆的种种奇怪现象，而‘非常识’是什么？你们不知道，幻想是没有界限的，可以解释一切，也无法解释一切，因为在这里，你们根本不可能找到答案。” 看了看脸色各异的众人，小丑小姐一字一顿的说， “当你们认为‘恶魔’就是造成一切的元凶，那么恭喜你，你中计了，你已经下意识的认输，认为自己不可能找到真相。”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轻声说。 “因为在现实世界，将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于鬼神作祟，这本来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呢。” 众人没有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在黛拉看来，小丑小姐所说的“双重思维陷阱”虽然很容易理解，可是细想下去，却依然无法让自己的理解力跳出“局限”之外。 重点是，如何在不进入‘非常识’的陷阱下，解释洋馆的一切呢？ 黛拉百思不得其解。 “光想是没用的，”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苦恼，小丑小姐轻笑一声，“即使是圣人也无法凭空想象出真理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实践？” 黛拉低声呢喃。 “实践……”同样，趴在贝拉尸体上的爱伦抬起了头，“你指的是，那晚上你解剖贺博纳和艾瑞达尸体的事情么？” 披头散发的爱伦看起来格外落魄。 “没错！”没有注意到佐撒陡然通红的眼睛，小丑小姐志得意满的挺了挺胸，“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布景呢，可是无论规则怎样的修改，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它可以通过实践被观测到！” “混蛋！” “小心！” 知道小丑小姐曾解剖过贺博纳和艾瑞达的尸体，原本已经稍稍冷静下来的佐撒再次暴怒，他挥出一拳，直直的对着小丑小姐的脑袋砸去，而一旁时刻提防着的罗夏立即横跨一步，用双手按住了佐撒的拳头。 “啧……” 罗夏暗暗咂舌，即使是她，也要用尽全力才能堪堪挡下这含怒一击。 这头暴躁的怪物不能和他正面交锋。 就在罗夏这样想的时候，另一边，爱伦那双阴沉的眼睛也终于从披散的头发下显露了出来，她死死的盯着小丑小姐，将手中的一串项链举了起来。 “那么你告诉我，聪明的小丑小姐，这个项链你要怎么解释？” 水晶打造的五芒星图案，正是琪米拉小姐的项链。 “我不知道什么‘思维局限’，我也不想知道这栋洋馆的狗屁秘密，或许在你看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爱伦站起来，双目通红的盯着小丑小姐，“可是贝拉死了，你知道么？贝拉死了！” 她突然冲到小丑小姐面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 “贝拉死了！死了啊！为什么你还能做出这种笑嘻嘻的表情！明明，明明贝拉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爱伦摇晃着小丑小姐，不甘的怒吼着，眼泪从她干枯的泪痕上再次汹涌而下，带着痛苦与憎恨。 “告诉我！小丑！告诉我！奥菲莉亚！这一切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有趣么，好玩么！贝拉呢？她的死对你来说也只是游戏的一个环节么！” 双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领，爱伦将小丑小姐提到自己面前。她恨，她恨自己无法保护妹妹，她也恨奥菲莉亚，恨奥菲莉亚对贝拉的死无动于衷。 谜底重要么？ 不重要了，失去了贝拉，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她无法原谅自己，一想到妹妹被人残忍的杀死，而自己却毫无所觉的倒头大睡，她就恨不得杀死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是贝拉，为什么非要是贝拉…… “你看看啊！”爱伦捏着小丑小姐的下巴，让她看向地上的妹妹，“她是活着的啊！贝拉她是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她明明……” 说到最后，爱伦已经泣不成声，她放下了小丑小姐，痛苦的跪坐在地上，用绝望的声音嘶吼： “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一声声啼血的哭声回响在洋馆中，即使是心如铁石的罗夏也面露不忍，而黛拉也被这种悲伤的情绪感染，对着妲露拉的尸体再次流下了泪。 “心……么。” 看着贝拉的尸体，小丑小姐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相处。不得不承认，贝拉的确很爱和小丑小姐一起玩，这或许有她们都是“同龄人”的缘故。 【那当然，奥菲莉亚可是黛拉的小师傅呢！】 【啊！混蛋小丑！这些都是沙子！】 【咦……我讨厌玉米。】 【奥菲莉亚，你真棒！在哪里找到的？】 【诶，这太危险了！】 【唔——讨厌的家伙，不管你了！】 小丑小姐皱着眉，认真的回忆着贝拉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爱伦的哭声萦绕在耳边，让她有些烦躁，可看着贝拉那可怜的尸体，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流点眼泪出来比较好。 毕竟，贝拉也是挺有趣的人呢。 “可是，我完全不想哭啊。”小丑小姐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对跪在地上的爱伦说，“因为贝拉是我挺喜欢的人呢，所以我不想骗她。” 点了点头，小丑小姐继续说。 “雷蒂娅说过，不可以欺骗自己在意的人！所以，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和你一样呢。” 我不想骗贝拉。 我完全不想哭。 我和你不一样。 这三句话像是三道利剑，狠狠刺穿了爱伦的心脏，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奥菲莉亚那绝美而精致的小脸——刚才那如毒液般恶毒的话，真的是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么？ 不止是爱伦，就连罗夏和黛拉也满脸震惊的盯着平静的小丑小姐，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混……混……混蛋啊！” 片刻之后，回过神的爱伦双目充血，以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悍神态站起来。一旁察觉到异样的罗夏心中一突，当即抽出弯刀，向爱伦伸出的手臂砍去。 “快跑！” 罗夏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佐撒也暴怒的朝她挥出了拳。 因为小丑小姐的一句话，这群人内部的厮杀终于开始了。 三、追逐 “你们冷静一点！” “滚！” 刚用弯刀逼退爱伦，佐撒的重拳已到。罗夏闪避不及，只能用后背硬扛下，这含着怒意的铁拳轰然砸在她身上，顿时喉咙一甜。 该死…… 忍住踉跄的脚步，罗夏回身一刀，刺穿了佐撒的手臂。 “罗……”突遭变故，黛拉已经吓傻了。 “还愣着干嘛！” 一脚踢中佐撒的膝盖，女佣兵收刀回撤，一边戒备着一边冲身后的黛拉她们吼着， “快带那个白痴丫头滚啊！” 此时，除了依然呆滞的维吉尼亚外，其他两人显然已经被小丑小姐刺激的失去了理智。罗夏皱着眉，谨慎的盯着再次摆开架势的两人。 有些不对劲…… “可是，罗夏队长你……” 爱伦和佐撒现在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让黛拉十分担心，她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小丑小姐打断： “这些笨蛋疯啦，我们跑吧！” 不由分说的拉起黛拉的手，小丑小姐惊呼着跨过脚边的尸体，朝着左边的楼梯跑去。 这丫头还真是果断…… 听到小丑小姐的声音，罗夏苦笑一声，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眼看小丑小姐想要逃跑，愤怒中的爱伦和佐撒立刻动了起来，站在中间的罗夏冷哼一声，举刀而上，想要将两人留在这里，可让她诧异的是，原本在她看来不通武艺的爱伦如水蛇般绕过她的防线，径直冲向了身后。 遭了！ 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大意自责，凶悍的佐撒已到。无奈之下，罗夏调转弯刀的角度，直直的刺向佐撒的肚子，想要逼迫对方后撤，但此刻意外再生，只见看似粗鲁无脑的佐撒侧过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欺进她的怀中，如蛮牛般撞在了上去。 咕—— 罗夏胸口一沉，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流浪旅团的艺人会有这么精湛的格斗技巧，但危急关头已不容它想，电光火石之间，被蛮力撞飞的罗夏扯住对方的手臂，借着这股力道翻到对方身后，再双脚踏地，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佐撒掼倒在地。 天旋地转中，佐撒被摔得头昏脑涨，但片刻后，这头蛮牛便回过神来。他在地上翻滚几圈避开罗夏的后续攻击，并双手撑地跳起来，挥动染满鲜血的右臂，如凶神般袭向罗夏。 就在前厅里的罗夏和佐撒缠斗的时候，另一边，杀气腾腾的红衣舞女与小丑小姐两人也正在展开一场怪异的追逐战。 说是怪异，当然不仅仅是爱伦那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 的确，正如罗夏所诧异的那样，本应只是舞女的爱伦此刻更像是一个狂战士，如同老鹰捉小鸡一样赶着小丑小姐她们到处跑，可按理来说，以爱伦展现出来的速度，小丑小姐两人根本不可能撑一分钟，然而事实却是追了半天，爱伦连两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小丑小姐实在是……太狡诈了。 “嘿，看钉！” 眼看如疯魔般的爱伦又要追了上来，小丑小姐伸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圆脑袋的图钉撒向身后。 “臭丫头！别跑！” “我就跑我就跑！” “有本事单挑啊混蛋！” “看烟雾！” 说话间，小丑小姐再次朝后面撒了一把面粉。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可笑！” 小丑小姐得意的狂笑着，拽着脸色发白的黛拉冲进了佣人们的寝室。 “快快快！堵起来堵起来！” 顾不得恶心欲吐的黛拉，小丑小姐连忙闩上木门，催促商人小姐找东西抵在门后。一阵手忙脚乱，在爱伦愤怒的脚步声临近时，两个小丫头终于合力将一个厚重的衣柜堆在门上，放心的大舒了一口气。 “啊！”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爱伦的惨叫。 “你这阴险的小丑！我要宰了你！” “……她怎么了？”听到外面的咆哮声，喘着粗气的黛拉疑惑的问。 “嘿嘿，” 脸不红气不喘的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 “进来的时候，我在门上涂了一层多角兽的角粉！” “呃……” 看着小丑小姐兴奋的样子，黛拉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该说小丑小姐聪明还是败家。 作为神庙的代步工具，多角兽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宝。其中，它的犄角甚至等同于五倍重量的黄金，是一种十分珍贵的药材，不过，没有处理过的兽角含有微量的毒素，磨成粉末后，若是与人体皮肤直接接触，初期会感觉针扎般刺痛，随后就是全身如蚂蚁爬身般奇痒难耐，如果没有兽角炼制的香油，这种地狱般的痛苦往往会持续一整天。 当然，对于多角兽兽角本身的价值，这种堪称无聊的效果实在是暴殄天物。要知道，经过处理的多角兽兽角粉对止血和创伤有奇效，即使是被三棱刺刺中的伤口，也能很快修复，作为励志成为传奇商人的黛拉小姐，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小丑小姐的行为作出谴责！ “哼，愚蠢！” 不同于黛拉的不满，小丑小姐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物品本身是没有价值的！”她一边享受着门外的痛苦呻吟，一边摇了摇手指，“使用者才能决定物品的价值！如果不能买吃的，黄金也不过只是难看的石头而已！” “歪理！” 尽管小丑小姐是小师傅，黛拉也不能忍受小丑小姐的胡言乱语。在她看来，黄金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因为黄金意味着财富，谁拥有黄金，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理念相悖的两个小丫头谁都说服不了谁，吵吵嚷嚷了一阵后，也只能大眼瞪小眼，气鼓鼓的齐哼一声，而门外，被两人遗忘的爱伦隐忍着身上渐渐泛起的奇痒，一边咒骂着小丑小姐，一边有气无力的捶打着门。 哦，忘了说一句，多角兽的兽角粉还有催情的作用。 四、幻想与真实 “……把那边的绳子拿过来……” “……放开我！滚！” “啧，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啊——！” “咦！真吵……”正踩在爱伦背上，将其五花大绑的小丑小姐皱了皱鼻子，转眼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脱掉了左腿上的黑色长袜。 “你，你，你想干什么！” 被两个小丫头摁在地上，满脸潮红有气无力的爱伦扭头看到这个场景，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 “嘿嘿。” 小丑小姐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揉了揉袜子搓成团状，伏下腰渐渐靠近爱伦。 “混，混蛋！不，不要过来！” “嘿嘿……” “滚！我要杀了你！我会杀了你的！”见满脸坏笑的小丑小姐越靠越近，爱伦不由得战栗了起来，“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咕嘿嘿……” “拿开啊！！我不会放唔唔唔——” “哼哼，这下总算清净了。”拍了拍手，小丑小姐站起来，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唔唔唔！” “师傅……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啊？” “不会啊？” “呃……” “唔唔唔——” 被粗粗的绳子捆在地上的爱伦涨红了脸，杀气腾腾的怒视着小丑小姐，而她怨恨的对象则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有兴致哼起了歌。 “哼~哼哼~” 确认了爱伦无法挣脱束缚后，小丑小姐在黛拉好奇的注视下，开始巡视这间不大不小的寝室。她背着手，踱着步，像是巡查卫生的管理员一样左看看右瞧瞧，一会儿敲敲墙壁，一会儿趴在地上检查地板，让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师傅？”犹豫了好久，黛拉终于开口了。 “嗯？” 小丑小姐从床底抬起头，原本俏丽的小脸上已沾满了灰尘。 “你在做什么啊？”黛拉皱了皱眉，“罗夏队长还在下面……我们去帮她把？” 她觉得，在这关键时刻，这种只有小丑小姐自己才能理解的“游戏”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宜的。 “哼哼……”小丑小姐拍拍膝盖站起来，不满的叉腰，“你以为我是在玩么，黛拉！” “呃……” 被说穿心声的黛拉一愣，她见小丑小姐一脸正色，丝毫不像是故作正经，于是不由得尴尬起来。 奥菲莉亚虽然任性，但也不至于看不清现在的状况，是我多心了啊…… 就在黛拉如此自责的时候，小丑小姐昂起头，骄傲的挺起小胸脯： “我当然就是在玩啦！” “诶？” 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黛拉眨了眨眼，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哈哈哈哈，你的反应真有趣！”开心的笑了几声，小丑小姐继续说，“开玩笑啦开玩笑啦！我可是很认真的在想办法呢！” “真，真的么……” 黛拉狐疑的瞅了瞅对方的眼睛。 “嗯嗯！” 小丑小姐瞪大双眼，似乎是想要表达自己的真诚。 “好吧……”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丑小姐，黛拉也只能哀叹一声，“那么你想到什么办法了么，师傅？” 她着重的强调了“师傅”这个词，也是提醒小丑小姐不要再戏弄自己了。 毕竟，现在情况真的很糟糕。 “哼哼，放心吧，这世界上还没有奥菲莉亚小姐解决不了的事情呢！”得意洋洋的自夸了一阵，小丑小姐又不满的撇了撇嘴，“老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这些家伙真是搞不懂！没办法，现在只能实行第二方案了！” “第二方案？” “你知道的吧？这间寝室有个暗门，可以直通一楼的厨房。” “嗯。” 这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找到的那张洋馆分布图上也对其有所标注，与其说是暗门，倒不如说是一个“员工通道”。 “等会我们就从暗门进去，再……”小丑小姐一边对黛拉讲自己的计划，一边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暗门的所在，“就是这里了。” 两人合力拉起地板上的门板后，小丑小姐吩咐黛拉去抽屉里找一下蜡烛，而自己去把地上的爱伦拖了过来。 “唔——” 不愧是无血无泪的小丑小姐，她似乎根本没打算善待爱伦，直接将绳子的一头攥在手中，把爱伦一路拖到暗门前，可奇怪的是，先前还愤愤不平的爱伦此刻却不再“叫骂”——嘴里塞着东西——反而发出了很可疑的声音。 嗯……虽然被拖在地上摩擦，但对于身上奇痒难耐的爱伦来说，也许是个享受？ 不一会儿，黛拉找来了一根蜡烛。用打火石点燃后，小丑小姐先一步进去，随后黛拉背着气喘吁吁的爱伦，也跟着走入了暗门。 ——和小丑小姐相比，黛拉真可算是好孩子了。 不过不知是否是错觉，爱伦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失落…… “不知道罗夏队长怎么样了……” 想起佐撒那恐怖的气势，罗夏很是担忧。在小丑小姐的计划中，她们现在从暗门下去，溜入厨房后找一些“武器”，再从小餐厅悄悄进入前厅，和罗夏联手对付佐撒。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偷袭一把。 只要解决了佐撒，她们就可以安心破解这栋洋馆的秘密了。 黛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感叹她们的运气太好了。在爱伦那么可怕的追逐下，恰好闯进了这间有暗门的寝室，现在不仅可以得到“武器”，还可以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情况下返回前厅。只要配合得当，就算是佐撒那个大怪物肯定也不是她们三个的对手！ 说不定，现在罗夏队长已经打败了佐撒呢！ 有些胆小的黛拉尽量往好处去想。 当然，也有可能罗夏队长已经被打败了，到时候，就只有她和小丑小姐能对付那个大个子了…… 打了个寒颤，黛拉赶紧甩了甩脑袋，将这个不详的想法丢进水沟里。 “你知道么，其实这栋洋馆并不是我们所认知的世界。” 就在黛拉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前面领路的小丑小姐突然开口说话了。 “不是……我们的世界？” “没错，这是一个被刻意塑造出来的世界。”小丑小姐点了点头，在摇曳的火光衬托下，她的背影显得有些神秘，“你认为，有魔法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呢？” “嗯……有趣？”黛拉不确定的说。 在黛拉的记忆中，“魔法”啊“巫师”啊什么的，应该都是传说或是故事里的东西。 “什么是自然？什么是超自然？”小丑小姐自顾自的问了一句，又解答说，“任何世界都是有自身的规则的，你认为‘魔法’是超自然的东西，然而我却认为‘魔法’也不过是自然的一部分。” “嗯……”黛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作为群体的人，想象是无限的，也是毫无规律的，因为那是虚幻的东西，”在昏暗的走道中，小丑小姐为黛拉揭开这个世界的辛秘，“任何幻想在说出口前，都是完美无瑕的存在……可是一旦化为实体，就有破绽……或者说，规律。” “这就是那个人的目的……他在我们的记忆上蒙了一层纱，让我们将世界分为两种，一种是无魔法的‘真实世界’，而另一种则是有魔法的‘幻想世界’，可一旦魔法化为幻想，魔法本身就毫无缺陷了，因为你根本不可能证明不存在的东西，这根本就是‘恶魔的证明’。” “可是……如果没有魔法的话，那个人又是怎么杀死妲……她们的呢？” 想到妲露拉的惨死，黛拉就一阵伤心。 “很简单，抛掉所谓的‘真实’和‘幻想’。我不是说了么？‘任何幻想在说出口前，都是完美无瑕的’，这个世界已经成型，那么就不再是幻想，它肯定有自身的规律，只要找到，就没有任何神秘了。” 小丑小姐回过头，对黛拉一字一顿的说， “而我，已经找到了。” 第6章 梦醒时分（三） ============================== 五、另一个世界 “这栋洋馆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黛拉忍不住问。 这已经是小丑小姐第二次说自己已经知道洋馆的秘密了，先前因为贝拉的事情，被佐撒和爱伦打断，现在黛拉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就连她背上的爱伦，也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哼，先前说了一大堆空洞的话呢，现在讲点实际的吧！”小丑小姐轻快的声音在走道里回响着，“还记得么？在贺博纳他们死的时候，你是被饿醒的吧？” “嗯嗯！”黛拉点头。 说实话，她现在就非常饿，要不是对这栋洋馆秘密的好奇，她早就催促小丑小姐加快脚步，好在厨房里找些东西填饱肚子了。 “今天你也是被饿醒的吧？” 这时，小丑小姐又说了一句。 “是啊，我现在饿的快发晕了！”黛拉小小的抱怨一声，“真奇怪，明明昨晚吃了不少面包的……又长身体了？” “当然没那么简单。”小丑小姐笑了笑，“还记得么，贝拉生前的时候，也提到过自己是被饿醒的，对么？爱伦。” “……” 爱伦趴在黛拉的背上，呼着热气。 “哼，”没有反驳，自然就是默认了，小丑小姐不再追问，并刻意放慢了脚步，“要破解这栋洋馆的秘密，首先是不能陷入‘真实’和‘幻想’的双重思维陷阱，而第二点，也是最核心的……不要被时间的假象所迷惑。” “时间？” “对，时间。”小丑小姐肯定的说，“你觉得我们已经在洋馆里待了多久了？” “嗯……三天？” 本应该是无疑的回答，但在小丑小姐的提醒下，黛拉也有些不确定了。 除开刚入洋馆的那个晚上，第一天，洋馆的主人和佣人们全部消失，第二天，贺博纳和艾瑞达死亡，尸体被摆放在了餐厅的桌上，第三天，也就是今天，贝拉、妲露拉、德普、威利被骑士枪钉死在墙壁上。 这本来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 “不，”但是小丑小姐轻笑着，给出了不同的答案，“算上刚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已经在这栋洋馆待了六天了。” “六……六天？”黛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她背上的爱伦也微微一颤。 “没错，六天。” “可是……”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每次都被饿醒就解释的通了，”小丑小姐打断了黛拉的话，接着说，“因为我们之前已经被整整饿了一天了啊！” “这……” 黛拉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当然，仅靠这一点还无法完全证明我的猜想，”仿佛是察觉到了黛拉心中的怀疑，小丑小姐再次拿出了证据，“你应该记得吧？我解剖了贺博纳和艾瑞达的尸体。” “嗯……”那天晚上黛拉也在场，当然知道小丑小姐干了什么。 “有时候，尸体比活人诚实。”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小丑小姐冷笑着摇了摇头，“可惜，迷信总是会遮住人们的眼睛呢……我在贺博纳和艾瑞达尸体的背部发现了一些密集整齐的小刮痕，和其他伤口相比，这些伤痕比较新鲜，而且向两边卷曲，说明伤痕是在生前造成的，可奇怪的是，这些伤痕太整齐了，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 “你为什么知道是生前的呢？” “因为人活着的时候，体内的血液是流动的，割开伤口会有血液聚集在附近，所以颜色会比较鲜艳，而分布在人体的神经在受到刺激时会收缩，所以伤口会有卷曲的现象，如果是人死之后，这些现象当然也就不会存在。” “好深奥……” 黛拉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伤口也有这样的门门道道。 “另外，我检查了尸体上的尸斑，发现它们大都已经沉淀，用手指按也不会移动，切开后，肉质呈深紫色且无血液溢出……如果它们真的是在前天夜里遇害，距离发现不过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反应。” “所以……他们其实已经死了一天以上了？” “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小丑小姐说，“这是一个不同于‘我们世界’的异世界，这栋洋馆……或许是更大范围的地方，就是一个有着自身规律的小世界。” “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入反锁的屋子杀人？他，或者说他们，又躲在哪里？” “我‘昨晚’曾在卧室的墙壁上划了个痕迹，可是今天醒了之后，那个痕迹消失不见了，”小丑小姐悉心的解答，“记得前厅的情景吧？罗夏‘昨晚’说要在前厅里弄一个有报警设置的简单营地……可是我刚才留意了一下，除了一圈白色的面粉，前厅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黛拉沉思，“这个洋馆……会复原？” “没错！我们可以这样假设，在某个时间点，这栋洋馆的东西会恢复成‘某种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属于洋馆‘自身’的椅子、器皿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而不属于洋馆‘自身’的面粉之类的东西则不会改变。” “门锁……” “哼哼，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呢。”小丑小姐笑了笑，“至于凶手躲在哪里……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我们所在的这栋洋馆缺失了部分的时间，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必然是躲在另一个时间里呢。” “两个时间……么。” “也或许是两个世界。”小丑小姐补充。 群星坠落， 紫眸一线， 双月交汇， 七日重生。 回想起纸条上的文字，小丑小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当黛拉急切的询问她如何才能破解这个时间残缺的洋馆，找出幕后的凶手时，小丑小姐胸有成竹的说： “只要进入洋馆的另一条世界线，我们就可以揪出他了。” 另一条世界线…… 黛拉暗暗咂舌，说来容易，她们又该如何进入小丑小姐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呢？ “交给我吧，我已经有办法了。” 在这个问题上，小丑小姐含糊的敷衍了一句。 说话间，她们已经进入了洋馆的厨房。放下背上的爱伦，有些累了的黛拉扶着案板稍稍喘息了一下，而小丑小姐则已经在挑选合适“武器”了。 “咦，这是？” 正在休息的黛拉弯下腰，发现案板下有一口很大的箱子。 “哦，那个啊。”掂了掂手中的小刀，小丑小姐随口说，“那是装着贺博纳和艾瑞达尸体的箱子。” “诶！” 黛拉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这时候，小丑小姐走到黛拉的身边，安慰着说：“放心放心，又不是鬼，你怕个什么呀？” “就算不是鬼，尸体也很恐怖的好不好！” 黛拉不满的抱怨。 “嗯……你怕尸体？”小丑小姐歪了歪脑袋。 “是个女孩子都会怕啦……” 刚这样反驳，黛拉突然回想起在‘黑美人’号的时候，小丑小姐曾说口粮什么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了……那时候，好像还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来着呢…… 无疑中碰触到了记忆中被隐藏的部分，黛拉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原来你怕尸体啊……这就有些麻烦了。” “麻烦？” 黛拉有些不理解小丑小姐的意思。 “什么麻……” 话还没说完，黛拉就惊愕的发现小丑小姐轻笑着，将锋利的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师……傅？” 她看了看鲜血直流的肚子，又傻傻的抬起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小丑小姐，而倒在旁边的爱伦也被溅了一脸血，同样愣愣的仰起头。 这是……发生了什么？ “哎呀，我不是说了么，”扭了扭手中的刀子，小丑小姐眯起了眼睛，“要破解谜底，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而进入另一个世界，当然需要祭品……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一个女巫么？” 伴随着腹中的刺痛，一股无比深寒的恐惧攀上了黛拉心头……她早该知道的，对啊，她怎么就忘记了呢……过往的一切在她眼前掠过： 饥饿的走在寒冷的街头…… 和蔼的野法师伯伯…… 传奇的魔法造物——“黑美人”号…… 巨鹰，海上风暴，红发的狮鹫骑士，和巨大的触手怪物。 【不过是一堆肉块而已，有什么好可怜的。】 【死了就是死了，我可不会对食物动感情。】 那位自称剑圣的海盗如野兽般的咆哮似乎犹在耳边： “别装模作样了！女巫！” 女巫…… 女巫…… 女巫…… 黛拉痛苦的深吸一口气，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小丑小姐，这个往日亲昵的人儿似乎已不再熟悉，渐渐的，一种更加黑暗、更加混沌的身影在她眼中与小丑小姐重叠，她咳嗽着，沾满血的手攀在对方的肩上： “师傅……奥菲莉亚……” 她的双腿在颤抖，几乎已经支撑不了躯体的重量，她紧紧抓着小丑的肩膀，想要更靠近对方一点，可是在那双阴冷的目光下，她渐渐呼吸困难，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啪—— 一天没有进食，本就虚弱的黛拉晕厥了过去。 “……” 小丑小姐侧过头，看了看肩上的血迹，接着平静的拉出案板下的大箱子，将其打开。 “果然……” 原本存放着两具尸体的箱子里，如今只剩下一具女尸。 七、死别 佐撒的难缠程度远远超过了罗夏的预估。 如果说一开始的失策是大意所致，那么当罗夏严阵以待，以敌人的标准衡量佐撒时，才发现这个大个子的可怕。 不仅是难以力敌的恐怖巨力，佐撒的战斗经验也绝不少，在罗夏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流浪旅团的大力士，根本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战士！ 但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让罗夏畏惧。 身为库尔德的佣兵，罗夏并不缺少和力大无穷的敌人交手的经验，和狂暴的独眼巨人相比，佐撒的力量并没有多突出。事实上，同属于攻击型的战士，两人之间的战斗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分出了胜负。当罗夏打断佐撒的右腿，并将其摁倒在地上后，双手脱臼的佐撒已经失去了对她们的威胁。 只是……即使是这场战斗很短暂，也大大的超出了她预估的时间。 那两个丫头可不是什么战斗人员啊…… 既然佐撒表现出了这么优秀的战斗素养，那么能简单绕过自己的爱伦又如何呢……想必也是不逊色于佐撒的战士吧。 罗夏不想去考虑为何一个普通的流浪旅团聚集了这两大高手，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奥菲莉亚和罗夏。 琪米拉…… 在失踪之前，琪米拉曾将其视为心血的【游人之歌】托付给自己。可结果呢？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妲露拉死了，这如何不让罗夏愤怒？库尔德人言出必行，罗夏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确认佐撒再无反击之力后，罗夏瞥了一眼傻愣愣不知在想什么的维吉尼亚，转身朝二楼跑去。对于身后那个大个子肮脏的咒骂声，她装作没听见，毕竟这场战斗发生的太突然，要不是奥菲莉亚太过于胡闹，她也不至于和“自己人”战斗。 “妈的！有本事再和我打一场啊！” 在罗夏离开后，佐撒仍喋喋不休的咒骂着。考虑到毕竟是“自己人”，罗夏没有下死手，只是弄断了佐撒左腿和双手的关节，让他无法阻扰自己，也无法继续威胁到奥菲莉亚她们，等到事情结束后，以佐撒壮硕的体质，只要静养几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初。 可他难掩心中的怒火。 被女人打败，这是耻辱；被女人手下留情，这是耻辱中的耻辱。 愤怒中，佐撒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对男人而言，身上的伤疤是荣誉的勋章，可对此刻的他来说，这一身的伤口只是将伴随他一声的耻辱！ 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 他感到羞耻，与其这样活着，他宁愿刚才就死在罗夏的刀下。 “再来和我打啊！” 他单腿撑起身子，朝罗夏消失的地方怒吼，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还有…… “那不如换我来吧？”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下一秒，一只短箭带着破风声，穿破佐撒的喉咙，将他的疑惑堵在了嘴里。 嘭！ 佐撒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惊醒了陷入自己世界的维吉尼亚，她迷茫的看了看地上的佐撒，瞳孔微微一缩。 “哎呀，那个女佣兵真是的，人都不处理干净，还要我亲自动手。” 轻浮的声音再次响起，维吉尼亚转过头，看见了穿着一身贵族服装的吟游诗人——德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德普收起袖箭，对跪坐在地上的维吉尼亚微微一笑。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死，对么？” 他抽出一把细剑，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缓缓走向神色迷茫的维吉尼亚。 “答案是——我本来就没死。哼哼，那个穿着我衣服的家伙其实是贺博纳的尸体，没想到吧？我才是杀死你们的凶手。” 走到维吉尼亚身边，德普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 “你们就像是一群无知无觉的老鼠，注定被猫吃掉，想知道我是怎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么？很想知道吧？可惜……我不告诉你。” 举起细剑，德普目光怜悯的盯着维吉尼亚。 “现在，我送你去见你妹妹吧。” “快，咕奏！” 就在细剑快要落下之际，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佐撒突然扑上来，将毫无防备的德普推倒在地。 “佐……撒。”维吉尼亚依然是那副茫然的模样。 “拐……奏！” 由于喉咙被短箭卡住，佐撒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可即使如此，他也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压住德普，朝神志不清的维吉尼亚发出怒吼。 “怀，拐奏！” “啧……” 佐撒口中喷出的鲜血滴在德普的脸上，让他不爽的碎了一口。他右手撑住佐撒，奋力抽回被压住的左手，将袖中的发射器对准了佐撒的心脏。 “奏……” 噗—— 扣动扳机，利箭穿胸而过，巨汉最后的呼喊戛然而止，下一刻，一脸晦气的德普已经推开那笨重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 “真是……野兽的生命力。” 抹了抹脸上的血，他再次走到维吉尼亚身边。 “明明是同伴用命换来的机会，为什么不逃呢？”自言自语的一句，他捡起了地上的剑，“虽然逃跑也不会改变结局就是了。” 对于德普的话，维吉尼亚毫无反应，她如木偶一般跪坐在贝拉的尸体边上，傻傻的盯着佐撒的尸体，殷红的鲜血映射在她棕色的眼膜上，急促的呼吸证明着她内心的挣扎。 大家……都死了…… “哼……真是可怜的人……我会给你一个无痛苦的结局的。” 德普微微一愣，随即眼神冷了下去，可就在他将要再次动手的时候，一个声音再次出来阻止了他。 “呔！放开那女孩！让我……不对不对，贼人休走！” 清脆的嗓音，搞怪的内容……德普的眼角微微一抽，当他回过头，打量这个闯入者时，映入眼中的人，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丑小姐。 ——奥菲莉亚。 当然，她旁边还拖着一颗五花大绑的“粽子”——红衣舞女爱伦。 “唔唔唔！” 看到自家姐姐，特别是姐姐身边还站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德普，即使是浑身难受，爱伦也不由得发出急切的“呼喊”。 “不仅逃过了追杀，还反过来抓住了她……我小看你了，奥菲莉亚小姐。” 瞥了一眼小丑小姐身边的“粽子”，德普皮不笑肉不笑的说。 “哼哼，那当然，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 小丑小姐挺了挺胸。 “现在本小姐给你两条路走，第一，做我小弟，第二，自杀谢罪，你选一个吧！” “有意思……”德普被小丑小姐的话逗笑了，“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 “别怪我没警告你，那样的话，你会死的很惨哦？”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死的很惨’。” 德普的眼神冰冷如霜。虽然和他预料的不同，这个小丫头没有被爱伦干掉，但总体而言，没什么影响。 不过是多杀一个和少杀一个的区别。 而这个时候，在一幕幕死亡的刺激下，原本浑浑噩噩的维吉尼亚突然一个激灵，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般，牙齿咬着指甲，浑身如筛子般颤抖。她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被绑在奥菲莉亚身边的妹妹，嘴里打着颤，发出了扭曲而绝望的哭喊： “我，我，我……” 一个“我”字被她反复念着，似乎有什么卡在她喉咙里，让她说不出后面的话。她咳嗽着，眼泪如溃堤的洪水般涌出，而那战栗的声音，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 “我，我我我……我想起来了啊！！！！” 她心中的恐惧和痛苦随着这句话奔腾而出，响彻在三人的耳中，里面所蕴含的绝望、后悔、惭愧、自责是如此的清晰，甚至让爱伦顾不得兽角粉的折磨，拼死的仰起头，朝前面蠕动身体，想要去姐姐的身边，将姐姐抱在怀里，然而…… 细剑入肉的声音是如此的响亮，几乎要震碎爱伦的耳膜。 热滚滚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眼睛。赤色的世界中，维吉尼亚那怪异的表情伴随着飞舞的血花，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脑海。 而那冰冷的恶魔，只是平静的抽回细剑，任由维吉尼亚无力的倒向地面。 嘭—— 余音绕耳，天地崩塌。“唔……唔唔唔！！！！” 第6章 梦醒时分（四） ============================== 八、要来点兔子么？ 月光隐入云层深处，随之而下的是瓢泼大雨。在大量雨水的冲刷下，群山上的植被似茂盛的毛发，层层叠叠地起伏，三两股在山麓形成的狂风裹挟着水汽，时而分作丝带，时而汇作长龙，环山游行。 漆黑的夜空上，白光猛地乍现，如盛开的白莲，点亮了长空。倏然之后，黑暗再次吞噬了天地，一刹那，仿佛是有某种默契，万物都为之一寂，孕育着恐怖能量的怒兽蠕动着，张开渗人的尖牙和利齿，注视着被暴风和骤雨所蹂躏的大地，发出了惊天骇地的咆哮—— “你……” 咔—— 滚滚雷鸣。 洋馆里，一身贵族华服的德普站在三幅画像之下，笔直的如同一尊蜡像，在他的脚边，横七竖八的倒着两男四女六具尸体，而他的对面，被捆绑在地上的爱伦怒目圆瞪，一副要生啖其肉的模样。 至于小丑小姐，只是歪了歪头，认真的打量着德普。 “你，”刚才被雷声打断的小丑小姐再次开口，用清脆的嗓音说，“果然是坏人呢。” 你果然是坏人呢。 这只是普通的称述，可德普却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中并没有包含嘲讽或轻视的意味，倒更像是被什么戳中了笑点一样，乐不可支的捧怀大笑。 “你在笑什么？”小丑小姐好奇的问。 “噗，哈哈……” 笑出泪花的德普揉了揉眼睛，完全不像刚杀过人的样子——如果无视他手中的细剑和身上的血迹。 “怎么，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坏人么？”德普忍着笑，对小丑小姐说。 从刚才她的那个‘果然’来看，似乎这个小丫头曾怀疑过自己。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小丑小姐奇怪的反问，“这群人里，只有你是多余的一个，无论怎么看，你的嫌疑都最大吧？” “嗯……说的也是。” 德普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过，因为你一直没有出手，所以直到今天才露出狐狸尾巴呢。”小丑小姐接着说。 “哦？” 德普一愣，随即虚眯起眼睛，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么？”小丑小姐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真失望，我高看你了呢。” “你在套我话么，小丫头？” “可笑！”小丑小姐身上的气势陡然一边，盛气凌人的睥睨着德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日循环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 在小丑小姐说出‘七日循环’这个词之后，德普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琪米拉的尸体就藏在那块木板之后吧？”随意的说着，小丑小姐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德普背后那面挂着画像的墙壁。 ——她所指示的地方，正是左右两幅画像之间，最上那幅画像下面的方位。 “……你怎么知道的？” 德普沉声问，这一句话无疑肯定了小丑小姐的猜测。 “想知道？过来啊，我悄悄告诉你！”小丑小姐笑嘻嘻的说。 这个鬼丫头，在打什么主意？ 狐疑的盯着小丑小姐，德普不知她又想耍什么把戏。刚才，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已经将小丑与爱伦的追逐战，以及厨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小丫头，他真有些摸不准。 有什么阴谋么？ 小丑小姐讨喜的面貌和娇小的身体的确十分具有欺骗性，不然以爱伦丰富的战斗经验，德普不认为她会着了对方的道——即使是在轻敌的情况下。 有时候，小孩子比大人更具危险性。 快速的思考了数种可能，突然，那个声音再次告诉了他一个重要的情报。 原来是这样…… 见对面的小丑小姐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的盯着自己，德普不由得笑了笑：这鬼丫头，演的还真像，要不是自己有外援，可能还真的会掉进她的陷阱。 “好吧，现在时间还多的是，我就先听听你还知道些什么。” 心中有了打算，德普果断的将长剑收入剑套，故作傲气的撇了小丑小姐一眼，迈开脚步，毫无防备的大步走向小丑小姐。 八米， 六米， 四米…… 还没来么？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边走着，德普一边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做出反制。 差不多，这已经是她们最后的机会了，该动了吧？ 当两人间的距离仅剩两米，德普心中一紧，果然，这时小丑小姐突然向后一跳，大喊： “上吧，皮X丘！” 皮X丘？那是什么鬼！而且为什么某段音节会被消音！ 时间已容不得德普多想，当小丑小姐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然如闪电般从他后方袭来，早已有准备的德普当即转身，将袖箭对准黑影扣下扳机，嗖的一声，尖锐的箭头刺破空气，射中了空中的黑影，可当他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模样，一阵阵冷汗顿时从他的背上渗了出来。 ——那只是一只兔子。 是的，被他射中的，只是一只兔子。 “哈！” 暴呵响起，早已蛰伏许久的罗夏从二楼直跳而下，如奔腾的狂雷，瞬间落在了德普的旁边。她捏着弯刀，对准德普的脖子划去，情急之下，旧力未去新力未生的德普不得不尽力向后一仰，试图避开这必杀一击。 刺啦—— 刀刃带着丝丝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啊啊啊啊啊！！” 虽然避免了被割喉的命运，可那把库尔德弯刀却在德普俊秀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恐怖的刀痕。德普惨叫着捂住瞎掉的右眼，左手却毫不停息的再次射出一箭，本想继续逼近的罗夏不得不停下冲势，将这支瞄准自己面部的短箭劈飞。 “吃我一脚！” 就在这时，本已退下的小丑小姐突然冲上来，一个直拳打中德普的腰部。 “滚开！” 剧痛中的德普已顾不得吐槽小丑小姐拳脚不分，对于她这毫无力道的拳头，德普连晃都没晃一下，可是考虑到还有一个库尔德佣兵在，已然负伤的德普只能恨恨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狼狈的朝二楼逃去。 “快！抓住他！” 见自己的拳头没有立功，小丑小姐懊恼的跺了跺脚，随即如指挥官一般大手一挥，命令罗夏前去追击。 “你可没权力命令我，小丫头。”罗夏郁闷的甩了一个白眼，还是老老实实的朝德普追去。 “嘴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呢……” 小丑小姐喜滋滋的嘀咕一句，忽然想到什么，又冲罗夏的身影大喊： “诶！不要杀了他啊！” 不过对于小丑小姐的这句话，罗夏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 “唔，算了，死了也没关系……”小丑小姐皱了皱鼻子，小声念叨了一句自己才能听清的话，随后便弯下腰，将捆着爱伦的绳子一端再次攥在手里。 “走，咱们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说着，小丑小姐拖着地上的爱伦朝她们出来的小餐厅走去，在经过被射死的兔子尸体旁时，小丑小姐低头看了看，思考片刻，便蹲下来将它搂在了怀里。 “你这小家伙也算是功臣了呢，放心吧，我会把你做成一道美食的！” 嘴里流着口水，开心的小丑小姐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拖着已经被兽角粉折磨的痛苦难耐的爱伦，推开了小餐厅的木门。 八、解谜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提起来~” 火光晃动的厨房里，曲调可爱的哼声从未停下。 “刷点酱料撒孜然~香酥里嫩真可爱~” 脚下有节奏的踩着鼓风机，双手娴熟的翻弄着烤架上的兔肉。 “嗯——真香!”吸了吸鼻子，小丑小姐陶醉的眯起了眼睛，“哎呀哎呀，可千万不能忘了这东西呢！” 从包包里掏出贴着“辣”字的小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均匀撒在滋滋作响的烤肉上，“噼啪”声中，一股辛辣的刺激味道伴随着浓郁的肉香升腾而起，让本就满头细汗的小丑小姐脸上更添加了一份幸福的红润。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烤肉的小行家~” 将烤好的兔肉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小丑小姐不禁口齿生津、食指大动。她迫不及待的“嗷呜”一声，咬下一块焦脆的腿肉，酥软香脆的口感顿时充斥了她的齿间，多种香辛料的配合，加上火候适宜的烤制，一份小小的兔肉也能让人幸福的流泪。 “唔唔唔——” 摆放着土豆面粉的案板旁，被五花大绑的爱伦喘息着。她虚弱的卷曲着身子，翠绿的眼睛黯淡无光，她闻到了烤肉的味道，饥饿的肠胃本能抽动着，然而一看到小丑小姐手中的兔子，一股股恶心欲吐的感觉又让她浑身发冷。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小丑还能镇定自若的在这里烤肉？难道她不明白，如果罗夏失手了，她们随时都有危险么？ 还是说她有足够的自信？ 即使如此，也有很多人死了…… 贺博纳、艾瑞达、妲露拉……贝拉凄惨的死状在她脑海挥之不去，而维吉尼亚，她姐姐临死前那绝望的呐喊也让她难以平静。 那到底是怎样的目光？ 她无法忘记，她确信姐姐临死前是想要向自己传达什么的。那双充血的棕色眼睛，其中蕴含的绝不止是后悔和痛苦，维吉尼亚一定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告诉自己，可一切，都被德普毁掉了。 德普…… 一想到那个吟游诗人，爱伦就难掩心中的怒火。 “喂，要吃么？” 脑中反复闪现着维吉尼亚被杀死的画面，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却凑到了自己面前。爱伦抬起头，诧异的盯着小丑小姐，以及她伸过来的烤土豆，不知这小坏蛋又想要干什么。 “奥菲莉亚大人可是很仁慈的，”小丑小姐说，“不虐待战俘！” “唔——” “我帮你烤的哦！很香哦！” “唔……” “真的很香哦！我这手艺可是跟雷蒂娅学的呢！我跟你说，雷蒂娅做菜最棒了，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呢！” “……唔！” “好吧，真浪费呢。”小丑小姐沮丧的摇了摇头，收回烤土豆，自己狠狠的咬了一口，“没办法，只能我帮你吃掉了，啊呜啊呜——” “……” 真的，除了德普之外，这个小混蛋绝对是爱伦此刻最想杀掉的人，没有之一！ 洋馆外暴雨倾盆，雷鸣电闪，可这间小小的厨房里，却显现出了一种难得的平静。烤炉里的火焰提供了人所必须的光和热，小丑小姐一手捏着一只铁签，悠闲的靠坐在地板上，紧贴着爱伦，细细的咀嚼着嘴里的美食。 ——在她们身后，就是关着黛拉和艾瑞达尸体的箱子。 外面没有动静，也不知罗夏有没有追到德普。爱伦难受的躺在地上，多角兽兽角的粉末已经侵入了她的神经，让她浑身瘙痒的同时，更有一份难言的欲望充斥心头。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口渴。再次抬起头，小丑小姐那讨厌的模样也变得格外柔和，仿佛是添加了神秘的光晕，十分……诱人。 细滑的皮肤、柔美的眼眉、红润欲滴的小嘴撕咬烤肉的动作也那么唯美。她清晰的看见肉丝在小丑齿间翻动，时不时，一条粉红的小舌头伸出，将充分咀嚼的肉末卷入喉咙…… 爱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啊呜啊呜，满足！” 终于吃完了一只烤兔和三颗烤土豆，小丑小姐舔了舔手指，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唔——” 爱伦红透了脸，翠绿的眼眸时而清醒时而迷离。 “其实，这栋洋馆是有其规律的。” 这时，不知为何，小丑小姐再次开启了关于洋馆的话题。她也不管爱伦是不是在听，用一种敦敦教诲的语气说着： “我先前说过，这洋馆的秘密就是‘七日循环’，我也提到过，死去的贺博纳和艾瑞达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你不好奇么？为什么他们不挣扎呢，难道是中了迷药么？” 她自问自答着说。 “我想，不是他们不想挣扎，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熟睡中的我们一样。” “我们在这栋洋馆的时间不是三天，不是四天，而是六天，时间从来没有缺失，只是我们没有察觉到。换言之，在这栋洋馆里，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一些日期是无法被感知到的……或者说，我们是无法行动的，嗯……” 说到这里，小丑小姐想了想，伸手拿出了塞在爱伦口中的袜子。 “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咳咳……混蛋。” 口中自由，爱伦首先虚弱的骂了对方一句，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她明显感到有些失落。 这更加深了她对小丑小姐的“恨意”。 “哼，真是不懂珍惜，我又要把你堵起来了哦？” “……哼。” 爱伦不爽的歪过头，掩饰了心中的渴望。 “咳咳，我们不妨来做一个假设吧……”小丑小姐好笑的瞥了爱伦一眼，继续说，“其实我们在第一天晚上遇到的贵族一家并没有消失，而是躲在了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比如，另一个世界。” “这栋洋馆有两个世界，我们姑且称之为我们所在的‘表侧世界’，和贵族一家所在的‘里侧世界’，根据已知的情况，‘表侧世界’有一些日期是无法行动的，而这些日期分别是‘地’、‘星’和‘艾斯塔’。” “古代占星师将一年划分为十二个月，又将每月分割成七日一周期的‘周’，先后为‘孕育之风’、‘生长之火’、‘成熟之地’、‘凋零之水’、‘升华之星’、‘淬炼之月’、‘湮灭之艾斯塔’这七天。在山上，猎人告诉我当时是风之日。我之所以怀疑时间的不完整，是因为异常的饥饿感和尸体所呈现出的信息，但贵族消失那天我们没有感觉到饥饿感，对吧？” “那么我们先假定第二天，也就是贵族消失的那天为顺序的火之日，那么我们第一次发现死者是什么日子呢？根据我解剖过的尸体发现，他们至少死了一天以上，同时，我也在死者的口中发现了一枚红色的果实。” 说到这里，小丑小姐从包包里掏出了那枚红果，不过现在这枚果实嫣红的果皮已经发黑，明显腐败了。 “这颗果实是什么？它……或者说将它放入死者嘴里的家伙想要表达什么？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放下，今天，第二次神秘死亡事件发生了，死去的人是魔术师、妲露拉和……贝拉——呵，又是三个。同时，还有伪装成德普的男性尸体。” 小丑小姐放下果子，又掏出了三个小罐子，将它们摆在地上。 “我看到了画像墙壁上的血迹，他们是被钉在上面的，对吧？” “……嗯。” “根据墙壁上的枪痕和血迹残留的痕迹……是这个样子么？” 小丑小姐用一枚果子和三个罐子，在地上摆出了一个菱形。 “……” 爱伦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的点头。 见此，小丑小姐又掏出了一个玻璃珠，放在了菱形的中间。 “我之所以怀疑德普那家伙，原因之一就是发现‘他’尸体上有缝合的痕迹，而且和另外三具尸体不同——死得太久了。老实说，这太不聪明了，如果是我，就会把衣服套在那个魔术师身上。刚才我故意诈他，说琪米拉的尸体就在那块墙壁里面，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一下就慌张起来。” “看，这像什么？” 用炭笔将果子、罐子、玻璃珠连起来画了个‘十’字，小丑小姐问。 “……” “‘圣十字’，这是代表着圣白山诸神的圣十字。” 第6章 梦醒时分（五） ============================== 十、是梦终醒 “圣十字是圣白山诸神的象征，而圣白山诸神，则诞生于星辰……你没有什么联想么？红色的果子，以及拼凑而成、形似树木的尸块……哼。” 小丑小姐冷哼一声。 “……我，咳，我有一个问题。”爱伦终于开口说话了。 “什么？” 小丑小姐微笑着问。 “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你臆想的假设……你不是说要抛开‘常识’和‘非常识’么？既然这里是一个异世界，那么……你又如何保证你的理论合理？比如，在这个世界，尸斑的形成时间真的和我们世界一样么？” 爱伦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若这个异世界一切规律都是不同的，那么小丑小姐用来证明时间的所有证据都统统作废。 “嗯……你说的有道理。” 小丑小姐肯定的点了点头，不过，转眼间，她又露出了不屑的笑。 “但，不是什么人都是贝希摩斯。” 小丑小姐翘起嘴角。 “而且，留给他创造世界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什，什么意思？” “他想要的太多，可时间太少……还不明白么？他的目标是你们啊。” “我，我们？” 爱伦不解的看着小丑小姐。 她不记得她们和这种能创造“世界”的家伙有什么过节。 “你忘记了也很正常，毕竟这就是他的目的。”小丑小姐伸出手，扒开了爱伦的衣领，“知道这是什么么？” 火光中，一个红色的十字图案烙在爱伦的胸口。 “这，这是……”爱伦皱着眉。 她知道这个图案，但在小丑小姐的提醒下，她才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东西烙上去的记忆，不仅如此，连这图案代表着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净。 “之所以创造出这个无法理解和使用‘魔法’的世界，是有原因的，”小丑小姐没有解释那个血十字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若不封印你们的力量，他不是你们的对手。” “我们……力量……” 爱伦困惑的念叨着，越是细想，脑子里越是混沌。这时，维吉尼亚临死前那凄厉的哭喊再次回响在了她的耳边： 【我，我我我……我想起来了啊！！！】 姐姐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难道……奥菲莉亚说的都是真的？ 如针扎般的刺痛突然从脑子里传来，爱伦痛哼一声，差点晕厥。 “‘双月交汇，七日重生’……你也不必想了，即便只是一个简陋的小世界，但世界就是世界，它的法则不是谁都能破除的，哪怕是神……哼，就算想起来，你也无法使用原本属于你的力量，徒增烦恼。” “那……你又能做什么呢？”爱伦忍着痛，嘲讽的说，“你这个杀死了同伴的女巫，又能破除这个法则么？” “唔……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小丑小姐好似这才想起来，随手从包包里掏出一颗洁白的牙齿，似乎是某种兽类的尖牙。她扫开地上的罐子和果子，将玻璃珠和牙齿摆在脚边，嘴里叽叽咕咕念了一段咒语似的古怪腔调，又从旁边的三个罐子里拿起一个。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妈咪妈咪哄！” 一边念叨着，一边将罐子里的黑色粉末沿着牙齿和玻璃珠的边沿画出了一个五芒星的魔法阵，完成后，小丑小姐大喝一声，朝地面吹了一口气。 呼—— 黑色的魔法阵被风吹散。 一秒、五秒、一分钟…… 爱伦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盯着那个法阵，可这时，小丑小姐突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摊开手感叹： “哎呀，巫术失败了。” ……哈？ 听到这一点都不真诚的语气，爱伦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巴。这就……完了？不惜杀死了自己的同伴，说要献祭打开异世界大门的巫术，就这样完了？ 开什么玩笑！ “俗话说的好，‘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这可是能打开异世界大门的巫术呢，怎么可以保证一定成功呢！”小丑小姐一脸严肃的摇了摇手指。 可是…… 你为了这个儿戏般的巫术，杀了你的同伴啊！ 爱伦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无血无泪的小丑小姐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 “哎呀哎呀，不要怕，我还有第二方案呢！”似乎是为了安慰爱伦，小丑小姐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不是还有你在么？” 咕…… 她，她，她想干什么！ 爱伦差点咬到了舌头。 “你……给我滚！”最终，她还是咆哮了出来。 “哼，现在的人呢，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小丑小姐憋了憋嘴，很不高兴，“算了，不愿意拉倒！反正还有德普那个坏蛋，等罗夏姐姐把他抓过来，我就用他献祭！” “……” 对于献祭德普，爱伦打心底支持。 那么，德普现在在哪里呢？ 他正在被罗夏殴打。 二楼的追逐中，原本利用熟悉的地形，德普还能和罗夏周旋片刻，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脸上的伤愈发的严重了。不止是难忍的痛疼，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一只眼睛，又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即使是已经对洋馆地形烂熟于心的德普，也难免会有失误的时候。 来回辗转了几个房间，又用光了袖箭的德普在罗夏锲而不舍的追赶下，慌不择路逃到了佣人房间，可他不知道的是，先前光临过这房间的小丑小姐已经把柜子挪动了方位，所以没看清的德普一个不小心，嘭的一下撞在了衣柜上。 结果可想而知，就紧跟在他身后的罗夏冷哼一声，随即展开了惨绝人寰的殴打。 那一声声拳拳到肉的重拳‘嘭嘭嘭’的击打在德普身上，如同伙夫在捶打肉酱，仿佛连天花板上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下来。女佣兵没有留情，死了这么多人，特别是得知了琪米拉的死讯，她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可想而知，而这一切负面感情都化作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德普的胸口和脸上，打的对方嗷嗷直叫。 打完十套拳法，似乎还不尽兴，罗夏碎了一口，站起来看了看，一脚踹断木质双层床中间支撑的一角，拿在手里掂了掂，一脸阴沉的来到了呻吟着的德普面前。 “你很嚣张，啊？” 嘭—— “你很了不起，啊？” 嘭—— “你很厉害，啊？” 嘭—— 施虐中，罗夏总算是还记得小丑小姐的嘱咐，没有抱着打死德普的心，不过这样一来，或许德普会觉得自己死掉更好，至少不用被继续折磨。 用木棍抽了十多分钟后，出了一身热汗的罗夏这才扔掉了染血的棍子，粗暴的扯着德普的头发，将他从二楼一路拖到了一楼。 “嗯？那两个丫头去哪里了？” 疑惑的看了看没有活人的大厅，罗夏随后发现了地面上有拖动的痕迹，回想起被绑住的爱伦，她流下一滴冷汗，顺着那个拖痕找到了厨房里面的小丑小姐她们。 “诺，给你了。” 她将猪头似的德普扔到地上，拿起一旁案板上的土豆啃了一口。 空着肚子，又经过了这么剧烈的运动，罗夏早就饿扁了。 “啧啧啧。” 小丑小姐蹲在地上，用手戳了戳德普鲜血直冒的脸，满是同情的摇了摇头。 “所以说，我不是警告过你么？你看，你现在就很惨啊。” “咳……你……” 德普咳出一口血水，怨恨的盯着对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又不是我打你的，有怨报怨啊！”小丑小姐无视了罗夏刺人的目光，“现在，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爱不爱听？” “咳咳，你……又能……怎样？” 被打掉不少牙齿的德普动了动嘴，口齿不清的讽刺。 “你也知道嘛，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小世界里，现在我要打通两个世界的联系……刚才失败了一次，现在只能用你来献祭咯？放心，这次我一定小心，不会让你白死的！” 小丑小姐认真的说，一脸诚恳。 “咳，哈哈……咳，献祭，哈哈……” 德普偏着头，嘲讽似的盯着小丑小姐，仿佛是在说对方的愚蠢。不过，这正合他的心意，于是张开嘴，刻薄的说： “来啊，杀，杀了我，不过……咳咳，小丫头，你敢杀人么？嘶……哈哈，不要做噩梦哦？” 德普毫不怀疑小丑小姐，他知道这个长着乖巧模样的丫头其实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冷漠无情的魔鬼，他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想要挑衅对方，让自己速死。 只要自己一死，不仅不用在受到折磨，而且也能赢得这场“游戏”的胜利。 ——真想看到对方悔恨万千的模样啊。 就在德普遗憾不能将一切说明，嘲笑对方的无知时，小丑小姐伸出指头，用力的戳进了他已经瞎掉的眼睛中。 “啊啊啊！” “噩梦？”小丑小姐低下头，俯视着惨嚎的德普，低声说，“我……就是噩梦。” 硬生生抠出对方的眼珠，小丑小姐瞄了一眼，嫌弃的扔到一边。在爱伦和罗夏惊愕到已经麻木的表情下，小丑小姐抓起刚才烤过兔子的铁签，对准鲜血涌出的黑窟窿，“噗”的一声扎了进去。 铁签穿过骨头，刺入大脑，弥留之际，德普隐约听到了小丑小姐的嘲笑声： “这场游戏，是我赢了！蠢货。” 意识陷入黑暗， 那声音伴随着他的疑惑，永远的消散在了世界上。 …… 天际之上，黑暗褪去，艾斯塔之光在云端绽放，散发出耀人的光芒。下了一夜的暴雨停歇了，雨后的山林间飘荡着清醒的空气。 洋馆外，太阳由盛转衰，赤霞染红了天空，也为林间披上了一层昏黄的暮色。夜晚再临，当紫色的玛雅兰多睁开，世界再次陷入静止。 时间流逝—— 夜晚，当灯火通明的餐厅内聚集了众人，一脸绅士的主人要求宾客们品尝甜点的时候，长着雀斑的小姑娘突然站起身，在一双双疑惑的目光中，举起叉子刺死了盘子中的蟾蜍。 “这场游戏，是我们赢了！” 错愕和不信的表情浮现在男主人脸上，而他身边的贵妇人，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释然的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 一切如同虚幻，当幻境过后，小丑小姐从狭窄的小床上爬了起来。 “唔……” 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她睁开，看到了脚边的黛拉。 踹踹—— “师傅……再让我睡一分，不……五分钟……”雀斑少女嘀咕着，转身又沉沉睡去，似乎是太累了。 这时，房车的小门打开，孩童般娇小的驯兽师丽萨走进来，一脸不爽的抱怨： “到底怎么了！你们也是，妲露拉她们也是，就连夫人都这样！难道昨晚你们瞒着我玩了什么游戏，还是说，整个旅团就我一个还保持清醒？啊啊啊，真是够了！我要好好惩罚那些偷懒的狗头人！” 正午的阳光从丽萨身后漫进来，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小丑小姐两人加入【游人之歌】的第三天，她们从没遇到过什么叫【嬉笑巧声】或【风花雪月】的旅团，这附近，也从来不存在一个叫“肯达尔”的小镇。 昨晚，她们在普洛斯山的山脚下歇息了一晚。 现在，她们将要动身前往艺术之城—— 裴米拉。 ——后日谈—— 紫月下的普洛斯山，正在一点点崩塌，如同一面破碎的玻璃，渐渐被混沌所吞噬。 洋馆外的花园，两个声音正在闲聊。 “世界的终焉……这个场面可不多见呢。”冰蓝色短发的少女眯着眼睛，看着残破的天空感叹。 在她身后，是一脸冰冷的银发女性。 “任何世界都会走到尽头，从来就不存在永恒。” 石桌上，一只暗金色眼睛的兔子口吐人言。 “我要感谢你帮我治好库雅，”低下头，少女真诚的向兔子道谢，“那个高等亡灵的死气非同凡响……是我低估她了。” “哼，毕竟和那个人有关，想必是苍白之主动了什么手脚——虽然只是一个玩具。” “你们的关系还真特别，明明是同一个人。”高等魔物米莎调侃了一句。 “……她不是‘我’，” 沉默片刻，兔子冷冰冰的说。 “‘我’已经……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呵呵，即使如此，你也处处帮着她，甚至不惜用一半的灵魂和我这样的魔物进行交易。”在兔子刚来和她交易时，她真的吓了一跳。 一半的灵魂，只是为了四个可以在“游戏”里活动驱壳……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豁出去的交易。 “灵魂对我已经没有意义……”兔子目光闪烁了一下，掩饰着岔开话题，“那个人对你不也是么？将【上位世界】的一部分置换到艾尔拉雅，真是大胆又愚蠢……他怕是要睡很久了。呵，要不是这样，我又何必……啧，那丫头根本不懂【上位游戏】的规则，否则……” 说到后面，兔子不由的又说到那个让自己既厌烦，又无奈的家伙身上。 “他……是啊，真是愚蠢。” 米莎喃喃自语，而她身后的库雅，则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为了一个魔物，毁掉了好不容易获得的新生……这样的魔鬼，真的存在么？可那天的相遇又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她都好好的记得每一个细节。 带着灵魂渐渐消散的库雅，她焦急的想要找到赫尔芬妮，却不巧撞上了一群奇怪的家伙。那些人不像是神庙的圣武士，却可以使用圣骑士的圣光，尽管那圣光十分驳杂，和她遇到的那个叫赛莉的伪圣骑士不可同日而语，可在自己重伤和心忧库雅的情况下，米莎无法力敌，只好绕过亚米拉尔，朝东北方向逃窜。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遇到了那个叫德普·尼斯的吟游诗人，或者说……魔鬼。 那个男人帮她解决掉了缠人的食人魔，并提出可以帮忙治疗库雅，但三人搬进这栋废弃的洋馆后，他却创造了一个七日循环的小世界，将自己囚禁起来。 自己到底是应该感谢他，还是恨他？ 米莎不知道，即使到现在，她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情。 或许……自己也曾希望时间就这样永远的重复下去，没有尽头？ 可是，那群疑似圣骑士的家伙再次闯了进来，并且……还带来了那个让库雅差点灵魂泯灭的小丑丫头。 “我本来是要趁这个机会杀掉她的，如果你不出现的话。”米莎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看到那家伙得意的样子，我就生气。” “哼，杀掉她……” 石桌上的兔子好笑的瞥了米莎一眼。 “收起这个想法吧，你以为我是在救她？” “那你？”米莎疑惑的问。 “我不比你知道的多，”兔子舔了舔爪子，眯起眼睛，“她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不想艾尔拉雅如这个世界一样消散，你最好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 “……她是？” “我说了，对于她，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兔子冷言冷语的说，“哼，那丫头真是太狂妄了，明明已经赢了，还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或许对她来说，亲眼看见德普先生的惊讶才是最有趣的吧……那个叫黛拉的人类丫头真是倒霉，在箱子里待了整整两天，即使有多角兽兽粉的效果，她运气不好的话也早就死掉了。” 在这个阴阳相生的空间，里侧世界的人只能在‘地’、‘星’、‘艾斯塔’三天干预到表侧世界，而‘风之日’，则是两个世界融合的日子，同时，也是一切的起点。 “呼……那么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世界的瓦解临近尾声，米莎站起来，对兔子问道。 她准备离开了。 这场迷离交错的梦，该迎来终点了。 “我？”兔子跳下桌子，化为人形，“还能怎样？即使艾尔拉雅毁灭，我也离不开那个讨厌人的小混蛋了。” “噗……” 听到这混杂着太多情绪的抱怨，米莎笑了出来。 “那么，祝你好运，梅琳……或者说，是魔女小姐？” “叫我奥菲莉亚就行了，这是我唯一无法舍弃的东西。”黑发的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一步步走向了混沌中。 “奥菲莉亚……” 用魔鬼赋予自己的权限打开一扇通往艾尔拉雅的大门，米莎和库雅即将重返生养她们的世界。 “你，到底是谁呢？” 此处再也没有了生机，所有人都离开后，混沌吞噬了花园。恍惚中，似乎有小孩的声音，一男一女，在洋馆里各处回荡。 “‘阿拉斯塔西亚’……” “真好听，有什么寓意么？”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很好听而已。” ——愿此刻永恒。 可这世界上，从没有什么“永恒”。 后记 ============== 经过近两个月的时间，第六卷《公式：一加一等于三》终于也迎来了终点，本场故事是小丑小姐的独角戏，同时穿插了两对男女的故事线，各位觉得怎么样呢？ 第一次尝试推理类的故事，可能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当写完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有些线索大概埋得太深了，估计看着有些乏味吧？ 闲话就到这里，接下来是《你好！小丑小姐》的第七卷——《青铜的钟声（上）》，届时，艾尔拉雅的真相会进一步展现在各位读者面前，同时，我们好久不见的雷蒂娅小姐也会再次登场，敬请期待。 ==================== # 青铜的钟声（上） ==================== 第1章小妖精的忧郁（一） ================================= 一、黄金诗篇01 雷蒂娅时常在做这个梦。 在梦里，山河破碎，大地沉沦，无数生灵流离失所，一切秩序都荡然无存。她茫然的站在陡峭的岩壁上，看着涛涛江水奔流而过，头顶是成群呼啸的火石，带着毁灭的气息，刺破电闪雷鸣的云层，重重砸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一切的一切，在梦里重复上演。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做这个梦，或许和童年的经历有关？她猜测着，可这梦却是在黄昏森林之后首次出现。 ——似乎是要告诉她什么。 如末日般的天地威能下，一支军队行进在螺旋上升的山路上，他们穿戴着白色盔甲，仿佛出殡的送行人。每个人都带着伤，可那一张张坚毅沉默的脸上，却是一双双炽热的眼睛。 循着白色军士的目光，雷蒂娅再次见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在队伍的前列，那个骑着狮鹫的骑士永远如灯塔般指引着众人的道路，她高举灼热的光辉之刃，劈开一道道布满毒刺的荆棘。一往无前的剑锋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山体沉闷的呻吟，晃动中，白色军队如顽固的蚁群，在圣山狂怒的痛哼中，缓缓向前。 雷蒂娅注视着骑士的背影，驭马往前快走几步，想要看清楚骑士的样子。就在这时，那个红色的骑士似有所感，从倒下的神使体内拔出长剑，向后方微微侧头…… 和往常一样，梦境在此中断。 每当雷蒂娅将要看清那个骑士的样貌，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她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这是否……也是一种暗示呢？ 从床上撑起身，雷蒂娅迷惑的战栗着。一股迫不及待的欲望呼之欲出——想要战斗，想要拿起剑，砍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强敌。然而，这种让人厌恶的破坏欲被她极力的克制了下去。 她害怕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你这次睡的真久，蒂贝尔。” 沉重的咔咔声响起，雷蒂娅抬起头，看见一位少女迈着稳重的步伐，缓缓走向自己。 她的个头不高，看起来和小丑小姐差不多。乌黑的长发用三支翠绿簪子扎了个云髻，一袭明黄色的曳地长裙套在身上，显得端庄而典雅。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如黄金般璀璨，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怎么，见到姐姐一点都不激动么？”黄衣少女微笑着，朝床上的雷蒂娅张开了双臂，“来吧，我破例允许你撒娇一次。” 嘴里说着奇怪的话，少女却难掩眼角的泪花，尽管雷蒂娅不认识这个人，也看得出来她心中的激动和喜悦。 可是…… 她是在对自己说话么？ 有些无所适从的雷蒂娅看了看四周，确定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有她和黄衣少女两人，也是在这时，雷蒂娅才发现这并不是“黑美人”号上的卧室，而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地下洞窟。 难道……我还在梦里？ 这样想的雷蒂娅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没有任何火光的地下室内，自己和黄衣少女却能清楚的看见彼此。 “嗯……？” 保持着敞开怀抱的姿势等了良久，黄衣少女这才发现雷蒂娅的状态有些不对，她困惑的皱了皱眉，爬上“床”摸了摸雷蒂娅的脸。 ——两人身下的与其说是床，倒更像是刻满古怪符号的巨大石板。 “还没睡醒？” “呃！” 少女冰冷的指尖接触到雷蒂娅的皮肤，惊的雷蒂娅本能往后退缩了一下——她很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亲近。 “……” 黄衣少女的手僵在半空中，喜悦的脸庞也渐渐凝重了起来。从雷蒂娅那边传来的生疏与距离感让她心痛，更令她心情沉重的是，眼前的“妹妹”对她完全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 “蒂贝尔，你……忘了我么？” 艰难的说出这句话，黄衣少女几乎要哭出来，全然没了一开始的强势姿态。在她对面，雷蒂娅蹙着眉，犹豫片刻，语带迟疑的问： “抱歉，你是？” 啪嗒—— 雷蒂娅话音刚落，一粒粒黄豆大的泪珠便从黄衣少女的眼眶中坠落下来。 “呃……我，你……你别哭啊！” 见此情景，雷蒂娅有些慌了神，她手忙脚乱的将默默垂泪的黄衣少女搂进怀里，笨手笨脚的拍着对方后背。她从没有安慰小孩子的经验，常年来，身边的小孩也就只有跟在安妮塔小姐屁股后打转的小黑和小白，外加一个“大龄小鬼”奥菲莉亚，但这三个人都和普通小孩不同，完全不需要雷蒂娅操心这方面。 怀抱着黄衣少女单薄的身躯，雷蒂娅的思绪却飘向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小丑小姐。 这到底是哪里…… 你又在什么地方呢？奥拉…… “黑美人”号上发生的一切都涌现出来了，飞鹰海盗、暴风雨、巨大的触手怪物……雷蒂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和爱丽丝一起去阻止蔚的仪式上，她记得在自己对付死灵的时候，冷不丁从后方射来许多触手，接着一团看不见的东西撞在她的胸口上，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们成功了么？奥拉呢，奥拉平安么？ 雷蒂娅有太多疑问，甚至超过了对眼前这奇怪情况的担忧。一想到自己和爱丽丝万一失败，没有自保能力的奥拉可能遭遇不测，雷蒂娅就恐惧的不得了。 一定不要有事啊，奥拉…… 在这陌生和奇怪的环境里，雷蒂娅忍着惴惴不安的内心，这样安慰自己。既然自己没事，那么奥拉一定也会没事的，毕竟，那个爱胡闹的小坏蛋满脑袋鬼点子，谁知道她会不会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一脸得意的嘲笑自己呢？ 【哼哼，奥菲莉亚大人可是最强的！你可真是爱操心呢，迪雅！】 一定是这样的。 对吧？ 在雷蒂娅陷入自己世界的时候，黄衣少女停止抽泣，板着脸从雷蒂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我……” 她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过后，黄衣少女抿着唇，扬起眉，故作冷静的注视着雷蒂娅： “我明白了，应该是结界出了些许的问题，”自顾自的说着，最初的强势姿态再次回到了她身上，“毕竟是那样的浩劫，能醒来就是最好了……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少女金黄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她站起身，从石板上下去。 “刚从沉眠中醒来，你先好好休息。”少女背对着雷蒂娅，在束起来的黑色长发下，隐约露出了后颈上的红色符文。 “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朝门口走了两步，停顿下来，侧过头微微一笑。 “到时候，再给你讲故事。” 那宠溺的语气，就像是真正的姐姐对妹妹那样。 雷蒂娅目送黄衣少女离开，甚至忘了问对方的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少女又是谁？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她的妹妹，难道……自己真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姐姐么？ 可是，雷蒂娅分明记得，对方称呼自己的时候，说的是“蒂贝尔”。 蒂贝尔……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曾拥有过这个名字。 不知过去了多久，雷蒂娅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她呼出一口气，觉得心中的忧虑和困惑实在是难以消除，可当她想下床走走，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将她牢牢吸附在身下的石板上。 “……可恶。” 烦闷的捶了一拳头，却不小心碰到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她低下头，发现一把大剑正安静的躺在右手边——正是她从哈贝尔神庙得到的圣武士大剑。 刚才这把剑在这里么？ 雷蒂娅已经不想思考这些奇怪的问题了，她拿起大剑，将它抱在怀里。从大剑上传来的熟悉感让她很安心，在这陌生的地方，唯有这把大剑能让她消除些许的惊慌和寂寞。 无论承认与否，她体内毕竟流着萨洛克的战士之血。 【艾尔拉雅啊——】 在心情稍微好些之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还未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来应对这又一个奇怪现象，一团灼热的火焰便从她心口跃出，晃晃悠悠的飘荡在半空中。 “这，这是……” 雷蒂娅惊愕的捂着心口，不知这又是什么情况。 【青铜的钟声即将奏响，一个伟大的时代将要来临——】 神秘的声音从火焰中传出，带着咏叹的腔调沉吟着。 【诸神的桂冠跌落，崇高的四色之主收回了她们的权柄，凡人之王啊，您可准备好迎接这个时代？】 熊熊燃烧的火焰跳跃着，向门口的地方飘去。雷蒂娅盯着它，下意识的走下石板，却意外的发现那股束缚自己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 犹豫了一下，雷蒂娅决定跟上去看看。 飘在空中的火焰穿过石门，带着雷蒂娅一路向上。或许是因为睡的太久，雷蒂娅的脚步有些虚浮，每当她渐渐跟不上时，那团火焰便会停下来等待，不过从始至终，火焰中神秘的声音都没有停下，自顾自的用歌剧式的腔调说着奇怪的话： 【被压抑的灵魂，被囚禁的生命——】 【被束缚的思想，被打压的精神——】 【被无视的呐喊，被轻贱的身躯——】 【反抗吧，反抗吧，诸神已被拉下宝座，古老的星图再次在天空铺成——】 雷蒂娅喘息着走在石阶上，两边的壁面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图案。和之前所设想的不同，她醒来的地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地下洞窟——这里实在是太庞大太复杂了。一路上，她经过了许许多多的分岔口，这些分岔口又往四面八方延伸，如一张立体张开的蜘蛛网。 在神秘火焰的引领下，雷蒂娅一路向上，期间走走停停，那女声的台词也不知疲倦的反复唱诵着。 终于，当雷蒂娅累的几近虚脱，她终于看见一扇巨大无比的石门，如洪荒巨兽般竖立在道路的尽头。 【天使为你奏响乐章——】 火焰飘向石门，一瞬间，雕刻在石门上的树形图腾快速闪烁了一下，一道金色的流光从树根往上，电光火石般聚合、分叉，咔咔声中，沉重的巨型石门缓缓开启，外界的风透过缝隙，吹拂在了雷蒂娅的脸上。 “……” 她走出石门，立刻僵在了原地。 不可思议——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认知，这一刻，当她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雷蒂娅才终于清楚的认识到——这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这……不是奥兰蒂亚，甚至，不是艾尔拉雅的任何一块土地。 至少，这不是她所认识的艾尔拉雅。 ——那个被游吟诗人赞誉为【鲜花与圣洁之庭】的艾尔拉雅。 冷冽刺骨的阴风吹在身上，却敌不了内心的深寒。若是在陌生的地方，雷蒂娅还可以想办法联系到【四野之风】，哪怕希望再渺小，雷蒂娅也愿意相信神通广大的塞娜团长能找到奥拉那丫头，把她带回自己面前。 可是…… 雷蒂娅克制不住颤抖的身躯，她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若这里不是艾尔拉雅，她又该如何和活泼调皮的小丑小姐重逢呢？ 炽热的火焰飘荡在距离雷蒂娅不远的空中，在那咏叹调下，这天地之间竟是如此的荒谬。没有天空，没有日月星辰，雷蒂娅迎着猎猎寒风，站在一片破碎的土地上，火红的长发随风摇摆，正如她此刻的内心。 无意识的走着，渐渐走到了“世界的边缘”，下方是无垠的深渊，漆黑的看不见尽头。在雷蒂娅的头顶、四周，漂浮着无数块和脚下大地类似的【破碎残片】，像是一座座陷入泥潭的孤岛。而更远处，一颗枯死的参天大树横卧在虚空中，它是如此的巨大和伟岸，以至于在它面前，雷蒂娅脚下的这片土地也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渺小的可怜。 哐当—— 大剑从手中滑落，雷蒂娅踉跄一步，内心几近崩溃，而就在这时，那团燃烧着的火焰用她古典的腔调歌唱道： 【赞美吧！赞美吧！世人皆欢呼着您的圣名！】 【祛除混沌的火焰是您的武器，扫清愚昧的清风为您加护！青铜的钟声在此奏响，万物迎您为王——】 【艾尔拉雅啊——】 【传颂万古的红之王！】 在歌声中，火焰急速地膨胀，一个背生双翼的光之人从火焰中走出来，抬起手臂，将缠绕着风与火的长剑指向了雷蒂娅。 “……” 雷蒂娅怔怔的盯着这浑身燃烧着白色火焰的人形，对方手中拿着的，正是萨洛克的开国圣剑。 仿佛是体内血脉的呼唤，她立刻认出了眼前的人—— 风之圣者，泰伯兰。 “我的子孙啊——” 光之人开口了，她的声音轻柔而坚韧，比之前多了一丝柔软，可即使如此，依然带着浓浓的机械感，不似人类。 “你的名字？” “我……”雷蒂娅迟疑片刻，“雷蒂娅，我叫雷蒂娅。” “不，这不是你的名字。”光之人斩钉截铁的说。 “……这就是我的名字。” 雷蒂娅呼出一口气，重重的说。 “……”光之人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让她多了一丝人气，“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这才是你的名字。” “抱歉，你认错人了。” 已经下定决心，雷蒂娅也不再迟疑，面对先祖的英灵，她毫不犹豫的否认。 “……呵。” 即使面容隐匿在光晕中，这声轻哼也充分表现了泰伯兰对雷蒂娅的不满。 没人敢在她面前撒谎。 ——若换做他人，你已经死了。 泰伯兰本想说这句，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泰伯兰叹了口气。 毕竟是自己的后人，怎么忍心苛责？ “你不想离开这里么？”泰伯兰终究是了解自己这个子孙的，“让我想想……那个古灵古怪的小丫头，叫奥菲莉亚？你一定很想她吧。” “奥拉没事么！” 在泰伯兰搬出小丑小姐后，雷蒂娅立刻败下阵来。 “她没事，不过你可就不一定了。” 一直待在云上之国的泰伯兰当然不知道小丑小姐的现况，就连‘奥菲莉亚’这个名字，也是刚才佩剑告诉她的，不过嘛……谁也没有规定圣者不能说谎，不是么？ 更何况，这个“圣者”已经是过去式了。 “是么……太好了。”被骗了还浑然不觉的雷蒂娅抚着胸口，安心的松了口气。 毕竟在她的观念中，圣者，特别还是萨洛克的开国之王，肯定是不会说谎的。 “咳……”泰伯兰罕见的惭愧了一下，“总之，想办法离开这里吧，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朋友。”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祖……” 确认了小丑小姐的安全，雷蒂娅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她好奇的看着泰伯兰，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难道直接叫“祖先”？ ……太别扭了吧。 “凡间的称呼就免了吧，”泰伯兰一眼就看出了雷蒂娅的纠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如何离开？答案自己去找，身为我的后人，可不能这么没用。” 泰伯兰抬头看了看虚空，叹了口气。 “……我该走了。” 她拿着圣剑，振翅飞上半空。 “‘泰伯兰’已经不能再帮你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泰伯兰用圣剑朝上方一挥，一个弧形的光环便出现在了虚空，“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 红之王。 俯视着下方的雷蒂娅，泰伯兰心情复杂。这次本只是来回收【风与火的圣剑】，可一看到那张稚嫩的脸，早已腐朽的过往又隐隐约约浮现在眼前。 那个骑着龙的莽撞少年…… 终究敌不过时间。 即使心中不忍，泰伯兰也不得不硬起心肠，正因为已与凡尘毫无瓜葛，她才更明白雷蒂娅的使命。这个红发的少女未来注定会为艾尔拉雅的无数生灵而战，在成长过程中，容不下半点私情。 这是她的命运，也是艾尔拉雅的命运。 绝不许任何人违抗。 第1章 小妖精的忧郁（二） ================================== 二、巨人带来的信息 当雷蒂娅身陷诡异而未知的世界时，彼时我们的小丑小姐刚和她的小跟班被【游人之歌】的玛莎夫人捡起，为了故事的讲述，让我们暂且将时间往后拨一拨，回到普洛斯山下的【游人之歌】那边。 风花之月，正是百草丰茂之时，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有飞鸟在翱翔。 古老的山道上，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缓缓行驶。昨夜刚下过小雨，凉爽的山风吹过，处处是泥草的清香，只穿着单薄衬衣的小丑小姐光着脚丫子，趴在车窗边，陶醉在这美妙的山间秀色中。 咕噜噜——咕噜噜—— 愉悦的心情下，就连车轮碾在泥泞上的声音也是如此动听，如同一支别样的小曲。 “师傅，你这样是会感冒的！” 车厢的另一头，商人打扮的黛拉小姐叮嘱着说。她盘腿坐在一张吊床上，一边摇晃着，一边用干布认真的擦拭自己仅有的一枚飞马金币。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攒的本钱。 “这样多凉快啊！”小丑小姐支着脑袋，舒服的眯起了双眼，“清风、花香，志同道合的伙伴驾着马车，无限美好和未知的未来就在前方……” 小丑小姐深深吸了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 “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么？” “可是没有爱丽丝小姐和雷蒂娅小姐，”黛拉放下金币，叹息一声，“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尽管相处的时间短暂，但善良的黛拉还是为下落不明的两人担忧。 在那场恐怖的海上风暴中，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混乱中晕厥过去后，黛拉醒来之时已经身处【游人之歌】了——彼时距离她们出事的“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最短的直线距离也有数百公里。 她曾跟周围的流浪艺人确认过时间，事实上，她和小丑小姐在一夜之间就跨越了这遥远的距离。 匪夷所思。 最终，百思不得其解的黛拉只能将一切归为奇迹，若非如此，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她们的遭遇呢？ 反正，和那只在传说故事中出现的“海怪”比起来，这样的奇迹也算不上惊骇了。 相比起黛拉的担忧，和雷蒂娅两人关系更紧密的小丑小姐反而显得淡然许多，只见她摇了摇手指，自信满满的翘着嘴角： “安心啦安心啦，爱莎和迪雅才不会有事呢。” “……你太没心没肺啦，师傅。”不明白小丑小姐的自信从何而来，黛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哼哼，你才不懂呢！”小丑小姐眯着眼睛，一张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 “她们可是奥菲莉亚大人钦点的伙伴，很厉害的！” “所以我才说啊……” 听到小丑小姐这毫无根据的自夸，黛拉不由的撇了撇嘴。 ——你以为你是谁啊！ 黛拉在心里吐槽，却不敢公然说出来。她可是很懂自己这个小师傅的，虽然小丑小姐人长得漂亮又可爱，说是诗歌中的小天使也不为过，可是脾气么…… 无法无天、暴躁跳脱、反复无常、刁钻乖戾…… 黛拉敢肯定，若自己吐槽过头了，对面的瓷娃娃一旦恼怒起来，自己脸上多几个抓痕肯定是免不了的。 因此她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另一边，小丑小姐欣赏着外面的风景，时不时也会瞅瞅护卫在车队旁的库尔德女佣兵，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个太瘦了！ 嗯……这个块头大，可是不好看。 诶，那个不错呀，就是脸上有个刀疤，可惜了呢。 一边对女佣兵们评头论足，小丑小姐一边将自己和她们作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果然奥菲莉亚大人才是最强的！ 她可从没放弃“未来的大剑圣”这个称号，自从对冒险产生兴趣后，小丑小姐就一直怂恿雷蒂娅跟自己去闯荡，尽管常常受挫，但冒险的心一直没有熄灭，在赛罗克的时候，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这不正是她期待已久的冒险么！ 既然冒险故事已经开始，那么她必然是主角才对，而通常在故事里，主角都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因此她有理由相信—— 【冒险肯定会有危险，但是主人翁一定会有好结局！】 这就是世界的定律， 她深信不疑。 “大笨蛋！” 就在小丑小姐踌躇满志的时候，一个小拳头重重砸在了她的鼻尖上。 “没心没肺！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每说一个成语，小丑小姐的脸上就挨一下，当小丑小姐泪眼汪汪的捂着鼻子，气愤的将“偷袭者”拍扁在窗沿上时，那细小清脆的嗓音才终于露出了哭腔： “雷蒂娅姐姐对你那么好！雷蒂娅姐姐对你那么好！” 小妖精夏夏趴在窗沿上，眼泪哗哗的流， “大坏蛋！大笨蛋！为什么不救雷蒂娅姐姐啊！” 刚说完，小夏夏就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不过奇怪的是，对于这个哭声，车厢里的黛拉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然美滋滋的擦拭着她珍爱的飞马金币。 窗边的小丑小姐鼓着脸，心疼的摸着自己的小鼻子，对于小妖精的哭闹，她没有在意。 或者说根本不想理。 “呜呜……呜呜……呜咳咳……”窗沿上的小妖精曲着腿，将头埋在怀里哽咽。 “明明，明明……” 她恨死小丑小姐了。 如果不是丢失了妖精之环……如果不是当时大坏蛋…… 明明都来得及的！ 雷蒂娅是第一个对小夏夏如此友善的人类，漫长的时光中，那些她遇到的人类或者生物，要么想要抓她当宠物，要么就是想要吃掉她，只有雷蒂娅姐姐和大坏蛋，是真正把她当朋友对待。 “夏夏很笨，夏夏知道！”小妖精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瞪着小丑小姐，“妈妈也说过‘我家的孩子真让人头疼’，可是……夏夏不明白啊！太复杂的事情夏夏想不明白！夏夏只知道，如果有人要欺负我的朋友，夏夏一定去咬他脑袋！” 小妖精吸着鼻子，眼泪巴拉巴拉的。 “所以，所以……” 她想不明白，对小丑小姐而言，朋友到底是什么。 小妖精是能看穿人心的，这也是她当初愿意离开黄昏森林，跟相识不久的小丑小姐她们出去的理由。 还是说，她错了么？ 其实小丑小姐和那些贪婪堕落的生物是一样的？ 小妖精承认，她看不透小丑小姐。 “……” 小丑小姐本来是不打算理会小妖精的——还以为是昨晚抢了她的晚餐，今天发脾气呢。可是在小妖精的真情流露下，小丑小姐微微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小丑小姐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这是她从不曾展现的认真一面，“我也不知道啊——” 对，还是错， 这是一个问题。 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小丑小姐，在关系到雷蒂娅的事情上，也有些踌躇。我做的是正确的么？对迪雅来说，到底什么是好的呢？ 或许是被小妖精的悲伤感染，小丑小姐也首次露出了小女人的纠结。 这才是人类应有的表现。 午休时候，因为山路被雨水弄的泥泞不堪，女仆们便将食物送到了艺人们所在的车厢里。相比起大快朵颐的黛拉，刚吵完架的小丑小姐和小妖精没有食欲，她们走出车厢，看着正在收拾灶具的狗头人和女仆，一时无话。 小妖精坐在小丑小姐的肩上，没有再变成小丑帽隐匿身形——在小丑小姐和黛拉昏迷的过程中，四处向过往商贾求救的小妖精终于明白普通的凡人是看不见她的。 是的，小丑小姐当初诓骗她变成小丑帽，只是单纯的戏弄她而已。 若是平时，小妖精肯定要因此和小丑小姐打闹一番，不过现在，无论是小丑小姐还是小妖精，都没有这种心情了。 小丑小姐漫步到山道旁，随便找了一个光滑的大石头坐下，也不嫌脏。她撑着手，仰头看着天空的白云，湛蓝的天空中，粉红色的火元素像一尾尾欢快的游鱼，在白云间穿梭。 迪雅现在怎么样了呢？ 小丑小姐思念着远方的雷蒂娅。 咔擦——咔擦—— 后方山林里，阵阵树枝的摩擦声打断了小丑小姐的思绪，一大群被惊扰的山鸟噗呲噗呲的扇动翅膀，从绿意葱葱的树叶间窜出，咿咿呀呀的飞向远方。 对于这打扰了自己的不速之客，小丑小姐很不友好的回头瞪了一眼…… 咔擦——咔擦—— 在树木覆盖的山坡上，一座座棕绿色的‘大石头’正在缓缓移动，或许是察觉到了小丑小姐的目光，其中一块‘大石头’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又默默的跟着队伍向远方而去。 在山雾与树林的掩护下，这只长长的棕绿色队伍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嘿！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嘛！” 见对方居然敢无视自己，本就心情不好的小丑小姐更加愤怒了。她站起来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堆移动的“石头”，气鼓鼓的嚷嚷。 “快道歉啊混蛋！” “大笨蛋！”小妖精也跳了起来，“不要乱来啊！那是森巨人！” 常年生活在森林中，小妖精夏夏很明白对方的来历。 “巨人了不起啊！看我不把他们打得满头包！” 说着，小丑小姐就抽出了腰间的黑色木剑，一副要找人开干的架势。 “你这个大笨蛋！”小妖精见小丑小姐来真的，顿时急了，“那可是森巨人啊！能把你拍成肉泥那种！不要作死啊！” “奥菲莉亚大人是无敌的！” “无敌你个头啊！” 一大一小两个小丫头的吵闹声终于引起了对面森巨人的注意，整个队伍的动作顿时一停。片刻之后，一个森巨人脱离队伍向两人走来，而其他的，则继续前进。 嘭——嘭—— 森巨人每走出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嘭——嘭。 “……人、类？”走近的森巨人大约三米高，小丑小姐只够到他膝盖的位置。站定后，他先是凝视了小丑小姐一眼，然后又看向小妖精。 “……” 他顿了顿，随即举起手中的粗壮木枝…… “呀！” 胆小的小妖精顿时吓得躲在了小丑小姐的脖子后面。 “尊敬的维护者，弥撒氏族的骨炭·司祭向您问好，”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在作出一番奇怪的手势后，这名森巨人用巨人语恭敬的说道。 “诶？”抱头蹲防的小妖精放下手，好奇的抬起头，“你是弥撒氏族的？” “向您回话，尊敬的维护者，我们正是崇高者忠实的仆从。” 森巨人和声回应，可即使如此，他的嗓门也像是摩擦的石块，让小丑小姐不爽的捂住了耳朵。 “嘿，你这大东西！” 见这个森巨人对小妖精毕恭毕敬，把自己晾在一边，小丑小姐很是不满。 “站这么高！不知道我抬头很累嘛，快蹲下！” ——小丑小姐此时说的也是巨人语。 “……您的意志，人类小姐。” 或许是惊讶于人类居然会巨人语，或许是小丑小姐和小妖精的亲密关系，在小丑小姐的训斥下，这个森巨人仿佛是思考般停顿片刻，接着便恭谨的蹲下身子。 当然，即使这样，他也比小丑小姐高一倍。 “喂，那个弥撒氏族是什么东西？看他对你很听话嘛。”小丑小姐先是狐假虎威的点了点头，接着小声的对小妖精询问。 从她此刻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可以看出—— 我很好奇！ “哼哼，这就说来话长了呢！”能在小丑小姐面前出风头，小妖精很是高兴，她装模作样的学着小丑小姐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双手叉腰，“总之，弥撒氏族是遵循崇高者意志的森巨人，是好的森巨人！” “啧，说了等于没说。” 小丑小姐见小妖精不愿透露更详细的事情，失望的撇了撇嘴。 “你是弥撒氏族的司祭吧，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小妖精飞到森巨人的肩膀上。 从这个森巨人手中的木枝和他的名字，小妖精知道他是弥撒氏族的司祭，地位相当于人类社会里的祭司和军务大臣，仅次于族长。 “向您回话，尊敬的维护者，”森巨人骨炭回答，“古孽的封印松动，即将有大灾难降临在这块土地上，遵循崇高者的意志，我们会离开这里，渡海前往斯潘达尔。” “古孽……已经这么严重了嘛……” 小妖精回想起在亚米拉尔的事件——难道那些邪教徒真的已经掌握了破除诸神封印的办法？ “哦——原来是逃难的啊，”听到森巨人的话，小丑小姐不屑的说，“白生了这么大的块头，真没用。” 森巨人没有因为小丑小姐的嘲讽而生气，平静的说： “这是崇高者的意志，人类小姐。” “嘁，那什么崇……呜！” 在小丑小姐刚要说出犯忌讳的话时，小妖精猛的扑下来，堵住了小丑小姐的嘴。 “大笨蛋，不要乱说话！”夏夏板着脸，小声的警告着小丑小姐。 ——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你的任性，大笨蛋！ 小妖精金色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透露着这样的信息。 “哼！”小丑小姐拍开嘴上的小妖精，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森巨人再次向小妖精做了一番祝福的手势，便一步一步走回山雾中，融入了那长长的棕绿色队伍。 “麻烦了，麻烦了……”森巨人离开后，小妖精扇动着翅膀，在小丑小姐身边上下飞舞，“多兰之诗的预言应验了！艾尔拉雅将发生大变化！” “那又怎样？” 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 “大有关系呀！”小妖精实在不理解小丑小姐为什么总是这么没心没肺，“我们可是在奥若森！这里是艾尔拉雅生灵最初的发源地！‘第二次利维坦入侵’、‘罗格桑人的崛起’、‘群星坠落之夜’，再到后来的‘亡灵狂潮’！现在正是新时代的开端，每一个生活在奥若森大陆的生灵都会被卷入其中！” “所以……”小丑小姐冷漠的看着小妖精，“那又怎样？” “你！” 见小丑小姐不为所动的样子，小妖精气得直跺脚。 “你根本不懂！” 最后，她只能这样气鼓鼓的说。 “你才是不懂呢，”小丑小姐捏了捏拳头，眼中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既然是冒险，平平淡淡怎么好玩？新时代的开幕，这才配得上我的冒险！” 相比起小妖精的担忧，小丑小姐几乎要欢呼了。 “诸王并起，余孽回归，还有什么呢……邪教徒，伪神，哼哼，”小丑小姐兴致勃勃的板着手指，越说越兴奋，“这么多配角粉末登场，难道不应该举杯庆祝么！” 说完，小丑小姐重重的挥了挥手， “赞美这个时代！” “你……大笨蛋！”对于小丑小姐的风言风语，小妖精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只能以一个惯例的‘大笨蛋’结尾。 作为崇高者的信者，小妖精本不应关心艾尔拉雅内部的自然演变。正如那些森巨人一样，他们遵循崇高者的意志，不插手艾尔拉雅任何历史进程，以保留实力，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利维坦入侵。 可是，在认识了小丑小姐她们之后，小妖精已经无法再保持这种超然的心态。 正如对雷蒂娅的担忧一样，她清楚的知道，一旦青铜的钟声正式敲响，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将首先席卷这片奥若森大陆，到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大笨蛋该如何保护自己呢？ ——大笨蛋不是普通的凡人。 这一点，夏夏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而‘黑美人’号事件发生后，这个事实更加明显了。但同时她也明白，在时代变更的浪潮下，即使小丑小姐异于常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过往的历史中，这种级别的变化，从来都是“神”与“神”的战争。 属于凡人的青铜时代么…… 拥有着族群共同记忆的小妖精，实在是很难相信，区区凡人要如何在这样的历史潮流中奋起反抗，迎来他们自己的时代。 传说中的红之王？ 小妖精并不看好，除非居住在天空之城的环法师愿意打破他们的诺言，来帮助这个命运之子，否则仅凭凡人，如何能反抗“神”的力量？ 第1章 小妖精的忧郁（三） ================================== 三、寻找小妖精 森巨人的迁徙给了小妖精很大的警训，身为超脱凡尘的生命，她天然就拥有比地上生灵更宏观的视角。 多兰之诗。 这一部出处不明的叙述诗集，从来都不只是代表着胜利和荣光。 小妖精都是很单纯的生物——或者用人类的说法是“笨”。她们爱憎分明、随遇而安，不会欺骗他人，也不会将想法藏在心里。小妖精总是保持着乐观的精神，或许就和她们这种独特的生活方式有关。 小夏夏也是这样。 这只居住在黄昏湖畔的小妖精，其实并没有将【妖精之环】看的格外重要，否则，她也不会心安理得的生活在黄昏森林，与众多魔物共处。悠长的时光中，夏夏每天采野果、吸晨露，兴致来了就去湖畔附近的地方找些漂亮的花花草草，种植在湖畔边上，如果遇到不怀好意的魔物或野兽光临，她要么躲在湖底，要么就变幻成记忆里最可怕的怪物，吓跑那些坏蛋。 她很安于这种悠闲的日子，甚至一度忘记了【妖精之环】乃至【妖精乡】的事情。若没有意外，小夏夏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约定之日】的到来。 可如同命运一般，无法无天的小丑小姐闯入这里，打破了这份平静。 当小夏夏看到小丑小姐和雷蒂娅的亲密，她突然感到了寂寞，遥远的记忆从内心深处浮现，她终于开始怀念【妖精乡】里的伙伴了。 所以在小丑小姐的邀请下，她离开了居住数个世纪的黄昏湖畔，义无反顾的跟着这两个陌生的人类，踏上寻找【妖精之环】的旅途。 一直以来，小妖精都不是善于主动改变的生物。她们总是随波逐流，适应环境，可这并不代表她们真的很“笨”，作为崇高者的信者，这是她们的生活方式——也是其存在的意义。 “笨蛋笨蛋，大笨蛋！” 小妖精跪坐在小丑小姐的帽子上，生气的拉扯上面的弯角。 她知道【青铜时代】意味着什么，可小丑小姐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你很啰嗦诶！”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爱哭鬼！” “夏夏才不是爱哭鬼！” 小妖精反驳， “大笨蛋才是真正的笨蛋！” “哼！真是烦人啊……”小丑小姐靠在车窗上，撑着脸颊，“既然你那么害怕，等找到【妖精之环】，你就走吧！” “你！”夏夏眼眶湿润了。 小丑小姐这漫不经心的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明明、明明…… “大坏蛋！夏夏再也不关心你了！”小妖精站起身，在小丑小姐头上重重踩了一脚，随即伤心的扇动翅膀，从车窗飞了出去。 大笨蛋！ 臭坏蛋！ 小夏夏承认自己很胆小，也很爱哭，可在这件事情上，她明明是在为小丑小姐担心啊！ “……” 小丑小姐斜靠在窗边，看着一身绿衣的小妖精抽泣着，飞入了山林中。悠悠叹了口气，她从小包包里掏出一枚翠绿色的耳环，放在手心凝视。 “迪雅……” 这是遭遇魔物袭击那晚，由灰狮鹫带给她的、属于雷蒂娅的耳环。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即使之后和雷蒂娅相遇了，她也一直没有将耳环还给对方，而是倍加小心的珍藏在身上。 良久之后，她仿佛下定决心般，先是做贼心虚的瞧了瞧四周，接着小心翼翼的将耳环戴在左耳的耳坠上。 “嘻嘻。” 按耐住激动的心跳，面色微红的小丑小姐拿出一面小镜子，侧头照了照，露出暖暖的笑容。 傍晚时分，小妖精还没有回来。 经过这几天的行程，【游人之歌】已经快要到达艺术之城·裴米拉了。吃过晚饭，小丑小姐特意给小妖精留了一块面饼。本来她是很生气的，在她看来，小妖精真是小气，居然闹脾气不吃晚饭！可是左右想了想，小丑小姐还是忍住肚子里的馋虫，决定大发善心不跟小妖精计较了。 【等爱哭鬼回来，得好好糗她一下才行！】 小丑小姐气鼓鼓的想。 天边的红霞渐渐褪去，外出觅食的山鸟也成群的归入山林，浩瀚的夜幕在天际张开，点点繁星中，幽蓝的【哈维卡利亚】也露出了一道缝隙。 小妖精还是没有回来。 “真是过分，太过分了！” 原本热乎乎的面饼已经凉透了，像是冰冷的石板。守在车厢里的小丑小姐站起来，一边穿鞋子，一边嚷嚷。 “什么过分？” 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黛拉歪着头，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师傅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哼！” 小丑小姐对黛拉哼了一声，重重的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到底怎么了？”满头雾水的商人小姐困惑的饶了饶头，随即无奈的耸耸肩。 ——大概是师傅的又一次“心血来潮”吧？ 对于这个阴晴不定的小丑小姐，黛拉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 走出车厢，小丑小姐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风花之月，奥兰蒂亚的气温已经开始转凉了，先前在温暖的车厢里还不觉得，可一到外面，小丑小姐就觉得有些冷了。她呵出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臂膀，在糟糕的心情下，她坚定了决心——等找到那个闹脾气的小妖精，一定要好好惩罚一下。 寒风中，小丑小姐先是敲开了驯兽师丽萨的车门，一脸阴郁的闯了进去。对于进来就四下巡视的小丑小姐，车厢内的丽萨和琪米拉满脸古怪，不知这丫头想干什么。另一旁，从下午就过来串门的妲露拉听到动静，也好奇的侧耳倾听。 流浪艺人们居住的马车为了尽可能的利用空间，通常有两层甚至三层，像丽萨、妲露拉这样当红的艺人，可以分到两层的马车，而一般的女仆或者随从——比如狗头人——就只能住在三层或四层的马车里。 在这一层没有找到小妖精，小丑小姐便爬上小扶梯，将头探入第二层的“阁楼”。 “你在找什么么？奥菲莉亚。” 从丽萨口中知道了小丑小姐的奇怪举动，妲露拉轻声询问。 “……嗯。”依然没有发现小妖精，小丑小姐不爽的下了扶梯。 “我认为有必要警告你，奥菲莉亚小姐。你是一个艺人，不是土匪。” 冷眼旁观多时，一脸不耐的琪米拉小姐说话了。她板着脸，高高皱起的眉头充满了对小丑小姐的不满和警告。 “现在，回到你的车厢……立刻！” 主管内务的琪米拉，十分看不惯小丑小姐的无礼。 “知道了知道了……”小丑小姐嘟囔着，小声抱怨，“真是烦人。” “你说什么？” 琪米拉眉毛一挑。 “我知道了啦！”小丑小姐嘟着嘴，推开车厢的门，猛地跳下去，“你们这里真冷！” “啧……” 听到小丑小姐后面那句话，琪米拉顿时脸上一黑。 “这鬼丫头，得找个机会教育教育了。” “安啦安啦，小孩子嘛。”坐在旁边的丽萨拍了拍琪米拉的肩膀，拿起小桌上的酒瓶，“来来来，我们接着喝酒。” “哼，她可不小了。” 琪米拉虽然不认同丽萨的话，可还是接过酒，用力灌了一口。 “呼——好酒。” 热辣辣的酒水顺着喉咙，一路燃烧到胃里，让车厢内的寒气都减弱了许多。 “哈哈哈，这可是佣兵最爱的‘烈焰红唇’，这时候喝最合适。”丽萨也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妲露拉，你要不要来点？” “谢谢，我不会喝这个。” 妲露拉微微一笑，婉谢了丽萨的邀请。她摸着装满水果汁的木杯，头却转向了车门的方向。 刚才小丑小姐的举动让她很担忧。 ——发生什么了呢？ 车厢外，小丑小姐的脸颊被寒风刮得生疼。她听见车厢内丽萨豪爽的笑声，又看了看夜色中树影幢幢的山林，抿着嘴，用力的跺了跺脚。 到底跑哪里去了？ 心情很坏的小丑小姐才不会承认，自己有些担忧爱哭鬼了。 呜——呜——呜—— 山风在山林间一遍遍吹过，像是怪物的哭声。小丑小姐离开车队，往一旁的树林走去，她记得下午的时候，闹别扭的小妖精就是往山里飞去了，以爱哭鬼胆小的性格，她肯定正躲在林子里偷偷跟着呢。 走着走着，小丑小姐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别过头，眼睛微微眯起——在右手边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个模糊的白影，正孤零零的飘在大树下。 嘶—— 似乎是察觉到了小丑小姐的目光，那个飘忽的白影抬起垂下的头，长而浓密的黑发间，一双惨白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小丑小姐。 山鬼。 这是枉死在山中的冤魂所凝聚的死灵。 山鬼的双眼没有丝毫温度，如同寒冬下的潭水，她就这样漂浮在树下，几近透明的身子随着夜风左右摇摆，像是一簇枯死的柳絮。 幽蓝的月光映在林间，呼呼风声在两“人”周围掠过。小丑小姐脸色平静，微微侧着头，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打量着山鬼，而那只山鬼似乎也没有捕食小丑小姐的打算，只是用那森冷的目光幽幽的、注视着这个小小的人类。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喂，大个子。”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小丑小姐。 她转过身，神情自若的朝山鬼搭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完全没有一般人对死灵的恐惧。 “你有没有看见一只小妖精？金色头发，穿着绿衣服那种。” “她应该躲在林子里呢，”仿佛没有察觉到山鬼的冷漠，小丑小姐自顾自的说着，“今下午我跟她闹矛盾了，连晚安也没回来吃……看，我还好心给她留了块饼。” 小丑小姐掏出那块硬邦邦的冷饼，对山鬼示意了一下。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把这块饼给你好不好？” 嘶—— 山鬼低吟一声，周围的杂草上瞬间结上了一层霜。她摇晃着，如浮尘般飘向小丑小姐，沿途的月光逐渐消散，像是被她吸收了一样。 当她高大的身躯笼罩了小丑小姐，周围已是一片黑暗了。 小丑小姐仰着头，视线中，只有披在山鬼身上的雪白长衣，以及那双惨白中渗着绿光的眼珠。 四目相对，小丑小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嘶——” 山鬼弯下腰，近距离的盯着小丑小姐。比寒风还刺骨的死气笼罩了两“人”，可没等小丑小姐出口抱怨，一股奇怪的力量就从她的脚底板升起，吸收了周围的死气。 “咦，你还挺漂亮的嘛！” 趁对方靠近自己的机会，小丑小姐踮起脚尖，伸手拨开了山鬼的头发。 ——那是一张分外苍白，却秀丽俊美的脸。 嘶！ 仿佛是被惊到了，暴露真容的山鬼猛地后退一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半晌过后，山鬼稍稍放低袖子，探出一双眼睛，不巧正撞上小丑小姐好奇窥探的目光，立刻又躲回了袖子后面。 “哎呀哎呀，不要害羞嘛！” 小丑小姐矮着腰，探进山鬼的怀里，一个劲儿拉扯对方的袖子。 “你还没告诉我爱哭鬼在哪里呢！” “嘶……”在小丑小姐的作弄下，山鬼不堪其扰的别过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山鬼那枯白的手指，小丑小姐发现脚下多出了一道白色的痕迹，一直通向旁边的山林中——那是山鬼用冰霜给她画出的道路。 “哦哦，谢谢啦！”明白了山鬼的用意，小丑小姐高兴的跳了起来。 她松开山鬼的袖子，正要顺着冰霜去找爱哭鬼，可刚走一步，又停了下来。 “对了，这是约定的谢礼！” 小丑小姐拿起那块饼，掰成两半。 “因为还要留给爱哭鬼，所以只能给你一半哦！” 将半块饼放在地上，小丑小姐便蹦蹦跳跳的顺着霜痕，跑入了幽深的山林中。 “……”目送小丑小姐离开，形单影只的山鬼放下袖子，幽幽叹出一口寒气。 寂寞的月色，寂寞的寒风，寂寞的山林。 婆娑的树影在地面舞动，当阵阵夜风伴着月色吹过，这里却早已没了山鬼的身影。冰霜渐渐消融，长满杂草的土地上，只有那半块冷冰冰的硬饼，诉说曾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皆是无言。 另一边，莽撞的闯入山林后，小丑小姐沿着霜痕，找到了一块生过火的小空地。 霜痕在这里就停止了。 “奇怪……” 走到熄灭的火堆旁，小丑小姐蹲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烧焦的木炭，却被狠狠的烫了一下。 “哎呀！”她泪眼汪汪的吸允着手指。 被烫着手后，火堆上的泥土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刚才还有人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在她脑子里闪过，黑暗中，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小丑小姐…… 锵—— 突然，一阵激烈的金属碰撞声在小丑小姐的身后响起，直到这时，小丑小姐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看见了黑暗中的袭击者。 “贝、拉？” 袭击者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她裹着黑色的紧身衣，脸上戴着隐匿面容的面具，可是那双熟悉的翠绿色眼睛，却让小丑小姐认出了来者。 ——正是梦境中的绿衣舞女，贝拉。 “你……”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眼前的小丑嘴里出来，袭击者微微一愣。 她警惕的目光往小丑小姐身上移了一瞬，下一秒，一把黑色的长剑就猛地朝她劈了过来。 “啧。” 不爽的啐了一口，袭击者赶紧往后退出一步。 “你是贝拉吧，你知道爱哭鬼在哪里么？” 袭击者见长剑的主人没有追击，刚松了一口气，对面那个不知名的小丑又再次说出了她的名字。 巧合？ 可对方为什么用这种熟悉的口吻和她说话？ 难道有诈…… 袭击者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狐疑的盯着小丑小姐。即使她搜刮遍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小丑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是卡拉赞的人？” 犹豫片刻，她只能想到这个最可能的可能。 “我可不是那些愚蠢的暴徒。”对于贝拉的试探，小丑小姐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种小事不要在意啦，我问你，你见没见到爱哭鬼啊？我在找她。” “不是卡拉赞的人……” 莫非是神庙的？ 想到这里，贝拉的眼神顿时冰冷下来——如果对方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么有必要赶紧汇报给德伦克大人。 不过在此之前，这个小丑必须死。 呼—— 杀意刚现，那把黑色的长剑再次攻了过来，不得已，贝拉只能提起匕首迎上去。短暂交手下，贝拉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这个怪物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神秘的黑色骑士如同一座大山，重重压在贝拉心上，无论她怎么突防，对方都没有半点破绽。更可怕的是，那黑色的剑带着一股让人厌恶的死气，让她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 死灵。 而且是高等死灵。 明白这一点，贝拉不得不爆发出一阵圣光，将对方逼退。稍稍喘息了一下，贝拉瞟了瞟手中的匕首，在死气的侵蚀下，这把特殊材料制作的匕首已经冰霜密布，裂纹满身。 已经无法再承受对面一次斩击了。 “艾丽达，停下。”就在这时，小丑小姐叫住了黑色的骑士。 她往前走了一步，对惊疑不定的贝拉说： “你干嘛呀，贝拉！我只是想问问爱哭鬼在哪里。”她嘟囔着，又恍然大悟的捶了下手，“哦对了，你没见过爱哭鬼……嗯，就是小妖精啦，金色头发，穿着绿色衣服，很小很小那种。” 小丑小姐重复了一边之前对山鬼的描述。 【小妖精，难道是那个……】 贝拉一边戒备着黑色骑士，一边回忆起今下午抓到的小东西。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不过一瞬间的眼神变化被小丑小姐敏捷的捕捉到，立刻漏了馅儿。 “你果然知道，山鬼没有骗我呢！”小丑小姐拍了下手，高兴的说。 哐当。 贝拉心中一沉，明白自己坏事了。 这让她更加坚定了杀死小丑小姐的决心。 “去死吧。”贝拉眼中杀意一现，立刻丢掉了腐朽的匕首。 刹那间，一袭黑衣的贝拉从腰上拔出长剑，闪电般绕过黑色骑士，冲向小丑小姐。另一边，严阵以待的黑骑士低吼一声，刚要前去阻拦，第二名袭击者便鬼影般出现在了她身后。 燃烧着圣光的长剑直逼黑骑士后背。 “吼——！！！” 眼见小丑小姐即将陷入危机，黑骑士怒吼一声，硬生生接下来自背后的斩击。她忍住灼心的剧痛，一伸手，一道黑色的死气便沿着地面，迅速缠在了小丑小姐的腰上。 “哎呀——” 惊呼声中，小丑小姐被黑色骑士拉入怀里，另一方面，本是扑向小丑小姐的贝拉却在此时陡然转向，一剑刺向了黑骑士。 一切都如计划般进行。 早在爆发出圣光的时候，她已经和暗处的同伴联合好了。 噗噗—— 两把象征着神圣的长剑一先一后刺在黑骑士身上，为了保护怀中的小丑小姐，黑骑士弓着身，让这两把剑横向贯穿了自己的侧腰。 滋滋滋滋—— 浓郁的死气在圣光的燃烧下，绝望的呻吟，而两位袭击者见小丑小姐没有死，立刻拔出长剑，再次朝黑骑士的怀中刺去。 不过这一次，她们失手了。 一个三丈高的冰牢突然在小丑小姐和黑骑士的周围升起，挡住了袭击者第二次的攻击。尽管在圣光的力量下，这冰牢并没有坚持多久，可就是这么一瞬的间隔，让黑骑士抱着小丑小姐，冲出了袭击者们的包围圈。 【上！】 眼见对方要逃跑，贝拉立刻朝同伴作了个眼色。两人点点头，纷纷唤醒了更强大的圣光，白色和金色交织的圣光凶猛的燃烧着，将两人化作人形的火焰，周围的杂草在极高的温度下，纷纷自燃了起来。 “你们太过分了！贝拉，维吉尼亚！” 黑骑士踉跄一步，摔倒在地上，被抛出的小丑小姐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愤怒的对冲向自己的火人高喊。 但这并没有影响贝拉和维吉尼亚的行动。 火剑照亮了小丑小姐的脸颊，可她眼中依然没有恐惧和惊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当时，那两把熊熊燃烧的火剑，距离小丑小姐仅有一寸。 万籁俱寂，小丑小姐闻到了自己头发的焦味。 哈维卡利亚的光辉消失了，这片小小的空地顿时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恍惚间，一声仿佛从地狱发出的怒吼直冲云霄，接着，燃烧着圣光的贝拉和维吉尼亚被恐怖的巨力击中，纷纷飞了出去。 片刻之后，月光再次从树冠间倾泄下来。 “噗……咳咳咳！” 摔在地上的贝拉捂着肚子，感觉肠子都快被搅碎了。另一边，同样从面具下吐出鲜血的维吉尼亚捂着胸口，恐惧的盯着小丑小姐。 更准确的说，是小丑小姐的身后。 “吼吼吼吼——！！！” 月光下，黑骑士浑身缠绕着蓝色的符文，仰天怒吼。 “……走！” 一瞬间，从黑骑士身上传来的巨大威压让贝拉断了继续的念头，她招呼维吉尼亚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圆球扔出，顿时，烟雾笼罩。 等烟雾消散后，两名袭击者已经撤退了。 “够了，艾丽达。” 骑士依旧在怒吼，奥菲莉亚走到她身边，将小小的手掌贴在对方的铠甲上。 “已经够了。” 奥菲莉亚知道，此时的黑骑士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我会找到她们的，放心，”奥菲莉亚眯着眼睛，冷冷的说，“还有爱哭鬼……敢抢我的东西，希望她们做好了觉悟。” 或许是死气的影响，小丑小姐的眼中泛着红光。 如同癫狂嗜血的野兽。 第2章 尘封在巨树下的古城（一） ======================================== 一、修诺普尔思 黑暗时代，艾尔拉雅一片疮痍，群星从天空坠落，骄傲的罗格桑人永远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危难之际，新生的诸神带领凡人，在奥兰蒂亚与古神展开决战，最终，邪恶的古神被消灭，而凡间的英雄也在战后，兴建了属于他们的城邦。 这就是奥兰蒂亚十二城邦的由来，也是每个奥兰蒂亚人都熟知的故事。 ——《奥兰蒂亚传说概述·序》 艺术之城——裴米拉。 每当人们谈及这座城邦，往往会给她冠上这样的称谓。可事实上，曾经的裴米拉是奥兰蒂亚赫赫有名的“铁与血之城”。 黑暗时代结束后，在诸神的授意下，十二名最杰出的英雄纷纷在战后的奥兰蒂亚上兴建了自己的城邦，用来收留大量的难民。其中，“龙骑士”比特西斯建造了湖上王国——亚米拉尔；“狼王”比尔卡斯在黄昏森林的边上，修建了以富饶著称的王国——巴巴罗；十二英雄中最美丽的女性、也是世人所熟知的圣人、“圣女”爱兰奎儿修建了众神的圣城——希恩。 而裴米拉，则由“人王”修诺普尔思建立。 传说，修诺普尔思是人与魔物的后代，她的母亲则是古代一个无名王国的公主。出生后，这个样貌怪异的耻辱之子和她的母亲被愤怒的国王刺死，尸首悬挂在城门示众，可没想到，这一举动激怒了城外路过的魔物群，于是一夜间，这个王国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死后七天，人魔混血的修诺普尔思从地狱归来——因为他灵魂中掺杂的混沌气息，地狱的主宰驱逐了他。 或许是特殊体质，也或许是曾游历地狱，重返人间的修诺普尔思见风就长，数息之后，就变成了少年人。他还记得国王杀死他时狰狞的面目，也还记得出生时，母亲那惊恐和绝望的表情，从此，满腔怨恨的修诺普尔思与魔物为伍，仇视人类。 在吃掉了母亲和国王的尸体后，修诺普尔思跟随那群毁灭了王国的魔物四处迁徙，一路上，他们摧毁了每一个遇到的凡人城市，不论他们是人类、蛮族，亦或是精灵。在猎杀的过程中，他学会了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并渐渐成为了那群魔物的领袖。 可是数年后，修诺普尔思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了厌倦。 他离开了那群魔物，重新回到了古王国。彼时，那座曾经繁荣且充满生机的城市已彻底荒废，成为了低等魔物们盘踞的巢穴。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修诺普尔思控制了这群智力低下的“同类”，修缮了杂草丛生的宫殿，自称“魔王”。 他命令魔物们穿上人类的衣帽，并从中挑选出相对聪明的家伙，赐封他们为“大臣”。他还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要求魔物们必须遵守——尽管这群没脑子的家伙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规矩”。 有什么在慢慢改变。 日复一日，修诺普尔思不厌其烦的教导着自己的“臣民”：不准吃建筑用的石材、不准在宫里的水池洗澡、不准在晚上鬼哭狼嚎……为了让自己的“王国”看上去更加有序，他甚至将“家庭”的观念灌输给这些野兽，并强行将它们配对。 每天早上，他都会在殿前召集“群臣”讲课，告诉它们什么是礼、什么是法，以及如何管理人民、治理国家；到了下午，他就跑到城外的山上寻找合适的石材和木料，搬回城市里修补房屋；当夜晚降临，忙碌了一天的修诺普尔思会站在城堡里侧耳倾听，如果城里发出嚎叫，他就会生气的把大臣叫进来打一顿，如果很安静，他就会欣慰的点点头，回到书房阅读关于烹饪、建材、礼法、传奇等一系列他能在城中搜刮出来的书籍。 太忙了，太忙了。 他时常这样唠叨，可又乐在其中，在这段独角戏般的王国之梦中，他甚至忘记了对人类的憎恨。 可梦，终究是要醒的。 魔物是混沌的子民，崇尚破坏与毁灭，这样的存在，又如何能让它们懂得“秩序”呢？在修诺普尔思的高压管理下，这群低等魔物一开始是顺从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魔物的本能让它们变得敏感而暴躁，不安的因子充斥着整个古王国，可那个陶醉在自己的梦中无法自拔的“魔王”，却对此一无所觉。 事情的陡然转变，起源于一场公开的“审判”。 一日，修诺普尔思在巡视城内的时候发现了不对——有很多“配偶”跟他当初分配的不一样。惊怒交加的修诺普尔思叫来了管理“户口”的大臣，并仔细核对了当时记录下的脚掌印，顿时气的捏死了那个大臣。 次日，一夜没睡的他将所有“大臣”和“子民”召集到广场上，指着被捆绑在刑台上的六对魔物说：他们有罪！ 对于这些破坏了自己规矩的家伙，修诺普尔思绝不姑息！ 刽子手拖着长长的闸刀走到那些“罪犯”身后，当修诺普尔思一声令下，六颗样貌各异的脑袋骨碌碌的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然后…… 暴动发生了。 修诺普尔思不会想到，自己的雷霆手段并没有震慑住“臣民”，反而点燃了它们压抑许久的嗜血冲动。大规模的混乱中，已然疯狂的魔物们相互残杀，用爪、用腿、用牙齿，去杀死眼前一切可以活动的生物。紫色的血覆盖了洁白的广场，浓郁的腥臭味升上天空。 已经无法阻止了。 高台上的国王垂下手，颓然的坐回到王座上。 这个广场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当初，他为了弄来清洗广场地板的水，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呢？此刻，他终于明白，下面那群愚蠢的野兽是永远不可能会懂的。 年轻的魔王掩面哭泣。 一如他当年离开这里时的模样。 巨大的爆炸声在城门处响起，不久后，低等魔物们疯狂的嘶吼渐渐转变成弥留的呜咽。察觉到这一点，魔王抬起了头，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个纯白的少女，微笑着朝自己走来。 “你是谁？” 沮丧的魔王问。 “我听说过你，一个自称‘魔王’的奇怪人类。”少女走到魔王身前，朝他伸出了手，“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的伙伴？” “伙伴……呵。” 魔王自嘲的笑了。 “你错了，我不是你的同类……人类小姐。” “嗯……的确，你身上有魔物的气息呢。”少女歪了歪头，随即，又两眼发亮的拍了下手，“我知道了！你就是传说中那个……那个人类与魔物的孩子吧！”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那个‘耻辱之子’。” 这时候，魔王已经认出了少女的身份。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了……”魔王咧着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别费劲了，我这条命连地狱都不收的。”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少女眨了眨她那纯白色的眼睛，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么？我想要你当我的伙伴啊！” “……你疯了？” 见少女的眼神不似做伪，魔物顿时觉得世界是如此的荒谬。 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类英雄，居然跑来对自己这个人魔混血的杂种说“我想要你当我的伙伴”？魔王承认，自己的确很难懂人类的幽默感。 “所以，你要怎么才肯相信？”少女的眼神很认真。 “……给我个理由。” 魔王下意识避开了那双炽热的目光，艰难的说。 “因为你很强！” “就因为这个？” “而且你很有趣！” “……还有呢？” “有你加入的话，我们的队伍就更强大了！”少女开心的说，“我们还没有懂魔物的人呢，你会控制低等魔物吧？有你在的话，那些可恶的高等魔物再也不能派杂碎监视我们了！” “你别忘了……”见少女兴致勃勃的样子，魔王提醒道，“我也是魔物。” “你只是流着魔物的血。” 少女对魔王的说法进行纠正。 “……我杀过人，很多人。” “我知道。” “我憎恨人类，憎恨你们。” “我不这么认为。” “我会背叛你的，”魔王眯起眼睛，威胁说，“你是凡人的英雄，只要杀了你，那些愚蠢的凡人也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凡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生物哦。” 对于这点，少女信心满满。 “……为什么要选择我，一个混血的杂种？” 魔王看着少女那总是洋溢着乐观的笑脸，觉得很是刺眼。 “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少女微微皱眉，走上前抓住了魔王的手，“不要再说‘杂种’这个词了……答应我。” 这双手在颤抖。 魔王清楚的察觉到这一点。 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女：纯白的头发、纯白的眼睛，白皙如玉的皮肤下，隐隐泛着白光。 原来如此，的确有这样的传闻…… 他明白了之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事先说好，如果你们太弱的话，我就杀了你们。” “欧耶！” 听到魔王的回答，少女高兴的跳了起来。 她热情的将修诺普尔思从魔王的宝座上拉下来，兴高采烈的朝高台下方的同伴们挥了挥手： “搞定啦！” 哦——！！！ 欢呼声响起，人类的英雄们高举着武器，向新加入的伙伴致敬。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少女一边往下走，一边对身旁的修诺普尔思说，“我叫爱兰奎儿·莎莉，人类与圣者的混血儿，理想是终结这黑暗混乱的时代！你呢，王子殿下？” “我叫修诺普尔思……修诺普尔思·雷顿，” 修诺普尔思顿了顿，接着说， “人类与魔物的混血儿。至于理想……正好刚才破灭了一个，下一个我还没想好。” “嗯！那就大家一起帮你想吧！” 罗维拉牵着修诺普尔思的手，走向在前方等候的同伴。 “顺便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哼，那我就期待一下吧。” 修诺普尔思轻哼一声。 未来会怎样呢？ ——那就让我期待一下吧。 修诺普尔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 “‘那就让我期待一下吧’，最后，修诺普尔思是这样说的。” 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中，小丑小姐盘腿坐在小床上，对黛拉讲着古老的传奇故事。 她依旧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将一双纤细白净的腿暴露在外面；因为讲故事的时候手舞足蹈，她的领口滑下去，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细滑的肩膀。 在小丑小姐的对面，黛拉撑着脑袋，津津有味的听着。 “后来呢？后来呢？” “嗯……后来啊，他们又认识了很多同伴，终于打败了可恶的古神！” “诶——！”黛拉失望的叫了一声。 这样的结尾太敷衍了吧！ “哎呀哎呀，故事就是要详略得当嘛！最有趣的都完了，其他再讲有什么意思呀！”小丑小姐安慰着黛拉。 “可是……我觉得和古神的战斗才是最有趣的啊。” 黛拉憋着嘴说。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小丑小姐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虽然在我心中比不上爱兰奎儿和修诺普尔思的相遇，但也算不错的剧情呢！” “话说……” 就在小丑小姐认真思考的时候，黛拉皱着眉，狐疑的盯着小丑小姐。 “师傅你不会是根本没有编后面的故事吧？” “哈！你在说什么胡话！” “可你刚才那表情，明明就是‘哎呀我编不下去了’的样子……” “胡闹！”仿佛是被说中心事，小丑小姐张牙舞爪的蹦跶起来，对黛拉叉腰呵斥，“这是历史！历史的事情，怎么能说编呢！” “师傅，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黛拉明显不信。 “读书少就多读书！”小丑小姐龇牙咧嘴的嚷嚷。 “好啦好啦，我信了还不行嘛！” 见小丑小姐反应这么激烈，黛拉只好举手投降。 不过她心中，依然不相信小丑小姐刚才讲的是曾发生过的历史。原因很简单，在死灵狂潮时期，许多城邦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造成大量珍贵的物品、资料失踪或损毁，现在的奥兰蒂亚，已经很少有记载着黑暗时期的真实资料了。 死灵狂潮结束后，奥兰蒂亚人对于那段黑暗时期的记忆，也就一些特别著名的人物或事迹，当然，即使如此，多半也是经过人为改编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会花时间记录历史的，绝大多数都是靠讲故事混饭吃的吟游诗人。 光是修诺普尔思的传说，黛拉就听过不下十种版本。 “不过真是可惜啊，”看着窗外逐渐走低的山势，黛拉不由感叹，“那么伟大的英雄，可后继者却没有守住他的城邦。” 修诺普尔思一生未娶，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他去世后，由诸神从裴米拉的贵族中指定了一个继承者，而这个继承者的后人，在数百年后的死灵狂潮中，因无法召唤英灵助战，弃城逃走。 ——“铁与血”的裴米拉啊。 那是唯一一座在死灵狂潮中陨落的城邦。 “呼，终于到了。”小丑小姐眯着双眼，轻声说。 不远处，故事中古老的山城正等待着众人的造访。 第2章 尘封在巨树下的古城（二） ======================================== 二、树中城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小丑小姐将头探出窗外，只见一颗擎天的老榕树吸附在黑色的山壁上，如同向天伸出的巨手。 “这就是裴米拉啊……” 黛拉趴在小丑小姐的肩膀上，感叹道。 遮天蔽日的树冠仿佛是天边垂下的云朵，笼罩了进入它领地的马车。一条条从树枝生出的气根向下延伸，像是从云间踏出的象腿，深深地扎入地下。 ——名叫“裴米拉”的山城，就在这颗老榕树的“肚”下。 放眼望去，赤红色的城墙隐于林林气根中。长满青苔的青铜门微开着，从处处是刀枪剑痕的残旧墙壁上，依稀还能窥到当年死灵狂潮时的险峻。 “诶？怎么不走正门啊？” 在黛拉的疑问中，【游人之歌】的车队缓缓转向，朝着古城的右侧驶去。 “因为过不去啊，”趴在窗边四处张望的小丑小姐随口回答，“裴米拉被死灵攻陷后，城里的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在黑巫师散布恐怖的一百余年里，这座城市一直没人管理，所以那扇门已经无法推动了。” 七英雄消灭黑巫师后，诸神并没有再为这座城邦送来新的主人。直到二十年前，对凡间的管理愈加严苛的诸神突然下令，将“散播邪恶思想”的艺术工作者以及大量工匠逮捕，投入这座荒废已久的古城中“再教育”，这里才又开始有了人烟。 “艺术之城”这个名称也是由此而来。 说是城市，这里其实更像是一座监狱。诸神不允许城外的人与城里的人交易除生活必须品以外的任何东西，也不允许城里的人离开裴米拉，由于裴米拉城就坐落在圣城希恩的旁边，一旦出现大规模外逃事件，圣城就会立刻派出肃清队，将逃犯诛杀。 ——可由于种种不可明说的关系，在其他城邦的黑市上，其实只要留心观察，还是能发现从裴米拉流出的工艺品。 裴米拉中除了“犯罪”的艺术家和工匠，还有常驻的二十名圣武士和一名祭司。这些人从各个神庙中挑选出来，一方面是用来管理裴米拉的秩序，另一方面，也要每天对“罪犯”们传授神的思想，以期他们重归“正途”。 几分钟后，【游人之歌】的马车队从右侧的门进入了裴米拉。 “这样直接进去不要紧么？”好奇宝宝黛拉小姐又问，“我听说这里管的很严呢。” “当然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商队。” 说话的时候，小丑小姐向上随意瞟了一眼，却隐约看到一只壮硕的黑熊蹲在城墙上。等她再仔细看时，那只黑熊已纵身一跃，顺着粗长的树枝跑掉了。 “毕竟，在这个无聊的地方，那些神庙的人也需要解解闷嘛。”收回视线，小丑小姐笑着解释。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又不是商人，干嘛来裴米拉。” 黛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你不就是商人么？”小丑小姐促狭的笑说，“这里面的东西很值钱呢，可以考虑弄一点出来哦？” “诶，有道理啊！不过……” 黛拉为难的饶了饶头， “这里有圣武士的吧？我听说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富贵险中求嘛，想一想，只要弄出来一副画，就可以得到两只手都抓不完的金币哦！” 小丑小姐坏笑着怂恿。 “两只手都抓不完……咕噜。”黛拉咽了咽口水，几乎已经看到金灿灿的金币在向自己招手了。 “还犹豫什么？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哦。” “我、我干了！” 已经被金币冲昏头脑的黛拉没有发现，对面的小丑小姐正嘻嘻嘻的偷笑。 在圣武士的引导下，马车队缓缓驶入了一个别院。早已急不可耐的小丑小姐不等马车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了出来，深深吸了口气。 “终于不用坐车啦！” 她刚兴奋的高举双臂，一颗肥硕的猪头就闯入了她的视线。 “呔！何方妖孽！” 小丑小姐一个激灵，厉声呵斥。 “嗝？”大概是被小丑小姐的声音吓到了，这只披着祭司服的老肥猪身子一抖，差点跌坐在地上。 幸好旁边一只套着白袍的老虎及时弯下腰，用虎掌扶住了肥猪。 “奥！菲！莉！亚！” 人未到，声已至。一脸冷峻的琪米拉小姐皱着眉，踏着响亮的皮靴声走来，她先是狠狠甩了小丑小姐一个眼刀，接着面带歉意的对那头肥猪说： “抱歉，祭司大人，这孩子……” “昂昂，没关系没关系！”肥猪推开身边的老虎，口吐人言，“咱久闻【游人之歌】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啧啧啧，各位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啊。” 肥猪拍了拍肚子上的赘肉，一双猥琐的小眼睛贼溜溜的盯着琪米拉。 “……大人说笑了。” 琪米拉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厌恶，随即又尴尬的奉上笑脸。 只是这笑容实在是很僵硬。 “哈哈哈，琪米拉小姐真是谦虚。也罢，各位旅途劳顿，咱也不打扰了。”或许是察觉到琪米拉的疲惫，肥猪打了个圆场，“表演期间，这个院子你们可以随意使用……杰罗姆。” “在。”一旁的老虎应诺。 “这是裴米拉的圣武士队长——杰罗姆。”肥猪指着老虎，对琪米拉说，“有事你们可以找他……任何事情。” 似是而非的暗示了一句，肥猪又趾高气昂的瞥了一眼老虎。 “听到了么？” “明白，在下一定会保护好各位小姐的安全。”老虎抱着拳头，恭谨的说。 “嗯。” 肥猪满意的轻哼一声，捧着肚子，在一众圣武士的簇拥和琪米拉等人的笑脸相送下，施施然走出了院子。 “那家伙真恶心。”等人走远了，黛拉这才搓了搓手臂，厌恶的说，“师傅，你注意到他看我们的眼神没有？” “嗯？” “眼神啦眼神！”黛拉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翻起来了，“好像要把我们吃掉一样，真不爽！” “哦。” 小丑小姐眯着眼睛，轻轻点头。 “……师傅，你怎么了？”黛拉眨了眨眼睛。 小丑小姐的反应居然这么平淡，这完全不像是她的风格。 “哼，没什么。”面对黛拉疑惑的目光，小丑小姐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很好玩而已。” “好玩？” 黛拉歪了歪脑袋。 她实在想不通，小丑小姐口中的“好玩”指的是什么。 “对啊，很好玩……” 无论是黛拉，还是琪米拉，她们在面对那只肥猪以及其他动物的时候，居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违和，这难道不有趣么？ 裴米拉。 这里也被“梦”侵蚀了么？ 小丑小姐抬起头，目之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枝干和树叶——这是一座被“森林”覆盖的城市，而组成“森林”的所有植物，都来自于她们在城外看见的那颗巨大榕树。 太有意思了。 周围的狗头人和女仆们正忙着搬卸道具，风韵犹存的玛莎夫人在一对双胞胎的搀扶下，走到了小丑小姐和黛拉面前。 “在看什么？” “看树。”小丑小姐仰着头说。 “是么。”玛莎夫人也跟着向上看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的确很大，不过也没什么稀奇。” 她放开双胞胎的手，轻轻摸了摸小丑小姐的脑袋： “就待在院子里，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 “哦。”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故作乖乖的点头。 玛莎夫人和双胞胎走后，小丑小姐拉着黛拉，鬼鬼祟祟跑到了里面院子的一处墙角下。 “师傅，你这是？” “废话，当然是翻出去了！” 小丑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找来了一块大石头。 “可是，你不是答应玛莎夫人……” “嘁，”见黛拉畏畏缩缩的样子，小丑小姐斜视了她一眼，“还想不想赚钱了？” “想！” “那就别啰嗦，来，帮我把那块石头也搬过来！” “哦哦！” 在金币的诱惑下，黛拉迅速败下阵来。 三、鼹鼠大师 肥猪祭司安排给【游人之歌】的是一处幽静的别院，就坐落在她们进来的东门旁边。从院子里翻出来后，小丑小姐贼头贼脑的四处瞧了瞧，便招呼黛拉一声，朝一条小巷跑去。 “这里的防守也太松懈了吧，真没劲！” “……你有点自觉好不好啊，师傅。” “诶嘿~” 正如小丑小姐所说，裴米拉的圣武士们并没有特意防范【游人之歌】。两人从小巷子出来后，黛拉本来还有些心惊肉跳——怕不小心撞见执勤的圣武士。可当她看到杂草丛生的大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放松之余，也不免有些奇怪。 “怎么没人啊？” 遇到不了解的事，她下意识的向小丑小姐询问。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小丑小姐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一边说，“在鼎盛时期，裴米拉可是一座能容纳二十万人的大城市呢，现在裴米拉的居民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两百，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他们没有被集中管理么？” 黛拉知道裴米拉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只是她很好奇，既然要把这些人关在这里，为什么不加强管理呢？ “一开始也是集中管理的啦，不过后来闹出一些事情，就渐渐放松了。你应该明白，文化人聚在一起最容易闹事了……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小丑小姐看着一栋被榕树气根刺破的房屋，笑着说。 “诸神已经离开了啊。” 自八年起，神庙的祭司已无法再感知到神谕了——当然，这是流言开始兴起的时间。 至于在此之前，神庙究竟在惶恐中隐瞒了多久……谁知道呢？ 经过七年时间的酝酿，关于“诸神离去”的流言已经成了奥兰蒂亚社会中的主流共识。尽管诸多神庙极力否认，但面对质疑，那些诸神的祭司却无法提供强有力的证据。 ——相对于初期的血腥镇压，近段时间，圣城对于各个城邦中愈演愈烈的质疑声，也开始变得退缩而保守了。 这到底是在积蓄力量，还是在默认现实？ 这一切，大概只有那位新加冕的圣女大人知道了。 “不久之后，这座城邦会再度荒废吧。” 思绪回到当前，小丑小姐意味深长的总结。 “诶？” 黛拉显然没有跟上节奏。 “或许更彻底一点，‘裴米拉’就和她曾经的主人一样，彻底成为一个历史符号。”小丑小姐没有解释，自顾自的说着，“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呢。”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师傅。” “有么？” 小丑小姐背着手，回头一笑。 “有啊，”黛拉吐槽说，“就像是发现鸡窝的黄鼠狼一样。” “你的错觉哦。” 小丑小姐勾起嘴角，向前跳出一步。 “奥菲莉亚大人可是很善良的。” 可当她的小脚落下，正好踩到了一团柔软的物体。 “吱——！” 柔软的物体发出惨叫。 “这是啥？”小丑小姐挪开脚，发现地面上躺着一“坨”黑灰色、毛茸茸的东西。 “老鼠？” “这是人啦！” “哈？”小丑小姐低头瞧了瞧，又踩了一脚上去，“明明是老鼠！” “吱——！” 形似老鼠的物体刚爬起来，又被小丑小姐踩在脚下。 “不要欺负老爷爷啦，师傅！”黛拉看不下去了。 她推开小丑小姐，蹲着地上，小心翼翼的把“老鼠”扶了起来。 “老爷爷，你没事吧？” “好、好残忍的小姑娘……”外表酷似老鼠，却长着猪鼻子和一双大手的动物佝偻着站起来，咳嗽着说，“老头子我活了六十多岁，差点死在你的脚下。” ——又是一只被当成人的动物。 小丑小姐挑了挑眉。 这只老鼹鼠打扮的和人类一样，不仅穿着合身的衣服，鼻梁上还挂着一副老花眼镜——不过在小丑小姐的踩踏下，已经有一块镜片碎掉了。 “老爷爷，真是对不起！”黛拉用指头给对方顺气，“我家师傅不是有心的……师傅！你也来道歉啦！”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小丑小姐说的。 “哼！” 小丑小姐扭头哼了一声。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一只鼹鼠道歉。 “还是、还是你这丫头有礼貌。”鼹鼠躺在黛拉手心里，气喘吁吁的说。 在之后的交流中，老鼹鼠告诉黛拉自己叫佩里斯·佐尔特，是一名从事雕刻的手艺人。 “佩里斯！是那个很厉害的佩里斯么！”相对于老鼹鼠的轻描淡写，黛拉却表现的很激动，“我听乌尔德大叔提起过您！他上次还很得意的展示了您的作品，商会的大家都很羡慕呢！” “哦？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当然啦，您可是大师！” “哈哈哈，大师……”老鼹鼠笑着摇了摇头，随口问，“你那叔叔收藏的是我什么作品？” “‘海洋女神薇耳忒弥丝’！因为他是做海运生意的，所以每次出航，都会把这个作品带在身上呢。” “薇耳忒弥丝么……” 老鼹鼠捋了捋胡子， “早年我的确以海洋为主题制作了五枚木雕，不过其中一枚被小偷盗走了，另外四枚被神庙烧毁，‘薇耳忒弥丝’就是被烧毁的其中一枚。” “诶？” “所以啊，那位先生被骗了，那是赝品。”老鼹鼠笑着说。 “唔，这可真是不幸的消息。”黛拉皱了皱眉，“乌尔德大叔很喜欢那枚木雕呢，常对人说这给他带来了好运。” “呵呵，木雕说到底只是载体，是人们寄托思念的道具。能被你这样善良的小姑娘记挂，那位先生想必也是个好人。只要多行善事，上天自然不会亏待他，那么是不是真品，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 老鼹鼠驼着背，感叹说。 “是……这样么？”黛拉歪了歪头。 只有一旁的小丑小姐注意到，老鼹鼠口中说的是“上天”，而不是“诸神”。 这大概，就是他被关进这座囚城的原因吧。 “‘无信，即是罪’。”小丑小姐呢喃着，眼中满是嘲讽。 难得碰见喜欢自己作品的小姑娘，老鼹鼠热情的邀请两人去他家坐坐。 “你们是刚进来的吧？”老鼹鼠说，“别看这里蛮荒凉的，其实有不少好玩的地方，等会我再给你们介绍其他人认识认识，你们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看来，这只老鼹鼠误以为小丑小姐她们也是被神庙关进来的“罪犯”。 “嗯……师傅？”对于心目中大师的邀请，黛拉有些心动。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寻求了小丑小姐的意见。 毕竟她知道，自己是无法约束小丑小姐的，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如果没有小丑小姐在身边，她难免会有些不安心。 ——被圣武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哼，去看看也不错啊。”小丑小姐看了一眼老鼹鼠，眯着眼睛，“对于这位大师，我也很好奇呢。” “咳咳……” 或许是之前的阴影还没有消除，此刻在小丑小姐的注视下，老鼹鼠尴尬的浑身难受。 达成共识后，老鼹鼠身手矫健的从黛拉掌心跳下去，领着两人朝他家走去。一路上，小丑小姐看到的全是破损的房屋和肆意生长的气根，不少保存相对完好的店面上还能依稀看到诸如“铁匠铺”、“书局”之类的荒桑文。 可以想象，在死灵狂潮之前，这座城市是何等繁荣。 不过这一切，都已被碾入了历史的尘埃中，再没人提起。 “大师，你家住这么远啊？”走了半个多小时，一鼠二人还在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打转。地上到处是碎石和瓦砾，看上去不像是有人类居住样子。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这句话，已经被老鼹鼠重复不知多少遍了。 走在后面的小丑小姐耳朵突然微微一动。 “不要急，总会到的。”小丑小姐笑着说。 此时的她表现出了不同于平时的沉稳，像是一个真正的大人。可当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一直盯着老鼹鼠，翘起的嘴角充满着戏谑。 突然，一大片阴影遮蔽了两人头顶的阳光，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走到了一根巨大枝干的下方。 “来了。”小丑小姐虚眯着眼睛。 刷刷刷——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秒，一双双眼色各异的眼睛从昏暗的环境中探了出来。 第2章 尘封在巨树下的古城（三） ======================================== 四、我不是针对谁 兔子、鼬獾、雪貂、果子狸…… 一只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举着锉刀小锤，从周围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有些还挎着挎包，就像是正准备去工作的工人一样。 “诶？”黛拉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她脚边的老鼹鼠一溜烟跑到对面，从一只松鼠的手上拿过短锯。 “把吃的交出来！” 在黛拉惊愕的眼神中，老鼹鼠转过身，举着短据大声喝道。 “诶！” “抱歉啦小姑娘，这就是人生啊……”老鼹鼠故作沧桑的低下头，推了推破损的老花眼镜，“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觉得还是乖乖听话为好。” “可、可是！”黛拉瞪大了眼睛，仍不敢相信。 “别跟他们废话了，佩里斯大叔！”短耳兔拿锉刀指着黛拉，用力作了一个凶狠的表情，“小鬼，快把吃的交出来！” “对啊对啊！交出来！交出来！” 其他小动物在短耳兔的带动下，也纷纷叫嚷起来。 “你们也看到了吧？这是没办法的事。”老鼹鼠摇了摇头，叹息说，“放心，只要把吃的给我们，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的。” “可、可是……”黛拉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崩坏了，“您是大师啊！”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原来自己一直崇拜的艺术大师是这样的么！黛拉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 “大师……”似乎是被黛拉的话戳到痛点，老鼹鼠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师也是要吃饭的啊！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就把吃的东西给我啊！” “我不承认！” 极度的震惊过后，黛拉也自暴自弃的大吼起来， “为什么我非要给强盗食物不可啊！对了……你们是强盗吧，一定是吧！你才不是佩里斯大师！你这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人渣！混蛋！” “我就是佩里斯，佩里斯·佐尔特！是你非要叫我大师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糟老头子去死啊！” “糟老头……”被一个年轻姑娘这样叫，老鼹鼠的内心很受伤，“我还年轻！才六十九岁而已！” “都六十九了，你安心去死不好么！为什么要当强盗啊，而且还用佩里斯大师的名字！” 黛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为什么我非死不可啊！” 老鼹鼠也快疯了。 “……你们两个都够了。”当老鼹鼠和黛拉都越来越激动的时候，一旁的雪貂站了出来。 她操着甜美的女声，却说着冷酷的话： “喂，那边那两个丫头，你们是新来的吧？新人都要把食物交出来，这是裴米拉的规矩！只要你们交了食物，我们就是一伙的了，以后谁欺负你们，就报我们的名号！怎么样，这个交易不错吧？” “你又是谁啊，大妈！”气头上的黛拉不爽的啐了一口。 “大、大妈……”雪貂脸上青筋一跳，强忍住怒意说，“无知的小丫头，我就是裴米拉女侠，沃恩米·佐尔特！” “……沃……沃恩米？”听到雪貂自报姓名，原本还怒气冲冲的黛拉顿时傻了。 她把视线从老鼹鼠身上移开，以一种见鬼了的目光盯着雪貂，哆哆嗦嗦的举起一根手指： “沃恩米·佐尔特！那个‘欢乐园’的作者、甚至给法恩斯的阿德丽达女王画过画像的传奇画家！” “哼，算你还有点见识。”雪貂对黛拉吃惊的表情很是受用，也因此对这个小女孩有了些许好感，“不过比起画工，我最拿手的当然还是……” “别鬼扯了！” 可还未等雪貂说完，黛拉就以更愤怒的声音打断了她。 “哈？” “你这个大妈闭嘴！别再戏弄我了！”黛拉几乎快哭出来了，“可恶，你们这些肮脏的强盗！还要毁掉我多少偶像才甘心啊！” “又、又叫我……大……大妈……” “沃恩丫头，忍住啊！”见雪貂的表情黑了下去，短耳兔赶忙拉住了她，“别跟小孩子动气。” “是啊，她们还是孩子，还是青春靓丽的妙龄少女！而我呢，已经是大妈了……呵呵。” 雪貂的眼神也跟着崩坏了。 她眯着眼睛，全身都在颤抖，手中的钻头上下比划，似乎正在思考从黛拉身体的哪个部位钻进去比较好…… 眼睛、鼻子、耳朵、还是喉咙？或者直接撬开脑壳，看看年轻女孩子的脑浆有什么了不起，哼呵呵……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冷静啊！” 为了防止雪貂暴走，老鼹鼠和短耳兔一人一边，将她死死拉住。 其他小动物在雪貂的杀气下，已经瑟瑟发抖了。 “喂，那边的丫头！”短耳兔吃力的拉着雪貂，冲黛拉和小丑小姐大吼，“别愣着，快跑啊！这沃恩丫头发起飙来六亲不认的！” “乖，乖！爸爸的小宝贝！” 老鼹鼠也极力的安抚雪貂， “你放心，在爸爸心里，你永远是最可爱、最美丽的小公主！” “所以说……”雪貂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老鼹鼠，“你也认为我现在老了？” “不不不不！你怎么可能老呢，小宝贝！” 老鼹鼠在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神下冷汗直冒。 随着怒气的上升，雪貂的力气越来越大。她咬着牙，拖着挂在身上的老鼹鼠和短耳兔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看情况快控制不住，短耳兔着急的朝周围的动物呵斥： “还不快来帮忙！” “哦……哦哦哦。” 在短耳兔的呼唤下，其他动物们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扑上去制止雪貂的暴走。 原本是冲突中心的黛拉二人，此刻却反而被晾在了一边。 “……师傅，他们这是在干嘛？”稍稍冷静了下来，黛拉对眼前的闹剧很是困惑。 “谁知道呢~” 小丑小姐轻佻的眨了眨眼睛，上前一步喝道。 “别动！举起手来！” “……啊？” 听到小丑小姐的话，小动物们齐齐扭过头，看着这位小丑打扮的女孩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不急不慢的拔出她那把白色木剑，“我数一二三，全部在地上趴好！雄的左边，雌的右边，不雄不雌在中间！” “又、又是你……这时候你就别捣乱了，快、快跑吧！” 老鼹鼠搂着雪貂的腰，气喘吁吁的说。 “哼，看来你们还不明白现实呢。那我就直白的说了吧，嗯哼！” 小丑小姐挺直胸脯，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打劫！” “哈！？” 在小丑小姐的“打劫”宣告下，那些动物——包括正暴走的雪貂——都一阵傻眼。 什么情况？ “还听不懂么？真难办呢，”小丑小姐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小动物们，“我的意思是——把你们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在说什么啊师傅！” 短耳兔和黛拉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愤怒，一个不解。 “诶，还不懂么？我明明已经说的这么通俗直白了。”小丑小姐皱了皱眉，有些委屈的说。 “重点不是这个吧！” 短耳兔气得跳脚。 “那重点是啥？”小丑小姐眨巴着好奇的眼睛，虚心求教。 “……你搞清楚！是我们打……呸呸呸，是我们在教导你们裴米拉的规矩！”短耳兔下意识放开了雪貂的手，指着小丑小姐说，“你到底懂不懂啊，新人丫头！” 可就在这时，身上束缚减弱的雪貂一个突刺，瞬间冲到了小丑小姐面前。 “年轻的都是敌人！” 啪！ “不堪一击，下一个。”小丑小姐甩了甩木剑，皱眉说。 咕咚—— 小动物们向后扭头，看着墙壁上缓缓滑落的雪貂，齐齐咽了口唾沫。 好可怕的小丫头…… “那么……还！有！谁！”小丑小姐扛着木剑，痞气十足的问。 有了雪貂的前车之鉴，余下的小动物们很干脆的撅起屁股，拜倒在小丑小姐这股黑恶势力面前。 “唉……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看着这群投降的“敌将”，小丑小姐抬起头，多愁善感的叹了口气。 当然，如果无视掉黛拉鄙视的眼神就更好了。 第3章大闹动物城（一） =============================== 一、黄金诗篇02 在小丑小姐收服了众多小动物，正感叹自己已天下无敌的时候，我们的另一个主角，驯兽师小姐雷蒂娅又怎么样了呢？ 那就让我们掉转时间的船桨，再次回到几天之前吧。 ——无尽虚空中的孤岛。 “你恢复的很快，贝蒂尔。相信你很快就能记起以前的事了。”那个故作威严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让雷蒂娅困惑的皱了皱眉。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自上次目睹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她一度怀疑自己陷入了梦魇中。先祖的英灵在走之前告诉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可说到底，她的职责又是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驯兽师而已啊。 奥菲莉亚不在这里，爱丽丝和夏夏也消失了踪迹。先祖让她自己走接下来的路，但看着这诡异的世界，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保护奥拉。】 她讨厌这个未知的世界，更讨厌无可奈何的自己。 一直陪伴着她的巴顿没有在身边，如今，雷蒂娅连唯一一个可以肆意吐露脆弱内心的对象都失去了。 你们，到底是要我怎样啊…… 她受够了，这种被别人摆布的人生，她已经受够了！ 舍弃了快乐的童年，是因为父王要自己坚强、不能给萨洛克之血丢脸；舍弃了公主的桂冠，是因为害怕母亲为父王落泪、害怕人民因自己受苦。 只因为圣白山的一个命令，自己瞬间从云端跌落。从萨洛克的首都洛伦到圣城希恩，她受尽了各种白眼和憎恨；当【灾祸之子】的罪名被无端扣在头上，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将她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碾在泥里。 她不想怨恨任何人，因为那个善良的女人教会了她温柔。 可她终究过不去这个坎。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即使这样问自己，雷蒂娅心中也没有答案。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自己没有错，父王没有错，人民也没有错，那么…… 【我是否，本就不应该诞生呢？】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年幼的她龟缩在阴暗的小巷深处，否定自己。 可一个突然闯入的小女孩，给了她另一个不同的答案。 【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 【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 【跟我走吧，一起去——】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么。 多年过去，雷蒂娅仍清楚的记得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明明与自己素不相识，却热情的连拖带拽、把自哀自怨的自己拉出了那个冰冷的小巷。 ——到外面的世界去。 这是雷蒂娅与奥菲莉亚的约定。也是在那一刻，名为“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的萨洛克公主消失了，重获新生的她决定以“雷蒂娅”为名，陪着那个奇妙的小女孩一起，去闯荡这个全新的世界。 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即使忍饥挨饿，只要拥有彼此，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是的，她选择了逃避。 可却也因此获得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人生。 当然，还有一群值得托付的伙伴。 “你有没有在听？我亲爱的妹妹！” “啊？” 耳边的声音突然拔高，雷蒂娅猛然回过神来。 这个破碎的世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自初次见面后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身着黄衣的少女提着一个篮子，再次来到了雷蒂娅身边。 “讲话你也不应，我还以为你又生病了。”少女说着说着，眼中又浮现出了泪光，“不要让我担心啊……” 她微微背过身，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抱歉……我只是在想事情。” 对于这个陌生的少女，雷蒂娅不知该如何面对。 正如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样，她也不知道这个少女为何一直称呼自己为“蒂贝尔”——若说这一切都是梦，可她为何却感觉如此真实呢？ “在想什么？记起以前的事情了么？” “不，我只是……不明白。” 雷蒂娅顿了顿，决定趁此机会，向这个少女问清楚。 “不明白什么？” “所有的一切，”雷蒂娅抿了抿唇，“比如，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名字……” 黄衣少女微微一愣，随即又暗淡一笑， “是呢，毕竟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她亲昵的将头靠在雷蒂娅肩上，眺望远方。四周是无尽黑暗的虚空，遥远的彼端，一颗横贯宇宙的巨树漂浮在诸多“孤岛”中，早已枯死。 少女目光迷离，轻声为雷蒂娅讲述这里的故事： “这里啊，曾叫‘艾尔拉雅’，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对吧？母神们创造了这个世界，光辉之龙亲自为其取名。在久远到记不清年月的过去，我们沐浴着伟岸的大龙之光而生，‘多格纳’，这就是我们的名字。” 在少女徐徐的讲述中，一段光辉传奇、古朴陌生的历史画卷在雷蒂娅眼前缓缓展开。 “那时候，我们与众生一起生活在这片大地上。黄金的‘多格纳’，白银的‘哈鲁比’，青铜的‘摩多’，这就是崇高的母神们指定的秩序……我们是黄金之民，是世界的治理者，在‘司法者’白银之民的协助下，肩负使命的我们悉心经营着这个乐园，试图将母神创造的这片大地打造成更好的世界。” “那时候，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没有苦难、没有仇恨。漫长的时光中，无论是位于世界树之巅的我们，还是各个支庭的哈鲁比，亦或是树下大地的摩多，都以自身美好而高贵的生命为荣。直到……” 说到这里，少女垂下眼帘。良久之后，她才呼出一口气，以一种耻辱的语气说。 “【多兰之诗】……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改变了一切，也正是那时候，你和我诞生了。” “多兰之诗……”雷蒂娅心中一突。 “想起什么了么？” 察觉到雷蒂娅的颤抖，少女关心的问。 “不……你继续讲吧。” “嗯……那时你我年纪还小……当时，一种焦躁和不安的情绪弥漫着整个‘霍格海恩’——我们在世界树巅的家园。时间久了，甚至感染了下界的摩多……” 少女紧捏着拳头，有些难以启齿。 “后来呢？”雷蒂娅不由追问。 “后来……摩多们的战争爆发了，生灵涂炭……”少女咬着牙，眼中有泪光浮现，“这都是我们的错啊，贝蒂尔。” “那，【多兰之诗】到底？” 从少女难堪的表情来看，雷蒂娅很明白，当时绝对不止是发生了“摩多战争”那么简单——能让一个美丽的世界变成眼前这幅模样，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多兰之诗】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多兰之诗】，那是一个预言……不，那是一个诅咒！”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少女脸色苍白，“从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这根本就是利维坦的阴谋！那个邪恶狡诈的堕落之龙……” 多兰之诗、利维坦…… 雷蒂娅越发确定，她正在从这个少女的口中得知被尘封的真相。 “确实，【多兰之诗】是一部准确到让人惊骇的预言诗，可也正因如此，它给艾尔拉雅带来了史无前例的灾难……” 即便到了现在，少女眼中依然难掩其对【多兰之诗】这部叙事预言诗的恐惧。 “它，预言了什么？”雷蒂娅咽了口唾沫。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白银时代】……它预言了【黄金时代】的结束、预言我们所统治的艾尔拉雅，最终会传承到白银之民的手上……” 果然…… 雷蒂娅心中一沉。 “在【多兰之诗】的预言中，我们黄金之民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所造就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们。” “所以……”雷蒂娅艰难的说，“你们……” “是的，我们……部分黄金之民的思想出现了变化。一开始，我们并没有重视，可当一件件发生的事情在【多兰之诗】中得到印证。确实有一些同胞变了……绝望和迷茫能腐蚀任何高贵生命的灵魂，贝蒂尔，即使我们是黄金之民。” 黄衣少女沉重的说。 “为了改变既定的命运，一些同胞疯了，他们抛弃了高贵的灵魂，投入了利维坦的怀抱……他们残忍的屠杀了全部白银之民，而这，也引起了母神们的震怒。” “为了赎罪，我们与那些堕落的同胞展开了一场旷日恒久的战争……最终，艾尔拉雅四分五裂，世界之树也轰然倒塌。我们获得了胜利，将所有堕落的同胞斩杀，可结果呢？眼前的这一切就是我们造就的罪孽。” 泪水从黄衣少女的眼中落下。 “既定的命运的确改变了，【多兰之诗】第一次和现实产生了矛盾，可这又如何？【白银时代】不会再到来了，可【黄金时代】也一同被碾碎。我们所珍视的‘艾尔拉雅’已不复存在，他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 “蒂贝尔，你告诉我，”少女抬起头，盯着雷蒂娅的侧脸。 “如果是如此代价，‘改变命运’真的重要么？” “我……” 雷蒂娅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想到了圣白山对自己的审判，想到了父王为了反抗，让整个萨洛克都陷入到诸神的怒火之中。 命运是这样的沉重…… 雷蒂娅如何能轻易开口？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为了避开这个问题，雷蒂娅只好将话题转向他处。 “也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女自嘲的笑了笑——她这个妹妹把什么都忘了，又怎么能解答自己的疑惑呢？ 或许，抛弃掉过去也是一种解脱吧。 她有点不愿让妹妹想起那些痛苦的事了。 “我叫门尔忒萝丝，你永远的姐姐。”伸手将雷蒂娅抱入怀里，少女用嘴唇贴着对方的耳朵，这样说道。 门尔忒萝丝…… 这个名字犹如当头棒喝，让雷蒂娅浑身一震。 “怎么了？” “不……没什么……”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俏脸，以及那双对自己充满关切的眼睛，雷蒂娅内心苦涩。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一切。 这里的确就是曾经的艾尔拉雅。 在数不尽的时间过去后，这破碎的世界终将迎来新生。大地会重合、世界树的种子会在中央之庭再次焕发生机，而那时，将会是传说中的摩洛克人的时代——也是后世误传的“黄金时代”。 模糊的历史在雷蒂娅眼前一一掠过，最终停留在无数星辰从天空坠落的画面上。 摩洛克人的时代结束后，罗格桑人接过了世界的权柄，再之后…… 【群星自天空坠落，众神从灰烬中降临】 到时，眼前这个会为同胞和诸多生灵哭泣的少女，将以冷酷和残忍的形象出现，并带领手下的古神、恶兽、魔物、以及死灵，在艾尔拉雅掀起长达三百年的腥风血雨。 无数生灵颠沛流离，无数灵魂永远沉寂。 因为她就是那个让人恐惧与憎恨的噩梦—— 古神之王，门尔忒萝丝。 第3章 大闹动物城（二） ================================ 二、我们来讲道理！ 时间回到裴米拉这边。 “我是在跟你们讲道理呀！” 漂亮的完成了黑吃黑后，小丑小姐抱膝蹲在一众小动物面前，眼神真诚的说。 “唔唔！” “奥菲莉亚大人是很宽宏大量的，只要你们好好配合，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嘛！”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小丑小姐转头看向黛拉。 “找到什么了么？” “没有。”正将最后一只猫鼬五花大绑的黛拉撇了撇嘴。 曾经的崇拜转变为现在的愤怒，对于这群敲诈自己的“骗子”，黛拉小姐没有丝毫怜悯。在经历了初期的惊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并在小丑小姐的命令下，兴致勃勃的搜刮起了战利品。 “一个铜板都没有！”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些人居然穷到这个地步。 ——就算是博斯特港的乞丐都比他们有富有！ 黛拉懊恼的想。 “这就很难办了呀。”小丑小姐皱着眉，貌似很苦恼的样子。 “唔唔！” “嗯？你想说什么？”小丑小姐下意识问了一句，这才发现对方嘴里还塞着东西。 “黛拉，让他讲话。” “哦！” 在师傅大人的命令下，商人小姐一脸嫌恶的勾起尾指，挑出了短耳兔嘴里的破袜子。 “说吧，你们把值钱的东西藏到哪里了？” “臭丫头！士可杀不可辱！你别以为……” “黛拉，塞回去。” 面对短耳兔羞怒的呵斥，小丑小姐不为所动的掏了掏耳朵。 “明白！” “你们……不要啊！” “嘿嘿。” 在短耳兔惊怒交加的目光中，黛拉坏笑着捡起地上的小袜子，又用力摁回了短耳兔嘴里。 “你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不配合的，”小丑小姐无辜的耸了耸肩，“奥菲莉亚大人最民主了，从不反驳任何人的意见。所以……请珍惜你们的发言机会哦？” 在这充满“善意”的目光下，抖如筛子的小动物们蠕动身子，齐齐往后缩了一缩。 “那么下一个……嗯……就你吧！”小丑小姐巡视一圈，伸手指了指老鼹鼠。 黛拉立刻走上前，握着木把拉出了对方口中的小锤子。 “咳……咳咳！”用力咳嗽几声，老鼹鼠又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他从没觉得活着竟然是这样美好。 “好、好残忍的小姑娘，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你折腾死了！” “陈词滥调，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小丑小姐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 “你！”老鼹鼠见苦情戏不管用，干脆两眼一闭，硬气的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如果你觉得欺负一个老年人很有成就感，那就杀了我吧！” “好！干掉他，黛拉。” “……诶？”黛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好只是黑吃黑报复一下么？怎么突然就要杀人了！ “呃，师傅啊……这是不是有点……”黛拉饶了饶头，以为小丑小姐只是开玩笑。 那边的老鼹鼠也傻眼了。 ——这丫头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可是，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啊？” “他只是说说啦……” “是……这样么？”小丑小姐挑了挑眉，对老鼹鼠说。 似乎是从小丑小姐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戏谑，老鼹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怕丫头。 事到如今，为了性命着想，他也只能认怂了。 “但是我们真没钱啊！” “呵。”小丑小姐不可置否的冷笑一声。 “真没骗你！”老鼹鼠急切的辩解，“你想想，这鬼地方哪里来的钱？退一步讲，就算有钱也根本没用！这里连个商店都没有！”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呢，那些在各地黑市出现的工艺品，难道不是你们偷偷和运粮过来的商人交易的么？” “鬼扯！没有的事！” “是么。”蹲在地上的小丑小姐撑着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你怎么解释外面会有你们的东西？可不要告诉我那是假货哦。” 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那肯定是你们的东西，你就不要侮辱我的智商了”。 “那、那是……”老鼹鼠一时语塞。 他看了看笑眯眯的小丑小姐，又看了看拼命冲他打眼色的同伴，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不诚实呢。”见老鼹鼠支支吾吾半天，小丑小姐语气转冷。 “果然，还是干掉你们好了。” “呃……” “哈哈，逗你的啦！” 她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危险的眯了起来。被盯得浑身发凉的老鼹鼠咽了口唾沫，不知这自称“奥菲莉亚大人”的疯丫头说话到底有几分是玩笑、几分是认真。 正是这份不确定，让他愈发的紧张起来。 毕竟是人都怕疯子。 “是、是的，我们是和外面的商人做过交易……但是我们只换了些粮食。”老鼹鼠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的说。 “哦？” “你应该也看到这里的情况了，”似乎是打开了思路，老鼹鼠越说越顺畅，“钱有什么用？我们根本不需要钱！每个月，驻在这里的神庙都会从过往商人那里购置衣服和粮食，但说实话，那点东西哪里够我们这么多人？没办法，我们只能偷偷联系商人，希望用我们的作品换取更多的粮食。” 听到老鼹鼠的话，黛拉下意识看了看这些人——确实如他所言，他们每个人面色都不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有些甚至饿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她有些不忍心的别过头。 “不对吧？我记得圣城是会定期向各地神庙提供物资的，其中自然也包含你们这些‘罪犯’的部分。既然这样，那头肥猪为什么非要自己掏钱给你们买东西呢？”小丑小姐没有被老鼹鼠的话感动，反而抓住了其中的一个破绽。 “莫非，那肥猪还是好人不成？” 她食指敲着脸颊，似笑非笑的问。 若那个肥猪祭司真的会因为怜悯而自掏腰包，那么他们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怎么可能！他明明说……” “你没有说实话。” “不、我……”老鼹鼠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说的都是真的？” “喂，是我在问你问题吧？” 小丑小姐嘴角噙着笑。 “……你想套我的话！”老鼹鼠冷静下来，警惕的盯着小丑小姐。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想套你什么话？” “我知道了，你们不是被抓进来的……”老鼹鼠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我真笨，居然现在才发现……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身上一点沮丧和害怕的情绪都没有，这不像是刚进来的人。” “这点你倒是说的不错，不过总觉得你误会了什么。” “不要白费口舌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鼹鼠闭上嘴，似乎是不打算在说什么了。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让我帮你说。”小丑小姐从地上站起来，“二十年前，你们因‘散播邪恶思想’的罪名被囚禁在这里，以树皮和野草度日。每当过不下去的时候，神庙里的那位肥猪就会发发善心，从过往的商人那里给你们弄点吃的。” 她背着双手，一边说着，一边在众动物眼前来回踱步。 “你们是咎由自取，所以诸神要惩罚你们，让你们活活饿死——当然，这是那头肥猪告诉你们的。后来，当城里的植物都被你们啃光，再也找不到吃的时，那肥猪又告诉你们，因为这些年为你们购买粮食和衣服，他的钱已经用光了……于是你们乖乖奉上了自己的作品。” 随着小丑小姐的讲述，这些动物的茸毛下开始流出冷汗。 “在被关入这座囚城之前，你们都是颇有名声的画家、雕刻家、诗人、或者炼金术师，你们不会种地——大概也不允许你们耕种——却能提供精美的工艺品和诗歌绘画。在肥猪的周转下，你们可以用自己的手艺弄来足以活下去的食物。” “最初你们很感激肥猪，认为是他冒着被圣城追责的风险，让你们能够苟活下来……可渐渐的，你们察觉到了不对。那头肥猪的胃口越来越大，可你们费尽心血创作的作品却往往只能换来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口粮。你们开始怀疑，怀疑这一切从开始就是阴谋，那头肥猪根本就不是可怜你们，贪婪的他只是想压榨你们剩余的价值，为自己谋利。” 说到这里，小丑小姐微微一笑。 “然而，你们默认了一切，因为你们害怕了，你们不想再回到那个只能啃树根树皮的日子……我说的对么？” “你……你都调查清楚了？” 老鼹鼠的这句疑问，基本就肯定了小丑小姐刚才的话。 “调查？这只是很简单的推理啦，我可是未来的名侦探！” “你不是圣城派来调查的人？”老鼹鼠看着小丑小姐，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哈？”小丑小姐眉头一皱，不满的说，“为什么我非得给那群蠢货打工不可？” “那你刚才说‘圣城会定期提供粮食’这件事？” “当然是我瞎编的。”小丑小姐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了，“我又不是神庙的人，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我看啊，说不准还猜对了！你们也隐隐约约这么想过吧？否则刚才也不会那么大反应。” “你！我……” 老鼹鼠气的吐血。 他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你们也真是做贼心虚呢，随便一诈唬就露馅儿了。”小丑小姐耸了耸肩，嘲讽的说，“有你们这群猪队友，那死肥猪还能逍遥到现在。哼，圣城那边已经烂到这个程度了么？” “那个……师傅？” 一旁的黛拉戳了戳小丑小姐。 “嗯？”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黛拉曲起食指和大拇指，做了个钱币的手势。 “哎呀，光顾着玩侦探游戏了！” 小丑小姐恍然大悟的捶了下手。 说罢，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群小动物： “奥菲莉亚大人是很善良的！既然你们没钱，就用其他东西代替吧！” 话题拐了个弯，再次回到黑吃黑上，而这句话，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小丑小姐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在玩游戏。 三、各自进行中 与此同时，在裴米拉东侧的坎菲尔神庙。刚从祈祷室出来的圣武士队长杰罗姆吐出一口气，复又摆出了平时冰冷冷的模样。 “那些舞妓还安分么？” 他板着虎脸，问身旁的猎豹。 这猎豹缺了一只耳朵，也是圣武士的白袍打扮。不过和密斯弥拉所属圣武士常用的大剑不同，他的武器是一把铁质大锤——裴米拉是【命运女神】芙儿特丽雅的属城。 “大部分没有异动，不过有两个小家伙偷偷溜进了城里，并和那些人接触了。”猎豹圣武士和他的长官一样，说话干净利落。 而正跟着小动物们前往他们据点的黛拉不会想到，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圣武士的监视之下。 “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必理会她们……必要时可以除掉。”杰罗姆冷着脸，朝神庙外走去。 “那边的人呢？” “已经在等候大人了。” “嗯。” 两只披着白袍的野兽从坎菲尔神庙侧门出去，七拐八拐后，走进了裴米拉的另一座神庙。 和坎菲尔相比起来，这座神庙显得有些小巧，内部除了一个供奉着密斯弥拉神像的正殿外，就只有一个祈祷室和一个休息室。两人进入后，先恭谨的朝正殿上的密斯弥拉神像行了一个礼，接着便径直走向了里侧的祈祷室。 ——严格来说，这座名叫“雅拉”的神庙只是一个附属神庙：因为芙儿特丽雅与密斯弥拉的亲密关系，所以特地在自己属城里给密斯弥拉准备的休憩地。 在五百年前的黑巫师时期，这座小小的神庙被死灵摧毁。后来虽然经过了妥善的修复，并且定期还有人过来清洗灰尘和拔除杂草，不过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这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冷清和阴森的感觉。 “守在这里，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是。” 抱拳应诺一声，猎豹解下背后的铁锤，如一尊石像般立在门边。另一旁，杰罗姆按约定好的暗号敲了敲门，随后扭动把手走了进去。 “你们晚了三天。” 里面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缕阳光从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杰罗姆嘴上说着，视线随之在祈祷室内扫了一圈，拥有老虎夜视能力的他，很容易就发现了暗处的三人。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个男人走上前，拉下了斗篷上的帽子。 “两只高等魔物。” 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栗色短发。如果小丑小姐在这里，她一定认得出，这人就是梦境中的【风花雪月】团长，贺博纳。 “高等魔物……”杰罗姆皱了皱眉。 他并不惊讶于高等魔物的存在，只是让他不满的是，眼前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家伙居然还有功夫去处理什么高等魔物？ “哪些魔物与我们有旧，”似乎是看出了杰罗姆的不满，贺博纳解释说，“更何况，当时她们身负重伤，是除掉她们的绝好机会。” “我不想知道这些。” 杰罗姆挥了下虎爪，毫不客气的说。 “你！” “住嘴，艾瑞达。”贺博纳呵斥了想要上前的女性，对眼前的老虎说，“对于我们的失约，我很抱歉。杰罗姆队长，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德伦克大人很重视。” “哼。你们应该也看到了，神树已笼罩了整个裴米拉，我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您辛苦了……圣城那边有反应么？”贺博纳又问了一句。 “他们哪里会管这里的死活。” 杰罗姆嘲讽的笑。 “这二十年来，圣城除了定期的物资供应，还有什么作为？康斯那蠢货在这里作威作福，用那些罪人的作品赚取了大量金币，这一切，难道圣城会不知道？可笑他现在变成了一头死肥猪还不自觉。诸神已然离去，圣城那些蛀虫仍不思进取，尽忙着蝇营狗苟、勾心斗角的窝囊事，又怎么会在意这座被遗忘的城市？” 对于眼前的一切，杰罗姆深恶痛绝：“这个世界病了，必须要来一次彻底的纠正。” “您说的对，这也是我们的理想。”贺博纳很赞赏杰罗姆的觉悟，“【青铜时代】即将到来，圣白山的秩序已经不合时宜了。阴影中的魔物与邪教徒蠢蠢欲动，法恩斯的那位女王也只想开疆扩土、统一奥兰蒂亚。哼，毕竟是愚昧的凡人，目光短浅。” 贺博纳不屑的摇了摇头。 “为了艾尔拉雅，也为了地上的诸多生灵，我们身为神的战士，有责任在诸神离开的现在，保护艾尔拉雅免受邪魔的侵害。” “神的战士……么。” 看着贺博纳狂热的双眼，杰罗姆微微皱眉。 他是芙儿特丽雅女神宣召的圣武士，曾坚信诸神的秩序就是真理。但随着时间流逝，当他亲眼目睹了圣城中的腐朽和奢靡，看着身边一个个曾充满活力与信念的同伴开始为个人私利钻营奉承，欺压信众，他不禁怀疑——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 不肯同流合污的他，最终由圣城被贬到了裴米拉。 从小经过了“神至上”教育的他不敢质疑诸神，对于圣城中的苟且之事，他只能认为是这些神职人员背离了诸神的教诲，堕入了利维坦的诱惑。 可事实，真的有如此简单么？ 他不知道。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确定—— “圣城必须毁灭，不能再让那些打着诸神旗帜的人继续愚弄世人！” …… 裴米拉的西城区，答应用艺术作品赔偿的小动物们沮丧着脸，被身后的小丑小姐用绳子牵着，回到了他们在这里的一个据点。 “哇，你们住的地方挺不错嘛！”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小丑小姐一眼就看到了一座高大的白石神像。 这是一座豪华的府邸，占地广大，拥有前后两块独立的院子。前院中心是一座芙儿特丽雅女神骑着白鹿的雕像，可惜断了一只手臂；两旁的绿化区种植着白杨和枣树，只不过现在，这些树大多枯死了。 小丑小姐抬起头，入目的全是榕树的枝叶与气根，点点阳光从缝隙间落下来，像是绿色天幕上的星辰。 “真奇怪，为什么没有枯叶呢。”她喃喃自语。 不仅是这里，自进城以后，她就没有在街道上看到任何一片榕树落叶。 这实在不合常理。 “师傅，你说什么？”走在旁边的黛拉问。 “没什么。”小丑小姐随意回了一句，又问前面的老鼹鼠，“喂，佩里斯老头，你们把城里的落叶都吃掉了？” “你这丫头……现在谁会吃那种东西？” 老鼹鼠回了小丑小姐一个白眼。 “也是。” 小丑小姐了然的点点头。 现在已经不是最初那段时间了。经过肥猪祭司的手段，这些人能用自己的作品换取廉价的粮食和衣物，虽然量少，但也不至于去吃树叶。 更何况还是枯落的树叶。 看着走在前面的小动物，小丑小姐一边思考着榕树的事情，一边不自觉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这些人……姑且说是人，他们知道自己的样貌，却不认为自己和常人有什么不同。而另一方面，初来到这座城的黛拉她们明明也知道这些人有着动物的身体，竟也把对方当人类看待…… 实在有趣。 小丑小姐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了解这座异变城市的真相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行人穿过前院，走进了古旧的小城堡。一进门，黛拉就四下张望：宽敞的前厅里没有什么家具，破损的地面上到处是散落的木屑和颜料；右边靠窗户的位置摆着三张画架，中间画架上还有一副正在上色的画稿；抬头向上看，一根粗大的树干贯穿了屋顶，高高悬在众人头上。 “那是什么？”黛拉仰着头，盯着挂在树干上的各色布料。 “衣服、被子、床单。” 老鼹鼠随口回答。 “好吧。” 很显然，这里已经彻底成了这群动物栖息的巢穴。 第3章 大闹动物城（三） ================================ 四、章鱼“将军” “你们的作品呢？”小丑小姐攥着绳子走到前厅中间，对脚下的小动物们说。 “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能放在外面，”老鼹鼠扭了扭身子，“你先给我们解开绳子啊！” “那不行，万一你们赖账怎么办？” 小丑小姐一脸不信任。 “哼，不信拉倒！” 早已清醒的雪貂甩了一个白眼，不服气的说。 “哟，手下败将还挺拽嘛！” “切，那是我状态不好，有本事放了我！咱们再打一次！” “奥菲莉亚大人对弱者没有兴趣！” “你怕了吧！胆小鬼！” “哈！” 小丑小姐两手叉腰，和雪貂你一言我一句的反唇相讥，眼看场面渐渐又要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站在她身边的黛拉只好说： “要不这样吧，师傅我们放几个去拿东西，其他留下来做人质？” “嗯……” 小丑小姐捏着下巴想了想，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一支短箭嗖的一声划过她的脸颊，在身后的石质地面上留下一道白痕。 刷刷刷—— 前厅上方左右两边的走廊上，瞬间出现了黑压压一大片动物。他们一个个拉着弓，像是守卫城堡的战士一样，紧紧盯着下方的小丑小姐和黛拉。 “快放了佩里斯他们！”随着洪亮的声音响起，一只戴着灰色画家帽的粉红章鱼噗的一下跳上护栏。 “师傅！你没事吧？” 黛拉顾不得周围新出现的“敌人”，紧张的掏出手帕。 “没事。” 小丑小姐伸手一抹，擦掉了脸上的血。 这是一个陷阱。 “哼，我就知道他们要耍赖。”小丑小姐歪着头，睥睨的盯着那群正在用牙咬绳子的动物。 “怎么能这样！”黛拉愤愤不平。 在她看来，既然是双方都同意了的事，那就算契约成立了——哪怕只是口头上——怎么可以随意反悔呢？ 她上前一步，想要把那些咬绳子的动物拉过来。不过下一秒，五六支短箭就齐刷刷射在了她脚边，让她不敢再动一下。 “人心难测嘛。” 小丑小姐撇了撇嘴，倒不是很在意。 没过一会儿，那些被捆住的动物们就咬开了绳子，纷纷逃离了小丑小姐她们。 “哈哈哈，臭丫头，没想到吧！”老鼹鼠一溜烟跑到一根石柱后面，冲小丑小姐得意的笑，“我劝你们还是滚蛋吧！刚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聒噪。” 小丑小姐不爽的从包包里掏出一颗弹珠，眯起眼睛一甩手。“啪”的一下，得意洋洋的老鼹鼠应声而倒。 “老爹！” “佩里斯！” 唯一没有逃跑的雪貂和护栏上的粉红章鱼同时大叫。 “你这小家伙！”见自己老爹被放倒，雪貂瞬间红了眼睛。她左右看了看，随手捡起一把锉刀和小锤，冲向了小丑小姐。 “别小看大人啊混蛋！” 经过上次的教训，她已经认清了自己与小丑小姐的力量差距。这一次，她表面上作出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其实早已盘算好了变招，等那丫头误以为自己还会和上次一样时，她会先抛出锉刀吸引对方注意，接着凭借自身灵活的身形…… 啪—— “呀——” 小丑小姐双手握着木剑的剑柄，作了一个击球的动作。可怜的雪貂惨叫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啧，说了你不堪一击。”把木剑扛在肩膀上，小丑小姐单手做了个瞭望的动作。 ——弱者为何要战斗。 小丑小姐陶醉于自己的无敌中。 “沃恩米！”护栏上的章鱼先生暴跳如雷，气的全身都涨红了，“喂！下边的嚣张小鬼！快束手投降，否则别怪本将军下手无情！” “哈……将军？” 小丑小姐把玩着手中的木剑，歪着头，斜视着楼上的粉红章鱼。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么！”章鱼撑起八只触手，把大脑袋举地高高的。 “特里爷爷，要不要射支箭威胁威胁她们？” 一只小螃蟹吐着泡沫说。 “叫我将军！” 章鱼扭头吼了一句，嗓门跟牛一样大。 “哦哦！特里将军，要不要先射支箭？” “嗯，有理！”大章鱼抬起一根触手，指着下面大吼，“弓箭手听令！一轮齐射准备！” “诶？我是说先威胁……”小螃蟹一听“齐射”，赶忙阻止。 “放！” 嗖嗖嗖—— 眨眼间，城堡前厅的上空立刻布满了大片箭雨。 【我要死了么？】 看着密密麻麻射向自己的箭头，黛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我还没成为传奇商人呢。】 这时，腰上传来的力道让她睁开了眼睛。 “师……傅？”满天的箭雨下，正是小丑小姐灿烂的笑脸。 危急关头，小丑小姐冲过去搂住黛拉的腰，两人在地上顺势几个翻滚，成功躲入了右侧的石柱后面——上方就是动物们占领的走廊。 “哈哈哈，太有意思啦！” 死里逃生的小丑小姐一脸兴奋，与旁边陷入呆滞的黛拉形成了鲜明对比。 “黛拉，我们上！是时候给敌人展示真正的技术了！”热血沸腾的小丑小姐解下黑色木剑丢给黛拉，然后在头顶石板的掩护下，一马当先冲上了楼梯。 “诶……” 黛拉看了看地上的黑剑，片刻之后，便抓起剑跟着小丑小姐冲了上去。 “那两个丫头冲上来了！” “什么！”大章鱼吓得帽子都歪了，急忙下命令，“弓箭手准备！二轮齐哎呀——小崽子！你拿鳌夹我干嘛！” “别齐射了！你真想杀死她们啊！” 小螃蟹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呃……你不觉得‘齐射’叫起来很酷么……哈、哈哈，”大章鱼尴尬的笑笑，也觉得自己似乎玩过头了，于是改了命令。 “全军听令，弓箭换长枪！取下枪头！阻止敌人！” “是！” 一只只金丝猴、狒狒、狐猴、长臂猿丢掉手中的弓箭，拿起摆放在一旁的长枪。不过这时，高举着木剑的小丑小姐已经顺着楼梯冲了上来。 “哎呀！” “哇——” “嘎……” 趁着猴子们临时换武器的空档期，小丑小姐一脚一个，将挡路的家伙全部踹倒在地。她一边横冲直撞一边放声大笑，如同驰骋在古战场的勇士，虽敌千万吾往矣。不过很显然，在大章鱼眼里，这样的小丑小姐倒更像是刚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丫头。 “快阻止她！快阻止她！” 大章鱼吓得脸都绿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家伙，疯疯癫癫的跟神经病一样！ 不就是玩个游戏，至于嘛！ “保护将军，摆枪阵！”终于取下枪头的猴子们见那疯丫头已经冲到面前，立刻按照平时训练的那样平举长枪，可这一下却坏了事。 “谁打我！” “啊！” 走廊上狭小的空间根本不适合使用长枪，更何况现在挤满了人。十多根长枪同时平举，立刻激起骚乱。猴群中有的下体吃痛跳起来，有的则被挤倒在地上，原本还算严密的防御立刻土崩瓦解。 “哈哈哈！” 小丑小姐见敌人不战自溃，立刻踩在他们身上冲向了瑟瑟发抖的大章鱼。 “纳命来！” “特里爷爷小心！啊——”木剑落下，大章鱼旁边的小螃蟹立马跳起来，接着被果断抽到一边。 “扎克副将！” 大章鱼失声痛呼。 “哼哼！”小丑小姐伸出手，紧紧捏住大章鱼的一条触手，将他提了起来。 “敌将枭首！降者不杀！” 她朝走廊上的猴子们晃了晃章鱼，大声说。 ——如果无视掉章鱼的那些触手，他现在的样子还真像是一颗被砍掉的人头。 第4章 智勇双全奥菲莉亚！（一） ======================================== 一、丽萨 【游人之歌】居住的地方被一圈垒起的石墙围起来，里面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和五栋洋馆。小丑小姐两人悄悄开溜后，勤劳的狗头人将马车和货物搬进西侧的仓库，再举着木棍呜呜呀呀的把马匹赶进马厩，用绳子拴好。 三两个在旁边监工的库尔德女战士提着鲜肉，这是准备给狗头人的奖励。 原本热闹的旅团冷清了不少。 随团旅行了一段时间的地精商人在昨天就离开了，像他们这种没实力的旅行商人，往往会选择暂时依附于附近的流浪旅团或大商团，用一部分利润和货物换取安全保障。就如上文所提到的，裴米拉不是一个适合做生意的地方——对小商人而言——因此，当他们前几天得知【游人之歌】要来裴米拉，便派了个代表来跟玛莎夫人道谢和说明去意。 在玛莎夫人的同意下，那个地精代表交足了事先说好的佣金，并额外赠送了一批干货和漂亮的小玩意儿——后者说是送给艺人。昨晚，这原本就是因缘际会的两个团体就此正式告别，一个继续往裴米拉前进，另一个则结伴去往法恩斯。 ——对这些散商来说，与其寄望于“在裴米拉弄出一幅绘画或雕刻品，狠捞一笔”这种不切实际且高风险的赌博，倒不如趁着法恩斯即将召开大型庆典的机遇，搭搭顺风车。 “真不知那丫头在想什么！” 推开第二栋洋馆的大门，个头娇小的驯兽师走进客厅，冲壁炉旁的盲眼少女抱怨。她刚安顿好自己的猛虎伙伴，现在正一肚子闷气。 “你知道她刚才说什么？‘这是一个好机会’！哈——” “你是说……琪米拉？” 妲露拉捧着水杯，微微侧头。 “除了她还有谁！”闷闷不乐的丽萨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早跟她说过，很早之前！这不是个好地方，我反复提醒了无数次！可她呢？全把这些当耳边风！” “她或许有自己的考量……” “哼，考量！她还能有什么考量？我整整活了九十八岁，在人类社会的经验比你们俩年龄加起来还长！她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丽萨甩了甩她的金色大辫子，不屑的说，“我知道她很倔强，她想把【游人之歌】发展成真正的大型旅团，就像那个【四野之风】一样！这丫头从小就这性格，我还能不清楚？” “清楚！清楚！” 丽萨肩膀上的红喙鹦鹉展开翅膀，大声重复主人的话。 妲露拉低头喝了口茶：“琪米拉决定要达成的目标，就会千方百计去实现。这一点，我很佩服她。” “我不是不明白她的决心，只是为什么非得来这里？”刚才发泄了一通，丽萨这时也冷静下来了，“这里的传闻很不好……很不好！的确，过去是有一些旅团在这里成名，可更多的呢？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头肥猪显然不是善类。” “琪米拉既然要做，一定是已经计划好了。” “呵，她能做什么？如果对方要吃掉我们整个旅团，她拿什么反抗？把自己脱光了献上去？” 丽萨说的很赤裸，但这也是必须面对的现实。 “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妲露拉……”她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表面上，我们是一群自由人，可以无拘无束的在奥兰蒂亚各地演出，用自己的方式换取生活物资。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会受到当地居民的热烈欢迎，在这样的日子中，我们风光无限，好像上天的宠儿！可事实上呢？我们只是一群弱势的女人而已。” 或许是说到了伤心事，平日里潇洒豪放的丽萨有些萎靡。 “这就是自由民的代价，所以我们雇佣罗夏这些库尔德人，只是为了在贼人来时，可以有个保障。可你知道么？城邦和乡村是不同的，在这些权利与财富的集中地，统治者拥有绝对的权威！表演差了还好，大不了赔点钱，但万一他另有企图呢？我们怎么保护自己？” “应该不至于吧？”妲露拉微微蹙眉，“你或许想的太严重了，丽萨姐。” 在妲露拉看来，虽然一个城邦的统治者很有权利，但也不至于为难她们这个小小的旅团。更何况，裴米拉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城邦了，这里的实际统治者也只是一个祭司。 祭司在奥兰蒂亚虽然很有地位，但终究比不上一城之主。 “若是其他地方，我或许会认同你的话，但……这里是裴米拉。” 丽萨摇了摇头。 “关于那个杰伊祭司，有很多让人不舒服的传闻。” “但那只是传闻。”妲露拉放下杯子。 “你太乐观了。” “……我只是相信琪米拉。” “唉，或许是我老了。”丽萨见妲露拉丝毫没有紧张感，叹了口气，“记得我刚加入【游人之歌】时，玛莎还是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孩，现在她孩子都这么大了……但愿我的担忧是错误的。” “活泼？玛莎夫人？”妲露拉微微一愣。 “呵呵，是啊。”似乎想到了有趣的往事，丽萨怀念的说，“想不到吧，那个严厉的老太婆年轻时可是一个疯丫头，这也是她欣赏奥菲莉亚那小鬼的原因吧。当年，【游人之歌】还没有现在这个规模，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也就玛莎和她父亲，以及一辆破旧的小马车。那时候他们来【菲茵卡】表演，我第一眼就被佐罗大哥的魔术迷住了……” 意识到对面的丽萨陷入了回忆，妲露拉微微一笑，安静听着。同样是五十年的时光，对半身人来说只是短暂的一个片段，对人类却不异与沧海桑田。在那依然如孩童般稚嫩的嗓音中，妲露拉听到了玛莎夫人顽皮的旧事，听到了他们三人共同经历的冒险；当说到“佐罗大哥”去世时，丽萨微微沉默了片刻，接着露出寂寞的笑： “那时候，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啊……是诸神也为他哭泣么？至少玛莎是哭了，哭的好厉害。为什么会死呢？因为是人类啊。我明明是知道的，可当嚎啕大哭的玛莎扑到我怀里，我也忍不住哭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死了呢，他是那么好的人……” 在丽萨反复念叨“为什么”的时候，妲露拉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伤怀。她不知道此刻的丽萨有没有哭，她自己反倒有些哽咽。 就好像自己经历过相似的事情一样。 “那时他才五十一岁吧，玛莎也刚成年。我有次和他开玩笑，说玛莎还没结婚，你可不能死呢。他就笑着说‘你四十多，我五十多，干脆我们结婚吧？’，那个笨蛋……我知道这是说笑，他是个好男人，顶好的男人，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第二年，我们在格林兰演出的时候，玛莎一眼就相中了艾德文——就是后来琪米拉的父亲。” “他的身体其实早就不行了，夜里常常咳嗽，换洗的被子里还藏着血迹。我问过医生，说是肺癌，他不让我告诉玛莎，怕丫头伤心。自从玛莎决定结婚后，他好像终于完成了心愿，一下子就衰弱了。临终的时候，我握着他的手，那是一双漂亮的手，即使已苍白褶皱、枯瘦如柴，在我心里还是和当年初见时一样，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丽萨下巴抵着膝盖，喃喃的讲述着。红喙鹦鹉收拢翅膀，低落的啄着主人金色的发丝，如同安慰一般。 “他的手好大，比我两个手都大。我坐在床边，听他一遍遍虚弱的问‘外面怎么样了？’、‘热闹么？’、‘玛莎有没有笑？’，我说‘很热闹，来了很多人呢’，他就欣慰的点头，很开心的样子。其实那时候玛莎就在门外，我知道的，艾德文也是个好孩子。” “我问他还有没有遗憾的事情，我一定帮他办到。可他只是摇头，叮嘱我照顾好玛莎，不要让别人欺负她。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把玛莎放在第一位，我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最后我又问了一遍，问他真的没有遗憾了么？他就看着我，定定的看着我，就在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死了。” 丽萨深深吸了口气，眼圈已经红了。 她有时会想，如果那时候佐罗没死，他会说些什么？但这终究是没有结果的猜测，昔人已逝，再说什么都晚了。 在格林兰的山坡上，名为“佐罗”的魔术师永远长眠于地下，当年栽下的那枚柳树枝，现在是否开了花呢？ 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自那过后又是三四十年。玛莎渐渐老去，艾德文也在几年前因病去世，自己亲眼看着从婴儿长成大姑娘的琪米拉，现在也肩负起了【游人之歌】这个寄托了三代人思念的重担，为理想而奋斗。 这就是人类啊。 在风景秀美的【菲因卡】，半身人过着安乐富足的生活。悠长的生命让他们不急于求成，且乐于享受美酒与美食，他们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谚语——一生的时间太漫长，别急，总得留点事情给剩下的日子。 这句话对人类而言，实在是过于奢侈，可对丽萨这种生活在人类社会的长生种，却又十分讽刺和残忍。 物是人非。 【昔日岸垂柳，美酒同舟。江风拂面不觉愁，任水东流，笑谈玉盘珍馐；五十年间风与雪，长路漫。夜半梦醒惊四顾：天上旧时月，地上人已非。帐暖褥寒尤胜铁，却道此种情愫，更与何人说？】 是否后悔了当年的决定？ 是否从一开始就不该加入【游人之歌】？ 答案是否定的。 即使生活艰难，即使要忍受一个个喜欢的人离去，但丽萨从不后悔。因为她明白，这些事这些人给了她远超过去无数倍的精彩和感动。如果选择在【菲因卡】的话，她也可以悠闲度日，可以和同龄人相守到老，但现实没有如果，正因为她选择了佐罗，所以她才会为这些生命短暂而脆弱的人类大笑、哭泣，一起欢乐，一起忧愁。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当琪米拉的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当她也开始老了。她会离开这里，去找到那个埋葬着一位魔术师的山坡，去看一看当年她和玛莎亲手种下的那颗柳树。 或许…… 但那也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久到江河都会改道，久到万顷良田也会化为人迹罕至的沼泽。 二、反正我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米拉西区的小城堡里，此刻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你这小丫头，我很欣赏！”前厅里，戴着画家帽的章鱼先生肿着乌青的大眼睛，将触手攀到小丑小姐肩上，“有胆识！有魄力！本将军败在你的手上，不怨！” “哈哈哈！那是当然，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 小丑小姐一边笑着，一边抓起肩上的触手，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哈咳咳——哈哈！”章鱼先生毫不在意的爬起来，扶正头上的帽子，“能打败我训练这么久的军队，你很厉害！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的章鱼大军？” “不要！” 小丑小姐抱着手，果断拒绝。 “为什么？” “嗯……”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你长得太丑了！” “噗——” 章鱼先生喷出一口墨汁，再起不能。 “喂！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快放了我们！”另一边，先前逃走的动物和新出现的动物一起，被满腹怨念的黛拉里三圈外三圈死死捆在了一起。 “别太过分了啊！我可是老年人！” 老鼹鼠蹬着小细腿，忿忿不平的嚷嚷。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这个老不羞！”黛拉拿着一把小锤走过去，用力塞进老鼹鼠的嘴里，“我刚才可是差点死掉啊！你这个冒牌货！” “唔唔唔！” 老鼹鼠鼓着嘴，眼泪直流。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懂尊老爱幼了！ 完全忘记是自己一开始敲诈小丑小姐两人的老鼹鼠，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唔……这是？”昏迷许久的雪貂睁开眼睛，赫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我怎么又被绑住了，这是啥！” “咳咳……沃恩丫头，别说话……痒。” 在雪貂身前的短耳兔臊红了脸，扭扭捏捏的说。 “哈？”雪貂看清前面是短耳兔的尾巴，脸都绿了，“混蛋！把你的屁股挪开！” “我也想啊……可是我动不了啊！” 短耳兔很委屈。 “我、我……我要杀了你！” “你杀了我也没用啊！” “你这个短耳朵的闭嘴！” “短耳朵怎么了，就算耳朵短，咱也是群兔中最潇洒最英俊的帅兔！”短耳兔刚反驳一句，立刻浑身一个激灵，“诶诶诶……别喘气！感觉不对……”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不行，好像、好像要来了。” “滚啊！”雪貂意识到什么，立刻死命的挣扎起来，“我我我我警告你！你你、你要是敢乱来，我扯烂你的命根子！” “这、这种事怎么能忍！” “给我忍住！你是不是男人！” “这和男不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管！忍住！不准放！我我我……我要是闻到一点点味道，我就宰了你！说到做到！” “……” “怎么不说话了？呃……”雪貂身子一顿，接着便疯狂的抖动起来，“你是不是放了！是不是放了！我要宰了你啊啊啊啊！” “妈的别说了……你再吐气，我、我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短耳兔咬牙切齿的说。他此刻瞪大了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在本能的冲击之下，极力控制着括约肌的扩张。 但他后面的雪貂已经被吓得失去理智，顾不上这些了。 “来人啊！救命啊啊啊——！”雪貂的红眼睛里冒出滚滚泪花，声嘶力竭的叫喊。 一想到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就要…… 这种羞耻的事情，比杀了她还痛苦啊！ “不、不行了……” 在后方持续传来的温热喘息下，忍着括约肌酸痛的短耳兔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那一刻，仿佛蓄满水的大坝不堪重负，轰然垮塌。霎时间，泄洪千里，万马奔腾—— 好在这时，一只手及时出现，将几乎崩溃的雪貂从群兽中用力拔了出来。 “哎呀哎呀，这不是手下败将么？”小丑小姐将泪眼汪汪的雪貂提到面前，坏笑着说，“怎么了？之前不是很嚣张嘛，怎么哭了？” “呜哇——” 今年三十七岁，曾被称为“神童”的沃恩米小姐，在小丑小姐面前毫无形象的大哭出声。 “呜，呜呜——你这个臭小鬼！呜、好恐怖！我还没谈恋爱！” “啧，好吧好吧！”小丑小姐见对方哭的这么伤心，大概是真的吓怕了，“现在不是没事了嘛！真是的，你都这么大了，别哭哭啼啼跟个小孩子一样！” “可、可是，呜……真的好恐怖！” “哼，谁让你们想占我便宜的！现在知道错了没！” “泣……知、知道了，呜呜。” “还敢不敢赖账了？” “不赖了，吸……” “这就对了嘛！不可以做坏事哦，更不能敲诈奥菲莉亚小姐！这是很坏很坏的事，你可要记清楚了！” 小孩模样的小丑小姐，全然忘了她以前做过的一系列坏事，一本正经的站在道德制高点教训着眼前的雪貂。而受惊过度的雪貂也忘了对方只是个小她二十多岁的小丫头，红肿着眼睛，边抽泣边认错。 真是怪异的一幕。 站在旁边的黛拉看着这个画面，差点笑出声。 “嗯哼，那现在可以谈正经事了！”小丑小姐把雪貂抱在怀里，走到一张破沙发上坐好，“先前答应的赔偿，再加上你们毁约、又吓到我和黛拉的赔偿，嗯……我想想，看你们认错态度挺好的，就勉勉强强给个一百枚金币了事吧！” “噗——”刚爬上沙发的章鱼先生又喷出一口墨汁，惊骇的说，“一百枚！你怎么不去抢！” “嗯？”小丑小姐斜视着大章鱼。 “咳咳……我的意思是，我们没这么多钱……一枚都没有！” 输家没人权，先前两次交手都败给了小丑小姐，现在又全员都被抓住，整个场面的控制权已经在小丑小姐手上了。在那双大眼睛的注视下，章鱼先生用触手尴尬的扣了扣脑袋，讨好的说： “那个，能不能……” “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说好了！”小丑小姐打断章鱼先生的话，“既然没有金币，那就用绘画啦雕刻啦或者什么炼金品代替呗。” “呃，这个……”大章鱼之前没听说这事，见小丑小姐提起，便看了看雪貂。 “真的，你们答应了？” “……咳，嗯。” 雪貂用爪子抓了抓茸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她怎么会知道这小丫头这么厉害！ 本来一开始老鼹鼠他们就没打算真赔偿，一切的口头承诺都是为了把小丑小姐她们引到据点里。可没想到，这丫头不仅毫无防备的答应了，还顺便收拾了据点里的伏兵，这实在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事到如今，难道她还能说之前的事情，其实只是这里独特的欢迎方式？ 老爹也真是的…… 雪貂埋怨着她那个不靠谱的鼹鼠老爹。要不是他一时兴起说要去迎接新人，还让她们配合着演戏，又怎么会被倒打一耙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甚至还让章鱼先生在城堡准备好，说要好好“庆祝”一下。 悔不当初啊…… 雪貂无奈的意识到，当她们说出要敲诈小丑小姐两人的话时，之后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 ——其实最主要还是在小孩子手上吃瘪，不服气。 “咳咳……那个，丫头啊。”章鱼先生又下意识的伸出触手，往小丑小姐身上靠，“其实呢，这都是演戏啦演戏！我们是欢迎新人……这么说你信不信？” “哦？” 小丑小姐凌空抓住触手，将章鱼先生在空中甩了几圈，再用力摔回沙发上。 “你猜？” “呃……好、好多海星……”在空中遨游了一番的章鱼摇晃着脑袋，晕晕乎乎的说，“反正、反正我是信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要么金币，要么作品，别耍花样！” 小丑小姐双手叉腰，一脸正气。 第4章 智勇双全奥菲莉亚！（二） ======================================== 三、画家与女神 在小丑小姐的威逼……咳咳错了，在小丑小姐和颜悦色的劝说下，一脸沮丧的雪貂跳下沙发，抖了抖毛。她迈出步子往城堡里边慢走几步，又扭头看了看被绑在石柱旁的同伴们，叹息一声。 “你不会想让我一个人搬吧？”雪貂对小丑小姐没好气的说，“放几个人给我帮忙。” “当然没问题！黛拉，放三只猴子给她！” 小丑小姐爽快的答应了。 黛拉依言给三只猕猴解开了绳子，并不放心的跟在他们后面，防止这些家伙又耍诈。 几人离开后，待回水缸里的章鱼先生开始向小丑小姐搭讪： “嗨，这些小事先放在一边！我真觉得你挺合适的。不再考虑一下？” 自从被小丑小姐打败后，这只章鱼就像是牛皮糖一样彻底黏上了她。 “你好烦呀！” “别这么说嘛，我看你是个人才啊！”章鱼从水里冒出头，将湿漉漉的触手趴在缸沿上，“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费南德·巴亨利！奥兰蒂亚首屈一指的大画家哦。” “那又怎么样？” “我可以教你画画！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一片儿是我罩的！只要你肯加入我的章鱼大军，我保证给你个副将的位置，怎么样？吃香喝辣的不用愁！” 章鱼先生顶着画家帽，向小丑小姐吹嘘自己的能耐。 “哼……”小丑小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斜视着水缸里的章鱼。 “我看你也混的不咋样嘛，而且你说你是大画家，谁知道是不是吹牛？” “嘿！你这小丫头。你到处去问问！在裴米拉，谁不知道我费南德的大名！”章鱼先生探出水面，不服气的嚷嚷，“这话可不是我吹，要是在二十年前，就算是法恩斯那个‘无暇公主’想找我拜师学艺，我也得看看她成色咋样！你打听打听！我费南德是什么人？那是高人！告诉你，我可是给女神画过画像的男人！还是裸体画哦，服不服！” “费南德·巴亨利……我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小丑小姐捏着下巴。 “哈哈，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可是，我怎么没听说你给女神画过画像？如果不是吹牛的话，那你倒是说说，你给哪位女神画过？” “哼哼，那是你无知！”大章鱼骄傲的扭着触手，像是蠕动的海参，“你可听好，那位女神名叫‘布里姆尼雅’，是圣白山上司掌爱与美的女神！嘿嘿，想当年……那白瓷一样滑嫩的肌肤，水蛇一样的腰，一双媚眼如丝的电眼能把人的魂都勾走！特别是当她扭着身子，一件又一件脱掉身上的盔甲……咕咚。” 章鱼先生留下一串哈喇子，回味着当年在瑟斯瑞尼尔宫的画面。 “总之，那可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和你这种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小丫头完全不一样！” “嚯——”小丑小姐眉毛一挑，“原来是那个女人啊……啧，难怪，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色胚子呢？” 她可不是那种被嘲讽还无动于衷的人呢。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我也是许多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很显然，她们要么是瞎子，要么是傻子。” 小丑小姐上下打量了章鱼先生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嘿嘿，你嫉妒了。”章鱼吐出一口泡沫，一副“我懂”的模样，“果然是小女孩，听到比自己优秀的女性，就心生怨恼。这样你可就错了，那位女神是真正美的象征！只一眼我就确定，那一定是无垠之龙最杰出的作品！完美的身材，无可挑剔的气质，以及那超脱凡尘又包容万物的爱……毫无疑问，那正是集艾尔拉雅所有美好意象的具现化，无可争议的爱与美之神！” “哼，见识浅薄。”小丑小姐一脸不屑。 “……我不跟你争，”章鱼先生无趣的摆了摆触手，“如你所见，我可是给神创作过画作的大画家，能得到我的指点，你可知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 “然而你现在却被关在裴米拉，一个诸神的囚城里。” 小丑小姐撇了撇嘴。 “咳咳……那是意外……” “我猜猜……该不会是你给布里姆尼雅画画像，结果没画好，惹怒了女神吧？” “你怎么……”水缸里的章鱼先生一愣，随即激动的拍打出水花。 “胡扯！我是谁？我可是伟大的费南德·巴亨利！” “哦？那你说说，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这里的？” “这、这……”章鱼先生的眼珠子慌乱转动着，粉红色的皮肤也渐渐发烫，“那那那那是误会！” “误会？我看是技术不精吧。”小丑小姐歪着头，坏笑着说。 从大章鱼紧张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小丑小姐满怀恶意的猜测即使不对，也差不了多远了。 事情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当年，正当壮年的费南德·巴亨利技艺已臻化境，是奥兰蒂亚乃至整个奥若森大陆最顶尖的绘画大师，风光可谓一时无两。在那个时候，奥兰蒂亚的上层贵族都以能收藏费南德的画作自豪，甚至有传闻说，一个来自奥兰蒂亚北面——瓦兰迪亚王国——的贵族自称欣赏到费南德所画的美人图后一见倾心，再也看不上身边的胭脂俗粉。为了一睹那幅画中的绝世女子，以缓解相思之苦，那个瓦兰迪亚贵族毅然变卖了全部家当，只身一人跋山涉水来到奥兰蒂亚，堪比寻求内心通达的苦行僧。 当时，费南德还有一个尊称——画圣。 在此盛名之下，“费南德·巴亨利”这个凡人的名字跨越了凡尘与神域的界限，飘上了高耸孤寒的圣白山，引起了诸神的广泛讨论。 而这其中，自然也包含爱与美的女神·布里姆尼雅。 得知凡间竟有如此奇人，女神好奇心起，遂遣神使迪卢下凡，要将这人邀请来她的瑟斯瑞尼尔宫畅谈。当费南德上山时，对其有兴趣的诸神都在暗中观察，誓要瞧瞧这凡人到底有何不同，可得“画圣”的美誉。可谁知费南德前脚刚踏上圣白山巅，就呆立于原地，如同陷入魔怔，任神使迪卢如何催促，都没有丝毫反应。 难道说此人被神域之气震慑，丢了魂？ 圣白山是诸神栖身之所，且海拔高耸，凡人难免不适。见这名声响亮的家伙傻了一般，站在群殿之前喃喃自语，众神皆摇头，认为这人名不副实，一俗物而已。 ——费南德·巴亨利不是第一个受邀来到圣白山的凡人，可即使往昔有人不适，也不会像他这样不堪。 就在诸神失望透顶，要将这欺世盗名之辈打入地狱、受永世折磨之时。背负着画具的费南德突然一个激灵，接着便盘坐下来，开始作画。 不多时，一副惟妙惟肖的天宫仙境图跃然纸上。 你且看： 其上四色轮转，昼夜变幻； 其下神树舒枝，泉流潺潺； 山外青鸟绕啼， 霞光曳于木隙； 域内赤兽蛰鸣， 金殿浮于云间； 往来神侍肌如雪，言笑晏晏； 古今圣灵骨似玉，怒目凛然； …… 画毕，费南德对画纸吹了口气，将笔放在一旁。暗暗观察的众神伸长脖子，瞧见他手上的画作，皆瞪大双眼，再叹息一声，抹去视线。 直到这时，旁观良久的爱与美之神才从瑟斯瑞尼尔宫款款而出，对他遥遥一拜。 而费南德却仍沉浸在刚才的意境中，难以自拔。 “费南德……” 神使迪卢想要提醒对方女神来了，可走近的布里姆尼雅却阻止了迪卢，让他退到一旁。 身着戎装霓裙、腰挎长剑的布里姆尼雅背着小手，轻手轻脚的走到费南德身后。她扭头看了看这个专注的男人，又低下腰瞧了瞧他手中的画卷，不禁被其中景色所迷，樱唇微启。 一股温热的气息伴随阵阵香风落在费南德颈脖上，让他不由回过头。 啊…… 他愣住了。 浑身像是被施加了定身咒、石化术等多重法术一样，动弹不得。 如何能形容这绝色的女子？ 飘逸的淡金色长发，如同上等白玉般细滑的肌肤。粉雕玉琢的俏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像多情的手，轻佻的拨动着他的心跳；两片水润柔软的粉唇微微开启，似久候良人不归的少女，欣喜中带着淡淡的嗔怨。 好一个多情妩媚的绝代佳人。 可这还不够，还远远不能形容其万一。在那风情万种的娇柔下，还透着另一种美，那是如烈阳般炽热、如刀山般凌冽的阳刚之美。女人一身戎铠，长剑伴身，仅仅一立，便犹如千军加身，让费南德恍惚似身陷两军对阵的古战场，金铁交戈、冲锋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娇柔妩媚与英姿飒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在这个女人身上完美融合，仿佛本就浑然一体，不分彼此。 此物不应人间有…… 费南德念及此处，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先生？”布里姆尼雅上前一步，将晕倒的费南德拥入怀中。 “莫非是之前作此画太费心神，此时精疲力竭了？” 她一边自语，一边托起手，将还未落地的画卷收入掌中。 “嘿，我看这凡人倒像是被布里姆尼雅大人的美貌惊艳，一时接受无能，方才晕厥过去吧。” 神使迪卢轻笑一声，却是说出了实情。 闻言，爱与美之神微微一愣，随即笑意在眼中扩散：“如此，这先生倒也……嗯，可爱。” 想了想，布里姆尼雅最终用“可爱”二字来形容费南德。 是啊，身为凡人，却有着让众神也自叹弗如的画技。而这样充满传奇色彩的男人，却仅仅因为自己的容貌而当场晕厥…… 还有比这更可爱的人么？ 只可惜，这个曾让诸神的明珠、圣白山上最多情也最美丽的爱与美之神称为“可爱”的男人，现在却被困于一座早已废弃的古城里，成为了一只举止跳脱、脸厚似城墙的粉红大章鱼。 人世间的种种变化，也不过如此。 四、交易 在小丑小姐和章鱼先生扯皮的时候，雪貂阴沉着脸回来了。她后面跟着的商人小姐黛拉和对面一只猕猴合力抬出一个半人高的大皮箱子，再加上另外两只猕猴手上的箱子，一共两个。 轻手轻脚将大皮箱放在地上，脸上微微泛红的黛拉松了口气。 要知道，这箱子里的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换算成金币的话，至少能装下四个同样大小的皮箱！每每想到这里，黛拉就暗暗咂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里面的宝贝磕着碰着了。 【这可都是金币啊金币！】 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把这些能给自己带来大量金币的东西弄坏了，就算小丑小姐不说，黛拉也不能原谅自己！ 身为狂热的黄金爱好者，她决不允许金币从自己手中飞走！ 这时，盘坐在沙发上的小丑小姐跳起来，随手捏住靠向自己的粉红触手，将惨嚎着的大章鱼旋转一圈丢向水缸，发出了一个“噗通”的精准入水声。 十分！ 仿佛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小丑小姐拍了拍手，走到了那两个大箱子前。 她弯腰掀开箱子，其中一个装着摆放整齐的小巧雕刻品，另一个则装着卷起来的画轴。见此，小丑小姐故意皱了皱眉，又趴在箱子口伸手在里面拨弄一下，这才不满的说： “……就这点？” “你还想要多少！”雪貂站在箱子旁，仰头瞪了小丑小姐一眼。 “黛拉，她们没有耍诈吧？” 小丑小姐没有理会雪貂，转头问一旁的黛拉。 “应该没有吧，我亲眼看她们装进去的。”黛拉点了点下巴，“除非，她们还有另外一个收藏东西的地方。” “嚯——” 小丑小姐眯着眼睛，俯视着脚下的雪貂。 “喂！你什么意思啊，小鬼！” “鉴于你们之前的品行，我有理由怀疑这不是全部！” “……哈？”雪貂顶着粉红鼻子，一脸“你有病？”的模样瞪着比她高大许多的小丑小姐，“小鬼，你也太贪心了吧！” “有么？”小丑小姐摊开手，一脸无辜。 她认为这是很合理的要求啊。 不过显然，雪貂被这贪得无厌的小丑气疯了。她跺了跺脚，一只爪子叉着腰，另一只爪子指着小丑小姐怒斥：“混蛋小鬼！你知不知道这两箱东西值多少钱？我保证，只要你们有能力运出裴米拉，将来得到的金币足以让你们一辈子不愁！” “唔……我觉得，你大概弄错了什么。”小丑小姐耸了耸肩。 “哦？那你倒是说说！” 雪貂气的浑身发抖。 她倒要看看，这装神弄鬼的小丑还能瞎掰出什么花言巧语。 这本来就是一个闹剧！就算她们真的打算抢劫小丑她们，这两箱东西也足以抵消之前的行为了。反正在裴米拉，她们的作品也只能交给肥猪祭司，用来换取少得可怜的粮食，现在赔给小丑小姐倒也不算心疼。但对方太过分的话，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雪貂之所以最后答应赔偿，也是因为自己这边玩得过火了——特别是大章鱼居然忘了取下箭头。 可即使心有惭愧，也不代表自己是好欺负的。 “奥菲莉亚大人是讲道理的，”小丑小姐抱着手，一板一眼的说，“所以我们来讲道理！首先，你们合伙敲诈我和黛拉，这是其一。接着，你们又违背了诺言，还害得我们差点死掉，这是其二……” “那其实是误会，我们……” “听我说完！”小丑小姐大手一挥，继续说，“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你们害我和黛拉陷入危险是事实，不容抵赖！奥菲莉亚大人很讲道理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既然你们做错了事，现在还落在我们手里，那就应该接受惩罚！我想，在这里的诸位过去都是有名的艺术家，经常出入上流社会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奥兰蒂亚贵族间的规矩吧？” “呃……”雪貂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小丑小姐说的对，这的确是错在她们玩笑开过头了。 “‘奥兰蒂亚十约’之一，贵族间不可以相互仇杀，如果一个贵族落在另一个贵族手里，可以用金钱的方式赎回自由。这个，你知道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和你有什么关系？”雪貂上下打量了一眼小丑小姐，“别告诉我，你这个穿着小丑服的丫头是一个贵族？” 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因为常年的和平，再加上有诸神规定的“奥兰蒂亚十约”制约，曾是黑暗时代主战场的奥兰蒂亚早已没了先代的铁骨铮铮。现在的奥兰蒂亚人，尤其是上层的贵族，往往以放荡和奢靡的生活作风为荣，将先代披荆斩棘创造出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这种颓废的风气在死灵狂潮时有所改变，但黑巫师被终结后，奥兰蒂亚人渐渐又回到了纸醉金迷的网罗中。特别是近几十年来，诸神对凡间的管控越来越严苛，更加重了这种逃避的思想。很多人对诸神心有不满，但又不敢表达出来，只好通过各种各样出格的行为，来宣泄心中的阴郁和愤慨。 在这样的背景下，即使有一个贵族小姐打扮成小丑，也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所以雪貂才会怀疑的盯着眼前的小丑。 不过，被认作是贵族的小丑小姐只是撇了撇嘴，双手一摊：“想什么呢，我是自由民啦。” “……哈？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雪貂一个琅跄，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诶，别生气嘛，我可是为你们着想！”小丑小姐蹲下身子，一脸诚恳，“在艾尔拉雅，凡事都有个规矩对不对？贵族有贵族的规矩，平民有平民的规矩，强盗也有强盗的规矩。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要按规矩办事。” “别尽扯那些没用的，你到底想干嘛？” 雪貂都快被小丑小姐的话绕晕了。 “咳哼！那我就直白的说了啊。”小丑小姐伸出两根指头，“现在呢，我有两个选择。第一，按贵族的规矩办事，也就是你们被我抓了，你们就拿足够的赎金换回自由。至于第二个呢，那就是强盗的规矩，你们想干掉我们，但是被我们反干掉了，那么你们就必须归顺于我，并且奉上全部的财产。” “呸！你做梦！”气鼓鼓的雪貂真想跳起来给对方一爪子。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呢？ 她越发觉得这个小丑打扮的丫头不仅无耻，而且脑子也有问题。 “看，你也不想要我们按强盗规矩办事，对吧？”小丑小姐眨巴眨巴眼睛，作出无辜的模样，“所以我才说贵族的规矩嘛。” 瞧这话说的，仿佛她还受了很大的委屈似得。 “呵呵……装，接着装！”雪貂冷哼一声。 “既然你也同意按贵族规矩来，那么我们就得谈谈价钱了。我算算啊……这里加上你，一共十七只咳咳，十七个人，按照现有行情呢，一个贵族的价格在一百五十枚到五百枚飞马金币之间不等……” 小丑小姐一边板着手指，一边看着雪貂，而对方只是冷笑着回了她一个白眼。 至于旁边的黛拉，当小丑小姐说出“肉票”的价格后，这个丫头已经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大量金币砸晕了，斜着嘴一个劲儿的傻笑。 我要用金币洗澡！ 黛拉小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扑入即将到手的金币海洋了。 “但是！”可就在这时，小丑小姐“呼”的一声站起来，豪气万丈的大手一挥。 “我决定你们每人只需要付一枚金币，就可以自由！” “诶？” “诶——！”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错愕的雪貂，后者是惨嚎的黛拉。 “师傅，怎么……” “闭嘴！”小丑小姐怒视了黛拉一眼，继续说，“是的，你们没有听错，只要一枚金币！” “你这丫头……又想耍什么花样？” 雪貂一脸不信。 “哎呀哎呀，人不可以怎么多疑哦！我早就说过了吧？奥菲莉亚大人是很善良的！” “抱歉，这真没看出来。” 雪貂表面上不屑，但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一枚金币的话，即使她们这里有十七个人，也仅仅只需要付给小丑小姐一幅画卷——能赎十次都还多。 可她显然忘记了，如果小丑小姐真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善良”，那么一开始就不会抱怨两大箱东西太少了。 这其中，必有蹊跷！ 果然，见雪貂紧绷的身子松懈下去，小丑小姐坏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两大箱东西：“别高兴太早，每人一枚飞马金币，合计十七枚。你们这点东西可连零头都没有哦？” “你在开什么玩笑！别说区区十七枚金币，如果这些东西拿到其他城邦，一千枚金币都算少了！” 雪貂又紧张了起来。 “可你也说了，是‘如果拿到其他城邦’，这两箱东西的确很有价值，但这里的价值指的是艺术价值……在商业交易中，物品本身的价值只是决定价格的其中一个因素，这点基础的商业常识你也不懂么？” “对呀对呀！这里可是裴米拉呢！”一旁的黛拉立刻帮腔。 【难怪师傅之前要故意诈出他们和祭司做交易的事，原来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啊！】 自认为明白了小丑小姐的计谋，立志成为商人的黛拉被自家师傅的心机和远见所深深折服。 真是太坏了，但是……我喜欢！ 黛拉仿佛又看到了无数金币在向自己招手。 “你……”呆立在箱子旁的雪貂也和黛拉想到了一处。 居然是这个打算么……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小丑小姐，几乎把对方和那个恶心的肥猪祭司画上了等号。很明显，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们的作品来的，只可惜她却因为对方小孩子的身份，对其没有防备。 而她那个不靠谱的老爹，更是把全部事情都抖出来了。 若小丑小姐没有揭穿他们与肥猪祭司的交易，那么这两大箱作品的价值不可估量。可一旦用原本昂贵的作品交易低廉粮食的事情坐实，那么别说是十七枚金币，这两箱东西或许连一枚金币都换不到…… “现在是风花之月，正是粮食丰收的时候，一袋小麦只能卖到八枚歌尔。”没有在意雪貂颤抖的身子，小丑小姐算着账，“我们按一车来算，大概可以让你们很悠闲的生活两个月……我相信如果是那头肥猪，肯定会让你们用半年。一车可以装二十袋小麦，也就是一百六十枚歌尔，换算成银币就是三十二枚，嗯……如果是金币的话，一枚还有多。” 小丑小姐摊开手，一脸坏笑。 “刚才你们那么快就把东西搬出来了，想必是早就准备好了吧？是给谁准备的呢……肯定不是我。” “你……你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雪貂的红眼睛愈发鲜红了。 小丑小姐基本上没有说错，这两大箱东西的确是给坎菲尔的祭司准备好的，用来换取她们生活所需的食物跟衣物。 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每半年，她们都要按质按量的上交一箱绘画，三箱小雕刻品，以及二十箱炼金药物。 所以说，如果真按照她们与祭司交易的价格来算，这两大箱也就勉勉强强可以换到十枚红枫叶银币。 “当然有区别了！我们是文明人，文明人的事，能叫强盗么？”小丑小姐理直气壮的叉着腰，又饱含深意的瞧了瞧旁边两个大箱子，“不过你们还真是奇怪呢……按理来说，这两箱东西才是最有价值、也是那头肥猪最想要的，为什么会给我？” 这座城市里虽然囚禁了很多艺术大师和工匠，但除了画家和雕刻家以外，其他的作品并不容易卖出好价钱——比如吟游诗人和歌唱家，他们的故事和音乐本身是值不了几个钱的，真正值钱的是他们的现场演绎。 至于那些精通炼金术的工匠……的确，一些具有神奇效果的炼金药物十分昂贵，但相对的成本也很高。即使做出来了，这些药品也非常敏感——圣城将炼金术列为禁忌。可想而知，在诸多限制之下，这些工匠所能制作的药品是个什么货色了。 也因此，小丑小姐才奇怪对方会这么干脆的拿出两大箱最珍贵的作品。在她原本的打算中，这些动物应该会再耍几次手段，最后被逼的没办法，才会拿出一两副绘画或者雕刻品充数。 “这和你没关系吧！” 雪貂的眼中充满了敌意。 “唔……也对。”小丑小姐无所谓的耸耸肩。 “现在看来，你们是付不起十七枚金币了，不过……我这里有另一个提案，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小丑小姐对这些小动物暗中想做的事情兴趣不大，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没有人能从她手中抢走东西，没有任何人！ 第4章 智勇双全奥菲莉亚！（三） ======================================== 五、小丑的心计 傍晚时分，被笼罩在巨树之下的裴米拉亮了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有别于奥兰蒂亚其他城邦的奇异世界。当夜幕降临，象征着【衰亡】的哈维卡利亚睁开了她幽蓝的眸。自上而下的冰冷气息随着世界的呼吸，如同心脏中迸发出的血液，借着寒流，迅速蔓延到艾尔拉雅的各个角落。 大地之上，千家万户点燃了油灯蜡烛，用以驱散周边的黑暗；荒芜的原野中，无数尸鬼骷髅从地穴和山洞里爬出来，对着天穹之上的哈维卡利亚高举枯萎腐朽的双手，报以孤寂的哭嚎。 一只、两只、三只…… 榕树下，泛着荧光的水母群在翩翩起舞。它们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树叶与枝丫间，如同故事中来去无踪的小妖精，照亮了下方那座古老的山城。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和“群星坠落”之后的千年里任何一个夜晚都没什么不同。 “师傅……”温暖的卧室里，黛拉跪坐在床上抱着枕头。 她的声音闷闷的，不开心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对她口中的“师傅”感到不解。 “怎么？啧……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啊？”梳妆台边，小丑小姐正在摆弄手上的鬃毛梳。 她难得想要整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可一梳子下去，反倒被自己的发根扯疼了。 太可恶了！ 在她看来，人类真是讨厌的生物，总是喜欢发明一些会暗算她的东西。 比如衣服、比如鞋带、比如眼前这该死的梳子…… 在气恼的小丑小姐又一次被鬃毛梳扯到疼咧嘴时，黛拉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她叹息着下了床，接过小丑小姐手中的鬃毛梳，熟练的站在对方背后为其整理头发。 “是因为你头发太乱啦，师傅！而且你太用力了。” 商人小姐一边轻柔的将打结的发丝梳开，一边为鬃毛梳叫屈。 “是么？”小丑小姐双手放在膝盖上，仰起头。 “真麻烦呢，所以我才讨厌梳妆！为什么女孩子就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们应该崇尚自然美！” “别抬头啊……”黛拉把手中的小脑袋摁下去，无奈的说，“人就是要干干净净的啊，不仅别人看着喜欢，自己也舒服不是么？师傅你就是太随意了，这头发才会这么乱。” “无法理解……平时要不是迪雅帮我弄，我才不管呢！” 小丑小姐撇了撇嘴，一双脚丫子轻轻的晃动——这张椅子对她来说太高了。 “不过真奇怪，明明发丝打结的这么厉害，但一点都不脏……”黛拉奇怪的说，“师傅，你多久洗一次头发？” “以前迪雅三天就帮我洗一次，好麻烦！” “……你自己洗的次数呢？” “我又不笨！洗发粉可是大敌，会暗算我眼睛的！”小丑小姐表情紧绷，眉头皱的高高的。 “诶！那你不是很久都没有洗头了？”黛拉一脸震惊。 且不说这世上居然有人这么不爱干净，关键是——小丑小姐的头发除了乱之外，和脏一点儿都沾不上边，甚至凑近了闻，还带有淡淡的清香。 这怎么可能？ 但小丑小姐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迪雅又不帮我洗，我为什么要去做多余的事？” 她至今仍忘不了第一次与洗发粉“战斗”时的“惨败”。 那大概是在遇到雷蒂娅的一年后，当时两个小丫头出了圣城一路向北，最终随着难民流落到了法恩斯。因为受雪灾影响的难民大量涌入，初期法恩斯全城戒严，后来慢慢放松。在这期间，两个小丫头每天排队领救济粮，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起码饿不死。后来雪灾结束，许多难民重返自己家乡，而无家可归的两人只好和少数难民留下来，成了一座孤儿院的孤儿。 小丑小姐讨厌那个地方，因为那个总是一脸和善的撒切尔夫人让她感觉危险。住进孤儿院的第一天夜里，那个坏女人就让她和迪雅去澡堂洗澡。澡堂里，她见到许多光屁股的小孩在头上抹什么东西，然后就出现很多泡沫，非常神奇，于是她也跟着抹了一把，结果被弄疼了眼睛。 这女人果然没好心！ 从此之后，给小丑小姐洗头的工作就交给了雷蒂娅，而小丑小姐本人则更厌恶那个老女人了。 回到现在，黛拉小姐代替了雷蒂娅，正在给小丑小姐梳头。 她轻轻的划着梳子，一边听着小丑小姐给自己讲述洗发粉是多么多么邪恶、应该彻底消灭这种东西之类的言论，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商人小姐发现看不懂自己这个小师傅……从来都不懂。 有时候，这个小女孩表现的很睿智，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她。可有时候，她又表现的很孩子气，做事全凭喜好，情绪毫无规律。 就如今下午发生的那件事一样。 一开始黛拉以为小丑小姐是趁机想捞一笔，后来又觉得她计划很周密，根本不像是临时起意。可若是说她很早就打算好了一切，只是老鼹鼠的行为给了她一个绝妙的切入机会，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大师们的艺术作品，还是和黛拉一样想要金币？ 都不是。 最初黛拉也以为小丑小姐和自己一样，想要数不完的金币。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完全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在说出“另一个提案”这句话后，小丑小姐走到画架旁，拿起一支炭笔开始作画。 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包括黛拉。但小丑小姐没有理会身后的目光，专注于画纸上。她画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抽出椅子坐上去，期间，一脸困惑的雪貂走上前去看了一眼，但还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缓缓流逝，直到小丑小姐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水缸里的大章鱼才问雪貂： “喂，那丫头画了什么？” 结论是八张画像。 小丑小姐的画工并不出众，但画出的人物却十分传神。在那八张画像中，有三男四女七个人类，而最后一张，则是一只长着蝶翼的小妖精。 “我可以不要你们的赔偿，也不再追究你们的过错，但是……”在众人的视线中，小丑小姐将那八张画像递给雪貂，“你们得帮我找出这几个人。” “他们是谁？”雪貂疑惑的问。 她认识裴米拉的所有人，但这几个人的样貌却十分陌生——特别是其中还有一只传说中的小妖精。 “坏人。”小丑小姐眯着眼睛，“那七个人类是坏家伙，偷走了我的东西。我知道他们肯定会来裴米拉的，你们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们。” 雪貂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又问：“那这个小妖精呢？这种东西连存在不存在都是一个问题……你不会又想耍我们吧？” “那家伙叫爱哭鬼……哎呀，其实我画出来也是以防万一啦，你们可以无视掉。总之，那十七枚金币的事情我可以忘掉，但你们也要帮我找出这七个人……只要一个就可以了。” “好，一言为定。” “当然，奥菲莉亚大人一诺千金！” 于是，这场风波就以这种奇怪的结尾收场了，以至于黛拉现在还不懂小丑小姐到底在做什么。 她清楚的记得，小丑小姐一行人的目的地是法恩斯，而且一路上也没说过什么被偷窃的事情。要说东西被偷是最近发生的事，可【游人之歌】里也没其他人说遭了贼啊？ “师傅，你真的有东西被偷了么？”虽然到手的金币飞走很沮丧，但黛拉更在意的是小丑小姐为什么这样做。 不问清楚，她就觉得心里像猫抓一样，难以平静。 “当然是真的咯。” “什么时候的事？”黛拉又问，“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长相？” “那是……哼哼，反正我知道就对了。” 小丑小姐本来打算说出梦境的事，但想了想，又咽回了肚子里。在她看来，这个黛拉虽然很有趣，也能帮自己的忙，但还远远谈不上亲密。自从撒切尔夫人的事情后，除了迪雅，她不会轻易向身边的人说出“超现实”的话。 当然，现在可以谈的对象又多了两个，那就是爱丽丝和夏夏。 或者那个黑骑士也能算一个。 小丑小姐虽然做事随意，但也有自己的准则。什么是亲密的人，什么是不亲密的人，她分的很清楚。对她而言，真正亲密的伙伴是她钦定的“小丑团”成员，除此之外，都是可以无视的路人。 路人可以分为好的路人、坏的路人、喜欢的路人与不喜欢的路人。而伙伴是唯一的，每一个都无法替代。 “好吧……”黛拉知道小丑小姐藏着许多秘密，也识趣的不去深究。 “那么你开始为什么又要让他们赔偿呢？如果是寻求帮忙的话，一开始讲不就好了么？” 唯独这一点，黛拉不是很明白。 “啧啧啧，黛拉你太天真了。你想想，他们和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我？更何况还是一群打算敲诈我们的家伙——说是误会，谁知真假？” 小丑小姐看着镜子，对后面的黛拉说。 “这群人很害怕他们与肥猪祭司的交易被人发现，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这些年来，他们活的战战兢兢，不知道诸神对他们的态度到底是怎样。肥猪祭司肯定威胁过他们，大概意思不外乎‘你们活到现在，全是因为我在周旋’之类的，可这么多年，就算是白痴也会起疑心——或许诸神本就不打算让他们死呢？” “在十多年前，有一批囚徒试图逃出这座城市，也成功了，但他们的尸体很快就被圣武士们送回了裴米拉。剩下的这些人很惶恐，直到现在都再也没试图逃离过，可他们甘心么？他们可都是骄傲的人啊……至少曾经是。” “对于这样的人，怎么能相信他们会单纯的帮助我？所以我以最粗暴的方式打败他们，再要求他们支付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的赔偿！哼哼，对于我这样的要求，他们肯定很愤怒，但只要在他们愤怒快到达临界点时，突然给他们一个甜头，他们就会觉得占便宜了。”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不会更愤怒么？”黛拉插嘴说，“明明是无理的要求吧？” “这可不是无理的要求哦？否则我为什么要压低他们作品的价格，接着再提出‘金钱赎回’的规矩？这就是让他们潜意识觉得这都是合理的，而且我是站着道义的一方。” “真复杂……” “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这是调教必不可少的一环。首先展示出必要的武力，让对方明白我不是好欺负的，然后用道理让他们觉得理亏，这样即使他们愤怒，甚至是仇视我，但只要最后的‘甜枣’拿出来，这种强烈的不满就会立即转化为对我的好感。到这个时候，我让他们找人可就不单单是‘寻求帮忙’了，而是他们在补偿我——而且还会因为占了便宜不好意思呢。” 小丑小姐坐在梳妆台边，对自己的一系列行为侃侃而谈，根本不像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女孩。 而黛拉则对自己的这个小师傅又有了新的认识。 “可万一他们又耍赖呢？”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啊……而且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小丑小姐轻声说。 她当然不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群不相识的人身上。 第5章 其名为“希望”（一） ==================================== 一、因为是朋友 同一片夜空下，老虎圣武士长杰罗姆刚准备去向肥猪祭司汇报工作，一只干瘦的大蜥蜴就拉开门，从肥猪祭司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我们敬爱的杰罗姆队长么？”绿皮大蜥蜴见到门外的杰罗姆，阴阳怪气的咧开嘴。 他也是圣武士打扮，不过两边腰上分别挂着一把长剑。 “你回来了，费萨尔……”杰罗姆微微皱眉。 他口中的“费萨尔”就是眼前这大蜥蜴。和他一样，费萨尔是坎菲尔神庙现任的另一位圣武士队长，主要负责外部事物，比如和圣城方面的交流联络。 前段时间，这个费萨尔被召回了圣城希恩，向新晋的圣女大人汇报裴米拉的情况。按往年惯例，汇报完工作的费萨尔会留在圣城，直到三个月后的霜降之月，随神庙运来的物资一同返回裴米拉。 这人此时突然回来，莫非是出了什么状况？ 杰罗姆知道费萨尔是圣城某位高层的儿子，因前些年犯了事，所以被暂且贬到了裴米拉。为此，那位大祭司甚至打通关系，将原本驻守在这里的另一位圣武士队长连其部下一同调回圣城，再派遣亲信护送自己儿子来到这里，坐上了那位圣武士队长的位置。 “哎呀哎呀，看起来杰罗姆队长不欢迎我？” “你回来干什么？” 生性耿直的杰罗姆毫不客气。 按照规定，回圣城述职的圣武士队长完成工作后，必须立刻返回裴米拉。可眼前这人不同，只要他父亲一天在位，他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对于这一点，精于人事的肥猪祭司也十分清楚，因此对费萨尔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本来杰罗姆是看不上这种人的，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总要留个心眼。平日里，这位二世祖总是抱怨裴米拉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每到一年该述职的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好像慢一秒都会折寿。而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又磨磨蹭蹭，找尽各种理由赖在圣城。 这样的家伙会放弃圣城的繁华，提前返回裴米拉？ 杰罗姆第一个不信。 “呵……呵呵，”似乎是没想到杰罗姆这么不给面子，大蜥蜴脸部一僵，尴尬的笑笑。 “我这次回来，当然是有大事——圣女大人的亲口御诏哦！” 说到圣女大人，大蜥蜴一改颓势，得意的挺直了腰板。 “圣女大人……”杰罗姆心中一突，面不改色的问，“圣女大人让你带了什么御诏？” “那当然是……哎呀哎呀，你瞧我这嘴！差点就犯错误了。杰罗姆队长啊，这可是圣女大人的御诏，这么能随便透露给别人呢？我已经将圣女大人的御诏告诉了康斯祭司，这种事，还得上级当面告诉你嘛！” 大蜥蜴吐了吐蛇信子，怪声怪气的说。 正如杰罗姆看不起费萨尔一样，费萨尔也十分讨厌这刻板保守的土包子。在他眼里，整个裴米拉也就那康斯祭司勉强算个角色，其他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好，那你可以让开了。”杰罗姆眼神一冷。 “啊？” 大蜥蜴有些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挡着我的路了。” “呃……” 大蜥蜴看了看左右，发现自己的确是正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于是心中一阵燥热又一阵羞愤，只能讪笑着让开了身子。 杰罗姆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撞开他的肩膀，径直走入办公室中。 “啧……” 门被关上后，站在外面的大蜥蜴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 他拍了拍酸疼的肩膀，低声咒骂一声。好半会儿，心里不爽的大蜥蜴使用精神胜利法调整好心态，这才得意洋洋的走了。 此时整个裴米拉上空都漂浮着发光水母，一起一伏像是一盏盏漂亮的绿灯笼。离开了办公区的大蜥蜴本想直接回住宿区，但抬头看看天色，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调转脚步朝神庙外走去。 出了神庙的大门，大蜥蜴瞧了瞧左右的守门人，故意伸了个懒腰，拿出酒壶大声说：“这么好的夜色，得找个好地方喝酒啊！” 然后便在执勤的两位圣武士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的朝着西城区大步走去…… …… 裴米拉城外，巨大榕树的正下方。 十名黑袍人站在树下，仰视着这颗硕大无朋的巨大植物。 “这就是……德伦克大人所说的【神树】么？” 一个爽朗的女人响起，她正是梦境中的特技师——艾瑞达。 离开梦境之后，她和贝拉等人一样遗忘了那段记忆。这时的她不再是小丑小姐所见到的【嬉笑巧声】特技师，而是隶属于一个神秘组织的战斗成员。 ——惩戒骑士。 “【神树】么，的确是让人不可思议……光是看着，就觉得人类是如此渺小。”另一个声音轻佻的男性收回视线，赞叹的说。 他就是在梦境中被折磨致死的魔术师威利。 “【神树】……【世界树——Torah】。这两者，会有什么联系么？”第三个声音温柔似水，如同和善的邻家大姐姐。毫无疑问，她就是梦境中的蓝衣舞女维吉尼亚。 “管它呢！反正，我们只要完成德伦克大人交代的任务就行了！” 第四个黑袍人举起拳头，慷慨激昂的说。一缕缕淡红色的发丝从她兜帽露出，暴露了她萨洛克人的身份。 ——红衣舞女爱伦，这是她在梦境中的身份。 “爱伦说的不错！有人胆敢捣乱，先问问我的拳头！”粗声粗气的声音附和着说。 大力士佐撒，他魁梧的身躯将宽松的黑袍直接变成了紧身衣，一块块充满力量的肌肉无处不在述说着它们的力量。 “你们明白自己的职责，很好，但要时刻记在心里。”这群黑袍人的首领提着一个被黑布罩住的鸟笼，对部下说，“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的命是德伦克大人给的，为了大人的理想，我们随时可以牺牲。” “明白！”众人齐声说。 “嗯。”贺博纳点了点头，又问身旁的黑袍人，“贝拉，把你和维吉尼亚遇到的事给大家说说。” “是！” 个头最小的黑袍少女回应一声，用冷冰冰的语气开始讲述。 “和大家分开后，我和维吉尼亚一直暗中跟着那个流浪旅团。当天夜里，我们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熄灭篝火隐蔽在四周……” 贝拉将遇到小丑小姐的过程，以及后来出现的黑骑士都讲了出来，不仅如此，她还详细的描述了小丑小姐的体型、身高、样貌，而且推测出了那个神秘黑骑士的各项战斗数据，给同伴作为参考。 “当时，我们本想一击必杀，可异变发生了……月光突然消失，周围一片漆黑，紧接着，我和维吉尼亚被黑骑士瞬间击败，只能撤退。” “能一击打败你和维吉尼亚……那个亡灵难道是【黄金】？”威利皱了皱眉，开口问。 “不清楚，数据还不够多。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很强。后来，我重新推演了当时的战斗，得出了结论：一对一的情况下，那个黑骑士能在第五十招左右置我于死地。” 贝拉冷静的分析，如同旁观者。 “而且这还只是它最初表现的战斗力。考虑到最后出现的那个状态，以及能在力量克制的劣势下，瞬间击破我和维吉尼亚的护体圣光……那么它即使不是【黄金】，也差的不远了。” “那么你认为击败它的可能性是多少？” “一对一，除了队长，其他人必死无疑。普通状态，两人可以占据优势，四人可以轻伤击杀。至于最后那个类似狂暴的姿态……因为数据不足，我只能大概猜测：除队长外九人可占据优势，无法击杀，全员不惜代价攻击，可重伤或减员击杀对方。” “嘶——” 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口凉气。 “这样的怪物……其实你已经认为它是【黄金】了吧？贝拉。”爱伦干笑着说。 “不，”贝拉冷着脸，轻轻摇头，“我之所以不确定它是不是【黄金】，正是因为我怀疑那个狂暴状态是不可持续的。在战斗的过程中，我和维吉尼亚一度将它逼到险境，只是在最后关头，那个小丑即将死于我们剑下时，它才突然爆发出来。” “也就是说，那个小丑对它很重要？”佐撒摸了摸头，粗声问。 “是的，它也是在小丑受到危险时突然出现的。” “守护着小丑的黑骑士么……而且那个小丑还和这只小妖精认识。”贺博纳自语一番，然后在众人面前掀开了手中鸟笼上的黑布。 “能回答我一些问题么？小家伙。” 他提起鸟笼，对里面瑟瑟发抖的小妖精说。 “呜哇——”笼中立刻响起嚎啕的哭声。 这自然是小丑小姐正在寻找的小妖精夏夏。 一路上，被关在笼子里的她担惊受怕了好久。现在漆黑的布帘刚掀开，一张恐怖的大脸就陡然靠近，吓得这胆小的小家伙一个没忍住，两眼一鼓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呜哇——大坏蛋！大笨蛋！快来救夏夏啊！夏夏要被怪人吃掉了啦！呜哇哇哇——” 夏夏旁若无人的哭着，哭的很伤心。两天前，在和小丑小姐吵架过后，她一时赌气，就跑到了旁边的森林里，想着再也不要理小丑小姐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胡乱飞的后果就是一头撞进一群黑衣人的队伍里，当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穿的这么黑，一定是坏人！ 想明白这点，小夏夏就想着逃跑，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冒着光的手就把她牢牢抓在了手里。 圣光！ 虽然那个女人的圣光很奇怪，像是兑了水的酒，而且还有些不详的气息。但曾游历过云上之国的小夏夏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云上之民使用的圣洁之光！ “你是天使么？哦不，既然来到凡间，应该叫你‘圣者’呢！”当时夏夏很天真的说，“哎呀！你抓疼我了……快放了夏夏啊！既然是圣者，你应该知道夏夏的身份吧！” “……圣者？” “唔……不对，你不是圣者，你是人类！咦，好奇怪，你这个人类好奇怪！圣者的圣光、诸神的神力、还有，这个是……魔物的混沌魔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愧是传说中的小妖精，崇高者在凡间的使徒。” “你怎么呜呜——” 于是，小妖精就被带走了。 在被囚禁的过程中，小妖精一直试图逃跑，但能化身万物的她，唯独无法分解圣光——现在关着她的鸟笼就被一层薄薄的圣光罩着。 “呜哇——”小夏夏很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就不会跟小丑小姐赌气了。 大笨蛋快来救我啊！ “别哭了！”见这小妖精的哭声越来越响亮，贺博纳只能厉声呵了一句。 “呜——嗝。” 小妖精被吓得打了个嗝，一屁股瘫坐在鸟笼底部。 “呼——”终于消停下来，贺博纳松了口气，“我问你，那个小丑是什么人？还有她身边的黑骑士，又是谁？” “啊！大坏蛋！” “嗯？”贺博纳脸一黑。 一旁的艾瑞达忍不住捂嘴偷笑，似乎是自家队长吃瘪的样子很有趣。 “哈哈哈！夏夏就知道，夏夏就知道！”鸟笼里小妖精双眼一亮，又重新焕发了活力，“大坏蛋来了，大坏蛋来救夏夏了！” “你说的‘大坏蛋’就是那个小丑？” 贺博纳一听，顿时明白了“大坏蛋”原来不是在骂自己。 “哼哼！那当然，奥菲莉亚是世界上最坏的大坏蛋了！”夏夏两手叉腰，挺胸自豪的说，“所以你们快放了我，不然大坏蛋就会把你们打得屁股尿流哦！” “原来在小妖精的世界里，‘大坏蛋’是褒义词么……” 维吉尼亚眨了眨湛蓝的眸子，好奇的低语。 “嗯，这个知识需要记录下来。”贝拉掏出纸和笔，认真的写写画画。 “我觉得……这只是特例吧……” 爱伦一脸无力吐槽的样子。 在三姐妹低声交流的时候，贺博纳和小妖精的对话也在进行中： “哼，你真的认为那个小丑能打败我们？” “哼哼！不是夏夏吓唬你们哦！大坏蛋生气的时候，超！级！可！怕！不骗人，所以快放了夏夏，夏夏还可以让大坏蛋原谅你们！” “她身边那个黑骑士的确厉害，但终究只是个亡灵。” “黑骑士？哦哦，那是大坏蛋的跟班，也很厉害哦！”夏夏鼓着嘴，威胁说，“而且夏夏还知道，大坏蛋一定很生气！因为夏夏是大坏蛋的朋友，虽然……虽然我们吵了架，但是！就像夏夏喜欢大坏蛋一样，大坏蛋肯定也担心夏夏呢，不会让人欺负夏夏的！告诉你哦，现在雷蒂娅姐姐不在这里，已经没有人能控制大坏蛋了！” “那你说说，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丑丫头，凭什么能打败我们？你应该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抓住的吧，不怕告诉你，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那种力量。而且，我们已经打败过那个黑骑士了。” 贺博纳顺着小妖精的话，想要用激将法掏出关于那个小丑的情报。 “诶？”听到黑骑士被击败，小妖精高昂的气势微微一弱，接着又不服气的大声嚷嚷。 “就算、就算你们都有圣光……大坏蛋也不会怕的！她很厉害的！” “但我不这么认为。” “你……”见对方在自己的威胁下无动于衷，小妖精又要哭了。 “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口中的‘大坏蛋’比那个黑骑士更厉害。” 贺博纳引诱的说。 “我、我……反正大坏蛋就是厉害！”小妖精跺了跺脚，自暴自弃的说。 而这样的行为放在贺博纳眼里，就是明显的声厉内荏了。 【看来那个小丑没有什么特殊力量，唯一需要警惕的就是那个黑骑士么……】 自认为摸透了对方的底细，贺博纳也不想再跟这个吵人的小妖精继续交流下去，于是又将那块具有消音能力的黑布盖在了鸟笼上。 【裴米拉内部有杰罗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唯一变数，就是那个神秘黑骑士。但从贝拉的讲述中，那个小丑在黑骑士心中意义非凡，这或许可以利用。】 打定主意，贺博纳对周围的部下说：“杰斯，丽贝卡，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动身前往法恩斯，将这里的情况和那个小丑的事情报告给德伦克大人。” “是！” “那个小丑能一口说出贝拉和维吉尼亚的名字，保不准也认识我们……这段时间，尽量潜伏在各自的隐匿地点，不要随意走动。” “威利，佐撒，你们两个守在神树这里，”贺博纳将手中的鸟笼递给对方，“小妖精是崇高者的使徒，是万能的能量与物质转换器——除了圣光。我把她交给你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她来加速【神树】的生长。” “是！”佐撒一脸严肃的接过鸟笼。 “那么就这样。贝拉、维吉尼亚、爱伦，你们回去隐匿地点，有事暗号联系。艾瑞达，兰迪，你们跟我回雅拉神庙，我有预感，杰罗姆会来找我们。” 今夜出城的时候，隐藏在暗中的他们发现了一支回城的圣武士队伍。对于这群计划外的人，贺博纳时刻保持警惕。 所有命令都下达后，他们肃穆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地上。象征着决心的仪式完成，这群黑衣人分为三队，其中两队从不同地方返回裴米拉，而另一队则朝着偏离裴米拉的方向，去往法恩斯。 眨眼的功夫，原地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还有一只小妖精。 漆黑的鸟笼里，小妖精抱膝坐着。她哽咽的吸了吸鼻子，低声呢喃：“放心吧，大坏蛋。夏夏没有透露你的秘密呢……他们才是笨蛋，夏夏很聪明对不对？他说和大笨蛋的黑骑士打过架了，果然！大笨蛋不会抛下夏夏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呢……” 说着说着，夏夏又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都是夏夏不好。虽然大笨蛋说话很伤人，但是夏夏不该闹脾气……大坏蛋，那些人虽然笨，但是很厉害啊，夏夏知道的。你一定要小心啊……” 小妖精抹了抹泪水，在心中对崇高者虔诚祈祷： 【崇高的四色之主啊，请降下你们的怜悯——】 第5章 其名为“希望”（二） ==================================== 二、黄金诗篇03（上） 这是个贫瘠的世界，孤独和寂寞是这里最不缺的东西。 在无尽虚空的一叶孤岛上，红发少女双手抱膝，无意识的发呆。她眺望着遥远彼端那颗枯死的古树，干冷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幽魂凑近的呼吸；一把亚米拉尔神庙制式大剑泛着寒光，垂直的插在身旁，安静的与其作伴。 待在这样乏味单调且毫无变化的环境里，仿佛连周围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 雷蒂娅没有返回初始的地宫。 与其待在那阴暗诡异的地下巢穴，她更愿意静静的坐在这里，思考先祖离开时所说的话——虽然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称“门尔忒萝丝”的黄衣少女来了几次，每次都会给雷蒂娅带来一篮子食物。她对雷蒂娅的任性颇有不满，也直接抱怨过“你身子还没好，应该回去休息”，可雷蒂娅每次都笑着敷衍，等黄衣少女走后，又提着大剑回到这里。 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雷蒂娅百思不得其解。 有时候她会四处走走，但这个孤岛上除了三座人工建造的金字塔外，什么都没有。她也曾犹豫好久后询问门尔忒萝丝，但得到的回答却是： “怎么离开？……我也想知道啊。” 门尔忒萝丝当时的眼神让雷蒂娅内心五味杂陈。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蒂贝尔，你又跑出来了！”在雷蒂娅这样想的时候，黄衣少女门尔忒萝丝挎着一个小篮子，再次找到了她。 “门尔忒萝丝，你……” “叫姐姐！” 门尔忒萝丝站在不远的地方，气鼓鼓的叉腰。 “呃……”雷蒂娅楞了一愣，随即叹息着说，“姐姐。” “这样才乖。” 被摸头了啊…… 坐在巨石上的雷蒂娅微微侧脸，看见眼前这个和奥菲莉亚差不多大的女孩一脸欣慰的笑着。从头顶传来的触感让她觉得很怪异，因为这本是她经常对奥菲莉亚做的事。 萨洛克是一个尚武的国度，作为被寄予厚望而降生的第三王女，雷蒂娅从小就接受了父王严苛的军事教育。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十二年，除了母亲之外，她很厌恶别人摸自己的头。曾经，比她年长三岁的赛尔特王子觉得刚杀死一头魔狼、满脸沾血的妹妹很可爱，便走上去想要亲近亲近，结果却是被愤怒的雷蒂娅直接折断了双臂，在床上修养了三个月。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作为流浪艺人生活了这么多年，雷蒂娅已经不再是那个暴躁易怒的萨洛克第三王女。现在对于黄衣少女宠小孩般的行为，她纵使有所不满，也不会直接就翻脸。 但适当表达下不愿意的情绪还是可以的。 “门……那个，姐、姐姐。能不能不要摸我的头？”见对方越来越起劲，丝毫没有停下手上动作的打算，雷蒂娅无奈的说。 再这样下去，恐怕还不等见到奥菲莉亚，她就得被这个疑似古神的少女摸秃了。 “嗯？”门尔忒萝丝眨了眨眼睛，“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么？” ——所以说我根本不是什么“蒂贝尔”…… 雷蒂娅心中腹诽一句，嘴上却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么……”门尔忒萝丝迟疑的收回了手，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雷蒂娅，然后轻笑着将篮子放到一边，捋了捋裙摆紧靠雷蒂娅坐下。 “还要多吃饭呐，‘已经是大人’的蒂贝尔妹妹。” “……” 门尔忒萝丝揶揄的语气让雷蒂娅十分不爽。 【所以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有多小啊？】 明明个头只是和奥菲莉亚差不多，却对已经拥有完美少女曲线的雷蒂娅说三道四，这种错乱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怪异。 且不管在风中凌乱的雷蒂娅，一旁的门尔忒萝丝将带来的篮子摆在腿上，从里面取出一块金黄色、果冻似的“物体”：“来，把它吃了。” “又是这个……” “好孩子可不能挑食，你说对么？‘大人’妹妹。”门尔忒萝丝似乎很喜欢这个新的调戏妹妹的方式。 雷蒂娅从对方手中接过食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饥饿的驱使下咬了一口。 很好吃。 果冻般弹滑的手感，吃进嘴里却又像是用面粉和细糖制作的白面包，细细咀嚼几下，口腔中似乎又隐隐透着一股肉香，十分奇特。 就味道本身而言，这毫无疑问是很好吃的食物，但出于对陌生事物的抗拒，雷蒂娅不是很喜欢它。 毕竟，她从没见过口感和味道如此反复的食材。 见雷蒂娅开始吃了，坐在旁边的门尔忒萝丝也拿出一块“金色面包”，细嚼慢咽起来。 “这东西是什么做的？”进食的过程中，雷蒂娅好奇的问。 “……不好吃？” 门尔忒萝丝楞了一下，扭头反问。 “这倒不是……味道是很好，可是……”雷蒂娅想了想说，“我从没见过这种食物，觉得很奇怪。” “奇怪……”门尔忒萝丝目光闪烁一下，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金色面包”。 “呃，如果不方便的话……” 雷蒂娅见对方似乎有些为难，便开口说。 可没等雷蒂娅把话说完，门尔忒萝丝就猛的抬起头：“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是我用几种矿石和泥土制作的，以前你可爱吃了，记得么？”然后又补充说：“以前这些原材料很难找到，现在却很多呢。” 一副尴尬急切的样子，似乎在有意隐瞒什么。 不过雷蒂娅只是点点头，再咬了一口手中的“金色面包”，没有戳穿。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的吃完了各自的食物。 “……我先走了。”在雷蒂娅的注视下，门尔忒萝丝提着篮子站起来。她欲言又止的瞧了瞧雷蒂娅，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下次再来看你。” 抿了抿唇，门尔忒萝丝脸上又挂起了温柔的笑容。 “嗯。” 雷蒂娅轻声回应，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远方有一团绿光猛地迸发出来。转头看去，无数绿色的光点从她右手边某个孤岛升起，呈扇形密密麻麻的飞向四面八方。 “那是什么？” 雷蒂娅问正要离开的门尔忒萝丝。 “那是龙蝶，”门尔忒萝丝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雷蒂娅所看到的那座小岛。 “龙蝶？” 是史前生物么？雷蒂娅疑惑的想。 她从没听说过“龙蝶”这个名字，不过隐隐约约觉得那些泛着绿光的光点很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那是光辉之龙的使者。”门尔忒萝丝双手提着篮子，遥望着在虚空中漫天飞舞的龙蝶。 “光辉之龙……之前你也说过，是贝希摩斯么？” 在雷蒂娅所处的时代，贝希摩斯一般被称之为“无垠之龙”、“神圣之龙”亦或是“创造之龙”。 “光辉之龙”这个称呼倒是从没听说过。 “你记起来了？” “呃……只是觉得应该叫这个名字。”见对方欣喜的模样，雷蒂娅尴尬的饶了饶头。 【差点忘了我现在是‘蒂贝尔’啊……】 “嗯，看来已经有恢复记忆的征兆了，”门尔忒萝丝认真的点了点头，欣慰的说，“能说出‘贝希摩斯’，说明光辉之龙刻在你灵魂中的烙印正在苏醒，不过有一点你错了哦，‘贝希摩斯’并不是光辉之龙的名字，这就和四色之主一样，对了！说到四色之主，你记不记得……” 心情愉悦的门尔忒萝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在纠正了“贝希摩斯”的错误后，又滔滔不绝讲述了一些关于四色之主的往事，接着，门尔忒萝丝眨着她那双明亮的金黄色眼睛，问雷蒂娅： “要不要跟姐姐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 “你一定会喜欢的！”说话间，门尔忒萝丝突然兴奋的抓起雷蒂娅的手，“那是我们的希望之所在！” 希望之所在？ 满头雾水的雷蒂娅被门尔忒萝丝牵着，一路小跑到了孤岛的边缘。就在她不知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门尔忒萝丝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不多时，随着阵阵由弱到强的鸣叫声响起，一只银白色的海豚摇动着尾巴，从一座小岛的背面游了出来。 “海、海豚？” 雷蒂娅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且不说外面是一片虚空，这海豚是如何“游”过来的。更神奇的是，这只首尾长达十米的海豚靠近她们所在的孤岛后，便张开嘴喷出一团白色雾气，如同变魔术一般。 白色的雾气呈椭圆形，缓缓飘向了雷蒂娅她们。在这过程中，雷蒂娅明显感觉到虚空中的白色雾气周边有什么东西在四处逃逸，而当那白雾飘到距离她不过三四米时，一片晃动的水波浪在她面前忽然出现又迅速回归平静。 “走吧。”在雷蒂娅愣神的时候，旁边的门尔忒萝丝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入了那团白雾之中。 “这是？” 雷蒂娅眨着眼睛，好奇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在这团白雾中，她感觉周围的寒风一下子就消散了。不仅如此，她因圣剑离去而疲惫的身体也渐渐有力了起来，浑身上下暖烘烘的，仿佛正浸泡在温泉里。 裹着白雾的两人飘到了海豚背上。 “贝珞丝，先去你那里。”门尔忒萝丝摸了摸海豚光滑的背部，轻声说。 “欧——” 这只长着银角的海豚低鸣一声，摇着尾巴朝着它出来的那座小岛游去。 雷蒂娅跪坐在海豚背上，深深吸了口气。 “原来这虚空中也可以生活么？”她一直以为除了她们所在的那座孤岛，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生命存在了。 “当然是不可以的。”门尔忒萝丝捂嘴轻笑，似乎是被“妹妹”夸张的举动逗乐了。 “虚空中到处都密布着混沌之力，我们艾尔拉雅之民只要沾上一点点，就会像那些堕落的同胞一样失去神智。” “那它是？” 雷蒂娅指了指身下的银角海豚。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么？艾尔拉雅是光辉之龙与四色之主在无尽虚空中创造的世界，为了不被混沌之力影响，四色之主在艾尔拉雅的土地上施加了一层守护，不仅如此，崇高的她们还创造出了一个族群，用来驱散来自虚空中的混沌之力。” 门尔忒萝丝抚摸着银角海豚的背部，继续说。 “这个族群就是白银之民——哈鲁比。他们也是唯一能完全免疫混沌之力污染的艾尔拉雅之民。” “白银之民？”雷蒂娅眉头一皱，“他们不是都被堕落的多格纳杀害了么？那这只海豚……” “没错，曾经的白银之民都死去了，但因为艾尔拉雅的破碎，四色之主用来收容众生灵魂的【永夜永眠之河】也变得支离破碎。战争结束后，我找到了【永夜永眠之河】的一处支流，并用里面的白银之民灵魂塑造了贝珞丝。” 说话间，银角海豚游到了它所在的那座小岛。包裹着白雾的两人从银角海豚身上下来，然后雷蒂娅就由门尔忒萝丝拉着，来到了一池潭水旁。 “这就是【永夜永眠之河】的支流？”雷蒂娅问。 她蹲下来，想要伸手摸一摸这传说中的【死之河】，不过好在旁边的门尔忒萝丝眼疾手快，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门尔忒萝丝的脸一下就黑了。 隐隐有风雷之声在她身边萦绕。 “呃……抱歉。” 第一次见门尔忒萝丝用这么生气的眼神瞪自己，雷蒂娅立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要让我担心啊。”门尔忒萝丝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这河水会吸走你的灵魂，不要鲁莽。” 其实在吼完雷蒂娅之后她就后悔了。虽然是出于关心，但“妹妹”毕竟忘记了过去的记忆，门尔忒萝丝表面上紧绷着脸，心里却责备自己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 名为【永夜永眠之河】的潭水冒着阴冷的寒气，即使一旁的雷蒂娅有白雾保护也不由得身子颤抖。虽说是“潭水”，但这只是它的外形，在雷蒂娅的观察下，这镶嵌在岩石上的潭水仿佛独立于这个世界，平静的流淌着。 没有上流，也没有下流，这池潭水仿佛是从某条大河上截取的片段，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安放在了这里，却不影响它与其他部分的联系——即使它们之间相距不知多遥远。 门尔忒萝丝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放入水中。 她纤细白嫩的小手刚进入潭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不多时，门尔忒萝丝的手便在雷蒂娅震惊的目光下，变成了一副白森森的手骨。 “这，你……” 一想到刚才自己还想用手摸这潭水，雷蒂娅的心里就一阵恶寒。 “放心，我没事的。”门尔忒萝丝对自己那变成白骨的手掌毫不在意，反而微笑着安慰“害怕”的雷蒂娅。 渐渐的，一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丝带”从潭水深处游了出来。它们像是一尾尾闻到腥味的游鱼，争先恐后的聚集在门尔忒萝丝手边，啄食着周边散落的骨屑。 而门尔忒萝丝手中的瓷瓶，则悄悄的将这些“丝带”连同潭水一起吸入了内部。 “呼……这些应该够了。”过了一会儿，门尔忒萝丝呵出一口寒气，将手和瓷瓶从潭水中抽了出来。 她的眉毛和头发上布满了冰霜，原本粉红的嘴唇也变成了深紫色。 “你的手……”雷蒂娅看着门尔忒萝丝裹着一层冰的手骨，微微蹙眉。她不知道门尔忒萝丝这是在做什么，但为了取一点永夜之水，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么？ “蒂贝尔也会关心姐姐了呢。”门尔忒萝丝强撑着微笑，只是那抽动的嘴角却出卖了她。 ——即使是最强的黄金之民，【永夜永眠之河】也不是能随便触碰的东西。 “放心吧，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我还是可以忍受的。”门尔忒萝丝伸出那只仅剩骨头的手掌，刻意在雷蒂娅眼前晃了一下，“不要小看姐姐哦？” 霎时间，一根根金色的丝线从手骨中抽出，将覆盖在上面的冰层刺的千疮百孔。“啪啪啪”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中，那些丝线在雷蒂娅惊异的眼神下相互交织，组成经络、血肉、皮肤…… “看，没事了吧？”门尔忒萝丝似乎很满意雷蒂娅此刻的表情，得意的握了握手。 不过眨眼间，那仅剩骨头的手掌便重新恢复了往昔的白嫩柔软。 【这就是古神……不，黄金之民么？】 “白骨生肌”，这种只有在传说中才出现的东西，大概就是“神”的力量了吧。 收起瓷瓶，门尔忒萝丝招呼雷蒂娅一声，两人又跳上了银角海豚的背部。这只继承了白银之民灵魂的生物刚才一直静静游弋在四周，似乎对门尔忒萝丝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此时两人复又上来，它便摇着尾巴离开小岛，朝着之前龙蝶群飞出的那座岛游去。 “刚才你说有个‘好地方’，是什么？” “嘻，去了就知道了。” 往常门尔忒萝丝都是一个人去，现在身边多了自己的妹妹，即使嘴上不说，她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现在蒂贝尔醒了，其他人也不远了吧？】 门尔忒萝丝偷偷瞧了一眼妹妹。那熟悉的侧脸，就像一切都还和【黄金时代】一样。没有同胞的堕落，也没有所谓的多兰之诗，她们嬉戏在世界树之巅，商量着去【世界尽头】旅行。 —— 第5章 其名为“希望”（三） ==================================== 三、黄金诗篇03（下） …… 【姐姐姐姐！光辉之龙真的存在吗？】 【当然了。】 【那我们去找它好不好？我有很多心事想跟它说呢！】 【心事？蒂贝尔也有心事了呀，不能告诉姐姐么？】 【不行！这是我和光辉之龙大人的秘密！】 【……】 【诶！姐姐你生气了？不要嘛，蒂贝尔给你唱歌好不好？】 —— “怎么了？”察觉到旁边的目光，雷蒂娅侧过头问。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门尔忒萝丝别过头，用手抹了抹眼睛。她深吸口气，往旁边坐了坐，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雷蒂娅的手臂。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么？” 她侧头靠在雷蒂娅肩膀上，看着无尽虚空喃喃自语。而雷蒂娅则僵硬着身子，思念着远方的小丑小姐。 【蒂贝尔】 【奥拉】 看似亲密的两人，实则心里牵挂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只不过一个不知道，一个知道。 再次从银角海豚上下来，两人来到了龙蝶所在的岛屿上。雷蒂娅看着周围零星几十只飞舞在天上的绿光蝴蝶，终于想起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死魂蝶。 在她和小丑小姐初遇爱丽丝那段时间，她曾在野外见过这种地狱的生物。 “这是死魂蝶？” “死魂蝶？”门尔忒萝丝奇怪的看了一眼雷蒂娅，“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呃……” 看来在这个时代，死魂蝶还不叫“死魂蝶”。 想明白这点，雷蒂娅又问：“这些死魂……嗯，龙蝶。这些龙蝶在这里做什么？” “它们在守护这个世界的希望。” “世界的……希望？”雷蒂娅不是很懂。 当两人出现时，四处飞舞的几十只龙蝶都悬停在空中，警惕的盯着雷蒂娅。而银角海豚在两人下去后就远远的离开了，从它那急匆匆的模样可以看出，它很忌惮岛上的那些龙蝶。 “光辉之龙的使者们，请放心，这是我的妹妹。”这时，门尔忒萝丝松开牵着雷蒂娅的手，走向那些龙蝶。 “我以门尔忒萝丝之名保证，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嗡嗡嗡—— 在门尔忒萝丝的保证下，这群带着危险气息的龙蝶扇着翅膀，继续飞舞在小岛上空，如同一个个严守岗位的士兵。 “等会你可不要像刚才那样，到处乱摸。”门尔忒萝丝回到雷蒂娅身边，拉起对方的手往目的地走去。 “龙蝶是【神圣誓约】的执行者，能抽取艾尔拉雅之民的灵魂。你别看它们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它们比【永夜永眠之河】的河水更危险。” 似乎是为了让雷蒂娅有清醒的认识，门尔忒萝丝很认真的强调。 “即使是我，被它们碰到也无法避免死亡。” “连黄金之民都不行？” “不行，只要是生活在艾尔拉雅上的生灵，就没人能躲过它们的审判。”门尔忒萝丝摇头。 “那亡灵呢？”雷蒂娅记得爱丽丝说过，死魂蝶是不会对亡灵其反应的。 “亡灵？那是什么？” “嗯……就是人死去后，灵魂或尸体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在世上的存在。” 雷蒂娅回忆着关于亡灵的资料。 “不可能！”不过对此，门尔忒萝丝果断的否定，“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生长于艾尔拉雅就必须遵从【神圣誓约】，这是我们与光辉之龙的约定，怎么可以违反？” “……如果真有这种力量呢？” “那就是对光辉之龙的亵渎！”门尔忒萝丝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这是比黄金之民堕落更严重的罪孽……如果真有人敢作出这种事情，他必定会承受来自光辉之龙的愤怒！” “可是，贝珞丝不也是死后复活的么？” 雷蒂娅觉得对方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了。 “你错了，蒂贝尔，”门尔忒萝丝严肃的盯着雷蒂娅，“贝珞丝不是复活，也不是亡灵，而是新生。根据【神圣誓约】，艾尔拉雅之民死后进入【永夜永眠之河】洗去人世间的一切经历，接着再流入【真红之山】回归最本源的模样，等到了一定时候，他们会变成世界之树的花瓣，随着季风飘到艾尔拉雅的每个角落，再次降生。” “我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贝珞丝是完全的新生命，所以它不是复活。而你所说的亡灵也不是复活，在艾尔拉雅的世界，【复活】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如果你所说的亡灵真的存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以某种力量，钻了【神圣誓约】的漏洞——让死去的生命以类似灵魂的状态继续滞留在人间。” 门尔忒萝丝捏着下巴，仔细推演雷蒂娅所说的可能性。 “但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悲了。” “可悲？” 雷蒂娅只听别人说过亡灵邪恶、残忍、嗜血，却从没听过有人说他们“可悲”。 门尔忒萝丝吐出一口气，忧伤的说，“变成亡灵的人，将失去五感，失去人性。他们只能永远徘徊在黑夜里，被孤独缠身，执念是他们唯一的支柱，但也是折磨他们的利刃。龙蝶将他们判定为无需引导的灵魂，这就意味着他们将无法再踏入【永夜永眠之河】。不算活着、也不算死去，这样痛苦的日子，却是永恒……” 门尔忒萝丝侧头看着雷蒂娅，一双金黄色的眼睛蕴含着莫名的情绪。 “这样的生命，难道不可悲么？” 雷蒂娅无言以对。 在两人交谈时，她们走入了一处低洼地。这里的龙蝶比刚才多了数倍，两人前脚刚踏入这片地域，它们便扇动翅膀嗡嗡嗡的飞了过来，隐隐带着威慑。 门尔忒萝丝适时的掏出瓷瓶，扭开了瓶塞。 “这是让它们知道我们的目的。”她一边举起瓷瓶，一边对雷蒂娅解释。 果然，门尔忒萝丝刚取下瓶塞，那群聚拢过来的龙蝶便散开了，仿佛早有默契。 “我之前来过很多次，它们已经认识我了。”门尔忒萝丝边走边说，“刚才那个只是例行的检查……这些执行者很古板，不过也正是这样，才不会出错。” 两人走下斜坡。远远的，雷蒂娅就注意到了低洼地中央位置有一株小小的树苗。 那株树苗主体呈翠绿色，叶片却是闪闪发亮的金色，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传说中长满金币的“摇钱树”。 “这就是‘希望’？” 雷蒂娅本以为所谓的“希望”应是更震撼的东西，却想不到只是一株树苗。 ——尽管这树苗和普通的树苗不同。 “现在的它还很弱小，所以才是‘希望’啊。”门尔忒萝丝走上前去，掏出了那个小瓷瓶，“但终有一天，它会根茎粗壮、枝繁叶茂，到那时，艾尔拉雅也会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吧。” “难道它是……” 想到什么，雷蒂娅下意识的扭头。 在她的视线中，一颗枯死的巨树横贯整个虚空，如同沉睡的巨人。 “是的，这就是世界树的幼苗，艾尔拉雅的希望。”门尔忒萝丝点点头，肯定了雷蒂娅的猜测，“当初就是世界树倒塌，才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只要能让世界树重新屹立，再将破碎的大地聚合在它之下，那么我们记忆中那个美丽富饶的艾尔拉雅一定会重现的。” 艾尔拉雅之所以能在充斥着混沌之力的虚空中存在，就是因为曾经的世界树用四通八达的根茎将整片大地都紧紧缠绕在它脚下。若没有世界树，那么艾尔拉雅即使重建，也只是无根之木，很快就会在混沌之力的冲击下再次散开。 “要让它长到足以支撑一个世界，需要多久？” “谁知道呢？一万年、十万年、亦或是千万年……不管要经过多久，我们都必须赎还我们的罪孽。” 门尔忒萝丝捏着瓷瓶蹲下去，一边说着，一边将瓷瓶里的灵魂和死河之水浇灌在树苗所在的土地上。 “可总有一天，你会死的。”雷蒂娅看着她说。 “我不会死，在没有赎完罪孽之前，我不能死。”门尔忒萝丝头也不回，那单薄娇小的身躯上，承载了太多雷蒂娅看不懂的重担。 “这也是我对四色之主的承诺。” “承诺？” “‘在艾尔拉雅重建之前，我将一人背负黄金之民的所有罪，直到……我用这双手，把艾尔拉雅恢复成原本模样’，我向愤怒的四色之主许下这个诺言，所以必须做到才行。” “……即使你不这样，四色之主也会重建艾尔拉雅吧？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抗下来？” 雷蒂娅下意识的问。 “因为我是黄金之民的王啊！”门尔忒萝丝站起来，回眸一笑，“忘了么？蒂贝尔，我的妹妹。正是我的失责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以我有责任替你们洗去罪孽，重新以清白之身生活在艾尔拉雅啊。” 黄金之王么…… 看着眼前这个坚强温柔的少女，雷蒂娅很难相信，她会是后世那个冷酷无情的古神之王。 在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雷蒂娅不会知道。 浇灌完世界树幼苗，两人重新来到这座岛的边缘。门尔忒萝丝呼唤来了银角海豚贝珞丝，拉着雷蒂娅坐上去。 一路上，门尔忒萝丝都在给雷蒂娅讲之后要做的事，以及对艾尔拉雅重建后的憧憬。见对方兴致这么高，雷蒂娅也就甩掉了心中的阴云，附和着说笑。 时间在融洽的交谈中逝去，当两人重新踏入她们居住的那座孤岛，门尔忒萝丝突然收敛笑容，冷冷的盯着某处： “什么东西？滚出来！” 在雷蒂娅和门尔忒萝丝的注视下，一个穿着骑士服的少年举起双手，一脸尴尬的从巨石后走了出来。 “哈哈哈……被发现了啊……” “不是泰坦么……”门尔忒萝丝松了口气，又皱着眉仔细审视眼前这个少年人。 金发少年在门尔忒萝丝的目光下浑身不自在，无奈的说：“那个，美女？虽然我很帅，你也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啊，我会害羞的！” “油嘴滑舌。”门尔忒萝丝眼睛一眯。 那少年人刚还好好的，突然背上感觉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压力，瞬间跪倒在地。门尔忒萝丝勾了勾手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少年便被她拉到眼前。 “好厉害！你是野法师么？”少年人抬不起头，只好兴奋的大声嚷嚷，“不对不对，我见过许多野法师，也没吹的那么神！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传说中的环法师对不对！” “真是聒噪……” 门尔忒萝丝有些受不了了。 “你是……奥兰蒂亚人？” 听到对方熟悉的口音，雷蒂娅问了一句——她跟门尔忒萝丝交流时用的也是诺埃尔语，门尔忒萝丝则是另一种陌生的语言，不过神奇的是，两人都能听懂。 对于这种现象，雷蒂娅只能认为是这个特殊【世界】的奇异之处。 “对啊对啊！你也是么？”少年人刚说完又快速否定，“唔……不对，你不是奥兰蒂亚人！我刚才看你是红头发……萨洛克人？” “你们在说什么？” 虽然雷蒂娅和少年人的对话门尔忒萝丝都能听懂，但意思却完全不明白。 什么奥兰蒂亚人、红头发、萨洛克人…… 莫非这鬼鬼祟祟的男人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和妹妹搞好了关系？ 想到这里，门尔忒萝丝就觉得很不爽。 “喂！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管你怎么活到了现在，”门尔忒萝丝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人，威胁的眯起了眼睛。 “你这个摩多最好注意一点，不要打我妹妹的注意！” “‘摩多’？那是什么？”少年人好奇的问。 “我问你听明白没有！” “哎哎哎……疼疼疼，喘不过气了！我明白了还不行么！” 在门尔忒萝丝施加的重力下，少年人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求饶总归是没有错的。 “嗯，很好。”门尔忒萝丝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开了对少年人的束缚。 “你能活到现在不容易，看在同是艾尔拉雅之民的份上，我允许你住在这里。年幼的男性摩多。” “所以说‘摩多’到底是啥？能不能不要把我叫的那么奇怪……” 少年人站起来，委屈的说。 在他那件骑士服领口上，雷蒂娅看到了象征圣白山神庙的【圣十字】符号。 圣武士么…… 对于这名和她一样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类，雷蒂娅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得知离开这里的方法。 第6章 往事如风（一） ============================== 一、被背叛的女巫 新一天的早晨，悠悠转醒的琪米拉掀开被子，在女仆服侍下起床梳妆。 “呜……还是不习惯。” 换上衣服，她不舒服的揉了揉额头。 昨晚她领着几个姿色俏丽的女仆，出席了肥猪祭司在神庙外召开的宴会。因为喝了不少酒，她现在还有些宿醉。 “你们昨晚表现的很不错，还要继续努力。”琪米拉系上发带，对身后的女仆说。 “谢、谢谢小姐！我们一定会加油的！” 年轻的女仆喜不自胜，连连对琪米拉鞠躬。 “行了行了，快帮我把腰带系好。” “对、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小女仆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这段时间她一直辗转难眠，害怕自己辜负了琪米拉的赏识，现在得到肯定，心一下就落地了。 “嗯，加油吧。”琪米拉理解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为了将【游人之歌】发展成真正的大型艺人旅团，仅靠现在的实力是不行的。琪米拉明白这一点，所以一直在有意培养这些女仆，教她们唱歌跳舞，尽量往艺人方向转型。 自从初步接手旅团后，琪米拉就开始思考【游人之歌】未来的方向，经过长时间的考虑和调查，她发现舞蹈类节目——尤其是年轻女孩的舞蹈——现在非常受欢迎。尽管她们已经有了妲露拉这种专业舞者，但琪米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如组建一支多人的舞蹈团队吧？ 某天夜里，她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于是作风果断的琪米拉立刻行动起来，从【游人之歌】现有的女仆中挑选出九个容貌姣好，且聪明乖巧的女孩子，将她们聚集起来，传达了自己的想法。 ——能从奴隶变为自由人，这些女仆立刻欣然答应。 在闲暇时间，她和妲露拉、丽萨三人亲自教导这些女孩，给她们打基础。而自从得知自己有可能成为艺人，这些女孩在欣喜若狂的同时，也倍加刻苦认真，让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琪米拉很满意。 昨晚，就是这些准艺人的首次出台，她们将证明自己的价值。现在一夜过去，其结果自然无需多言，仅从当晚肥猪祭司和在座圣武士那一双双痴迷的眼神中，琪米拉就知道这一切的努力都没有被辜负。 这些孩子是有才能的。 【看着吧，母亲。我一定会超越那个[四野之风]的。】 系上外套扣子，琪米拉默默坚定了信念。 尽管母亲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过，但聪明的琪米拉自懂事起就觉察到母亲对【四野之风】这四个字的在意——每当有【四野之风】的消息传来，父亲就会再次失踪，而母亲的脾气就会变得很坏。 她不知道父母和【四野之风】有什么过节，即使去问丽萨，对方也是避而不谈。身为子女，当时年幼的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超越【四野之风】”这个理想深深埋在心中，希望快快长大。 而现在，就是开花结果的时候。 或许，这也是她为什么总对小丑小姐看不过眼的原因——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小丑小姐太会搞事了。 整理好妆容，琪米拉首先带着小女仆去了母亲房间。 自从父亲在异地去世、母亲将旅团的事物都交给自己打理后，这已经是惯例了。每天早晨，她都会去向母亲汇报前一天的工作，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玛莎夫人会当面指出来。有时，玛莎夫人也会对琪米拉所做的事提出建议，不过具体怎么做，她完全尊重琪米拉，不会插手。 但即使这样，人生经历完全不同的这对母女，在某些事情上有理念冲突也是在所难免。 咚咚—— 敲了敲门，没多久，一位老女仆便从里面拉开了门。 “莎莉娅婶婶，”琪米拉对老女仆点了点头，又看向屋内的妇人，“母亲。” “进来吧。” 坐在窗边的玛莎夫人招了招手。 琪米拉昂首挺胸的一步跨入房间，她身后的小女仆束着手拘谨的跟上去。这屋内陈设整齐，隐隐有种宁静的气息，玛莎夫人坐在摇椅上，旁边是一扇落地窗；浅蓝色的床铺上，两个长相极其相似、头顶有一对老虎耳朵的双胞胎女仆跪坐在上面，静静的编织着围巾。 “小姐好。” 见琪米拉进来，两位女仆抬起头，轻声说。 “嗯。”琪米拉对床上的两位艾姆人少女点了点头，接着慢步走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等候对方的询问。 “是来说昨晚的事么？”望着窗外的玛莎夫人回过头，平静的说。 “是的，很成功。” 琪米拉眉毛一挑，一脸自信的看着母亲。这时，小女仆懂事的给琪米拉端来一张椅子，待琪米拉坐下后，便低眉顺目的站在后面。 紧张的不行。 “嗯……”玛莎夫人低吟一声，“她们很努力，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自然。” “那么，你同意了？” “没有什么同不同意的，虽然我现在名义上还是团长，但具体的事，都已经交给你了。”玛莎夫人扭头看向窗外，“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吧，我已经老了。” “夫人……”站在一旁的老女仆心中一惊，开口说。 她服侍了玛莎夫人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从这个老朋友身上感觉到生命将尽的气息。 “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莎莉娅。人就是得这样，在适合的年龄做适合的事情。” 玛莎夫人拍了拍肩膀上老女仆的手，微笑着说。 她的容貌不减当年，只是内心早已干涸。在过去五十多年的人生中，她遇到了很多重要的人，但这些人大多都先她而去了。如今，她唯一牵挂的琪米拉也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打算，那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只要，再把最后那件事办好…… “是，夫人。”莎莉娅神色一暗，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了玛莎夫人手上。 莎莉娅是玛莎夫人成婚时来到【游人之歌】的，当时她二十岁。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两人的关系早就超越了主仆，更近似姐妹。七年前，当艾德文的尸体被旅行商人送回来后，玛莎夫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对所有事都看淡了。她偷偷哭了一晚，第二天当着莎莉娅的面撕毁了卖身契，让莎莉娅恢复自由身，但莎莉娅没有选择离开，还是一如既往的在玛莎夫人身边照顾她。 这一点琪米拉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会尊敬的称呼莎莉娅为“婶婶”。 “母亲，你……”琪米拉见两人的状态有些奇怪，皱眉说，“你们俩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虽然俩母女很多时候意见不合，但终究是骨肉相连的亲人。尽管嘴上不说，但由于父亲长时间都处在外地，琪米拉对母亲的依赖是很深的。 这也是她如此看重【游人之歌】，并想着超越【四野之风】的原因——一种类似于给母亲出气的感觉。 “人老了，有时候就是有些想太多。”琪米拉担心的表情被玛莎夫人看在眼里，于是笑着安慰，“你可别高兴太早，你们教的这群丫头还太嫩了，远远不够资格称之为艺人。” “哼，看着吧，我相信她们。” 琪米拉松了口气，骄傲的抬起下巴。 “那我就拭目以待吧，可别丢了我们【游人之歌】的脸。”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要她们训练完毕，一定会大放异彩！到时候，我们就是奥兰蒂亚第一的流浪旅团！你有信心么，德莉莎？” 琪米拉说完，看向了身后的小女仆。 “诶？”小女仆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于是急急忙忙的举起小拳头。 “有、有信心！” 不过看她那僵硬的面部表情，琪米拉有些气馁的抚了抚额头。 ——这德莉莎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 又交谈了一会儿，琪米拉起身准备离开了。在肥猪祭司的邀请下，她们上午要去陪刚回来的费萨尔圣武士长踏青，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可不能让别人久等。 不过她们刚走到门口，玛莎夫人的声音就悠悠传来： “要小心，带上罗夏。” “嗯。” “不要把项链摘下来，也不要离男人太近。” “我知道。” 琪米拉了然的点点头，领着小女仆德莉莎走了。 房间里恢复了冷清。 “夫人……”送琪米拉两人离开的莎莉娅关好门，回到了玛莎夫人身后。 她眉头微皱，仍有些在意玛莎夫人之前的话。 “放心吧，莎莉娅。你知道的，至少在解决那件事之前……”玛莎夫人从摇椅上站起来，看着外面的院子。 “七年了，自从老爷死后，她再也没回过奥兰蒂亚。” “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玛莎夫人盯着院子里的小丑小姐和黛拉，轻声说。 “这一次……” “我不会再让她逃避下去，法恩斯……是时候和她好好谈谈了。” “对方毕竟是……” “当年种下的因，就应该让我来结束。琪米拉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被卷入我们这一代的恩怨中。”玛莎夫人收回视线，重新坐回了摇椅上。 ——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小丑小姐两人已经离开了。 “这个诅咒折磨她太久了……” 玛莎夫人两手交叠，喃喃自语。 —— 【好可爱的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玛莎……小姐姐，你是妖精么？我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爸爸和丽萨，妖精姐姐你能不能……】 【玛莎、玛莎……‘高岭上的花束’，我喜欢你的名字。】 四十四年前，贪玩的小玛莎跑进森林，迷失在了里面。就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一个有着黑色长发、暗金色眼睛的女孩神秘出现，带着她离开了森林。 不过在玛莎要离开的时候，那个穿着兽衣的神秘女孩对她说： 【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从现在开始，你属于我了。我会给你带来好运，并给你常驻的青春，但相对的，如果你背叛了我，你所生的孩子将被我诅咒：她活不过十六岁的生日，而且永远无法接近男性。】 【嗯！谢谢你，妖精姐姐！】 当年的小玛莎不会知道，这个约定将成为折磨她们两代人的诅咒。 琪米拉只知道她父亲常年外出，却不知是在为她寻找破解诅咒的方法；她以为母亲对父亲的行为漠视是因为两人的感情破裂，却不知玛莎夫人一直在默默为艾德文祈祷。 七年前，艾德文用生命换来了一条项链，那一年，琪米拉刚好十六岁。在成人仪式上，玛莎夫人亲手将那条项链戴在琪米拉脖子上，并叮嘱她千万不能取下来。可当琪米拉问其原因，玛莎夫人却有口难言。 秘法项链暂时欺骗了诅咒，但没有彻底根除。为了让琪米拉能和正常人一样健康生活、嫁人生子，就必须找到那个施加诅咒的女巫。 所以当玛莎夫人得知了【四野之风】再次回到奥兰蒂亚的消息时，她明白，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不会再让你躲着我了，塞娜。 这一代的怨恨，就在这一代结束吧。 二、小丑小姐没有怜悯 裴米拉西城区，再次从院子里翻出来的小丑小姐两人来到小城堡前，一脚踹开了门。 “呀嚯！奥菲莉亚大人又来了！有没有想我啊？”保持着踹门的姿势，小丑小姐恬不知耻的说。 “滚！” 雪貂坐在画架前，头也不回的大吼。 “嘁，真没劲！”小丑小姐领着黛拉旁若无人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她拿脚踢了踢水缸。 “噗噜噜……你这丫头，不知道办事要时间的么！”粉红大章鱼从水缸里冒出头，喷出一大口水花，“不如你加入我的章鱼大军吧！” “呸呸呸！” 小丑小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恼怒的瞪着大章鱼。 “会喷水了不起啊！我揍你哦？” “哈哈哈，愚蠢的丫头哟！见识到本将军的厉害之处了吧！”见小丑小姐吃瘪，章鱼先生得意的舞动着触手。 “你只要加入我的章鱼大军，我就教你喷水的技巧！噗噜噜——” 说着又朝小丑小姐喷了一口水。 “哎呀！”无辜的黛拉不幸中枪。 她尖叫一声，慌慌张张的用手捂住了湿透的胸口，脸红耳赤的怒视着大章鱼： “下流！” “放肆！竟敢欺负我的徒儿！” 早先一步跳开的小丑小姐无视了黛拉的怨念，双手叉腰怒吼：“你这又老又丑的死章鱼！吃我一唔呕——” 小丑小姐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一青，弯腰呕吐出一大滩绿色的浓稠液体。 滋滋滋—— 在黛拉和章鱼先生惊恐的表情中，这滩从小丑小姐嘴里出来的绿液刚落地，立刻将石质地板熔出了一个大坑。 “这、这是什么妖术！”章鱼先生吓得缩起触手，长嘴里还漏出了墨汁。 “好、好、好厉害！” 而黛拉在初期的惊讶后，立刻无比崇拜的看着小丑小姐，如同在看一位传奇的大魔术师。 “师傅师傅！教我教我！”她双手紧紧捏着，两眼发亮。 如果能学会这个技巧，一个人行商的时候就不怕坏蛋了！ 想一想，当有贼人拦路抢劫，早已见惯了风浪的商人小姐冷笑一声，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在两手叉腰，张嘴一喷…… 黛拉已经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 “哼哼，你还差的远呢！”小丑小姐若无其事的抹了抹嘴，骄傲的说，“这一招可是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很恐怖的！想当年，你师傅我……” 为了掩盖刚才的失态，小丑小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还‘想当年’，你毛长齐没啊小屁孩？”雪貂不屑的扛着画笔走过来，敲了敲章鱼先生的水缸，“喂，老色鬼！黑色颜料没了，喷点墨。” “‘老色鬼’是你叫的？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嗯……不服？”雪貂眉毛一挑。 “你、你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行不！一口一个‘老色鬼’、‘老色鬼’的，你叫本将军还如何在这丫头面前立足！” “说的你好像有面子似得，嘁。”雪貂啐了一口，“别废话，赶紧的！我忙得很！” “唉，我为什么要收个这么野蛮的徒儿……明明当年那么可爱乖巧，一直叫我‘费南德大人’来着……” “那是我当年瞎了眼！”雪貂翻了翻白眼，痞气十足的踹了水缸一脚。 “快给我！” “我就不，我就不唔唔唔——” 雪貂心急自己的画作，等得不耐烦了，扛起画笔就跳上沙发再借力跳上水缸，抬手将画笔尖端“噗”的一下插入大章鱼嘴里，还用力搅拌了一下。 “本小姐用你的墨汁是看得起你，你这个老不羞！”满意的点了点头，雪貂扛着吸满墨的画笔，昂首挺胸的回到了作画的地方。 水缸里，被自己徒弟粗暴对待的大章鱼悲痛欲绝的捂着脸，如同被莽汉蹂躏后的小女人。 “丧尽天良啊！我怎么收了这么个孽徒！世风日下，日下啊！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本将军……本将军命苦啊！” 在一旁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小丑小姐两人对其表达了亲切的慰问： “活该！谁叫你刚才拿水喷我们！” “啧啧啧，居然被我的手下败将欺负，真没用！” “啊——”听到两个丫头的冷嘲热讽，章鱼先生自暴自弃的在水缸里翻滚，“没有同情心！都不安慰我！想我当年也是翩翩一美男，引无数贵妇小姐春心暗许！如今英雄迟暮，就没人理了！我苦啊——” “师傅，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啊？”见章鱼先生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黛拉有些心软了。 “啧，真麻烦！”小丑小姐不爽的撇了撇嘴，走上前去拍拍水缸，“喂，你烦不烦啊！我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没人爱！” “多大个人了，你要点脸啊！哭哭啼啼的，跟个小屁孩一样！” 小丑小姐抱着手，一脸不满的训斥大章鱼。 “我就闹！”章鱼先生别扭的躲在水里，只露出一个长嘴巴，“除非你安慰我！” “嘿瞧我这暴脾气！”小丑小姐一撸手臂，就要把这作妖的大章鱼拖出来暴揍一顿。 “算了师傅，我看他也蛮可怜的……”这时，黛拉拉住了小丑小姐，对水缸里的章鱼先生说，“费南德大师，你最帅了！不要生气了啦，好不好？” “你刚才凶我了，你要道歉！”章鱼先生吐着水泡说。 “好吧，对不起！行了？” 黛拉无奈的耸了耸肩。她感觉对方不像是个年过半百的成年人，反倒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嗯……勉强原谅你的了，不过——” “不过？”黛拉好奇的问。 “我要抱抱！” 见对方这么好说话，章鱼先生立刻得寸进尺，将八只触手齐齐伸出水面。 “呃……”黛拉的脸一下子黑了。 这什么人啊？ 不过相对于迟疑的黛拉，冷眼旁观的小丑小姐就果断多了。她两条细细的眉毛一竖，当即抓住冒出水面的两条触手，将章鱼先生整个提出了水面。 “喂喂喂……我说的是抱抱！你、你想干什么！”半空中，章鱼先生惊恐的摆动着八肢。 小丑小姐嘿嘿一笑：“抱抱多没意思，我让你玩个更好玩的游戏。” “更好玩？那是呜啊啊啊——” 小丑小姐捏着章鱼先生的两根触手，原地急速旋转三周半，然后双手一松。只听“嗖”的一声，章鱼先生如一支脱弦的利箭，“吧唧”一下重重粘在了墙壁上。 光是听声音，黛拉就疼得咧了咧嘴。 “好不好玩呀？”章鱼先生刚晕乎乎的落回地上，一个恐怖的声音便在他上方响起，“我们再玩一次？” “不呜啊啊啊——” 章鱼先生想要拒绝，可话还没说完就又飞到了空中，再次体验了一把空中飞“鱼”的滋味。 “再来一次？” “不要呜啊啊啊——” “好玩吗？” “你呜啊啊啊——” “喜欢的说不出话了？” “我唔啊啊啊——” 再次摔回地面，两眼冒星星的大章鱼呜哇一声，呕吐出一大滩墨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颤巍巍的伸出一只触手，对走过来的小丑小姐说： “我、你、不对……我、不玩了！” “你说不玩就不玩，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小丑小姐冷哼一声，再次捏住章鱼先生的触手，“这么好玩的游戏，不玩个百八十次怎么过瘾？” “你是过瘾了，我、我这把老骨头就散了！” “嚯？知道怕了？”小丑小姐斜视着吊在手中的大章鱼，“刚才不是很拽么？劝你不听，还闹腾不？” “我、我错了！呕——” “还要抱抱么？” “不……不敢……” “这就对了嘛！”小丑小姐满意的点了点头，“要听话，这样才讨人喜欢哦？” “呜呜……” 章鱼先生泪流满面。 可就在小丑小姐要把大章鱼放下来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大门方向响起： “你是谁？你在干什么，费南德！” “嗯？” 小丑小姐扭头看去，说话却是一只通体纯黑的黑猫。 第6章 往事如风（二） ============================== 三、一场闹剧 “冬、冬、冬妮娅！？”章鱼先生瞧见那只出现在大门口的黑猫，立即两眼一凸，余下的六只触手“啪”的一下紧紧搂住了小丑小姐。 瑟瑟发抖。 很明显就可以看出，这只新出现的黑猫是章鱼先生的克星。 “费！南！德！”见此情景，黑猫恼怒的踏出一步，“你在做什么！” 她咧出雪白的牙齿，一双琥珀色瞳孔危险的竖了起来。 “我、我……我在玩游戏啊！”章鱼先生像树袋熊似得搂着小丑小姐的大腿，紧张的浑身发红，就像是刚从热锅里捞出来一样。 “玩游戏？”黑猫冷哼一声，走进了小城堡。 在她身后，跟着三只魁梧的动物：一只长相凶狠、背甲长满棱角的鳄龟；一条白底金斑、悠悠吐着信子的黄金蟒；还有一只羽色雪白、胸部褐红，翎上缀有黑点的海东青。 当这四只动物走进小城堡，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被誉为“万鹰之王”的海东青昂着头，收翼站立在鳄龟背上，他那一对鹰眼睥睨的环视了一圈，如同巡视领地的领主。 在这凛然的目光下，小丑小姐膝盖上的章鱼先生抖得更厉害了。 窗户旁，正在作画的雪貂“啪叽”一声落在地上，沉默片刻，灰溜溜卷起身子滚到石柱后面；楼梯口，老鼹鼠本来正抱着木头雕刻自己的样子，结果心中突然一颤，手中锉刀直接将雕刻品的脑袋削了下来；沙发下，短耳兔美滋滋的刨出藏了好久的胡萝卜，可一口刚咬下去，扭头猛然瞧见了海东青那冰冷的视线，胡萝卜块立马哽在了喉咙里。 至于其他小动物，在这煞神四人组刚进门的一刹那，就如同见了魔鬼一样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惶惶如丧家之犬。 “玩游戏？”黑猫走到小丑小姐脚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眯着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章鱼先生，如果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只猫正在挑哪一部分下嘴呢。 “对、对啊！可好玩了，哈哈、哈哈……”章鱼先生紧贴着小丑小姐大腿不放，尴尬的打着哈哈。 只不过语气越来越低，一副做错事怕被发现的模样。 “呵。”黑猫冷笑着，将视线移到了拥挤的楼梯那边，“奎恩、达芙妮，你们跟上去，看看这些家伙在些怕什么。” “是，冬妮娅小姐。” “哈哈哈，让我们好好玩玩吧，小伙子们！” 海东青双翅一展，立刻飞到了二楼的走廊上，而那只白底金斑的黄金蟒，则扭动着粗长的身子，恶意满满的朝楼梯方向爬去。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无视了那边的动静，黑猫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章鱼先生身上：“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快下来！” “我不！”大章鱼搂得更紧了。 “嗯？” 黑猫鼻音加重。 “唉，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呀。”当了半天背景，小丑小姐终于说话了。她看了看黑猫，又看了看身上的大章鱼，无奈的摊开手。 “我要生气了哦？” “你是谁？”黑猫眉头一皱，再次问小丑小姐。 “我？”小丑小姐弯腰一条条掰开章鱼粘在自己腿上的触手，歪头盯着黑猫说，“我就是美貌与实力并重、才智与品德齐飞的奥菲莉亚大人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 黑猫脸一黑，觉得对方是在耍自己。 不过天地良心，小丑小姐真没有耍她的心思。因为我们的小丑小姐从来都是这么无耻，论厚脸皮，她是认真的！ 相比起不满的黑猫，章鱼先生此刻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一方面，他因为害怕这只名叫“冬妮娅”的黑猫，所以一直拼命赖在小丑小姐身上，可另一方面，当小丑小姐将他的触手一条条拉开后，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不要啊！小丫头，你不能这么对我！”章鱼先生坚守着最后一条触手，垂死挣扎。 不过小丑小姐没有怜悯： “撒手！” “我不我不！” “又不听话了是吧？” 小丑小姐威胁。 “不要啊！你忘记我们曾并肩战斗的友谊了么！”章鱼先生泪如雨下。 “并没有这回事。” “好啊！”章鱼先生痛苦的大吼，“想不到你这眉清目秀的丫头也背叛革命了！” “革命你个头！” 小丑小姐气歪了嘴。 “我说，你们两个……”黑猫脸上一抽，对这俩耍宝的家伙看不下去了。可就当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小丑小姐猛地一用力，终于将章鱼先生从她腿上扒拉了下来。 “哼，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小丑小姐高举双手，将章鱼先生重重摔在地上，然后当着黑猫的面，一脚又一脚的往章鱼身上踩。 “哇！啊！呀！” “占我便宜！占我便宜！” “噗哈——” “不听是吧！不听是吧！” “咕——！” 在黑猫惊愕的目光中，瓷娃娃模样的小丑小姐狰狞着脸，用力踩踏在大章鱼身上，宛如一头暴躁的凶兽。 “那个……” “啥！”小丑小姐杀红了眼。 “咳，我是说……”黑猫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你再踩下去，他就要死了。” ——这是哪里来的疯丫头？ 黑猫觉得自己的毛都竖起来了。 此时章鱼先生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小丑小姐低头看了看，不爽的啐了一口： “喂！死了没？” 已经晕厥过去的章鱼先生显然没办法回答她的话。 “好吧，这次的帐就暂且先记下。”小丑小姐拉了拉领口。刚才那一番剧烈的运动，让她身上全是汗水。 “你还真记仇……”黑猫拿爪子拍了拍大章鱼，干笑着说。 “那当然，奥菲莉亚大人恩怨分明！” 对此，小丑小姐得意的翘起了鼻子。 只是不知章鱼先生听到这个话，会不会后悔当初的举动——如果一开始就听黑猫的话下来，虽然结果也很惨，但至少不会挨一顿胖揍。 “师、师傅啊——！”另一边，黛拉也碰上了麻烦。 她从小就怕滑溜溜的动物，所以刚才一见到黄金蟒就吓得僵住了。现在，她缩在沙发上，看着那条大蟒蛇追着几只猴子在她周围爬来爬去，终于忍不住垂着泪，向她的师傅大人求救。 “叫什么叫，没见我刚忙完么！”小丑小姐回过头，不客气的训斥了一句。 “可是，我好怕！” 黛拉浑身都在发抖。 “啧，真没用！”小丑小姐扔下昏迷的大章鱼和正扒开他眼皮的黑猫，一路走到黛拉身边。 “你这样还……” “师傅啊！！！”小丑小姐刚停下脚步，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沙发上的黛拉就一个飞扑攀在了她身上。 “哎呀！” 砰—— 小丑小姐一个重心不稳，连带着她身上的黛拉一起摔倒在地上。 “呜呜呜——师傅！”黛拉趴在小丑小姐身上，将脑袋深深埋进了对方贫瘠的胸脯上，“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呜呜呜——” “起来再说！” “呜哇哇——那个滑溜溜的东西好恶心，好恐怖！” “知道啦知道啦，你先起来！” “哦，吸——” 或许是小丑小姐在身边的关系，心情稳定下来的黛拉红着眼睛，从小丑小姐身上坐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阴影从她脑后冒了出来： “咦，你们在玩叠人游戏么？达芙妮也要玩！” “呃——”黛拉刚松懈下来的肌肉顿时一僵，她咽了咽口水，脑袋咔咔咔的向后一转…… “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一颗硕大的蛇头吐着信子，距离她的脸颊仅有大约一公分。 “嘎呜……”黛拉两眼一翻，果断的晕了过去。 四、谈判 一个小时后，一群人围坐在壁炉两边。 黑猫坐在左侧沙发上，她旁边是被捆成粽子的章鱼先生。英武神气的海东青立在沙发靠背上，如同黑猫的侍卫，而鳄龟则趴在沙发下面，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在黑猫对面是小丑小姐。她翘着腿，很拽的躺在沙发上，仍旧昏迷的黛拉枕着她的大腿，雪貂和老鼹鼠一左一右的趴在她肩上，声厉内荏的对黑猫那边龇牙咧嘴。 一副黑帮谈判的模样。 至于那条体型修长的黄金蟒，现在正卷起身子，在两侧沙发中间围了个大圈，一脸兴奋的逗弄着圈子里面的鼬獾和果子狸。 “哎呀哎呀，小猴子们都跑了，我们来玩捉小鸡的游戏吧？”黄金蟒吐着信子，微笑着说。 “咔咔咔——” 圈子里，两只小动物哭丧着脸，抱在一起牙齿打颤。 “咳哼！”右侧沙发上，小丑小姐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那个那个……你叫啥来着？” “冬妮娅。” 黑猫平静的舔了舔爪子。 “哦哦！冬妮娅嘛，这个这个……”小丑小姐砸吧下嘴，扭头问右肩上的老鼹鼠，“啥来着？” “让她交出费南德！” “还有哈利和波比！”左肩上的雪貂补充。 “哦对！”小丑小姐恍然大悟的捶了下手，义正言辞的指着黑猫。 “快把老章鱼和那两只小东西交出来！” “凭什么？”黑猫挑了挑眉。 “嗯……凭什么？”小丑小姐捏了捏下巴，又问老鼹鼠，“你说凭什么？” “就凭我们是伙伴！” 老鼹鼠绷直小尾巴，呲了呲牙。 “对！伙伴！”小丑小姐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呵呵，伙伴……” 黑猫打了个哈欠，蔑着眼，揶揄的看着一副义愤填膺模样的小丑小姐。 “怎么，你有意见啊！” “没什么，我只是很好奇，”黑猫慢条斯理的拍了拍大章鱼，“你说的‘伙伴’，指的是这个刚被你暴揍过的家伙么？” “唔唔唔——”鼻青脸肿的大章鱼嘴里被塞了布条，只能用浮肿的大眼睛拼命冲小丑小姐打信号。 ——小丫头，加油啊！我这把老骨头的后半生就交给你了！打倒黑猫暴政，自由属于人民！ 嗯……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诸如此类的话吧。 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果断应承下来：“当然！” “哦？”黑猫眯了眯眼睛，“你刚才下手可不轻……那可是招招往死里揍啊。” “诶，有这回事么？” 小丑小姐故作无辜。 “呵……你这鬼灵精怪的丫头。难道你想说我眼瞎了，或者记忆出问题了？”黑猫讽刺了一句。 “我认为是后者。” 小丑小姐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说。 “啥！”大概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无耻，黑猫立马惊了。 “哎呀哎呀，不要生气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而且……而且……”小丑小姐手指画着圈圈，笑着说，“老奶奶您年龄也这么大了，很正常嘛！放宽心，放宽心！不要和我这个又年轻又可爱的小姑娘动气啦！看，眼睛鼓的这么大，皱纹都跑出来了哦！” 论气人的本领，小丑小姐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放屁！我才四十二岁！”黑猫无法淡定了，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哦——四十二岁了呀。” 小丑小姐叹了口气，怪里怪气的摇着头。 “啊啊啊！我要宰了你！”在裴米拉的这二十年来，此时大概是黑猫最生气的时刻。 她呲着牙，准备就这么跳过去找小丑小姐拼命，可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要被她激怒了，冬妮娅小姐。” 海东青冷眼盯着对面的小丑，魁梧雪白的身躯始终如一尊石像般站立在黑猫身后。察觉到这股刺人的视线，小丑小姐轻哼一声，收起了刻意做出来的鬼脸。 “不全是笨蛋么。” 她不爽的撇了撇嘴。 “哈——”鳄龟无趣的又打了个哈欠。 “谢谢你，奎恩，我差点着了这鬼丫头的道。”黑猫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啧。” 小丑小姐肩上的老鼹鼠和雪貂不快的瞪了海东青一眼，可当对方的视线扫过来，立刻又躲在了小丑小姐的脖子后面，只露出毛茸茸的屁股和两条粗短不一的尾巴。 ——胆小如鼠，果然是鼠辈。 “之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黑猫摇晃着尾巴，对小丑小姐脖子后的老鼹鼠说，“我听说昨天这里闹得很厉害……佩里斯，你们没有违反我们之间的规定吧？” 老鼹鼠继续趴着，装没听见。 “嘿，老爹！那凶女人叫你呢！”雪貂把爪子放在嘴边，低声说，“你快回话啊！” “我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 老鼹鼠双爪罩在脑门上，如念经一般喃喃自语。 “你是不是男人啊！”雪貂急了，用爪子戳了戳自己老爹。 “瞧你这混蛋丫头说的什么话！”这可就不能忍了，于是老鼹鼠心一横、气一壮！悄悄露出一只眼睛，“我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哪来的你！别忘了，你是我的种！” 【所以都这么胆小。】 小丑小姐听到这里，抽了抽嘴角，而对面的黑猫则尴尬的握了握爪子，一巴掌拍到大章鱼的脑袋上：“瞧瞧你认识的都什么朋友，丢人！” “呜呜！”躺着也中枪的章鱼先生委屈极了。 ——怪我咯？ 两只小动物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你就拿出当爹的样子！别拖累我好不好！” “咱俩谁跟谁？怎么能说拖累呢？身为我的乖女儿，难道你就不能帮爸爸分担一点？” “其他事好说，这个没得谈！” “嘿你这个不孝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责任、没胆色的家伙！” “跟你学的！”雪貂翻了个白眼。 “你还有理了？” “不服？不服咱俩练练？” “哎哟喂！瞧瞧你这怪脾气，练练？怎么，你还敢揍你爹？我养了你三十噗哈——”老鼹鼠话正说着，就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砸在了眼睛上。 “我说过了……”雪貂黑着脸，眼中杀气升腾，“不许任何人说我老……不！许！任！何！人！说！我！老！” 说着又一拳头砸了过去。 “哎呀，造反啦！”老鼹鼠暴露出来的那只眼睛连中两圈，而且还是被自己女儿揍的。想到这里，他顿时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亮出爪子就反击了过去。 “臭丫头，今天就让我这个当爹的来教训教训你！” “来啊，互相伤害啊！啊啊啊——”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只老鼹鼠和一只雪貂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从小丑小姐的肩膀上一路滚到了沙发上。他们就如同生死之仇一般，用牙齿、爪子拼命朝对方身上招呼，相互推挤下，又在沙发上来回滚了三圈，接着“啪”的一下双双摔落在地板上。 对面的黑猫咧了咧嘴，控制不住又揍了大章鱼一爪子。而小丑小姐初时也是满头黑线，但渐渐发现了端倪，于是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果然，当这两只小动物刚一落地，立马左右散开，闪电般窜入了沙发下面……一切的行动都是那么默契，仿佛早已预演了无数次。 【赞！不愧是我女儿！】 沙发下，老鼹鼠一边往墙角边逃，一边对自家女儿打了个眼色。 【那是！咱俩谁跟谁！】 往另一个地方逃去的雪貂也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 直到此刻，后知后觉的黑猫才发现上当了：“他们要逃！快，奎恩，抓住他们！” “是……” “让我来！”就在海东青准备起飞的时候，小丑小姐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呼—— 一阵寒冷刺骨的风突然在沙发下面卷起，只听两声惨叫，老鼹鼠和雪貂两人便不受控制的被吹了出来，啪啪两下落回了沙发上。 “诶？？” 就在他们左顾右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小丑小姐伸出双手，将这两只小家伙提在手里： “抛弃伙伴逃跑，可不是一个好行为哦？” “啊……哈哈……误会，绝对是误会！”老鼹鼠扭着身子，尴尬的陪着笑。 “对对对！我们只是活动活动！” 雪貂连忙补充。 而对面沙发上，白遭了两回罪的章鱼先生出奇的愤怒了。他鼓起肚里全部的墨汁，连同嘴里的布条一起喷了出来：“噗噜——你们两个混蛋！竟然想独自逃跑，让我背黑锅！” 这道最大量的墨汁化作一支黑箭，直直的射向了小丑小姐。但半途中，刚才那阵古怪的阴风又起，将墨箭冻成了成千上万粒细小的冰渣，散落在正与鼬獾和果子狸“嬉戏”的黄金蟒身上。 “嗯，下雪了？”她抬起头，看到了满天的黑色冰渣。 “哦哦！我们来玩躲冰渣的游戏吧，只要你们碰到一粒冰渣，就要让我咬一口！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呜呜呜——” 搂抱在一起的鼬獾和果子狸相视一眼，抬头看着空中密密麻麻的冰渣，吓哭了。 而黑猫身后的海东青，则炯炯有神的盯着小丑小姐，表情无比的认真。 “诶嘿~” 察觉到海东青审视的目光，小丑小姐吐出舌头闭上右眼，毫无障碍的原地卖了个萌。 彩图 ============== 卷中彩插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e58f5a8096c41074338cc42459960f05.jpg!min1200jpg](chapter-1b30d4cbebd72262db943aa11b11430112eafc07.jpeg) 第6章 往事如风（三） ============================== 五、隐藏于药剂中的传说 “闹够了么？不够的话，我就让奎恩陪你们玩玩。”黑猫恐吓了雪貂和老鼹鼠一句，接着说，“那么关于昨天的事……” “我不知道！” “嗯？”黑猫亮了亮爪子，老鼹鼠立马怂了。 他在沙发上蹦了蹦——小丑小姐也把他和雪貂捆起来了——拿嘴冲章鱼先生的方向努了努：“你俩关系那么好，你问他啊！” “对啊对啊！我们是无辜的！”雪貂也在旁帮腔。 “嘿你这老混蛋！我一口水喷死你！”章鱼先生怒不可遏的吐出口墨汁，小幅度的挥了挥触手。 ——这俩父女卖队友咋这么熟练呢？ 可惜章鱼先生剩余的所有墨汁都在刚才吐完了，这点小小的水渍还没飞出沙发的范围，就无力的落了下去。 “哈哈，打不到我打不到我！”老鼹鼠得意的吐着舌头。 啪！ 小丑小姐果断的拍了一巴掌，结束了老鼹鼠的张狂行为。 “哼，”黑猫冷哼一声，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大章鱼，“费南德，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这个……昨天啊，昨天……”被捆着的章鱼先生扭了扭触手，作出思考的模样。 “没有什么啊？很正常的一天嘛！” “哦？可我听说的不是这样。昨天你们好像吵吵闹闹的，还有打斗的声音？” “谣言！这一定是谣言！”章鱼先生一脸认真。 “那你们今天怎么都躲着我？”黑猫眯了眯眼睛，“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瞒着我？” “哪有！你绝对是想多了，您是谁？我们瞒谁也不能瞒您啊！”不管三七二十一，章鱼先生先一同马屁拍上去。 “哼，希望是这样。”黑猫冷峻的神色稍稍缓和下来。 ——有戏！ 明白对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章鱼先生内心得意的笑着。但俗话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极乐之后，就是悲剧的开始。 现在以为能糊弄过去的章鱼先生，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 “我谅你们也没那个胆子，”轻蔑的瞧了雪貂和老鼹鼠一眼，黑猫说，“这样吧，你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哈？”章鱼先生顿时僵住了。 “你那什么表情？怎么，你就那么讨厌我？”黑猫嗔了大章鱼一眼，十足的小女人模样。 “不不不，我、我哪敢啊……”章鱼先生紧张之下，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你、你看，我还要画画呢……对！画画！前几天我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妙的灵感，已经迫不及待要画出来了！” “去我那里不行？” “不行！” “嗯？”黑猫眼神一冷。 “咳咳……我的意思是，”在这威慑力十足的眼刀下，章鱼先生汗如雨下，“你知道，这个创作啊，要在舒适的环境中……” “放心，我会专门给你个房间。”黑猫一口抢下章鱼先生的话。 “在这裴米拉虽然什么都没有，但空地方多得是。” “话、话也不是这么说……”章鱼先生搜肠刮肚，拼命找着说辞，“我习惯在熟悉的环境里画画，陌生的地方没有灵感！”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习惯？” “刚、刚有的！” “哦，那好办，”黑猫轻松的说，“那你就改掉这个习惯吧，我有信心。” ——我没信心啊！ 章鱼先生都快哭出来了。 “嘿呀，师傅您就从了冬妮娅阿姨吧！”对面沙发上的雪貂一副讨好的笑，“人家冬妮娅阿姨大老远的，隔三差五就来看您，您这一去，不就都省事了么？您老也不用想着回来了，好好过您俩的日子多好？我看啊，您们这就直接回去吧，也不用收拾东西了，过几天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放你的屁！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章鱼先生一听，差点吐血。 有哪家徒儿是这么坑师傅的？ 章鱼先生恨啊，当年怎么就被这丫头乖巧的外表骗了呢？这哪里像是徒弟！平日里不孝顺师傅也就算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不仅不替师傅分忧，反而背后捅一刀！ 【世风日下，日下啊！】 章鱼先生心里苦，但他不敢说。因为他知道，雪貂这番话根本就是在讨黑猫的欢心！ 果然，听到雪貂这么识时务，黑猫的脸上笑开了花：“嗯，还是沃恩米丫头你懂事，知道关心师傅。费南德啊，有你这么骂徒弟的么？尽说些污言秽语……别把小孩子教坏咯！沃恩米丫头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为我好……好个屁啊！ 章鱼先生不敢反驳，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 “那就这样吧！你现在跟我回去，沃恩米丫头，过几天你把他的工具给我们送过来。”黑猫无视了章鱼先生灰白的眼神，开心的拍板决定了。 “诶！诶！冬妮娅阿姨您放心……哦不对，冬妮娅师娘！”雪貂谄媚的蠕动着身子，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 【果然是鼠辈。】 一副看戏状态的小丑小姐随手拿起一根胡萝卜，咔吧咔吧的嚼着。 听到雪貂叫自己“师娘”，黑猫顿时整个人如沐浴春风般神清气爽，她笑着摆了摆爪子，言不由衷的说：“哎呀哎呀，现在还不能这么叫呢。你这丫头，就会作弄阿姨！” 现在还不能这么叫……言下之意，就是很快就要这么叫了。 黑猫的心思完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呃，那、那个……”这时，章鱼先生哭丧着脸，表示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冬妮娅啊……虽然，嗯……虽然我也很、很想跟你过去，但是吧……” “但是？”黑猫的脸瞬间冰冷如霜。 “咳咳……你也知道，你们这些炼金术师……” “怎么，你认为我一个炼金术师配不上你？”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不是这个问题！”章鱼先生都快要崩溃了，“你们整天鼓捣些瓶瓶罐罐的，住的地方全是刺鼻的味道！这样我还怎么安心创作！” “嗯……”黑猫沉默下来。 的确，炼金术师的工作就是跟各种化学物打交道。虽然她们因为长时间的接触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但老章鱼毕竟是一个从没接触过炼金术的画家，难免不适应。 她认真想了想，对海东青说：“奎恩，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是祛除异味的药剂，我倒能制作。”海东青第一句话就让章鱼先生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但下一句，立刻又让他兴奋起来，“可惜，没有材料。” “没有材料的话，的确……”黑猫的心情却和章鱼先生截然相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炼金术师而言，寻找材料永远是最麻烦的环节。 “缺什么材料？” “无尾鱼的鳞片。” “啧，那东西只有在‘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才有……有替代方案么？”黑猫啐了一口，不死心的问。 “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冬妮娅小姐。” 海东青摇了摇头。 “哈哈咳咳……唉，冬妮娅你看，不是我不想跟你回去，确实是没有办法啊。” 差一点就暴露真实想法的章鱼先生一脸沉痛，仿佛不能跟黑猫走是一件让他觉得很遗憾的事情。 可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太得意。就在章鱼先生欣喜于终于可以摆脱黑猫的控制时，坐在对面沙发上围观啃着胡萝卜的小丑小姐说话了。 她嘴里咔吧咔吧的咀嚼着，很随意的说：“祛除异味的药剂？咔吧咔吧……唔，我有啊。” “诶？”章鱼先生惊呆了。 这一刻，除了两侧沙发间的黄金蟒和两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其他五双眼睛齐刷刷的集中在了小丑小姐身上。 “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哈哈、哈哈……”章鱼先生僵着脸，干笑着说。 尽管通常来说，一般人是不会接触到炼金药剂这种被神庙禁止的东西的，可从他那绝望中带着哀求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他对这神秘的疯丫头十分没底。 ——万一她就是拿出了可以祛除异味的药剂呢？ 凡事就怕万一，更何况对象是我们的小丑小姐？且不管章鱼先生心中是如何祈祷对方只是开开玩笑，小丑小姐倒是很干脆的从她的小包包里掏出了一个装着无色液体的小玻璃瓶。 “这是‘除臭药剂’，能祛除空气中任何超标的杂质。” 她是这么说的。 “‘除臭药剂’……”黑猫皱了皱眉，“扔过来，给我看看。” 这个药剂的名字虽然俗气，却让她感觉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或看过。只是一时半会，她想不起来。 “那可不行！”小丑小姐嘟着嘴，将玻璃瓶抱在怀里。 “……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满足你。” “嘿嘿，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对于黑猫上道的行为，小丑小姐很开心，“我要你帮我找人。” “找人？谁？” “不是裴米拉的人，”小丑小姐摇了摇头。 她起身离开壁炉，径直的走向楼梯下一个小房间，似乎十分熟悉这里。在黑猫等人的困惑和老鼹鼠等人的惊愕中，没一会儿，小丑小姐就拿着一叠画纸走了回来。 “就是这些人。”小丑小姐跨过黄金蟒的躯体，将那八幅画像和“除臭药剂”一起放在了黑猫面前。 “你只需要帮我找到其中一个就行了。” “……你就这么直接给我了？”黑猫拨弄了一下玻璃瓶，眯着眼睛说，“万一我赖账呢？” “你是聪明人。”小丑小姐微微一笑。 待她返回右侧沙发坐下后，雪貂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你猜？”小丑小姐低下头，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冷汗淋漓。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雪貂此刻的心情，那必然是这个词。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骇然的盯着一脸微笑的小丑小姐，再联想到之前那诡异的阴冷，她突然发现这个小丑打扮的丫头不一般。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不仅在雪貂和老鼹鼠心里回荡，另一边，检查完所谓“除臭药剂”的黑猫也不禁在心里质问。 【‘除臭药剂’……么。】 初步鉴定了这瓶药剂的特征，她终于想起来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一个刚对炼金术产生兴趣的小女孩时，曾在一本被封禁的藏书中见过这个名词。 传说黑暗时代后期，是整个反抗战争中最跌宕也最压抑的岁月。在诸神的领导下，所有地上生灵团结起来，对渐渐式微的黑暗势力发起了最后的反冲锋。无数光辉闪耀的名字就此逝去，而另一些原本默默无名的名字冉冉升起。 新人接下来前人的剑，前赴后继的投身于布满鲜血的荆棘之路。 “圣女”爱兰奎儿、“狼王”比尔卡斯、“魔人”修诺普尔思……这三个年轻英雄组成的团队，是当时最耀眼的星辰。相传，“魔人”修诺普尔思是人魔混血，因痛恨魔物的残忍，毅然决然加入了“圣女”的队伍，为解放艾尔拉雅而浴血奋战。但可惜的是，尽管修诺普尔思人性未泯，但他体内的魔物之血时常骚动，特别是当【魔性之月】升起的夜晚，他常常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戮之气，痛苦异常。 为了让伙伴摆脱邪恶力量的支配，当时最伟大的炼金术师——“狼王”比尔卡斯——为他专门炼制了一种药剂。这种名为“除臭药剂”的炼金药水只要在【魔性之月】升起的时候涂在身上，就可以将方圆十米之内的混沌魔力驱散，从而保证修诺普尔思不会因此暴走。 而至于为什么叫“除臭药剂”，书中并没有明确说明。不过从另一些资料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修诺普尔思和比尔卡斯的关系很好。如今流传在部分游吟诗人之间的歌词里，这两位英雄也时常拌嘴，以取笑对方的称号为乐。 比如修诺普尔思调侃比尔卡斯是“散发着野兽臭气的跛腿狼”。 比如比尔卡斯挖苦修诺普尔思是“吃饭用手抓的光杆子国王”。 第7章 生而为人（一） ============================== 一、第六人 答应了小丑小姐的要求，满怀心事的黑猫让海东青叼着垂头丧气的章鱼先生先走，而她自己则坐在了鳄龟的背上。 “冬妮娅姐姐，达芙妮还想玩！”见黑猫招呼自己，正在兴头上的黄金蟒恋恋不舍。 而她“怀里”的两只小动物则明显松了口气。 “嗯……”黑猫抱着玻璃瓶想了想，回头说，“那你就再玩一会儿吧，记得早点回来。” “哦！”黄金蟒乖巧的点了点头。 不过正拍手庆祝的果子狸和鼬獾则瞬间石化。 壁炉那边重新开始的“游戏”暂且不提，在黑猫一行走后，于秘密隔间里躲了半天的短耳兔终于鬼头鬼脑的出现了。 “那女人走了？”他瞧了瞧正逗弄着两只小动物的黄金蟒，对老鼹鼠问。 “废话！你小子跑得倒快！” 老鼹鼠扭了扭被捆着的身子，没好气的说。 “嘿嘿，谁叫我是兔子呢？”短耳兔没脸没皮的蹦到沙发上，给老鼹鼠和雪貂解开了绳子，“你们没招供吧？” “那当然！我佩里斯是谁？那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岂是那个小娘皮能制服的？”老鼹鼠活动活动筋骨，脸不红心不跳的吹嘘自己。 “倒是你们，东西都藏好了？” “放心！我们当时到处乱跑，没让他们发现。” “嗯，那就好。”老鼹鼠往黄金蟒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说，“不到最后一刻，这件事绝不能让冬妮娅知道，她一向反对，根本不听劝。我已经和那边通过气了，到时候木已成舟，她即使反对也没用。” “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短耳兔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定会成功的，二十年了……我有这个预感。” “希望如此，也别无他法了。” “你们俩鬼鬼祟祟又在讨论什么呢？”这时，小丑小姐突然出现在两只小动物背后，“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没你的事儿！”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心事重重的两只动物想都没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小丑小姐沉默的作出一个拔剑的动作。 “哎呀哎呀，原来是奥菲莉亚丫头啊！瞧我这嘴，该打该打！”老鼹鼠回归神来，假意拍了两下嘴巴。 “咳……你这也太狗腿子了吧？”短耳兔一脸汗颜。 “你懂个屁，这叫识时务！” 老鼹鼠理直气壮的反驳。 “唉，算了算了。”小丑小姐厌烦的扇了扇手，觉得逗这些胆小鬼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把那八幅画像给黑猫了……你们应该有备份吧？” “我们办事，你放心！” “嗯，那就这样吧。”小丑小姐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躺在沙发上的黛拉。 “喂！别装睡了，再不起来我就走了哦！” “师傅等等我！” 听到小丑小姐的话，原本“昏迷”中的黛拉猛地睁开眼睛，接着轻手轻脚从沙发上翻了过来，一路小跑溜到了小丑小姐背后。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因为害怕引起黄金蟒的注意，所以一直装作昏迷的样子。 告别了老鼹鼠他们，黛拉牵着小丑小姐的衣角，一边紧张的盯着壁炉旁的大蟒蛇，一边对小丑小姐说： “师傅，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睡的？” “直觉。” “哦……”黛拉似懂非懂的抿了抿嘴。等她们出了小城堡的大门，再也看不到那只大蟒蛇时，恢复精神的黛拉这才又问： “师傅你先前吐绿液的那个魔术，能不能教我啊？” “你想学？” “嗯嗯！”黛拉连连点头，“还有还有，吐黄金那个我也想学！” 她可是早就垂涎于小丑小姐这些神奇能力很久了。 “魔术都是假的，不过是些障眼法。”见黛拉兴致勃勃的样子，小丑小姐半真半假的说，“比如绿液是事先藏在嘴里，而那个黄金，只是看着像黄金的石头而已啦。” “诶？是这样么？”黛拉将信将疑。 作为狂热的黄金爱好者，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尽管不可思议，但她在“黑美人”号上得到的金砖的确是真货，对于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你是不是认为我在骗你？” “也不是啦……”黛拉尴尬的别过头。 在某个瞬间，她的确是怀疑小丑小姐的动机，认为对方只是不愿意教自己。不过当这个阴暗的小心思被揭穿，她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师傅对我那么好……当初在“黑美人”号上也没有抛下我。】 黛拉觉得那样恶意揣测小丑小姐的自己坏透了。 “嗯，你会这么想也是难免的，”小丑小姐看穿了黛拉的心思，笑着伸出一只手。 “你看我手里有什么？” “嗯？”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黛拉还是认真的端详起来。 ——白嫩嫩的小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小一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黛拉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的看着小丑小姐。 “那你再看？” “诶？”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只见小丑小姐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黑色花纹。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就在你走神的时候。”小丑小姐微微一笑。 正如小丑小姐所说，所谓的“魔术”其实就是障眼法，它利用人的错觉以及一些道具造成神奇的效果，给观众带去新奇和神秘的视觉体验。而更高级一点的“魔术”，则会混杂入真正的术法，比如“幻术”，不过能接触到这一层面的魔术师在整个奥兰蒂亚也没有几个。 “说白了，魔术就是骗术，只不过这是光明正大的骗人，而且被骗的人也会很开心。”小丑小姐拉起黛拉的手，将自己那只画满花纹的手覆盖上去。 “如果你只是为了好玩，我当然可以教你，但如果你是想要自保，这只会害了你……” “……” 黛拉沉默的低下头，有些沮丧。 “不过你既然叫了我这么久的师傅，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教你。” “诶！可是……”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她惊讶的抬起了头。 而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小丑小姐，这时也难得摆出了一副肃穆的样子：“接下来我说的话很重要，你要认真听。” “哦、哦！” 在小丑小姐的感染下，黛拉也紧张了起来。 “黛拉，你渴望不平凡的人生么？” “呃……”黛拉愣了愣，犹豫的说，“‘不平凡’……我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传奇商人，尽管朋友都嘲笑我，但我相信我一定会成功！所以……我应该算是渴望不平凡的人？” “当然不算。” “诶！”黛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服气。 在她想来，“传奇商人”难道还不够称得上“不平凡”么？特别是在死灵狂潮时期，那时候可是遍地死灵！能有勇气穿越那些危险的荒原，给各个城邦带去物资的商人，即使说是英雄也不为过吧！ “你别急着反驳，我说的‘不平凡’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那什么才叫‘不平凡’呢？” 即使是小丑小姐，如果诋毁自己的英雄，黛拉也是会生气的！ “你对艾尔拉雅有什么理解？”不过小丑小姐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艾尔拉雅……不就这样么？” 黛拉有些为难。 毕竟这个问题过于广泛了，俗话说“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果单论某一个话题，比如法恩斯的黄金骑士，或是博斯特港的灰精灵，黛拉都能够通过以前的耳闻说个一二三，但突然扯到整个艾尔拉雅，她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嗯……”小丑小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你希望成为与凡人不同的存在么？” “凡人……不同？” “是的，你不是想跟我学习么？魔术并不是你需要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超越凡人。” 小丑小姐覆盖着黛拉的手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她的话语仿佛带着神秘的魔力，让黛拉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超越凡人……” “没错，你将摆脱凡人的身份，成为更高位的生灵。以往你恐惧的将不再恐惧，过去曾轻视你的永远不敢再轻视于你；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并非原来模样，而你——不再是凡人的黛拉——将揭开她神秘面纱的一角。” “如果成为那样的存在，我会怎么样？” “你会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甚至某种意义上，你将永生。” “永……生。” 黛拉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快要窒息了。她低着头，直视对面的小丑小姐——那双深黑色眼睛仿佛是无星的夜空，将她灵魂都吸入了其中。 永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力量。纵观历史，无数英明的国王与无畏的英雄倒在了追求它的道路上，而此刻，“永生”这个词借由小丑小姐之口，赤裸裸的摆在了黛拉面前。 她毫不怀疑小丑小姐所说的真实性，因为在这个神秘的女孩身上，无论出现多神奇的东西都不足为奇。但黛拉恐惧着，她呼吸紊乱，在极度的喜悦表象下，是一颗无比恐慌的心。 似乎冥冥有一种预感，她知道只要此刻答应下来，回应了小丑小姐的话，那么她立刻就能得到这种力量，成为对方口中的“人上之物”，但她也清楚的明白…… 她将不再是人。 “黛拉”将成为另一种神秘的生物。 “我拒绝。”在最后一刻，黛拉压抑住了躁动的欲望。 “拒绝？为什么。”小丑小姐虚眯着眼睛。 “你知道么？师傅，从小我就想要成为一个传奇商人呢。”黛拉摇了摇头，“想一想，在死灵狂潮时期，连那么多伟大的英雄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荒野中幸存，而那些商人却敢冒着生命危险，行走在尸山血海之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丑小姐说了句谚语。 “这个我不否认，但同样的，你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勇气。” “勇气么。” “师傅你说的那些的确很有诱惑力，而且我相信，你肯定能办到那些事情。”黛拉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盯着小丑小姐，“但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变得不像自己，还是恐惧非人的身份？” “都有一些，但最重要的是我害怕自己无法改变。”黛拉看了看密布在天空的树枝，喃喃自语，“我很胆小的，从小就这样，所以我很憧憬那些勇敢的人。当我听到了关于死灵狂潮的故事，以及那些行走在死亡线上的商人，我就下定了决心——未来，我一定要成为这样的人。” “我很羡慕你，师傅，不仅是你神奇的能力，更是你无所畏惧的心。我向往你这样的人，可是我明白……如果我不再是人类，而是你这样的生物，那么终有一天，我会后悔的。” “‘超越凡人，且永生的力量’，是啊，多么美妙。但正如你所说的‘魔术是骗术’一样，对我来说，这又何尝不是虚假的？‘勇气’是一种心态，如果本身就没有勇气，那么得到再强大的力量，也只是空壳。” 黛拉微笑着，对小丑小姐说：“对比自己弱小的人强横并不是勇气，真正的勇气，是前方即使刀山火海、布满荆棘，也要勇于直面的心。” 她顿了顿，眼神清澈如镜。 “所以，我拒绝。” “精彩的解释，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呢，黛拉。”小丑小姐放下对方的手。在她手掌上，那些黑色的花纹悄然消失在了掌心。 “嘿嘿。”黛拉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那也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诶！” “诶什么诶啊！”小丑小姐撇了撇嘴，“我又没东西教你，算什么师傅？” “可是……” “话说啊，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小丑团】？” “【小丑团】？”黛拉歪了歪头。 她从来没听小丑小姐提起过这个词呢。 “嗯！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不过小丑小姐也没有解释，而是笑嘻嘻的背着手走在前面，“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六个人了呢！期待吧，未来还有很多有趣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哦！” “诶！那至少告诉我【小丑团】到底是干什么的啦！” “当然是干有趣的事情呀！” “这个回答太没有诚意了！就算是我，也不会去作奸犯科的哦！” “嘁，刚见面的时候，你明明打算偷别人的东西！” “咳咳，那只是爱好……用来练胆而已！而且我很久没干了！” “安啦安啦，不会让你做坏事。”小丑小姐眼里绽放着笑意。 自从与雷蒂娅分开后，她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她愉快的仰起头，看着那覆盖在裴米拉整个上空的巨树。在她这双有别于凡人的眼睛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无数从地面升起、或流动在空气中的魔力因子化为一道道浅蓝色的丝带，一同汇入远方那巨树的核心。 “或许，该去那边看一看。”小丑小姐想到这里，调转了脚步。 她想到城外转转，或许一个不小心就找到小妖精了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7章 生而为人（二） ============================== 二、郊外野餐 “能与琪米拉小姐这样美丽的女性一起外出踏青，这绝对是我回到裴米拉所收获的最大惊喜。” “听说费萨尔先生出生于圣城？” “不瞒你说，万神殿的赫特大祭司正是家父。” 裴米拉城外的山坡上，一行男女正在举行野餐。这里风景虽称不上秀美，但由于地势较高，可以一览下方的裴米拉城全景。巨大的榕树遮挡在上空，使他们免于【艾斯塔之眼】的直射。清风吹动树叶，带着哗哗声，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松软的草地上，碎成无数片大小不一的浮金，与风共舞。 为了应付今天的约会，琪米拉没有穿平日里的皮衣皮裤，而是换上了一身更适合淑女的连衣裙——因为裴米拉气候偏冷，外面还罩着一件雪白的貂绒披肩。 她优雅的侧坐在毛毯上，一双修长的腿在丝质长裙下若隐若现，宛若风情万千的贵妇人。 矜持的拈起一颗葡萄，琪米拉与对面的绿蜥蜴圣武士长说着话。在她左右两边是【游人之歌】的女仆，不过在今天，她们不再是女仆打扮，而是和琪米拉一样，换上了款式各异的淑女装，与对面的圣武士们热情交谈。 “赫特大祭司！”琪米拉作出一副吃惊的模样，轻捂樱唇，“我曾听闻过令尊的名讳，万神殿啊……那可是很了不起的地方呢。” 对于琪米拉的恭维，绿皮大蜥蜴十分受用，不过为了在佳人面前表现自己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他还是谦虚的摇了摇头：“唉，说来惭愧，相比起家父所获得的荣耀，我令他蒙羞了。” “费萨尔先生一表人才，将来成就必不在令尊之下。”琪米拉微微一笑，“到时，先生可不要忘了我等故人。” “哪敢哪敢，我何德何能，能及家父之万一？不过琪米拉小姐自不必担忧，你我虽相识时短，却一见如故。昨晚一场歌舞实乃我平生仅见，现在仍余音绕梁，惊叹不已，若小姐有意，待今年开春，我回圣城复命之时便向圣女大人推荐，让你们【游人之歌】参加这一届的【圣夜祭典】，以感神恩。” “【圣夜祭典】？这……” 这一次琪米拉是真的惊讶……不，更准确的说是震惊了。 【圣夜祭典】是圣城每年年末都会举行的大型祭祀活动，用以感谢诸神结束黑暗时代，为艾尔拉雅带来和平的恩情。届时，整个圣城将全面停止城内的商业活动，家家户户都会自发的手持蜡烛聚集到街道上，跪在地上面朝城中心的万神殿，念诵赞美诸神的经文。 这是一场属于圣白山系虔信徒的庄严盛会，而其中祀神的表演自然是最重要的一环。通常情况下，【圣夜祭典】的第一支和最后一支祀神之舞由前任圣女及现任圣女完成——如果只有现任圣女，则全由现任圣女负责——而后，则是圣童们组成的唱诗班。除此之外，圣城还会从城内挑选出表现出众的信徒，准许她们进入祭坛进行表演。 一般来说，有幸被挑中成为祀神舞者的候选者们都有一年的时间准备，以完全的状态来应对万神殿的检验。如若合格，她将成为万神殿的持灯侍女，而她的直系亲属也会获得莫大的奖励和荣耀；就算不幸落选，能参与这一选举本身也代表了荣光，如果之后表现的好，她将有机会直接成为圣城其他神庙或是各地城邦神庙的正祭司。 ——圣城希恩的现任圣女，歌莉德·莎莉·伊娃就曾是祀神舞者出身。 所以当听到费萨尔突然说要推荐她们参与【圣夜祭典】，琪米拉才会如此震撼。她原本只是想与这个年轻的圣武士长打好关系，只要能与其成为朋友，那么在圣城有人撑腰的【游人之歌】将快速发展，说不定很快就能超越【四野之风】。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叫“费萨尔”的年轻人这么豪爽。两人只是见过两面而已，他就敢承诺推荐她们去【圣夜祭典】。 显然，被吓到的不止是琪米拉，就坐在大蜥蜴旁边的肥猪祭司听到这话，顿时惊得蹄子一抖，把酒撒了出去：“哈哈哈，多日不见，费萨尔还是这么风趣！都说美酒醉人，我看美人更醉人，琪米拉小姐，这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肥猪祭司干笑着打圆场，试图把大蜥蜴夸下的海口一笔带过。 【这个草包，一看到女人连路都不会走了！要不是你那老爹，我看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肥猪祭司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暗骂对方不知死活。 “呵呵，这个我自然晓得，费萨尔先生是在逗我们呢。”瞧见肥猪祭司的囧样，琪米拉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能借由参加【圣夜祭典】一举成名，她心中有些失落，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庆幸。聪明如琪米拉，自然不是那些短目的花瓶，她很明白，只要能在【圣夜祭典】跳祀神之舞，或是仅仅提个名，【游人之歌】立刻就会在奥兰蒂亚声名鹊起。到时候，即使是超越【四野之风】成为第一艺人旅团也不过是顺势之事。 但同样的，她也很清楚这未必是好事。自古以来，【圣夜祭典】的祀神舞者都是身世清白的圣白山虔信徒，不允许有任何污点。在这个时代，流浪艺人虽是自由人，比低贱的家妓和流民高了无数倍，可在真正的上层眼中，流浪艺人也不过是用来取乐消遣的下等人。如果【游人之歌】真的胆敢冒着犯忌讳，哪怕是让别人推荐一下，接下来迎接她们的恐怕就不是欢呼和掌声，而是圣城代行者们的清洗。 到时候，别说是【游人之歌】这支小小的流浪旅团，就算是这位后台强硬的费萨尔圣武士长，也难逃干系。 山坡上，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冷清下来。 “呵、呵呵……是在下唐突了，佳人莫怪、佳人莫怪，我自罚一杯！”大蜥蜴举起酒杯，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他原本会说出推荐琪米拉等人去【圣夜祭典】这种话，也只是为了博得美人欢心而一时口快，根本没考虑过后果。在肥猪祭司委婉的暗示下，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冷汗瞬间爬满了背脊。 【圣夜祭典】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啊…… “哪里，即使是玩笑，也说明费萨尔先生心中有我们【游人之歌】，光是这一点，小女子也得敬先生一杯才对。”为了缓和气氛，琪米拉盈盈起身，举杯遥遥一礼。 她扬起白皙如玉的脖子，如天鹅仰颈，矜持中带着丝丝妩媚。一饮而尽，琪米拉朝对面亮了亮杯底，因为酒精的关系，她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一双明亮的凤眼似有氤氲。 恰若桃花，美不胜收。 绿皮大蜥蜴呆呆的举着酒杯，被琪米拉不经意间的风情彻底俘获了。 …… “啧，那群人好酒好肉，我们就得在这里啃干粮！” “呵，有吃的你就知足吧，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不用你提醒！我只是不爽罢了，抱怨两句都不行？” 在距离琪米拉等人稍远的地方，两个黑袍人站在巨大榕树的主干下，就着凉水啃着干梆梆的面饼。他们一边监视着远方那帮人的动作，一边小声交流： “看样子，那群圣武士不像是杰诺姆的人？” “嗯……应该就是昨晚进城那帮人吧。” “杰诺姆不是说这段时间，裴米拉就他那一支队伍么？这个时候回城……莫不是有什么变数？”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队长自会处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身材魁梧的黑袍人扭头看着身边的同伴，“你和我一样，都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主！要不我说，咱们俩这就过去，把那帮人干掉！也省得麻烦。” 身材消瘦的黑袍人没有反驳同伴的前一句，而是反问：“干掉？你打算怎么干掉他们？” “那还需要想？区区十个毛都没长齐的菜鸟圣武士，外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祭司，还不是我们随便揉捏？要不这样，你五个，我六个，看谁先结束战斗，怎么样？” 在佐撒眼中，对面那群以少年人为主的圣武士没什么大不了的，年龄摆在那里，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至于那些花枝招展的舞妓，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哼，愚蠢。这就是你与我之间的不同。” “你什么意思？”被同伴当面嘲讽，佐撒立马火了。 “且不管你口中的‘菜鸟’是否真有那么好欺负……我问你，如果按你的意思直接冲过去，你能保证一个不留么？” “你在质疑我的决心？” “唉，所以才说你满脑子肌肉……”威利叹了口气，“你真以为圣武士是你平时碰到的那些杂碎可比的？虽然比不上我们，但他们也是神庙专门培养出的战士，尽管只是圣骑士的劣化版，但要逃跑的话，根本不是你我能拦住的。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逃出去，并将消息带到圣城，那么大人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这个责任，你担待的起么！” “圣武士也会逃跑？我还以为他们都是不怕死的家伙呢。”佐撒摸了摸脑门。 “圣武士也是人，而且不怕死并不代表不会逃跑，有时候，信息远比盲目的送死重要。”威利眯了眯眼睛，“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否则你以为，大人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那头死肥猪？” “嘁，说不过你。不过真看不出来，你这个疯子也有理智的时候？”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啊，佐撒兄弟。” 威利隐藏在兜帽下的嘴唇微微一扬，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三、小妖精的苦难 威利不想多生事端，所以阻止了佐撒的冲动想法，不过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救命呀——！那边的人，快过来啊——！夏夏要死了啦呜哇——！” 从鸟笼里被放出来后，小妖精就一直扯着嗓子呼救——昨晚，贺博纳将她交给佐撒和威利两人，让他们用她来加速【神树】的生长，于是小妖精就被他们用圣光抓了出来，被粗暴的绑在了【神树】的主干上。 尽管夏夏并不愿意帮助这些坏蛋，但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她的身体接触【神树】的表皮，立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在了上面。这【神树】仿佛拥有心智，知道这个小不点能让自己更快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于是停止了内部转换，将汇聚在体内的魔力精华全部运输到了夏夏身上，再借由她将这些魔力转化成另一种它所需要的力量。 经过一夜的时间，小妖精的四肢已经完全植物化，仅剩胸口和脑袋还能维持基本的样貌。 “呜哇——！大坏蛋，大笨蛋！你怎么这么慢呀！再不来、再不来你就永远也见不到夏夏了！呜哇——”自从察觉到了身体变化，认识到事态远比自己想象中严重的小夏夏终于打心底害怕了。 过去，无论遇到多可怕的事物，小夏夏虽然也会害怕的大哭，但那只是她的性格如此。作为四色之主在人间的万千化身，小妖精的生命特性和凡间生物是完全不同的。通常来说，小妖精族群里没有“寿命”这个概念，如果需要的话，她们会永远的生活下去，直到她们觉得厌烦为止。 当某个小妖精经过漫长的生涯，觉得厌烦了、倦怠了，那么就是她们口中的“时间到了”。她们认定这种不确定的模糊期限是一个小妖精生命走到尽头的标志，也是仁慈的四色之主用隐晦的方式提醒她们：“‘约定之日’已到，你该回来了。” 如果一个小妖精决定了自己的“约定之日”，她就会找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将自己埋起来。这一刻，过去的小妖精就此死去，一昼夜后，这个小小的土堆上会长出一束缤纷璀璨的四色花，迎风招展。 这既是缅怀逝者，也是预示新生。 当天空四色轮转交替、当崇高者们相继为这株花束赐下祝福，这株四色鲜明的花卉会结出一颗美丽的果实。而当这颗果实再经过一轮元素交替，在风吹雨打下完全成熟时，就会有另一个得到旨意的小妖精来到这里，将果实摘下。 她将带着这颗果实回到妖精之乡，让所有小妖精亲吻果实，并对其说出祝福的话语。当这一切准备完毕，这个命定的未来母亲会将果实吞下肚子，再经过两年的孕育后，一个崭新的生命就将从她的腹中诞生。 这就是一个小妖精的生命轨迹。她们生于土地，葬于土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方式能让她们死亡。对小妖精来说，“逝去”既是未知的，也是已知的——未知是因为，在“时间到了”这个念头出现之前，没有任何小妖精知道自己将何时死去；而已知的理由相同，在“时间到了”这个念头出现之前，任何小妖精都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死。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当那些浩瀚如大海的魔力精华浪涛般挤入小妖精夏夏的体内、当她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开始植物化，她恐惧了。 ——这颗古怪的大树在吸取她的灵魂。 小妖精属于艾尔拉雅的超凡生命，在四色之主所划定的【灵魂序列】上，她们的灵魂品质仅次于圣白山诸神、以及传说中摩洛克人时代的十二真红之龙，位于【第五席位】。按理来说，凡间的力量不可能跨越【灵魂序列】，以低位的力量威胁到高位的灵魂。 可事实却出现了诡异的偏差。 小妖精冥冥中感觉的到，“约定之日”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了。 “呜呜呜——大笨蛋，夏夏、夏夏真的要死掉了哇——” “嘁，这小家伙可真能吵！”巨树下，佐撒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我去把她的嘴塞起来！” “算了，她恐怕活不了多久，就让她痛痛快快的喊吧。”威利伸手拉住佐撒，看向远方的琪米拉等人。 “反正这里除了我们，也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可是真的没人能听到么？ 正在野餐的人群中，琪米拉似有所觉的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琪米拉小姐。”一直关注着她的大蜥蜴问。 琪米拉微微皱眉： “或许是错觉……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说话。” “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大蜥蜴哈哈大笑，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我们这么多人，自然有说话声，还是说这是什么新的冷笑话？” “嗯……我不是说这里的人。” “哦？难道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这可是裴米拉，强盗都不愿意光顾的地方！”大蜥蜴哑然失笑，心里认定琪米拉是在说一个他不懂的玩笑话。 “唉，或许是吧。”琪米拉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 见琪米拉的表情严肃，不像是说笑，好奇心起的大蜥蜴顺势问：“哦，难道这里除了我们，还真有其他人？可是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说着看向其他人。 “你们有听见什么么？” “没有。”其他人都茫然的摇头。 “嗯……这就有意思了，”大蜥蜴摸了摸下巴，对琪米拉说，“琪米拉小姐，能告诉我们你听到的是什么声音么？说不定只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我也不是很确定，似乎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诶！那不是很恐怖！”琪米拉身旁的女仆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围。 “小女孩？” 大蜥蜴微微一愣。 见大家都好奇的看向自己，琪米拉闭上眼睛又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嗯，模模糊糊，像是有又像是没有，似乎还有哭声……” “小姐！别、别说了，”小女仆德莉莎手臂上泛起了鸡皮疙瘩，“这荒郊野岭的，又是小女孩的声音，又是哭声……会不会、会不会是幽灵啊？” 想象力丰富的她立刻联想到最近听过的鬼故事，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哈哈，德莉莎妹妹别怕！”通常这时候，就是男士表现的机会了。大蜥蜴刷的一下站起来，满脸神气的说，“既然琪米拉小姐说有，那我们就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诶？不、不要啦！”德莉莎小心脏砰砰砰的跳。 “是啊，说不定只是我的错觉呢？” 琪米拉也劝阻对方。 但可惜的是，当一个男人心中的表现欲起来时——特别是有美女在场——是不会听旁人劝的，别人越是阻止，反而会更加重他想要出风头的决心。 大蜥蜴费萨尔当然也不例外。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余光却停留在琪米拉身上：“你们都吃饱了吧，适当的活动活动筋骨咋样？” “队长尽管吩咐！” “早就闲得慌了，走！” “我倒想见见所谓的幽灵长得什么样。” 大蜥蜴的部下大多都是年轻人，正处于最渴望得到异性认同的年龄。在大蜥蜴的号召下，这群样貌各异的小野兽们摩拳擦掌，誓要在这些刚认识的美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带着这样的心理，这一众来野餐踏青的青年男女当机立断，开始朝着黑袍人所在的地方结伴而去。 “喂……是不是我眼花了，为什么我看到那群人往这边来了？” “我可以确定，你没有眼花。”威利黑着脸，恨声说，“不得不承认，你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的确应该把那只吵人的小妖精嘴塞起来。” “那现在咋办？要不……直接干掉他们？” “抱歉，我不该夸你。” “啥？” “……我们先躲起来，反正他们看不见小妖精。” “你这句话很耳熟啊，似乎不久前刚说过类似的话。”佐撒难得可以嘲讽同伴一次，自然是毫不留情。 “……”威利沉默。 “喂，咋不说话了？万一他们能看见小妖精怎么办？” “那就干掉他们。” “哈？” “我说，”威利冷着脸，盯着佐撒一字一顿的说，“那！就！干！掉！他！们！” ——这可是你们自己找死的。 威利阴测测的想。 第7章 生而为人（三） ============================== 四、女王 就在大蜥蜴一伙人即将与黑袍人遭遇时，让我们暂时将时间往后调一调。前一天晚上，在距离裴米拉相对遥远的法恩斯城内，各个街道上都流动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城市上空都晕染上了红色。 “这时候就动手？”夜风中，身材高挑的黑发丽人裹着裘袍，问身旁的友人。 紫月下，高耸尖峭的【索姆罗萨克特】宫殿仿佛由无数把钢剑组成，锋芒毕露的直插在法恩斯城中央。 杀气凛然。 “……” 金发女人没有说话，仅双手撑在石台上，静静的俯身关注着城内动静。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既不会过分耀眼，也不会让人转眼就忘，是很耐看那种类型。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女人很高，比一般的男人都高一个头。加之一身青铜色的盔甲和腰间的长剑，光是立在哪里，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就扑面而来。 自己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黑发丽人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又问：“听说，你打算把庆典的时间提前？” “嗯。”金发的女骑士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友人。 “时间不够了。” “但是该来的人只有一半。” “剩下的人不会来了。”女骑士眯着眼睛，抬头望向紫月，“恩戈洛尔和修诺顿相继沦陷，冯里斯安迪、卡莫尔、硫恩正遭到大量魔物攻城。前段时间有消息称亚米拉尔出现了巨兽，半个城市毁于一旦，不过好在比特西斯响应了召唤，否则沦陷的城邦又要多上一个……” “呵，那些混沌的爪牙挺会挑时间，现在还留着的这帮人估计得恨死你。若不是他们城内空虚，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让对方得手？”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女骑士平静的说，“虚伪的和平持续太久了，那些人已经忘记了战争的残酷。所以，我必须告诉他们——在这场浩劫中，只有团结奥兰蒂亚所有力量，我们才能延续下去。” “可这样一来，你等于是将奥兰蒂亚近一半的城邦拱手让给了魔物和邪教徒。” 黑发丽人玩味的说。 “你真是好狠的心呐，阿德丽达。” “‘毁灭之后，才是重生’，这可是你曾教给我的道理，塞娜。” 法恩斯的统治者，奥兰蒂亚最强大的城邦主——阿德丽达女王——平静的盯着黑发丽人，语气冷漠。 “看来你学的很好。” 阿德丽达没有理会对方的讽刺：“诸神已然离去，那些阴影中的邪祟不会就此安于现状，赛罗克的陷落就是警训。但可笑的是，由于诸神长时间的圈养，那些心存侥幸的城邦主们只会幻想和平的日子永远持续，而对近在咫尺的危险视而不觉……圣城那帮人明知诸神离去的现实，却因为自己的利益继续愚弄世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没有一次彻底的危机来打醒他们，那么当灾难真正降临，奥兰蒂亚或许将成为历史。” “那么，你有把握度过这次浩劫么？”塞娜问。 “我相信我的子民，我也相信我的战士。”阿德丽达捏着腰间的长剑，轻声说，“为了这一刻，我已经准备很久了……【青铜时代】，我相信我的子民一定能生活在那样的时代里。” 她身上的红色披风随风摇摆，如同黑夜中一盏生生不息的火焰。 “但现在就清理城里的邪教徒，是不是太早了？”塞娜目光投向下方的街道，对阿德丽达先前的话不置可否。 “对方不是笨蛋，在那么多城邦遭到魔物袭击的现在，我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德丽达女王冷笑着说，“今夜我只是做个样子，帮他们修剪修剪羽毛，如果必要的话，还可以适当动一动骨头。” “你可别玩过火了。” “你应该很清楚法恩斯的实力，在没有万全准备下，他们是不会贸然动手的。” “的确，坐拥十一位【黄金】的法恩斯，仅现在在城内的就有六位。过去若不是诸神的存在，你恐怕早就统一奥兰蒂亚了吧。” 塞娜轻松的笑了笑。 “你真的不愿意帮我么？塞娜。”阿德丽达女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将话锋一转，认真的看着自己这位久别重逢的友人。 下方的城市中，厮杀和叫喊声渐渐平息，刚经过一番屠杀的精锐骑士们走在满是鲜血和尸体的街道上，开始了扫尾工作。 对于阿德丽达女王的询问，一身浅红色裘袍的塞娜轻轻摇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一个看客，这个城邦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那么你为什么要回来？既然你不愿意被卷入这场变革，为什么又在收到我的信后来到这里？”阿德丽达女王不死心的问。 “你错了，阿德丽达。”塞娜叹息一声，“我无意、也无力摆脱这场时代的变革，当青铜的钟声响起，无论是否愿意，所有艾尔拉雅的生灵都无法逃脱。” “既然你也明白，那为什么拒绝我？” “原因很简单……”塞娜抿了抿唇，似是不愿就这么说出口。但最终，她还是自嘲的笑了笑，而目光，却冷漠的看向了阿德丽达女王身上的红色披风。 “因为你不是命定的【红之王】。” “【红之王】？”阿德丽达女王也笑了，语带讽刺，“到今天，你仍质疑我就是【红之王】？青铜的时代即将来临，而你口中的【红之王】又在哪里？与其寄希望于一个不知深浅、且存在与否都不明的陌生人，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这个朋友呢？” “因为我很清楚谁是【红之王】，而且我相信，她一定能再次拯救艾尔拉雅。” 塞娜语气轻松，而旁边的阿德丽达女王则顿时僵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敢置信又惊疑不安。她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但颤抖的声带如同被一只大手掐住，让她几度欲言又止。 好半晌，这位法恩斯的统治者才堪堪镇定下来，语带愤怒的说：“【红之王】……告诉我，他是谁！”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命定的天选之人。在她的治理下，法恩斯的经济军事实力突飞猛进，从一众奥兰蒂亚城邦脱颖而出，成为了如今唯一能和圣城希恩抗衡的力量。当诸神离去的消息传来后，她再次确定上天果然是眷顾她的，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拥有巅峰实力的她必定能带领奥兰蒂亚人民，重现当年先辈的辉煌。 所以她不仅把自己的盔甲染上了青铜色，更是常年红色披风不离身，似乎就是在用这个姿态向世人宣告——我阿德丽达·希尔菲·拉布拉德就是上天选择的【红之王】！ 然而，就是在今晚，她这个神秘的友人告诉她—— 我知道谁是【红之王】，但那不是你。 这如何能不让她愤怒？自己苦心经营多年，为了这一刻不知付出了多少准备和心血。当诸神离去的时候，【红之王】没有出现；当赛罗克陷落的时候，【红之王】也没有出现；如今，当满怀信心的阿德丽达女王正准备大展拳脚，去迎接属于她的新时代时，那个所谓的【红之王】却出现了？ 开什么玩笑！ “告诉我！塞娜，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怒不可遏的阿德丽达女王盯着对方的双眼，“那个可耻懦弱的【红之王】到底是谁？！”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没关系。”塞娜目光看向远方，“她就是萨洛克的第三公主、【黄金王】奥德赛斯的小女儿、曾引起诸神之怒的灾祸之子……” “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 塞娜侧头看着陷入困惑的阿德丽达女王，一字一顿的念出了雷蒂娅曾经的名字。 “是她……她还活着？” “当然，她一直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当年圣白山诸神就是因为察觉到时代即将更迭，所以才想方设法想要控制住她。但可惜，这个曾被他们蔑视的凡人，却是亲手将他们拉下神座之人呐。” 塞娜摇头，嘲讽的说。 “你应该也听说过她现在的名字，阿德丽达。七年前，她就在这个法恩斯城，与你的密友撒切尔夫人有过一段不愉快的交际。” “七年前……”阿德丽达女王沉思片刻，猛然抬起头，“你是说，你当时带走的那两个小丫头……” “没错，那俩人其中之一，就是命定的【红之王】。” “难怪……难怪她们能看出撒切尔女巫的身份，难怪你当时会袒护她们……”阿德丽达女巫皱眉咬着指甲，刚才的对话信息量太大，她需要冷静整理一下。 “不对……你刚才说她亲手将诸神拉下神座？可那时，她不过只有十三岁！” 阿德丽达女王发现对方语言中的漏洞，一脸怀疑。 “在你们凡人看来，的确如此。但阿德丽达啊，我亲爱的朋友，你真的以为你现在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和你认知中一样么？” “……什么意思？” 塞娜看着对方疑惑的表情，轻笑着说：“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诸神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当年他们为了反抗命运，悍然对萨洛克发动了神罚，全然不顾数百万人的死活。这样的神，你真认为他们会甘愿让出艾尔拉雅的统治权？” “诸神的离去确实很反常。我也曾调查过，但没有任何头绪。” “你想不通很正常，不止是你，即使是圣城那些人，恐怕也没几个知道。” “难道你想说……当时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打败了圣白山的诸神？”阿德丽达女王眉头深皱，明显不相信这样的说法。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这样强大的存在，那么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因为那已经超越了凡人所能认知的范畴，即使是神也无法匹敌的力量。 但这可能么？除非是传说中的四色之主降临，否则这世上还有谁有能力悄无声息的让诸神屈服？ “这就是凡人认知的局限啊，阿德丽达。”塞娜感叹说，“你说的不错，如果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凡人小女孩，那么无论她是否是注定带来新时代的【红之王】，都不可能一夜之间让圣白山诸神消失，但是……” “你不妨大胆猜测一下，万一……你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曾经发生过呢？” “曾经……发生过？” “现在的一切都曾是历史，而在某个被隐藏在时间之下的另一个世界里，那个名叫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的【红之王】，集结了地上的全部力量，亲手将诸神的时代终结。” 塞娜轻声揭开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这一晚，塞娜和阿德丽达女王聊了很久。直到天空破晓，艾斯塔之光照射到血迹斑斑的街道地面时，阿德丽达女王才疲惫的舒了口气。 【红之王】么…… 站在高耸的宫殿上往下看，她看见了出来活动的百姓，看到了正在打扫街道的清道夫，这是她的城市，她也始终相信，这是属于她的时代。 “我明白了，塞娜。或许你说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真的，但我不会放弃。” “我是法恩斯的女王，事已至此，我不会停下脚步。” “我相信我的子民，我也相信我的战士。” “如果新时代注定到来，那就让这里成为青铜之钟首次响彻的地方吧。” 身材高挑的阿德丽达女王解下红色披风，毫不犹豫的将它扔向风中。 “【红之王】不过是一个代号，我们凡人的命运，要由我们自己选择。” 她转身往回走，稳健的步伐一如她的信念般坚定。在经过塞娜身边时，她稍稍停留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仅留下一句沉甸甸的话在风中回荡： “塞娜，我永远的朋友。我会扫清一切阻挡在我和我子民面前的东西，即便那会是你。” 晨风中，塞娜望着渐渐远去的阿德丽达女王，喃喃自语：“我不会与你为敌，朋友。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即使是那个已然改变的历史中，我也不曾与你为敌。但同样的，你绝不会成功，因为这就是既定的命运。” 塞娜深吸一口气，语带忧伤。 “你错了啊，曾经的【红之王】。即使你回溯了时间，即使诸神信守了他们的诺言，但战争的脚步并没有就此消匿。它还是来了，只是对象换了另一批……这就是改变命运的代价，艾尔拉雅是注定要经受一次阵痛的。” 有时，塞娜真的很痛恨自己不是凡人。如果能和阿德丽达女王一样，对“曾经”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痛苦了呢？ 明明知道朋友的行为毫无意义，却又要再一次亲眼看着她步入那悲惨的深渊…… “弗……雷蒂娅，就让青铜的钟声在这一次彻底响彻艾尔拉雅吧，我已经不愿再来一次了。” 塞娜叹息着，对远方的雷蒂娅祈求。 “爱兰奎儿的牺牲不该换来这种结果……” 这绝望的螺旋，是时候打破了。 第9章 开幕的前奏（一） ================================ 一、黄金诗篇04 “我叫凯恩斯，凯恩斯·爱兰奎儿·拉布拉德。你呢？萨洛克人。”一望无垠的虚空下，金色卷发的少年人向身旁的红发少女询问。 他有着漂亮的蓝眼睛，比雷蒂娅曾见过的最耀眼的宝石还要光亮璀璨；他的笑容很迷人，如春风般柔和，比午后的阳光更加温暖人心。 这就是雷蒂娅对金发少年的第一印象。 “拉布拉德……”雷蒂娅听后微微皱眉，“你和法恩斯的那位女王是什么关系？” 作为曾经的萨洛克第三公主，雷蒂娅幼年时期不仅要接受严苛的军事训练，还要熟知与萨洛克接壤的这些国家的政治环境。因此她知道，“拉布拉德”是昔日终结黑暗时代的大英雄之一，同时也是法恩斯历代王室宗亲的姓氏。 “啊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那是我母亲啦。” 凯恩斯一脸傻笑的挠着头。 【这家伙是笨蛋么……】 雷蒂娅有些无语。她倒不认为对方说谎，因为这家伙性格虽然稍有缺陷，但一身内敛的实力和举手投足的气质做不得假。更重要的是，他的姓氏里还有一个“爱兰奎儿”，如果雷蒂娅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传说中【圣骑士】的标志。 法恩斯的王子，而且是圣骑士…… 在她记忆中的确有这号人，而且年龄也对的上。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那个集万千光环于一身的天之骄子，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笨蛋。 所以说事无双全么？ 雷蒂娅感叹的摇了摇头。 “诶，为什么摇头？”凯恩斯自然不清楚雷蒂娅心中所想，所以一脸困惑。 “没什么……我只是很好奇，你一直都这样的么？” “‘一直都这样’？”凯恩斯又挠了挠头，“什么意思，我有说错什么么？” “那倒不是，但是你这样直报姓名，一点顾忌都没有……” 雷蒂娅话还没说完，凯恩斯就深有同感的大力点头：“是啊是啊！我也很苦恼！明明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总是有人说我撒谎呢？每次都要解释好久，真的好烦啊！” 【那你就不要这么实诚啊！】 雷蒂娅强行忍住吐槽的欲望，可一旁的凯恩斯还在念叨着： “这次和歌莉德偷跑出来也是……明明是船家问我们的名字嘛！我当然就照实说咯，可歌莉德非要生我气，还拿脚踹我！真是的，我可是骑士啊，怎么能撒谎？” 说到这里，凯恩斯满脸委屈。 “萨洛克小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叫我雷蒂娅就好了，凯恩斯……嗯，先生。”雷蒂娅揉了揉额头，觉得这家伙实诚过头了。 偷跑出来的贵族小年轻么……在浪漫多情的奥兰蒂亚，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不过既然是偷偷跑出来，那至少样子作像点啊！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作为一个城邦主的儿子，而且还是神庙的圣骑士，只要稍微有点常识，都会隐瞒姓名的好不好？ 对于这个与其说是诚实，倒不如说是单纯的家伙，雷蒂娅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凯恩斯倒是自我感觉良好，说话间又将问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说到歌莉德，也不知她现在……哦对了！雷蒂娅小姐，你也是来寻找传说之剑的么？” “传说之剑？” “诶，你不知道么？”凯恩斯见雷蒂娅一脸不解，仿佛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无风之地，火凤鸣啼；青铜之光萌芽自朽木，王剑藏于心’，听歌莉德说，‘无风之地’指的是‘海尔德加姆无风带’，而‘火凤鸣啼’说的就是环法师占卜的今年年号【凤火与春木之年】，至于后两句，大概是说【多兰之诗】里预言的【青铜时代】将于今年到来，‘王剑’则是预言中【红之王】的证明。” 凯恩斯一板一眼的说。 “‘无风之地，火凤鸣啼；青铜之光萌芽自朽木，王剑藏于心’……你在哪里听说的这个？”雷蒂娅问。 她眉头微蹙，内心稍显慌乱。 【青铜时代】、【红之王】、以及凯恩斯口中的【传说之剑】……如果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那么这一切似乎都说的通了。 【您说的‘职责’就是指的这个么？先祖。】 兜兜转转八年后，雷蒂娅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既定的命运上。 凯恩斯没有注意到雷蒂娅语气中的迟疑，轻松的说：“这是歌莉德告诉我的啊，似乎是只在圣城高层间流传的箴言？我知道母亲想要成为预言中的【红之王】，所以就商量着和歌莉德偷偷跑了出来，来寻找箴言中的‘王剑’。等到庆典开始的时候，我如果能把那个传说之剑献给母亲，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凯恩斯毫无心机的笑着，似乎在他心里，能让母亲开心就是自己最快乐的事了。 对此，雷蒂娅只能摇头说：“这是很重要的事吧？就这么告诉我这个陌生人，真的好么？” “既然雷蒂娅小姐能来到这里，说明你也是知道的吧？” “事实上，我也是刚知道。”雷蒂娅耸了耸肩。 “诶，是这样么！”凯恩斯惊讶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又毫无负担的说，“算了，反正只要雷蒂娅小姐你在，这件事迟早都是瞒不住的。不过先说好，就算你是女性，唯独那把传说之剑我是不会退让的！” “放心吧，我对那个所谓的‘传说之剑’没有兴趣，”雷蒂娅说，“我只想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 她不想成为什么【红之王】，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让她牵挂的小丑小姐身边。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她不同，凯恩斯既然是专程为了“传说之剑”而来，那么他一定是知道怎么出去的。 但显然，冥冥中掌控一切的崇高者们是不会就这么让雷蒂娅如意的。 “我不知道。” “啥？”雷蒂娅眉毛一跳，“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说来就话长了！一个月前，我和歌莉德到了吉尔特利港……” “捡关键的！你就说说你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雷蒂娅有些头疼。 “好吧，”凯恩斯摊开手，“我进入了风暴之牙，然后就到这里了。” 这也太短了吧喂！ 雷蒂娅觉得和这家伙说话比和小丑小姐说话还累，不过为了找出一丝离开这里的线索，她只好强忍着不耐烦，和颜悦色的说：“你也可以详细一点，比如那个‘风暴之牙’是什么？以及来到这里的过程是怎样的？” “可是你让我简短些啊……”凯恩斯委屈的皱了皱眉，接着说，“‘风暴之牙’是一座位于‘海尔德加姆无风带’的岛屿，岛屿外常年被巨型龙卷风笼罩，看上去就像是大海兽从海底伸出的牙齿，所以被称之为‘风暴之牙’。” “我和歌莉德在‘海尔德加姆无风带’转了十多天，才终于找到了那座岛，不过在那时，我们发现有一群海盗盘踞在‘风暴之牙’附近的岛屿上。” 海盗？就是那些骑着飞鹰的黑水海盗么…… 雷蒂娅一边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一边听凯恩斯说： “为了不引起多余的麻烦，在歌莉德的建议下，我们潜入了海盗老巢——顺便也可以补充一下食物和水。我本以为那群海盗只是乌合之众，却想不到他们训练有素，内部管理的跟军人一样。好几次我们都差点被发现。” “然后呢？”雷蒂娅问。 她对凯恩斯和海盗之间的故事没有兴趣，只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进入这个诡异空间的。 “后来海盗的首领带着一些人外出了，看样子似乎是去打劫商船。趁此机会，我和歌莉德偷了一艘小船，一路划到了‘风暴之牙’的外围。可是那龙卷风太大了，即使以我的力量也很难靠近，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不知什么情况，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接着‘风暴之牙’外围的龙卷风就消失了。” 天色暗下来……那时候，应该就是‘黑美人’号遭受海上风暴的时间。也就是说，‘风暴之牙’外围龙卷风之所以消失，是因为隐雾族的蔚将它们召唤到了‘黑美人’号那边？ “龙卷风消失后，我和歌莉德登上了‘风暴之牙’。那是一个光秃秃的荒岛，除了泥土和石头什么都没有。我们搜寻了一天，也没有找到箴言中的‘王剑’，不过在夜里，我发现山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为了不吵醒歌莉德，我就一个人走上山，可走着走着，我就到这里了。” 说完，凯恩斯摇了摇头。 “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进来这里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地点在哪里？”雷蒂娅追问。 “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啊？这是哪里’之类的……”凯恩斯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巨石，“当时我回过神来就在那里了，之后就被你们发现了。” 雷蒂娅听他这么说，便起身走到那块巨石旁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类似通道的东西。 凯恩斯也跟着走了过来：“我觉得出口应该不是这里。” “……你是对的。”雷蒂娅沮丧的叹了口气。 “雷蒂娅小姐你也别着急，”见对方郁郁不乐的样子，凯恩斯安慰说，“既然我是从‘风暴之牙’来到这里的，说明这个奇怪的地方肯定和箴言中的‘王剑’有关系！这或许是诸神对我们的考验，只要能得到传说之剑，那么我们应该就可以离开了！” “可这里这么大，我们该去哪里找‘王剑’？”雷蒂娅烦恼的捏了捏拳头。 她苦恼的不仅是如何找到那个所谓的“王剑”，更麻烦的是，若离开这里必须得到“王剑”，那她岂不是又走上被安排的道路了么？ 她讨厌这样。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那个自称‘门尔忒萝丝’的少女跟你关系很好？”凯恩斯想了想说，“要不这样，等她再过来的时候，你跟她问一下，说不定传说之剑就在她手上呢？” “嗯……”雷蒂娅迟疑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只能先这么办了。大不了到时候将‘王剑’让给凯恩斯，反正那个法恩斯的阿德丽达女王想要当[红之王]，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打定主意的雷蒂娅冷静下来，心里开始盼望离开许久的门尔忒萝丝了。 但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么？ 当门尔忒萝丝挎着小篮子，再一次出现在雷蒂娅面前时，她皱着眉，一脸古怪的说： “‘传说之剑’？那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说过。” 还是之前两人就餐的平坦巨石，还是材质不明的“黄金面包”。原本这应是俩姐妹吃饭交流的温馨时光，可由于现在多了一个碍眼的“摩多”，门尔忒萝丝的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郁与不满： “你这个‘摩多’，不要给我妹妹灌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是敢骗她的话，小心我揍你哦？” “哪有啊……”凯恩斯在门尔忒萝丝的注视下，心虚的低下了头。 虽然他是一名圣骑士，但面对这个金色眼睛的少女却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打又打不过，说理的话，“传说之剑”的事情又的确是自己告诉雷蒂娅小姐的，所以在各个方面都不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凯恩斯此时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躲避着门尔忒萝丝的目光。 “哼！要不是看在同是艾尔拉雅之民的份上……”门尔忒萝丝皱着小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对雷蒂娅说，“蒂贝尔，不要听这个‘摩多’的话！‘摩多’最喜欢编故事了，我看他八成是被早先世界树倒塌的场面吓傻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嗯……”雷蒂娅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又问，“你真的没有印象么？门尔忒……姐姐，或者说什么比较奇特的剑之类的？” “奇特的剑啊……”门尔忒萝丝见“妹妹”似乎很在意的模样，也认真思考起来。 “对啊，比如什么插在石头里的剑，又比如什么树枝做的剑。” 凯恩斯板着手指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门尔忒萝丝翻了个白眼，又想了想，“在曾经的霍格海恩，配得上‘传说’二字的神剑不是没有，但它们大多都在后来的战争中损毁了，而且现在艾尔拉雅变成这样，想找都不知去哪里找。” 她叹了口气，对雷蒂娅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样啊，抱歉。” 雷蒂娅知道，这又勾起了门尔忒萝丝伤心的往事。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如果当时……”门尔忒萝丝咬了咬唇，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雷蒂娅身旁的哈贝尔制式大剑上。 “这把剑……我记得刚去看你时，它就在你身边。是无聊时做的么？” 门尔忒萝丝说着就伸手去拿那把哈贝尔制式大剑，雷蒂娅本想提醒对方这把剑很重，但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也就没说什么。 “嗯，锻造的手法很新颖，是自己想的么？”门尔忒萝丝看了看剑身，又随意挥动几下——这把重达八十公斤的哈贝尔制式大剑在她手里，仿佛就像纸片一样轻。 “不过做工略显粗糙，材料也凡气太重。当当玩具还行，用来战斗就太勉强了。”此时的门尔忒萝丝俨然如专业的锻造大师，对手中的哈贝尔制式大剑作出评价，“不过也难怪，毕竟蒂贝尔你在锻造方面一向不用功。” “玩具……”听到门尔忒萝丝的评价，凯恩斯暗暗咂舌。 身为圣骑士，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把剑是哈贝尔圣武士专属的武器——这也是他对雷蒂娅缺乏戒心的原因之一。虽然相对于强大的法恩斯而言，亚米拉尔只是个小城邦，但在锻造方面，亚米拉尔工匠的锻造工艺却也是奥兰蒂亚诸多城邦里数一数二的。甚至可以说，尤其在重型武器方面，整个奥兰蒂亚只有亚米拉尔的锻造工艺能与西北面的萨洛克工匠一较高下。 而且据凯恩斯所知，就连圣城和他老家法恩斯装备的许多重型武器，也都是在亚米拉尔专门定制的。 由此可见，当门尔忒萝丝说哈贝尔圣武士们的制式大剑只是“玩具”时，他心中的震动有多大。 不过对于凯恩斯的震惊，门尔忒萝丝只是撇了撇嘴，暗讽一声“土包子”，遂又温柔的对雷蒂娅说：“蒂贝尔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剑了？以前教你练剑的时候，你还说术法更有趣呢。” “呃……剑握在手上比较安心。” 雷蒂娅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 “你能这样想也好。术法毕竟是取巧之物，虽方便却难以自保。现在你刚苏醒，等身体好些了，我教你练剑。”门尔忒萝丝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棕褐色的大石头。 棕褐色的石头被神秘力量纠缠住，漂浮在门尔忒萝丝白嫩的手掌心，像是陀螺一样旋转不停。在转动的过程中，石头不断向外抛洒出无用的杂质，渐渐的，门尔忒萝丝掌心上的石头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一枚水滴状的玉片。 “这把剑我帮你再锻造一下，等有时间了，我给你打造一把真正的好剑。” 门尔忒萝丝举起手掌，将那枚玉片推入了大剑之中。霎时间，哈贝尔制式大剑的剑身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荡起阵阵涟漪，一遍又一遍地洗涤和重塑剑体。 不多时，当抖动的剑身重归平静，门尔忒萝丝微微一笑，将大剑递到雷蒂娅手中：“虽然不知道你当时用什么制作的，不过这么脆弱的材料还真是少见……我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提升了些许强度，但受限于已经定型的资质，这把剑也没什么大的提升空间了。” 雷蒂娅接过大剑，发现剑的重量减轻了不少，而且整个剑身明亮如镜，浑然一体如生来就是这般，根本看不出锻造的痕迹。 她站起来试了试手感，发现一点生涩感都没有，就像是自己的手臂一样。 “谢谢。”雷蒂娅真诚的道谢。 虽然门尔忒萝丝说的轻松，但对方毕竟是可与神灵媲美的黄金之民。经过这一番改造，这把剑即使放在萨洛克，也丝毫不会逊色于那些大英雄的佩剑。 “你可是我妹妹，跟姐姐道什么谢？”门尔忒萝丝嗔了雷蒂娅一眼，又说，“一介凡物而已，连自己的灵性都没有，不过用来练习剑术倒是刚刚好。” 门尔忒萝丝说着，提着空空如也的篮子站起来。 “对了，还要不要跟姐姐去浇树？” “好。”雷蒂娅点点头。 “浇树？”凯恩斯看了看两人，插嘴说，“我也要去！” “闭嘴！这里没有你个‘摩多’什么事！”好不容易可以和妹妹独处，门尔忒萝丝当然不会带上一个拖油瓶，“你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 “哦——”凯恩斯丧气的蹲在地上。 “对了。”拉着雷蒂娅走出几步，门尔忒萝丝回头说，“虽然几率不是很大……你小心点，如果遇到危险，就跑到那三座尖塔之间的空地去，知道了么？” “什么危险？” “你这‘摩多’怎么废话这么多？我就问你听明白没有！” “明、明白！” 在门尔忒萝丝的怒视下，凯恩斯点头如捣蒜。 【这女的好凶啊，比歌莉德还凶……】 凯恩斯怀念跟他一起偷跑出来的歌莉德了。 第9章 开幕的前奏（二） ================================ 二、神秘的拦路者 裴米拉城外，来这里野餐聚会的男男女女们绕过一根根粗壮的气根，聚集到了巨大榕树的正下方。 “呼……根本没有什么小女孩嘛！”小女仆德莉莎松了口气，开心的说。 她之前怕的要死，但既然琪米拉小姐都跟过来了，身为女仆的她又不能让主人独自涉险。在过来的路上，紧张兮兮的她躲一直在同伴身后，小脑袋不停四处张望，样子像足了受到惊吓的仓鼠。现在见没事，疑神疑鬼的她自然放松下来，感谢诸神的庇护。 “这棵树真大啊……”站在巨树的主干下，琪米拉抬头仰望。 尽管在还未进入裴米拉时，她就远远看到了这颗参天的大树，进入城内后，那遮天蔽日的枝叶更是让她感叹不已。然而，当她真正站在巨大榕树的主干前，琪米拉才感受到什么叫“目之所及，看不到两边尽头。” 站在树下，仿佛前方就是世界尽头。一扇上不见顶，左右不见边沿的棕木巨墙将天地都隔离开，人在其中，就如同是被圈养的家畜，只能体会到深深的叹息和无力。 “费萨尔先生，您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么？”琪米拉收回视线，扭头问身边的大蜥蜴，“真奇怪，我以前竟从未没听过这颗大树。” “名字？……这我还真没注意。” 绿皮蜥蜴愣了愣，偏着头问手下的圣武士：“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么？” “不知道，大人。”年轻圣武士同样困惑的说，“平日里习惯了，也没人谈论过它。杰伊大人，您想必是知道的吧？” 这名圣武士看着肥猪祭司，将问题抛了出去。 肥猪祭司皱了皱眉，用蹄子摩挲着下巴：“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这么醒目的植物，我平时居然从没留意过？” “诶？各位大人都不知道么。” 小女仆德莉莎看了看众人，刚恢复红润的小脸又开始泛白了。 “难、难道说……这其实是一只妖、妖怪？” 结结巴巴的说着，德莉莎小心翼翼的瞧了大树一眼。或许是心理因素，刚才在她眼里还很普通的大树，此刻竟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她咽了口唾沫，脚步悄悄移到同伴身后。就在这时，恰好一阵强风吹过，茂密的树叶相互摩擦，发出唰唰唰的声音，隐约间，她似乎也听到了某种微弱尖细的哭泣声。 德莉莎身子一颤，顿时瘫软在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们有没有听到！”她苍白着脸，泫然欲泣的指着大树上方，“真、真的有哭声啊！” 在德莉莎过激的反应下，树下的众人纷纷向上抬头。 “……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听错了，德莉莎妹妹？”先前那位年轻的圣武士耸了耸肩，“或许只是树叶声？” “不！我真的听到了！” 德莉莎瞪大眼睛，恐惧的仰着头。 “‘呜哇哇’的，好像、好像还在说什么‘夏夏’、‘死’之类的奇怪话！” “……难道这里真有鬼魂？” 年轻圣武士见德莉莎的表情不似做伪，也紧张的解下了背后的长枪。可等了半晌，他也不见那个所谓的“鬼魂”出来，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双手持枪、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 “嗯，咳……那鬼魂大概是见我们人数太多，躲着不敢出来了。”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年轻圣武士羞臊的解除防备，满脸通红。 “哈哈，年少慕艾嘛！不当事，不当事！我看阿尔杰是担忧德莉莎小妹妹的安危，一时反应激动。正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正是英雄少年的气魄啊！” 在年轻圣武士心中尴尬之时，善于人事的肥猪祭司及时送了个台阶，立刻赢得了对方的好感。 “呵呵，杰伊大人说的对。”琪米拉也轻笑着附和，“德莉莎这丫头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性子比较内向。往日里见到陌生人眼睛都躲躲闪闪的，生怕别人把她怎么了。如果阿尔杰先生有心，在裴米拉这段时间可以多找德莉莎去见见世面，这样我也放心了。” “小姐……” 听到自家小姐这样调侃自己，原先还有些害怕的德莉莎瞬间羞红了脸。 她在另一位女仆的搀扶下站起来，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先瞧了瞧琪米拉，又不由飘向那位正傻笑着挠头的年轻圣武士，脸上红晕更深了。 可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绿皮大蜥蜴吐了吐信子，冷生生的说：“我看不见得。” “啊？”年轻圣武士一愣，“大人，您这……” 刚才在肥猪祭司和琪米拉的相继圆场下，阿尔杰不仅缓解了尴尬，还得到了德莉莎的注意跟好感。这本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但大蜥蜴冷不丁的一句话却将之前稍显暧昧的气氛立刻拉到了底点。 名叫“阿尔杰”的圣武士忐忑不安，而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知大蜥蜴这样拆自己部下的台是何用意。 【这草包，又在发什么疯！】 肥猪祭司尽管心里厌烦，可表面上还是得装出和事佬的样子： “费萨尔啊，这阿尔杰也是……” “你不用解释了，杰伊大人。”大蜥蜴打断肥猪祭司的话，冷冷的说，“阿尔杰是对的，你们太过于松懈了。” “啊？” 且不管被驳了面子的肥猪祭司脸色如何难看，听到大蜥蜴的话，其他人都一脸困惑，不知对方在说什么。 “难道你们都没有发觉么？”大蜥蜴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背后的长枪。 “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呢……我说的对么？树上的两位朋友。” 他两爪握着铁枪的枪身，仰头望着树上某处枝叶茂密的地方。在大蜥蜴的影响下，众人都不由再次抬起头，而那些圣武士为了以防万一，也纷纷将铁枪取下端在手上。 气氛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依旧。 良久，就在肥猪祭司以为这费萨尔又在装模作样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树上落了下来：“哈哈哈，不愧是神庙的圣武士！” 话音刚毕，两道黑影从树杈上一跃而下。 “列阵！保护好琪米拉小姐她们！”见对方终于露面，大蜥蜴大吼一声，立刻挺起长枪迎了上去。 锵锵两下金铁交戈声响起，大蜥蜴握着铁枪，与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袍人瞬间碰撞了两次。 “且慢！” 大蜥蜴一个横扫将对方逼退，正待追击之时，另一个黑袍人突然开口。他目光移向旁边，见那身材消瘦的黑衣人在两位圣武士围攻下左右闪躲，表现的游刃有余。 至于其他圣武士，则遵照大蜥蜴的指示，第一时间将众位小姐和肥猪祭司护在了身后。 “请停手！这是误会！” 消瘦的黑袍人大声高喊。在两位圣武士的攻击下，他只是被动躲闪，从不主动反击，看样子似乎是无意与对方战斗。 大蜥蜴眉头一皱，又看了看自被逼退后就再没有动作的魁梧黑袍人，心中思量片刻，于是举起了爪子：“停手！” 在大蜥蜴的命令下，那两位围攻消瘦黑袍人的圣武士将攻势一缓，戒备着退出了战斗。 “多谢这位大人。”见对方退去，那个消瘦的黑袍人走到同伴身边，冲一脸戒备的大蜥蜴抱拳道谢。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暗处？有什么目的？” 大蜥蜴竖着长枪，以审问的语气连问了三个问题。 “大人请放心，我们并无恶意。”威利暗中拍了拍佐撒的手，向前走出一步，“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 “哼，旅人……我可从没见过躲在树上的旅人。” 大蜥蜴眯着竖瞳，冷声说。 “莫非你们是猴子不成？” “呃，这个是有原因的。”面对大蜥蜴的嘲讽，威利微微低头，将阴冷的目光隐藏在兜帽中。 “有什么原因？尽管说出来，否则……” “这个自然，”威利想着说辞，“不瞒大人，我兄弟二人是隶属于雄狮佣兵团的雇佣兵，正在执行内部任务。途经此地休息时，碰巧见到各位大人野餐，本着不多生事端、且自觉卑微的心理，我二人未去打扰各位大人。可不巧，各位大人突然往这边来，我二人只好躲于树上，不想还是惊扰了诸位。” “这么说来，还是我们的不对了？”大蜥蜴斜着眼睛，蔑视着威利两人。 “不敢不敢，是我二人糊涂。”威利主动示弱，并顺势恭维了对方几句，“我们本想等各位大人走后再继续赶路，可大人武力高强，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行踪，实在是佩服。” “哼，雕虫小技。你们虽行为鬼鬼祟祟，但认错态度良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你刚才说你们是雄狮佣兵团的佣兵，有何证据？” “这是凭证，请大人过目。”威利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铁牌递给大蜥蜴。 大蜥蜴拿着牌子看了两眼，随手扔回给对方：“不错，的确是雄狮佣兵团的铁牌，不过……” “大人还有何赐教？” “身为鼎鼎大名的雄狮雇佣兵，怎么可以藏头露尾？把你们的兜帽给我摘了，我要看看你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当然没问题。”低着头的威利犹豫片刻，还是褪下了帽子。 “高文，你也给大人看看样貌。” 露出真容的威利回头打了个眼色，示意佐撒为大局考虑，先把这些人应付过去。 “……是。”佐撒憋着怒火，也跟着摘下了帽子。 “……哼，都说雄狮佣兵实力强悍，比之圣武士也不遑多让，”绿皮大蜥蜴眯着眼睛，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走，“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 “大人说的对，我们不过是些讨口饭吃的莽夫，怎敢与诸位圣武士相提并论？” 威利干笑着说。 在没有万全准备下，威利思忖再三，最终放弃了全歼这群人的想法。在他看来，如果能一次性消除计划的隐患固然诱人，但与之相对的，一旦失败，他们所需要承担的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成功仅是给计划添个彩头，而失败则会葬送整个计划，在收益与代价如此不平衡的情况下，只要稍有脑子，都知道怎么选择。 威利可不会忘记，圣白山系神庙的所有圣武士都有一个十分恶心的技能——【神圣决斗】。 只要对方豁出去，以被革除“圣武士”之职的代价展开【神圣决斗】，那么只需要两人，就可以把他们拖在这里。 所以威利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误了德伦克大人的计划。 …… “啦啦啦~啦啦啦~” 在大蜥蜴费萨尔与威利对持的时候，我们的小丑小姐也带着黛拉溜出了城。她一边往巨大榕树的方向走着，一边愉快的哼着歌。 黛拉走在她身旁，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未消除：“师傅师傅！刚才那个叫什么？好厉害！嗖的一下就到城外了！” 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神秘的术法，她有些意犹未尽。 裴米拉实为囚城，自然不可能让人随意进出。在小丑小姐提出“到城外逛逛”的时候，黛拉还担心被巡逻的圣武士抓到，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小丑小姐根本没打算走正常的路出城。 当时她被一脸神神秘秘的小丑小姐拉着，钻进了一栋破屋子。一进去，黛拉就好奇的四下张望，问小丑小姐既然要出城为什么来这里？可小丑小姐没有解释，只是转过身，踮起脚尖用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等那双小手拿下，她们就已经站在外面的城墙下了。 “哼哼，奥菲莉亚大人当然厉害了！”小丑小姐骄傲的翘着鼻子，“那是我的独门绝技，可以在阴影中任意活动！” “我记起来了！在‘黑美人’号上的时候，师傅你也用过这个！”听了小丑小姐的解释，黛拉顿时想到了当时将海盗首领耍的团团转的小丑小姐。 “嘿嘿，厉害吧！这可是我苦练多年，经历过无数场残酷战斗才领悟到的力量哦！” 小丑小姐笑嘻嘻的说。 可事实上，小丑小姐在吹牛。她从没真正学习过如何在阴影中行走，在黄昏森林事件过去后，这个能力才如同本能一样出现，并深深镌刻在了小丑小姐的脑子里。 不过黛拉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在她眼里，现在的小丑小姐俨然已从“厉害的魔术大师”进化到了“神秘强大的野法师”。 “不愧是师傅！” “那是必须的！”小丑小姐恬不知耻的应承了赞美。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倒真像是来踏青游玩的。可或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小丑小姐的自吹自擂了，所以特意派了一个不速之客拦在了她们前方。 “……嗯？”小丑小姐停下脚步，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哇！” 相比之下，黛拉的反应就大得多了。 “好大的熊！” 在前方的小斜坡上，一只硕大无比、足有两头牛壮的大黑熊四足站立，居高临下的盯着小丑小姐和黛拉。 ——它右眼位置有一道粗长的旧伤疤，看起来是刀剑之类的武器所致。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大黑熊紧紧盯着小丑小姐，声音苍老。 “女巫。” 大黑熊的话音刚落，小丑小姐立刻眯起了眼睛。她旁边的黛拉长大了嘴，一脸不敢置信的大喊：“熊熊熊、熊说话了啊——！” 她指着大黑熊，因为受惊过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上空枝叶茂密，偶有风吹过。在这地势高低不一的斜坡上，一只壮硕尤胜虎牛的大黑熊站在上方，如临大敌的盯着小丑小姐。 黛拉跌坐在草地上，仍一脸震惊，似乎不相信动物竟能说人话。而她旁边，小丑小姐捋了捋耳边被风吹起的发丝，眼中浮现出危险的猩红色。 能口吐人言，并称小丑小姐为女巫。一直将城内那些动物当做人类的黛拉，却毫不犹豫的认为它是熊…… 小丑小姐回忆起来：在她们刚进城的时候，就是这只大黑熊站在城墙上观察她们。 如今，这大黑熊又跑来阻止自己前进？ 那么它……或者说他，到底是谁呢？ 后记 ============== 在长达两个月的更新后，本书第七卷《青铜的钟声（上）》结束了，感谢各位读者的阅读，在接下来，第八卷《青铜的钟声（中）》会很快推出，敬请期待。 ==================== # 青铜的钟声（中） ==================== 第1章 中庭之海·贝利亚（一） ====================================== 一、戴羊骨面具的女孩 【中庭之海·贝利亚】是一条自【中央之海·维兰海姆】而出，最终汇入【外环之海·特洛因海姆】的狭长海洋。在它的一边，是奥兰蒂亚人、瓦兰迪亚人以及红发的蛮族——萨洛克人——所世代居住的奥若森大陆，而在它的另一边，则生活着一群褐色皮肤的异族，他们被称之为宾利人，自黑暗时代开始，就在那片名为“斯潘达尔”的黑色土地上，与来自地底的黑暗精灵为争夺珍贵的土地而战斗。 黑暗时代之后的百年中，这两块相对封闭的大陆逐渐有了交往，其中也不乏血腥的战争。近代以来，随着对彼此的认识不断加深，每年从【中庭之海·贝利亚】来往的船只中，带着敌意和征服的军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装载着香料、布匹和瓷器等物品的商船空前繁盛起来。 对于依靠海上贸易发家致富的商人来说，【中庭之海·贝利亚】是一条充满着机遇与危险的神秘海洋，谨慎者会打通各方关系，遵照着前辈们探索出来的航线逐渐积累财富——哪怕他所得的很大一部分要奉献给沿途的海盗和土著军阀。而那些富有冒险精神的开拓者，亦或是被蔑称为“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则往往会选择那些未经探索的神秘海域，期望借此机会一夜暴富。 而事实上，这些离经叛道的家伙们绝大部分都死在了半路上。 海洋上从来不缺乏冒险者和投机者，即使无数血迹斑斑的例子摆在面前，每年仍有大量人怀抱着美妙的梦想，前赴后继的涌入例如博斯特港之类的港口城市。仿佛在这里，他们就能收获梦寐以求的黄金和美人，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 ——大海会教训你们，到那时你们会发现，流淌在贝利亚中的海水不只有充满幻想的蓝色，还有泛着腥味的红。 每当有稚气的新面孔进入博斯特港、对身边的同伴高谈阔论时，博斯特港的老水手们都会咧着牙齿，摆出恐吓的样子警告他们。 不同于理想主义的年轻人，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水手们知道【中庭之海·贝利亚】不仅是蕴含着大量财富的黄金之海，同时也是危机四伏的深渊之海。海盗、土著、疾病……大海上什么都可能发生，稍不注意，就会夺掉人的生命，而这其中，又有一个绝对的禁忌，每当老水手们谈论到这个禁忌的名字，即使是他们中最勇敢的冒险者也会恐惧得脸色发白。 在博斯特港的人们口中，它有一个警告意味十分浓厚的名称——【死亡水域】，而在各种关于【中庭之海·贝利亚】的书籍中，它的正式名字是—— 【海尔德加姆无风带】。 在所有知晓它的人心中，这是一片始终笼罩着迷雾的神秘水域。在这个仍旧使用着风帆船的年代，人们无法想象自己的船一旦进入【海尔德加姆无风带】，将要遭遇的会是什么。 在外界传说中，那里的海面犹如一面明镜，能够清晰的倒映出人的眉角和发丝。天空总是蓝的，连云都不会移动，深深呼吸，会感觉空气像是浸了水的棉花，涨的胸口难受。点燃一根火把，红橙色的火焰会笔直指向天空，仿佛在尖尖的火焰上面，存在着一种类似于磁铁的力量，时刻吸引着它。 人总是会被神秘和未知的存在吸引，也因此，尽管理智告诉他们那是不该提及的名字，也不妨碍人们对那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产生各种遐想。当然，在众多关于【海尔德加姆无风带】的传闻中，“深海巨兽”、“幽灵船”以及“黑水海盗”是被谈及最多的话题，前两个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活动于【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某处的“黑水海盗”确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所谓的“黑水海盗”为什么要待在那片禁忌的神秘水域，以及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基于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现象，一种富有煽动性的说法也就应运而生：在【海尔德加姆无风带】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宝藏，谁能得到它，谁就能拥有一切。 在这个说法诞生的初期，的确让一大批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前去寻宝，可当一个个雄心壮志的人驶离港口，并再也没有回来后，剩下的人也就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心，并嗤笑那些人为蠢货。 “所以，这家伙就是其中之一？”左眼戴着眼罩的船长伸出拐杖，捅了捅甲板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男人呻吟一声，被吸入肺部的海水不停从他的嘴边溢出来。 这是一艘游荡在大海上的风帆船。 蔚蓝的天空下，这艘破破烂烂的风帆船犹如迟暮的老人，缓慢地移动在平静的海面上。这船上原本有三根挂着风帆的桅杆，现在却只剩下中间最长那根，而且还断了一截。在船首，有一尊面目狰狞、目露凶光的女性雕像——不同于代表大海包容和温和一面的女神薇耳忒弥丝，这尊女神是代表海洋多变与残暴的薇兰多莉切。 “船长！这些家伙是穷鬼！”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船下传来，“就几块破木板子！比咱们的还破！” 随着声音落下，又有几个在海里泡了很久的人被扔上了甲板。 “蠢货！船都没了，就算有金币也早就掉海里去了！”船长嘟囔一句，踩着露出脚趾的长靴走到刚扔上来的几人旁边。 在那里，早有一位身着连衣裙的金发少女蹲在甲板上，一个个查看这些人的状况。 “嚯嚯……怎么样？仁慈的小姐，这些将死的蠢货还让你满意么？”船长杵着拐杖，低头看着为那些人做着急救的金发少女，干笑着裂开漏风的嘴。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双手压在一位脸色发青的男人胸口上，一遍又一遍将对方肺中的海水挤压出来。 “没用的，他们死定了。” 船长又说了一句。 金发少女抿了抿嘴，低下腰为男人做人工呼吸，紧接着又重复挤压心口。在船长的注视下，少女先后给四个男性做完了上述的急救工作，又马不停蹄准备给最后被扔上来的一位女性做急救，可当她的双手按在对方的胸口时，才恍然发现那里已经停止了跳动。 少女伸出的双手一僵，呆呆的蹲在悄然死去的女性身边。 咚、咚、咚。 船长杵着拐杖走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少女头顶：“我早就说过，他们死定了，仁慈的小姐。” “……是的。” 少女长吁一口气，起身仰视着身边的船长。在阳光的照射下，她金色的发丝近乎透明，一张柔美的脸上，却流露着与之不相符的冷漠。 “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她闭上双眼，将悸动的情绪隐藏在内心深处。当她再次睁开双眼，那如天空般澄澈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丝毫涟漪。 船长看了一眼少女，裂开的颚骨咔咔笑了两声，紧接着，他转身仰起头，冲那断了一截的桅杆喊了一声： “哟！可爱的小主人，该你出场了哦？” 不同于对属下的呵斥，也不同于对金发少女的冷嘲热讽，当这位穿着破烂大衣的船长看向桅杆上的那位存在时，语气中除了尊敬，还有一丝宠溺般的温柔。 无风的晴空下，断裂的桅杆周围却笼罩着一层模糊的水雾。仔细看，能隐约瞧见一个人影坐在桅杆的横木上，摇晃着双腿。 水雾中—— “嗯……” 娇小的身躯和脸上的羊头骨面具。在挂着一面黑色骷髅旗的桅杆上，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看向下方。 她光着脚丫子从横木上站起来，偏着脑袋想了想，随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双手压着裙子，从二十几米高的桅杆上一跃而下。 二、大海怪 当距离甲板还有两三米时，小女孩下坠的势头渐渐放缓，仿佛有什么东西托着她一样。在船长和金发少女的注视下，小女孩轻点脚尖，赤足踩在甲板上，她环视一周，甲板上站满了衣衫破烂的骨头架子，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隐藏在羊头骨面具下的棕色眼睛眨了几下，小女孩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那几具刚死去的尸体面前。 “家人又要增加了么？”诡异的羊骨面具后面，是一个天真甜美的童声。 “在那之前，让我割几块肉吧？”海盗船长掏出锈迹斑斑的匕首，冲地上最壮的尸体比划，“至少，把我曾经那张英俊的脸恢复过来！” 在船长那宽大的海盗帽下，是一颗骇人的人类头骨。 “那可不行哦，”小女孩将羊骨面具推到头顶，露出了一张稍显苍白，却圆润可爱的小脸，“一家人，要相亲相爱。” 她伸出手，围绕在她周遭的水雾顿时分离出五团猫状的雾气，在空中跳跃着融入了五具尸体的胸口。 “那可真遗憾。”船长悻悻的收回匕首。 半晌过后，已经开始僵硬的五具尸体猛地一颤，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在他们迷茫的环顾四周时，只听“嘿！”的一声，一具独臂的骷髅跳上甲板，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滴着海水。 “我发誓，船长！你这是虐待伤残人士！”独臂骷髅摘下脑袋晃了晃，一条小鱼蹦跶着摔在了甲板上，“我好歹也是堂堂大副！为什么干这些脏活累活的总是我？” “嘿，我的大副！”船长走到不满的独臂骷髅身边，右臂搭在对方背上，“你想想，这不正说明我器重你嘛！” “那你什么时候把‘复仇女神号’给我？” “呃……这个嘛……”船长声音一哽，打着哈哈敷衍说，“你要相信我嘛，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那到底是多久？”独臂的骷髅大副紧追不舍的问。 “嗯……”船长咔咔咔的晃了晃脑袋，“放心！等我死的时候，我一定把我的船交给你！” “哦，这样啊……” 骷髅大副了然的点了点头。 就在船长以为蒙混过去，得意于自己的机智和对方的愚蠢时，骷髅大副猛地暴起，转身抽出短剑刺入了船长的心口：“你当我是白痴啊！” “你、你！” 船长心口插着短剑，哆嗦着指着大副往后退，接着啪嗒一声倒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呸！”骷髅大副不屑的啐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阴沉着脸往旁边起哄的骷髅水手走去。 “哈哈哈哈，大副今天又没得手啊！” “船长太狡猾了！” “今天也很努力的大副，真帅！”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滚一边去！”骷髅大副踹了闹的最欢的水手一脚，抽出对方的肋骨一边碎碎念，一边狠狠的敲打着对方的脑袋。 另一边，刚刚醒来的五个“人”困惑的看着周围打闹的骷髅，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神奇的没有恐惧之类的情绪。 “从今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哦？” 在凯尔西皱眉回忆时，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抬起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头戴骨头面具，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不知为什么，她冰冷的心中，此刻竟有一种暖暖的悸动。 “你是……” “薇薇安，我的名字。”薇薇安伸出手，小小的手掌在凯尔西的头上抚摸着，“不要怕，大家都会很欢迎你们的，凯尔西。” “是……”凯尔西没有问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她呼出一口寒气，眨了眨眼睛，用僵硬的面部肌肉做了一个微笑： “我的主人。” 金发少女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她轻叹一声，对薇薇安说：“我们需要准备一下，薇薇安。” “怎么了，爱丽丝？”薇薇安转过头，对一脸严肃的金发少女询问。 名为爱丽丝的少女轻抚肩上长发，转身望向风平浪静的海面。 “要来了。” 当爱丽丝的话音刚落，坐在甲板上的凯尔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怪物！海里有怪物！” 在凯尔西惊恐的呼喊下，刚“复活”的其余四人也回过神来，猛地冲向甲板边缘，伸出脑袋神色紧张的盯着海面。 啾—— 晴空之上，一只雄壮的猛禽展翅鸣叫。听到巴顿传来的预警，爱丽丝脸色一凝，对仍在困惑的的薇薇安说： “有东西正在向我们靠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薇薇安偏了偏头，随后将羊骨面具拉下来遮住了脸，“不过爱丽丝都这么说了，一定是有坏蛋吧？” 隔着面具，薇薇安的声音听上去瓮瓮的，不过其中蕴含的坚定，却是不容任何人质疑： “我的家人们！准备战斗！” 在薇薇安的吩咐下，那些吊儿郎当的骨头架子们纷纷开始行动，从各个角落拿出了武器。而躺在地上装死的船长此时也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冲远方的海面大叫： “哈哈哈哈，终于要干架了么！” 看他癫狂的样子，似乎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期待很久了。 海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只有众人所在的这艘破旧风帆船迟缓的移动着。爱丽丝捏紧拳头，神情专注的观察着海盗船周围的动静，而就在这时，从头顶再次传来了灰狮鹫的鸣啼声。 啾！！！ 相比之前，这一声响亮的鸣叫十分急切，充满了敌意与警示，而几乎同时，当灰狮鹫的声音刚刚落入船上众人的耳中，只听“彭”的一声，许多骷髅水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冲击力弹上了天空。 啾！ 关键时刻，巡弋在空中的灰狮鹫巴顿俯冲而下，稳稳的接住了往下坠落的爱丽丝。被冲出十多米高的浪花由于重心引力，重重的拍打在刚落回海面的帆船上，许多运气不好的骷髅水手在哇哇怪叫声中，扑通扑通掉进了海里。 “薇薇安！” 抓紧灰狮鹫的鬃毛，爱丽丝朝稳稳悬浮在甲板上的薇薇安喊了一声。在她那对蔚蓝的眸子中，倒映着海面上残破不堪的海盗船，以及海面下的渐渐清晰的一大片阴影。 说时迟那时快，当灰狮鹫因察觉到危险猛地拉升高度时，一张布满獠牙的血盘大口自海面下探出，一口将海盗船吞入腹中。 鱼型的大海怪跃出海面，吞下海盗船后也不停歇，继续向空中的巴顿和爱丽丝扑来。巴顿瞳孔一缩，继续挥动翅膀，驮着背上的爱丽丝往高处攀升，直到它将高度拉到了距离海面五六百米的高空，那只巨大的海怪才冲力耗尽，不甘的坠入海中。 大海怪庞大的身躯砸在海面上，激起了一圈直径一百多米、高二三十米的水墙。在大海怪沉入海底后，这圈椭圆形的水墙还不断往外推进，直到扩大了十几倍，将中心凹出了一个深深的圆底后，这才又往内挤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爱丽丝坐在灰狮鹫背上，用手安抚着受惊的巴顿。她脸色平静，似对薇薇安等人被大海怪吞噬没有反应，只是身下的巴顿在空中不停踩着四足，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她知道，那个戴着羊头骨面具、能“复活”死者的神秘女孩，没有这么容易被大海怪打败。 下方的大漩涡渐渐平息，可刹那间，整个海面突然一静，仿佛被时间暂停了一般。紧接着，一声低沉恐怖的轰隆声响彻了整片海域，这如同地狱深渊中传出的咆哮让大海都为之颤栗。 片刻过后，在爱丽丝的注视下，刚刚平复些许的海面犹如被添加了猛火的油锅，剧烈的沸腾起来。 第1章 中庭之海·贝利亚（二） ====================================== 三、驶向风暴之牙 在大海怪痛哼般的咆哮中，一道粗壮的水柱拔地而起，直射向数十米的天空。灼热的烈阳下，一架水雾弥漫的彩虹横跨天空，如同天上降下的桥梁，而在这如梦如幻的七彩虹桥下，一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拉满风帆，伴随着周围的海水从空中垂直落下。 “呀嚯！” 桅杆上，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海盗船长高举弯刀，冲浮出海面的大海怪高声吼叫。他挑衅似得比了个中指，接着便振臂一呼，率先从桅杆上跳下——萦绕在他骨头上的水雾扩散开来，形成一阵巨大的螺旋推力，让他如利箭般刺向了下方的大海怪。 “小的们，打猎开始了！” 即使已是白骨，可当这句熟悉的话语再次响起，那些疯狂的海盗水手们依然觉得滚滚热血涌上心头。在海盗船长的带领下，一个个骷髅水手们怪叫着从甲板上、桅杆上爬出，向蝗虫一样飞向下方的大海怪。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这不仅给了他们重回人间的力量，同时，也让他们比生前更加强大、勇敢。 当残破不堪的海盗船落回海面，激起大片水花时，先前从船上跳下的海盗们早已拿着各式武器攀上了大海怪的身躯，如蚁群一般无畏的向远比自身巨大无数倍的怪物发动了疯狂的攻击。 尽管一个骷髅水手能给大海怪造成的伤害很小，可当数百个骷髅水手一起动手，造成的场面却十分壮观。没一会儿，大海怪周围的海水就泛起了红色，它恼怒的扭动身子，却根本甩不掉身上那些烦人的“蚂蚁”，窘迫的如同搁浅在浅滩的鲨鱼。 “你没事么？爱丽丝。” 当巴顿驮着爱丽丝降落在甲板上时，戴着羊骨面具的薇薇安侧过头询问。 在她看来，只是肉体凡胎的爱丽丝才是她们之中最容易遭到危险的。 “别担心，巴顿是最优秀的伙伴。”爱丽丝摸了摸巴顿的鬃毛，对薇薇安说，“你要小心，这只大海怪要认真了。” “嗯……这只大家伙挺厉害的。” 薇薇安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骄傲的挺起胸膛。 “但是，我的家人们更加厉害呢。” 在海盗船长和众多骷髅水手的驱赶下，大海怪已经远离了薇薇安她们所在的海盗船。此时船上除了爱丽丝与薇薇安外，只剩下那五个刚“复活”的死者，他们浑身湿透的跪在甲板上，刚才那一系列的海战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以至于现在还浑浑噩噩的。 ——要不是薇薇安的保护，他们早就掉进海里了。 尽管在薇薇安的口中，大海怪似乎在她的“家人们”面前并不值得一提，但现实却是海盗们只能做到骚扰大海怪的程度，并不能真正对这只海洋凶兽造成致命一击。当大海怪开始厌烦这些小虫子，猛地扎入大海，往更深处游去时，这些拥有不死之身的骷髅们显然开始扛不住了。 诚然，他们并不需要呼吸，自然不会窒息而死，可当他们随着海怪下潜到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在巨大的水压下，他们的骨头开始咔咔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迸裂开来。 仿佛心有感应，位于海盗船上的薇薇安微微皱眉，在心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几乎同时，深海中已经到极限的骷髅们纷纷放开手，从大海怪的身体上离开。 大海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感觉到身上那些烦人的小虫子都离开后，它立刻调转方向，用最快的速度朝海面游去。海盗船长察觉到不对，刚想再次爬上大海怪的身躯，可大海怪的躯体是在太过于庞大，仅仅一个动作，被搅动的海水就将它周围的骷髅海盗们推出了几十米的距离。 眨眼间，大海怪带着滔滔怒意，再次掀起巨大的海浪，出现在了爱丽丝等人面前。 吼！！！ 它外形似鱼，声音却跟狮子相似。从海里探出头的大海怪咆哮一声，音波推开海水，将海盗船倒推出十多米才停下。爱丽丝闻到这股腥风，心里一阵恶心，而那五个刚加入“薇薇安大家庭”的新人则干脆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没有了恼人的蚂蚁，大海怪盯着前方的海盗船，似乎兴起了逗弄的乐趣。它没有像之前那样猛地发动攻击，而是轻摇尾鳍，缓缓的朝海盗船靠近。 那双比海盗船还巨大的眼睛中，充满着残忍和戏谑。 啾！！！ 眼见如山般巍峨的海怪渐渐朝这边靠来，灰狮鹫巴顿怒鸣一声，扇动翅膀飞到了海盗船的船首。 它踩在海洋女神薇兰多莉切的身上，展开一双棕灰色的羽翼，俯下身子不停刨着利爪。一阵阵威胁似的低鸣从它那尖锐的鸟喙中发出，警告敌人不要轻易靠近。 然而，对那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海怪来说，即使是灰狮鹫巴顿这样的猛禽，也不过是多了一双翅膀的小虫子。 大海怪对巴顿的怒鸣全无反应，依然缓缓向海盗船挪动，饶有兴致。面对这巨大的海怪，巴顿翅膀上的羽毛根根竖立，身下爪子不安的活动着，可即使如此，它也没有后退半步，毅然将爱丽丝等人护在身后，朝缓缓逼近这边的大海怪吼叫着。 只是这越来越尖锐高昂的鸣叫，在双方绝对悬殊的力量对比下，越发显得苍白。 “巴顿……” 爱丽丝嘴唇微启，刚要说些什么，站在她旁边的薇薇安便向前踏出一步，用力挥了下手臂：“不许欺负我的朋友，大坏蛋！” 弥漫在薇薇安身边的水雾躁动起来，霎时间，两道近乎透明的物体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划开空气，笔直地飞向远方的大海怪。 一旁的爱丽丝眯了眯眼睛，周围卷起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吼—— 感觉到危机临近，原本还挺悠闲的大海怪顿时加快速度。可那两道自海盗船上而来、正体不明的存在贴着水面急速飞行，以难以置信的巨力轰然砸在了大海怪的脸上。 嘭！！！ 水花四溅，掀起的海浪又让海盗船往后移动了相当远的距离。远处，大海怪痛哼着仰起头，如喷泉似的血液从它的眼角和嘴里飞溅而出，而另一边，同样被反作用力撞入海中的两个未知生物鼓起寒冷的魔力，再次瞄准水面上的大海怪冲了过去。 “弄瞎它的眼睛！” “好的，休斯大叔！” 待那两个有着鬼神之力的未知生物冲出海面，才能看清他们原来是两个人类。不，或许用“人类”来称呼他们已经不再准确，其中，一个体壮如牛的中年汉子手持开山大剑，重重劈砍在大海怪“脸颊”的鳞甲上。他赤裸着上身，灰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最让人惊骇的是，他左胸上有一颗硕大的空洞，那本应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趁着大海怪的注意力被大汉吸引，另一个操着少年人嗓音的“人类”提着同样规格的大剑，踩着大海怪坚硬如铁的鳞甲一路朝眼睛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穿着白色的袍子，可脖子以上的地方空无一物，在他的腰间挎着一个铁笼子，而笼子里面，赫然是一颗少年人的头颅。 吼！ 相较于山峰般的大海怪，人类的体型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这既是劣势，同样也是优势。当少年人冲到大海怪的眼角，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大海怪这才发现有一只小蚂蚁已经不怀好意的靠近了自己。它心中一震，昏黄的大眼珠子里泛起惊骇莫名的神色，而同时，那少年人已然举起大剑，朝它的眼球狠狠劈来。 情急之下，大海怪急忙闭上眼睛，灌注了强大魔力的大剑和黑色的眼皮碰撞在一起，激起火星四溅。 可即使如此，渗透力极其强大的寒冰魔力还是穿透了大海怪厚厚的眼皮，刺痛了它的眼球。 “吼——！！！” 狂怒的大海怪暴走了，它跳起来猛地一甩，将脸上的两个小东西抛到天上，紧接着半月形的尾鳍带着烈风向下一扇，便将还未稳住身形的两个小家伙拍入海中。 “它想在海里战斗，必须阻止它！”海盗船上，时刻注意着战况的爱丽丝大声提醒。 “班！” 薇薇安了然的点了点头，立刻又派出了身边的另一个战士。水雾再次晃动，一个透明的人形离开薇薇安身边，露出了他俊美的精灵之貌。 “遵命，薇薇安小姐。” 半精灵优雅的拉开长弓，瞄准正准备潜入海中的大海怪。冰冷的魔力顺着他手臂汇聚在弓弦上，只听“嗖”的一声，一道幽蓝的弧光瞬间跨越数百米的距离，没入了大海怪身边的海面。 这当然不是他射偏了。 在寒冰魔力的作用下，大海怪周围的海水立刻结成了一片厚厚的冰层，让它入水的动作为之一顿。 对于大海怪这样身形庞大的怪物而言，半精灵所造成的冰层并不能对它造成什么困难。这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大海怪具有智慧的话，它应该会明白这突然出现的冰层意味着什么。 “……吼。” 身为【海尔德加姆无风带】的霸主，已经活了数千年之久的大海怪当然不会只是普通的野兽。它转过身子，冲那曾被它视为渺小存在的海盗船凝视片刻，紧接着，便不甘的低吼一声，摇着尾巴头也不回的向远方游去。 ——仅仅两人便让他吃了苦头，若那船上还有更多这样强的人物，那今天恐怕不会善了了。 大海怪不惧怕任何强者，更何况那些不过是蝼蚁般的凡人。可是，作为生命悠久的智慧生物，它也懂得什么叫取舍。 久未尝到的人肉固然珍贵，但不值得它拼尽全力。 大海怪离开后，落入海中的两位死灵武士和众多骷髅海盗们也重新回到了海盗船上。这场海上大战顺利结束，一直紧绷着的爱丽丝终于松开拳头，轻舒了一口气。 冷汗早已浸满了她的衣裳。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还是会紧张啊……”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薇薇安。 “接下来，该去‘风暴之牙’了。” “嚯嚯，就是那个传说中隐藏着巨大财宝的神秘岛屿么！”刚爬上船的骷髅船长闻言，兴奋的手舞足蹈，“我仿佛已经闻到了金币的味道！” “你确定不是鱼腥味么？”紧随其后爬上来的大副出言讽刺。 他还在生气呢。 “啧啧啧，你不会懂的，我的大副！”船长先生叉着腰，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这是只有最杰出的海盗船长才具有的敏锐嗅觉！相信我，正有如山般的金币和宝石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我们发掘！” “那你什么时候把‘复仇女神号’给我？” “咳咳，我不是说了么……” “去死吧！”愤怒的大副抽出短剑，从船长的身后给他来了一个狠狠的背刺。 “哇！” 船长再次倒下了。 这边的闹剧不提，另一边，爱丽丝和薇薇安站在船首前，眺望着远处那已经变成渐渐小黑点的大海怪。 “你的心跳在加速，”薇薇安偏过头，羊角面具下，一双棕色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爱丽丝，“你还在担心什么？它已经被我们赶跑了。” “还没有结束。” 爱丽丝意有所指的回了一句。 “你总是有很多秘密。”薇薇安觉得爱丽丝很神秘，“被我救醒后也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对一切都很熟悉？” “我只是知道我知道的。” 爱丽丝叹了口气，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唔……好吧。”面具下的嘴唇微微一撇，薇薇安兴趣索然的点了点头，“至少，我们目前的目标一致，而且我也挺喜欢你的。” 她歪了歪脑袋，踮起脚尖摸了摸爱丽丝的脸。 “在你死后，也成为我的家人吧？” “这算是祝福的话么？”爱丽丝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话，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嘿嘿。” 收回冰凉的小手，薇薇安转过身，对躺在地上的海盗船长说：“不要睡觉啦，要开船咯？” “收到！” 听到薇薇安的声音，海盗船长立刻跳起来，如猴子一般敏捷的爬上了桅杆。 “小的们！杨帆，起航！” 他意气风发的抽出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弯刀，站在横木上指天大喊。 “目标——风暴之牙！” 在所有水手的行动下，破旧的“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裹着水雾，在这片神秘的海域上全速前进。 第2章 暗潮涌动（一） ============================== 一、黑熊德鲁伊 清风拂过发丝，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在这古英雄沉眠之地，小丑小姐眯着眼睛，思索着什么。 一头银灰色短发一如既往的潇洒，凌乱中透着洒脱。在她前方的斜坡上，站立着一只三人高的黑熊，而她左手边的商人小姐则一脸惊讶和困惑，显然对现在的状况反应不过来。 嗯…… “想好了么？女巫。”黑熊的语气中充满警告，“我不想与你为敌，希望你也是如此。” 德鲁伊——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艾尔拉雅，德鲁伊一直是一个神秘的群体。没人知道他们的组成部分，也没人知道他们具体的行踪，这群崇尚自然的生物仿佛逐水草而居的羊群，跟随着河道、山脉和季风不断迁徙，时而出现在沼泽地，时而隐匿于山雾中。 小丑小姐知道，德鲁伊是从早已湮灭的高等精灵中分离出的一个旁支。 远在群星坠落之前的年代，当天地还由天空城上的罗格桑人主宰时，凡人中最初的施法者、被后世术法师们尊称为“先代巫师”的贤者将提纯魔力的技巧授予了凡人，由此开启了伟大的魔法时代。 ——那是属于法师们的黄金时代。 可德鲁伊——或者说前高等精灵——拒绝了魔法。他们是高等精灵中的守旧派，崇拜自然的原始神灵，在他们眼中，无论是遵循法则之力的法术，亦或是破坏法则的巫术，都是妄图凌驾于神与自然之上的邪恶力量，必将导致世界秩序的崩塌。 所以他们离开了精灵王庭，成为了世人眼中神秘莫测的德鲁伊。 “可是，你为什么在这里呢？”小丑小姐问。 德鲁伊会出现的地方，通常是当地的自然生态遭到了破坏——比如凡人滥砍滥发造成的荒山，亦或是由于混沌魔力过多而形成黑森林的地方。 但怎么看，这里都不具备德鲁伊出现的条件。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有什么不对…… “好吧，”小丑小姐耸了耸肩，无趣的说，“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黛拉，咱们回去吧。” “哦，哦！” 黛拉眨了眨眼，她没想到小丑小姐居然这么简单就妥协了。 在黑熊的注视下，小丑小姐拉起黛拉的手，一路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走了许久，等再也看不到那只黑熊了，小丑小姐这才又笑嘻嘻的调转方向，径直的慢慢往回走。 “我就知道……”黛拉立刻明白小丑小姐的打算。 “嘿嘿，这就叫战略性迂回！” 小丑小姐得意的翘起了小鼻子。 “可是，我们不该换一个方向么？”黛拉疑惑的问，“那只熊就在前面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 小丑小姐摇了摇手指。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理，所以我们才应该原路返回呀！那只臭黑熊肯定也会这么想，所以一定会去其他地方等我们的，哼哼，我就是要打个措手不及！” 尽管小丑小姐说的那么笃定，但很可惜，当她们走到刚才和黑熊相遇的小斜坡时，那只黑熊仿佛已料到般，早就等候多时了。 “……你很烦诶！”小丑小姐瞧见黑熊那壮硕的身影，脸立刻垮了下来。 我到底欠了你多少金币啊！ 刚刚还夸夸其谈的小丑小姐觉得丢了面子，心里十分不爽。 “对于狡诈的女巫，自然要多留一个心眼。”黑熊的嘴角在抽搐。 该说这个小女巫是鬼心思多呢，还是太单纯了？ 如果换了其他地方，黑熊还说不定真被小丑小姐给蒙混过去了，但这里是裴米拉，是被巨树覆盖的裴米拉。当小丑小姐两人走后，它并没有其他想法，而是直接爬上树一路跟随，也因此，小丑小姐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它全程看在眼里。 “啧！居然忽略了这一点！” 此时，小丑小姐显然也反应过来了。 “呵呵……”黑熊不知该做何种表情，只能僵硬的回了一个尴尬的笑。 “打个商量呗，咋样？”见计划失败，小丑小姐从小包包里掏出半块僵硬的面饼，“我把这个送给你，你让我们过去好不好嘛！” “……你觉得呢？”见小丑小姐摇着面饼，一副逗狗的模样，德鲁伊黑着脸反问。 “嗯，虽然冷了点，硬了点，但我觉得很好吃！” “我觉得他没有在问这个啦……” 黛拉扯了扯小丑小姐的衣角，她能感觉到，对面那只看起来就很可怕的黑熊好像越来越生气了。 “呼……我没时间跟你油嘴滑舌，女巫。”黑熊德鲁伊觉得再跟这个混丫头说下去，非把自己给气炸不可，“我最后再说一遍，离开这里！” “那就是没商量咯？” 小丑小姐嘟着嘴，将半块面饼塞回腰间的小包包。 “很显然，没有。”黑熊德鲁伊态度生硬。说实话，要不是瞧对方年纪小，它根本不会跟一个崇尚混沌的女巫浪费时间。 “要不，算了吧？” 黛拉见黑熊杀气腾腾，不由咽了口唾沫。 “‘算了’？”小丑小姐嘀咕一句，同时抽出了腰间的黑色木剑。 “记住！奥菲莉亚大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算了’这个词！” 说着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冲黑熊德鲁伊比了个中指：“本小姐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呀！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难得奥菲莉亚大人想淑女一会，都让你搅和了！” “师傅，不要逞强啊！” 虽然知道了小丑小姐是女巫，可看看双方的体型对比，黛拉就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黛拉你退下，看为师来教训教训这只不长眼的畜生！” “不要再激怒它了啊！” 黛拉都快哭出来了。 “怕什么！一只黑瞎子而已！”显然，小丑小姐觉得自己优势很大。 她挑衅似地冲怒意渐渐攀升的黑熊德鲁伊招了招手，一脸蔑视。 “来啊，互相伤害啊混蛋！” 一瞬间，黑熊德鲁伊的怒意达到了顶峰。 只听“呼”的一声，小丑小姐身边的黛拉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一阵强风吹倒在地，连滚了几个圈。 “呸呸！” 她吐出嘴里的泥土和杂草，连忙看向小丑小姐。在她眼中，那只高大壮硕的黑熊占据了她整个视线，而小丑小姐则不见了踪影。 “师傅？师傅！” 大惊之下，她急忙呼喊，生怕小丑小姐已经被黑熊拍飞到不知哪里去了。可这时，一个让她安心的清脆声音却从黑熊那个位置传来： “你这家伙，力气挺大的嘛！” 听到这个声音，黛拉下意识的低下头。果然，透过黑熊的胯下，她看到了小丑小姐那双裹着黑白长袜的小细腿。 从黑熊的视角，能更清楚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当它被小丑小姐的言语激怒后，立刻一巴掌飞扑了过去。在它的料想中，面对这雷霆一击，精于操控巫术的女巫一定反应不过来，但它错了，错的十分离谱。 这实在也怪不了他，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女巫对巫术仅略懂皮毛，却拥有极其敏捷的身手和反射神经呢？ 当熊掌拍来的瞬间，小丑小姐立刻抽出白色木剑护在身前，将黑熊的攻击挡了下来。 “木头……”身为德鲁伊，黑熊一眼就看穿了这柄白色木剑的材质。 “哼哼，知道厉害了吧！” 小丑小姐抵着白色木剑，和高出她数个头的黑熊角力。 这不是她应该有的力量才对。 “好高明的咒术，完全察觉不到上面的痕迹。”普通木头无法承受自己的力量，而这个女巫的木剑也不是什么神木，那么能够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这把剑被施加了咒术。 “还没完呢！” 在黑熊惊愕于白色木剑上的咒术时，小丑小姐挥起另一只手，将那把黑色木剑刺向了黑熊德鲁伊。 鉴于白色木剑的前例，黑熊德鲁伊不敢怠慢，立刻抽身而退。 可即使如此，那把由木头塑造、却异常锋利的黑剑还是在它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刮痕。 二、小丑小姐的灾难？ “呜……” 明明只是浅浅的刮痕，手臂上传来的痛觉却几乎让黑熊德鲁伊痛晕过去。它咬着牙，冷汗渗出皮肤顺着毛发刷刷而下，数息之间，那几乎看不见的伤口便迅速化脓，并源源不断的冒出黑色浓血。 果然，又是被施加了咒术的剑…… “啧，居然还有力气站着？看来你蛮弱的嘛。”小丑小姐挥了挥黑色木剑，笑嘻嘻的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这把剑最喜欢厉害的人了。越厉害的人它就越兴奋，如果你再厉害一点点，现在已经死了哦？” “好恶毒的咒术……” 黑熊德鲁伊忍着剧痛，恨声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逞强的好，现在还来得及，再晚一点的话，等毒素深入骨髓你就死定了。” 小丑小姐“好言”相劝。 黑熊阴沉着脸，就在刚才，它的手臂已经失去知觉了。想到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黑熊德鲁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狠狠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化作老鼠钻进一旁的草丛，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这时，黛拉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师、师傅，你把它打跑了？” “哼哼，那是当然！”小丑小姐收剑回鞘，意气风发的挺了挺胸，“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区区一只德鲁伊，完全不够看嘛！” “好厉害！” 一脸崇拜的黛拉双拳举在胸口，满眼小星星。 解决了黑熊德鲁伊，前方再也没了阻碍。小丑小姐嘴角挂着微笑，刚抬脚往前走出一步，下一秒，她就保持这个姿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师傅！” 视线陷入黑暗前，她看到惊讶的黛拉将手伸向自己，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临近中午，丽萨刚给自己的大老虎喂完肉食，就看见门口一大群人嗡嗡嗡的涌了进来。她在旁边的木桶里洗了洗手，便一边抹干手一边走上前去。 “那小家伙又怎么了？” 她走到琪米拉身边问。 在人群的簇拥中，黛拉抱着小丑小姐，一边走一边哭。大概是被她的哭相吓到了，围在两人身边的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询问着情况。可黛拉却只知道哭，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让担心两人的女孩们更加焦急起来。 “我也不清楚，”琪米拉摇了摇头，“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偷跑出来的她俩，那时奥菲莉亚已经昏迷了，黛拉丫头也哭个不停。” 听到琪米拉的话，丽萨皱了皱眉。 “别吵了别吵了！安静！”见那群丫头的声音越来越大，琪米拉也不得不出来制止了，“都散开，别跟着瞎起哄！黛拉，你把奥菲莉亚抱到我房间去……德莉莎，你也帮忙抬一下。” “是，小姐！” 在琪米拉的指挥下，原本围成一团的人立刻散开了，在德莉莎的协助下，黛拉抽泣着将昏迷的小丑小姐抱进了洋馆。 “会不会是什么疾病？” “不像。” “嗯……难道是上次的后遗症？”丽萨想了想说。 “也不排除，”琪米拉蹙着眉，“毕竟那么严重的伤……说实话，那丫头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就很让我惊讶了。” 两人跟在黛拉和德莉莎身后，相互交流着意见。同时，琪米拉也吩咐一个女仆去找旅团里的药师，让她到自己的房间去。 不多时，到了琪米拉的房间后，黛拉和德莉莎小心翼翼的将小丑小姐放在了床上。跟着进来的丽萨这时快走几步，用手翻了翻小丑小姐的眼皮。 “怎么样？” 琪米拉走过来，对正在检查的丽萨问。 丽萨看了看小丑小姐的眼睛，又拉开衣服，查看了一下以前的伤口：“……真奇怪，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虽然没有专业学习过医疗方面的知识，但丽萨毕竟活了几十年了，一般常规的病症她都是看得出来的。 “呜呜呜……”听到丽萨这么说，黛拉刚止住的眼泪又巴拉巴拉的流出来了。 “别哭了！” 琪米拉呵斥一声，吓得黛拉浑身一颤，接着，她又放缓语气，轻声询问：“说说吧，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泣，我和师傅……” 黛拉眼眶中滚着泪水，心中却犹豫要不要把遇到黑熊德鲁伊的事情告诉琪米拉她们。 “我也不知道，我和师傅只是出去玩，吸吸……结果师傅突然就晕倒了……” 犹豫了数秒，黛拉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部分事实。 ——在艾尔拉雅，“女巫”是一个禁忌的名词。为了不多生事端，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小丑小姐，黛拉只好撒谎了。 “……只是这样？” “嗯、嗯！” 黛拉红着鼻子，重重点了点头。 几人面面相觑，只能干看着昏迷的小丑小姐束手无策，就在这时，之前被吩咐的女仆小姐领着一位穿着白衫长裤、微微发福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 “听说那丫头终于出事了？”她一走进来，就开门见山的说，“真是奇怪的小鬼，都说疾病有潜伏期，我还从没听说内伤也有。” “马尔福丫头，你就别贫了！快来给她看看。” 丽萨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安啦安啦，”隶属于【游人之歌】的旅行药师，已年近三十的马尔福夫人对小孩般的丽萨微微一笑，略带敬意的说，“丽萨姐您就放一百个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提着工具箱走到床边。 “这丫头我还不知道？换别人早已足够死上十回的内伤加外伤，她只一天就恢复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生命力这么旺盛的丫头，若不是瞧她个子小，我甚至怀疑她有巨人的血统了！” 马尔福夫人嘴里唠叨着，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却毫不停顿，将小丑小姐从头到脚挨个检查了一个遍。 “嗯……” “怎么样？”见马尔福微微一挑眉，站在一旁的琪米拉关切的问。 黛拉此时也停止了抽泣，满怀期待的盯着马尔福夫人。 “……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半晌过后，马尔福夫人用毛巾擦了擦手，脸色阴郁的说。 见此情景，琪米拉当时就心中一沉，而希望破灭的黛拉脸上一垮，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架势。除此之外，再加上始终表现的不知所措的德莉莎，现场这些人中，也就与马尔福夫人最熟悉的丽萨瞧出了蹊跷。 “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说什么！”她蹙着眉，有些不满。 “好吧好吧。” 面对孩童般外貌的丽萨，马尔福夫人流露出一丝恶作剧败露的失落感。她一边将先前拿出来的工具放回箱子，一边撇了撇嘴： “放心吧，没其他毛病，这死丫头比我们任何人都健康！” 说着，她的语气中隐隐有些失望。 ——这小丑丫头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啊！刚被捡回来时奄奄一息，结果一夜之后连伤口都找不到了！ 马尔福夫人浸淫医术多年，对这种只在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荒谬现象惊叹不已。老实说，如果不是看在玛莎夫人的面上，她真想把这丫头解剖来看看！ 遇到难得的研究素材而不可得，马尔福夫人心中被压抑的躁动可想而知，但作为一个有着高贵品格的药师，马尔福也不屑于为了能更深入研究小丑小姐而说谎。 不过对此，琪米拉更疑惑了： “既然没有问题，那她这么会突然晕倒？” “那我就不知道了，”马尔福夫人摊了摊手，“经过刚才的简单诊断，无论怎么看她现在都只是单纯在睡觉而已，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把她带回去慢慢检查……” 说着说着，马尔福夫人的语气就开始不对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对啊！我怎么刚才没想到！虽然现在没检查出毛病，但不代表真的没毛病啊！再加上这丫头本来就异于常人……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我可不能马虎……嘿嘿……】 马尔福心思急转，打起了阴暗的小九九。 “既然没问题，那就先这样吧！”关键时刻，看出对方心思的丽萨小姐果断开口，把已经被马尔福夫人在心中搬上解剖台的小丑小姐救了下来。 “诶——不要嘛！” 马尔福夫人整个人都难过的耷拉下来，试图再争取一下。 “我说……就！这！样！” 丽萨态度坚决，没有商量余地。 “啧。”马尔福转了转眼睛，又看向了一旁的琪米拉，“那个……琪米拉小姐？” “我同意丽萨姐的决定。” 琪米拉微微一笑。 第2章 暗潮涌动（二） ============================== 三、老鼹鼠正在行动 傍晚，群星闪耀。 一粒小小的白点从宽大树叶的叶脉中渗出来，咕噜噜的翻滚到树叶边缘。它摇摇晃晃的趴在叶片上，如同晨间摇摇欲坠的露水，也如同刚学会如何走路的幼儿。 微风穿过枝间，将它往后推了几圈。 好不容易，这粒小小的白球又翻滚到了树叶的边缘，它摇晃着身体，仿佛是在哈维卡利亚幽蓝的月华下起舞。几个呼吸之后，它纯白的身体散发出明黄色的微光，接着便纵身一跃，从宽大的树叶上跳了下去。 从裴米拉城往上看，仿佛夜空中突然多出了无数颗明黄的星辰。 变成明黄光点的小球与它的同伴一起，在空中舒展着身体。一层近似透明的柔纱罩在身上，如同华丽的新衣。 巨树下，成千上万的小球幻化成蝶，在属于它们的夜晚里翩然舞蹈。 西城区里，从坎菲尔神庙出来的绿蜥蜴费萨尔东拐西拐，来到了一栋破旧的城堡前。它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在铁门上敲了敲。 很快，一只毛茸茸的果子狸从旁边的草丛中跳出来，吃力的给门外的大蜥蜴拉开了门栓。 “费萨尔大人，这么晚了有事么？”果子狸轻声询问。 “进去说。” 大蜥蜴点了点头，跟着蹦蹦跳跳的果子狸进入了城堡。 城堡内部，一群小动物正在忙碌着，对于大蜥蜴的出现，他们都十分诧异。这时，老鼹鼠从一个装着黑色粉末的袋子上跳下来，跑到费萨尔脚边问： “怎么了，不是说好动手之前不再联系么？” 大蜥蜴看了看旁边堆成一堆的大袋子，又看了看老鼹鼠脸上的黑色粉末，不愉的说：“我记得我说过，这些东西很危险！” “放心，在动手之前，我保证它们一丁点儿火星子都见不到。”老鼹鼠打趣的说。 “希望如此，否则我连给你们收尸的功夫都省了。”大蜥蜴冷哼一声，走到一群正在忙碌的小动物旁边，“进度怎么样？” “现成的材料都齐了，只是简单的重复工作而已。”老鼹鼠跟在大蜥蜴脚边，得意的说，“要不是冬妮娅那边不肯帮忙，最多明天下午我们就能全部弄好。” 说完，他想起还没问大蜥蜴今夜突然过来的用意。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如果康斯那家伙起了疑……” “呵，你真以为康斯不知道我在和你们接触么？”大蜥蜴好笑的摇了摇头，“那个老滑头……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毕竟我是赫特大祭司的儿子，他不敢调查太深，最多，也就认为我想在你们这里分一杯羹而已。” “那就好。” “之前你拜托我找的人，我找到了，”这时，大蜥蜴费萨尔话锋一转，将怀里的几张画像掏了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又和雇佣兵扯上关系了？” “雇佣兵？”老鼹鼠嘀咕。 他看了看大蜥蜴抽出的两张画像，正是威利和佐撒：“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是一个小朋友拜托我的……他们是雇佣兵？” “小朋友？” “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刚进城的那群流浪艺人。” “嗯……流浪艺人、雇佣兵……”大蜥蜴想了想，耸了耸肩，“算了，这种旁枝末节无关紧要。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 “怎么？” “顺道带我去那群流浪艺人居住的地方吧，”老鼹鼠说，“接下来大概会很忙，趁今晚把这事儿处理了，也算是有了交代。” “呵呵，”大蜥蜴蹲下身子，让老鼹鼠爬到自己身上，“你对那个‘小朋友’倒是挺上心的？” “在这里的二十年，已经很久没遇到那么有趣的孩子了。虽然脾气怪了点，但我倒是挺喜欢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哦？我只见过她们的首领，一个很出色很美丽的女性……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想见见那个‘小朋友’了。” 大蜥蜴起了兴趣。 虽然他心中只有远在圣城希恩的圣女大人，但对于其他风采各异的女性，他也很希望能见识见识。 两人出了西城区，一路走到了【游人之歌】所在的别院。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一些巡逻的圣武士，但由于老鼹鼠躲在大蜥蜴的衣服里，所以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走到别院的大门前，大蜥蜴停了下来。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他说，“深夜打扰美人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老鼹鼠从他衣领下探出脑袋，扭了扭身子跳到地上。 “回去需要我帮忙么？”大蜥蜴见老鼹鼠敏捷的爬到墙上，轻声询问。 “不必了，你也小心，不要被康斯那家伙发现。”老鼹鼠摇了摇头，接着对大蜥蜴挥了挥爪子，便跳进了院子里。 落在草地上后，他抬起鼻子嗅了嗅，循着熟悉的气味往左边第二栋洋馆跑去。半途中，迈着小短腿的他被一只大老虎吓了一跳，好在对方被关在笼子里而且睡着了，才让他安心下来。 【咬我啊咬我啊！】 老鼹鼠远远冲铁笼里的大老虎作了番挑衅的手势，这才志得意满的跑开。 夜色渐渐深了，累了一天的艺人们大多早已睡下。漆黑的走廊里，一只灰色毛发的鼹鼠啪嗒啪嗒的跑着，时而抬头嗅嗅，时而被一些门内的声响惊的一抖。 经过“千难万阻”，老鼹鼠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而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根本开不了门。 【百密一疏啊！】 就在他抓耳挠腮的懊恼时，对面门内突然传来动静。他仔细听，鞋子踩在木板上的“咚咚”越来越近，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他立刻躲在了阴影处。 他仰着头，看见一位少女红着眼睛，端着盛满水的木盆走了出来。 ——他认出这名少女就是跟在小丑小姐身边的丫头，名字似乎叫“黛拉”。 瞧见对方神情低落，疑惑的他也没时间多想，趁着门被关上的刹那，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两张床之间的床柜上摆着一根蜡烛。老鼹鼠转了转眼睛，跑到床柜下敏捷的爬了上去，当他转过头，将目光放到左边的木床时，端端正正睡在上面的正是小丑小姐。 “喂！臭丫头！” 老鼹鼠趴在柜子上叫了一声，可床上的小丑小姐没有半点反应。 “果然是小孩子，居然这么早就睡了。”老鼹鼠的胡子抖了抖，正准备跳到床上去叫醒小丑小姐，可不小心，弄倒了柜子上的蜡烛。 蜡烛滚落到木质地板上，柜子上的老鼹鼠暗叫一声“晦气”，生怕把房子点燃了，连忙跟着跳下去把蜡烛扑灭了。 被蜡油烫了爪子的老鼹鼠鼓着嘴吹了吹，恰在这时，从窗户的位置传来了声响。 紧接着，一股凉飕飕的夜风灌入房间，原本被关着的窗户打开了。 【嗯？】 大惊之下，老鼹鼠连忙钻进床底。在暗淡的月光下，一双男人的长靴出现在他视线中。 ……采花贼？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认出这双靴子属于神庙的圣武士。 【圣武士来这里做什么？而且还是这么晚进入女孩子的房间……】 惊疑之中，那双长靴渐渐靠近，并在小丑小姐的床边停了下来。床下，身子缩成一团的老鼹鼠百般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这家伙一定不怀好意！如果我不出去阻止的话，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想到这里，老鼹鼠就豪情万丈的准备出去制止对方，可转念一想，老鼹鼠又缩了回去。 【那可是圣武士啊！十个我都不够他打……说不定、说不定他没有歹意呢？】 可若是没有歹意，为什么会在这种深夜、以这么诡异的方式进入小丑小姐的房间呢？ 老鼹鼠此刻是出去不对，不出去也不对，胆怯和义气两个思想在他的脑海里激烈碰撞，让他愁的快发疯了。 【妈的！拼了！如果这时候还畏首畏尾，算什么男人！】 经过良久的思想斗争，最终感情战胜了理智，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老鼹鼠就打算冲出去咬对方一口，可恰在这时，那双长靴的主人似乎完成了任务，以极快的速度退到窗口，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对方突然离开，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老鼹鼠从床底爬出来。他困惑不已的看着被重新关上的窗户，转身爬上了小丑小姐的床。 【那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床榻上，小丑小姐衣冠完整，没有被碰过的痕迹。 四、花言巧语 黑衣人跳下窗户，警惕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老虎，然后绕到院子的墙壁下，翻墙而出。可刚落地，一个声音便在他身边响起： “身手不错。” 惊愕中，黑衣人立刻抽出匕首。待转身看清说话之人，他暴露在面罩上的双眼微微一眯。 “居然让外人潜入裴米拉，我对杰罗姆队长的能力深深担忧啊，”大蜥蜴费萨尔握着长剑，戏谑的说，“还是说……不是外人？” 说话间，大蜥蜴立刻扑了上去，而黑衣人见事情败露，也只能暗啐一口，躲开大蜥蜴灵凌厉的长剑。 大蜥蜴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这就要从他和老鼹鼠分开说起了。当老鼹鼠翻进院子后，他也拐到暗巷中，准备返回坎菲尔神庙，可走到中途，一道黑影从他头顶一闪而过，左思右想之下，他便远远吊在对方后面，准备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见对方也翻进【游人之歌】所在的别院，大蜥蜴好奇之下，顺着一条粗大的气根爬上了树，一直盯着对方的举动。过了一会儿，等黑衣人又从小丑小姐的房间里出来后，他便抽出长剑等在墙外，等待对方自投罗网。 “哈，区区一个小贼，招式倒是有板有眼。”大蜥蜴的长剑划出一道道银光，招招凶狠，“怎么不用你的剑？难道我堂堂圣武士，也不配你拿出真本事么？” 大蜥蜴费萨尔看着被对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上的黑白双剑，讽刺的说。 “……” 黑衣人一言不发，单手持着匕首，将大蜥蜴雨点般的攻击全部接了下来。 【好厉害……】 虽然瞧不上对方的行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黑衣人的实力的确不俗。大蜥蜴费萨尔虽然也没用到全力，但能这么轻松档下自己的攻击，即使是在圣武士中也不多见。 想到什么，大蜥蜴眼睛一眯，大声诈道： “杰罗姆，我知道是你！” 话音刚落，对面的黑衣人顿时一僵，就在这个瞬间，大蜥蜴立刻抽出腰上的另一把长剑，闪电般劈向了黑衣人。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长剑临身，黑衣人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举起了另一只手。顿时，随着一阵木材碎裂声，一道长长的口子伴着鲜血绽开，好似一张狰狞的血口。 “唔……” 黑衣人捂着伤口，急忙后退。 “……木剑？”本可趁胜追击的大蜥蜴身形一滞，显然没料到那两把剑居然是木头做的。 黑衣人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手中的断剑，咬了咬牙，果断将另一只手中的匕首投掷出去。 破空声起，大蜥蜴本能的躲开匕首。等他暗道不好想要冲上去时，那黑衣人已快步后退，遁入了黑夜中。 “啧。” 大蜥蜴不爽的皱了皱眉，举步追了上去。 …… 裴米拉北城区曾是皇城所在的位置，在“死灵狂潮”时期，无数死灵蜂拥而入，不仅杀死了城内的所有侍从和贵族，还将这里彻底的变为废墟。 很多年后，一群被斥为“亵渎者”的炼金师来到这里，并定居下来。 艾恩斯宫，相传是大英雄修诺普尔思亲自修建的宫殿。经历了数百年风雨的洗礼，这曾经雄伟壮观的宫殿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暗灰色的宫墙上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无数破洞中，成簇成簇的狗尾草暴露在风中，随风摇摆，似向旁人诉说着当年的辉煌。 与老鼹鼠他们所在的城堡一样，这座更加高大的城堡自然也被大树拦腰斩断；粗壮的树枝缠绕在城堡的腰上，从中延伸的根茎在空洞的城堡顶上编制了一层向下凹陷的大网。每当雨天，从天而降的大雨便坠落在树冠上，顺着层层叠叠的树叶和枝丫流淌而下，久而久之，便在这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上积蓄了一汪池水。 滴答、滴答。 昏暗的房间里，被关在铁笼中的大章鱼费南德竭力的伸出触手，试图去接住从顶上滴落的水珠。 【水、水……】 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章鱼干了。 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一条硕大的蟒蛇盘着她那雪白为底、点缀金斑的身子，呼噜呼噜的熟睡中。 “嘿，嘿！”章鱼先生受不了了，“达芙妮，达芙妮！快醒醒！” “唔……” 黄金蟒动了动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你这懒猪！快醒醒！”章鱼先生拍了拍铁笼，有气无力的说。 “嗯……？” 在章鱼先生制造出的噪音下，黄金蟒睁开眼睛，迷茫的抬起了头。 “吃饭了么？” “就知道吃！”见对方一开口就说吃，章鱼先生气得不打一处来，“快给我弄一些水来，我要死了知不知道！” “嘶……” 黄金蟒吐着信子，慢慢滑到了铁笼旁：“冬妮娅姐姐说了，不可以相信你。” 她瞪着明黄色的梭瞳，里面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你看看，你看看！”章鱼先生气极，朝对方伸出了触手，“我的皮肤都裂了！冬妮娅那家伙……我是水生的好不好！居然把我关在笼子里，就算给我一桶水也好啊！” “你在说冬妮娅姐姐的坏话？” 黄金蟒瞥了一眼眼前的触手，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呃……”这时章鱼先生才想起来，对面这家伙是冬妮娅忠实的小跟班，“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嗯……我需要水，对！冬妮娅只是想关着我，没想让我死对吧？你想想，万一我变成章鱼干了，冬妮娅一定会生气是不是？” “你说的对，冬妮娅姐姐很在意你呢。”黄金蟒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我怎么拿水给你？” 她摇了摇自己的尾巴。 “我的力气太大了，那些木桶一捏就碎……要不我去喝一口，回来吐给你？” “别别别！我可没那种奇怪的嗜好！”章鱼先生想了想，心生一计。 “要不这样，你放我出来，我自己去？” “那可不行！”黄金蟒否决了章鱼先生的提议，眼神再次警惕起来，“冬妮娅姐姐说过不准放你出来……你想骗达芙妮对不对？” “哈……哈……怎么会呢……” 见算盘落空，章鱼先生尴尬的笑笑，紧接着他又说：“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而且还被关了这么久……你那么厉害，就算我要跑，还能跑多远？再说了，我只是想要一点水，这个要求又不过分，即使是冬妮娅在这里也会立刻答应的。” 章鱼先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黄金蟒的脸色。见对方被自己说的有点松动，于是赶紧继续游说： “你也知道我和冬妮娅的关系吧？到时候我真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全是你的责任了。到时候，冬妮娅一定会讨厌你的！” “冬、冬妮娅姐姐才不会讨厌我呢！” 听到冬妮娅会讨厌自己，黄金蟒立刻生气了。 “诶诶，我就那么一说……”见自己用力过度，章鱼先生马上修正了自己的话，“你跟冬妮娅那么要好，冬妮娅当然不会讨厌你！可是……你想想，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冬妮娅就算不讨厌你，也一定会伤心吧？” “唔……” “你忍心你的冬妮娅姐姐伤心么？” “咕……不忍心。”黄金蟒摇头。 “是吧？我们都不忍心冬妮娅伤心，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放我出去呢？”章鱼先生忍着内心的暗喜，一本正经的说。 事关自己最喜欢的冬妮娅姐姐，黄金蟒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嗯……你说的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她迟疑的吐着信子，对铁笼里的章鱼先生说： “我可以放你出来，但先说好哦，你不可以逃跑！等弄到水，你就得乖乖跟我回来。”说完，她觉得自己态度表达的还不够严肃，于是又说，“如果你敢害我被冬妮娅姐姐骂的话……我就吃掉你！” 说这话时，黄金蟒的眼神是认真的。 咕咚—— 章鱼先生咽了口唾沫，打着哈哈：“放心放心，我费南德说话算话！” 第2章 暗潮涌动（三） ============================== 五、花式飞行 得到章鱼先生的承诺，黄金蟒小姐低下头，用坚硬的利齿咬开了铁笼上的锁扣。 “出来吧。” 她对里面的章鱼先生说。 盯着对方那双渗人的眼睛，章鱼先生慢悠悠的爬了出来。因为离开水的时间太长了，他行动起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走快点啊！达芙妮还要睡觉呢。” 困乏的黄金蟒有些不耐烦。 “我也想快点啊……可是我没力气了……”章鱼先生缓缓挪动触手，一副虚脱的模样。 “真是个麻烦的男人！”黄金蟒看不下去了，探头将地上的章鱼先生叼了起来，转头放在自己的背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真不知道冬妮娅姐姐看上你那一点儿！” “这个我也很想知道……” 章鱼先生趴在蛇背上，哭笑不得的说。 “哼！”黄金蟒不满的丢了对方一个眼刀，接着挪动庞大的身躯往房间外爬去。 出了房门，黄金蟒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缠在一根石柱上向下滑。很快，在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方式下，他们就出了城堡，来到了前院的一口水井旁。 “现在怎么办？我把你扔到井里？”看着从自己身上爬下去的章鱼先生，黄金蟒不怀好意的说。 【我倒是想啊……】 如果面前的不是水井而是下水道，那不用达芙妮动手，章鱼先生立马自己跳下去。 虽然他之前计划趁出来的时候逃走，但那时候也只是想着先出来再说，至于怎么在黄金蟒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他还真没想好。 【这丫头……给我好好走楼梯啊！】 原本还可以在路上想想，可现在，也只能先装作打水了。章鱼先生这样想着，将触手放到了抽水器的把手上，慢悠悠磨洋工。 一旁的黄金蟒觉得有些冷了，便卷起身子。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说：“快点儿啊，完了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有着良好作息的黄金蟒一直秉承着该玩的时候疯狂玩，该睡觉的时候就好好睡觉的好习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不好好睡觉的话，怎么有精神尽情的玩耍呢？”。 不得不说，排除她的年龄和此刻的外貌，她的确是一个好孩子。 ——就这一点，和无法无天的小丑小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裴米拉的上空被巨大的树冠遮盖，所以看不到星辰。等待的时间里，黄金蟒小姐没办法数星星玩，只好仰着头数着飘来飘去的发光水母。 一个，两个，三个…… 渐渐的，黄金蟒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好像上面挂了两个秤砣一样。她强打起精神，又不耐烦的催促了章鱼先生一句，寒风吹的她有些难受，头顶上那些飘来飘去的水母们也让她有些眼花缭乱了。 “还没好么……哈欠……” 黄金蟒嘀咕一句，将身子卷的越来越紧，没一会儿，她就垂下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好了，就好了！” 此时，还不知身后的黄金蟒已经睡着的章鱼先生心急如焚。他眼看水井里的木桶离井口越来越近，不由得有些着急。 【怎么办怎么办……】 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章鱼先生做贼心虚的往后看了看：“……诶？” 【这丫头居然……睡着了？】 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章鱼先生又仔细瞧了瞧，这次，他终于确定——达芙妮的确是把自己丢在一旁，自己睡着了。 哈哈…… 章鱼先生抽了抽嘴角，面部的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或许是惊喜来的太突然，以至于章鱼先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良久，直到水井里的木桶被自己下意识的提了上来，他才压低了大脑袋，浑身像是发癫了一样抖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心中张狂的大笑着，章鱼先生高举起木桶，将冰凉的井水从头顶直灌而下。他无声的挥舞着触手，如同神经病一样在夜色中摇摆，许久之后，终于冷静下来的他放下水桶，从黄金蟒的身边溜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有人在一旁的话，就会看见黑夜下的草地里，有一只诡异的八脚怪物在飞速狂奔。他的气势是那样狂放，他的动作是那样轻盈，一眼看去，甚至让人联想到监狱里的放风号，因为他的架势，和获得短暂自由的囚徒一般无二。 嗯，短暂自由。 刹那间，就在章鱼先生以恶狗扑食般的速度向城堡大门奔跑时，一阵尖酸的破空声在他的头顶响起，来不及反应，章鱼先生只觉得天地突然翻转，紧接着，他就飞上了天空。 【咦？难道我速度太快，直接上天了？】 章鱼先生疑惑的想。 当然不会这么扯淡。事实上，当章鱼先生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刺痛后，他在终于明白：哦，原来是自己被别人抓起来了…… “混蛋！快放我下来！” “呵呵。” 天空中，一只雄壮的海东青带着章鱼先生上下盘旋。 这绝对是比最顶级的云霄飞车还“贴心”的服务。 当然，章鱼先生并不打算领情。 “臭鸟！快放我下来！”章鱼先生张牙舞爪的摆动触手，“有本事放我下去单挑！” “哼。” 见爪下的章鱼还敢嚣张，海东青冷哼一声，继续拉升了高度。 “别别别，啊啊啊——我、我恐高！”章鱼先生的声音都颤抖了，“大爷！你是我大爷！” “我比你年轻。” 海东青冰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章鱼先生只觉得脑壳一炸，他们便如自由落体的炮弹一样砸向地面。 “奎恩你大爷啊啊啊——！！！” 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章鱼先生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呵。”两人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海东青冷笑着滑翔出一个凹型的弧度，又再次飞到了空中，“好玩么，我的孙？” “呕——” 章鱼先生翻着白眼，吐的胆汁都快出来了。 “啧。”有着深度洁癖的海东青一脸嫌弃，“敢弄脏我的爪子，我让你和地面摩擦。” “你、你个、混蛋。” 章鱼先生骂了一句，然后趁海东青悬停在空中的机会，立马触手向上一伸，紧紧缠住了海东青的双腿。 “你干什么！”海东青没想到对方还有力气反抗，惊的连扇翅膀。 “干、干你大爷！” 触手越缠越紧。 “别乱来！”这下子，海东青终于慌了。 他摇摇晃晃的控制住飞行姿态，严厉警告对方：“你想死么！” “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你！”海东青又气又急，同时身体的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别乱动！” “哈哈哈，你小子终于知道怕了？平时拽个二五八万的，今天你爷爷教教你，什么叫尊老爱幼！” “……” 在章鱼先生的纠缠下，海东青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不一会儿，两人就偏离了艾恩斯宫的上空，摇摇晃晃的朝着城外飞去。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得益于海东青忙于控制飞行，章鱼先生终于摆脱了身上的钩爪，翻身爬到了海东青的鹰背上。 高空中，猎猎寒风吹在章鱼先生脸上，可他却浑然忘了自己恐高，心中快意不已： “怎么样，被我骑的滋味爽吗？哈哈哈！”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海东青眼中怒火燃烧，以他的洁癖，被人——尤其是被刚呕吐过的男人——骑在背上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耻辱的事情。 转眼间，两人就摇晃着飞出了城外。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滚下去！”海东青冷着声音说。 “哎呀，你在说什么？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章鱼先生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逼我的。”听到这话，原本就愤怒不已的海东青彻底冷静了下来。他用力的扇动翅膀，将摇摇欲坠的身形稳住，接着改变姿态，带着背上的章鱼先生不停攀升高度。 “喂喂！”发觉不对，章鱼先生立刻拍打对方的背部，“你疯了！” “呵，你想玩，我们就在玩一个更刺激的。” 海东青眼神冰冷。 由于章鱼先生不再捣乱，海东青终于再次夺回了主动权。他加速上升，穿过层层飘舞在空中的发光水母，再掉头一转，利用离心力将背上的章鱼狠狠抛了下去。 “啊啊啊——” 惨嚎声中，章鱼先生撞开一层又一层的树枝，无助的向下坠落。慌乱之下，他只能胡乱的挥舞着触手，期待能抓住树枝。 而海东青，则冷着眼睛，一路跟着章鱼先生往下飞。 数息之后，被撞的鼻青脸肿的章鱼先生终于用触手上的吸盘贴在了树皮上，还极为滑稽的上下弹了弹。 “混蛋奎恩……” 他忍着触手上的疼痛，骂了一句。可还没等他松下一口气，一个阴森的哭声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嘤嘤嘤嘤嘤……” 这突然出现的哭声如怨如泣，如幻如幽，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涯。挂在树干上的章鱼先生浑身一抖，一行鼻涕从它小孔状的鼻子中流了出来： “谁……是人是鬼？” 谁知，当章鱼先生的话音刚落，那幽幽的哭声突然一顿，接着便嚎啕起来：“救命啊，快来救夏夏啊！呜哇——！！！” 第3章 梦游仙境（一） ============================== 一、X1007 “快快快！” “弓箭手准备第一轮射击！重弩车呢？全部给我拉出来！” “队长！那怪物距离海岸还有七百米……不，五百米，好快！” “快把剩下的货船全部开走！” “来不及了……啊！” 原本平静的港口里，到处是船体的残骸。在遭受突然的袭击下，驻扎在港口的部队整个动了起来，喧哗声中，有人惨嚎、有人怒骂、也有人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向天上的神灵祈祷。 不过短短的接触，停靠在港口中的十多艘大型货船便如朽木般，被敌人摧古拉朽的碾成碎片；岸上的弓箭手和重弩车瞄准怪物，一轮齐射下堪堪将对方的行动停下，可下一秒，一根长满倒刺的触手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人群中，将三分之一的射手和弩车拍成碎片。 指挥室中，这只驻扎部队的最高长官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在他被派往这里的二十年中，还是第一次遭受到如此惨重的损失。 仅仅十几分钟而已…… 他的部队就减员了近三成，且更不用说货船上那些重要的物资。 几乎可以想象，在事后，他会遭到来自祖国的何种惩罚。 “留守的野法师呢！他们死去哪里了？”他对副官大吼，眼中尽是怒火。 不管怎样，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在增援部队到来之前，尽量将那只该死的怪物阻止在海岸之外，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野法师，他们……昨晚去了岛内……”副官擦着额头的冷汗，言语支吾。 “妈的！” 拳头重重落在桌上，指挥官此刻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无奈。 被祖国送来的那些野法师都是精英，不少甚至是贵族子弟，自己一个三星指挥官，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平日里他们嚣张惯了，自己碍于对方背后的势力，也就对这些目无纪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现在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掉链子…… 【那就别怪我拖你们下水了。】 指挥官愤恨的想。 事到如今，为了防止王国那边把自己当替罪羊，指挥官打定主意，要想方设法，将那些野法师和自己捆在一起，只有这样，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事后给我准备一份报告，”指挥官对副手说，“把那些人平日的不良记录都写上，我有用处。” “是！” “另外，把水牢里的那些怪物都放出来！” “这……不好吧？”副官瞪大眼睛。 那些可都是重要的研究材料，而且十分危险，如果控制不住…… 指挥官大手一挥，果断的说：“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就让它们狗咬狗！” “……是！” 见长官态度坚决，副官咬牙敬了个军礼，转身去安排了。 “X1007……” 指挥官看着在港口中肆虐的触手怪物，捏紧了拳头。 港口上空，五只巨大的黑鹰来回盘旋，躲避怪物挥来的触手。骑在它们身上的骑士端起弓弩，不断对怪物进行骚扰。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又一只飞鹰被怪物击落，一位女性骑士飞过去接住昏死的同伴，对他们的队长大喊。 “去死吧！……队长！必须想想办法！”另一位少年骑士大喊着射出最后一支弩箭，脸上布满了汗水。 这只突然从海里出现的怪物实在是太强大了，一般的箭矢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之所以他们能撑到现在，全靠岸上的重弩车和投石车支援，可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损失过半的重型装备已经越来越无法压制住怪物的行动了。 增援什么时候才能到…… 面对这不可理喻的怪物，这群飞鹰骑士的小队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咦……怪物的动作有些古怪！” 就在这时，之前那位女性骑士指着下方的怪物，大声提醒。 听到这句话，所有飞鹰骑士立刻绷紧了神经，生怕怪物又有什么新动作。可让他们困惑的是，原本那不可一世的怪物突然停止了对海岸和上空的攻击，反而像是被什么纠缠着了似得，在海水中不断翻滚挣扎，怒吼连连。 “难道……”或许是想到了什么，飞鹰小队长心中一沉。 随着怪物的翻滚，被搅动的海水渐渐变成了红色，仿佛是为了印证飞鹰小队长的猜想，一只形似海鱼却长着两颗脑袋的怪物从触手怪物的身下钻了出来。 不止如此，很快，更多奇形怪状的怪物从海里冒了出来。 头似野猪却身如海豹的海兽…… 仿佛水晶组成的水母…… 顶着人头的乌贼…… 首尾都长满獠牙的蠕虫…… “居然……把它们放出来了……”飞鹰小队长惊骇欲绝，怀疑自己在做梦。 在飞鹰骑士们的注视下，五只新出现的海怪像是见到了生死仇敌一般，向触手怪物疯狂扑去。虽然和触手怪物的体型相比，这五只海怪就像人类的幼儿一样，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那让海岸驻扎部队损失惨重的怪物，竟与新出现的海怪们僵持起来。 “咔！” 触手怪物抽飞冲上来的人面乌贼，却被从后面偷袭的猪头海兽一口咬在了身上。猪头海兽口中如利剑般锋利的獠牙轻松刺入了触手怪物体内，大量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喷射出来。 同时，柔软如绢的水晶水母潜入海里，将怪物的触手紧紧缠住，并释放出大量精神毒素，而凶神恶煞的蠕虫撞开前面的双头海鱼，螺旋般钻入触手怪物庞大的躯体，再从另一个地方钻出来。 “咔——” 体内被开了个洞，触手怪物爆发出惊天怒吼。它挣脱水晶水母的束缚，一把缠住海里的蠕虫，接着肌肉一紧，伴随着大量内脏在海中喷射而出，等它松开触手时，那给它造成巨大伤害的蠕虫已被拧成了一条麻花状的布条，缓缓沉入海底。 见蠕虫死去，先前被抽飞的人面乌贼脸部裂开，以气吞山河之势将蠕虫喷出的内脏尽数吞入腹中。尝到甜头的它舔了舔前端分叉的舌头，阴险的潜伏在海里。 蠕虫死去，人面乌贼无心战斗。此时海面上，猪头海兽低着脑袋，和触手怪物正面相撞。而后面，则是双头海鱼，它的两张大嘴如绞肉机般，将沿途的所有触手都搅成了肉沫。 水晶水母释放了一次毒素，又被触手怪物挣脱时的力道所伤，暂时失去了再战之力。它瞧了一眼潜伏在深海的人面乌贼，然后展开柔软的身体，将海里的血水全部包裹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在这场怪物级的战斗中，无论是岸上的射手还是空中的飞鹰骑士，都无法参与其中。来到前线的指挥官观察着怪物们的战场，对身边的副官吩咐： “叫运输队去把储藏的所有麻痹毒素都运过来，等它们斗得差不多了，就倒入海中。” “可是……”副官犹豫的说，“这样一来，这个港口就只能废弃了。” “决不能让它们逃走！否则，我们所有人——包括你我的家人——将来会比死还惨。” 指挥官狠狠挥了挥手。 “王国绝不会允许这里的秘密被暴露！” “是。” 副官脸色惨白，领命而去。 “X1007……抓到你，或许还能将功补过……”指挥官盯着那巨大的触手怪物，喃喃自语。 【黄昏计划】。 作为该项秘密项目的参与者之一，他自然有权查阅相关的资料。 X1007，是六十多年前该项目的第一批实验体。当时，项目进行到第三阶段的【苏醒测试】，可就在野法师逐步唤醒实验体体内的远古基因时，接受测试的实验体X1007突然暴走，并在接连摧毁了三座城市后消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斯潘达尔。 为了掩人耳目，当时的研究所本就设立在距离一个地下巢穴较近的偏远地区，出了事，王国高层自然将责任推给了地穴种族。但也因此，这项计划被封存，所有相关者都遭到了处分。 二十年前，他被告知有秘密任务执行，而被派到了这里。许多年后，当他慢慢了解了这项计划的内容，他才恍然明白，其实在六十多年前，这项计划并没有完全被废弃——早在那时，有关那个计划的研究部分，就被转移到了这里。 同时也是在六十年前，这片水域才逐渐外人被称之为【海尔德加姆无风带】。 第3章 梦游仙境（二） ============================== 二、骑士不死 吼！！！ 猪头海兽上身的鬃毛根根竖起，暴雨般刺向触手怪物，噗噗声中，触手怪物正面被尖锐的长刺钉成了马蜂窝。趁对方失神的空档，猪头海兽猛的跳起，两颗开山斧般的长牙向下一剌，那触手怪物顿时血如泉涌。 接连遭到重创，触手怪物虚弱的倒向一边，这时，双头海鱼猛地冲出水面，张开两张布满尖牙的大嘴，死死咬住触手怪物的大脑袋。 在触手怪物的哀嚎声中，双头海鱼一边撕咬，一边拼命往触手怪物的体内钻去。而刚占到便宜的猪头海兽也不甘示弱，咬住另一边不松口。在前后夹击之下，失血严重的触手怪物拼命挣扎，却无法控制下沉的身体，恰在这时，潜在水下的水晶水母身形一展，再次来到了触手怪物的身下。 它将表皮翻开，露出了里面的嘴巴。 “咔！！！” 突然之间，触手怪物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咬住了自己。刹那间，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传遍了它全身，那感觉就像是被整个扔进滚烫的岩浆里，连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可数息之后，这股灼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浸入骨髓的寒冷。 冰与炎的毒素在触手怪物体内肆意扩散，在这样的刺激下，它体内的细胞终于承受不了，纷纷破裂坏死。 内脏渐渐失去了功能，怪物的表皮泛起诡异的红。不消片刻，大量黑红色的血液顺着之前的伤口滚滚而出，转眼间，触手怪物就像是漏了气的皮球，迅速枯萎下去。 “咔……” 低吼着，触手怪物徒劳的在海中挣扎。它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连身上两个怪物的撕咬也感觉不到痛觉。 意识似乎抽离了身体，精神也逐渐陷入混沌。 仿佛是察觉到了触手怪物的疲态，纠缠在它身上的三只怪物更加凶狠的追加攻击，而在海里潜伏许久的人面乌贼也渐渐浮了上来，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港口上空，四只巨大黑鹰绕着缠斗的怪物们盘旋。 “似乎要分出胜负了。”女骑士轻声说。 趁着刚才触手怪物被缠住的空档，她已经将那个昏迷的同伴送回岸上了。 一旁的飞鹰队长看了一眼岸边，发现一群人正从十多辆货车上往下搬卸铁桶，于是表情和缓下来：“嗯……总算没有发生最坏的……”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圆满结束的时候，异变突生。 咔咔咔——！！！ 一阵冲天怒吼响彻整个港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吸引到了那个怪物们的战场上。在飞鹰骑士们惊骇的眼神中，原本虚弱的几近死去的触手怪物突然从头上裂开一张大嘴，仰天长啸。 恍惚间，被这道声波震得头晕目眩的飞鹰队长双目一晃，似乎从触手怪物的大嘴深处看到了隐隐红光。 他稳住身下的飞鹰，正待细看，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怎么可能。 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的念头。 而当这个念头从心中闪过后，剩下的，就只有深深的恐惧。 和难以抑制的心寒。 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港口上，停下咆哮的触手怪物睁开一黑一白的双眼。它身上的创伤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恢复，同时，一道道深红的符文由淡转深，从它的表皮上浮现出来。 气氛诡异的凝固了。 咬在它身上的猪头海兽、双头海鱼和水晶水母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撕咬的动作顿时僵硬下来。紧接着，这三只怪物同时从触手怪物的身上松开，逃也似的朝四周散去。 可惜，还是太慢了。 一只巨手突然从触手怪物的体内伸出，一把抓住了猪头海兽的尾巴，同时另一只手伸出，将双头海鱼紧紧捏在手里。“嘭”的一声，两只巨手用力相撞，伴随着两道戛然而止的呜咽，满天的碎骨与血肉像绽开的烟花般，抛洒海里。 水晶水母将身子卷成棍状，一举越过前边的人面乌贼，如海蛇般拼命往深海游去。 在它身后，一片如影随形的黑暗随即而至，将棍状的水晶水母整个笼罩在里面。无声的挣扎过后，海底恢复了平静，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喀戎！！！” 愤怒的人声从触手怪物的体内传出，接着，那两只满是绒毛的巨手抓住脑袋向外一撕，噼里啪啦的骨裂声中，一个仿佛猩猩般的巨人便从触手怪物的脑子里钻了出来。 ——他浑身长满了棕色的毛发，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没有眼仁，只有无尽的黑与白。 毛绒巨人浮在海面上，伸手向下一探，那不知是忘了逃跑还是吓傻了的人面乌贼连半点挣扎都没有，便被它抓了起来。 “这是……什么……” 港口上空，少年骑士惨白着脸，眼睁睁看着毛绒巨人将手中的人面乌贼撕成两半，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女骑士捂着嘴，一副恶心欲呕的模样。 “嘶……”飞鹰骑士的小队长捏紧长枪，倒吸一口凉气。 吃光了人面乌贼的尸体，绒毛巨人开始向岸上游去。海岸上，回过神的指挥官正要下令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麻痹毒素倒入海中，可一条条黑色的阴影贴着海面先一步窜到岸上，将那些惊慌失措的黑水海盗一个个拉入深渊。 “飞鹰骑士团第七分队听令！”见绒毛巨人即将上岸，盘旋在港口上空的飞鹰骑士小队长端起长枪，眼神坚毅。 “在！”只剩三人的骑士们大声回应。 “为了祖国的荣耀！为了国王陛下的荣耀！为了飞鹰骑士团的荣耀！”飞鹰小队长拉下头盔上的面罩，将长枪对准巨人。 “冲锋！！！” “硫兹瓦尔王国万岁！” 在飞鹰小队长的带头冲锋下，仅剩的三位骑士纷纷拉下面具，以视死如归的精神朝毛绒巨人发动了集团冲锋。 海岸上，驻地指挥官一面询问增援何时到来，一面带领剩下的人将一桶桶麻痹毒素推入海中。 此时距离毛绒巨人登陆已不足百米。 已经，来不及了么…… 将仅剩的最后一桶麻痹毒素推下还，指挥官浑身冷汗，心如死灰。绒毛巨人那可怖的身影犹如大山一般，重重压在他的心上，眼看对方越来越近，指挥官不知道现在除了祈祷奇迹以外，他还能期待什么。 【至少，毒素已经倒入海中了，增援部队会轻松一些吧……这样，我就算是死，也对王国那边有交代了。】 想起远在另一块大陆的妻儿，指挥官不安的心竟神奇的平复下来。 天空中，飞鹰小队长在绒毛巨人的眼前一晃而过。当他吸引了绒毛巨人的注意力时，少年骑士和另一位大汉骑士从下方窜出，端起长枪刺向绒毛巨人的双眼。 “去死吧怪物！” 驾驭着飞鹰，大汉骑士高举长枪作出投掷的动作。可就在这时，毛绒巨人大口一张，就将两位骑士吞入口中。 “芬力，艾格！” 飞鹰小队长睚眦欲裂，用力将手中长枪投掷进绒毛巨人鼻孔。趁对方摇头晃脑之际，他拔出腰上长剑，跳到茸毛巨人的鼻梁上，将长剑深深刺入脚下坚硬的表皮。 翻身躲开绒毛巨人的手掌，飞鹰小队长沿着鼻梁往上狂奔，同时拔出最后一把长剑。这时，潜伏在巨人腋下的女骑士驾着飞鹰冲出来，红着眼睛大声怒吼： “我在这里！” 她将长枪平举，以一个标准的冲锋姿态闯入绒毛巨人的视野。在这一刻，死去同伴的魂灵似乎都加注在了她身上，仅仅一人的冲锋，竟犹如女武神下凡一般，引起了毛绒巨人的注意。 “硫兹瓦尔王国万岁！！！” 带着最后的悲歌，女骑士冲锋的英姿消失在巨人的双掌间，与她同生共死的坐骑一同化为肉泥。 “……” 带着同伴们牺牲换来的机会，飞鹰小队长含着热泪来到绒毛巨人的头顶，用毕生最大的力量将长剑狠狠刺下…… 铛—— 仿佛是嘲笑一般，包含了他们所有希望的长剑刚刺破绒毛巨人的表皮，便被更坚硬的头骨折断了。 “哈……” 看着手中的断剑，飞鹰小队长如同傻了般，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下一秒，感觉到头顶瘙痒的巨人摸了摸头，将最后的骑士碾碎在发间。 至此，飞鹰骑士团第七分队全军覆没。 海岸上，驻地指挥官和属下们不知所措的呆呆站立着，似乎在此刻，已经再也没有力量阻止这绒毛巨人登陆了。 可…… 真的如此么？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个疑问，一颗硕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焰尾，重重砸在了绒毛巨人的胸口上。 见此情景，驻地指挥官微微一愣，接着扬起了头…… 天空中，一位手握长枪的短发少女骑在一只白羽巨鹰上，威风凛凛。而在她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色巨鹰遮天蔽日，如天兵下凡。 “神鹰……骑士团……” 指挥官喃喃自语。 增援，终于到了。 “损失惨重啊，”少女身边，一个白胡子老头看着港口的惨状，摇头说。 “在没有野法师的帮助下，他们已经做得够好了。”少女眯着眼睛，轻声说，“法术支援部分，就拜托您了，老师。” 说完，少女骑着白色巨鹰出列，举起长枪大喊： “神鹰骑士团前来增援！3号港口全员撤离！”接着，她又指着海中的绒毛巨人，下达了战斗命令，“长枪骑士出列！” “在！” 雷鸣般的回应下，三十多位精锐骑士骑着飞鹰，从空中阵列中飞了出来。 “第一小队、第二小队随我出战！第三小队随时支援。”少女说完，带头冲向绒毛巨人，“为了王国的荣耀！” “为了王国的荣耀！” 骑士再次向绒毛巨人发起了挑战，这一次，他们将夺回自己的尊严和荣耀。 三、小丑小姐梦游仙境（上） 在【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有一座神奇的岛屿，它位于海尔德加姆群岛的中央，周边海域常年被暴风笼罩。如果说【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是【中庭之海·贝利亚】的神秘禁域，那么毫无疑问，这座被称之为【风暴之牙】的海岛更是神秘中的神秘。 许多年来，从没人能靠近这片禁区，哪怕是纵横【海尔德加姆无风带】的黑水海盗。没人知道这座神奇的海岛上隐藏着什么，所有试图探究这一切的人，都被海岛周围的风暴无情撕碎，久而久之，即使是盘踞在海尔德加姆群岛的黑水海盗们，都不在踏足这里。 或许不会有人想到，就在前段时间，一对年轻的男女踏足了这座神秘的小岛，而今天，这座神秘的海岛将迎来另一批客人。 一群奇特的客人。 “嚯嚯嚯——这就是爱丽丝小姐所说的‘风暴之牙’？果然很有藏宝地的风采啊！” 破旧的海盗船上，头戴船长帽的骷髅站在甲板上，用力仰着头。他惊叹的看着远方如獠牙般直插云霄的巨大风暴，整个身子向后弯成了一张弓。 “……太美了。”大副上前一步，被眼前这壮丽的自然景观深深折服。 “太愚蠢了，我的大副！”这时，尽力向后仰的船长大声说，“即使是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你还要保持那不伦不类的绅士风度么！愚蠢，愚蠢之极！好好看着！只有像我这样，才能一览这壮阔美景的全貌，而这！才是对大自然的最高敬意！” 一边说着，船长又将腰往下压了一寸。 “……呵呵。”瞟了一眼船长那既滑稽又夸张的动作，大副裂开颚骨喷出一口冷冷的气。 这顿时让船长怒了。 “你在嘲笑我吧！你刚刚一定是在嘲笑我吧！”船长保持着诡异的姿势，扭头对大副怒吼。 “不，您误会了，那只是我骨头漏了风。” 大副一本正经的说。 “哼，谅你小子也不敢！”船长嘟囔一句，继续陶醉在远方的景色中，“啊……多么神奇的风暴，我有预感，那里一定有数不尽的财……啊！” 船长话还没说完，只听“咔”的一声，他脆弱的脊椎骨终于不满主人的折腾，愤然选择了“自尽”。 且不管那位满地打滚叫属下把他下半身安回去的船长大人，另一边，薇薇安让骷髅们将一大桶一大桶鱼尸倒入海中，扭头对身边的爱丽丝说： “这些死鱼有什么用？” “或许……可以把它引出来。” “它？”薇薇安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就是之前的那只大海怪，”爱丽丝海面飘浮的鱼尸和鱼血，轻声说，“它是这片海域的霸主，这里突然出现这么多死鱼，一定会引起它的注意。” “你想抓住他？”薇薇安想了想说，“如果你有把握杀死它的话，我倒是可以将它唤醒……不过我可不想要那家伙成为我的家人呢。” 听到薇薇安这样认真的回答，爱丽丝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薇薇安。我只是打算利用它而已。” “利用……哦！你是打算用那个大怪物冲破风暴么？嗯，的确可行呢！” 说到这里，薇薇安双眼一亮。 不过爱丽丝给了不一样的答案：“不需要那么粗暴，我知道如何解除‘风暴之牙’周围的暴风，关于那只大海怪……或许，它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帮我们一个大忙。” “大忙？是什么？” 薇薇安略带好奇的问。 “秘密哦？”看着对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爱丽丝神秘的微笑着。 “这样啊……爱丽丝总是有很多秘密呢。不过正因为如此，旅行才会更有趣不是么？” 虽然没有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薇薇安也并没有很在意。她伸了个懒腰，接着拉起爱丽丝的手往船长那边走去。 “‘有趣’么……这很像我一个朋友的说法呢。”爱丽丝愣了愣，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寂寞。 “哦？他叫什么名字？”薇薇安随口问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她，没有注意到爱丽丝脸上的变化。 “她啊……她叫奥菲莉亚，一个很奇妙的女孩子。” “奥菲……莉亚……” 薇薇安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察觉到对方的异样，爱丽丝好奇的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通了。”薇薇安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想通爱丽丝为什么也想去‘风暴之牙’。” 最后这一句，近似呢喃。 奥菲莉亚啊……我倒是，很想见见她呢……再一次…… …… 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 无尽的虚空中，一位瓷娃娃般精致的少女安然沉睡着。她有着一头潇洒的银灰色短发，白净如玉的肌肤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像极了飞鸟的羽翼，一张樱桃般粉嫩的小嘴微微翘起，表明她正在做着什么有趣的美梦。 这里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除了睡眠中的少女，这里只有黑暗、黑暗、以及黑暗…… 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 “呜姆……” 少女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抖，嘴巴无意识的咀嚼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睛，迷茫的抬起了头。 “这里是……哪里？” 轻声呢喃着，穿着小丑戏服的少女站了起来。 她跺了跺脚，小心翼翼的往前踏出一步，可就是这一下，让她整个人一沉，呈自由落体般往下坠去。 “哎呀！” 惊讶中，小丑小姐努力摆动双臂，妄图用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阻止下坠的趋势。若是在现实世界，她这样做恐怕没有什么用处，但显然，这个被黑暗填充的世界并非现实。 因此，当小丑小姐发现自己的双臂化为青色羽翼，可以在这个世界自由飞翔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哈哈哈，这果然是梦啊！”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小丑小姐愉快的扇动翅膀，在黑暗中上下飞舞。她做了几个特技飞行动作，又来回上下俯冲，等玩够了，她便仰着头，噗呲噗呲地往上方飞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哪里是上下左右，不过在飞来飞去的时候，她意外发现某个方向上有一个发光的小白点，于是就姑且认为那是“上”好了。 黑暗的空间里没有参照物，因此无法确定那个白点的实际距离。 【反正是梦，不着急！】 这样想着，小丑小姐优哉游哉的飞翔在黑暗中。身处这样的环境，一般人或许会害怕，可小丑小姐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单词，所以也就没有把这一切放在心中。 又不知飞了多久，等她终于看到那个白点的本体时，才发现那是一颗苹果般大小的发光体。 发光体呈规则的圆状，透过其半透明的光滑表面，隐隐可以看到里面跳动着的火焰。 小丑小姐用翅膀碰了碰发光球体，感觉到微微温热。她又抬起头，发现在球体正上方有一根纤细的白丝，一直连接到更上方的深处。 ——这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好奇，小丑小姐决定拉一拉试试。她看了一眼翅膀觉得不好使，便靠近发光球体张开嘴，一口将发光球体咬住。 好软…… 似乎是没想到发光球体这么柔软，小丑小姐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将悬浮的身子往下猛地一沉…… 哗啦—— 顷刻间，一道难以言喻的光划破黑暗映入小丑小姐眼帘，紧随其下的是滚滚而来的大水。猝不及防之中，小丑小姐被汹涌的落水裹挟而下，娇小的身躯在水里滚来滚去，弄的她头晕目眩，等湍急的水流好不容易平息，从水底爬起的她才发现周围环境又出现了变化： 周围虽还是漆黑一片，但上方却泛着一帘浮动的蓝光；许多白色的颗粒从未知的角落冒出来，晃晃悠悠的经过她的身边，朝上方飘去。 她吐出一口气，却看到了一连串气泡出现在眼前，深吸一口气，却被咸到发苦的液体呛了鼻子。 这是……海里？ 小丑小姐下意识摆了摆双臂，却发现青色的翅膀已经恢复原样了。就在这时，她旁边的一粒白色物质渐渐膨胀，变成了一尾浅白色的小鱼，越过她继续向上方游去。 好奇之下，小丑小姐向那只小鱼伸出手，可被对方敏捷的躲开。这下她不服气了，立刻扑了过去，但前方的小鱼似乎也察觉到了不怀好意的小丑小姐，用力摆着尾巴。 深海中，一小一大两只生物前后追逐，一个拼命逃一个拼命追。在这场激烈的追逐战中，小丑小姐发现周围有更多白色物质转变成了白色小鱼，但出于某种小孩心理，她此时就认准了最先那只小鱼，决不肯轻易放过对方。 随着她们高度的不断上浮，小丑小姐前面那只小白鱼体型逐渐变得修长，连身上的颜色也慢慢加深。发现这点，小丑小姐往周围看了一眼，果然，其他小白鱼也纷纷跟着发生了改变。 有的体型越来越大，不再往上游；有的长出了锋利的牙齿，向身边的游鱼发动了攻击；有的长出了触手，并对试图咬它的敌人喷射出墨汁；还有的身体裂开，变成了一团透明的薄膜。 也是在这个时候，小丑小姐无意中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两条腿合拢在一起，白皙的皮肤上长满了金黄色的鱼鳞，最末端，淡金色的尾鳍形似绽放的花朵，上下摇摆。 难怪我觉得自己越游越快了呀…… 眨了眨眼睛，小丑小姐很快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继续朝那条不听话的海鱼追去。 距离海面越来越近，周围的鱼群也越来越少。原本头顶那浮动的蓝光已经变成了耀眼的白色，没过多久，小丑小姐就跟着前面的海鱼冲出水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那是……什么？” 盯着天空上的大光球，小丑小姐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虽然看着很像是她记忆中的艾斯塔之眼，可这个大光球周边没有眼帘般的裂缝，完全不像是眼睛。 第3章 梦游仙境（三） ============================== 四、小丑小姐梦游仙境（中） 趁着小丑小姐思考的空隙，被穷追不舍的海鱼尾巴一甩，就朝一旁的陆地游去。 “好狡猾的臭鱼！不准跑！” 察觉到这点，小丑小姐暂且将疑问放在一边，一边挥舞双手一边摆动鱼鳍，誓要把那条不听话的海鱼抓起来吊打一顿。 除了逃命的海鱼和小丑小姐之外，她们周围的水面上到处都是冒出来的鱼群。远远看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到处是成群结队的海鱼，它们组成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而目标只有一个——海岸。 数分钟后，逃命的海鱼率先冲上沙滩。 “哈哈，蠢鱼！这下你逃不掉啦！” 见那只海鱼居然逃到岸上，小丑小姐不禁得意的嘲笑对方，但很快，这份得意的感情就变成了惊讶，并迅速转为愤怒。 “太过分了！犯规！你这是犯规！” 原来，那海鱼刚扑上沙滩便立刻长出了四肢，头也不回地朝远处的丛林逃去。 气极的小丑小姐狠狠拍了拍海水，也跟着上了岸。刚到岸上，她下身的鱼鳍便迅速褪去，重新变回了双腿。但此时小丑小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气鼓鼓地冲向丛林，决定要让那个让自己难堪的臭鱼变成一道午餐。 小丑小姐身后，更多海鱼爬上岸，演变成各种形态不一的四脚鱼，而冲进丛林里的小丑小姐抬头嗅了嗅鼻子，找准一个方位追了上去。 茂密的丛林中，再次上演了海中的追逐戏。 逃命的海鱼四肢越来越粗壮，身体也愈发膨胀起来。很快，那原本不过巴掌大的小海鱼便逐渐演变成一只体型壮硕，且长满利齿猛兽。可或许是之前被追赶的记忆太过于深刻，这只新生的凶兽面对远比它娇小的小丑小姐，也只有抱头鼠窜的念头。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本应是猎食者的野兽眼中惊恐，慌不择路的四处乱跑，而在它身后不远处，一个娇小的人类女孩挥舞双手，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哇噢噢噢噢——！！！” 或许是奔跑带来的血液上涌，兴奋至极的小丑小姐如打猎的原始人般，呜呜哇哇的嚎叫起来。 这更加深了野兽的恐惧。 狂奔中，小丑小姐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盈有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她没注意到，当她开始嚎叫后，一些细小的白色绒毛从她身上冒了出来，同时，她光洁的额头上也鼓起了一个小小的肉包。 许久之后，在这一追一逃之下，慌乱的野兽被小丑小姐逼到了一处悬崖旁。它匆忙停下脚步，犹豫的看了看脚下的深渊，而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小野人的小丑小姐也终于赶到了。 “哇哈哈！这下你逃不掉了吧！”小丑小姐双手叉腰，作得意状，“小样儿！居然敢跟奥菲莉亚大人作对！现在知道怕了没！” “吼……” 威胁似的低吼一声，外形酷似蜥蜴的野兽不安的在悬崖旁来回走动。 “哼哼！” 小丑小姐扣了扣有些瘙痒的额头，对野兽呲了呲牙。 “准备好作我的午餐了么！混蛋！” “吼！” 见对方咄咄相逼，野兽目露凶光，可下一秒，它又胆怯的退后一步——由于小丑小姐恐怖的形象早已植入它的基因，所以哪怕理智告诉它可以一战，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让它根本不敢反抗。 最后，野兽愤恨的悲鸣一声，从悬崖旁一跃而下。 “喂！”见对方自寻短见，还没玩够的小丑小姐顿时急了。 她急忙跑到悬崖边想要拉对方一把，但一道黑影突然从谷底窜出，卷起的强风甚至吹乱了她的毛发。 “诶……？” 小丑小姐仰起头，只见先前那只巨大的蜥蜴正威风凛凛的盘旋在天空中，用一双黄铜色的大眼睛狠狠盯着自己。 ——它不仅体型变得更大，背上也生出了一对长满鳞甲的肉翼。 “吼！！！” 巨龙咆哮一声，一道熊熊燃烧的烈焰擦过小丑小姐身侧，将后方的丛林烧出一道白痕。 滋滋声中，她闻到了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 “……”感受到这来自天空的挑衅，小丑小姐捏紧拳头，低着头。 她已经出奇的愤怒了。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呢喃着，小丑小姐缓缓抬起了头，“你不知道这是犯规的嘛！混蛋家伙！” 短暂的助跑之下，小丑小姐双腿一蹬，也跳出了悬崖。 “吼……？” 天空中，歪了歪脑袋的巨龙不明白小丑小姐在说什么，可很快，它瞪圆了眼睛，身体开始不停的哆嗦…… 半空中，小丑小姐的身体急速膨胀，很快就超越了巨龙的体型。雪白的绒毛覆盖全身，一根长而尖锐的独角直指天空，愤怒中，小丑小姐漆黑的眼睛转变为金色，里面仿佛流动着火焰。 一对洁白的羽翼从她背上伸展出来，仅仅一扇，就造成了周围空间的扭曲。 不多时，小丑小姐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模样。与巨龙肥硕的身体相比，小丑小姐所化的巨兽虽然体积更大，却曲线修长，仿佛是诗歌中常伴天使身边的美丽圣兽，纯洁而神圣。 空中，她优雅的仰起脖子，幽幽叹了口气。一时间，躁动的风立刻安静下来，似是不忍惊扰这美丽的生物，显得格外宁静。 不过下一秒，当巨兽模样的小丑小姐开口说话，这份美好的气氛就被破坏了。 “咩哈哈哈！混小子！”她悬停在空中，一只爪子叉腰，另一只爪子灵活的比了个中指，“长得大了不起啊！会飞了不起啊！今天奥菲莉亚大人就要教教你人生的道理！” “咕！” 或许是反差太大，巨龙身体一斜，差点从天上摔下去。 不过很快，它就再次理解了自己危险的处境，于是立刻挥动翅膀，逃也似的向远方飞去。 “哇卡卡卡卡！” 反派十足的大笑一声，小丑小姐轻挥翅膀，瞬间出现在了巨龙的背部。她舔了舔舌头，右爪握紧： “好好记住了，这就叫……” 说着，小丑小姐一拳打在巨龙背上。 “弱！” “肉！” “强！” “食！” 每说一个字，巨龙就哀嚎着被小丑小姐抽飞出几十米，当“食”字说完，小丑小姐抓住巨龙粗壮的双腿，在空中加速旋转起来。 嬉笑声中，小丑小姐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等加速到极限时，她身边甚至形成了一道强力的龙卷风。 感觉差不多了，小丑小姐双爪一松，冲天大喊： “然后——走你！” 嗖的一下，可怜的巨龙化作白昼下的流星，消失在了天际。 “哈哈哈哈！这个梦太好玩啦！”沉迷游戏无法自拔的小丑小姐刚准备追上巨龙，再来玩一次，可这时，远处森林中一股浓浓的黑烟引起了她的注意。 “嗯……” 思考片刻，她打定了主意。 “去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玩的呢！” 抱着这种想法，转眼就抛弃了巨龙的小丑小姐拍着羽翼，朝滚滚浓烟升起的地方飞去。 五、小丑小姐梦游仙境（下） 呼喊声、哭叫声、哀嚎声…… 肆虐的火焰吞噬了房屋，无助的人们四处逃散。侵略者挥舞着长矛和棍棒，将沿途奔逃的人如牛羊般宰杀，零星的反抗被镇压后，暴徒们兴高采烈地将败者捆绑在地上，肆无忌惮的搜刮着属于他们的战利品。 老人被杀死，妇女被推倒在地上。懵懂的孩童瑟瑟发抖，没有生存能力的他们被凶神恶煞的暴徒扔进丛林，任其自生自灭。 当一切都过去，战败的男人和他们的女人低着头，被胜利者吆喝着离开家园——他们将成为优秀的奴隶，终生为胜利者服务。 这不过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在这座原始的大地上，每时每刻都会有同样的戏码反复上演。 暴力、血腥、仇恨……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今天的胜者终将成为明天的败者，而今天那些被抛弃的孩童，又是否会在某个角落生存繁衍下来，成为明天的胜者呢？ 这就是原始大地的丛林法则，如果不想成为别人的猎物，就只能让自己更强大。 弱者不配拥有尊严。 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将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出现稍许不同的展开。 一道巨大的阴影突然降临在众人头顶。 人群慌乱起来。 原本气势高昂的胜利者们呆呆地望着天空，连武器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察觉到；而战败者中一个人呜呜呀呀说了什么，他周围的人立刻跪倒在地上，向天空顶礼膜拜。 吼—— 飞翔在丛林上空的纯白巨兽大吼一声，如火山喷发般让整座丛林都颤抖起来。地面上，胜利者们听到这来自天空、如神怒般的声音，纷纷尖叫着丢下战利品，恐惧的向四面八方逃去。 而那些被俘虏的人依然全身贴在地上，嘴中不知念叨着什么。 空中的巨兽看了一眼地面，接着便展开双翼扇起一阵烈风，飞向了远处的大山。 …… “真无聊，什么都没有嘛！” 回到刚才的悬崖上，小丑小姐褪去身上的羽绒和翅膀，变成了原本的人类形态。 “早知道是这样，就该继续和那只臭鱼玩的！” 她愤愤不平的皱了皱鼻子，嘀咕着说。 原本见那么大的浓烟，她还想着或许会有更有趣的怪物呢。可到了地方一看，不过是一座很普通的部落群。至于刚才遇到的那些人类…… 连变形都不会，跟臭鱼差远了好嘛！ 在这奇妙的梦境里，小丑小姐发现一切都有可能。她眨了眨眼睛，超凡的视力让她看到了百里外的部落： 那些朝她跪拜的人们回到了家园，短暂的悲伤后，他们一边将躲在丛林里的孩子们接了回来，一边将族人的尸体埋葬。大概不久之后，这里就再也看不到被侵略的痕迹了吧。 不过这都和小丑小姐没什么关系。 “或许你可以帮助他们。”这时，一个声音在小丑小姐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发现旁边突然多了一个纯白长发的少女。 “诶，是你！”小丑小姐眨巴眨巴眼睛，指着少女说，“你你你……叫啥来着？” “我……” “呵，你还真是多管闲事啊，【圣徒】。”纯白少女刚要说话，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要我说，把他们全都干掉不好么？” 听到这个声音，小丑小姐扭头看向右手边。 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脸不屑的摇了摇手指。 “无意义的思考模式，的确很适合你……”纯白少女冷着脸站在小丑小姐左手边，对右边的纯黑少年说，“【邪神】。” “意义？哈……你所谓的‘意义’是什么呢，高洁的【圣徒】？所谓怜悯，不过是你自我满足的借口。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无论经过多少世代，这一点从不曾改变，而这就是你所看重的【秩序】。生命诞生于混沌，也终将归于混沌，承认你的虚伪吧，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虚无主义者的狡辩，”纯白少女冷冷的说，“任何事物都终将凋零，但这不代表它们不曾存在过，你是在否定自身么？【邪神】。” “当然！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同样也包括你，包括这整个世界！” 纯黑少年反唇相讥。 “停停停！”两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吵，这让小丑小姐十分头疼，“你们干嘛呀干嘛呀！” 她叉着腰，左右各瞪了一眼。 “叽叽歪歪！叽叽歪歪！不仅招呼不打就突然冒出来，还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抱歉。” 见小丑小姐生气了，纯白少女微微一愣，歉意地低下头。 不过纯黑少年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嗯？你是想教我礼仪么，臭丫头？” 小丑小姐眼皮微微一跳。 对方还在继续说： “本大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需要在意别人的感受？能和我说话是你的荣幸，同时我也必须告诫你，那个白色女人十分虚伪！你只有听本大爷的，才能不被骗！” “……”小丑小姐捏紧了拳头。 “喂！本大爷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一声气儿都没有？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 小丑小姐低声说。 “嗯！这才……” 纯黑少年欣慰的点了点头，刚要夸奖对方一句，他旁边的小丑小姐就猛地暴起，一拳将他揍趴在地上。 “哎呀你干嘛……” 猝不及防的纯黑少年刚开口，迎接他的就是小丑小姐狂乱的王八拳。 “叫你啰嗦，叫你喋喋不休！本大爷是吧！臭丫头是吧！以为我真不敢揍你了是吧！” 小丑小姐骑在对方身上，一拳一拳专往脸上招呼。 “居然敢顶撞奥菲莉亚大人，看我不打死你！” “你这臭丫……” “还敢顶嘴！啊打！” “握草你和我脸有仇啊！”纯黑少年拼命反抗，却完全不是小丑小姐的对手。 “你竟敢和本小姐长一样的脸，不打你打谁！” 小丑小姐一边打，一边气呼呼的说。 “这算什么理由！”纯黑少年躺在地上奋力躲闪，随后眼睛一亮，指着纯白少女说，“那家伙也和我们长得一样啊！你怎么不去揍他？” “咳咳……”这时，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纯白少女别开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个虚伪的家伙！” 纯黑少年大骂对方无耻。 总之，一番不可描述的蹂躏过后，小丑小姐放下满头包的纯黑少年，神清气爽的站了起来。 “所以，你们到底是谁啊？” 她皱了皱眉，向纯白少女质问。 “自上次一别，我们又在这里相见了呢，【小丑】。”纯白少女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轻声说，“但我想说，其实我们一直常伴你的左右。” “啊？”小丑小姐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经过这些日子，你也成长了不少，但依然太倾向于【邪神】了。随心所欲对于你或许是一件快乐的事，但终究会对别人造成麻烦。” 纯白少女向妈妈一样对小丑小姐循循教导。 可小丑小姐却不领情：“是我在问你问题吧？你们怎么都这么啰嗦！” “……大概是我太急了，”见小丑小姐一脸不耐烦，纯白少女反省了一下自己，“那么说正事吧。苍白之主留下的影响逐渐加深，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情绪总是反复不定……这或许也是一个契机，我想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了。”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小丑小姐满头雾水，不明白这些家伙为什么总是不说人话。 “你真的还没有察觉么？问问自己，你一定明白的。” “问我自己？”小丑小姐皱了皱眉。 她盯着纯白少女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又看了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纯黑少年…… 难道！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小丑小姐试探的问了对方一句：“……妈妈？” “噗呲……哈哈哈哈，哎哟痛痛痛……” 听到小丑小姐叫纯白少女“妈妈”，纯黑少年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这一下牵扯到了他脸上的伤，立刻疼的歪牙咧嘴。 纯白少女也一脸别扭。 尴尬的气氛在三人间蔓延开来，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的小丑小姐撇了撇嘴巴，泄愤似的踹了纯黑少年一脚。 “咳……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咳咳……也并没有错。” 纯白少女脸蛋微微一红。 第一次被人叫“妈妈”，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于害羞了。 可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天地晃动，而纯白少女和纯黑少年的身体也开始越来越虚幻—— “怎么回事？”纯黑少年从地上蹦起来，目光严肃的看着周围。 “这，难道……” 纯白少女心中一沉。 难道是封印出了问题？ 还不等她对小丑小姐再说些什么，她和纯黑少年的身影便突然消失，一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丑小姐左顾右盼一会儿，最后恍然的锤了一下手。 “一定是天亮了！” 她点了点头，又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还没玩够呢……下次一定还要做这个梦才行！” 阴沉的天空裂开缝隙，一道和之前黑暗中极其相似的光柱打下来，射在了小丑小姐的身前。仿佛本能一般，小丑小姐举步走向那道光柱，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你真的要进去么？】 闻言，小丑小姐立刻转过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我建议你考虑清楚。】 同样的声音再次在小丑小姐背后响起，可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这个声音……我知道了！你是上次那个奇奇怪怪的家伙！”小丑小姐大声说，“为什么藏头露尾的，想说什么的话，就出现在我面前啊！” 【在这里你是见不到我，必须去更深层次的……】 “更深层次？” 小丑小姐又问了一句，可那个声音仿佛消失了般，再也没有回应。有些烦躁的她跺了跺脚，觉得这里遇到的每个家伙都这么奇怪。 为什么就是不好好说话呢？ 撇了撇嘴，小丑小姐走进了天上降下的光柱里。等她离开之后，悬崖边渐渐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麻烦的小家伙……” 女人盯着小丑小姐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语。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上身呼之欲出的胸脯充满了成熟女性的诱惑。 而在她裸露的胸口上，赫然印有一对相互缠绕的黑蛇。 第4章 袭击者（一） ============================ 一、伊始 裴米拉城外，章鱼先生正在思考人生。 比如…… 为什么眼前这颗树瘤会说话？而且还是小女孩的声音。 “难道，树妖也有性别？”章鱼先生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呜哇——！！！” “树瘤”的哭声越来越大，吵得章鱼先生耳朵都快聋了。 “嘿，小家伙！”他碰了碰“树瘤”，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哭？” 这时，跟着飞下来的海东青一脸疑惑，不知对着树说话的章鱼先生在发什么疯：“脑子撞出毛病了？” “去去去！”章鱼先生没给对方好脸色，“我现在正在跟树妖说话，你这种只会摆弄器材的别插嘴！” ……树妖？ 海东青盘旋在章鱼先生旁边，觉得对方病的不轻。 就这样，一场诡异的对话在海东青怜悯的目光中进行—— “我叫费南德·巴亨特，一位伟大的画家！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哦哦，你是女孩子？” “救命？你需要什么帮助么，比如施肥什么的？” “哦哦，你不是树妖，是被坏人……” “什么！”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章鱼先生猛地一惊，“你是小妖精？真的？” “好吧好吧，相信你了……别又哭了啊！” 章鱼先生安慰了一句，又低声嘀咕：“原来传说中的小妖精长这个样子啊……跟肿瘤一样……” “你，没事吧？”飞在一旁的海东青问。 他见自言自语的章鱼先生不像故意装出来的，心里一阵心虚。 【万一这家伙真的傻了，冬妮娅小姐可就……】 且不管有些后悔的海东青，用吸盘贴在大树上的章鱼先生又对“树瘤”问：“你要我做什么？” “喂，有人来了！” 这时，海东青察觉到地面的动静，不由分说将喋喋不休的章鱼先生抓起来，飞上了树冠中。 “你又干嘛！”章鱼先生奋力挣扎。 “闭嘴！”隐藏在树叶间的海东青按住章鱼先生，警告着说，“下面那两个人杀气很重，不想死就给我安静点儿。” “我怎么没见到有人？”章鱼先生怀疑的说。 “呵，这么说可能有点伤人，不过在我看来，你跟瞎子没什么两样。” 海东青鄙视的瞥了章鱼先生一眼。 “眼神好了不起啊……” “闭嘴。” 海东青眼神一冷，顿时将章鱼先生镇住了。 好半会儿，等树下的两个黑袍人离开后，海东青这才放下了章鱼先生头上的爪子，提着触手将对方送到了刚才的位置。 “好了，请继续你的表演。” 海东青语中带刺。 “嘁，神气什么……”章鱼先生嘟囔一声，又对“树瘤”说。“别哭别哭，我又来了。” “把你拔出来？可是……你看我这手，软趴趴的根本不行啊。” 说到这里，章鱼先生突然眼前一亮。 “对了，你等等，”说着，他就转头看向海东青，“奎恩，来帮把手！” “嗯？” 海东青疑惑的发出一个音节。 “是这样的……” 章鱼先生巴拉巴拉的给海东青讲述了现在的状况，然后说：“你爪子那么厉害，现在不正是表现的时候么？” “先不说你是不是发疯……我凭什么帮你？” 海东青扇着翅膀，不屑的反问。 “哎呀，难道你要放着这可怜的小妖精独自在这里？” “和我有有什么关系？” “那好，你不帮忙的话，我就待在这里不走了！”章鱼先生无赖的说，“明天见不到我的人，看你怎么跟冬妮娅交代。” “……啧。” 被抓到痛处，海东青不爽的啐了一口。 ——虽然两人不对盘，但看在冬妮娅的份上，海东青不可能让这混蛋一个人待在城外。 这也是他为什么认为对方在发傻，也依然等候在旁边的原因。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海东青飞近了一些，对章鱼先生说，“那么现在，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咳咳，看到这个‘树瘤’了么？” 章鱼先生心里暗爽，表面却一副正经模样。 “这就是那个小妖精，你把她拔出来。” “这个？”海东青盯着章鱼先生旁边的“树瘤”，想了想，还是伸出爪子扣在上面，奋力往外拔。 “你没吃饭啊？这不是一点儿都没拔出来么。” “……你这混蛋，说得倒轻松。” 海东青黑着脸说。 由于小妖精夏夏几乎已经与这颗笼罩了裴米拉的巨树同化，所以即使海东青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让其与巨树分离。 “该死，怎么这么紧。” “平时那么拽，关键时刻一点儿都不顶用！” “……滚。” 为了不在章鱼先生跟前丢了面子，原本只打算敷衍一下的海东青也和他眼中的“树瘤”卯上了。 他爪子深深扣入树皮，一双翅膀用力扇动，可即使如此，还是拿那个“树瘤”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办法，看来只有使出那一招了。” 就在这时，章鱼先生收紧全身肌肉，不怀好意的说。 “你想干什……” “喝啊！！！” 章鱼先生猛地起跳，如炮弹一般撞在海东青身上。 “咕！” 顿时，被撞满怀的海东青哀鸣一声，和章鱼先生一起往下坠去。 “哇哇哇，要掉到地上了！快飞啊笨蛋！”缠在海东青身上的章鱼先生大叫，“不然我们俩都要变肉饼了！” 你现在才知道么！ 感觉五脏都移位的海东青忍住怒气，在空中迅速调整姿态，重新飞上了天空。 “哈哈哈，你小子挺厉害啊！” “……闭嘴。”听到章鱼先生这没心没肺的声音，海东青连生撕对方的心都有了。 ——回去再收拾你。 海东青阴沉沉的想。 “嘿嘿，那不是没办法么……对了，小妖精拔出来没有？” “小妖精没有。” “啊？”正得意的章鱼先生傻眼了，“你不会放手了吧！” “小妖精没有，树瘤倒是有一颗。” 海东青不屑的瞥了背后一眼。 明白对方在报复自己刚才的撞击，章鱼先生也没有多在意。他伸出触手，将海东青爪中的“树瘤”卷过来： “嘿，小家伙，你真的是小妖精么？” “怎么不说话了？” “喂！喂喂——” 章鱼先生一面搂着海东青的腿，一边对触手上的“树瘤”说话——当然，在海东青眼中，这个行为要多白痴有多白痴。 …… 同一时间，裴米拉城内某栋房屋内。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竟能让你如此重视？”微弱的烛光中，虎人大汉开口问。 坐在他对面的老人沉默不语，只是困惑的看着桌上的断剑。 “你说……你用这两把剑挡了一下，它们就断了？”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又强调了一句，“你确定？” “除非你认为我的伤是假的。” 大汉听出老人对自己的不信任，语气有些不满。 “抱歉，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老人意识到自己言辞有误，诚恳道歉，“只是……我想不通。” “有什么问题么？” “嗯……”老人沉思片刻，不知是否应该将下午遇到女巫的事情告诉对方，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应到什么，立刻朝窗外看去。 “遭了！” “怎么了？”见对方脸色凝重，大汉下意识将手按在了身旁的武器上。 “具体不清楚，我只是感觉到了神树的愤怒。”老人说着站起来，急忙向门外走去，“我要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老人伸手阻止了大汉，“你去通知那边的人，或许……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二、神树之怒 时间稍早一点，裴米拉东城区的【游人之歌】别院。 睡梦中的玛莎夫人被一阵心悸惊醒，满头大汗的坐在床上喘息着。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掀开被子走下床，站在落地窗前向外凝视。 “为什么，做起了那时的梦……” 咬了咬嘴唇，玛莎夫人来到隔壁房间，叫醒了里面的老女仆莎莉娅和双胞胎姐妹。 数分钟后—— “有什么吩咐么？夫人。”穿戴整齐的老女仆莎莉娅走进玛莎夫人房间，恭谨的问。 睡眼朦胧的双胞胎姐妹跟在她身后。 “或许是我多虑了……”玛莎夫人皱了皱眉，“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你现在去让下人们准备好马车和行李，保证随时可以行动。” “是，夫人。” 对于玛莎夫人奇怪的举动没有半点质疑，老女仆微微欠身，便转身出去了。 “莎伦，维西丽雅，你们去把艺人们叫醒。五分钟后，所有人在前厅集合。” “明白，夫人。” 两个音线相似的声音响起，不注意还以为是同一个人。理解了玛莎夫人的吩咐后，这两位身着女仆装并佩戴长剑的艾姆人少女点了点头，也出去了。 等房间内只剩下自己，玛莎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这种感觉…… 就和当年艾德文离去时一样。 …… 夜空之上，哈维卡利亚隐去光辉，紫色的玛雅兰多睁开了眼睛。 途径此地的夜风安静下来。 连虫鸣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色山壁下，一颗巨大的老榕树环抱着这座古老的城池，一如守望猎物的捕蝇草；树冠与枝丫间，原本从容飞舞的发光水母整齐地停下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异变发生在一刹那间。 来到这里的老人抬起头，只见满天飞舞的发光水母惊怒般发出一阵阵尖锐的鸣叫，接着便化为遮天蔽日的赤红鸟群，潮水般朝着裴米拉城飞扑而去。 “……” 老人杵着拐杖，灰白的胡须不停颤抖。 他感受到了来自“神树”的愤怒，那是被夺走了重要东西的不甘和怨恨。 ——裴米拉城，瞭望塔—— 尽管死灵狂潮之后，这座瞭望塔基本已经失去了它的功能，不过为了防止被囚禁在这里的“亵渎者”们逃跑，坎菲尔神庙依然象征性的安排了圣武士在这里守夜。 这是一件无聊且枯燥的工作，二十年来只有一次发挥了它的功能。 而今夜，当守在瞭望塔里的圣武士不经意间抬起头，他突然明白……自己似乎撞到大奖了。 铛—— 响亮的警钟被立即敲响，虽然它只响了一下就被成群结队的赤鸟群淹没，但惊醒了整座城邦的它还是在最后一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坎菲尔神庙内，睡眠正酣的肥猪祭司被吓地蹦了起来，咕噜噜滚到了床底；【游人之歌】别院里，聚集在前厅的旅人们抬头张望，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某栋废弃的房屋内，正和虎人圣武士交谈的贺博纳眼神一凝，立刻吩咐手下开始行动。 同一时刻，裴米拉西城区的小城堡。 “握草！那是什么！”听到预警钟声的雪貂刚爬上窗户往外张望，就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飞鸟聚集在空中。 她旁边，短耳兔惊的胡萝卜都掉在了地上：“这是……在开派对？” “派个屁！我老爹呢？” 雪貂一巴掌拍在短耳兔后脑门上。 “我哪知道，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短耳兔抱起自己的胡萝卜，嫌弃地瞥了一眼雪貂，“你这丫头这么暴力，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 雪貂丢下短耳兔，啪嗒啪嗒地跑到大厅中：“庞德爷爷，现在有多少可以用？” “大概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一只老狒狒推了推眼镜说。 “只有这么少么……没办法了，”雪貂嘀咕一声，对老狒狒说，“我看事情有些不妙，恐怕计划要提前了……庞德爷爷你让其他人做好准备，到时候在城外再联系！” “你要去哪？” “死鬼老爹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得去找他！”雪貂一边说着，一边将圆滚滚的黑球装进大背包中。 “你一个人？叫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吧。” “也好！” 数分钟后，雪貂扛起大背包，和短耳兔以及两只大猩猩一起出了城堡，向着【游人之歌】所在的别院而去。 而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的章鱼先生和海东青一边躲闪着赤鸟们的攻击，一边相互谩骂。 “你这家伙！平时人模狗样，没想到在外面这么多情人！” “……放你娘的屁！” “不是你的情人，这些疯鸟干嘛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吊在海东青腿上的章鱼先生缩紧身子，喋喋不休地说，“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还不承认！说！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 “你别乱污蔑人！” “我污蔑？不是你的话，难道还能是我？”章鱼先生指着周围的赤鸟说，“你说我一个水生的，和你们禽类也能扯上关系？好你个奎恩，做事不认是吧！我要去向冬妮娅揭穿你这个伪君子！” “你！”饶是海东青这样冷静的人，也被章鱼先生的胡言乱语激怒了，“你这混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踢下去？” “夭寿啦！你居然想杀人灭口么！” “我……” “枉我和你多年交情，没想到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 “闭！嘴！”海东青咬牙切齿的说。 “我就不……啊——” 章鱼先生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可飞翔中的海东青突然一个急转，接着又向下俯冲。 “你，呕……你干什么啊！”章鱼先生被晃得头晕目眩。 “抓稳，我要加速了。” 海东青说。 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凝重，明白事态不妙的章鱼先生不再出言调侃，而是紧紧抱着了对方的双腿。 ——从地面往上看，海东青他们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赤鸟群包围。 虽然作为“万鹰之王”的海东青拥有所有禽类中最快的飞行速度，可奈何这群追击他们的赤鸟是在太多，根本发挥不了他的优势。在追逐中，赤鸟群分出数股，一些跟在他们后面紧追不舍，一些从侧面开始包抄，不一会儿，就将前后左右的空域堵死了。 “往下飞！” 就在这时，章鱼先生发现下方的封锁还没有完成，立刻指示给了海东青。 听到这话，海东青面对扑来的赤鸟虚晃一枪，接着双翼一展往下方飞去。见海东青迎面冲了过来，位于下方的赤鸟们加快封锁速度，试图将这两人彻底包围。 关键时刻，章鱼先生触手上的“树瘤”微微一亮，紧接着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赤鸟们的视野中。 “就是现在！冲啊！”虽然不知道赤鸟们为什么突然行动一滞，但这样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在章鱼先生的呼喊中，海东青犹如一道急矢，从赤鸟群的包围中一闪而出。 下一秒，“树瘤”的微光消散，他们的身影再次浮现出来。 “我们躲到房屋里去！” “不用你教。” 面对占据空优的赤鸟群，仍停留在空中明显是不智的行为。想明白这一点，海东青带着身上的章鱼先生冲入了一片荒芜的城区，借着建筑物之间的障碍消除对方的优势。 花开一朵，各表一枝，当海东青和章鱼先生正在与赤鸟群周旋时，坎菲尔神庙内部也正在发生一些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么？快去把那些该死的鸟赶走！”肥猪祭司愤怒的嚷嚷。 发现了天上的赤鸟群后，惊疑不定的肥猪祭司第一时间赶到了圣武士训练场，却意外地发现两队圣武士正在对峙。 诡异的气氛弥漫在训练场中。 “杰罗姆呢？杰罗姆那混蛋死哪里去了？”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这只大肥猪指着对面缺了一只耳朵的猎豹说，“连我的话都敢不停，这就是杰罗姆训练的兵！” 一边说着，肥猪祭司一边挪到了另一队圣武士身前。 听到这句话，独耳猎豹脸色一沉。 而另一队圣武士的头领——绿蜥蜴费萨尔——冷笑一声，一把揪住肥猪祭司的后领将他丢向后方：“保护好祭司大人。” “是！” 年轻的圣武士们立刻围上来，将肥猪祭司保护在中间。 见此情景，对面的圣武士们骚动了一下，而当那独耳猎豹一举手，又立刻安静下来。 独耳猎豹阴沉着脸，凶狠的眼神在肥猪祭司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转到了绿蜥蜴费萨尔身上。他冷哼一声，重重将手挥下： “除了康斯，一个不留！” “是！” 在【玛雅兰多之眼】的注视之下，一场属于神庙内部的厮杀即将展开。 第4章 袭击者（二） ============================ 三、隐藏的危机 【游人之歌】别院，整备好行装的旅人们在琪米拉的指挥下，纷纷登上马车。 “这小丫头怎么还没醒？” 与黛拉合力将小丑小姐抬上马车，丽萨不禁有些抱怨。 “谢谢你，丽萨姐。”黛拉一边道谢，一边将小丑小姐轻放在床上。 “我看她有些发烧？” “……是的，”黛拉眼睛微红，掏出手帕给小丑小姐擦拭额头的汗珠，“明明回房间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我出去倒水回来后，师傅的身子就像火烧一样发烫。” “这可真不是时候。” “抱歉……”黛拉歉意的低下头。 “这样吧，我去找马尔福丫头拿点药，”丽萨转身往外走，“你好好照顾她吧。” “那真是谢谢您了，丽萨姐！” 黛拉抬起头，感激的朝丽萨道谢，而走到车门口的丽萨只是摆了摆说，理所当然的说：“不必客气，大家出门在外，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下了车，丽萨走到玛莎夫人的车门前敲了敲，随后握着把手踏了上去。 “玛莎团长，马尔福在么？” “您有什么事么？丽萨小姐。”车厢内，正在给玛莎夫人梳理头发的老女仆回过头，恭谨地询问。 “奥菲莉亚丫头发烧了，我找她拿点药。” “她应该还在外面，您去找找吧。” “好的。”见马尔福不在，风风火火的丽萨立刻跳下了马车。 等丽萨离开后，看着镜子的玛莎夫人开口说：“丽萨姐的性格真是从来都没变，总是这样充满活力。” “夫人您也应该像丽萨小姐那样，心中藏太多事容易消沉。” “丽萨姐那样么……你不了解她啊，莎莉娅。”玛莎夫人轻叹一声，“而且，我已经老了。” “夫人可并不老，只要好好打扮一下，和琪米拉小姐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对靓丽的姐妹呢。” “你的嘴总是这么甜。” 玛莎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院子里，询问了许多人的丽萨总算在装载货物的马车旁找到了马尔福夫人。 “喂喂喂！我不是说过么，这种药材不能接触阳光，要放在最里面！” “对，就是这样……嘿！那边的！那是药草不是饲料，不准喂给马吃！”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们了，我自己来！” 当丽萨来到马尔福夫人身边时，正瞧见她在指挥狗头人往马车上装她的宝贝药材。 “马尔福丫头，你冲它们发什么火？”丽萨拍了拍马尔福的后背，没好气的说，“好歹是个药师，就不能治治你的起床气？” “呀！” 正提着裙子准备往货车上爬的马尔福夫人被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啊！丽萨姐！” “用得着这么大反应么……奥菲莉亚那丫头开始发烧了，我来找你拿点药。” 丽萨翻了个白眼，朝对方伸出手。 “奥菲莉亚？哦……那个疯疯癫癫的臭丫头？”马尔福夫人从车上下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那小鬼不是在睡觉么，怎么又发烧了？” “我还想问你呢。” “真是奇怪……你先等等。” 马尔福夫人转头又吩咐了狗头人几句，这才领着丽萨往玛莎夫人的车厢走去。路上她们碰到了琪米拉，了解了小丑小姐的状况后，对方告诉她们车队就要开拔了。 “真不知道在急些什么，我看那些红色的鸟也就飞来飞去，没什么威胁嘛。” 马尔福夫人抱怨说。 “既然是玛莎团长的决定，那么一定有她的道理。”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说了。” “嗯？” “丽萨姐你明明年龄比玛莎夫人大，却一直叫她‘玛莎团长’呢……”马尔福夫人表情怪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当然，你直接叫她‘玛莎’的话更别扭，我叫你‘丽萨姐’也很奇怪……” 说着，她瞥了一眼丽萨娇小的身体。 “真是狡猾的种族……这根本是年龄欺诈吧？” “……”似乎没料到马尔福会突然提到这件事，丽萨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无奈的吐出一口气，“你这麻烦的丫头……” “看，就是这种语气！” “行了！”丽萨甩了甩脑后的马尾辫子，不耐烦的说，“赶紧去给我拿药！” “是是——我的大小姐。” 马尔福夫人耸了耸肩。 两人返回玛莎夫人的车厢，从里面拿出了药箱后，马尔福夫人没有将药品交给丽萨，而是提议自己亲自去看看。 “那丫头情况比较特殊，不亲手诊断一下的话我可不敢随便拿药。” “也好。” 打定主意，两人走到了小丑小姐所在的车厢。拉开车门走进去，此时小丑小姐床边除了照顾她的黛拉以外，还有盲眼少女妲露拉。 “哟，妲露拉小妹。”提着药箱的马尔福夫人招呼一声，“眼睛感觉怎么样了？” “啊……是马尔福夫人么？” 听到进来的声音，妲露拉连忙起身朝对方鞠了一躬。 “很感谢您的药，我感觉好多了。” “是么……”马尔福夫人走到妲露拉跟前，突然挥了挥手。 可妲露拉只是睁着茫然的双眼，没有半点反应。 “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对医生来说，患者的真实情况才是最重要的。”马尔福放下药箱，在小丑小姐床边坐下，“你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让我来看看这个小丫头。” “嗯。” 妲露拉微微颔首，也跟着坐了下来。 “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见小丑小姐床边坐满了人，丽萨打了声招呼，向外走去。 再次下了车，她正准备返回自己的车厢。这时，一直翠绿的鹦鹉扑哧扑哧的扇着翅膀，停在了她肩上。 “主人，嘎！主人，嘎！” “你这懒鬼还知道回来？”丽萨屈指弹了弹红喙鹦鹉的小脑袋，“说，是不是又偷偷跑到其他地方睡觉去了？” “重要！事情！偷懒……没有！！！” 红喙鹦鹉伸长了脖子，噗噗噗的扇着翅膀。 “哼，还狡辩？” “狡辩，没有，信任，需要！”红喙鹦鹉大声说，“敌人，发现，主人，危险！” “敌人……危险？” 丽萨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肩上的红喙鹦鹉。 虽然她的这个动物伙伴平时又懒又爱说谎，但在这种问题上，她相信对方不敢跟自己开玩笑。 “你发现了什么？” “偷懒……呸！呸！”差点说漏嘴的红喙鹦鹉扇了自己一巴掌，继续说，“巡逻，发现。黑乎乎，讨厌！” “黑乎乎？” “衣服，黑色！亮晶晶，硬石头，锋利，危险！” 亮晶晶而且很锋利的硬石头……刀或者剑一类的武器？ 意识到什么，丽萨赶紧转身，在马车队的最前方找到了库尔德女佣兵队长——罗夏。 “丽萨小姐，有什么事么？” “罗夏队长……” 简单将红喙鹦鹉的发现复述了一边，丽萨提醒对方周围恐怕隐藏着不怀好意的敌人。 “嗯……”罗夏沉思片刻，问，“知道他们的方位和距离么？” 丽萨又扭头和红喙鹦鹉交流了一番，然后对罗夏说： “人数大概有三个，方位是西北面，应该很快就会到这里。” “三个人么……” 心里权衡了一下，罗夏立刻找到了琪米拉，将可能有敌人的事情报告给了她。 “谨慎起见，我建议艺人们先退回洋馆，等我们摸清对方的深浅再作打算。”罗夏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下决定，琪米拉小姐。” “没什么好想的，我们马上撤回洋馆里。” 琪米拉毫不犹豫的转身，对正在搬运行李的女仆和狗头人大喊：“所有人注意，放下手中的行李和物品，回到洋馆！” 说完后，她见众人都迷茫的望了过来，于是又说： “立刻，马上！” 四、别院中的战斗 短短半个小时中，这些人突然被叫醒说要离开裴米拉，现在刚准备走却被告知回到洋馆？说实话，她们对玛莎夫人和琪米拉的决定实在很不理解。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和困惑，可是面对琪米拉不容置疑的命令，已经登车的流浪艺人们也只能从马车上下来，和女仆一起返回洋馆。 “动作快点，不要磨磨蹭蹭的！” 琪米拉一边催促她们赶快行动，一边对狗头人的头领说：“你们留在这里，一切都要听从罗夏队长的安排！” “明白，嘎呜！” 忠心耿耿的狗头人头领举起大棍子，发誓绝不会让主人遇到危险。 “发生什么了，米拉？” 就在这时，玛莎夫人在老女仆莎莉娅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丽萨姐的鹦鹉可能发现了敌人，”面对自己的母亲，琪米拉语气放缓，“虽然还不确定……但我们不能冒险。” “嗯，你做得很对。” 玛莎夫人拍了拍琪米拉的手。 琪米拉眉头微微一皱。 【母亲这是……】 似乎从玛莎夫人身上察觉到了什么，琪米拉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她就将这种没有根据的揣测抛之脑后： “母亲，你也赶快到洋馆里去吧。” “好，好，好。”玛莎夫人握着琪米拉的手，连说了几个“好”，好半会儿才在琪米拉愈发怪异的表情下松开手，由身旁的莎莉娅扶着往洋馆内走去。 可走了几步，玛莎夫人又回过头，对琪米拉语重心长的说：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个‘朋友’能治你的寒症，前段时间她回到了法恩斯……到了那里，记得去找她。” “母亲，你……” “别多想，我只是老了容易忘事，你记得要提醒我，”玛莎夫人顿了顿，又说，“一定要记住，她的真名叫——洛赛琳娜·W·贝伦。” “……真名？” “对，因为她很喜欢换名字。当然，她最常用的名字是‘塞娜’，你一定听说过吧？” “塞娜……”琪米拉瞳孔一缩，“流浪旅团【四野之风】的团长……” 玛莎夫人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也不理会震惊中的琪米拉，由莎莉娅扶着往前走。 ——只有那双暗淡下去的眼睛暴露了她的内心。 等【游人之歌】的人差不多都撤回洋馆后，琪米拉正要上前跟罗夏队长打声招呼，却想不到对方突然转身，朝自己大喊一声： “趴下！” 诶？ 下意识往地上一蹲，身后立刻响起一阵石块碎裂的声音。她蹲在地上往后瞟了一眼，发现碎裂的墙壁上正插着一把长剑，剑柄还微微颤栗着。 很显然，若刚才慢了一秒，这把剑就不是插在墙壁上了。 琪米拉身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没事么？”赶过来的罗夏手持长剑，将她护在身后，“快进去！注意，压低腰！” “明白了……你也小心。” 琪米拉捏了一把颤抖的大腿，弯下腰跑进了洋馆。 “把门关上！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眼睛的余光瞄到琪米拉已经躲进了洋馆，罗夏大声叮嘱了一声，立刻朝院子里的队员们下达命令，“护卫到洋馆周边，寻找掩体！敌人在三人左右，目测青铜到白银！” 说着罗夏将长剑收起来，取下了背后的长弓： “决不能让他们靠近洋馆！” “是！” 躲在各个掩体之后的库尔德女佣兵们也取下了长弓，聚精会神的盯着先前抛出长剑的方位。 气氛凝固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嘎呜嘎呜！” 就在罗夏疑惑对方为什么还不出来的时候，一只狗头人突然对着洋馆的上方大声嚎叫。 罗夏立刻反应过来，朝一旁滚去。 下一秒，一道黑影破开洋馆门口前伸的屋盖，带着大量瓦砾落在了地上。同一时刻，另两道黑影从先前抛出长剑的地方跳出，笔直地冲向洋馆。 “射箭！” 罗夏一面对院子中的队员发出指令，一面提着长剑朝那个黑衣人砍去。 嗖嗖嗖—— 听到罗夏的指令，原本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的库尔德佣兵们回过神来，立刻调整弓箭的角度，将大量箭矢倾泻而出。然而，从罗夏出声再到佣兵反应之间的时间终究是迟了几秒，一些佣兵刚把箭射出去，那两个黑衣人便已经提着武器来到了她们跟前。 血光一闪—— 仅一个照面，几位来不及换武器的库尔德女佣兵便身子一晃，倒在了血泊中。面对同伴的死亡，其他佣兵们几乎没有迟疑，立刻拔出长剑朝对方刺去。 而在洋馆门口，躲开罗夏的攻击后，那位身材凹凸有致的黑衣人抽出深入墙壁的长剑，和再次冲过来的罗夏撞在了一起。 “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罗夏抵着对方的剑，大声质问。 黑衣人没有回答，而是后退一步，再平举长剑刺向罗夏的面门。见对方不打算沟通，罗夏心中一怒，将对方刺来的长剑挑开。 “咦……” 似乎没想到这个样貌平平的佣兵居然力气这么大，黑衣人轻咦一声，又加重力道砍向罗夏的腰。 面对这寒光湛湛的一剑，罗夏手腕一翻，将长剑翻转挡在身侧。铛的一声，罗夏欺身前进一步，右手握拳打在了对方的右肩上。 踉跄一步，黑衣女人吃了一个小亏。 这边罗夏稍占上方，而另一边却很不妙。两位黑衣人各站一方，面对众多女佣兵的围攻也丝毫没有狼狈的样子。 他们一边挑开女佣兵的长剑，一边还时不时出手反击一下，且每一次反击都会造成一名佣兵的重伤或者死亡。 “对方实力太强，这样我们反而处于劣势！”眼见自己这边的伤亡愈加严重，一位魁梧的女佣兵果断说道。 “除了尤丽斯，爱格，尤菲和我之外，其他人各自散开！” 魁梧女人说着举起重剑，砸向了眼前的黑衣人。而没被点到名的人听从命令，立刻给四人让开了空间。 “哼。” 黑衣人不屑的冷笑一声，轻松闪开了魁梧女人的重剑。 “尤菲！爱格！” “明白！” 趁黑衣人身形未稳之时，两位少女提着长剑扑杀而去。 见左右两边都被封死，体型修长的黑衣人抬起脚，狠狠踹在了右边名叫爱格的少女肚子上。同时，他右手一伸，竟以血肉之躯捏住了左边少女尤菲的长剑。 魁梧女人微微皱眉。 “尤丽斯！” 她大喊一声，平握重剑横扫向黑衣人的腹部。当黑衣人往后跳开时，刚被叫到名字的尤丽斯鬼魅般出现正他身后，将涂满剧毒的匕首刺了上去。 铛—— 尤丽斯微微一愣，手中匕首刺破了对方的衣服，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了下来。 “卑鄙！” 就在寡言少女愣神的时候，被激怒的黑衣人迅速转身，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 “爱格，尤菲！趁现在！” “喝！” 即使同伴被敌人抓住，魁梧女人的指令也没有半点迟疑。同样的，另两位重整了状态的少女举起长剑，狠狠劈在黑衣人暴露出的后背上。 铛铛—— 又是两道金铁交戈之声，两位佣兵少女的剑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一般，被反作用力弹了回来。 “玫瑰！这家伙的身体有问题！” “那试试我这一招！” 在同伴的提醒中，女人咬牙切齿的怒吼一声，将手中重剑朝黑衣人当头劈下。 “啧……” 这一次，黑衣人不敢再用自己的身体硬抗。他随手将佣兵少女尤丽斯扔向后方，然后提着剑冲向了警戒在四周的其他女佣兵。 “挡住他！” “是！” 爱格和尤菲拦住了黑衣人的去路，而魁梧女人玫瑰刚伸手抱住被扔来的尤丽斯，就发现对方的脖子扭曲变形，显然已死去多时。 “混……蛋……”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连死去时也不愿影响同伴，玫瑰顿时悲从中来。 第4章 袭击者（三） ============================ 五、冒险之心 另一边。 黑衣人见二人挡在前面，用双臂护住头部向前冲。爱格和尤菲听到到玫瑰的声音立刻明白了什么，盛怒之下举剑相迎，而在她们身后的女佣兵们此时也拉开了长弓，将箭矢对准了黑衣人。 “滚开！” 黑衣人大吼一声，悍然撞在了砍向他的长剑上。又是类似金属的哐当声响起，黑衣人刚冲破爱格和尤菲两人的阻拦，迎面又飞来十多支渗着寒光的利箭。 他双手挥舞，将飞箭扫落在两旁，而这时玫瑰再次赶到，从后面挥动重剑狠狠砸在了他背上。 毫无防备之下，黑衣人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昏差点跪倒在地上。 “喝啊！” 见敌人漏出破绽，爱格飞起一脚踹在对方脸上，接着揪住头发膝盖猛击。一套连招后，被打懵的黑衣人连连晃头，面罩上也渗出了鲜血。 “去死吧！” 趁他病要他命，对佣兵来说，他们的信条中从来没有“公平决斗”这种东西。在接连失去了数位同伴的情况下，早已对黑衣人恨之入骨的尤菲也拔出短剑冲到黑衣人身旁。 【我就不信你眼睛也能刀枪不入！】 怀着这样的想法，尤菲试图弄瞎对方。 察觉到一旁刺来的寒光，正处于失神状态的黑衣人猛地一惊。他伸手捏住尤菲的短剑，再一肘击打在爱格的脸部将其撞开。 武器被对方控制住，尤菲下意识就要撒手后撤。可比她更快的黑衣人立刻欺身进来，抬膝踢在尤菲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量让尤菲倒飞出三四米并狠狠撞在了一辆马车上。 一时之间，倒在地上的尤菲口鼻不停涌出血水，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畜生！” 脸部遭创的爱格晃了晃头，刚恢复视线就看到尤菲吐血倒地的瞬间。她怒骂一声，配合另一边的玫瑰左右夹击黑衣人。 “菲莲娜，切莉！” 拖着重剑冲锋的玫瑰大喊一声。 “是！” 游走在四周的佣兵中再次冲出两位女性，一个持枪一个持弓。持弓的菲莲娜站在外围，以极快的速度连射七箭，箭箭瞄准黑衣人的眼睛迫使其行动受阻。而手持长枪的切莉大喝一声，与玫瑰和爱格一道将黑衣人围在中间。 又是一轮循环。 与最开始的从容不同，当库尔德女佣兵们意识到敌人并非单纯用数量就可以绞杀时，在少数几人的配合下，黑衣人立即陷入苦战。 虽然单论个体实力，黑衣人远超与之对战的任何库尔德女佣兵，但他的体力并非无限。可以想见，只要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黑衣人终究难逃被斩杀的命运。 ——即使这样的结局，可能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队长！” 明白了这一点，黑衣人憋着火气，朝另一边同样陷入僵局的同伙喊了一句。 “撑住！”对此，那个身材健硕的黑衣人格挡住两把弯刀，沉声说。 “啧。” 体型修长的黑衣人不爽的咂了咂嘴，压抑下了体内躁动的力量。 …… 洋馆内，琪米拉听到外面传来的打斗声，紧张地捏着拳头。 【那些人到底是……】 琪米拉想不明白，自己这边一群从没和谁结怨的流浪艺人，怎么就突然招惹到了这么危险的敌人？ “咳咳……”这时，玛莎夫人突然咳嗽起来。 “夫人，不要激动。” 莎莉娅赶紧帮她顺了顺气。 “放心，我没事，只是老毛病而已。”玛莎夫人伸手阻止了要走过来的琪米拉，轻声说，“别管我，你更应该仔细想想我们该怎么做。” 顿了顿，她语重心长的呢喃： “这些人，以后可要托付给你了啊。” “是啊，琪米拉小姐你就专心思考对策吧，”马尔福此时站了起来，从刚才带出来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些药，“有没有水？” “德莉莎，你去楼上拿一点水下来。” 琪米拉蹙着眉，对身旁的小女仆吩咐一句。接着又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去把大厅里的柜子和桌椅搬过来，堵在门口。” 见大家都行动起来，琪米拉走到黛拉身边蹲下。 “她怎么样了？” “琪米拉小姐……”黛拉抹了抹眼泪，脸上一片愁苦，“刚刚马尔福夫人给师傅吃过药了，应该……应该会好一点吧。” “……你害怕么？” “怕。”低着头，黛拉诚实的回答。 “会害怕也是正常的，我也害怕。”琪米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柔声说，“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们去法恩斯的——以【游人之歌】的名誉保证。” 在这种危难关头，她的语气仿佛带着一种庄严的宣誓。 ——或许，这也是她对自己的激励。 “嗯……”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黛拉抿了抿唇，“琪米拉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没有固定的居所，而且还会遇到各种预料不到的危险？” “这个……”听到黛拉的问题，琪米拉楞了一下，“我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倒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至于讨厌还是喜欢……我想我应该是喜欢的吧。” “这样啊。” “现在这种气氛下说这话可能有些奇怪，但流浪旅行其实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危险，”仿佛是为了安慰对方，琪米拉微微一笑，“虽然麻烦总是有的，比如拦路的强盗啊，或者烦人的贵族什么的，但并非无法沟通。通常情况下给点好处或者卖个人情就没事了，想现在这样遇到毫无理由的敌人却是很少见的。” 的确，就像琪米拉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商人还是如她们这般的流浪艺人，虽然漂泊的日子难免遇到各种困难，但大多数都可以通过努力解决。即使遇到匪贼，只要不是那种穷凶极恶到只为杀人的疯子，也不过损失些财物——毕竟大家只为求财，犯不着撕破脸皮。 听了琪米拉的话，黛拉沉默片刻，幽幽地说：“其实，我以前很向往这种生活的……在没有遇到师傅的时候，我总是幻想着出头人地，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自从离开了博斯特港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越来越觉得当初的自己是如何幼稚了。” “不过……” 说到这里，黛拉捏了捏拳头：“每当我心里产生退缩之类的想法时，只要看到师傅那仿佛永远充满活力的身影，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她的确是这样的人呢……”琪米拉低下头，凝视着小丑小姐红扑扑的小脸。 虽然自己以前很不待见小丑小姐的调皮捣蛋，但现在看来，这个小丫头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她拥有一般人难以企及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无限追求。 简直就像是传说故事中，永不停下脚步的主人翁一样。 “所以，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黛拉坚定的说，“师傅大人才不会被区区病魔打败呢，是她的话，一定会骑在病魔身上将其揍的满头包，然后大笑着宣布自己的胜利吧！” “噗呲……的确很有她的风格。” 似乎是脑补出那个场景，琪米拉不禁笑了起来。 ——明明她刚才还在为外面的敌人担心来着。 这或许，也是小丑小姐的魅力之所在？ 离开了小丑小姐和黛拉后，琪米拉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下来。她见众人已经将洋馆大门用各种重物堵住，于是走到马尔福夫人身边问： “德莉莎还没回来么？” “是啊，”马尔福夫人端着一个瓷碗，碗里放着一些灰色药粉，“今天女仆们还没有出去打水……要不你再叫个人上去？” “德莉莎不是那种手脚慢的人啊……” 琪米拉眉头一皱，想不通只是去楼上取一下水而已，德莉莎怎么还没有下来？ 嘭—— 这时，一个东西从楼梯上掉下来，重重摔在地板上。 静。 好半会儿，被这个声响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 骚乱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倒在地上的，是小女仆德莉莎的尸体。几乎同时，守护在玛莎夫人身边的双胞胎少女猛地冲出人群，冷着脸拔出短剑和匕首。 第5章 来自四野之风的同伴（一） ======================================== 一、微不足道的…… “左转！左转！” “混蛋你们不要靠过来啊！” “别管她！” “握草快扔爆弹……” 嘭——！！！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几只小动物趁着爆炸卷起的烟尘躲进了一栋废弃的民房里。 “你这老不死的死章鱼竟敢连累我们……信不信老娘弄死你啊！”浑身灰尘的雪貂趴在大猩猩背上，一边紧张的盯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对身后的章鱼先生呲牙。 “哎呀哎呀，丫头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啊！” 赖在海东青背上的章鱼先生嬉皮笑脸。 “老娘不认识你这惹祸精！” “明明当年一口一个‘费南德大人’地叫我呢……” “那是老娘的眼睛瞎了！” “唉，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趴在另一只大猩猩背上的短耳兔很无语，“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吵嘴？” “就是就是。”章鱼先生连连点头。 “嘁，算老娘倒霉！”雪貂痞气十足的啐了一口，“喂，老东西！你掏了那群鸟的老窝了？怎么它们跟发疯了一样追着你们不放？” “我哪知道？” 章鱼先生扭了扭触手，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就在十几分钟前，准备前往【游人之歌】别院寻找自己老爹的雪貂一行碰巧撞见了海东青和章鱼先生。双方一见面，章鱼先生就眼睛一亮仿佛见到了救星，而另一边的雪貂一见那铺天盖地的赤鸟群，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徒弟居然见死不救——而且连犹豫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脆弱心灵”大受打击的章鱼先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拍着海东青的背让他跟在雪貂她们后面。 听到章鱼先生他们往自己这边飞来，吓得魂不附体的雪貂炸毛了。她大骂着从背包里掏出黑色圆球，然后头也不回地扔向后面。 随着几声巨响，差点被炸到的章鱼先生顿时也怒了，之后各种“问候用语”层出不穷，似乎要用语言的力量让自己这个逆徒幡然悔悟。 ——当然，这些“问候用语”对雪貂来说连一丁点儿的影响都没有。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难道忘了当初我含辛茹苦的教育你么！” “滚蛋！当初是谁把老娘一个人扔到野外，说是要感受自然的！” “那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好我就赶紧滚蛋，别拖累我！” “我就不！” “你个老不死的啊啊啊！” 随着两人的唇齿攻击，他们借助地形优势以及是不是仍几枚圆球爆弹，总算没有被疯狂的赤鸟群捉住。期间，雪貂固然想要甩掉章鱼先生，可见识到圆球爆弹的威力后，章鱼先生是铁了心要跟着自己徒弟了，根本甩不掉。 就这样，几只动物在赤鸟群的追赶下四处逃窜，逐渐深入了裴米拉东城区。 “那个，”民房里，见几人都沉默下来，困惑已久的海东青说话了，“你们背包里那东西……是什么？” “关你屁事。”雪貂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她对这些不合群的炼金术师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她现在被卷入麻烦的原因，也有海东青的一份。 “咳咳，那是用一种叫做‘火药’的玩意儿做的东西。”毕竟患难一场，章鱼先生对海东青的固有印象改变了许多，“没想到威力这么大。” “……火药？” 海东青对这神秘的物质来了兴趣。 “对，一种黑色的粉末，似乎很容易燃烧？具体我不清楚，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成品。” “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从……” “不该问的别多问！”短耳兔此时突然打断了章鱼先生的话。 “嗯……”海东青眯了眯眼睛，“我明白了……难怪你们会策划逃跑，是外面有人帮助你们吧。” “是又怎么样？” “能把东西送进裴米拉而不引起怀疑……康斯不可能，他没这么好心，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哼，”听到海东青的“自言自语”，雪貂不屑的说，“是谁不重要，反正你们这群胆小鬼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当初可没有说这些。”海东青有些不满。 当初不参与老鼹鼠他们的逃跑计划是冬妮娅下的决定，此时雪貂讥讽他们为“胆小鬼”，自然也就是在侮辱冬妮娅。 这是海东青无法认同的。 “全都告诉你们？哈，”雪貂冷笑一声，“万一你们告密怎么办？” “……” 海东青一时无言。 的确，虽然同是裴米拉囚徒，但老鼹鼠一伙和冬妮娅一伙是两个不同的团体。自很多年前那场逃跑行动失败后，两个团体的隔阂也逐渐加剧。 ——这些年中，除了少数的个人交流，他们分属的两个团体再也没正式接触过。 毕竟人心隔肚皮，常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对外人给予信任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邀请我们一起逃走呢？” 沉默了几秒，海东青问。 “……哼。” 雪貂重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对……”就在这时，短耳兔嘀咕一声。 “怎么？” 见气氛有些诡异，讨厌矫情的雪貂立刻转移话题向短耳兔问。 “先前不管我们怎么逃，那群红鸟总能很快找到我们，”短耳兔分析，“可现在过了这么久，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概……那些鸟放弃了？” 章鱼先生说。 “……”对于这有些蠢的回答，雪貂自动选择了无视，“所以你的意思是？” “恐怕……” 短耳兔心中有些不妙。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们所在的这栋房子突然开始摇晃起来。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屋外的赤鸟群避开窗户可以看到的视野，从四面八方将整栋房子都包围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 看着天花板和墙壁上出现的裂缝，名叫沃恩米·佐尔特的画家小姐顶着雪貂的身体，一脸不可思议的大喊。 “什么时候动物也这么聪明了！” 嗯，总觉得哪里不对…… …… 裴米拉北城外，两团混杂着金色和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地面上到处是交战的痕迹，方圆数十米内的草木几乎都被烤成了灰烬。两个身着黑袍的男性一人提着巨斧、一个握着长枪，全神贯注的盯着一个女人。 汗水从他们的额头渗出，很快又被蒸发掉。 这是什么怪物…… “嗯……”女人合上手中的书，将脸上的眼镜取下，“大概就这个程度吧。” 她身着黑色女仆装，腰上则围了一条白色的围裙。 “比预想中弱了一点，” 干净柔顺的金色短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表现出主人良好的生活习惯。 “而且也不是很稳定。” 将书本和眼镜好好地放进围裙的口袋里，女人瞟了眼两边气喘吁吁的黑袍人，将双手交叉贴着腹部。 一副完美女仆的模样。 “辛苦二位了。”她微微欠了欠身，语气平缓，“多亏你们，获得了珍贵的资料呢。” 在她脚下有一片圆形的草地，这也是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 “你这家伙……”听到女仆的话，佐撒心中一怒。 ——对方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羞辱了。 再次燃起更加汹涌的圣光，佐撒瞬间闪现到女仆身旁，将巨斧当头劈下。可就和先前无数次一样，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佐撒的攻击，并将他狠狠弹飞出去。 刚一落地，已然疯狂的佐撒双腿一蹬，立刻又冲到女仆跟前。 “去死吧！怪物！” “……” 这次，女仆有了不同的反应。 她右手一抬，将劈来的巨斧轻松抓在手里。灼热的圣光无法伤她分毫，就连羞怒的佐撒鼓起全身力气，也无法将被禁锢的武器抽回来。 这哪里是女仆该有的力量…… 盯着那双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双眼，佐撒一阵心寒。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他举起右拳，重重砸在了那张让他厌恶的脸上。 咔—— 让人牙酸的骨折声响起，一拳下去，被打的女仆小姐安然无事，而主动攻击的佐撒却捂着右臂发出惨嚎。 “啊——！！！” 他倒在地上，整条手臂像麻花一样卷成一团。 “就这样吧。”女仆小姐冷眼看着佐撒，右手托起一团白色的光。 “圣……” 佐撒仰着头，面上快速闪过震惊、疑惑、恐惧等一系列表情。可不等他说完，女仆小姐就将手中的白光抛出。 白光落在佐撒身上，连一秒的时间都不到就将身材魁梧的他彻底吞噬。 收拾完了佐撒，女仆小姐转头看向一个空无一人的位置——那里原本站在另一个黑袍人。 很显然，那个名叫威利的男人已经逃跑了。 “出卖同伴，死不足惜。”女仆低语一句，扭头看向远处。 那里不是返回裴米拉的道路。 眼中金光一闪，女仆小姐左脚踏出一步，后背微微一仰作出拉弓的动作。霎时间，一道耀眼的白光出现在她身前，形成了一张华丽的长弓。 拉动弓弦，她眼中锁定了目标。 嗖—— 手指松开，一道光箭点燃了周围的空气，并迅速射入了远方的山谷中。半秒后，一声巨响轰然传来，其爆炸所产生的光亮甚至一瞬间照亮了半个裴米拉城。 确定对方的气息已经消失，女仆小姐整理了一下裙子，举步朝裴米拉城走去。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连作为茶间闲谈的资格都没有。 在那个古老的山城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在等着她处理。 第5章 来自四野之风的同伴（二） ======================================== 二、苏醒 【游人之歌】洋馆里。 “全部后退！” 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德莉莎，琪米拉心脏一缩立刻朝骚乱的人群大喊。 “啊啊啊！” “不要……” “呕——” 有人哭喊，有人颤抖。随着三个持剑的黑衣人从楼梯上缓缓而下，恐惧的人群纷纷退缩到了大厅一角，如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 “……” 艾姆人双胞胎严正以待。 “这两人交给我，”贝拉冷声说，“你们去逼出黑骑士。” “正合我意！” 红发的爱伦大喊一声，与维吉尼亚爆发出圣光冲向小丑。艾姆人双胞胎正欲拦截，鬼魅般的贝拉已出现在了她们身前。 “不要东张西望。” 贝拉长剑一划，双胞胎姐妹不得不被迫迎战。 “小心！”见黑衣人冲来，丽萨来不及考虑，果断挡在了黛拉与小丑小姐身前。 “别碍事！” 爱伦眉头一皱，将娇小的丽萨撞开。 “维吉尼亚姐！” “嗨！” 对惊恐的黛拉微微一笑，维吉尼亚一手将她拨开，另一只手则握着长剑刺向了昏迷的小丑小姐。 “师傅！” 黛拉被不可阻挡的巨力扫向一边，焦急的朝小丑小姐伸出手。 “混蛋！” “不要乱来！” 在黑衣人的威胁下，小丑小姐身边的人群朝四周散去，而丽萨和琪米拉则愤怒的往前冲。 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们，被红发爱伦轻松挡在了外面。 长剑距离小丑小姐仅有一寸。 盲眼的妲露拉抬起头，不知所措地张望。 “师傅！！！” 黛拉眼中泛起水花。 铛—— “嚯？” 维吉尼亚微微一挑眉。 一只被黑甲覆盖的胳膊从小丑小姐身侧探出，稳稳捏住了她的长剑。 “吼——！！！” 洋馆内温度急降，小丑小姐身下的木板被一层冰霜覆盖。 “出来了出来了！”踢飞了丽萨和琪米拉，一脸兴奋的爱伦掏出哨子用力吹响。 哔！ 哨子的声音响彻大厅，并穿透木材和石墙传到了外面。 院子里，正在和库尔德女佣兵们缠斗的三位黑衣人立即抬起了头。 “艾瑞达，兰迪！” “在！” “脱离战斗！” “明白！” “别想跑！”见与自己战斗的黑衣人突然往洋馆方向跑去，玫瑰重剑一挥挡在了他面前。 “现在可不是和你玩耍的时候，小猫咪。” 黑衣人兰迪憋屈太久，立刻爆发了圣光。 “什……” 对方的气势陡然一变，女佣兵玫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道巨力轰在了重剑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你们……”洋馆门口，眼角余光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变化，罗夏心中一沉。 “以你的实力，当佣兵真是可惜了。” 与之对战的黑衣人艾瑞达深吸一口气。 她的身上多出了不少伤痕。 “不得不承认，是你比较强，”艾瑞达双手握剑，作出劈砍的起手式，“可惜……” 起风了。 艾瑞达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 “我与你在不同的境界！” 她高举长剑，一道澎湃的圣光从她体内窜出，并最终汇聚到长剑上。 轰—— 长剑挥下，倾泻而出的圣光之力冲开紧闭的大门，将整栋洋馆一分为二。 “噗咳咳……” 即使察觉到危险先一步跳开，被余力扫荡到的罗夏还是不禁喷出一口鲜血，用剑杵着地面才堪堪站稳。 而此时，三道燃着圣光的黑衣人已先后越过她，冲进了烟尘卷起的洋馆中。 “队长！” “我没事，”抹掉嘴边的血痕，罗夏推开过来扶她的队员，“我们也进去！” “可是……” 从未见识过那种不可匹敌的，围过来的女佣兵们面面相觑。 “我们是佣兵。” 瞥了一眼队员们，罗夏丢下一句话，率先冲进了洋馆。见此，原本心生惧意的女佣兵们纷纷咬紧牙齿，跟随着罗夏冲了进去。 “咳咳——” 当罗夏进入洋馆时，木屑满天的大厅内早已乱成一片。她视线扫了一圈，发现艺人们都蜷缩在右边靠墙的角落。 “琪米拉小姐，玛莎夫人，你们没事吧？” 她快步走过去询问。 “我没事……”琪米拉回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盯着另一边。 在那里，五道燃烧着圣光的人影正在浓烟中，与另一道黑色的身影战斗。 “那是……” 罗夏眯了眯眼睛，注意到了黑影身后躺着的小丑小姐。 “我不知道，看来……他们的目标是奥菲莉亚。” “队长！” 这时，还活着的女佣兵们都进入洋馆，聚集到了罗夏身边。 “队长……下命令吧。”女佣兵玫瑰上前一步，沉声说。 这场事关所有人生死存亡的一战，她们都等着罗夏的决策。 “……琪米拉小姐。” 罗夏的视线从自己部下脸上一一掠过，最后看向了琪米拉：“请你做决定吧。” ——黑衣人的目标是奥菲莉亚。 是继续战斗还是带着剩下的人撤退，罗夏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雇主。 这是属于【游人之歌】内部的事物。 身为雇佣兵，她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 若是【游人之歌】遇到危险，罗夏她们愿意以生命捍卫雇主的权利。但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首先，奥菲莉亚并不属于【游人之歌】，再者，她只有一人。 是否需要因一个本不属于团体内的人而牵连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这不是一个雇佣兵能决定的事情。 “罗夏小姐……”一旁的黛拉瞪大眼睛。 【他们，是要抛弃师傅么？】 “这还需要问么？”琪米拉看了一眼艺人们的脸色，毫不犹豫的说，“我命令你带她们离开，罗夏队长。” 就在黛拉面露绝望的时候，琪米拉又说： “但是，你和我要留下来——其他所有人全部离开，前往法恩斯！” “啊……”黛拉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巴。 “琪米拉……” 艺人们微微一愣。 虽然料到琪米拉不会抛弃小丑小姐，但她们都对琪米拉提议自己留下来的决定感到惊讶。 “明白，”罗夏微微一笑，转头对玫瑰等人说，“听明白了么？你们现在立刻带着玛莎夫人她们出去，登上马车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裴米拉！” “队长……你……” “这是命令！” “是！” 玫瑰咬牙听令。 一旁激烈的战斗声下，这边【游人之歌】的撤退工作却迟迟无法进行。 “你们干什么！”见艺人和女仆们都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琪米拉有些生气的拧着眉，“还不快走，想死么！” 然而还是没有人动。 “别说了，琪米拉丫头，”丽萨坦然一笑。 “对，大家要在一起。” 妲露拉点头。 “琪米拉小姐不走，我们也不走！”准艺人的小女仆们鼓起勇气，“德莉莎最喜欢琪米拉小姐了，所以我们也……我们也要战斗！为德莉莎报仇！” “对！” 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拿起了一旁的花瓶或者椅子。 “胡闹……”尽管内心感动，琪米拉还是扳起了脸，“你们以为这是过家家么？这是要死人的！母亲大人，你也任由她们胡来么！”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玛莎夫人说的。 “的确是胡闹，”玛莎夫人在莎莉娅的搀扶下，轻声说，“但胡闹的不仅是她们，还有你。” “母亲……” 琪米拉没想到连冷静理智的母亲也反对自己。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玛莎夫人别开琪米拉的视线，对罗夏说：“罗夏队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我仍是【游人之歌】的团长吧？” “是的，玛莎夫人。” 罗夏点头。 “那么我以最高雇主的身份命令你，带着你的人，将她们安全护送出裴米拉——包括米拉，”玛莎夫人环视一圈，眼神不容置疑，“还有你们也别胡闹了，留在这里除了送死外，你们还能用什么用处？” “可是……” 琪米拉正待反驳，却被玛莎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游人之歌】的未来，还要你们继承。”玛莎夫人顿了顿，“如果有谁不听……罗夏队长，我允许你使用暴力。” “……明白！” 罗夏抿了抿唇。 在玛莎夫人的命令下，人们尽管心有不甘，但还是在佣兵们胁迫似的护送中离开了洋馆。 “米拉，丽萨姐，妲露拉，黛拉……”一一点过坚持不走的人的名字，玛莎夫人眼神冰冷。 “罗夏队长，你明白吧？” “……来人，将这些人拖走！”罗夏手一挥，让队员将反抗的人全部抗在了肩上。 “走吧，都走吧。” 玛莎夫人喃喃自语，对耳边的反抗声充耳不闻。 “我要和师傅在一起！”黛拉双手捶打着佣兵的背部，气急败坏的喊，“我又不是你们的人！你们没有权利管我！” “那可由不得你。” 玫瑰冷哼一声，将她扔进马车。 “混蛋！我才是你们的雇主！”同样被扔进马车的琪米拉黑着脸。 她旁边还有盲眼的妲露拉。 “抱歉。” 女佣兵歉意的鞠了一躬，伸手摁住想要冲出来的琪米拉，随后用力将车门关上并锁了起来。 “……都走了么？” 听到咕噜噜的车轮声，留在洋馆里的玛莎夫人低声询问。 “是的，小姐。”她身边的老女仆回答。 “怎么开始又叫我小姐了？” 玛莎夫人转过头。 “大概是怀念起以前的事情了，”老女仆莎莉娅微微一笑，“就这一次，让我任性一下吧，玛莎小姐。” “现在是第二次了。” “万分抱歉，玛莎小姐。” “你啊……”玛莎夫人摇了摇头，“不问我为什么留下来么？” “小姐这样做，自有道理。” “你太信任我了，或许我也只是意气用事的呢？” “那小姐认为自己是意气用事么？” “狡猾的回答，”玛莎夫人笑着说，“米拉说的不错，奥菲莉亚虽只是临时加入我们，但也是我们的一员，我不能将她独自留在这里。” 她看着前方的战斗，清澈的双眼中流转着莫名的神采。 “小姐所说的只是一部分吧。” 莎莉娅语气笃定。 “她不仅属于我们【游人之歌】，也属于【四野之风】。”玛莎夫人意有所指。 “小姐是想……” 莎莉娅立刻明白了玛莎夫人此举的意思。 “她恨我，即使到现在依然如此，”玛莎夫人低语道，“我不知道奥菲莉亚到底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丫头在她心中占有一定分量。” “所以夫人当初坚持要收留她。” “但这还不够。” 玛莎夫人知道塞娜对自己的恨难以消除，这种恨源于自己对她的背叛，并且波及了自己的爱人与孩子。对于那位高傲的女巫，玛莎明白自己难以说服对方，但上天却在这时给了她一个选择。 ——只要自己这个被怨恨的源头消失了，再加上自己对奥菲莉亚的多次恩惠，这样的筹码是否可以让那个人消除怨恨呢？ 值得一试。 “但前提是，奥菲莉亚能活着见到那个人。” 莎莉娅略带忧虑。 双胞胎少女只能勉强牵制住一个人，而那位守护着小丑小姐的黑骑士在五位黑衣人的围攻下渐渐左支右拙，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洋馆在各种力量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无数碎屑簌簌而下，玛莎夫人却对周围的危险视而不见：“我能将希望托付给你么？奥菲莉亚。” 仿佛是为了印证玛莎夫人的话，小丑小姐睁开了眼睛。 同时—— 饱受摧残的洋馆终于“轰”的一声，彻底垮塌下来。 第5章 来自四野之风的同伴（三） ======================================== 三、癫狂 坎菲尔神庙，属于圣武士们的战斗接近了尾声。 “该……死……” 最后一个同伴也倒下，独耳猎豹抓住绿蜥蜴的脚，不甘地怒吼。 “真是难看，”绿蜥蜴瞥了他一眼，一剑结束掉他的生命，“留下一个人收拾尸体，其他人跟我走。” “是！” 绿蜥蜴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坎菲尔神庙。他不会知道，当他们离开后不久，坎菲尔神庙内的尸体就被破土而出的植物根茎卷入地下。 ——而留守此地的圣武士在惊愕之余刚要去向费萨尔通报，就迎面撞上了归来的老虎圣武士队长杰罗姆。 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中。 当绿蜥蜴费萨尔他们到达位于西城区的城堡时，正巧碰上了同样前来找人的黑猫冬妮娅一伙。 “你是冬妮娅夫人吧？”绿蜥蜴问了一句，视线却始终盯着一个老人，“虽然不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但能说明一下你身边这老头是谁么？” “费萨尔……” 见一群来者是一群杀气腾腾的圣武士，黑猫立刻紧张了起来——而且绿蜥蜴等人浑身浴血，显然刚经过一场杀戮。 “您好，费萨尔阁下。” 老人向前一步，恭谨地弯下腰。 “请容我自我介绍……老夫名叫加文·格林，是一名与世无争的德鲁伊。” “德鲁伊？”绿蜥蜴眉毛一挑，戏谑地说，“一个德鲁伊不去荒山里种树，跑到裴米拉来做什么？” “老夫与阁下目的相同。” “哦？你知道我的目的？” “阁下不忍这些无辜的人继续受苦，老夫也深表赞同，”德鲁伊加文缓声解释，“此前老夫来勘察裴米拉外的古树，无意中知道了康斯祭司的恶行……当时碍于城内守卫森严，不敢贸然行动，现在赤鸟群袭击裴米拉，老夫欲趁此机会将他们从这苦难的牢笼中解放。” “是么……”绿蜥蜴费萨尔眯了眯眼睛，向不安的黑猫询问，“你和这老头认识？” “不……刚认识。” 黑猫低声说。 “嗯，这就好办了，”得到答复，绿蜥蜴点了点头。 “来人，将这鬼鬼祟祟的糟老头子拿下！” “费萨尔阁下，您这？” 德鲁伊加文不解自己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圣武士队长。 【不是说这个费萨尔有头无脑很好蒙骗么？】 回想起杰诺姆给自己的情报，德鲁伊一时间以为自己得罪了对方。 很快，圣武士们就将他用铁链捆了起来。 “哼，关键时刻，管你是德鲁伊还是什么，”见对方没有反抗，绿蜥蜴对瑟瑟发抖的冬妮娅说，“你们是来找佩里斯他们的？” “呃……是，是的……” 常年累积的阴影下，黑猫就像是见到了老师的学生一样唯唯诺诺。 倒是黄金蟒达芙妮很是气愤地盯着绿蜥蜴，似乎很不满意他对自己冬妮娅姐姐的态度。 绿蜥蜴沉思片刻说：“算了，都跟我走吧。” “走、走？” 黑猫浑身一抖，以为对方要带自己这群人去坎菲尔神庙审判。 “……多余的解释稍后再说，你只要明白我们和康斯那群人不同就行了，”绿蜥蜴翻了个白眼，上前推开了城堡的大门，“佩里斯他们的偷跑计划就是我提供给他们的，现在我要去和他们会合。” “啊？” 黑猫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总之就是这样，同时这也是圣女大人的意思，你们就满怀着对圣女大人的感激，好好接受吧。”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听到连希恩的圣女都参与了佩里斯他们的逃跑计划，黑猫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行人进入城堡后，发现这里除了剩余的黑色火药外一个人都没有。 仿佛早已料到般，绿蜥蜴没有意外地打开一道暗门，带着众人鱼贯而入。他们穿过一条地下通道，找到了聚集在这里的动物们。 “佩里斯呢？怎么好像少了几个。” 绿蜥蜴费萨尔问。 “佩里斯之前跟您出去没有回来，接着那些红鸟出现，于是沃恩米丫头带着一些人出去找他了。” 见到绿蜥蜴费萨尔，老狒狒急忙解释。 “啧，通道炸开了么？” “没有问题。” “那这样，你们先出去，我去找他们。”绿蜥蜴吩咐一句，抬脚往外走。 “这里就是当年裴米拉贵族们逃生的通道之一么？” 这时，被铁链捆住的德鲁伊突然开口说。 绿蜥蜴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说起来，你们知道当年的黑巫师为什么要攻击奥兰蒂亚十二城邦么？”顶着费萨尔凝视的目光，德鲁伊加文侃侃而谈。 “这就要从黑暗时代的终结开始说起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别急，先听我说完。”德鲁伊示意别着急，“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黑暗时代结束时，十二位作乱的古神皆被封印，而这十二个封印之地，就是你们口中的‘奥兰蒂亚十二城邦’。” 扫了一眼震惊的众人，德鲁伊继续说。 “到了‘神’的那一程度，普通手段是很难将其完全消灭的，即使同是‘神’的圣白山诸神……数百年后，黑巫师在整个奥兰蒂亚掀起了不亚于黑暗年代的【死灵狂潮】，试图拯救古神。”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甚至没人知道他的性别……或许是自信于自己的封印，诸神们对黑巫师的作乱视而不见。整整两百年，黑巫师率领死灵对奥兰蒂亚城邦进行了疯狂的进攻，期间无数人惨死，各个城邦孤木难支。” “在这场浩劫的巅峰时期，几乎每座城邦都时刻面临着几十个高等死灵和上百万低等死灵的同时围攻，所有城邦摇摇欲坠，几乎下一秒陷落都不奇怪，直到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发生……” “裴米拉陷落。” 绿蜥蜴眯着眼睛，重重地接了一句。 “是的，裴米拉陷落了，作为一个没有上古英灵助战的城邦，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已是奇迹，不愧于‘铁与血’的称号。”德鲁伊没有表情的赞叹一句，接着说，“裴米拉被攻陷后，其他城邦士气低落，认为黑巫师一定会趁胜加强进攻，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奥兰蒂亚守不住了。” “但奇怪的是，自那以后黑巫师的攻击强度渐渐衰退，甚至几度让各城邦联合起来组织了大反攻。” “你们不好奇这是为什么么？” “你想说什么？”绿蜥蜴问。 虽然意识到这德鲁伊不单纯，可对于那场浩劫背后秘密的好奇，绿蜥蜴还是耐住了性子。 “世人都认为是七英雄终结了死灵狂潮——的确，七英雄的功绩无人否定。可是你们就没有想过，以黑巫师早期所表现出的实力，真的有那么容易让七英雄打败么？” “哼，难道你想说是黑巫师主动让七英雄杀死？” 绿蜥蜴不可置否的蔑笑。 “黑巫师是否主动认输有待商榷，可自从他攻下裴米拉后就越来越惰于攻击其他城邦却是事实，”德鲁伊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绿蜥蜴的嘲讽，“那么换句话说，他一定是在裴米拉经历了什么，导致他拯救古神的愿望减弱。” “很显然，他无法破除诸神的封印。”绿蜥蜴接口说，“即使黑巫师再厉害，终究只是操控尸体的凡人，在诸神的封印下，也只能束手无策。” “恰恰相反，黑巫师的确破除了裴米拉的封印。” “你说什么？！” “我说，黑巫师的！的！确！确！破除了圣白山诸神加注在古神身上的封印。”面对对方吃人的目光，德鲁伊一字一顿的说。 “这不可能！区区凡人，也妄想挑战神的威严？” “呵呵，对你们圣职者而言这的确是个讽刺，但你别着急，虽然封印被破除，但黑巫师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德鲁伊长叹一声，语气中却带着庆幸，“难怪诸神们对黑巫师的行为视而不见，这种将人困于无尽虚空的封印确实凶狠异常。” “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除了自身意识只有死寂的封印里，即使是具有强大不死性的古神也难以抵抗……当黑巫师破除了裴米拉的封印后，他得到的只是一具古神的空壳，虽然这空壳仍然存活，可里面的神魂却早已消亡。” “也是因为如此，黑巫师感到了挫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还有价值——若其他古神也已经消亡，他复活这些肉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哼，你想说的就这些么？” “不，”德鲁伊否定了绿蜥蜴的话，“其实之所以唠叨这些，也是为了给我自己下决心。” “决心？”绿蜥蜴心中一动，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黑巫师失败了，这是好事。但从这一件事上可以看出，诸神对他的子民根本没有仁慈之心……”德鲁伊的身体突然膨胀，无数黑色的硬毛覆盖了全身。 “杀了他！” 绿蜥蜴当机立断。 “现在他们离去了，可他们残余的势力依然禁锢着这片大地。”化为巨熊的德鲁伊一巴掌拍飞身边的圣武士，沉声说。 “那就是你们圣城！” “你个老东西！”见对方动手，绿蜥蜴鼓起魔力冲了上去。 但巨熊手臂一挥，就将他的长剑拨开。 “不仅是腐朽的圣城，还有这群被圈养的人，”巨熊咆哮一声，恶狠狠的盯着惊愕的动物们，“不，你们不是人，你们只是奴隶！即使欺压你们的诸神离开，你们依然是奴隶！” “为什么不反抗！” 他冲破圣武士的包围圈，将一只果子狸捏在手中：“所谓的‘神’根本不配为神！无论是什么时代，无论他们最初有多么高洁！最终，这群拥有绝对力量的存在都会腐朽，变成只会欺压凡间的恶徒！” 他厌恶的将果子狸掼在地上，鲜血溅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 “黑暗年代，即使是最弱小的凡人也敢向罪恶的古神举起反抗之刃，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灵魂湮灭！可是你们呢？当年你们做错了什么？你们只是画家、工匠、或者诗人，你们被莫须有的罪名囚于此地，永生永世被限制了自由，你们为什么不反抗！” 充满了魔力的武器击打在巨熊背上，可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痛苦般，对瑟瑟发抖的动物们怒吼。 “堕落的诸神没有让艾尔拉雅更加繁荣，却仍由他们的余孽肆意妄为！哈，神庙！你们这群伪君子也配冠以【圣】字！”他转过身，拳头从一个圣武士身上穿胸而过，“德伦克是正确的，现在的艾尔拉雅需要改变，需要一场彻彻底底的黑暗时代！” “疯了……你疯了！” 见德鲁伊貌若癫狂，绿蜥蜴心中不禁一颤。 这哪里是与世无争的德鲁伊，根本是已经疯狂的杀人狂魔。 “我疯了？不，疯的是你们，”巨熊的双眼盯着绿蜥蜴，“你们丢弃了先祖的荣光，与堕落的诸神为伍！不过放心，即使是这样的你们也并非一无是处。你们死后将会化作神树的养料，并给新时代的凡人以新生！” “黄金时代，终将重现！” 巨熊张开大嘴，一口咬在绿蜥蜴的脑袋上。 噗呲—— 无头的尸体软倒在地上。 第5章 来自四野之风的同伴（四） ======================================== 四、小黑与小白 “咕咕咕？” “喵？” “咕咕，嗷呜——很痛啊小鬼！” “小白小白，食物说话了！”眼神空洞的黑发女孩歪了歪头，对身边的同伴说。 “真神奇。” 另一位白发女孩同样眼神空洞。 她的手中抓着一只蠕动的大章鱼，正长大嘴巴准备咬下去。 ——两人都摆动着白嫩的细腿，跨坐在大猩猩肩膀上。 “谁是食物啊混蛋！” “救命啊！别吃我！” 被两个女孩抓住的雪貂和章鱼先生一脸惊悚。 刚才雪貂她们被赤鸟群包围时，这两个小女孩突然从天而降，差点把他们砸个正着。 而现在，他们正带着这两个小女孩一起逃跑 “都怪你！说什么不能见死不救！”章鱼先生在小白的魔掌中对雪貂哭诉，“这俩个小鬼根本就是食人魔啊！” “要你管！”雪貂也哭着大吼一句。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见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太可爱，所以才母爱泛滥呢！ “小白小白，他说我们是食人魔呢？” “奇怪的食物，”小白嘀咕一句，对一旁的小黑说，“小黑，你吃人么？” “不吃不吃。” “小白也不吃。” 两个小女孩纷纷摇头，只是眼神依然空洞如人偶。 “喂喂喂！说好的不吃人呢！”见女孩刚说完又把自己往她嘴里送，章鱼先生眼泪狂飙。 ——这群奇怪的小鬼到底是什么回事啊！ “可是……”小白低下头，精致的眉毛间皱起了可爱的小包，“你又不是人？” “你那只眼睛瞧见我不是人了！” 章鱼先生愤怒了。 士可杀不可辱！被吃掉就算了，但说他不是人什么意思啊！就算是他，姑且也是有尊严的啊！ 嗯，姑且…… “诶？”小白捏了捏章鱼先生的触手，又分别闭上左右眼睛瞧了瞧，这才扭头对小黑说，“小黑，他说他是人咧？” “是么？那就不吃他好了。” “可是我饿了。”小白空洞着眼睛，摸了摸肚子。 “那小黑把食物分给小白，”小黑伸出手，将另一只手上的短耳兔递过去。 “小黑真好。” 小白高兴的接过短耳兔，甜甜一笑。 “……才、才没有呢……”小黑耳朵发热，扭扭捏捏的别过头。 “喂喂喂！别突然弄出奇怪的气氛啊！”短耳兔不干了，蹬着小短腿嚷嚷，“我也是人啊喂！” “对对对！我也是人啊！”雪貂连声附和。 “怎么都是人啊……” 这下小白和小黑苦恼了。 这时飞在一旁的海东青靠过来，对众人说：“小心，那群鸟又追过来了。” 先前由于两个小女孩坠落时造成的骚乱，他们才能趁机逃脱，现在刚跑出没多远，那群穷追不舍的赤鸟群又发现了他们的踪影。 “鸟？” 小女孩们疑惑的问。 “对对对，很凶狠的鸟！”小黑手中的雪貂奋力挣扎，“快拿出背包里的黑球扔过去！” “黑球？” 在雪貂的指引下，两个女孩转过身，从大猩猩背上的背包上掏出黑球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扔了出去。 “握草扔的太近了啊！” 嘭！！！ 爆炸过后，几人灰头土脸地摔在了地上。 “呸呸呸！呃——” 雪貂刚爬起来，就见毫发无损的赤鸟群已经将几人包围了。 “完了……”短耳兔和章鱼先生面如死灰。 两个小女孩从地上站起来，仰头看着满天的赤鸟群喃喃自语：“好漂亮……”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短耳兔、雪貂和章鱼先生齐声吐槽。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没有理会一旁的动物组，小黑对头顶的赤鸟们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啾啾啾啾——” 赤鸟群中单独飞出一只，冲着小黑鸣叫。 “咦……这小家伙可以和它们交流？”章鱼先生惊了。 “我觉得接下来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了。” 雪貂也一副放弃思考的模样。 “咕噜咕噜咕噜……”交流了一阵后，小黑扭过头，对章鱼先生说，“它说你抢走了它重要的东西。” “呃……” “好哇！果然是你个老混蛋害的！” 雪貂立即暴跳如雷，掐着章鱼先生的脖子怒吼。 “额咳咳……要、要死了……” 章鱼先生拍打着触手，快要窒息了。 “说！你抢了它们什么东西！”雪貂恶狠狠的呲着牙。 “这、这个……” 章鱼先生翻着白眼，颤巍巍的举起了卷在触手里的“树瘤”。 “哼！”一把夺过“树瘤”，雪貂像是扔危险物品一样扔给了小黑，“给你，你还给它们！” “等一下。” “怎么了，小白？” “我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小白眨了眨空洞的眼睛，走到小黑边将“树瘤”拿过来。 “嗯……嗯嗯……嗯嗯嗯……” 她将“树瘤”放在耳边，仿佛正在倾听着什么似得，还不停点头。 “小白，它在说什么？” “嗯……这样啊……”小白听完将“树瘤”放在口袋里，对小黑摇了摇头，“不能把这个给它哦？” 嗡嗡嗡—— 这时，见对方迟迟不将“树瘤”交出，周围的赤鸟群再次骚动起来。 “为什么？”仿佛没有感觉到赤鸟们的愤怒，小黑以一种无所谓的口吻说，“小白喜欢这个东西么？” “不是哦，它在说谎呢。这个不是它的东西，是奥菲莉亚的。” “奥菲莉亚？”小黑双眼一亮，“在哪里在哪里！小黑想要和奥菲莉亚玩！” “那到时候小黑你把这个东西给奥菲莉亚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白又甜甜一笑，将“树瘤”塞给了小黑。 “嗯！”小黑喜滋滋的点头。 “啾啾啾啾——”先前与小黑交流的赤鸟飞下来，绕着小黑不停转，似乎很想要她身上的“树瘤”。 “这不是你的，不给你。” 小黑嘟了嘟嘴。 “啾啾啾啾！” “这是奥菲莉亚的。” “啾！！！”赤鸟愤怒的啄向小黑。 嗡嗡嗡—— 天上的赤鸟群也纷纷俯冲下来，作势欲抢。 “真烦呐……”躲开赤鸟的啄击，小黑不耐烦的抬起头。 她张开嘴，一团黑色的光立刻汇聚起来。就在赤鸟群即将淹没她的时候，“轰”的一声，一道粗长的光柱从她口中激射而出，一举冲破茂密的树冠，直至将夜幕上的云层都狠狠击散。 咔—— 雪貂和章鱼先生等人齐齐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这还是人么？ “嗯哼，”舔了舔嘴巴，小黑叉腰说，“好像做过头了一点。” 只是一点吗！！！ 雪貂等人再次吐槽。 不过得益于此，先前的赤鸟群在这一道光柱轰击下，已经彻底尘归尘土归土了。 “是啊，连吃都没办法吃了呢。”小白深表赞同，并举起小拳头轻轻敲了一下小黑的脑袋，“下次不可以了哦？” “嗯嗯。” 小黑乖巧的点头。 这到底是那个位面的对话啊！ “果然，和那个丫头认识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雪貂感觉很无力。 难道外面世界的小女孩都这么诡异了？ “哈哈哈，本将军很钟意你们！”不过章鱼先生倒是很快恢复了过来，“要不要加入我的章鱼大军啊！” 他居然还没有忘记这个设定…… “不要。” “名字好蠢。” 两个小女孩连连摇头，很不给章鱼先生面子。 “好了，既然麻烦解决，我们继续去找……那是什么？”雪貂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高处的树冠上飘下了无数的黄色光点。 “哦，那个啊，”小黑回答了她的疑问，“刚才干掉了它的分身，所以它这次派了更多的来了。” “分身？难道……是刚才那些红色的鸟？” 雪貂脸色一黑。 “完全正确。” 小白伸出大拇指，眼神空洞的赞同道。 “哈哈哈……”雪貂干笑一声，颤抖的问，“你们那么厉害，这次也能轻轻松松干掉它们吧？” “不行哦，刚才已经是全力了。” 小黑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那……那你呢？”雪貂扭头看向小白，“小黑那么厉害，你一定也差不多吧？” 她的眼中饱含着希冀。 但很快，这份美好的愿望就破碎了。只见小白同样摇了摇头，平静的说：“小白和小黑是一体双生的，小黑的力量也就是小白的力量，小黑的力量……” “停停停……也就是说，你接下来也对付不了它们了？” “完全正确。” 小白再次伸出了大拇指，表达了赞同。 雪貂石化了。 “……”原本还很兴奋的章鱼先生也身体一僵，立刻如脱兔般蹦了起来，“那还愣着干啥？赶快遛啊！” 于是一行人再次踏上了逃亡的道路。 第6章 你惊扰了Witch（一） =================================== 一、纯白无暇的意识 茂密的树冠间破了个大窟窿，像是伞状的糕点被调皮的熊孩子戳了一指头。深紫色的月光从树冠缺口照射下来，落在了一片废墟之上。 烟雾还未散尽，倒塌的废墟内部中还时不时会响起石头崩裂的声音。 普通人几乎无法在这样的灾难下存活。 但前提是普通人。 嘭！！！ 霎时间，六道澎湃的圣光猛地爆发，将周围的碎石一扫而空。他们手持利剑站在废墟中，时刻关注着先前黑骑士所在的位置。 没人认为那个黑骑士会就这样死去。 就像他们也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危一样。 紫色的月光落在乱石上，慢慢的，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废墟之下渗透出来。六人全神贯注，悄悄调整了各自的站位，以图在黑骑士出现的刹那就进行一次最完美的合击。 冰霜以一个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每个人都握紧了自己的剑。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阴冷，六人即使有圣光笼罩也不禁浑身一颤。贺博纳呵出一口气，看见呼出的气体一离开圣光的范围就迅速凝成冰渣落在地上，心脏收缩，手心也沁出了汗。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伙伴，发现众人脸色发青，仿佛很冷的样子。 但他知道这都是错觉，是心理作用。在圣光的保护下，他们是不会被那个死灵的死气影响的。 “老大，我觉得……”兰迪哆嗦着泛白的嘴唇，低声说，“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这股阴气越来越强了，和刚才完全不一样！该不会……” “不，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 最冷静的贝拉分析，和贺博纳观点基本相同：“刚才在你们五人的围攻下，他依然没有出现那个状态……和我的预料一样，黑骑士只有在【哈维卡利亚之眼】的月光下才能进入最强的状态。而现在是魔性之月，不是死灵活跃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我在怕他？贝拉，你也感觉到了吧！这股深入骨髓的阴寒……” “我说了，那是错觉。” 贝拉冷着脸。 “行了，”贺博纳按下了两人的对话，沉声说，“不管是错觉还是什么，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注意，他要出来了。”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覆盖在废墟上的冰层咔咔裂开，下面乱石不断向上鼓起，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爬。 嘭！嘭！ 突然，就在六人盯着那个凸起的鼓包时，两根巨大的冰柱从他们四周拔地而起，反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什么！” 众人心中一震，立刻如临大敌地转身防守，而此时，一股远比刚才更加阴冷的死气从他们背后窜出，让几人背上瞬间升起了鸡皮疙瘩。 “在后面！” 看清冰柱上躺着的人，贺博纳大吼一声，转身挥剑。可下一秒，一只被黑甲包裹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脑袋。 冰霜从黑甲上渗出，顺眼便覆盖了贺博纳的头发、眉毛、嘴唇。他张大嘴，眼神永远定格在了震惊与恐惧的交替之间。 黑骑士右手一扯，贺博纳那颗被冰冻的脑袋“咔啦”一声脆响，彻底和他身体分离。 嘶—— 一阵吸气声，剩余的五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震慑住他们的不是突然出现的黑骑士，也不是惨死的贺博纳。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盯住了黑骑士怀中的人。 无法形容。 即使那个人的一眉一眼他们都早已从同伴口中听过，但此时一见，心中都生出一种荒谬的陌生感。 这种陌生感不同于见到了不认识的人。 要准确描述这种感觉的话……更像是见到了不同物种的未知生物。 但让几人讶异的是，他们眼中的那人明明在外貌上没有什么特别：银灰色短发盖在头上，额下两条细长眉毛妆点的恰到好处，微微上翘的笑唇上是精致的鼻子，上面没有任何黑头和粉刺，就像是…… “人偶一样。”贝拉轻声说。 静—— 听到贝拉的低语，众人猛地回过神来。 他们终于明白了那种别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是的，人偶…… 那位坐在黑骑士怀中，正睁大双眼打量他们的生物与其说是少女，倒不如说是顶着少女外壳的另一种生命。她的外貌和人类如出一辙，完美到没有缺陷，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完美，让她更像是工匠精心创作出的造物，而不是自然孕育的人类。 寒意攀上了众人心中。 盯着那双幽幽转动的黑色眼睛，他们不知为何竟浑身发怵，如同见到了最恐怖的事情。 “啊，唔……咔。”奇怪的声音从少女喉咙里发出。 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 “啊，fe……ao……liy……” 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 原本是来消灭黑骑士和小丑小姐的惩戒骑士们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的瞪大双眼；而黑骑士在杀掉了贺博纳后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如果忽略掉她手中提着的头颅，甚至会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副没有生命的盔甲。 “le……iya，ao……aofei……”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坐在黑骑士怀中的少女依然在发着各种意义不明的音节。 ……咒语？ 冷汗不停从贝拉的脸上滑落，不知不觉中，她连圣光消失了都没有察觉。她死死盯着少女，各种猜测在脑海里不断涌现，突然，一个古怪的念头从她脑中蹦了出来。 “她在……”贝拉喃喃自语，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她在……学习发声？”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合逻辑。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当时在树林与小丑小姐初遇时，她明明听过小丑小姐说话——那时的小丑小姐和常人一样，虽然外貌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但一眼就能确定是人类。 绝不是现在这种奇怪的东西。 “喂，我说，”兰迪声线颤抖，却努力撑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确定这个……人，真的是你当初遇到的那个人么？” 现在这个，真的是当初那个小丑么…… 兰迪的话犹如一道强光，瞬间划破了贝拉心中的困惑。 如果…… 她心中一沉。 “a，o……f……奥菲……奥菲莉亚。” 在经过了数次调整后，少女终于发出了一句众人能听懂的语言。 那不是所谓的咒语，而是她自己的名字。 或者说，那是小丑小姐的名字。 “奥菲莉亚。”再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少女懵懂的眼中多了些什么。 但骑士们却感觉到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急剧攀升。 “奥……咳咳，奥菲莉亚……” 小丑小姐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众人耳边，但这一次，却不是少女说的。贝拉背后的一根冰柱上，浑身是血的玛莎夫人撑起身子，咳着血朝少女伸出手。 她虚弱的睁着双眼，断断续续的说： “奥菲莉亚……告诉塞娜，咳——我、我对不起她……请一定……” 玛莎夫人浑身多处骨折，双腿上更是白骨可见。但这些都没有妨碍她将自己最后的话传达给她眼中的小丑小姐。 这是她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请一定……” 念叨着这样的话语，玛莎夫人终于再也撑不住身体，重重摔在了冰面上。 她身边是早已死去的莎莉娅。 两人双手相握，一如安然入眠的姐妹。 “真是狡猾的人呐，玛莎小姐。”平静的女声响起。 随着一阵清脆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女仆小姐踩着高跟皮靴穿过动弹不得的惩戒骑士们，来到了黑骑士与少女近前。 她抬起眼睛，与少女四目相对。 “我大概，明白塞娜小姐的意思了。”轻笑着，女仆小姐安妮塔对少女伸出了手。 “跟我回家吧，奥菲莉亚。” 刺啦—— 一条细长柔美的胳膊伴着血花飞上半空，再“啪嗒”一声落下，顺着乱石堆骨碌碌地滚下废墟。 “咯咯咯——” 少女拍着手，天真无邪的笑了起来。 第6章 你惊扰了Witch（二） =================================== 二、圣者 断臂处喷溅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安妮塔的半边脸，可她却像没事人似的，温柔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不要闹了，奥菲莉亚。” 她轻声说。 柔和的目光仿佛再看自己任性的妹妹。 “奥菲莉亚~奥菲莉亚~”少女晃动着双腿，咯咯直笑。 她的眼中满是喜悦，像是得到玩具的孩子。 可惩戒骑士们却没有被她天真的外表迷惑，相反，当少女的表情越来越人性化，他们心中的恐惧反而陡然升高。 【那副样子，根本就是在学习人类的怪物。】 贝拉将心中的弦拉到紧绷。 “没有交流的意愿么？” 安妮塔轻叹一声向后跳开，原地立刻塌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她眼中金光一闪，断臂处顿时喷射出白光，化成了手臂的模样。 “那就只能强行让你听话了。” 光之手用力一握，一张华丽的长弓凭空出现。安妮塔左手拉弦，射出一箭后再次跳开，而她脚下的地面也再次向下坍塌。 嗖——嗖——嗖—— 就这样，安妮塔一边绕着少女蛇形走位一边随手射出光箭。 少女从始至终没有移动位置。 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法，每当安妮塔射出的光箭靠近她还有一米时就会自动消失，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那不像是被另一种力量抵消，也不像是被法术分解，明明它们前一秒还蕴含着危险的力量，后一秒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抹消了痕迹。 但这就苦了两人之间的惩戒骑士们。 在少女的巨大威胁下，他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支光箭从他们身侧飞过，再消失于空气中。不过好在安妮塔始终在外面游走，至少他们现在不用担心自己会掉进突然出现的坑洞里。 类似于苦中作乐的心态吧。 安妮塔再射出一箭，正要跳开的动作忽然一滞。一瞬间，她敏锐察觉到了周围空气的异常躁动，像是很轻微的嗡嗡蜂鸣。 这个声音…… 天空突然亮起了一片白光，无数凭空出现的光箭群呈半圆形将安妮塔倒扣在中心。 轰轰轰—— 在光箭持续不断的狂轰滥炸之下，安妮塔身着女仆装的身影被升腾而起的烟尘淹没。见此情景，惩戒骑士们惊骇的瞪大了双眼，而黑骑士怀里的少女则像是恶作剧成功一般，抱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那些，是刚才那女仆射出又消失的光箭。 贝拉咽了口唾沫，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拥有特殊力量的惩戒骑士，她能分辨出女仆小姐使用的纯白之光不是他物，正是圣光。不同于她们圣光的驳杂，女仆小姐所拥有的圣光十分纯粹，就像是山涧流淌而出的山泉，仅是用肉眼观看都能让人心神放松，甚至连来自少女的恐惧都减弱了不少。 与之相比，贝拉甚至觉得自己的所谓圣光不过只是单纯的能量，与魔力没有什么区别。 可当那些消失的光箭再次出现，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时，那种纯粹的圣光又给了贝拉另一种感觉。不再沁人心脾，也不再让人感觉温暖，相反，那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存在，冷酷无情而又灼热似火，仅仅远处爆炸震荡过来的风吹在身上，都仿佛剃刀在身上刮下了一层皮。 这当然是错觉，可也间接证明了那些光箭的恐怖威力。 连站在外围的贝拉都有这种感觉，身处爆炸中心的安妮塔又如何呢？ 一道人影从烟尘中窜出，笔直飞向了高空。 “那是……” 贝拉抬起僵硬的头，心中一震，几乎认为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传说。 本应只存在于黑暗时代的遥远传说。 呼—— 夜风掠过，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紫月下，一个女人拍着翅膀，居高临下的盯着下方的废墟。 她的脸与安妮塔如出一辙，一头金色的短发却从发根开始褪色。 很快，她的发丝完全变成了银白色。 只有那双金黄色的眼睛依旧熠熠生辉。 “圣者……” 贝拉痴痴看着天上的女人，连身上的束缚已经消失都没察觉到。 圣者—— 流传在奥兰蒂亚的千年传说中，那是自云端之国而来，帮助地上生灵摆脱灾祸的崇高生命。 “咯咯咯——” 少女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白皙的小脸也因兴奋而微微泛起胭红。 “奥菲莉亚。” 安妮塔轻呼一句，端起了长弓。 一支光箭被她射出，转眼在空中分裂为光雨。面对这密集的攻击，也不见少女做什么动作，那些急速下坠的光之箭便分成两端从中间划出一个“W”型的弧度，掉头射向了空中的安妮塔。 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人感觉出少女控制光箭的力量。 ——就好像空间突然折叠，而那些光箭只不过是朝着它们一开始就预定的方向移动。 关键时刻，安妮塔扇动翅膀往上飞出十几米，在她脚下，两边交汇的光箭相互撞击，在夜空中爆发出绚丽的花火。 “……” 安妮塔眉头微蹙，提着长弓向少女飞去。可刚到中途，她四周的空气突然收紧，将她死死夹在了里面。 一时之间，银白的圣者被困在空中动弹不得。 “咯咯咯，奥菲莉亚！”少女再次开心的拍起了手。 听她的话语，仿佛她只会咯咯直笑和“奥菲莉亚”这个单词。 夜空中，安妮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摆来摆去，如同布偶。而黑骑士的怀里，少女摇着手指，眼睛随着空中的安妮塔来回转动。 ——她手指的动作和安妮塔的行动轨迹一模一样。 贝拉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惊骇莫名地盯着少女嬉笑嫣然的表情，心中的惧意更加浓厚。随着少女手指一摇一摆，高空上那个银白的身影也忽高忽低，时而俯冲而下，时而狠狠撞在茂密的树冠间。 根本连一点儿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圣者的出现固然让贝拉震惊——或者说喜悦与激动——可当那圣者还未表现出足以媲美传说中的强悍实力，便被神秘的少女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的事实，则更是让贝拉恐惧得无以复加。 …… “呜哇哇哇——” 另一边，雪貂一行人也在疲于奔命。 在她们身后，是比之前数量更为庞大的赤鸟群。 “想想办法啊！” “快、快扔爆弹！” “刚才就是最后一颗……”短耳兔耳朵耷拉下来，眼神尽是死灰，“要变成鸟粪了……呵呵……” “放屁！” 雪貂怒骂一声，表情却极度惊恐。 “哈哈哈哈——真好玩！”众人之中，也只有刚加入的两个女孩还保持着愉悦的心态。 “哪里好玩了啊！” 雪貂快哭出来了。 想她堂堂大画家，如今就要沦落到变成一群疯鸟的食物，不由得悲从中来。 “都怪你！”她朝章鱼先生大骂，“老娘要被你害死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关到这个破地方，要不是你，我都找到我老爹了！我我我、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呜哇哇……” 说着说着就真的哭出来了。 “我很痛心，真的！” 章鱼先生表情真诚。 “你痛个屁！老娘的青春呜哇哇哇——” “其实……”这时，飞在众人身旁的海东青开口说，“把那个东西还回去不就行了么？” “……对啊！” 章鱼先生精神一振，连忙对抓着他的小黑说：“丫头啊，你看？” “不行。” 小黑坚决摇头。 “为什么？” “因为这是奥菲莉亚的东西。”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章鱼先生闻言，顿时忘记了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一脸气愤的指责，“再不交出去，我们就要被追上了！” “现在交出去也不会有用的，因为它已经生气了。” 小白摇了摇头。 “它？” “就是那个。”小白抬起空洞的眼神，遥指笼罩了整个裴米拉的巨树。 “那棵树？难道……真是树妖？” “错，不是树妖，是温床。” 小白纠正了章鱼先生的说法。 就在章鱼先生还要再问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身后穷追不舍的赤鸟群中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呈扇形不断从四周包抄他们的赤鸟们齐齐拔升高度，整齐划一的将脑袋转向了某个方向。 而小黑也在此时抬起了头。 “小白。”她说。 “嗯，我也感觉到了呢，小黑。” 小白意义不明的回了一句。 “你们在说……咦？它们飞走了！” 在章鱼先生伴着讶异与惊喜的叫喊下，所有赤鸟抛下了先前的目标，铺天盖地的朝另一个地方飞去。 小黑和小白同时跳下了大猩猩的后背。 “你们做什么？” “我们要去找奥菲莉亚了。”小黑将章鱼先生他们放回大猩猩背上，依依不舍地说，“安妮塔说，得到帮助要道谢。所以……” 两个眼神空洞的小女孩朝章鱼先生他们鞠了一躬，齐声说： “谢谢你们将小妖精送给我们，食物先生和食物小姐！” “谁是食物啊！” 雪貂愤愤不平地挥了挥爪子。 “那么，再见！” 短暂的告别后，两个小女孩追寻着赤鸟们离去的身影向远方跑去。 “这就……结束了？” “你还想怎样？”雪貂白了章鱼先生一眼。 小动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也再次动身去寻找老鼹鼠。 第6章 你惊扰了Witch（三） =================================== 三、黑神与白神 扑扑扑扑扑—— 当少女正在和安妮塔“玩耍”的时候，一大群赤红的鸟群从远方飞来，不由分说地朝废墟中的少女扑来。 【这次又是什么？】 虽然贝拉不知道这群闯入的赤鸟们有什么目的，但若是能给那个诡异的少女带来麻烦的话，她还是很乐意的。 尽管她认为这几乎不可能。 的确如贝拉所想，少女天真无邪的笑脸没有丝毫变化，甚至都没有刻意朝那群赤鸟瞥上一眼。空中气势汹汹的赤鸟群还未来得及靠近废墟，就仿佛突然失重般垂直地砸在了地面上。 “咯咯咯——” 依然是那纯真的笑声，少女腾出一只手，朝赤鸟们挣扎的地方轻轻一翻。 随着她的这一动作，落满了赤鸟的大地突然一个转身，仿佛旋转门似的表里掉了个个儿，露出了新鲜湿润的土壤。 而那些赤红的鸟则随着地上的石块一同被盖入了土地之下。 同样是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神秘少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贝拉已经有些麻木，可这时大地剧烈震动，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野兽在脚下翻滚。 【难道是刚才的赤鸟……】 这样想的贝拉还没来得及高兴，少女再次有了动作。 她舔了舔食指，再用湿润的食指在黑骑士身上的盔甲上轻轻一划。 咔—— 贝拉随着大地摇摆的身形突然一顿，头顶上方也传来了粗犷的低嚎。 她下意识低下头，只见废墟之外的地表整个化为了一面散发着黑色光泽的金属板，甚至在月光下映出了房屋的倒影。 不，或许不止是地表…… 遮蔽了裴米拉城上空的树冠剧烈颤抖，像是遭到了痛击，而在更远处，巨树主干的下身表皮裂开无数细小的伤痕，并从中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听着那一声声“神树”发出的闷哼，贝拉的心往下沉沦。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隐约从那低沉的哼声中听出哀鸣和求饶。 “奥菲莉亚！” 小黑和小白终于赶到了。 刚一见到少女的身影，黑发女孩便欢呼着扑了上去。 啪嗒—— 少女从黑骑士怀里掉了下来，被一脸兴奋的小黑扑倒在地。 惩戒骑士们都呆住了。 贝拉甚至能从少女的眼中看到惊讶。 “奥菲莉亚！”趴在少女身上，小黑伸出舌头，像宠物一样舔着少女的鼻子，“和小黑玩！” 黑骑士一动不动，只是她手中的头颅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奥菲莉亚。” 白头发的女孩也蹲在了少女身侧，乖巧地扬起了头。 “……” 少女眨了眨眼睛。 她迟疑地伸出双手，放在两个女孩的头上摩挲。女孩们立刻眯着眼睛，嘴里发出了舒服的呜咽。 “咯咯……咯咯咯……” 少女眼中的惊讶渐渐消散，轻声笑了出来。 噗！噗！ 两个小女孩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喷溅出来的血液染红了少女的脸。 两具娇小的身体软软倒下，少女却越来越抑制不住喉咙中的笑声。她推开小黑的尸体站起来，裹着棉袜的双脚在血泊中轻快地跳起舞来。 “奥菲莉亚~奥菲莉亚~” 天真的歌声在安静的废墟中回荡，可贝拉却觉得遍体生寒，干呕着弯下了腰。她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过去她就曾杀死过不少人，可这个神秘的少女和她不同。 她杀人是为了完成德伦克大人的理想，是杀掉了她认为该死的恶人。且不管正确与否，至少她是知道自己在杀人，也明白自己会渐渐变得和那些该死的人一样罪恶。 贝拉从不迟疑，因为她坚信德伦克大人一定会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可少女却是在玩。 这甚至与那些以杀人取乐的疯子又有不同。病态的杀人魔能从杀人中获得成就感与满足感，对他们来说，人是最高级的猎物，而能够狩猎人类的他们最享受的就是猎物的哀嚎和求饶，从而产生一种自己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错觉。 或者说优越感。 但贝拉没有从少女身上感觉到那种病态的疯狂，相反，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沉醉在自己游戏世界的孩子而已。 ——对仍处于懵懂阶段的孩子而言，肢解昆虫和拆开玩具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小孩的天性，在这个时期，还没有是非与善恶观念的他们只凭本心，做任何他们觉得有趣的事。 孩童是最圣洁、同时也是最邪恶的生物，而成年人的责任就是引导他们，给他们建立起是非对错的道德观。 但如果…… 一个小孩在还未形成道德观之前，就拥有了可以随意摆弄任何人的力量呢？ 而且还没有能够控制她的力量。 光是这样一想，贝拉就不由得被深深的无力和绝望笼罩。 “趁现在，快走！” 这边贝拉被自己的猜想打击的心灰意冷，而另一边的惩戒骑士们终于发现自己身体可以活动了。 “贝拉！” “爱伦姐，我……”贝拉被爱伦拉的一个琅跄。 “走啊！” 爱伦脸色惨白，严峻中带着一丝惊慌。 惩戒骑士们仓皇撤退，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少女，生怕那个恐怖的怪物突然发现他们。可少女却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们一下，仍在拍着手哼歌。 “好痛！” “好玩好玩！” 逃走的惩戒骑士们不会看到，当他们刚离开不久，倒在血泊上的两具娇小“尸体”便爬了起来。她们的头已经变成碎肉，声音却从冒着血泡的气管中飘了出来。 少女停下歌声，扭头盯着她们。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地上的血液和碎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从两个小女孩的脚边往上爬，没过一会儿，两个完好无存的女孩再次出现在少女眼前。 ——甚至连她身上的血液也纷纷剥离，飘回了女孩们的体内。 “小黑！小白！” 这时，仍被困在空中的安妮塔开口了。 她盯着地面上三人的身影，对抬头看过来的两个女孩大声说：“指令：一到三层安全锁解除，密码：XXXX【信息消除】！” 随着安妮塔的声音落下，两个女孩的眼神变了。 原本空洞的眼神焕发出光彩，口中却开始机械似的呢喃着一些未知语言： “【未知语言】：确认指令信息……哔，‘一到三层安全锁解除’；确认密码……哔，密码正确；确认指挥官身份信息……哔，身份正确；安全锁解除开始……” “【未知语言】：第一层安全锁确认……哔，解除完成；第二层安全锁确认……哔，解除完成；第三层安全锁确认……哔，解除完成。” “【未知语言】：‘一到三层安全锁解除’指令完成，祝指挥官安全归来。” 这一连串机械似的声音和女孩的外貌完全不匹配，是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 当那个成熟女性的声音消失后，两个小女孩从十岁左右长到了十五六岁左右，已经完全是少女的身形。 黑发少女：“型号：黑神0046，请指挥官下达出战指令。” 白发少女：“型号：白神0046，请指挥官下达出战指令。” 安妮塔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捕获奥菲莉亚！” “指令确认，重复一遍‘捕获奥菲莉亚’，确认完毕……黑神0046（白神0046）作战开始！” 小黑与小白说完，立刻朝笑盈盈的少女扑了上去。 小黑五指化为利爪，直取少女面门，小白身形一晃，从后面将少女的双手扣住。面对两人的夹击，少女双眼一亮，身体却忽然消失。 “目标消失，没有气味残留，”小黑脚步一顿，警惕的看着四周，“白神0046，搜索空间位置。” “明白，开始检索……确认空间存在异常，共享坐标。” “坐标确认。” 小黑转身挥拳，将身后的少女击飞。 她双脚一蹬，贴着倒飞出去的少女，猛地一把将其搂住。另一边，小白对着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伸出手掌，五指微微一动，一张无形的大网便将两人包裹了起来。 少女身影再次消失，可下一秒又出现在了小黑怀里。 “咕咕……” 她不开心地嘟了嘟嘴，伸手朝四周一摸。微光闪烁，无形的大网浮现出实体，接着便化作光粒四散逃逸。 “检测到异常的时光乱流，”小白眼中浮现出流光，“黑神0046，请立刻脱离。” 当小黑抱着少女跳来时，那些被光粒碰到石块或建筑迅速风化，如沙雕般化为尘埃。 “目标逃脱。” 没了大网的束缚，少女再次消失。 “初步观测目标具有操纵时间与空间的能力，”小白抬头环视一圈，将双手互扣在一起。 【我已将周围时空禁锢，预计体内时间300秒。黑神0046，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捕获目标，现在开始倒计时：300、299、298、297、296……】 风停了，倒塌中的房屋僵在半空，连一粒粒灰尘都清晰可见。 小白也如同蜡像一般保持着双手互扣的姿势。 “明白。” 小黑身上泛着流光，这让她可以在这如画卷般静止的环境中继续行动。 少女的身影从旁边跌落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是她笑的更开心了。 第6章 你惊扰了Witch（四） =================================== 四、大坏蛋 【最高对策模式……】 【未检测到高能量反应……】 【模拟目标行动模式……】 【模拟失败……】 【行动强化，装甲强化……】 小黑睁着爬行类般的梭瞳，一片片细小的鳞片从皮肤下翻了起来。她紧盯着少女，闪耀着黑光的利爪立刻抓了上去。 少女伸手阻挡，五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咯咯咯——” 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少女伸手捏住小黑的双肩，用额头狠狠撞在对方脸上。 【警告，警告，有异常数据入侵……】 【防火墙开启……】 【拦截完成，隔离删除……】 【二次强化……】 短暂的失神后，小黑看着娇笑的少女，一脚将其踹飞。 她低吼一声，外形再次变化。一支长角从额头伸出，细小的虎牙拉到唇下，“刺啦”的一声，一对附着着黑鳞的肉翼刺破外衣，高高的竖在她背后。 扑—— 肉翼一展，半人半龙的小黑追上少女，一拳击打在她肚子上。 在这强化了的重拳下，少女摔在地上，一路划出道长痕。未等少女停下，飞身追来的小黑双手一探，抓着少女急速上升。 她们穿过树冠间的缺口、穿过静止不动的雁群、穿过层层叠叠的云层…… 空气中密布的微粒一碰到小黑就自动散开，可她手中的少女却有些难堪了——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或许是因为小黑的速度太快让少女来不及反应，原本能在禁锢时空中自由行动的她虽然依旧可以保证身体不被微粒伤害，可她身上的小丑服却在攀升之初立即被撕成布条，现在更是连片缕都不复存在了。 “哇哦！” 光着身子的少女摆动双腿，可那不是挣扎而是兴奋。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妥，反而兴致勃勃地高声欢呼。 就好像被家人举高高的小孩子一样。 双眼中充满了新奇感。 当周围的云层也消失，【玛雅兰多之眼】仿佛近在咫尺时，小黑停了下来。她瞥了一眼手中不安分的少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那当然不是善意的笑容。 “哇哦哦！奥菲莉亚！”少女左顾右盼，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现在的处境。 小黑松开了手。 好奇张望的少女呈自由落体朝下方坠去。 “咕哈哈哈——”少女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小黑扇动肉翼追上少女，推着她加速坠落。 时间不够…… 小白禁锢时空的体内时间只有300秒，现在时间已经过大半，若只是自由落体的话，当少女还在半空中小白的禁锢就已经解除了。到那时，拥有操控空间能力的少女只需要随意调整一下位置，就能轻松的回到地面上。 这当然是小黑不允许的。 在小黑的推动下，两人在空中留下一连串残影，并迅速化为一团火球。她们烧穿云层、擦过雁群，带着巨大的音爆，轰然砸在了裴米拉城中。 地面向下凹陷，被推出的金属朝四周堆积，形成了一圈高高的金属山脉。 由于时空被禁锢的关系，这圈活动的小山脉刚要向外扩散便停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没有蕊心的黑色花卉。 “咳咳咳——” 少女双眼布满血丝，嘴角也流出了血。 骑在她身上的小黑此时也赤裸着身子，她虽然能让衣服在禁锢空间里完好，可那毕竟只是很普通材质制作，无法抵抗火焰的焚烧。 她伸手按向少女的脑袋。 少女头一偏，张口咬住了对方。 “呜——！”小黑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双眼一瞪猛地一颤。 【检测到异常反应……】 【未找出入侵数据……】 【核心波动异常……】 【警告，机体温度上升……警告，机体温度上升……】 【解除警告，降温开启。】 小黑迅速恢复正常，只是双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慌乱。 少女眨了眨眼睛，一副困惑的模样。 ——她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时空的禁锢解除了。 轰轰轰！！！ 时间再次流动，巨坑周围的金属“山脉”向外推动。狂暴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扫荡了整个裴米拉，一瞬间，所有建筑摧枯拉朽般化为尘埃。 “吼！” 巨树一抖，再次惨嚎起来。 “你你你、你们在干什么，黑神0046！”爆炸平息后，走到深坑旁的小白一见两人的状态，立刻慌乱起来。 “这……这是必须事项！白神0……” 正当小黑向小白解释什么的时候，她身下的少女由于没得到自己期待的东西，不满的皱起了眉。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 红色的警告条文突然充斥了小白的视野，她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朝小黑大喊：“小心！” “诶？” 小黑一愣，随后也接到了系统发出的警告。 她肉翼疯狂拍动，千钧一发之际跳开了少女的身体，下一秒，一道红色的光从少女口中喷出，再次在树冠间烧穿了一个窟窿。 这攻击看上去很眼熟…… “黑神0046，你被她入侵了！” “怎么会……” 小黑不知所措的抬起头，脑中回想起刚才少女咬住自己那里的事情。 难道是那个时候…… 【开始检测系统，目标D区域……】 【……一切正常，未发现病毒数据。】 【再次检测，目标全区域。】 【……一切正常，未发现病毒数据。】 当小黑慌慌张张的开始检查自己身体时，少女闭上嘴巴，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因剧烈燃烧和撞击而泛红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好玩！再来一次！” 她舔了舔舌头，将凝固的血液舔进嘴里——先前还只会说“奥菲莉亚”的她，现在似乎已经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小白眼神一凝：“目标抗打击与自愈力超乎寻常，且强度不断提升……指挥官，白神0046申请解除更深层的安全锁。” “驳回。” 银白的安妮塔拍着翅膀落下，她的后面躺着几只昏迷不醒的小动物。 ——在小黑与少女两人引发的爆炸开始时，飞在空中的她就急冲而下，将活动在东城区内的小动物们全都救了下来。 “可是……”小白眉头微蹙，警惕地盯着笑嘻嘻的少女，“以目前观测到的强度，我与黑神0046完成指令内容的成功率极低。” “快来玩呀！快来玩呀！” 少女拍着手，呼唤着她的“玩伴”。 安妮塔瞥了一眼赤裸的少女，对小白说：“成功率有多少？” “预计不足1%” “……需要解除到第几层？” “计算中……”小白眼中微闪，“以目标目前的强度，解除第六层安全锁可将成功率提升至50%。” “第六层……还仅是目前的强度么……” 安妮塔犹豫起来。 她可不想同时面对三个暴走的小家伙。 “快来玩呀！” 少女叫了几声见三人没有反应，不开心地鼓起了嘴。随后她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又开心的笑了。 “这次，换奥菲莉亚！咯咯咯——” 似乎，她认为安妮塔她们之所以没有回应自己，是因为该轮到自己主动了。 周围的空气顿时诡异起来。 那不是某种冥冥中的第六感，而是真真正正的异变。 【警告！检测到异常空间紊乱！】 【警告！检测到异常时光乱流！】 【警告！检测到异常物质变化！】 【警告！检测到异常重力改变！】 …… 一连串红色条文布满了小黑与小白的视野，而随着那一声声尖锐的警告声，她们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飞向了天空。 不，用“飞”来形容她们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妥，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砸”。 裴米拉城被整个拔起，连同巨树一起被“砸”向天空，在即将碰到云层时又倒“L”字横飞，如同传说中的浮空城一般贴着云层移动。 不过那行动轨迹十分凌乱，像是在空中玩漂移。 “咯咯咯——好玩好玩！” 少女手舞足蹈。 相比起单纯只是在“漂移”的裴米拉城，它内部的情况更加诡异。整个城市此时就像是抽风了一样，一栋民房因惯性从根部断裂，飞出去的墙体和碎石下一秒又和断裂处重合起来，它一会儿似经历了漫长时光侵蚀风化，一会儿又变成了刚搭建到一半的土坯房。 不止是房屋，昏迷中的小动物们一会儿被砸成肉酱，一会儿又变成白骨。他们所在的位置来回切换，数分钟内将裴米拉各个地方都转了个遍，闪现的时而浮在天空时而深埋大地。 其中最惨的是雪貂，她不仅将人生各个年龄层的身体都重复经历了数遍——从受精卵到白骨——还连性别和样貌都随时发生变化。 一会儿是男人，一会儿是女人；一会儿倾国绝代，一会儿丑陋似猪。 但有一点或许值得安慰，那就是这些人终于摆脱了野兽的外皮，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当然，昏迷中的他们不会知道就是了。 在某个时刻，一颗小小的“树瘤”褪去植物外皮，露出了她的本貌。 “大……大坏蛋！！！” 睁开眼睛的刹那，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不顾一切的飞扑到了少女怀中。 第6章 你惊扰了Witch（五） =================================== 五、小妖精的泪 “大坏蛋！呜哇哇哇——”小妖精夏夏将脑袋埋进少女胸口，伤心地哭喊，“夏夏以为……夏夏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坏蛋了！呜呜呜……” 她的眼泪不要钱似地流淌而出，打湿了少女的胸口。 “吸——夏夏好害怕，好害怕！那个坏东西要吃掉夏夏，可是大坏蛋一直不来……夏夏知道大坏蛋一定会来救夏夏的！但是大坏蛋好久都不来……” “夏夏知道错了，夏夏不闹脾气了……呜呜呜……” 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对少女说：“吸——大坏蛋，你原谅夏夏好不好？” 少女愣住了。 从小妖精刚扑到她胸口时，她就一直静静地睁大双眼，打量这个小家伙。 “你……”少女眨巴眨巴大眼睛。 脸上渐渐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也是来和我玩的么？” “玩……？” “咯咯咯，玩！最喜欢~”少女将手伸向小妖精，一双的黑色大眼睛越来越亮。 而她怀中的小妖精却猛地点了点头。 “好啊！大坏蛋要玩什么？翻花绳、跳箱子、还是包剪锤？”夏夏以为小丑小姐是原谅自己了，于是转涕为笑，“要不玩抽鬼牌？” 她一一数着曾与小丑小姐玩过的游戏，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这些，不好玩。” 少女的手指碰到了小妖精的头发。 “那、那……接龙？猜谜？”小妖精仍在提着建议，“还有还有……” 一层模糊的光覆盖在了少女手上，像是雾气又像是毛玻璃上的倒影。 “……诶？” 察觉到头顶的异样，小妖精疑惑的抬起眼睛。 一双黑手突然从少女肩后伸出，紧紧捂在了她的嘴巴和喉咙上。 “呜哇！”小妖精吓了一跳，随后愤怒的跳起来，“你是什么怪物！快放开大坏蛋！” 少女在黑手的束缚中挣扎，而小妖精则扇着透明的蝶翼，狠狠撞在了那双手上。 “放开……诶？” 小妖精很轻易的就穿透了那双黑手，仿佛那只是幻影一样。 的确是幻影。 飞在少女身后的小妖精刚要转身继续帮助大坏蛋，眼角余光瞄到的东西却让她身形一顿。她擦了擦双眼，仔细看向少女身后，这一看之下，让她惊的差点摔到地上。 缠住少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影子。 “你、你是什么东西！” 小妖精悚然一惊，又鼓起勇气质问。 “……”影子将脸移了过来。 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黑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暗金色的眼睛发着微光，仿佛黑夜中的饿狼。 小妖精颤巍巍的举起了拳头。 “我、我不管你是、是谁！”她小脸煞白，眼中泛着泪花，“但是……但是欺负大坏蛋的话，夏夏饶不了你！” “不要多事。” “诶……”夏夏噙着泪，愣住了。 影子发出的声音像是成年女性，可声线几乎和小丑小姐一模一样。小妖精吸了吸鼻子，困惑的目光在少女和影子身上来回打量。 “你……真的是大坏蛋？不不不，你真的是大坏蛋的影子？” 小妖精飞近了一点，想要看清楚黑雾下影子的脸。 影子没理她。 这个影子的双手像是无坚不摧而又柔韧万分的铁链一般，紧紧将少女扣在她的怀中。少女愤怒地挣扎，可原本拥有神奇力量的她此时却像是普通少女般徒劳地蹬着腿。 连一点儿力量都使不出来。 影子一只手覆盖在少女脸上，另一只手搂着腰，用力将少女往自己体内挤压。 “你……她……你们……” 看到这个情形，小妖精不安地拍着翅膀，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都是大坏蛋，她应该帮谁？ 刺啦——刺啦—— 影子身上响起了一阵阵布帛撕裂的声音，她的身体也随之晃动起来。小妖精看到影子身上的黑雾时不时会炸开，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而当少女的身子已经一半陷入影子里时，黑雾爆炸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到最后，少女几乎快要和影子融为一体，那些萦绕在影子身上的黑色雾气也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好是热闹。 少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小妖精捏着拳头，焦急地来回飞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万一…… 万一那个影子其实不是大坏蛋呢？或许那是一种夏夏也不知道的奇怪生物，艾尔拉雅这么广大，即使出现这种能融入人影子的怪东西也很正常不是么？ 而且大坏蛋的表情这么难过…… 如果这不是大坏蛋的恶作剧……如果大坏蛋现在真的遇到危险了……作为大坏蛋的朋友，夏夏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 对，一定帮助大坏蛋！ 脑中这样踌躇了一会儿，打定主意的小妖精夏夏闭上眼睛，“哇呀呀呀”地举起拳头朝影子冲了上去。 呲—— 这一次她没有穿透虚无的影子，而是直直地打到了影子的脸上。霎时间，影子身上笼罩的黑雾剧烈翻滚，好似温泉上升腾的雾气，渐渐向周围飘散。 “呜……” 影子痛哼一声，黑雾散开后，她的身体直接暴露在了小妖精面前。 那是一个和小丑小姐有着九分相似的女性，唯一的不同是她比小丑小姐成熟许多，而且头发是长而直的黑发。 “你这个、小笨蛋……” 女人气恼地瞪了小妖精一眼，语气中带着遗憾和痛苦。 “你……” 小妖精再次不知所措起来。 “咯咯咯——”被束缚的少女挣脱黑发女人的怀抱，落在了一栋房屋的屋顶上。 她抬头看着女人，那熟悉的笑声中多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厌恶，以及愤怒。 在猩红的月色下，黑发女人眉头轻皱，似在忍受疼痛。她瞥了一眼不安的小妖精夏夏，又深深凝视了一眼愠怒的少女，终究只能长叹一声。 女人消失了，如烟雾一般烟消云散。 小妖精迟疑地看了一眼她消失的地方，扇着翅膀飞到了少女近前。 “那个……大坏蛋，你没事吧？” “咯咯咯——” “大坏蛋？” “咯咯咯——” 少女只是笑，但这笑声让小妖精更加不安。她从没听小丑小姐这样笑过，在她的印象中，小丑小姐要么“哈哈哈”地大笑，一点都没有淑女该有的礼仪和矜持；要么就“嘻嘻嘻”地坏笑，就像是瞧见母鸡的黄鼠狼一样不怀好意。 这个和小丑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笑起来让人觉得发怵。 “大坏蛋，你、你不要吓我啊！”念叨着这样的话，胆小的小妖精已经被吓到了，“我我、我……” “来玩吧？” “啊？” 小妖精诧异的瞪着对方，可迎面而来的是少女的拳头。 下意识的，小妖精将披风化作一面巴掌大的盾牌，刚好挡住了少女的攻击。 “大坏蛋，你怎么了啊？” “来玩吧来玩吧！” 少女没有使用任何特殊力量，只是单纯地挥出拳头，如同发泄一样。她嘴角高高翘起，乍看下似乎在笑，可她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小妖精，满是怒意。 她在发脾气。 明明玩的正开心，却被自己的影子缠住了，少女讨厌这样，她只是想要好好玩玩而已，为什么要阻止她？ 那影子的身上散发着她厌恶的气息，她能感觉到。 讨厌……讨厌……讨厌…… 少女一拳接一拳打在白色的盾牌上，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怒意。 小妖精苦苦支撑，想要逃跑可四周都是少女的拳影。 “你不是大坏蛋！” “咯咯咯——” 生气的少女依然只是笑，根本不理解小妖精的声音。 小妖精好后悔，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明明是想要帮助小丑小姐，可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小丑小姐，虽然气味一样、样子一样、连灵魂的波动都一样，但小妖精知道，她才不是自己的朋友！ 因为大坏蛋是不会真地伤害她的…… 这一点，小妖精无比确信。 【对啊！大坏蛋能耍影子的小把戏，刚才那个影子肯定就是大坏蛋弄出来的！】 回想起那个女人临消失前说的那句“小笨蛋”，小妖精气自己怎么不早点察觉。 【难道……大坏蛋又被混沌魔力影响了？】 小妖精瞟了一眼夜空，现在却已是赤月当头。 【虽然已经过了【玛雅兰多之月】睁开的时候，可看假大坏蛋的那样子，的确和那时候有些相似……】 ——尽管她身上一丁点儿的混沌气息都没有。 小妖精夏夏有些把握不定对方的真实状态。 “不管了！一定要救大坏蛋才行！”犹豫了一会儿，眼看少女的样子越来越疯狂，小妖精不得不作出决定了。 她嘴唇一抿，暗暗点了点头。 只要和那时候一样…… 小妖精全力支撑着盾牌，闭上眼睛倾听拳头击打在盾牌上的声音。当少女一拳刚刚挥出、另一拳开始往回收的空档，早已等待已久的小妖精抓住这个一秒不到的空隙，猛地从少女的拳下冲了出来。 她身子拉长，头和双脚朝不同方向拧转，化作一根螺旋射出的长钉，狠狠刺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啊……” 少女后退一步捂住额头，可除了那里有一点痒之外，并没有流血。 而小妖精也不见了踪影。 …… 白色、白色、白色。 这是一个简陋至极的房间，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被粉刷上了刺眼的白色，而内部的全部摆设就只有一张单人床。 摔了个跟头的小妖精从地上爬起来，她先是茫然地环顾了遍四周，然后目光停在了一扇门上。 ——这个房间连窗户都没有，除了床以外，就只有靠床的那面墙上有一扇门。 和上次的地方不一样…… 本来已鼓足勇气的小妖精见这只是一个普通到简陋的房间，不禁有些泄气。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得找到大坏蛋才行！】 她飞到唯一的门前，刚用披风把门打开，一股带着大海气息的风就吹在了她脸上。 阳光、树林、沙滩，和单调到让人乏味的空房间不同，在房间外面，却是一副阳光海滩般的场景： 身着羞耻内衣的人类聚集在沙滩上，有些在拍球、有些在晒太阳、还有些小孩哈哈笑着到处乱跑，时不时就拿着手里奇怪的道具往别人身上射出海水。 【这是……什么地方？】 夏夏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景象，有些懵了。 她飞出房间，在这群奇怪且不知羞耻的人类中间四处寻找小丑小姐。不过让她失望的是，小丑小姐似乎并不在这里，期间倒是有好几次有小孩指着她大喊大叫，还张开手扑过来，不过随即便被身边的大人拉走了。 没有找到小丑小姐，小妖精心里有些不安。 她发现这里的人都好奇怪，明明都是女人，很多却像是情侣一样，不仅亲昵地手拉着手，还毫不顾忌周围的人抱住互啃…… 太不知廉耻了！ 小妖精羞红了脸。 更让她惊奇的是，这里的人只有两种发色，一种红的像火一样，另一种则是和小丑小姐相似的银灰，而且每个抱在一起啃的情侣都是一方红发另一方银灰色头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越看越觉得这些人的脸很熟悉。 我应该不认识这些人啊…… 困惑的小妖精擦了擦眼睛，而等她再仔细看时，所有人都变成了两张脸。 红色头发的是雷蒂娅。 银灰色头发的小丑小姐。 就连那些跑来跑去的小孩都跟雷蒂娅和小丑小姐一模一样，只不过更显稚嫩而已。 【这……】 小妖精嘴角一抽，似乎明白了什么。 “哇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个狂放的笑声从海面上一块凸起的礁石上传来。小妖精定眼看去，发现有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上面。 小妖精飞了过去。 果然是小丑小姐，只不过这个小丑小姐也和海滩上那些一样，穿着不知羞耻的内衣，所以一时之间小妖精无法判断她是真的小丑小姐还是捏造的幻影。 但很快，对方也发现了她。 “咦！爱哭鬼，你怎么也来了？”小丑小姐穿着白底黑点的三点式泳装，单手叉腰，一脸好奇的看着小妖精。 “……” 夏夏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没有进入这里之前，她一心想要找到小丑小姐，内心又是担忧又是惶恐，生怕小丑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会变成那样。可当她进入了这里，发现了海滩上那些诡异的幻影时，她纠结了。 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怎么不说话？” 见小妖精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小丑小姐撇了撇嘴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傻了？” “你才傻了呢！”小妖精不服气的回呛了一句。 她觉得大坏蛋就是个大笨蛋！ 替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担忧的自己也是个大笨蛋！ 明明…… 明明…… 想着想着，小妖精的眼眶中涌出了泪花。 “怎么了嘛！” “吸……大坏蛋……大笨蛋……吸……” 悲伤与担忧的情绪其实早在看到沙滩上的奇怪景象时就已经消失了，可夏夏一见到小丑小姐依然是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不要哭啦！再哭我揍你咯！” “才不怕你呢！呜哇哇——” “诶诶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揍他！” “不要你管！你这个野蛮的大坏蛋！” “我是在关……” 说到这里，小丑小姐突然停顿下来。她本来想说“我是关心你呀”，可话到嘴边，她却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相似的话…… 【大坏蛋！夏夏再也不关心你了！】 对了，那是在她和小妖精吵架之后，小妖精最后说的话。 然后小妖精就失踪了。 小丑小姐抿着唇，表情有些别扭。 小妖精两手抹着眼泪，却发现根本止不住。她很确定自己现在真的没有一点儿伤心的情绪，可为什么眼泪就是不听话地流呢？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小丑小姐伸出双手，将自己捧在了怀中。 “哼……好啦好啦，奥菲莉亚大，不，我、我……嗯，就是那个啥……我错了！这总行了吧……哼！” 听到小丑小姐那略带别扭和窘迫的声音，小夏夏噗呲一声偷偷笑了出来。 可眼泪却淌的更欢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流泪的原因。 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第7章 欢迎回来（一） ============================== 一、放不下 海尔德加姆无风带中心，风暴之牙外围。 一桶捅被开膛破肚的鱼尸落入海中，浓郁的血水在海浪的推送下向外扩散。老旧破损的海盗船上，身着连衣裙的金发少女瞥了一眼漂浮在海面上的死鱼，随即望着远处被风暴环绕的岛屿说： “开船吧。” 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心中何种情绪无人知晓。 在海盗船长的吆喝下，这艘老迈的大型帆船摇摇晃晃地开向了风暴之牙，随后只听“咚”的一声，海盗船长干吼一声夸张地扑倒在地。 骷髅水手们打趣的声音在后面此起彼伏，爱丽丝摇了摇头，想必是那位独臂大副先生又“暗杀”了他的船长一次吧？ “你要怎么停下风暴呢？爱丽丝，”薇薇安走过来，仰头看着她，“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法术残留的痕迹。” 任何法术都会在施法者身上留下痕迹，除非刻意掩盖，否则在其他施法者眼里就会如黑夜中的灯塔般耀眼。 “我不是法师。”爱丽丝转过头，简单明了的说。 “嗯……” “不过你放心，既然我说了能停止风暴，就一定能。” “好吧，”羊骨面具下的嘴唇微微一翘，“我很好奇。” 不是法师，也不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战士，对于爱丽丝的自信，薇薇安很是期待。 她就是喜欢爱丽丝的神秘感。 距离风暴之牙越近，海面上的浪潮就愈加汹涌。也不知薇薇安做了什么，本来以这艘海盗船的状况根本不可能航行，可现在面对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水，这艘船却总能在大角度倾斜后摆正姿态，继续朝着目标前进。 “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前进！前进！前进！该死的巨浪啊，你们尽管来！挥出你们的拳头，拔出你们的利剑！我承认你们的武力，鼠辈们！记住我的名字！佛罗伦多·狄更·爱德华！我就是大海之王！我的船儿啊，冲破这些腐朽的枷锁！他们根本不堪一击！大海欢呼着我们的名字！” “安杰丽卡！安杰丽卡！安杰丽卡！” “你的名字叫复仇！” 进入风暴之牙的近侧，天空已被阴云遮蔽。巨浪拍打着船体，而甲板上的海盗们则疯了似的手舞足蹈，大声唱着他们的歌。 “没有执念的人，是很难成为死灵的。”船首位置，戴着羊骨面具的薇薇安摩挲着薇兰多莉切女神的雕像，轻声说。 “他们不是死在寻宝的路上。” 爱丽丝肯定的回答。 “我遇到他们的时候，这艘船飘荡在一片远离传统航道的海域。当时他们的骸骨遍布船的各个角落，到处是厮杀的痕迹，其中佛罗伦多就躺在他的卧室里，心口插着一把生锈的短剑。” 说到这里，这群海盗的死因也不需多言了。 “他们……还记得么？” “记得，也或者不记得，”薇薇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死灵就是这样的东西，生前的记忆会灼伤他们的灵魂，可即使如此，还是会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因为若不是这样，内心就会被孤寂和怨恨占据，变得失去理智，仇视生者。” “你……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唤醒他们？” “……” 薇薇安转过头来，拉下了脸上的羊骨面具：“我不想……再变成一无所有的疯子。” 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原本应是可爱棕色的大眼睛此时却渗着绿幽幽的冷光。 爱丽丝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搂住了自己的双臂。 【这是一个死去的女巫，一个本应死去的女巫。】 爱丽丝看着薇薇安重新将羊骨面具戴在脸上，默默在心中提醒自己。 无论这个女孩表现的再像生者，但依然改变不了她已死的事实，无人能逃脱死亡，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爱丽丝咬了咬嘴唇，她知道，她知道的。 死灵违背了与无垠之龙定下的【神圣誓约】，以扭曲的形态继续行走在人世上，即使圣白山诸神默许了它们的存在，可这并不妨碍无垠之龙对它们降下惩罚。 心怀执念，却被执念的记忆所伤，若不抛弃过去前往【永世永眠之河】，这种痛苦就会一直折磨它们，直到它们舍得放下，亦或是彻底化为只有仇恨和疯狂的怪物。 “死灵的存在是错误的。” 爱丽丝看着风暴中时隐时现的岛屿，轻声说。 “我知道。” 薇薇安也同样轻声回答。 两人不再说话。 即使知道放下执念才是解脱的唯一途径，但死灵本就因执念而生，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所以爱丽丝在开口之初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她所求的，不过是心安。 【真是虚伪的人啊，我。】 自嘲一笑，爱丽丝想到了莉莉丝，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 很多年前，当两人一同进入哈贝尔神庙当持灯侍女时，莉莉丝还十分粘她，常常会在半夜钻进她的被窝里，要听她讲故事。 那是爱丽丝心中最美好的时光，她和莉莉丝一同起誓要成为正祭司，将神的光辉散播到艾尔拉雅的每个角落。那时候德伦克大祭司也还在，他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很和善，还很照顾她们这些刚进入神庙的小孩，总是背着嬷嬷给她们送好吃的。 再也没有比那更美好的时光了，那时候即使再累再苦，只要一想到和妹妹的誓言，还有德伦克大祭司的身影就觉得什么困难都不怕。 直到…… 她在密斯弥拉女神的神像下，被德伦克大祭司亲自洗礼，成为哈贝尔神庙正祭司的那一刻。 莉莉丝落选了，从此开始疏远她。 再后来，莉莉丝离开了哈贝尔神庙，没有告诉她。那一晚，她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不让任何人知道。 三年后，当莉莉丝再次出现在爱丽丝面前时，她已经是哈贝尔神庙的龙祭祀了。 【姐姐，这一次，我终于走在你前面了。】 那是莉莉丝最后一次叫她姐姐，可眼中再也没有了当年的信赖和亲昵。 她只在那双金色的眼睛中看到了冷漠。 以及厌恶。 海盗船停了下来，薇薇安正要提醒爱丽丝，却看到一行泪珠从她美丽的侧脸上滑落。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现在开始么？” “嗯。” 爱丽丝点了点头，将脸擦干。 这里的风真干燥啊，连眼睛都被吹疼了。 她这样想着，调整好心态，将手伸向了风暴之牙。一枚翠绿的耳环被她捏在手中，在阴冷的阳光下闪着微光。 风，停了。 第7章 欢迎回来（二） ============================== 二、阴气重重 轰轰轰！！！ 吼—— 密集的火球砸在海岸上，大量海水被高温蒸发，巨人咆哮着挥舞双拳，他身上的毛发杂乱不堪，多处露出了被烫伤的肌肤。 “撒网！” 爆炸过后，天上的骑士们抛出钢铁打造的大网，将巨人罩住。 “吼！” 巨力拉扯下，骑士们东倒西歪，但很快又稳住了身形，将铁网收紧。 骑着白色巨鹰的维奥纳举起右手，再重重挥下： “放箭！” 嗖嗖嗖—— 箭雨落下，由特殊钢材打造的箭头轻松穿透了巨人坚硬的肌肉，深入体内。巨人痛呼着，双手扣住铁网疯狂拉扯，可依然无法挣脱。 拉网的骑士们憋红了脸，骨头都在颤抖。 他们的手掌被勒出鲜血，顺着铁网滴落在坐骑的身上。 “倒油！” 维奥纳冷漠的盯着巨人，同时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 第三小队的神鹰骑士们抱着装满油的木桶，飞到巨人上空倒下。因为被困在铁网中，疲惫不堪的巨人只能任由一桶桶菜油落在头上，当最后一桶油也倒下后，维奥纳身边的副官举起一面旗子，紧接着，一颗颗灼热的火球再次呼啸着砸在巨人身上。 吼——！！！ 巨人瞬间化为了高耸的火炬。 “团长，法师队那边传来消息，已经准备好了。” “再等一下。” 维奥纳眯了眯眼睛，冷冷地说。 在烈火持续不断的燃烧下，巨人的惨嚎声越来越弱，挣扎也渐渐无力起来。十几分钟后，巨人终于垂下双臂，木木地站立在海中。 它浑身焦黑，远远都能闻到一股熟透的肉香。 维奥纳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副官说： “通知法师队……” 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巨人已经死亡的时候，那呆立着的巨人突然一用力，将拉网的骑士们扯了下来。 “怎么可能……” “快通知法师队！”维奥纳心中一紧，可眼神依然冷静。 “是，是！” 副官一个激灵，立刻举起手中的旗子，准备打旗语。 巨人挣脱了铁网后，并没有再与港口中的神鹰骑士团们纠缠，转身扑入了海水中。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副官刚打完旗语的同时，如人类般蝶泳的巨人便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下。 “团长，这……”副官呆愣愣的盯着巨人消失的身影，一时反应不过来。 维奥纳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果断就逃走了。 “那个方向……” 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维奥纳忽然抬起眼睛，将视线从海面向上移。 见维奥纳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副官也跟着看了过去，顿时一个哆嗦：“风风风、风暴之牙……风暴之牙的暴风消失了？！” 虽然这座岛屿距离风暴之牙有着相当长的距离，但环绕在风暴之牙周围的龙卷风非常巨大，在海尔德加姆群岛任何地方都能清楚看到。 可现在，平日里那已经见怪不怪的巨大风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个巨人……真的是逃走了么？ 先前那个巨人一副凶狠且誓不罢休的模样，现在却忽然放弃了登岸，再联想到它离开的方向和风暴之牙的异常，维奥纳心中有了猜测。 恐怕…… 它一开始的目标就不在这座岛上，也或许，在风暴之牙上的某样东西对它更有吸引力。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想必都和那些风暴消失有关。 …… “这就是风暴之牙啊……倒也没什么特别。” 风暴停歇后，薇薇安让海盗船的众死灵留在海岸，她则和爱丽丝一起进入了风暴之牙。刚登上海岛时她还颇有兴趣，自顾自地东张西望，可没过多久，她就失望的撇了撇嘴，觉得这所谓的风暴之牙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只是薇薇安主观的看法。 风暴之牙是名副其实的荒岛，整个岛上除了一座同样荒芜的山峰外，其他地方只能用荒漠来形容，寸草不生。 “看来你很讨厌这里？” “倒也算不上讨厌，只是我更喜欢‘热闹’些的地方。” 薇薇安随口说。 风暴之牙给人的感觉很冷清，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一股死寂的萧瑟。两人登上风暴之牙唯一的山峰后，这种感觉也愈加强烈，仿佛时刻有阴冷的风从脚下“呼呼”吹出，让人背脊发凉。 薇薇安对此没什么反应，爱丽丝则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双臂。 山上渐渐起了雾气。 两个同样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阴冷潮湿的水雾中…… “这地方怎么感觉到处都是一样的？” 又走了许久，薇薇安不耐烦地抱怨。 她身旁的爱丽丝没有回答，只是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有什么发现么，爱丽丝？” “走那里。” 爱丽丝指着一处说。 薇薇安闻言看去，发现那是一处夹在两块巨石间的狭小隙道，仅可供一人通过。她疑惑的看了一眼爱丽丝，见对方表情笃定，便率先步入那条隙道。 隙道不长，仅短短数十米。出来后，薇薇安抬眼打量了一番。顿觉异样。 她诧异地转身，往左边走了几步，将视线从刚出隙道的爱丽丝身上移开，看向了那两块巨石的后方——也就是她们刚才的位置。仔细比对了一下脑中的记忆，薇薇安眼神一沉。 “幻术？” 她问爱丽丝，可语气更像是肯定。 “我不知道，”爱丽丝诚实地摇了摇头，看向前方的山路，“但这里的空间的确不寻常，要小心。” “哼……” 薇薇安的这声冷哼却不是对爱丽丝的。 巨石隙道后的山路明显带着人造痕迹，一条长长的青石阶落在两人脚下，一直向上延伸到看不到头的顶端。在青石阶两边沿途摆放着许多奇怪的石像，一个个奇形怪状且张牙舞爪，正对着青石阶作势欲扑。 “真是恶趣味。”薇薇安瞥了一眼那些石像，羊骨面具下翻了个白眼。 在薇薇安看来，虽然不知道是谁打造了这条通往山顶的青石阶，但显然这人很不情愿别人使用，所以刻意在两边放了这些怪异的石像，想要吓唬人。 ——对寻常人来说这些石像的确形象可怖，比如其中一个半人半鹿的石像，其上身是人类女性模样，脸若桃花表情魅惑，可一对丰满的双乳上密布着瘆人的眼睛，如八月怀胎的小腹则裂开了一道十字型的血盆大口。 “……也未必是恶趣味。”爱丽丝走在前面，脸色有些不好。 这里的阴气加重了，爱丽丝本就体质偏弱，现在被寒气一吹更是两眼发晕。 薇薇安瞧爱丽丝走路的身子摇摇晃晃，快步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你的心跳好快……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座山峰安静的可怕，上山后，薇薇安就注意到了这异常的现象。她是没有心跳的，所以爱丽丝的心跳声在她耳中也就格外清楚，自从穿过岩石隙道，爱丽丝的心跳更是如同密集的鼓点般在她耳边炸响，好像随时都会爆炸一样。 “不用，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山顶。” 爱丽丝摇了摇头，娇柔的脸庞上却是异常坚韧的神情。 薇薇安不再多言。 两人拾阶而上，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呼……呼……” 爱丽丝的喘息越来越重，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了，到青石阶的后半段，她不得不在薇薇安的搀扶下，才勉强能继续前进。 幽蓝的月之眼出现在夜空上，青石阶两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唯有那些姿态各异的石像在月光下依稀可见，却也格外阴森。薇薇安对这些死物没有兴趣，内心甚至无法激起一丝波澜，可听到身旁之人那异常的心跳以及仿佛垂死般的喘息，这位小女巫也不禁露出焦急和担忧。 这里的阴气太重了，待在这种地方，对爱丽丝这样没有特殊力量庇护的生者而言，无异于置身于剧毒的瘴气中。 若是早知如此，薇薇安根本不会让爱丽丝进入风暴之牙。 虽然薇薇安很喜欢爱丽丝，也很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家人，但这并不代表着薇薇安会眼睁睁看着爱丽丝死去。 “要不……我们先回船上去吧？” 薇薇安迟疑地说。 在她眼中，爱丽丝白中泛青的脸上渐渐弥漫起一层死气，若不是那剧烈的心跳声依旧，恐怕就是告诉她爱丽丝已死她都不会怀疑。 “不行……”爱丽丝紧紧抓着薇薇安的手臂，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山顶之上，“一定……要到那里去才行。” 说完便疲惫的闭口不言，默默加快了脚步。 ——仅仅是说出刚才那些话，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量心力。 第7章 欢迎回来（终） ============================== 三、归来的王 待两人走完青石阶，薇薇安才发现这还只是半山腰。 “这山有这么高么？”她有些不满。 虽说“望山跑死马”，她们在海盗船上见到的小山未必真就那么小，可凡事也有个限度，之前她和爱丽丝从【艾斯塔之眼】刚要闭合开始登山，现在【哈维卡利亚之眼】都已经闭上、【玛雅兰多之眼】睁开了一小半，少说也有八九个小时了，可她们现在连山顶的影子都看不到，说什么也太奇怪了。 “难道这又是幻术？” 薇薇安捏了捏拳头，心中燃起一丝火气。 在世人眼里女巫就是幻术与诅咒的代名词，就连吟游诗人的故事里也常把女巫当做祸乱宫廷和散播灾厄的反面角色，这个说法虽然有很多谬误，但总体上，女巫的确对幻术方面很拿手。 拿薇薇安来说，在黄昏森林时期，当时她的身体还处于冰封中，可即使如此，她潜意识的恨意还是对现实世界造成了影响，从而创造了那个诡异的异度空间，甚至让那些她憎恨的人变成了丑恶的巨鼠，永生永世无法逃脱。 能确实影响到艾尔拉雅物质世界的幻术是所有幻术中最巅峰造极的术法，其本身已经脱离了“幻”这个概念，某种程度上是重构世界。如今魔法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现存于世的凡人法师中能施展这种高等法术的几乎没有，也因此，薇薇安此时才会这么生气。 ——因为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法术痕迹。 不论是这漫长的青石台阶，还是之前的岩石隙道，乃至于更早之前的“鬼打墙”，都仿佛浑然天成般没有半点破绽，与整座山峰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 可薇薇安的记忆又分明告诉她，这不合常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站在一个分叉口上，明明脚步是向左走，可周围景物的变化却像是在向右走，关键是你还察觉不到，直到停下脚步才恍然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若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薇薇安是女巫，是理应最擅长幻术的女巫，面对这疑似幻境的地方，她别说是破解了，现在就连确定这是不是幻境都做不到。 因为仅从法术的角度看，这里的确只是很普通的地方——哪怕它再不合理。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人戏耍，这怎么能让薇薇安不生气？ 但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这个“没有办法”的前提仅是作为女巫的她。 “往这走。”相对于脸上阴晴不定的薇薇安，爱丽丝就平静多了。 一离开那条阴冷的青石台阶，爱丽丝苍白的脸色稍稍回暖了一些，嘴唇也变成了正常的红色。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抬眼打量了一番周围，便抬步往一处山壁走去。 薇薇安紧跟其后。 “你来过这里？”抛下了关于幻术的问题，薇薇安好奇的看着爱丽丝。 从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来看，爱丽丝之所以能每次都准确找到方向，要么是她能看穿这幻术的破绽，要么就是她曾经来过这里。 薇薇安倾向于后者。 “……算是吧。”爱丽丝抿了抿嘴，淡然地回答。 “哦……”意识到对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谈，薇薇安又问了另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你是怎么让风暴消失的？” 先前在海盗船上，爱丽丝仅仅只是举了下手，那些环绕在风暴之牙周遭的狂风便消失了，这让期待了许久的薇薇安大失所望。在她看来，要平息那么大量的狂躁元素，必须得使用非常高等的降灵术才行，最不济也得进行一场大型的仪式，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平息了呢？ 那是神灵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除非是海洋之神。 “那些风暴不是我平息的，”爱丽丝摇了摇头，淡紫色月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丝神秘的魅力，“我只是让他明白我们的来意。” “‘他’？”薇薇安看着爱丽丝的侧脸，微微有些出神。 对于爱丽丝的话她并不意外，事实上这也是她的猜测，因为爱丽丝只是普通人，没道理这么容易就让那些风元素听她号令，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爱丽丝是借助外力让躁动的风元素平息的。 比如某样宝物。 薇薇安清楚的记得，当时爱丽丝的确拿着一枚翠绿的耳环。 “‘他’是谁？” “风暴之牙的守门人。”爱丽丝轻声回答，“同时也是那些风暴聚集于此的原因。” “守门人？” 薇薇安脸色一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虽然你从没问过，但你也应该猜到我来这里的原因了吧？”爱丽丝顿了顿，认真地说，“我们的目的相同。” “……” 薇薇安垂下眼帘。 她的确知道爱丽丝的目的，但并不清楚对方到底知道多少。 对此，爱丽丝肯定地吐出了一个名词： “红之王。” 薇薇安猛地抬起头，内心震动。 她是在那个人的要求下来到这里的，同时也是在那里了解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青铜之王的信息。一开始，薇薇安只认为爱丽丝同那些海上的冒险者一样，是为了寻找所谓“风暴之牙的宝藏”而出海，结果不幸遇到了海难，所以被她捡到。 而后来，在知道爱丽丝与雷蒂娅相识后，她又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来寻找朋友——她知道“黑美人号”遇到的海难，也知道雷蒂娅和小丑小姐当时就在那艘邮轮上。 可现在，爱丽丝居然直接说出了“红之王”这个名字。 她直直的盯着爱丽丝，觉得这个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让人捉迷不透。 难怪她知道如何让风暴之牙的风暴平息…… “你……” “到了。”就在薇薇安惊疑不定之时，爱丽丝停了下来。 一个深邃的山洞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 薇薇安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待会儿恐怕会有些危险，我们要先躲起来。”解释了一句，爱丽丝便率先进入了山洞。 “危险？” 疑惑的嘀咕一句，薇薇安跟着走了进去。她现在愈发觉得自己恐怕又被戏弄了，明明是那个人拜托自己过来，却半点没有提到关于这座海岛的事情，只是说到时自然会有办法。 薇薇安甚至回忆起了那人当时轻松的笑脸： 【就当是苏醒后的一次旅行，毕竟你睡了这么久，恐怕很多事情都陌生了……至于那件事，嗯，反正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放心吧，我保证绝对只是一场没有危险的轻松之旅。】 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薇薇安咬了咬牙，不过转念一想，那人当初是否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遇到爱丽丝，也知道爱丽丝能解决这里的事情呢？ 如果是她的话…… “所以才说什么‘到时候自然会明白’这种话么……”薇薇安眉头微微一皱。 既然如此，那人又为何会让自己过来？ 薇薇安对这个所谓的“风暴之牙”一无所知，如果那人早已知道爱丽丝的存在，又何必多此一举拜托自己？ 【啊，对了……虽然去的时候我没什么要求，随便你玩，可是归程的时候请快一点，接到人立刻去法恩斯找我。】 薇薇安的脑中忽然闪出这段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了怒容。 那个女人…… 是把自己当车夫了么！ 薇薇安眼神一沉，立刻明白了那人的用意——说起来，关于“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的消息也是那人在聊天时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嗯，不经意。 好个不经意…… 想清楚这一切的薇薇安气得牙痒痒，却又拿对方无可奈何。 这边薇薇安还在生气，前面突然传出了一阵对话声： “你好。” “……你是谁？” “爱丽丝。” “……” “爱丽丝，怎么了？”听到声音的薇薇安走到爱丽丝身边，发现前面石头对面躲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她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守门人？” “不是。” “妖怪啊！” 爱丽丝的否定和那位少女的尖叫同时响起。 …… “……你们好，我叫歌莉德，” 短暂的骚乱后，躲在石后的少女故作冷静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略带慌乱和期待的盯着爱丽丝两人：“你们……是活人么？” “不是。” 薇薇安略带恶意地说。 “唔……”歌莉德顿时一僵。 白嫩的脸上也泛起了青色。 她紧张的缩了缩身子，一双淡金色的眸子不断在爱丽丝和薇薇安身上游弋，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眶顿时湿润起来： “请……不要吃我……” 语气中满满的绝望和懊悔。 爱丽丝叹了口气，阻止了薇薇安进一步的恐吓，走到歌莉德身边蹲下：“你叫歌莉德吧？我叫爱丽丝，曾是哈贝尔神庙的祭司。” “哈贝尔……” 原本歌莉德见爱丽丝靠近自己还拼命往旁边挪着身子，可听到对方的话，她先是迷茫的呢喃一句，接着双眼发亮：“真的？你是哈贝尔神庙的祭司？我听莉莉丝说过那个地方，是一个很美丽的湖上城市呢!” 刚说完，她似乎又觉得自己表现的过于激动了，于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轻声说： “你认识莉莉丝么？” “认识。”爱丽丝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太好、呃，”歌莉德刚要兴奋的跳起来，转瞬又故作矜持的轻轻一笑。“我、我是说，真巧呢。” 薇薇安翻了个白眼。 歌莉德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旁的爱丽丝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薇薇安的不屑：“那个……其实，其实我是万神殿的祭司。” “我知道。”爱丽丝又点了点头。 “哼，我说怎么这里一股子臭味，原来是神庙的祭司。” 薇薇安冷笑一声。一开始她还没有注意，可当歌莉德看到她尖叫时她才发现了对方身上环绕着一股淡淡的神圣气息，也因此，身为女巫的她当然对歌莉德没有什么好脸色。 “臭、臭味……你这人怎么这么粗俗！”歌莉德的脸白了白，不过在黑暗的洞穴中看不清楚。 “哈——那当然，我可是女巫哦？” 薇薇安的眼神阴沉下来。 “……女巫？”歌莉德闻言愣了愣，随即也双眼冰冷，一脸厌恶地盯着薇薇安。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薇薇安，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最后还是爱丽丝率先开口。 她先是叮嘱了薇薇安一句，接着又对歌莉德说： “她没有恶意。” “爱丽丝小姐！”歌莉德猛地转过头，凝视着爱丽丝说，“身为神庙的祭司，你怎么可以跟一个肮脏的女巫在一起？” “我……” 不待爱丽丝说话，薇薇安立刻呛了过去：“哈！你这蠢货刚才没听清楚么？爱丽丝‘曾’是祭司！哼哼，现在的爱丽丝不像你们这群恶心的家伙！” “你！”歌莉德对薇薇安怒目而视， 薇薇安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歌莉德小姐，”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爱丽丝无奈的摇了摇头，“请相信，我们没有恶意。” “别跟我说话！” 歌莉德瞥了一眼爱丽丝，冷冰冰的说：“我不会被你这堕落的人蛊惑的！” 说完两眼一闭，默默蹲回了原来的地方，一副不打算理会两人的模样。 “哼。” 薇薇安嘲讽的哼了一声。 “算了。”爱丽丝拉着薇薇安走到另一边，轻声说，“不必多生事端。” “嗯。” 虽然对歌莉德这种现役祭司充满恶意，但对于“弃暗投明”的爱丽丝，薇薇安显然没有丝毫芥蒂，甚至可以说很欢迎——毕竟可以用来打击神庙的人。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中满是愉悦： “你刚才说危险，是什么？” “也不算是危险吧，”爱丽丝不想再在关于神庙的事情上纠缠，于是顺着薇薇安的话说，“至于是什么，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的确，这个“很快”真的很快就到来了。 “喀——！戎——！”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从洞外传来，震得洞内的三人耳膜发疼。 “喀——！戎——！” “喀——！戎——！” “喀——！戎——！” 一阵阵怒吼越来越近，随着狂风灌入山洞内。躲在石头后面的歌莉德抱紧膝盖，瘦弱的双肩瑟瑟发抖；薇薇安面露惊慌，似是感觉到了空气中不安的躁动；爱丽丝靠坐在薇薇安身边，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双紧紧捏住的拳头说明了她的紧张。 不多时，三人所在的山洞剧烈晃动起来，犹如地龙翻滚。 无数石块和泥土从洞口外簌簌落下，洞穴内的壁面也出现了不少裂纹。 “爱丽丝……” “待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爱丽丝拍了拍薇薇安的手，安慰着说。 “嗯……”薇薇安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周围的光线一亮。 紫色的月华落在了三人身上。 “那是……” 薇薇安长大了嘴巴，惊愕的盯着天上的巨物。 巨人。 一只由岩石组成的巨大人形从山壁上爬起来，而三人所在的山洞就是巨人手肘和膝盖间形成的缝隙——他原来是匍匐在山上的。 歌莉德感觉到气流的异常抬起头，随后眼睛都发直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的巨人。 即使是最高大的森巨人恐怕也只能达到他的脚踝。 “埃——！忒——！尔——！” 同样是阵雷般的怒吼，不过这个声音比之前的声音更加粗狂和低沉。岩石巨人从山巅上完全站立起来，看到海岸上的身影，眼睛的位置立刻亮起了两道凶狠的红光。 他一屈腿，从山巅猛然跳下，巨大的冲击让整个风暴之牙都晃了晃。 “喀——！戎——！” “埃——！忒——！尔——！” 一个浑身岩石，一个遍体毛发。两个巨人对视一眼，然后狠狠撞在了一起。 “原来不是没到山顶，而是有只巨人睡在这里么……”山巅之上，薇薇安看着岛上相互肉搏的两只巨人，内心一阵发怵。 呼——呼—— 两只巨人的拳脚卷起狂风，吹得山上的三人脸颊生疼。 “……” 歌莉德也呆住了。 没有理会愣住的两人，爱丽丝仅仅只是瞥了岛上的两只巨人一眼，便抬步往前走去。 “……诶，等等我！” 余光瞧见爱丽丝的动作，薇薇安连忙跟上。 歌莉德犹豫了片刻，最后咬了咬唇，也快步跟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三人就在微微颤栗的山顶上找到了一尊石像。 “那是……”薇薇安眯起了眼睛。 石像是一位背生羽翼的女性，她紧闭双眼、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竖起一柄怪异的长剑，好似虔诚的信徒。 “圣、圣……者。”歌莉德喃喃自语，“传说……是真的……” 爱丽丝走到石像面前，默默地凝视对方紧闭的双眼。 “风与火的圣者，泰伯兰。” 刷—— 那双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直直地盯着爱丽丝。 “嘶——”刚走到爱丽丝身侧的薇薇安脸色一白，禁不住连连后退数步。 感觉到石像那刺人的目光，爱丽丝浑身一僵。良久，她才轻吁一口气，迈着颤栗的步子朝石像走近一步。 她从石像双手下面握住了那把怪异长剑的剑柄。 石像的手一松，长剑落在了爱丽丝手上。 “呼——”再次吐出一口气，爱丽丝吃力地抬起双臂，将长剑对准了石像。 一旁的歌莉德脸色一白，立刻大喊： “你想干什么！” “该回来了，”爱丽丝没有理会歌莉德，而是盯着石像的眼睛呢喃。 “……雷蒂娅。” 说完，长剑猛地挥下。 哗啦—— 霎时间，相互碰撞的长剑与石像尽皆粉碎，一道光从破碎的石像中喷射而出，直冲云霄。 一个红色的人影从白光中显现出来。 “欢迎回来，雷蒂娅。” 爱丽丝仰着头，轻笑着说。 白光中，一双明亮的天青色眸子看向爱丽丝，眼底满是温暖和笑意： “嗯，我回来了。” …… …… ——《第八卷·青铜的钟声（中）》完 ==================== # 另一个结局 ==================== 第1章 变动的世界（一） ================================ 一、雷蒂娅的困惑 这是一个荒芜的世界，比传说中的死后之地更了无生机。 雷蒂娅并非没有思考过，或许正如那个法恩斯之子所言，这一切都是所谓的考验，是那个神秘的【传说之剑】为他们所设下的幻境。 尽管匪夷所思，但在艾尔拉雅，这很合乎常理。 就如同那些流传甚广的传奇故事一样：命定的英雄因机缘巧合踏上旅途，他们肩负着光辉与荣耀，一路披荆斩棘，连神秘的妖精与崇高的神明也会为其加护。 若是在很多很多年后，当【青铜】都已成为过去、当凡人真正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时，这样的话语或许会被人嗤之以鼻，让人怀疑说这话的人是不是看故事书看出魔怔了，甚至还会收获一双双或怜悯或讥讽的目光。 但显然，雷蒂娅所身处的这个时代还不是那种未来。 就在数年之前，神明还行走在圣白山与艾尔拉雅之间，偶尔会引发一些神迹，供他们的信徒膜拜。而在游吟诗人的弹唱中，那些活跃在平凡人认知以外的英雄们有不少仍活在当下，是移动的传奇。 就像小丑小姐时常念叨的那样，在这个神代之末的年代里，人们对神奇事物的接受程度是非常高的，即使雷蒂娅常常对小丑小姐所说的那些话不以为然，但那也是因为她不相信对方的无限乐观，以及那些事情可能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是的，这个时代的人们相信传奇故事里所发生的事情——哪怕其中只有五六成的真实——不过那也仅仅是如同他们明白圣白山上住着诸多神明一样，即使明白，也不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真的会遇上神明。 当然，虔诚的信徒除外，他们总是愿意相信神明是伴随在自己身边的。 雷蒂娅不是信徒，对所谓的神明也没什么好感，即使她的父亲、伟大的黄金之王就是诸多流传于艾尔拉雅的传奇中最耀眼的那一个，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和那些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发生什么特别的交际。 我早就被……不，我早就抛弃过去了。 雷蒂娅心想。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只有相似的世界才会彼此吸引。就如同上流社会的贵族绝不会与底层奴隶成为朋友一样，尽管艾尔拉雅只有一个，但英雄和平凡人也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强行牵扯进去，只会给对方和自己造成麻烦。 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驯兽师。自从被驱逐出萨洛克王国、和小丑小姐一起被塞娜团长收留后，她就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同时也是提醒她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只想要保护奥菲莉亚。 对她来说，【公主】、【英雄】、【神明】之类的名词都只是过去的虚幻，是潜伏在她记忆深处、折磨着她精神的毒药，远比不上身边那个调皮捣蛋，有着潇洒银灰色短发的少女来得重要。她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的身份被人所知晓，当她这个【灾祸之子】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诸神面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那一定是她所不愿见的。 当关于诸神离去的消息慢慢传开时，她真的是松了一口气，甚至同意了塞娜团长的建议，回到这个圣白山诸神最关注的土地——奥兰蒂亚。 “为什么会这样呢……” 雷蒂娅想不明白、 明明诸神已经离去，明明她已经准备好和小丑小姐永远在一起，一起相伴走遍这广袤的艾尔拉雅大地，快快乐乐、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可命运显然没有放过她这个有趣的玩具。 她认为自己就是被命运所玩弄的可悲人偶。 “哎呀，你看你这都皱成小山包了！”说话间，一只手从旁边伸出，很自然地揉平了她忧愁的眉头。 雷蒂娅微微一愣。 她看向旁边，那个自称凯恩斯的法恩斯王子一脸天真，清澈明亮的眼中看不到丝毫杂质。 好像刚才那个亲昵的动作很平常一样。 “凯恩斯殿下……”雷蒂娅往另一边挪了挪，正要斥责，可话到嘴边，又无奈的换上了另一种语气，“请您自重。” “嗯？”凯恩斯歪了歪头，似是不明白雷蒂娅的意思。 于是雷蒂娅便在心中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关于那个【传说之剑】，您还知道什么么？” 与其和这个似乎从未踏足过人世的王子殿下多做纠缠，她更愿意想办法离开这个荒芜的异世界。 不过凯恩斯显然还迷惑于雷蒂娅刚才的态度，想了想，笑着说：“反正歌莉德也不在这里，就不要叫我什么殿下啦，也不要用敬语，我们不是朋友么？”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变成朋友了…… 雷蒂娅想翻个白眼，但好歹还是克制住了这个不礼貌的动作。她看了一眼仿佛邻家男孩一般、完全不像是王子的凯恩斯，随性地耸了耸肩： “好吧，凯恩斯。” “嗯嗯！” 凯恩斯开心地点了点头，让雷蒂娅恍惚觉得看到了一只乖巧的金毛犬。 甩掉这个诡异的既视感，雷蒂娅再次将刚才的疑问重复了一遍，凯恩斯蹲在地上，单手托腮认真思考一番，茫然地摇头：“没了，歌莉德告诉我的只有那么多……那个可怕的小女孩怎么说？” 说完，还问了雷蒂娅一句。 门尔忒罗丝那里当然也是一无所获。 虽然不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但雷蒂娅至少明白了，在这个荒芜的异世界——或者说被遗忘的历史——中，她的身份是门尔忒罗丝的妹妹，也是所谓的黄金之民中仅存的一员。 按道理来讲，若这里真存在着一把凯恩斯口中的【传说之剑】，那么门尔忒罗丝不可能不告诉自己，除非有两种可能，第一是门尔忒罗丝欺骗了自己，那个古神对她有所隐瞒，第二，则是那把剑隐藏的很深，连门尔忒罗丝也不知晓它的存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把所谓的【传说之剑】确实真实存在。 “没道理啊……歌莉德确实说过【传说之剑】就在风暴之牙来着……”凯恩斯也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嘴里嘀咕着他常伴嘴边的少女名字，“难道是我来错地方了？哎呀好麻烦，要是歌莉德也在这里就好了。” 雷蒂娅瞥了一眼凯恩斯，觉得这人不靠谱。 这个荒凉的世界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身处其中，根本无法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凯恩斯独自烦恼的时候，雷蒂娅在他们所处的这块残破大地上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三座金字塔模样的高山。 她也想过离开这里，去其他碎片大地上找找线索，可当她尝试着学门尔忒罗丝的方式呼唤白海豚贝珞丝时，那只由白银之民的灵魂所塑的生物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雷蒂娅。 “我还是觉得那三个金字塔最可疑。” 当雷蒂娅再次眺望无尽的远方、那颗横贯在天地之中的巨树时，凯恩斯仿佛想通什么似的，走过来说。 其实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这么说了。 雷蒂娅闻言转过头来，瞟了一眼凯恩斯，又看向远处屹立在阴影中的三座山峰，心中一沉。 她明白，凯恩斯说的有道理。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试炼之地，那么她和凯恩斯一开始都是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就是一个提示——即使这里不是【传说之剑】所在的地方，也肯定有一些什么线索。 而这里最可能藏着什么的地方，自然是那高耸的金字塔。 以及那深入地下的蛛网洞窟。 二、语焉不详 “再说吧……” 半晌过后，雷蒂娅第四次摇了摇头。 她并非是不明白，只是心中对那个地底洞窟的疑虑让她裹足不前。 一开始或许没注意，但当泰伯兰的英灵带着圣剑离开后，她当时浑身一颤，只觉一股浓郁渗人的寒气猛地拍在后背，让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在那扇巨门里，深邃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像是怪物张开的嘴。 莫名的，她瞬间汗毛竖立，冷汗爬满了额头。 很不祥…… 这是雷蒂娅对地底下那蛛网密布的地窟的唯一印象，如果没有必要，她实在是不想再靠近那里。 但这份固执，又能坚持几时呢？ 许久之后，门尔忒罗丝和往常一样挽着小篮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她对雷蒂娅温柔一笑，又恶狠狠地刮了凯恩斯一眼，随后熟练地坐在雷蒂娅身旁，将篮子里的金黄色“布丁”拿出来，递给了雷蒂娅。 凯恩斯眼馋去抓，被门尔忒罗丝不客气地拍开爪子。 “这可不是给你吃的，摩多！”她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 凯恩斯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双手抵着下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但可惜，门尔忒罗丝不吃这套。 或许是觉得对方这样子太丢脸，雷蒂娅将“布丁”掰成两半，准备分他一份。可就在凯恩斯两眼放光地伸出手时，门尔忒罗丝却沉着脸，拦住了雷蒂娅。 “这不是给他吃的。”门尔忒罗丝一字一句的强调。 雷蒂娅一愣。 门尔忒罗丝还从没对她露出这种表情。 不是命令，也不是威胁，而是一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态度。雷蒂娅蹙眉沉吟，也不顾凯恩斯可怜的表情，默默缩回了手。 现在还是不要轻易冒犯对方为好。 吃完“布丁”后，门尔忒罗丝叮嘱了雷蒂娅几句，让她不要乱跑，并告诉她，若是遇到了危险，就立刻跑到那三座尖塔之间的空地上。 就和那时她警告凯恩斯时所说的一样。 雷蒂娅闻言一怔，趁机询问有什么危险，希望得到一些线索。但门尔忒罗丝显然并不想回答，随口敷衍了几句，便站起身来，提着篮子一步一摇地朝尖塔方向走。 门尔忒罗丝果然隐瞒了什么。 想到这里，雷蒂娅却意外的松了口气，虽然前路依然不明，但现在至少有了一个方向。 “你在这里等着。” 随口对沮丧的凯恩斯吩咐了一句，她便循着门尔忒罗丝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然后理所当然的跟丢了。 说“跟丢”可能不太准确，因为她是在门尔忒罗丝拐入尖塔后面时才跟上去的，本来也只打算远远瞧一下对方要去哪里，但当她也转进那座尖塔的拐角时，却发现门尔忒罗丝像是蒸发了一样，半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咦，不见了？”伴随着凯恩斯的声音，一股湿热的气息喷在了雷蒂娅的后劲上。 “……我不是叫你等着么！” 雷蒂娅被吓了一跳，捂着后劲跳到一边。 “等待可不是我的风格！”凯恩斯浑然没发现雷蒂娅对自己的恼怒，自信满满的挺起胸膛。 雷蒂娅翻了个白眼——这次总算是没克制住。 “是不是有什么暗道？”凯恩斯挺拔的身影站在雷蒂娅旁边，用手四处敲了敲尖塔的外壁。 这粗神经的家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轻浮。 好在雷蒂娅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族小姐，生了一会儿闷气后，也将这件事情丢在一边，跟着观察眼前的这面墙壁。 说是墙壁，但这其实就和普通的山体一样，只是表面并没有附着泥土，也看不出是什么物质。两人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绕着这面墙壁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暗门。 “难道她还能飞了不成？” 凯恩斯泄气的嘟哝。 也不是不可能…… 雷蒂娅抬头看了一眼这座高塔，只见其高高的塔尖直插虚空，仿佛看不到尽头。若门尔忒罗丝在离开他们的视线后，立刻飞上去，那么跟在后面、习惯性往四周看的雷蒂娅当然发现不了天上的门尔忒罗丝。 “要不，我上去看看？”凯恩斯跃跃欲试。 雷蒂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座塔的塔尖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但那只是因为他们现在就站在塔下，所以视觉产生了偏差。若是离远了看，这座塔其实也就三四百米高而已——当然，这也足够高了——以凯恩斯圣骑士的实力，这样的高度虽然不轻松，但也算不上困难。 这还是因为凯恩斯尚轻，比不上传说中那些巅峰的圣骑士。 雷蒂娅可是知道的，当初诸神向萨洛克降下神罚时，她父亲就带领了手下的诸位大英雄，与七位巅峰圣骑士在万米高空中进行了一场旷世大战，并占据了上风，最后若不是神国的守门人贝尔贝西出手…… 她眼神一暗，甩了甩头，将心中的情绪压下。 过去的都过去了，即使那场战斗胜利，也对既定的结局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你放心，这点高度对我来说就像小山坡一样！”凯恩斯骄傲地拍着胸膛，显然误解了雷蒂娅的意思。 说完，他也不等雷蒂娅反应过来，就双腿一蹬，嗖的一声蹦到天上去了。 “呃。”雷蒂娅僵硬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头疼起来。 这冒失的家伙…… 先不说门尔忒罗丝对他们两人的真实态度到底如何，万一这尖塔上面有什么类似于魔法陷阱的东西，这不是自己凑到跟前送死么？ 毕竟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万事都要小心一点。 好在这座塔的外壁上没有被设置什么诡异的陷阱，不过即使如此，凯恩斯还是吃了个瘪。 “看！我啊啊啊啊——” 跳上去的凯恩斯还没来得及向雷蒂娅炫耀，就脚下一滑，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雷蒂娅嘴角抽搐。 “……你这是在干什么。”她虚眯着眼睛，愈发觉得这家伙不靠谱。 凯恩斯镇定的从地上爬起来，故作无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良久，才在雷蒂娅持续的注视下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 “咳，那个……上面挺滑的……” 说着，低下头瞥了雷蒂娅一眼，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雷蒂娅闻言瞟了一眼坑坑洼洼的尖塔壁面，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哦——的确挺滑的。” 这么明显的调侃即使是凯恩斯也不可能听不出来，于是他本就通红的脸像火烧一样，都快滴出血了。 雷蒂娅捂嘴轻笑，觉得这人也蛮有趣的。 闲话不提，总之跟丢了门尔忒罗丝，两人只好回到之前的地方，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 “唉，要是歌莉德在这里就好了，她那么聪明，一定能知道【传说之剑】在哪里。”凯恩斯撑着脑袋嘀咕。 “歌莉德……”雷蒂娅低吟一声，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说的那个人，是希恩的圣女么？” 她曾从佣兵雷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其实这很正常，对走南闯北的流浪艺人而言，大陆上各个势力的重要人物她们都需要有个基本了解——比如某某贵族喜欢什么——而四野之风这种经常出入各国宫廷或领主城堡的流浪旅团更是如此，毕竟谁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不好惹的人。 每个流浪旅团到一个新地方，都会先了解当地的情况，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要调查个清清楚楚。比如在四野之风中，这个工作就是由资深佣兵雷诺来负责的。 因为童年时期在圣城的经历，所以雷蒂娅对那里也相对比较关注，自从塞娜团长决定回到奥兰蒂亚时，她便在雷诺那里询问了许多关于这片土地的情报，其中就有关于圣城现任圣女的事情。 ——没人见过那位圣女的样貌，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歌莉德·莎莉·伊娃。 “咦，你居然知道圣女大人的名字？” 听到雷蒂娅的询问，凯恩斯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又开朗的笑了笑：“也对，圣女大人那么伟大的人物，即使是她的圣名传播到萨洛克也没什么奇怪的嘛！不过你可能误会了哦，歌莉德虽然和圣女大人同名，但并不是圣女大人。” 凯恩斯想当然的以为雷蒂娅是从萨洛克过来的，虽然这本质上没有什么错，但时间上就差得远了。 对此，雷蒂娅也不想多做解释。 “同名？”她眉头微蹙。 同名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就如同爱丽丝一样，在奥兰蒂亚，叫“爱丽丝”的女孩就非常的多，甚至小丑小姐给灰狮鹫巴顿的别称也是“爱丽丝”。但是，“歌莉德”并不是“爱丽丝”这种很寻常的名字。 凯恩斯口中那个“歌莉德”既然能知道圣城高层间秘而不宣的箴言，而且能常伴在凯恩斯这个圣骑士身边，想必在圣城中也是个处于高位的人物。 两个“歌莉德”，都是圣城中人，而且地位都不低，这仅仅是巧合么…… 雷蒂娅看了凯恩斯一眼，见对方眼神真诚不似撒谎，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却也不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了。 她毕竟和对方不熟。 不过凯恩斯却急了，连忙解释说：“真的，不骗你！其实以前也有很多人误会啦，连我母亲也曾以为歌莉德是圣女大人来着……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凯恩斯显然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撒谎，一时脱口而出：“因为歌莉德是龙……”说到这里，他猛地一顿，脸都白了。 “龙什么？” “没，没什么……”凯恩斯反应过来，语气躲闪，“我是说……我是说……哦对，我是说歌莉德很喜欢龙！哈哈哈哈！” 不过这刻意掩饰什么的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雷蒂娅眉毛一挑，眯着眼睛凝视凯恩斯，直到对方心虚地将头埋在胯下当起了鸵鸟，这才收回了视线。 龙…… 第1章 变动的世界（二） ================================ 三、惊变 雷蒂娅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了。这里没有星辰、没有日月，有且唯一有的只是无尽的虚空，以及仿佛永远定格在时间与空间之中的【大地碎片】，若不是自己和凯恩斯还能正常呼吸，她甚至怀疑这里是否连风都没有。 既然这里没有昼夜轮转，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天”这个概念。 不管门尔忒罗丝把她认作了什么，但雷蒂娅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体仍是人类，并没有变成其他的什么生物，所以她也是需要睡觉的——当然，她不知道黄金之民是否需要睡觉。 或许是因为看时间待在近乎静止的环境中所产生的错觉，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特殊法则，总之，雷蒂娅在这里待的越长，越觉得这个地方的时间流动非常奇怪。单就睡眠来说，有时她能很久很久的盯着远方那颗巨树发呆，一点都不觉得困乏，而有的时候，她明明刚醒没多久，两片眼皮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拼命往下垂。 在门尔忒罗丝走后，雷蒂娅和凯恩斯聊了一些彼此的事，增进了些许亲近和信任。刚才关于“歌莉德”的事情仿佛被两人遗忘了一般，默契的不再提及。 雷蒂娅当然不可能告诉凯恩斯关于自己童年的往事，即使对方好奇询问——主要是好奇萨洛克和奥兰蒂亚有什么不同——她也只是随口打个哈哈，将其揭过，久而久之，凯恩斯也不知是突然开窍了，还是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终于不再像是好奇宝宝似的缠着雷蒂娅问萨洛克的事情。 闲聊中，凯恩斯讲述了他的母亲，那位伟大的法恩斯女王的趣事，也面容虔诚的说了他怎么被前任圣女选中，成为了圣城希恩中的一位圣仆。 “那都是八岁左右的事情了啊。”提及自己刚进入希恩的时候，凯恩斯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据他所说，那天他第一次遇见了歌莉德，从此两人再也没分开过。 说到这里，雷蒂娅眼前这个大男孩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这也让她再次想念起了奥菲莉亚，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小丑小姐。或许是为了压抑自己心中难以平复的感情，雷蒂娅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向这里唯一的倾听者讲诉她和奥菲莉亚的故事，当然，她隐去了两人相遇的过程。 在故事中，她们坐在挂满香囊的马车中，听着佣兵们粗犷的歌声，越过了高山和平原。她们曾遇到过游牧在大草原的艾姆族人，用歌尔换来甜美的羊奶；她们也曾穿越险峻的峡谷，在重峦叠嶂的群山中，远远看见过居住在山洞中的侏儒；她们曾和地精讨价还价、也曾骑在独眼巨人的肩膀上，等待霞红的夕阳落在发梢，像是给她们涂上红妆。 八年前，她们从奥兰蒂亚出发，一路绕过萨洛克，花了两年时间，到达了瓦兰迪亚王国——那是一个和奥兰蒂亚以及萨洛克都完全不同的国度，在那里，没有奥兰蒂亚这样松散的城邦，也没有萨洛克那样凶悍尚武的习俗，那是一个富饶强盛的封建王朝，连流淌在那里的河流都仿佛弥漫着牛奶的味道。 雷蒂娅回想起那段时光，恍如隔世。 她们旅团曾受到了瓦兰迪亚国王的邀请，在精灵王庭出席了盛大的演出——瓦兰迪亚王国和与之毗邻的精灵王庭有着世代交好的邦交——在那里，雷蒂娅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俊美非凡的白精灵，甚至奥菲莉亚还因为“精彩”的幻术表演而得到了精灵女王的赐福。 讲到这里，雷蒂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在凯恩斯疑惑的目光中，她带着暖暖的笑意，述说了当时的事情： 奥菲莉亚当时本想炫耀自己华丽的幻术，结果学艺不精，记错了舞台下放着的烟花位置，被冲天而起的烟花一下子炸上了天。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当时的小丑小姐灵机一动，耍了个小花招，把自己幻化成一只粉嘟嘟的小花猪，还故意撞进精灵女王的怀里，“噗噜噗噜”的直哼哼。 要知道，当时的雷蒂娅可是真的吓着了，生怕奥菲莉亚惹上大麻烦。还好，或许是因为小丑小姐变幻的小粉猪太可爱了，也或许是因为精灵女王心胸宽广，总之，那位美丽雍容的女王陛下并没有因此责罚小丑小姐，反而还将她抱在怀里逗弄了一番，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为小丑小姐赐下祝福。 “当时那丫头可得意了。”雷蒂娅语气埋怨，嘴角却噙着笑。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但最后，她还是听从了塞娜团长的建议，和旅团一起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奥兰蒂亚这个神眷之地。 而现在，她又和小丑小姐分开，被禁锢在了这个被时间遗忘的夹缝中。 说着说着，心中积郁的雷蒂娅眼皮微沉，终究是抵不过疲惫的倦意，枕着平坦的大石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你一定可以和你那个可爱的朋友再次相遇的，雷蒂娅小姐，愿诸神伴你左右。” 见雷蒂娅即使是熟睡中也紧皱眉头，凯恩斯叹息一声，走上前为这个坚强的女孩抚平了愁容。他听着雷蒂娅的讲述，也不禁想起了一直相伴在自己身边的歌莉德，衷心为雷蒂娅和小丑小姐祈祷。 雷蒂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 在梦里，她见到了久别许久的小丑小姐。 “迪雅？”奥菲莉亚背对她，似是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你怎么来了？” 她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身前放着一个木桶。 雷蒂娅走近了些。 奥菲莉亚袖子卷起，弯腰趴在木桶的边沿，像是正在鼓捣什么。她看到雷蒂娅的时候很是惊讶，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但随即，这惊讶的表情便被她抛在脑后，很是开心的对雷蒂娅招了招手： “迪雅你来的正好！我有个好有意思的东西给你看呢！” “是什么？”雷蒂娅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奥菲莉亚身边。 她没有注意到小丑小姐挥动的手，全身心都倾注在了小丑小姐那娇俏的脸上，似是不舍，也似眷恋。 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奥菲莉亚这么长时间的别离，因此此刻的重逢就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哪怕她这时也已明白，这只是一个梦。 “我跟你说哦！”奥菲莉亚嘟着嘴，像是撒娇一般扑在雷蒂娅怀里，“刚才有个好讨厌的家伙居然敢冒充我！还一直‘咯咯咯’的傻笑，跟个白痴一样！迪雅你评评理，奥菲莉亚大人这么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蠢呢！是吧，是吧！” 奥菲莉亚抱住雷蒂娅，小脑袋胡乱地蹭着她的肚子。 “你这小捣蛋。”雷蒂娅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即使只是梦，她也不愿放弃这虚幻的温存。 “哼哼，奥菲莉亚大人才不会捣蛋呢，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奥菲莉亚不依的撅起嘴。 “你就是个小屁孩。”雷蒂娅逗弄她。 “才不是呢！” “你就是个捣蛋的小屁孩，”雷蒂娅不理奥菲莉亚的抗议，蹲下身，将搂着对方的双臂紧紧箍住，“都叫你不要乱跑了，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迪雅……你怎么了？” “我会找到你的，”雷蒂娅浑然不觉，依然呢喃着，咬着嘴唇，“不要怕，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们约定好了的，一直不分开，所以……乖乖等着我，不许乱跑。” “那是当然的啊！我们可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呢！” 奥菲莉亚从怀里探出脑袋，笑嘻嘻的说。 “所以任何妨碍我们在一起的东西，奥菲莉亚大人都会干净利落的解决掉她们的！”说着，她拉着雷蒂娅站起来，指着木桶，“就像这个冒牌货一样！” 雷蒂娅此时依然没有发现奥菲莉亚身上的异样，只是下意识的朝木桶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像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僵在了原地。 “嘻嘻嘻，奥菲莉亚大人很厉害吧！”耳边是奥菲莉亚得意洋洋的语调，就如同往日那样，或许，脸上还会挂着一幅“还来夸奖我吧”的模样吧。 雷蒂娅不知道。 她浑身冰冷，连脑子都迟钝下来。 奥菲莉亚喋喋不休的话语仍萦绕在耳畔，但她就像是傻住了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木桶里的东西发呆，良久之后，她才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木桶说： “那……那是人偶么？” 她想要挤出一丝笑容，想要笑着问奥菲莉亚“那只是新的恶作剧吧？”，而她应该得到的回应也该是“诶嘿嘿，这都被你猜出来了呀！不愧是迪雅。” 那样的话，她也可以无视掉那捅面真实到发出恶臭的内脏以及周围嗡嗡乱飞的苍蝇、无视掉红白软物之间蠕动的蛆虫，对脸上满是浓稠血迹的小丑小姐感叹：“做的真像啊。” 但奥菲莉亚面对雷蒂娅近乎恳求的询问，只是困惑的歪了歪脑袋，随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当然是人啦。” 哗啦——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满脸血迹的奥菲莉亚贴在她身侧，仰起头，眯着眼睛盯着她，用蛊惑的语气轻叹：“迪雅，你怎么了么？不高兴么？那个家伙可是冒充我的假货哦，为了能再次见到迪雅，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干掉了她呢。” 湿冷的气息伴随着这残忍的话语，像是滑腻的毒蛇在雷蒂娅的胸口游走。她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再次看向那木桶，眼前一阵晕眩。 在那木桶中，在那残肢断臂的顶部，一颗她十分熟悉的脑袋正静静躺在那里，直直的盯着她。 “迪雅，为什么在发抖？” “迪雅，你在害怕么……害怕什么？害怕尸体，还是……害怕我？” “迪雅，那可是冒牌货哦，难道你认不出来么？” 奥菲莉亚双臂搂着她的肩膀，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喃喃自语。 木桶里的那颗脑袋直直的凝视着脸色苍白的雷蒂娅，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微笑。 噗通—— 雷蒂娅心口猛地一跳，浑身大汗的坐起身来。 “呼……呼……”她恐惧地捏紧了胸口的衣服，身上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似的，成了一个水人。 果然，是梦么。 她脸色惨白，不知为何会做那种诡谲的梦。 “奥拉……”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中焦虑不安。 正在这时，她发现凯恩斯不见了踪影，当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却见远处一个像是凯恩斯的人影在阴影中摇摇晃晃地走向了一座高塔。 “喂！凯恩斯！” 雷蒂娅心脏狂跳，朝凯恩斯的人影大声叫喊，可凯恩斯仿佛魔怔了一般，对她的声音不闻不问。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跳下大石头，一个箭步冲到凯恩斯身边，猛地拽住了对方的手。 “你在干什么！” “呃……”凯恩斯无神的双眼看着雷蒂娅，渐渐恢复了清澈，“啊？” 他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雷蒂娅抓住自己的手，很是困惑。 “我们，这是？” “我还想问你呢！”雷蒂娅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你有梦游症？” “梦游？没听说过啊。” 凯恩斯的表情很是无辜。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无风的世界忽然卷起一阵阴风。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而出了一身大汗的雷蒂娅更是觉得那风像是舌头一样将她全身舔了一遍。 “走！”雷蒂娅忽然动了起来。 “什么？” 凯恩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但还是被雷蒂娅拉着开始奔跑。 “怎、怎么……”他刚要询问雷蒂娅，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巴。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周围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影，而更多的人影，正在从高塔下的大门中鱼贯而出。 那些塔果然有问题！ 想到门尔忒罗丝那语焉不详的叮嘱，别无选择的雷蒂娅只能闷着头，朝三座高塔之间的空地跑去。 “那、那个，其实我们可以选择战斗……” 凯恩斯的话被骤然加速的风声掩盖。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女人的力气居然可以这么大，而且跑起来竟然连他都一时有些踉跄。 不愧是萨洛克人啊。 凯恩斯看着眼前飘动的火红长发，无奈地压下了体内涌动的圣光。 第1章 变动的世界（三） ================================ 四、弗雷西亚 …… 回过神时，雷蒂娅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喧闹的酒馆中。 胸前的柜台上放着一个大号的啤酒杯，里面还有没喝完的啤酒。雷蒂娅抬起眼睛，柜台内正擦拭着玻璃杯的男人对她微微一笑。 这个男人皮肤黝黑，光头，有着两撇别致的小胡子。 “这是……”脑子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四周。 这不是什么高档场所，光看这里的摆设和消费的顾客就能知道这一点。但也和大多数她所认知的佣兵酒馆不同，这些人虽然也大声吵闹、划酒拳，可眼中却没有佣兵惯有的戒备和狂躁，甚至带着一丝悠闲。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平民酒馆倒也没什么奇怪，但在雷蒂娅眼中，这些正大声吆喝的人又个个肌肉横生，眉宇间隐隐有一股凌厉之气，分明是经过锻炼的优秀战士。 “需要再添一杯么？” 听到雷蒂娅的呢喃，柜台内的男人从台下拿出一个大号的杯子，转身接满啤酒推了过来。 看他熟练自然的动作，好像这已经是惯例了一样。 ——明明雷蒂娅还什么都没说。 盯着啤酒杯上的泡沫，雷蒂娅仍有些脑子不清楚。她依稀记得，她应该是在一个荒芜孤寂的异空间，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自称是“门尔忒罗丝”的少女…… 对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传说之剑】、法恩斯之子、惊悚的梦、从高塔下涌出的黑影…… 嘶—— 她捂着额头，表情痛苦的皱起眉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良久之后，雷蒂娅才发出了嘶哑疲惫的声音。 她紧紧盯着柜台里的男人，眼中布满血丝。 “这里当然是仓鼠酒馆，”男人瞟了一眼台上的啤酒杯，笑着说，“你今天的酒量可不行，遇到烦心事了？” 一幅和雷蒂娅很熟稔的语气。 叮铃—— 就在这时，酒馆门上的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几乎同时，酒馆内喧嚣的声音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大门处，一些人连忙站起来想要行礼，却被那人抬手按了下去。 脚步声靠近了雷蒂娅。 吧台里的光头男人咳嗽一声，轻轻敲了敲台面，可雷蒂娅却一无所觉，仍低着头，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看起来真像是喝醉了似的。 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你果然在这里。” 下一秒，雷蒂娅本能地抓住那只手，起身一拳往来人脸上砸去。 拳头停在了那人面前。 “咦？”那人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雷蒂娅。 ——雷蒂娅的突然停手出乎他意料，以至于早已准备好的后手都没了用处。 “你……”雷蒂娅没有理会对方的讶异，一双天青色的眸子来回检视，似要把这人看穿。 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还真喝醉了？不对，你不会是生病了吧？”说着，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了雷蒂娅的额头上。 她没有阻止。 一段信息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凯恩斯·爱兰奎尔·拉布拉德，法恩斯第二王子，希恩城最寄予厚望的圣骑士，同时，也是她——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的未婚夫。 未婚夫…… 她猛地一怔，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 “你才有病！”说着，弗雷西亚抬脚就踹，可惜被早有防备的凯恩斯躲开了。 “我就知道有阴谋！” 凯恩斯一想到弗雷西亚刚才瞄准的位置，就一脸的心有余悸。 “找我有什么事？” “瞧把你美的，我为什么非得专门来找你不可？” “那你来这里干嘛？” “嘿，我来喝酒不行？”凯恩斯笑嘻嘻地叉着腰，一点都没有圣骑士的风度。 酒馆内又响起了喧嚣声，还有几个跟弗雷西亚熟悉的圣武士吹着口哨，举起酒杯大声起哄： “小两口又吵架啦？” “凯恩斯阁下！加油！我们支持你！” “呸！”一个女性圣武士醉醺醺地睥睨了刚才那圣武士一眼，对弗雷西亚举起拳头，大着舌头嚷嚷，“芙蕾！可不能让这些臭男人得意！” 说完噗通一声醉倒在桌上，惹来一阵阵嬉笑。 弗雷西亚眉头一皱。 “哈哈哈，多谢大家的鼓励！”凯恩斯对众人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把拉住弗雷西亚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兴致满满地朝起哄的圣武士们挥手，一副王子巡游的模样。 当然，他的确也是王子。 弗雷西亚斜视着旁边的凯恩斯，虽然不爽，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挣脱对方的手。 不过这“和睦”的样子只维持到了一会儿，当两人走出酒馆、沐浴在月光下时，弗雷西亚便冷着脸，甩开了对方。 “到底有什么事？”她问。 “不是说了么？我是来喝酒的啊。” 凯恩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配合他那张俊朗的脸，对女人有着十足的杀伤力。 可惜弗雷西亚不吃这套。 “哦——”她嘲讽地挑了挑眉，抬步就走，“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诶诶诶……” 凯恩斯步履轻快的跟上，语气中没有半点羞恼。 “你这人真没幽默感！” “第一天知道？”弗雷西亚嗤笑一声。 虽然对方是她的未婚夫，而且还是法恩斯的王子，但弗雷西亚可不会因此就觉得自己应该巴结附和他。 她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好吧好吧，”凯恩斯耸了耸肩，领着弗雷西亚往万神殿的方向走，“圣女大人招你进殿。” 圣女大人…… 她脚步一顿，问：“出什么事了？” “……这我怎么知道？” 凯恩斯身影一顿，无辜地摊开手。 “要你何用？”弗雷西亚鄙夷地扫了对方一眼。 两人穿过长长的街道，站在了宏伟的万神殿前面。在殿前执勤的圣武士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冷淡的对弗雷西亚说： “进去吧。” 两人刚抬步往里走，那圣武士又说道：“凯恩斯阁下，请留步。” “怎么？”凯恩斯问。 “赫特主祭吩咐，圣女陛下只召唤了弗雷西亚一人。” 那人板着脸，僵硬的恪守着命令。 凯恩斯眯着眼睛，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弗雷西亚笑了笑：“看来有人不想让我进去。” “没什么好意外的。” 弗雷西亚同样冷着脸。 “应付的了么？” “你以为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好吧。”凯恩斯看着弗雷西亚冷漠的双眼，叹了口气。 他靠近弗雷西亚，在两位圣武士审视的目光中，如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亲昵地吻了吻少女的脸颊。 “小道消息，月前亚米拉尔的一队圣武士在白城失去了联系。” 说完，凯恩斯抬起头，笑着摸了摸弗雷西亚的头。 “等你回来。” 这句话，他没有刻意掩饰。 “嗯。”弗雷西亚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入了万神殿内。 步入万神殿，一位身材妖娆的持灯侍女早已等在那里。看到弗雷西亚挺拔的身影，她姿态万千地行了一礼，随后遥遥走在前面，将弗雷西亚领到了一处偏殿前。 “三位大人早已等候多时了，弗雷西亚小姐。” 侍女小姐善意地叮嘱了一句，便退到了一边。 弗雷西亚目不斜视地昂首步入敞开的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万神之王诺尔瑞尔那巨大的雕像。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扫了一眼，看到了坐在神像下的圣影，以及站在圣座两边的男人。 ——蓝衣主祭赫特，以及红衣主祭托德。 她心中一沉。 第2章 白城（一） ========================== 一、任务 “今日招你过来，是有一件机密任务需要你去处理。” 大殿之上，赫特主祭缓缓开口。 弗雷西亚单膝跪在下面，静静听着。 “数个月前，一支来自瓦兰迪亚的贵族车队在亚米拉尔附近失踪，因为其中一人身份特殊，亚米拉尔当地的神庙派出了数支小队进行搜索，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黄昏森林中的白城。” “之后会有人将目标的画像交给你，你的任务就是潜入白城，找出目标人物，并保护她安全回到希恩。” 赫特主祭顿了顿，继续说道。 “明白了么？” “是。”弗雷西亚低声回应。 “既然明白，那你就……” 赫特主祭挥了挥手，正打算让弗雷西亚退下，站在圣座另一边的托德主祭开口了：“白城里势力错综复杂，我认为应该派一支精锐小队，协助弗雷西亚完成此次任务。” 托德主祭无视了赫特主祭难看的脸，恭谨地对朝圣座上的人进言。 然而圣座上的人只是单手拖着腮，没有任何表态。 见此，赫特主祭心中稍安，冷笑着挤兑托德：“托德阁下，我觉得现在不是搞个人感情的时候。既然是秘密任务，当然人越少越好，若是要动用精锐小队，又何须劳驾弗雷西亚小姐？” 他脸上的赘肉抖了抖，又皮笑肉不笑的对殿下跪着的弗雷西亚说： “弗雷西亚小姐认为如何？” 这句话虽然看上去是询问弗雷西亚的意见，可语气中的威胁却是清晰露骨的。 弗雷西亚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当然能够感受到赫特主祭对自己的恶意，也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自从她成为了希恩城的圣武士后，这位赫特主祭便对她没有好脸色，各种暗地里下辫子的卑劣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见怪不怪了。 究其原因，当然是因为她的身份。 ——灾祸之子。 而她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用看轻蔑而嫌恶的眼神盯着她的赫特主祭，正是当年代表着诸神的意志、前往萨洛克要求奥德赛斯王交出她的那位祭司。 仇人见面，当然分外眼红。 当年这位祭司可是在萨洛克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这里，弗雷西亚无声地勾起嘴角，对殿上两位主祭的争论视而不见，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 事实上，的确也不关她什么事。 她的工作只是完成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而已，在这里，她没有任何能够左右自己命运的话语权。 毕竟，即使成为了一位“荣耀”的圣武士，也改变不了她身为阶下囚的事实。 她可从没听说过阶下囚还有选择权的。 “赫特阁下多虑了，神庙的战士们都经过了严苛专业的训练，完成潜入任务绰绰有余，更何况只有十人，哪有打草惊蛇一说？” “呵呵，托德阁下训练的战士我当然信任，但此事兹事体大，需谨慎处理，我想以弗雷西亚的能力已经足够，又何必多增添风险？” 大殿上，两人唇相舌战。赫特主祭面容阴狠，双眼如毒蛇般渗人，而另一边的托德则表情肃穆，一板一眼的从作战角度称述着自己方案的合理性。 “我看，就按照赫特主祭所说的办吧？” 许久之后，圣座上的那人开口了。 一锤定音。 无论赫特主祭和托德主祭刚才争辩的有多火热，当位于那圣座上的人开口后，一切都有了答案——哪怕只是一个疑问句。获得胜利的赫特主祭神采飞扬，瞥向托德主祭的眼神中充满讥讽了和得意，似是在说对方不识时务，连这么明显的局势都看不懂。 要知道，弗雷西亚不仅是一个阶下囚，还是神谕中的灾祸之子，就算圣女陛下曾提拔她成为圣武士那又怎样？那不过是圣女陛下的仁慈罢了，若是这样就认为圣女陛下对这个小贱种另眼相看，那才真是失了智！ 赫特主祭在心中大摇其头，感叹托德也不过只是一个没有眼力的武夫罢了。 他这时倒是浑然忘了当初圣女陛下破格提拔弗雷西亚成为圣武士时，他在背地里是如何辱骂圣女陛下有眼无珠了。 相对于赫特主祭的得意，被圣女陛下否定了建议的托德主祭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看来各位都没什么意见。” 圣座上的人托着腮，扫了两边的人，末了对殿下的弗雷西亚扬起下巴。 “那么，你就先退下吧。” “是。” 弗雷西亚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圣座上的那人。 纯白的长发，仿佛极地的风雪般无暇，繁复精致的法袍套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显得圣洁而高贵。那人有着一对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弗雷蒂亚，却没有半点人类的感情。当弗雷蒂亚站起身，和她四目相对时，她朱红的嘴唇微启，金黄的眸子里流光四溢。 仿佛浩渺的宇宙，又仿佛炸裂的星辰。 ——爱兰奎尔·莎莉，活跃于千年前的黑暗时代，是圣城希恩的创建者，同时，也是如今这座城市实质上的掌控者。 活着的传奇。 从万神殿出来，弗雷西亚吐出一口气，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玛雅兰多】。淡紫色的月华倒映在她的眼中，一时之间，她有些出神了。 再次深吸了几口气，她终于按下了躁动的心。 明天就要启程了。 本来还想找凯恩斯询问关于白城的事，但现在却有些意兴阑珊。说到底，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也不知自己能去何方，赫特主祭之所以敢让她一个人去执行秘密任务而不担心她逃跑，就是看清了这点。 这个世界很大，只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并不是很在乎赫特主祭对自己的算计，想来不过就那么几点，这些卑劣的阴招她经历的还不够多么？要么生，要么死，如此而已。 以前她拼命地求生，只是要证明自己即使一无所有，也可以骄傲的活着。她想，自己或许是存着某种给对方好看的想法。 给谁好看呢？ 诸神、神王诺尔瑞尔、黄金之王奥德赛斯…… 只是逐年下来，这种报复般的念头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越来越低，甚至近些年，她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了。 谁会在意呢？ 骄傲如诸神，怎么会将自己这个凡人放在眼里？伟大如奥德赛斯，自己也不过是他众多子女中的一个而已。 弗雷西亚有时都会怀疑，当年的奥德赛斯王一开始违抗了诸神的意志，到底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还是骄傲不下于神明的他早就对高高在上的诸神看不顺眼。 这个念头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有迹可循的。在她已经模糊的童年记忆中，从来没在萨洛克的王都里见过任何一座神庙，这也是为什么当时诸神会指派远在万里之外的赫特前往萨洛克的原因。 萨洛克没有圣白山诸神的神庙，至少弗雷西亚的记忆中没有。 关于这次任务，赫特主祭肯定谋划了什么，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很清楚，一个不小心，自己恐怕就会客死异乡。 客死异乡…… 可又有哪里不是异乡？ “不要太过分啊……”她垂下眼帘。 她不怕死，也早已没了求生的意志。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像个小丑一样，被人随意的操弄生命，到最后只是别人胸前炫耀的勋章。 想到这里，弗雷西亚忽然改变了注意，决定向凯恩斯问问关于白城的事情。 不过正当她准备去找凯恩斯的时候，昏暗的街道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倚靠在商店街的一堵墙上，遥遥向她挥手。 “哟。”那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轻松，又有些怨怼。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庄园里。” “我不是说了要去喝酒么？” “这条街上可没有酒馆。” “是啊，所以我迷路了。”凯恩斯走到弗雷西亚跟前，很自然的朝她抬起了手。 弗雷西亚头一偏，避开了那只手。 “再动手动脚，我给你剁下来。”她虚眯着眼睛，语带威胁地说。 “这么狠的？” 凯恩斯睁大眼睛看着她。 “当然不是。” “我就说嘛……”凯恩斯笑着，装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人随意踩死一株碍眼的杂草，是算不上‘狠’的。” 凯恩斯的脸瞬间垮下来，可怜兮兮地说：“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这么不堪？一颗杂草？” “请不要侮辱杂草，谢谢。” 弗雷西亚翻了个白眼。 两人相互打趣，很快就到了弗雷西亚租住的小屋。掏出钥匙打开门，在凯恩斯想要进去的同时，她用手摁在了门边上，斜眼盯着对方。 “怎么，被我帅气的外表迷住了？”凯恩斯撩了撩头发。 “你可以滚了。” 弗雷西亚不客气的呛了对方一声。 “过河拆桥也不带这样的吧！”凯恩斯不服，叉腰说，“我陪你了这么长时间，好歹让我进去喝口水吧？” “我家只有酒。” “正好，我正想喝酒。” “也行，”弗雷西亚摊开一只手，“给钱。” “哈？” “行了，别胡搅蛮缠，我要休息了。”弗雷西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 关于白城的事她刚才就问过凯恩斯了，除了失踪的亚米拉尔圣武士小队，其他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既然如此，也没留对方的必要了。 面对凯恩斯幽怨的小眼神，弗雷西亚转身进屋，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一夜无眠。 清晨，天还未亮，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弗雷西亚穿戴整齐，将一把大剑别在背后，推门走了出去。 “……” 她握着门把的手僵硬着，好半天才克制住抽出大剑砍过去的欲望。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半晌，她才青着脸，咬牙切齿的说。 在她家门外，凯恩斯同样盯着一对熊猫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用想，这白痴肯定在外面守了一夜。 “嘿嘿，这都被你发现了。”凯恩斯从对面人家的花台上跳下来，嬉皮笑脸的走到弗雷西亚跟前。 “我觉得我应该通知纠察队。” “为什么？”凯恩斯好奇的问。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死变态。” “哪里哪里！” “滚！” 盛怒的弗雷西亚一脚将对方踹到在地上。 “哎哟！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暴力！”凯恩斯惨叫一声，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我告诉你，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关你屁事。”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让人恶心的事，弗雷西亚的脸陡然阴沉下来。 二、不朽圣女 意识到弗雷西亚是真的生气了，凯恩斯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重重的叹了一声。 “拿着，我昨天忘记交给你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弗雷西亚，郑重的说。 “万事小心。” 弗雷西亚接过那东西一看，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圣十字。 “你知道的，我最爱睡懒觉了，你又总喜欢突然玩消失，这不，我就在这等着你么？” 凯恩斯饶了饶头。 弗雷西亚捏着手中的圣十字，心情复杂。 “好了，就这样吧，我还得回去睡觉呢，就不送你了。”凯恩斯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走。 “凯恩斯……” 弗雷西亚捏着圣十字的指节发白。 听到声音的凯恩斯转过头看，揶揄的说：“喂喂喂，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啊？虽然我知道你很感动，也不要这么露骨嘛！我可是会骄傲的。” “呼……”弗雷西亚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对目光闪烁的凯恩斯说，“谢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凯恩斯的笑容再次僵住。 “呵……是朋友的话，就给我活着回来。” “嗯，一定会的。” 弗雷西亚点头。 这次她没有阻止凯恩斯离开。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她只能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 她不配拥有爱情。 同样也不配拥有朋友。 出了城，一个和她相识的圣武士正牵着一匹马等着她。弗雷西亚过去打了声招呼，从对方手中接过了缰绳。 “这是托德主祭交给你的，这次任务……你多加小心，不要辜负了托德主祭对你的期待。” 那人将一袋钱币交到她手中。 “嗯。” 点点头，随意将钱袋别在腰间，弗雷西亚翻身上马，毫不留恋地挥动了马鞭。 晨光中，孤独的骑士一骑绝尘，将身后的城市远远地甩在了地平线外。足足跑了一个上午，当天空中央的【艾斯塔】完全睁开时，她停下来，牵着喘着粗气的骏马走到路边的小树林中，准备休息一下。 从挂在马上的行囊中取了一些干粮和水，她掰开面饼，给马儿喂了一口，随后拍了拍马的脖子，让它自己去吃草。 得得得得得—— 没过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坐在树荫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面饼。 一双秀气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底下。 “你怎么不来找我？” “太麻烦。”她咬了一口面饼。 “这有什么麻烦的？”随着一缕沁鼻的清香，来人坐在了她身旁，“好吃么？给我尝尝。” 弗雷西亚正要给她掰一块，那人就探过头来，一口咬在了面饼上。 咔擦咔擦—— 仓鼠一样的咀嚼声。 “不好吃。”爱兰奎尔皱起好看的眉毛。 “我又没让你吃。” 弗雷西亚一边说着，一边拍掉了身上的饼渣——这家伙不仅一点都不客气，还漏嘴！ “你昨晚为什么没来找我？”爱兰奎尔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又问，“我明明都给你那么明显的暗示了。” “是啊，我都怀疑那俩人发现了。” 弗雷西亚撇了撇嘴。 “咦，居然明显到这种程度么？”爱兰奎尔瞪大了眼睛。 “逗你的。” “什么嘛，吓我一跳。”爱兰奎尔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还在想怎么把那两人灭口了呢。” “你认真的？” “认真的呀。”爱兰奎尔眨巴眨巴眼睛。 “那两人是你手下吧，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两个主祭可不容易。”弗雷西亚下意识的说。 “为什么要神不知鬼不觉？” “呃？” “两个主祭而已，”圣女陛下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轻笑着说，“我就是当面砍了他们脑袋也没人会说什么。” “他们在圣城的势力可不小，贸然杀了他们怕是不好收拾。” “那有什么，我到时候就说他们私通异教徒，谁敢反抗就一起杀了。”被称之为圣女的少女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一点都没把她口中的人命放在心上。 “你认真的么？” 弗雷西亚眼角一抽。 “噗——”爱兰奎尔捂嘴笑了起来，“逗你的。” 这家伙…… 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人占啊。 “不过真是意外，”爱兰奎尔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对弗雷蒂亚说，“我本以为你只是和赫特有仇呢。” “哦？” 弗雷西亚眉毛一挑。 “托德那家伙不是挺照顾你的么，这次甚至在‘圣女’面前帮助你呢。刚才我说要杀那两人，你连一丝一毫的担忧都没有，要是托德知道了，不知得有多伤心。” 爱兰奎尔语带调侃。 显然她自己都不信这些话。 “何必明知故问。”弗雷西亚不咸不淡的回怼了一句。 托德会伤心？ 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弗雷西亚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但也不认为自己是傻瓜。堂堂万神殿主祭，整个希恩城乃至所有圣白山系神庙里地位仅次于圣女的四席之一，这样的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圣武士？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有污点的阶下囚。 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怀，她和托德非亲非故，也没什么狗血的相见恨晚，她很清楚，托德之所以特意关照自己，是因为圣女的关系。 五年前，圣女爱兰奎尔破格提拔自己为圣武士。 这就是一个信号。 赫特那个只会拍须溜马的蠢货暂且不提，只要是明眼人，都会猜测这一举动背后的目的。不过自那以后，爱兰奎尔明面上再也没注意过弗雷西亚，就像是忘记了这个人一样，即使偶有有心人在她面前提及，她也只是淡淡地说： “哦，那个人啊……她现在这么样？” 滴水不漏的回答，让人无法摸清她的真实想法。也是因此，希恩城内各怀心思的家伙只能按兵不动，生怕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 而托德明显是比较聪明那个，既不过分关注弗雷西亚，也不刻意打压，只是恰到好处的给她提供一些便利，就如同对待所有圣武士一样。 当然，这也是得益于他司掌万神殿圣武士的职位便利。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这无可厚非，毕竟托德没有耍什么阴谋诡计，大家只不过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但弗雷西亚并不这么想。 她对圣城内部的权力斗争没有兴趣，也不认为自己真能帮到对方什么。对于托德的示好，她每次都冷漠以对，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显然，她低估了这些大人物的脸皮厚度。 这也让她觉得厌烦。 若爱兰奎尔什么时候发了疯，真的干掉了赫特和托德，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担忧？ 光是看弗雷西亚的表情，爱兰奎尔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她将弗雷西亚的面饼掰下一块，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我不希望你和那些人牵扯过深。” 说完，她艰难地咀嚼了几口面饼，就着水咽下肚子。 “真难吃。” 她皱着秀气的鼻子。 “说了没让你吃。”弗雷西亚白了对方一眼。 “嘻嘻。” 圣女陛下像小女孩似的吐了吐舌头。 弗雷西亚瞥了她一眼。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怀。 赫特和托德对她的态度她都能理解，但是眼前这位圣女呢？这位诸神在人间的代行者、全体圣白山信徒的精神领袖、被称之为“不朽圣女”的传奇人物，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近自己呢？ 这一切是出自于她自身的意志，还是代表着她背后那位更加崇高的存在呢？ 所有人都知道，圣女爱兰奎尔的主神是智慧与战争女神—— 密斯弥拉。 第2章 白城（二） ========================== 三、目标人物 白城并不在传统的【奥兰蒂亚十二城邦】之列，与博斯特港一样，她是近百年才建立起来的新兴城市，名义上的守护神是诸神之王诺尔瑞尔。 与自成一国的奥兰蒂亚传统城邦不同，白城之类的新兴城市并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为了满足传统城邦的特定需要而延伸出的政治实体，因此，这些新兴城市的统治者通常被称之为【城主】，而非【国王】。 正如博斯特港的建立是为了发展海洋贸易，白城则是奥兰蒂亚上层贵族们玩乐的乐园。 【死灵狂潮】之后的数百年间，奥兰蒂亚地区再也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灾难，即使是因“女巫狩猎”这场闹剧而出现的【百巫之祸】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警惕的奥兰蒂亚联军扑灭，不成气候。 因为有着平稳安定的内部环境，使得奥兰蒂亚各城邦快速发展，并迅速积累了大量财富。在这段时期，扎根于奥兰蒂亚的圣白山神系诸神的势力大幅扩张，从奥兰蒂亚向周边的萨洛克、瓦兰迪亚渗透，甚至跨过中庭之海·贝利亚，随着传教士进入了宾利人的地盘。 如今，无论是圣白山诸神亦或是奥兰蒂亚城邦都可以说是达到了历史的顶峰时期，也因此，习惯了安定与富足的奥兰蒂亚贵族们为了更好的享受，建立了“天堂”一般的白城。 在这里，财富就是一切。 “金币就是特权！只要有钱，你可以在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被人从赌场架出来，像破布一样扔到街上，即使如此，他仍扭曲着枯黄的脸，似哭似笑的怪叫着：“哦，赞美诸神！嘿嘿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金币！金币！金币！” 男人以头撞地，咚咚声如密集的鼓点。很快，红色的血液从他身下蔓延开来，像是一株鲜红妖艳的花卉。 穿着得体的行人纷纷对他投以嘲弄的目光，似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是想要一夜暴富的可怜虫罢了，白城能让这些人上天堂，同样也能让他们下地狱。 对真正的贵族来说，这些人的“喜剧表演”也是白城中一剂不错的调料。 “真是疯狂。” 楼上的弗雷西亚收回视线，心里有些不舒服。 正捏着刀叉，准备对面前的蛋糕大快朵颐的爱兰奎尔闻言一愣。她看了一眼弗雷西亚难看的脸色，又听到街道上卫兵的吆喝声，明白了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这仅仅只是日常罢了。” 她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入嘴中，白净的小脸立刻露出陶醉的表情。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她已经受够了那些该死的面饼了。 从希恩离开已经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爱兰奎尔忍受着难以下咽的食物，每天都催促弗雷西亚加快行程，终于两人在昨天到达了白城。 一到这里，她就洒出一大把金币，租下了这整栋屋子，还让中间商给她找来了三个大厨，好好享受了一番。 “很难想象你在黑暗年代是怎么活下来的。” 弗雷西亚不客气地吐槽了一句。 尽管她早已对这个“不朽圣女”的脾性有所了解，但仍觉得不可思议。 ——这哪里像是拯救了艾尔拉雅的大英雄，分明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虽然黑暗年代的生活很辛苦，但比尔卡斯做的料理可好吃了！” 爱兰奎尔一脸怀念地咬着叉子，吸溜了一下口水。 “那时候，比尔卡斯的料理可是我们活下去的动力呢！” “……我只听说过‘狼王’比尔卡斯是一名炼金术师。”弗雷西亚嘴角抽搐。 有时候事实的真相就是这么残忍。 “‘料理是炼金术的一环，不爽不要学’，嗯……修诺普尔斯向他请教炼金术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爱兰奎尔低压嗓子，学着她那位友人的语气如是说。 弗雷西亚脸瞬间黑了。 她决定放弃这个毁三观的话题。 “对于这次的任务，你有什么看法？”走到床边，弗雷西亚拿起了放在上面的一张羊皮卷。 展开来，上面是一个少女的画像。 这就是她这次任务的目标。 ——薇薇安·布列斯托夫·维恩，十五岁，父母是居住在瓦兰迪亚王国南方的小贵族，因信仰女神密斯弥拉，所以全家来到了奥兰蒂亚旅行，想要见见密斯弥拉所守护的城邦。 圣女陛下一边品味着蛋糕，一边说：“两百多年前，这个家族的先祖得到了密斯弥拉女神的垂青，从此发迹，从一个小商人逐渐成为了大商贾，并且得到了世袭的爵位。” 她平淡的给弗雷西亚讲述关于目标的背景。 “不过近些年，这个家族的发展不是很好，因此希望借着这次机会，再次得到密斯弥拉的祝福，但可惜的是，他们一家刚到冯里斯安娜没多久，就遭到了神秘人的袭击。其中，男主人和所有仆从都被杀死，只有女主人和他们的女儿不见了踪影。” “因为这个家族的人都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并且在瓦兰迪亚的传教上，他们也曾经给予了非常大的帮助，所以冯里斯安娜的神庙很重视，派出了他们的圣武士小队进行调查，同时也通知了附近的神庙。” “前段时间，一具残缺不全的女性尸体在亚米拉尔附近的菲比尼尔斯草原被发现。牧羊人驱赶了野狼，并将此时通报给了亚米拉尔城，经过尸检，确定那具女性尸体具有瓦兰迪亚人和木精灵的部分特征，并且生前没有经过大体力的劳动，应该是个贵族——至少也是大商人。” “该名女性生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尸体上有很多刑具造成的痕迹，另外有些奇怪的是，通过对她阴部的检查，发现她曾被人侵犯，但不是生前，而是死后。” 爱兰奎尔眼也不眨的说着，同时也吃完了蛋糕。 她拿餐巾抹了抹嘴角，对脸色更加难看的弗雷西亚说：“虽然这名女性的脸部被狼啃食的面目不全，但亚米拉尔的神庙祭司依然认定了她的身份，于是立刻派出数支圣武士小队，寻找那唯一还情况不明的贵族小姐，嗯……虽然我觉得是凶多吉少就是了。” “是什么人会对这些人过不去？”弗雷西亚忍不住说，“他们是瓦兰迪亚人，应该在这里没有仇敌。” 若只是强盗所为，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谁知道呢？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测。” “什么？” “卡拉赞。”爱兰奎尔眼神冰冷。“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也没亲眼看过那具女性的尸体，但要说我的感觉的话，我认为这很像是卡拉赞那群邪教徒的风格。” “你的意思是……这座城市里有邪教徒？” 弗雷西亚眉头微蹙。 “这有什么奇怪的？别忘了，这座城市所在的森林的由来。”爱兰奎尔讥讽地笑着。 黄昏森林。 巨狼芬里尔死后所化作的黑森林。 “但……”弗雷西亚仍有些难以置信，“这座城市不是被诺尔瑞尔所守护的么？” 尽管她很厌恶圣白山诸神，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处理那些不信仰自己的异教徒问题上，这些神明行事十分果断。不要说卡拉赞这样的邪教徒，就算是人畜无害的异教徒，一旦进入奥兰蒂亚的城邦，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架上火刑架。 “名义上，的确如此。” 爱兰奎尔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说。 看来即使是诸神，也有着自己的内部问题呢。 揣摩着爱兰奎尔意有所指的语气，弗雷西亚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四、交易所 虽然从爱兰奎尔口中得到了更为详细的情报，但其中大部分都只是猜测，只能作为参考。 说到底，从希恩获得的情报来看，负责调查的亚米拉尔方面甚至都不能确定目标人物就在白城，之所以将锁定白城，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嫌疑最大而已。 对于爱兰奎尔的分析，她姑且只相信了一半，另一半则需要更多证据验证。 “作案者是邪教徒这点应该没有太大疑问。” 走出屋子时，弗雷西亚心中想着。 以爱兰奎尔那堪称恐怖的资历，她对卡拉赞教的了解程度绝非自己所能比拟的，因此，既然爱兰奎尔都那么笃定的说这是卡拉赞教所为，那么除非她说谎，否则这一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只是让弗雷西亚不解的是，爱兰奎尔为什么会认为这座城市里有卡拉赞教的邪教徒？ 当然，如果目标任务的确在白城的话，那么这里有邪教徒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弗雷西亚对此很是怀疑。 事实上，当她知道作案的极有可能是卡拉赞的邪教徒时，若不是因为爱兰奎尔，她恐怕会立刻放弃这里，转而去亚米拉尔寻找其他线索。 原因很简单，正如之前所说，圣白山系诸神的领地观念十分强烈，容不下任何其他信仰。 在这点上，在圣城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她十分明白。 ——圣城希恩里的异教审判庭里的火焰可是从未熄灭的 对圣白山诸神而言，异教徒是比无信仰者更令他们厌恶的存在，后者或许还能被看作“可堪感化的羔羊”，而前者则纯粹是“邪恶的走狗”、“伪神的爪牙”，是死不足惜的混沌残余。 当圣白山系诸神的势力范围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时，这种排他性还有所收敛，可现在诺尔瑞尔的神庙已在奥若森大陆遍地开花，而以诺尔瑞尔为首的诸神俨然已成了圣白山唯一正统的真神，他们的这种排他性就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现在或许已经很少人知道了，在遥远的过去，以诺尔瑞尔和密斯弥拉等神为代表的神族还只是圣白山诸神分支之一，他们的属地也只有奥兰蒂亚这一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诺尔瑞尔和密斯弥拉这对姐弟神的形象愈发深入人心，渐渐的，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些同是从星辰的灰烬中诞生的伟大神明，将诺尔瑞尔奉为了至高神。 而他所代表的神族，也被称之为圣白山诸神。 弗雷西亚不知道神国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那些活跃在传奇史诗中的其他神明默不作声的任由自己的属地被蚕食殆尽，但有一点她可以确信，那就是如今的圣白山系诸神绝不会容许一群异教徒染指自己的领地，更遑论那些异教徒信奉的是他们曾经最大的敌人，是真真正正的邪恶崇拜者。 正是因为了解圣白山系诸神的发展轨迹，所以弗雷西亚才会对爱兰奎尔所说的话产生困惑。 ——即使神国中的诸神真的产生了什么内部问题，但在面对他们共同的敌人时，他们应该不会如此粗心大意才对。 “神王诺尔瑞尔所庇护的城市中居然有可能潜藏着邪教徒……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弗雷西亚喃喃自语。 以诺尔瑞尔过去睚眦必报的性格，任何胆敢进入他领地的异教徒都会立刻被他感知到，而这些人的下场，要么是被愤怒的信徒绑上火刑架，要么就是诺尔瑞尔亲手将他们投入地狱烈火之中，让他们的灵魂承受永世的焚烧。 想着这些，弗雷西亚进入了一栋装潢堂皇的交易所。 “贝缇小姐，您找我可就找对人了，别的不敢讲，这白城里活着的东西，甭管是俩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就没有我邦克不知道的！”长相猥琐的地精迈着小短腿，一脸谄媚的跟在弗雷西亚身侧。 这人就是她们租房时的中间商人。 看到贵族打扮的弗雷西亚进来，交易所里一个工作人员正要走上前，不过当他瞧见邦克那瘦小的身影时，立刻笑嘻嘻地朝邦克比了一个“四”的手势。 邦克脸一黑，很是肉疼地咧了咧嘴。 弗雷西亚瞥了两人一眼，装作没看见。 “这里的货是白城里质量最好的了，无论是人类还是矮人，甚至是精灵您都能找到！”邦克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领着弗雷西亚进入了一套雅间。 “当然，矮人可能无法满足小姐您的需求，这里还有经过专门训练的野蛮人可供选择，他们不仅身体强壮，还能进行简单的交流，绝对温顺！” 弗雷西亚在沙发上坐下后，地精邦克将一叠厚厚的画像摆在桌子上，还用他那倒三角小妖精贼兮兮地瞄了一眼弗雷西亚火红的长发，嘴里发出下流的笑声。 弗雷西亚眼神一冷，没有看那些画像。 “呃……小姐您不喜欢温顺的？”误会了什么的邦克一愣，连忙又说，“这样的话，得问问他们还有没有训练中的野蛮人……不过这价格就……” 地精邦克搓着手。 弗雷西亚眉毛一挑，翘着黑丝长腿，在地精直愣愣的眼神中好整以暇的说：“没完成训练的比训练完的还贵？” 天青色的眸子中泛着寒光，像是锋利的匕首。 邦克一个激灵，立刻从无限遐想中回过神来，冷汗瞬间爬满了背脊：“这这这这……误会啊！小的可不敢欺瞒小姐，您可能不清楚，以前也有位贵族小姐在这里买了未训练完成的野蛮人，结果……那些粗鲁无脑的家伙可不是善茬！虽然小姐您是武勇的萨洛克人，肯定不将那些蛮子看在眼里，但自那次以后，为了安全起见，这里都不允许再交易未完成训练的野蛮人了，所以……” 邦克汗如雨下，两片嘴皮上下碰撞，像倒豆子似的将一大段话倒了出来，生怕说慢了惹得这位红发丽人生气。 ——每个成年的萨洛克人都是能手撕魔狼的杀神，虽然穿上长裙的弗雷西亚看上去美艳动人，让身为地精的邦克都一时有些迷糊，但在那双冰冷的眼神注视下，一些关于萨洛克人血腥残暴的恐怖传说立刻被他回想了起来。 皮质的沙发上，弗雷西亚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邦克皱巴巴的绿脸更绿了。 “我对男人没兴趣，”好半会儿，弗雷西亚才缓缓开口。 “……啊？” 邦克有些没反应过来。 “十五岁左右的少女，人类，褐色或金色的头发。”弗雷西亚也不在意，随口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商人，邦克很快就反应过来。 虽然同性取向的客人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在白城干了这么多年，邦克什么人没见过？别说是同性取向，就算是喜欢动物的他都接待过，他刚才之所以发愣，只是有些被弗雷西亚吓到了而已。 明白自己看走了眼，邦克暗骂一声，赶忙对弗雷西亚道了歉，随后推开门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拿着一叠厚厚的画像回来了。 从地精手中接过画像，弗雷西亚快速翻阅起来。她目光左右移动，看都没看那些金色头发的少女，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褐色头发的少女画像上。 很快，弗雷西亚就看完了。 “把这些给我带过来看看。”她从那叠画像中抽出十张，放在了桌上。 四个金发，六个褐发。 其中金发不过只是掩护，她真正的目的是那六个和目标人物薇薇安有些相似的褐发少女——在这个时代，只有魔法能完美地将人的样貌复原在画纸上。 比如弗雷西亚身上那张羊皮纸，就是冯里斯安娜的神庙在目标母女失踪后，让当地的野法师所绘制的。 这里既然是一个奴隶交易所，自然不可能给普通奴隶绘制昂贵的魔法画像，所以弗雷西亚只能将感觉相似的奴隶找出来，亲自辨认。 邦克二话没说，抱着那十张画像跑了出去。这次她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听到邦克的敲门声。 第3章 公主殿下（一） ============================== 一、我要一个贵族 见到弗雷西亚，这十位少女显然有些惊讶，但受过专业训练的她们很快就适应了现状，或娇羞、或不安地卖弄这稚嫩的肉体，在这位红发丽人面前一字排开。 弗雷西亚有些失望。 从这些女孩子进来的瞬间，她就已经明白目标人物并不在其中，不过想来也很正常，毕竟若这么简单就让她找到，赫特那家伙也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她了。 想到这里，弗雷西亚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不客气地对地精邦克说：“就这些？” 地精邦克顿时又满头大汗。 而那些少女则眼眶一红，露出一副悬泪欲泣的可怜模样。 弗雷西亚不为所动，将一个冷血的萨洛克人形象饰演的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这些少女真的被训练的很好。见泪水打动不了弗雷西亚，她们立刻又咬着唇，秋水般的眸子里饱含爱恋与不舍，似即将与挚爱分别的女子，有千种风情，却有欲说还休。 弗雷西亚嘴角抽搐。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男人，或性取向为女性的话，说不定真被这些少女的演技给迷惑了。但可惜的是，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性取向十分正常的女人。 因此，她只是虚眯着眼睛，不咸不淡的对邦克说：“就这些货色，还敢自称最大的奴隶交易所？哼，白城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露骨的话，那些少女刷的一下白了脸，眼睛真的红了。 即使早已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成为别人的玩物，但这些少女终究还只有十五六岁，远没有她们那些已经麻木的前辈会隐藏感情。 邦克的脸色更差了。 “怎么？你们是死了爹了还是死了妈了，哭丧呢！”他气急败坏的跳起来，仰头指着少女们大骂，“咱小姐说的不对了？你们一个个的，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还不快给咱小姐赔罪道歉，不然我待会告诉斯诺克，有你们这些小浪蹄子好看！” 说完，邦克谄笑着对弗雷西亚说： “贝缇小姐，这……” “算了，让她们走吧。”弗雷西亚摆了摆手。 扑通—— “小姐，我们知道错了！您说的对，我们只是歪瓜裂枣，活该不入您的眼！”一个少女突然跪下，朝弗雷西亚磕头，“求求您，千万不要告诉斯诺克大人！我们知错了。” 其他少女顿时也纷纷跪下，小脸吓得惨白。 弗雷西亚眼皮一跳。 人精似的邦克一见她这表情，心中一突，立刻一脚将刚才那少女踹翻在地。少女不敢反抗，闷哼一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姐……” 邦克以为自己帮弗雷西亚出了气，脸上刚捏起谄媚的笑，一道劲风忽然将他瘦小的身子卷起，重重扔到一边。 弗雷西亚心中的怒火已是熊熊燃烧。 但她好歹还有理智，深吸了一口气后，俯下身，将被踹倒的那位少女扶了起来。 “你……” 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堵在了喉咙里。在她的搀扶下，少女稚嫩的身子像软泥似的耷拉着，苍白的脸上泪水纵横，嘴里低声念叨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弗雷西亚一时僵住了。 看到她难看之极的脸色，和冰冷的眼神，哼哼着爬起来的邦克喉咙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缓缓地趴回到地上装死。 “放心，我没有生气。”好半会儿，弗雷西亚才动了动嘴皮，轻声说，“但你们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回去吧，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少女睁开眼睛，看着弗雷西亚。 弗雷西亚眼神变得柔和。 在她的劝解下，这些跪在地上的少女将信将疑地站起来，一个个离开了这套雅间。走在最后的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弗雷西亚，轻声说了句“谢谢”。 当房门关上后，弗雷西亚坐回到沙发上，面色阴沉。 “滚过来。”她声音嘶哑。 躺尸的邦克立马跳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弗雷西亚跟前。 “小姐真是怜香惜玉！和如此仁慈的小姐相比，我就是个渣滓！不！我连渣滓都不如！” 邦克搓着手，皱巴巴的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别废话。”弗雷西亚现在心情很不好，“我问你，这里符合我条件的就刚才那些么？” “这……” 邦克转了转眼睛。 “钱好说，”她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币晃了晃，从中挑出三枚扔到地上，“这只是打赏，如果我找到满意的，一定不会亏待你。” “是是是！” 地精两眼发光，像狗一样扑到了那三枚金币上。 弗雷西亚微微一笑，心情稍微有些缓和：“既然你收了钱，那么就得听我的话……我问你，这里有贵族么？” “贵、贵族？” 邦克身子一抖。 “是的，贵族。”弗雷西亚嘴角勾起笑容，一眨不眨地盯着邦克，“真正的贵族。” “这、这……” 今天不知第几次被吓出冷汗的邦克僵硬着笑脸，故作无辜的仰着头：“小姐您说笑了，能来这白城的有几个不是贵族呢？” “你明白我的意思。” 弗雷西亚坐直了身子，白皙的手掌在身前的木桌上一摸，那里立刻被撕下来一块。 邦克打了个哆嗦。 “这个、这个……” “你已经收了我的钱，我就是你的雇主，”木屑从弗雷西亚的指间散落，“按照这里的规矩，你让我不满意的话，我打死你都没人管。” 吹了口气，飞舞的木屑闪花了邦克的眼。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这里有贵族么？” 说话间，她那火红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双天青色的眸子满溢着赤色的流光。 魔力。 一个名词从邦克脑海中蹦出来，差点让他心脏骤停。 ——萨洛克人都是怪物么！ “贝缇小姐，您……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哭丧着绿脸。 “买奴隶，仅此而已。” “可贵族……” “哦，看来你有所误会，”弗雷西亚故作恍然地拍了下手，语气森然，“是‘前’贵族。” “请让我想想……” “好，我等你。”弗雷西亚又慵懒的躺回到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盯着陷入思考的邦克。 奥兰蒂亚当然是不允许将贵族作为奴隶贩卖的。 因为有着【奥兰蒂亚十约】存在，十二城邦之间不会发生真正的战争，所谓的冲突也只是各自雇佣佣兵，并且事先约定好赌注和要求。即使西北方的萨洛克王国常年和镇守奥兰蒂亚的法恩斯发生战争，但伤亡的也只有底层士兵，双方贵族若是被俘虏，通常也可以用金币赎回。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相对和平的环境，那些历史书上通过征服对方而将大批贵族贬为奴隶的故事已经在现在的奥若森绝迹了。 但即便如此，仍无法阻止人膨胀的欲望。 相比起低贱的平民，来白城消费享乐的人显然会对曾经的贵族更感兴趣，若是大贵族倒也罢了，对于那些陡然暴富的普通人或是腰缠万贯的大商人来说，如果有机会玩到曾经比他们更高高在上的贵族，即使付出再多的钱，他们恐怕也会趋之若鹜。 有需求就有市场，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在这白城不为人知的暗地里，的确是有贵族奴隶存在的。 这是真正了解这座城市的人之间公开的秘密。 二、萨洛克人 “贝缇小姐，我跟您确认一件事。”好一会儿，邦克终于吐出一口气。 “嗯？” “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不想惹麻烦。”邦克小心地瞟了一眼弗雷西亚，“我不知您是从哪里知道这里的贵族……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事情，只是为了白城的和谐，我们通常是不和不熟悉底细的人做这个交易的。” “嗯，我理解。” 弗雷西亚点了点头。 “所以……” “所以一回生二回熟，谁没有个第一次呢？”弗雷西亚抢先一步说。 邦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好吧，”他认命的叹了口气，“既然贝缇小姐您有这样的需求，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和你做这笔生意，只是……这事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负责的，您得去见一见这里的主人。” “那个叫什么斯诺克的？” “不，那只是个管理女奴的小角色罢了，也就他手下那些丫头才把他当回事。” 邦克不屑撇了撇嘴，目光瞄到弗雷西亚的脸色又冷下来，赶忙说：“如果贝缇小姐是真心想要做这笔交易，我可以为您代为引见这里真正的主人，当然……为了您我的安全考虑，贝缇小姐到时候还请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说到最后，邦克的语气中隐隐带了一丝威胁。 但弗雷西亚权当是没听见。 ——如果目标人物真的在这里，她必然是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的。 这样想着，弗雷西亚对邦克露出一丝善意的笑：“嗯，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邦克先生了。” “……那就跟我来吧，我带您去见那位大人。” 说定之后，邦克便站起身，对弗雷西亚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雅间，迎面就遇上了之前那个和邦克打手势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见邦克出来，还笑嘻嘻的打招呼，可邦克一点好脸色都没甩对方，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 “去去去！” “嘿嘿，没做成？” “没你的事儿！” “啧啧，瞧你这脾气，好生意也变成坏生意了，”工作人员嬉笑着说，“这是上哪去啊？” “二楼！” 邦克狠狠刮了对方一眼。 工作人员也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领着他的客人绕过两人往雅间的方向去了。 邦克迈着小短腿，一路将弗雷西亚领上了二楼。 两人走进一间套房，还未等弗雷西亚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邦克又从房间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隐蔽的暗门。 “看来你和这的主人关系不错啊。” 弗雷西亚说。 “呵呵，”邦克干笑一声，“只是生意上的往来而已。” 暗门下是一条螺旋往下的楼梯，下了楼梯后，两人站在了一条十字型的走廊中央。 凭感觉，弗雷西亚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在交易所一楼的下面。 邦克辨识了一下方向，走向了他们左手边的走廊。这十字型走廊里到处是雅间似的房间，门牌上还用字母和数字编了编号。 他们正走在【V】号字母所在的走廊上。 走到半途，邦克再次推开一个房间的门，并且再次从这个房间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门。 “不会又是往下的楼梯吧？” 弗雷西亚讽刺地说。 “呵呵……”邦克尴尬的笑了笑，“这里的主人比较小心……请耐心点，贝缇小姐，很快就到了。” 弗雷西亚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 好在这次没有往下。 穿过一条长而曲折的走道，当邦克再次推开门，门外不是弗雷西亚所认为的十字型走廊的另一边，而是一个露天的大花园。 弗雷西亚眉毛一挑。 一个强壮的男人背对两人，站在一棵棕榈树下。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瞧了一眼邦克，又看了一眼弗雷西亚，刚毅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艾萨克先生……” 邦克向前踏出一步。 嘭—— 一道劲风从他身侧一掠而过，眨眼就贴到了那个叫艾萨克的人面前。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除了弗雷西亚。 她冷笑着，一手摁在那男人脸上，顺势将他狠狠掼倒在地。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那男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后脑着地晕了过去。 “贝缇……小姐……” 邦克傻了。 一群刚从周围树木中冲出来的人也傻了。 “那么容易就答应了我的要求，还跟那个工作人员交换暗号，”弗雷西亚拍了拍手，气势逼人的扫了一眼众人，“之后更是带着我到处转圈，哼……” 她讥讽地盯着邦克。 “你真把我当蠢货不成？” “你……”邦克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明白自己被弗雷西亚利用了，脸上黑得像锅底一样。 “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在弗雷西亚犹如实质的杀意下，邦克后退一步，冲那些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大喊。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那些黑衣人立刻向弗雷西亚扑了上去。 弗雷西亚一甩裙摆，将长及脚踝的开叉长裙缠在腰上，露出了她那双裹着黑丝的修长美腿。 脚下一勾，晕倒的男人被她踢了出去，但那些黑衣人像是毫不在意对方一样，只是躲闪了一下，立刻扑到了弗雷西亚身边。 弗雷西亚吐出一口气。 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抓住眼前男人的胳膊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一截带着血丝的白骨便凸了出来。 这男人也是硬气，遭此重创连哼一声都没有，但弗雷西亚可没兴趣理会他心性如何。废掉一只手臂，她顺势将对方手中的长刀抢了过来，这时，其他黑衣人也纷纷赶到，白晃晃的刀光亮起，竟似要将她和那个男人一起剁为肉泥。 弗雷西亚眯起眼睛。 刀光一闪，数条握着长刀的胳膊飞上了天空。 红色的血柱像喷泉似的，满天红雨下，弗雷西亚狞笑着，一刀插进另一个男人的胸膛。还未等对方的面容扭曲，她再次夺下长刀，转身冲入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邦克瘫坐在地上，牙齿咔擦咔擦地打着架。 世人皆知萨洛克人的凶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看着美艳动人的萨洛克女人也能强到这种地步。 他很清楚，这些黑衣人都是这里的主人豢养的死士，每个都有近乎白银的实力。 为了将这些人培养出来，这里的主人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金钱和时间，但现在，一个他领进来的女人正如砍瓜切菜一样，将他心目中曾经认定不可敌的强大死士随意砍翻在地，不必砍死一只鸡难多少。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怪物！ 他心如死灰。 无论这事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这座交易所真正的主人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啪啪啪—— 在这场安静的厮杀、不，屠杀中，一串鼓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位小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随着掌声，一个浑厚的声音也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哼，真是一群废物，退下吧。” 在神秘人的命令下，黑衣死士如同机械一般，立刻停了下来。 “……” 弗雷西亚手上一顿，锋利的刀刃几乎贴在一个黑衣人的头皮上。几缕发丝飘落，而那个黑衣人面对头顶的长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早就听闻萨洛克人武勇不凡，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强者，今日一见，果然再次证明了这个传说” “艾、艾萨克先生……” 邦克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乞求。 “把他拖下去。” “不，艾萨拉先生……贝缇小姐！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啊——” 一个黑衣人将邦克打晕，提着他瘦小的腿，拖死狗似地离开了。 弗雷西亚没有理会邦克。她站在一片残肢断臂中，偏着头，握着刀，盯着被一群不着片缕的女奴推出来的球。 是的，球。 这位真正的艾萨克先生显然是一个巨人，不过和他那些强壮健硕的同胞不同，这位巨人不仅身高高达四米，连腰围也有四米。他坐在一张巨大的轮椅上，臃肿的赘肉深深将整个轮椅都包裹了起来，若不是看到下方隐隐约约的轮子，弗雷西亚甚至会以为他是屁股坐地。 简直就是一个肿胀的肉球。 “森巨人。”弗雷西亚低语一声。 尽管已经笃定了对方的身份，但她仍有些迟疑。 若不是艾姆人没有这么庞大的体积，她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发胖过度的猪类艾姆人。 而且是头皮肤患了硬化病的猪人。 “贝缇小姐真是好眼力，”被一群女奴环绕的艾萨克吼吼笑着，“冯，你认为和贝缇小姐相比，你能赢么？” “胜算不大。” 艾萨克身侧，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 弗雷西亚扭头看去，目光顿时一凝。 ——萨洛克人。 刚才说话的，正是一个和弗雷西亚一样的萨洛克人。只不过，那人的头发不像是她一般的火红，而是更深沉的暗红。 血一般的暗红。 第3章 公主殿下（二） ============================== 三、永不言弃 “嗯……那就试试吧。” 森巨人艾萨克话音刚落，弗雷西亚立刻绷紧了神经。 被称之为冯的少年容貌秀美，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天神。可与之相反的，他的眼神却十分阴沉，如一潭幽深的死水，让人心中发寒。 这个人很危险。 心头一跳，弗雷西亚立刻架起长刀。冯上一秒还在艾萨克身边，下一秒已撞在了她的刀上。 火花四溢。 匕首和长刀，两把武器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刺耳地尖叫。弗雷西亚抿着唇，手腕一转将匕首挑开，同时朝对方喉咙挥出一拳。 冯侧身避开，凌厉的拳风擦过，在他脖子上留下数道浅浅的血痕。 泛着寒光的匕首刺向弗雷西亚心口。 她冷哼一声，鼓起的魔力让匕首一滞，紧接着，她闪电般抓住那只手，向反方向用力一拧，但冯也立刻跟着转动身体，卸掉了那足以让他手臂骨折的力量。 弗雷西亚大喝一声，将冯狠狠扔了出去。 冯的目光未曾动摇，他伸手抓住掠过的树枝，借着惯性一个后空翻踩在树枝上。于此同时，一道破空声在他前面炸响。 那是弗雷西亚投掷过来的长刀。 锋利的刀刃倒映在他阴沉的瞳孔上，眨眼间，冯马步一扎，下半身如磐石般定在树枝上，同时上半身向下九十度后仰，与那把尖啸着的长刀面对面相错而过。 弗雷西亚已经来到了树下。 她一拳打在树干上，爆炸性的力量让粗壮的树干中部一空，纷飞的木屑在空中亮起一片红光，随即化作片片灰烬飘落。 大树轰然倒下，站在上面的冯一个不稳，向下摔去。 弗雷西亚火红的长发舞动起来。 青色的风环绕在她身上，深吸一口气，她向上挥出一拳，轻风立刻转化为飓风，咆哮着将倒塌的大树和它身边的冯一起撕扯着卷入天空。 十多米长的大树在风中哀鸣，庞大的身体四分五裂，连一块巴掌大的肢体都找不到。 见此情景，弗雷西亚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相反，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心中一沉。 后颈的鸡皮疙瘩战栗起来。 弗雷西亚侧身向后，一肘击打在冯伸出的手掌上，一晃眼，冯的身体模糊了一瞬，接着便消失在了她眼中。 好快！ 弗雷西亚还来不及赞叹，冯那如鬼魅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眼角的余光中。侧身后退，裹着熊熊烈火的拳头正中冯那秀美的脸部，可从拳上传来的触感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残影。 一个冰凉的手掌贴在了她后背上。 弗雷西亚的瞳孔猛地一缩。 嘭—— 一股阴冷的内劲灌入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神志都迟缓了下来，而站在她身后的冯双眼犹如死灰，将另一只手缓缓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会死。 弗雷西亚瞪大了眼睛。 危机之下，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弗雷西亚犹如酒后的大脑瞬间恢复清明，她眼神一冷，右手如鹰爪般扣住喉咙上的手掌。 “厉害！” 艾萨克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够了，冯，贝缇小姐可是我的客人，不得无礼。” “……是。” 冯死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甘。 他动了动手，可弗雷西亚的手掌如钳子般牢牢的禁锢着他。 “哈哈，贝缇小姐，”艾萨克见僵持着的两人，哈哈大笑，“冯可是我的宝贝，可不要弄坏他哦？” “……” 弗雷西亚眯着眼睛，向后侧头，一双天青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靠在她背后的冯。 冯也静静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无形的火花在空中碰撞，良久之后，弗雷西亚才嗤笑一声，放开了手。 冯不着痕迹地咬了咬牙齿，转身回到了艾萨克的身边。 犹如巨型肿瘤的艾萨克哈哈大笑：“怎么样，冯，贝缇小姐的确很厉害吧？” 他粗大肥肿的手掌摩搓着冯的脑袋。 “嘁……” 冯瞥了一眼远处的弗雷西亚，秀美的脸上阴沉似冰。 他悄悄将右手藏在身后，不让艾萨克看见——在手腕处，有一大片被灼伤的痕迹。 弗雷西亚同样脸色不好看。 她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掌，那里被冻伤的皮肤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嗯，玩闹就到此为止吧，”艾萨克肉肠似的嘴巴上下开合，对冷着脸的弗雷西亚说，“不过关于贝缇小姐你的要求……不好办啊。” “要多少钱？” 弗雷西亚直截了当的说。 “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什么意思？” “呵呵……”艾萨克低沉的笑着，好像他永远都这么开心一样，“贝缇小姐你应该理解，这种事情嘛……毕竟不是上得了什么台面的，就算我同意，其他人可未必会同意。” “其他人？你不是这里的老板？” “如果这里有贝缇小姐看上眼的奴隶，我可以免费送给你，但是……” “直接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贝缇小姐你能证明自己不会将这次交易的事说出去，那就完全没问题。” “怎么证明？” “那就要看贝缇小姐你了。”艾萨克摆了摆肥肿的手臂，笑着说。 “这样么……”弗雷西亚低吟一声，心中有了主意。 “如果我说，我并不叫贝缇呢？” “哦？”艾萨克发出了一个平淡的声音。 对于弗雷西亚使用假名，他其实并不感到意外，在白城里，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弗雷西亚接下来说的话，就真的让他很意外了。 “贝缇只是我在奥兰蒂亚所使用的假名，我真正的名字是……”说到这里，弗雷西亚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安德莉特·琼恩海姆·海瑟，伟大的奥德赛斯之女，萨洛克第一公主。” 她扬起下巴，自信地看着艾萨克，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骄傲。 露天花园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艾萨卡那浑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确定你是在说什么么，贝缇小姐。” “请称呼我为‘安德莉特殿下’，森巨人——艾萨克先生。” 此时的弗雷西亚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眼中目空一切。 嘴角还挂着傲慢的微笑。 “冒充王族可是死罪……”艾萨克的声音有些迟疑，“虽然这里是奥兰蒂亚，但我可不是随便听你几句就会相信你。” “怎么，难道你还要我来证明？” “这是当然。” “哈，”弗雷西亚仰着头，夸张的大笑一声，“本公主就站在你面前，你居然还要我证明？难道你眼睛是瞎的不成！” 这不可理喻的态度和高高在上的傲慢跟她记忆中那位姐姐一模一样。 弗雷西亚表面不屑，心中却在暗爽。 能用对方的身份胡闹，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么？ 一想到当“安德莉特喜欢女人”这件事传回萨洛克，不知她那骄傲胜似孔雀的姐姐会是什么表情呢，真是期待！ 弗雷西亚充满报复心的想着。 从小她就和她这个长姐很不对付，如果说她完美的继承了奥德赛斯的战斗天赋，那么安德莉特则是完美的继承了奥德赛斯的傲慢。 在王宫里，安德莉特的表现与其说是公主，倒不如说是女王。除了面对奥德赛斯时稍微有所收敛，其他任何人在她看来都低她一等。 即使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的确也有骄傲的资本。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之骄子，那么安德莉特肯定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员。她不仅继承了来自于母亲的绝好容貌，还拥有远超同辈的战斗天赋，在弗雷西亚表现出更为出色的天赋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她就是萨洛克下一任的王。 但是，弗雷西亚改变了这一切。 安德莉特曾是奥德赛斯最为宠爱的女儿，哪怕她的怪脾气惹出了不少事情，但因为她出类拔萃的资质，所有人都宽容了她，并且认为这是天才应有的骄傲。 更何况，她这脾气也很对奥德赛斯的胃口。 ——萨洛克终究是以崇尚武力的国度，力量就代表一切。 但很快，当幼小的弗雷西亚生撕了一只魔狼后，所有人都震惊了。奥德赛斯开始关注这个有些不起眼的小女儿，而安德莉特也惊讶于平时闷不做事的妹妹居然有这样的力量。 于是，她开始和弗雷西亚作对。骄傲如她，无法忍受妹妹比自己强。 时间流逝，弗雷西亚以令人恐怖的速度迅速成长，魔狼已无法满足她的训练需要，她开始挑战更为强大的魔物。 而彼时的安德莉特发现，自己除了容貌之外，已经没什么比得上妹妹了。 但在萨洛克，容貌并不是特别值得炫耀的东西。她曾经自得于自己的美貌，是因为她有更为出众的力量，但在力量输给妹妹后，这样的美貌对她而言只是耻辱。 直到弗雷西亚因为诸神的原因被驱逐出萨洛克，安德莉特一直在跟自己的妹妹较劲，再后来，弗雷西亚再也没有回去过萨洛克，也再也没见过安德莉特。 现在想来，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安德莉特赢了吧。 弗雷西亚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心中却莫名一痛。 正如从未放弃和她作对的安德莉特一样，弗雷西亚也对姐妹俩这场无疾而终的争斗感到愤懑。萨洛克人的观念里没有“认输”这个单词，对她们而言，只有战斗、战斗、战斗，直到战胜对手。 或者自己倒下。 这也是她们父亲给予她们的教诲。 即使早已离开那里，但童年受到的教育已经深入弗雷西亚的骨髓，刻入她的灵魂。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这不仅是指对手，同时也是指自己。 四、重要的东西 因为安德莉特的原因，弗雷西亚陷入了长长的回忆，等她回过神来，正好看见了冯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道弗雷西亚熟悉的光芒。 “很遗憾，贝缇小姐，”艾萨克没有注意到身边冯的异样，笑着说，“即使你真是所谓的‘安德莉特公主’，也必须拿出证明才行，否则，岂不是任何一个萨洛克女人都能在我面前自称公主？” 他吃力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容依旧：“想必您也无法容忍别人随意假冒自己吧？” 弗雷西亚冷哼一声。 若是真正的安德莉特，此时肯定不会理解艾萨克的解释，反而会认为对方在羞辱自己，但弗雷西亚毕竟不是安德莉特，她也不是为了耍公主脾气才伪冒身份。 适可而止就行。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弗雷西亚仰着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艾萨克，“只是，我有证明自己的能力，你有分辨真假的眼力么？” 十足的嘲讽。 “我很期待。”艾萨克肿胀的脸抖了抖，似是在笑。 弗雷西亚没有说话。 她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那双天青色的眸子已转变为银白。人类的感情从弗雷西亚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漠视万物的气势，仿若神明。 目光扫视。 一阵发麻的惊悚感同时在众人心中升起。 阴沉的冯双眼爆出一道精光，但立刻又暗淡下去，脸色发白；艾萨克浑身的肥肉抖个不停，像灌满水的气球，滑稽地起起伏伏。 最不堪的是那些女奴，当弗雷西亚非人的视线扫来，这些千娇百艳的少女个个脸色涨红，幸运的直接晕死过去，不幸的则七孔流血，顿时面如死灰。 这神秘的威压来的快，去的也快，当弗雷西亚的眼睛恢复成正常的天青色，压在众人心头那座大山也突兀的消失了。 冯瞪大双眼，胸口剧烈起伏。 “传说……萨洛克的开国先祖是一位屠龙的圣者……”他磁性的声音变得沙哑，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给艾萨克解释。 这下子，在场众人的没人再怀疑弗雷西亚的身份了。 …… 从奴隶交易所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回到两人租下的屋子，爱兰奎尔正坐在餐桌上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 开门声惊醒了她，当看到弗雷西亚，她站起来，不满的嘟着嘴： “你跑哪里去了？” 就像是抱怨丈夫晚归的妻子一样。 等等—— 丈夫？妻子？ 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她一愣，随即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傻站着干嘛？我都快饿死了！” 爱兰奎尔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往餐桌方向走。她眉头微蹙，低头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可她并不是第一次和爱兰奎尔牵手；说熟悉，是因为她以前从未对此这样的事在意过。 自从认识了爱兰奎尔，弗雷西亚就认定了对方是怀着特殊目的来接近她的。虽然就目前来说，爱兰奎尔从没有伤害过她，还在暗地里给予她了不少帮助，但她也只是将对方当做是合作者，而不是像凯恩斯之类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爱兰奎尔利用她来达成某种目的，她一点都不会意外。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活了近千年的“不朽圣女”真如她平时所表现的那样单纯。 只是…… 感受着手上的柔软，那熟悉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就好像…… 好像什么来着……？ “哎呀！就算没找到线索也不用这么失落嘛！”爱兰奎尔让弗雷西亚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总之，先吃饭吧！” 她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弗雷西亚却一把拉住了她。 “怎么了？”她疑惑的转过头。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奥拉……” 一个陌生的名词从弗雷西亚的嘴里念了出来。 “什么？” “不……”弗雷西亚的神色有些恍惚，失落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这些天太累了。” 她收回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看到爱兰奎尔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拉她的手，想要摸她的头，想要将她狠狠抱在怀里，诉说自己的思念。 思念……？ 为什么会有思念？她这段时间明明天天和爱兰奎尔在一起，就算是今天去寻找目标人物的线索，两人也不过只分别了半天吧？ 而且她们又不是朋友，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爱兰奎尔？ 弗雷西亚想不通，但心底却又有一丝怅然所失的迷茫感。 ——奥拉。 这代表什么意思？和她现在的异常有关么？ “让我看看。” 爱兰奎尔也察觉到了弗雷西亚的反常，连忙将手覆盖在对方的额头上。她闭上眼睛，嘴里念诵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半晌过后，弗雷西亚只觉得自己像是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中，浑身舒坦。 “呼——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身上没有诅咒的痕迹。” 爱兰奎尔松了口气，笑着说。 “看来你真的是累了，吃过晚饭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早点睡吧。” “……嗯，谢了。” 弗雷西亚舒了口气。 当看到爱兰奎尔那认真又可靠的神情，不知怎的，一股强烈的落差感瞬间击溃了她的迷茫，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同时心中那缓缓浮现的身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用餐的时候，爱兰奎尔询问了关于任务的事，对此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对方。 “你用了你姐姐的名字？” “是啊。” 弗雷西亚勾起一个坏笑，心中充满了报复得逞的快感。 不过爱兰奎尔在意的不是这点：“这样一来的话，你就不能再悄悄调查了。” “嗯，我考虑过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用另一个绝不会被怀疑的身份进行行动。现在关于我‘安德莉特公主’的身份应该已经传到白城那些大人物耳中了，这样一来，我这个‘傲慢的异国公主’做出在出格的事情，也很合乎常理。” 弗雷西亚很冷静的分析。 作为萨洛克人，她当然不喜欢束手束脚的暗地调查，不过她也不笨，意气用事不是她的风格。之所以会选择用她姐姐的身份招摇撞骗，一方面是给对方添堵，另一方面也是她经过深思熟虑想出的办法。 她发誓，在整个计划中，给对方添堵这个因素真的只占很少很少的部分。 “的确，”爱兰奎尔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觉得弗雷西亚这一招玩的漂亮，“以你现在‘安德莉特公主’的身份，那些邪教徒应该不会认为你会和一个瓦兰迪亚的落魄贵族有关，而且借着这个身份，你也能更轻松接触到这座城市的上层人物。”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犹豫起来。 “可是这样一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弗雷西亚打断对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只要这件事传到萨洛克，事关王室颜面，她的父王肯定会派人来调查。到时候，自己这个被驱逐的人还活着的事实就会呈现到他们面前。 这是弗雷西亚刻意发出的信号。 她仍没忘记当年之所以活下来的执念，正如那场纷飞的大雪一样，雪终会消融，但永远不会消失。她挣扎着活到现在，即使已经不如当年那般执着，但若是有机会，又何妨嘲笑一下那位伟大的黄金之王呢？ “弗雷西亚……” 爱兰奎尔微微别过视线，眼底尽是不忍。 第4章 赌城风云（一） ============================== 一、萌动的心 第二天清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两人租下的小屋。 “小姐，擦擦汗吧？” “呃……” 弗雷西亚看着递过来的毛巾，又看了看对方殷切的目光，不由有些发愣。 “谢谢。” 她接过毛巾，下意识地说。 ——都快忘记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服侍了。 “谢什么的……我怎么敢……”安卡慌忙摆手，又甜甜一笑，“能服侍小姐，我就很开心了。” 她正是昨天被地精邦克踢倒的那个女奴。 今天弗雷西亚刚出门准备跑步，就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安卡，以及另外九个女奴。仔细询问下，她才知道这些人是艾萨克送给自己的礼物，心中了然，她便让这些女奴先进屋，而她则沿着白城主干道来回跑了十圈才回来。 一进门，她便发现屋子焕然一新，每个角落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租房的时候，这栋两层架构的小屋就已经被打理的很不错了，但经过安卡等女奴的努力后，屋内的整洁程度明显更上了一个台阶，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抹了一把汗，弗雷西亚走进浴室，里面的浴缸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一个正在调整水温的女奴见到弗雷西亚，立刻跪在地上，低头恭谨地说：“主人，请沐浴。” 跟在弗雷西亚身后的安卡也低着头快步走到她身边，准备脱她的衣服。 “等一下！” 弗雷西亚连忙阻止对方。 安卡一愣，小脸先是惨白，接着圆圆的眼睛就湿润了。 “奴、奴婢该死……”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经过专业训练的安卡明白主人就是自己的一切，于是腰一弯，就要向弗雷西亚下跪认错。 弗雷西亚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真麻烦啊…… 虽然现在自己扮演的是“安德莉特公主”，但长时间脱离王室的生活，她早就忘了被人服侍是什么感觉了。昨天她之所以能那么完美的还原安德莉特的气质，一来是早有准备，二来则是她很不爽艾萨克这种做奴隶生意的人，语气中自然而然带着怒意。 只是如今她面对的是一群可怜的少女，这要她如何能摆出公主架子？所以在安卡将毛巾递给她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的说了声“谢谢”。 但要是用“弗雷西亚”的态度来面对她们的话，这明显又和她扮演的“安德莉特”个性不符。尽管安卡等人称呼她的是“小姐”而非“殿下”，说明艾萨克并没有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这些人，但生性谨慎的弗雷西亚不能掉以轻心，若是这些人是艾萨克刻意派来观察自己的，那么到时候就会露馅。 ——事实上，当她刚才对安卡道谢时，话一说完就惊出一身冷汗。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演技并不高明。 短短几秒钟，弗雷西亚将各种利弊在脑子中过了一遍，明白为今之计仍是好好扮演“安德莉特”，于是只好无奈的让安卡和另一位少女服侍自己洗澡。 脱下训练用的衣服，她赤裸地步入水温合适的浴缸中，将身子掩埋在水下。 两个小女奴也脱得光溜溜的，露出白腻稚嫩的身子。 “咳咳……” 弗雷西亚瞪大眼睛，被水呛了一口。 在她颤抖的目光中，安卡拿着毛巾，在她身后蹲下，仔细的为她擦拭后背；另一个叫伊凡的女孩则来到她身侧，将手放在了她大腿上。 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弗雷西亚端坐在浴缸里，僵硬的像是一尊石像。 “小姐，让我们帮您按摩一下吧。” 弗雷西亚眼神迷茫，刚要说些什么，她背后的安卡开口道。 湿润的温热气息吹在耳朵上，她脑子顿时不清楚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浑身血液欢快地奔跑。 此时，她彻底瘫倒在安卡的怀抱里，感受着背后那稚嫩的身体。 弗雷西亚无意识地呻吟一声。 也不只是因为水蒸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白皙的皮肤上泛起妖艳的红。 奥拉…… 这个陌生的名字再次从她混沌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主人……” 嘭！！！ 浴室的门忽然被踹开了，缠绵中的三人顿时一惊。 “我说怎么洗这么久，看来你玩的很愉快嘛，安——德——莉——特——殿——下——” 圣女陛下扬着下巴，站在门口盯着三人。 一股凛冽的寒风卷入浴室，浑身似火的弗雷西亚一个哆嗦，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 二、教训 “我吃饱了。” 餐桌上，爱兰奎尔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抹嘴唇。 在她对面的弗雷西亚闻言一僵，拿着刀叉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想到刚才在浴室里的荒唐事，她就羞愧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对女人动情。 说也奇怪，在她人生的这十九年中，从没有一个人能引起她的兴趣，即使是她的未婚夫凯恩斯，在她心中也只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仅此而已。 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性冷淡，但因为自身处境，倒也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反正她最后也会嫁给凯恩斯的。 至于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她并不是很在意。 这种婚姻观很萨洛克人。 与浪漫多情的奥兰蒂亚人不同，萨洛克人对爱情的观念很淡薄，夫妻之间的结合多是因生理和繁衍需要，而他们择偶最重要的标准通常也不是对方外表或性格，而是实力。 在这点上，无论男女都是如此。 在传统观念上，弗雷西亚是比较接近萨洛克人的，虽然有些性冷淡，但这并不重要，只要能生育，一点无关痛痒的感觉完全不是重点——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对于凯恩斯这个未婚夫，她很满意。 尽管并没有男女之爱，但光凭凯恩斯能从圣城诸多优秀圣武士中脱颖而出，成为万神殿的圣骑士这一点，就足够弗雷西亚看重了。 所以当凯恩斯这个往日的朋友忽然向她求爱时，她只楞了一秒，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对方。 但这并不能说明她其实喜欢女人。 在圣城希恩不是只有男性圣武士，事实上，她身边就有很多女性圣武士，而且其中不乏实力出众的优秀之人。 若她真的性取向为女性，她早该动心了。 可事实上并没有。 弗雷西亚很困惑自己的变化，甚至一度以为是安卡和伊凡对自己下了魅惑的诅咒。当然，这个荒谬的想法不过只在她心中停留了一瞬，便被她抛诸脑后，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没有察觉到空气中魔力的异常。 她自信于自己的实力，也相信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自己身上下咒。 那么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她忽然想到了凯恩斯。 在希恩城与凯恩斯分别的那一刻，当对方看着她，露出那既期待又充满爱意的目光时，她承认，自己的心律有片刻的慌乱。当时她还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朋友间的不舍，便像往常那样敷衍了过去。 或许在那时，自己就开始动心了？ 弗雷西亚有些猜测的想。 对于凯恩斯，她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一方面，她知道自己无法给予对方渴望的爱情，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是否有点不负责任。 若是在萨洛克，她肯定不会产生这种念头，但凯恩斯是奥兰蒂亚人，在这个崇尚爱情与浪漫的土地上，她不知自己能否满足对方。 她甚至一度想要和凯恩斯解除婚约，但每当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她不想伤害对方。 在男女之爱这种陌生的领域上，身为萨洛克人的弗雷西亚反而像是奥兰蒂亚人一样优柔寡断。 如果真如她所想，是自己变得“正常”了，开始有了对情欲的向往，她倒是可以坦然的松一口气。可这样猜测的弗雷西亚尝试着回想凯恩斯的容貌，和他那健硕强壮的身体时，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或许……只有亲眼再见一次凯恩斯，才能真正弄清楚自己的变化吧？ 弗雷西亚叹了口气，觉得很头疼。 但更令她头疼的，是现在该如何面对爱兰奎尔。 “怎么，你和它有仇？”爱兰奎尔忽然说。 “啊？” “看看您的盘子，殿下。”坐在她对面的爱兰奎尔单手撑着下巴，嘴角挂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它只是一块可怜的牛排。” 弗雷西亚低下头，只见银制的盘子上血肉模糊，那块经过大厨精心烹饪的三分熟牛排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她脸一红，赧然地放下刀叉。 “不合您胃口？”爱兰奎尔继续说，“这可不行呢，殿下你刚做了那——么——剧烈的运动，肯定消耗了不少体力，我可是专门让厨师给你准备了这个，据说很有好处哦。” “你就别揶揄我了……” 弗雷西亚头疼地捂着额头。 虽然她刚才的行为的确是荒唐了一些，但爱兰奎尔也没必要那么生气吧？她心里嘀咕，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此时的爱兰奎尔气势凌人，让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位温柔的女人，在生她气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上都一如以前般温和，但就是让她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或许，这就是年长女性的气势吧。 当然，这句吐槽的话弗雷西亚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餐厅里除了她们之外，那被艾萨克送来的十位女奴全都跪在地上，想鹌鹑一样乖巧。其中身为“事件直接关系人”的安卡和伊凡更是将头杵在地上，恐惧的瑟瑟发抖。 弗雷西亚见此十分不忍，可也不敢反驳爱兰奎尔对她们的惩罚。 毕竟她也是“事件主犯”之一，是理亏的一方。 “唉——” 见弗雷西亚像是犯错的小孩子一样，时不时心虚地瞟自己一眼，又转瞬别过头，爱兰奎尔轻叹一声，心中既好气又好笑。 “弗……安德莉特，”她敲了敲桌子，引起对方的注意，“我不是说你不能做这些，只是凡事要适可而止。” “嗯嗯。” 弗雷西亚乖巧点头。 “你自己说，早餐时间和女奴在浴室厮混，像什么样子？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你喜欢她们，我不反对，这是你的自由。” 爱兰奎尔板着脸，语重心长的说：“但这些事应该留到晚上，而不是现在。” “嗯嗯。” 弗雷西亚点头如捣蒜。 爱兰奎尔转过头，对跪做一排的女奴冷声说：“你们也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们是谁送来的，也不管你们曾受过什么训练，但从现在开始，你们谁要是再敢不分场合的发情，我就把你们卖给野蛮人。哼，倒时候你们想休息恐怕都没时间。” 听到这话，女奴们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磕头保证，再也不敢勾引弗雷西亚了。 “瞧你们这样子，我刚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爱兰奎尔眉毛一挑，“既然安德莉特喜欢你们，这是你们的福气，当她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就给我好好伺候着。但是！只能是晚上，是安德莉特的房间！懂了么！” “明白！” 女奴们连忙答应。 “明白的话就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哼……这样倒显得我是恶人一样。” 爱兰奎尔撇对面一眼，语气中有些幽怨。 弗雷西亚讪讪一笑。 在爱兰奎尔冷着脸把她从浴室里拖出来时，她的确是有点生气的，毕竟她们的关系摆在那里，她虽然做错了，但爱兰奎尔就那么把光溜溜的她一路拖到房间里，也的确有些逾越。 不过很快，面色不愉的她就被爱兰奎尔陡然增强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像小孩接受家长教育一般，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 该说不愧是活了近千年的“不朽圣女”么？ 即使平时在她面前表现的再普通，甚至略带一些孩子气，但认真起来却让人一点反抗的意识都生不出。 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弗雷西亚听爱兰奎尔说： “交易所的人找货应该还要一些时间，我们也不能死守一家。这样吧，等会我们出去转转，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 她当然明白，爱兰奎尔的意思是从其他方面找找目标人物的线索，于是她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好的。” “那么你快去换衣服吧。” “嗯？” “我给你的衣服昨天弄坏了吧？还好我多准备了几个款式，你选一个，等会我们就出门。” “可是，”弗雷西亚低头看了看身上崭新的练功服，“这件不也可以么？” ——得益于她和两个小女奴的“嬉戏”，她早上的那件练功服已经湿透了。 “你在说笑么？” 爱兰奎尔眼睛一眯，刚才那慑人的气势又出来了。 “堂堂萨洛克公主，出门就穿这种衣服？成何体统！” 哦对了，现在我是“安德莉特”。 弗雷西亚恍然，显然又忘记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既然明白了，就快去换衣服吧。”爱兰奎尔催促一句，又转头指了指安卡和伊凡，“你们两个也准备一下，把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换掉！” 她口中“破破烂烂”的衣服，自然是女奴专属的情趣艳装。 安卡和伊凡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喜悦：“是的，罗丝小姐！” 和“贝缇”一眼，“罗丝”是爱兰奎尔现在用的名字。 第4章 赌城风云（二） ============================== 三、出门 拉开柜门，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裙装，连一条裤子都没有。弗雷西亚叹了口气，脱掉身上的练功服，拿出一条粉蓝色的裙子。 “主人……”门口，伊凡小小的脑袋冒了出来。 她一边扶着门框，一边怯怯注视着弗雷西亚，身上是一件普通的黑色女仆装，将她瘦小的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看上去可爱极了。 她抬眼瞟了一眼弗雷西亚，又快速低下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罗丝小姐让我过来服侍主人穿衣。”伊凡喃喃说着，双手伸向那条粉蓝色的裙子，眼睛看都不敢往弗雷西亚脸上看。 弗雷西亚不懂爱兰奎尔想要搞什么，只好将裙子递给伊凡，再从衣柜里取出了几件衣物。 她将这些扔到床上，配合伊凡的动作抬起腿。套上裙子后，伊凡又将一件红色衬衣给她穿上，并在外面套了一件带有荷叶袖的米色外套。 对着镜子照了照，她拿出发带，将自己长长的红发束上，放在胸前。 伊凡捧着一双高跟鞋在她面前蹲下。 弗雷西亚眼角抽了抽。 这鞋跟也太细太高了吧！ ——她发誓，爱兰奎尔绝对是故意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床边坐下，任由伊凡捧着她的脚，将那双“非人道”的鞋子给她套上。 好讨厌的感觉。 站起来，细长的鞋跟在地上踩出哒哒哒的脆响。她摇摇晃晃的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勉强适应了这双鞋子，便领着伊凡下了楼。 客厅里，一身女骑士服的爱兰奎尔正等着她。 “嗯，不错嘛，很有女人味哦！”爱兰奎尔对她评头论足的说。 “你这身倒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呢。” 弗雷西亚磨了磨牙齿。 她“嫉妒”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十分想要和爱兰奎尔交换一下彼此的衣服。 “怎么会？我这可是最近很流行的女骑士服呢。”爱兰奎尔走过来，故作潇洒地摘下蕾丝边帽子对弗雷西亚行了一礼，随后托起她的手背吻了一下。 “能开始我们的约会了么？美丽的安德莉特小姐。” “……当然。” 弗雷西亚白了她一眼。 两人牵着手走出屋子，安卡和伊凡两个小家伙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安卡同样也换上了女仆装，但与伊凡不同的是，她小小年纪胸脯已发展的颇为壮观，将胸前的布料撑得鼓鼓的。 沿着街道，两主两仆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引来了无数或探寻或贪婪的目光。弗雷西亚目不斜视，扬着下巴一幅冷漠高傲的态度，但与她牵着手的爱兰奎尔知道，这丫头手心早就渗出窘迫的细汗了。 爱兰奎尔心底偷笑，脸上却强忍着。 该说不愧是活了近千年的圣女么？面对往这边投过来的目光，爱兰奎尔完全不放在眼里，甚至还饶有兴趣的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东西。 “别紧张，当他们都是土豆就行了。”她对弗雷西亚那边偏了偏头，轻声说。 看似安慰，可眼底止不住的笑意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土豆可不会动，也没有眼睛。” 弗雷西亚吐槽了一句。 她也不是没被人注视过，无论是在萨洛克的时候，还是在圣城希恩的时候，她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对周围聚焦过来的视线早就习以为常。 但白城的情况略有不同。 不知是这里特殊的生活环境造成，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这里的人比其他所有地方的人都格外开放。好像常年压抑的人挣脱了昔日被赋予约束，目光露骨又放荡，恨不得把她们生吞活剥了。 弗雷西亚忍住怒气，心里泛起恶心。 相比起烦躁的弗雷西亚和无动于衷的爱兰奎尔，安卡和伊凡这两个小女奴却是习以为常了。她们经过了交易所专业的训练，很明白那些目光代表的是什么，如果是以往，她们会对这些目光的主人搔首弄姿，尽情展示自己的风情，以期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可现在，她们只是低着头，乖巧地跟在弗雷西亚两人身后，对周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在有主的奴隶眼里，主人就是自己的一切，若擅自对主人以外的人有过多注视，被打死都没人可怜。 自从交易所被送给过来后，她们眼中就只有弗雷西亚了。 也只能有弗雷西亚。 白城是一座极尽奢华的娱乐之城，只要有钱，你可以在这享受到任何你需要的东西。不仅是贩卖高级奴隶的场所，这里还有赌场、跑马场、角斗场等一系列你能想到的娱乐设施。 每一天，都有数以百万计的飞马金币在市面上流动，仿佛奔流不息的黄金之河。 这地方鱼龙混杂，小到行商走贩，大到巨贾贵族，整座城市如同一个浓缩的小世界，被无形的手将奥兰蒂亚各个阶层的生态都拼凑在了一起。 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这种在外面可能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完成的财富转移，可在白城里却算不上什么新闻。 从古自今，赌博都是最疯狂、最刺激的游戏。 白城的赌场更是如此。 弗雷西亚四人来到了白城最大的赌场。 她们当然不是来赌博的，说实话，弗雷西亚对赌博可谓是一窍不通。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根据凯恩斯的小道消息，亚米拉尔那支失踪的圣武士小队最后传出的情报里，就提到了这座白城最大的赌场——翠曼切斯巨龙赌场。 翠曼斯特巨龙赌场占地广袤，光看外表根本就是一座雄伟的城堡，它坐落在白城郊外的斜山上，如同真正的巨龙一样，俯瞰着整个白城。 高耸灰黑的城堡近在眼前，弗雷西亚提着裙子，从临时租借的马车上下来。 爱兰奎尔站在她身边。 两人牵着手，走向了城堡的大门。 城堡的大门是青铜制的，看上去就十分笨重。在大门的两端，分别守着一位套着重铠、手持刀斧的艾姆守卫，看到几人到来，左边那位虎型艾姆人向前踏出一步，沉声说： “赌场内不许携带武器。”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警惕地盯着弗雷西亚。 “如你所见，我们身上没有武器。”爱兰奎尔说，“当然，除非你认为这件装饰品也算武器的话。” 她取下腰间的佩剑，拔出来给虎型守卫看了下。 ——只有光秃秃的剑把。 虎型守卫瞥了一眼爱兰奎尔，用手拨弄了一下左肩上的翠鸟，偏头低语。那翠鸟仿佛没睡醒般摇晃一下，接着懒洋洋的展开翅膀，往弗雷西亚她们这边飞来。 啾啾啾—— 绕着几人飞了一圈，那懒散的翠鸟回到虎型守卫肩膀上鸣叫几声，接着便迫不及待的闭上眼睛，又打起了盹儿。 “开门。” 确认完毕后，虎型守卫扭头对另一个守卫叫了一声。青铜大门下，一道仅能同时容两人通过的小门打开了。 等四人进入赌场，那扇小门再次沉重的合上。 赌场内部灯火通明，所有照明物皆是昂贵的魔法物品。弗雷西亚只随意扫了一眼，便在赌徒们的喧嚣声中，和爱兰奎尔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那个守卫似乎很在意你。”爱兰奎尔低声说。 “嗯，看来昨天的表演很成功。” 弗雷西亚也低声附和。 爱兰奎尔在柜台上用金币换了些砝码，分成两份，随手将弗雷西亚那份交给伊凡和安卡。 “那么，祝你好运吧。” “什么？”弗雷西亚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调查线索么？”爱兰奎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隐隐有些兴奋地说，“这地方挺有趣的，我就不陪着你了。” 弗雷西亚觉得有些傻眼。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爱兰奎尔似的，将对方从头到脚认真审视一番，这才干笑着说：“你真要去赌博？” “不行？”爱兰奎尔可爱地歪了歪头。 只不过以她成年人的外表加之她【圣女】的身份，弗雷西亚怎么都无法将之归入“可爱”之列。 倒不如说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磨人的老妖精。 “那任务你打算怎么办？”弗雷西亚泄气地说。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爱兰奎尔诧异的反问“那关我什么事？”时，她还是略微有些不爽。 既然不关你事，你跟着我跑过来干嘛！ 很想这样呛对方一句，可她也知道这话对一个活了近千年的家伙来说几乎不痛不痒，也懒得白费唇舌。 反正在一开始，她也没打算靠这个圣女陛下。 【之前还觉得这家伙可靠果然是错觉。】 弗雷西亚撇了撇嘴。 “我说啊，”似乎是看出了弗雷西亚的不愉，爱兰奎尔想了想，轻声说，“这可是对你一个人的试炼呢。” “我这么觉得像陷阱？” “嗯……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爱兰奎尔笑着眨了眨眼睛。 弗雷西亚想一拳糊上去。 她抬脚就准备走，离这个老妖怪远远的，可下一秒，她又下意识地问：“传说中可没提到你是个赌鬼。” “事实上我也没玩过，只是……”爱兰奎尔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又很快掩饰起来，“那地方太无聊了，难得出来了，当然得好好玩一下。” 说着，她就对弗雷西亚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弗雷西亚一阵恍惚，随即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的确，圣城十分无聊。 四、赌场风波 带着两个小女奴，弗雷西亚随意的在赌场内走动。 据凯恩斯所说，那支失踪的圣武士小队最后传出的消息里，关于【翠曼切斯巨龙赌场】的信息并不多，也不是他们调查的重点。只是有一点让他们很在意，那就是【翠曼切斯巨龙赌场】表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赌场，暗地里却和【菲恩特奴隶交易所】有关。 而【菲恩特奴隶交易所】，就是弗雷西亚昨天去的那个地方。 作为白城最大的奴隶交易所，【菲恩特】自然是圣武士们的重点调查对象。但无论是翻看账本还是搜查内部，那队圣武士都没有发现任何目标人物存在的痕迹，反倒是找出了一些【翠曼切斯】和【菲恩特】来往的信息，并顺手将之回报给了亚米拉尔。 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一个是白城最大的奴隶市场，一个是白城最大的赌场，无论怎么看，它们两家都不可能没有联系。被圣武士们传回的资料也显示，【翠曼切斯】在【菲恩特】建立之初为其注入了大量资金，相应的，【菲恩特】也长期为【翠曼切斯】提供优质的奴隶。 这本是正常的商业交往，之所以会引起那队圣武士的注意，是因为这些交易的被隐藏的很深。 简单点说，就是两家的交易都是通过各种子机构或是影子机构完成的。 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引起了圣武士们的怀疑。 后来，那队圣武士神秘失踪，关于【翠曼切斯】的情报也没了下文，弗雷西亚昨天既然已经“拜访”了【菲恩特】交易所，今天自然要来这里看看。 心里想着这些，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和她不同，亚米拉尔派出的那队圣武士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直接以神庙的名义绕开了城主，对白城内任何可疑目标进行强制搜查。也因此，这些圣武士所到之处必留下痕迹，她现在打听起来也容易的多。 当然这也有坏处，那就是打草惊蛇，目标人物可能已经被移走或处理掉了。 从凯恩斯处了解到亚米拉尔那队圣武士的情况时，她就想通了这点。 ——难怪赫特会提议只派了她一个人来，也难怪圣女在拍板决定后，托德就没有再为她争取。 恐怕他们也知道，这个任务几乎已成死局，基本上没有完成的可能——除非那伙人胆大包天，以为神庙的处刑队是纸糊的。 【只要自己承认任务失败，圣城那边立刻就会派遣处刑队过来收拾残局吧。】 不，或许处刑队已经在路上了。 赫特的心思她了解，无非就是想借那伙人干掉自己，而托德的心思她也大概能猜到——让自己吃点苦头，然后向他寻求帮助。 至于圣女陛下…… 看她这些天的表现，就知道她只是把这当成一次消遣旅游而已。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弗雷西亚既然接受了任务，就不可能白跑一趟，让处刑队那些阴森森的家伙来给她收尾。 要说在圣城除了赫特之外，她还讨厌什么的话，处刑队中的几个变态绝对是首选。 这时，她旁边的赌徒再次炸开了锅，有的沮丧怒骂，有的欢呼雀跃。 弗雷西亚闻声看去，可就是这随意的一瞥，让她目光顿时一凛。 人群中，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又蹦又跳，看样子很是兴奋。她脸颊涨红，连雀斑都闪闪发亮，只见她嘶声竭力的叫了声什么，又双臂张开，将赌桌上一大堆砝码都扒拉到自己面前。 回想起在柜台看板上标注的兑换列表，弗雷西亚粗略换算了一下那堆砝码的价值，脑海中跳出了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数字。 显然，这位少女幸运地加入了【一夜暴富俱乐部】 但这并不是重点。 尽管她也感叹这位少女的运气，但真正引起她兴趣的却是少女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那小巧精致的挂饰在魔法光晕下折射出璀璨的十字光芒。 弗雷西亚心中一动，起身走到少女身后。 “喂。”她很直接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干嘛！” 少女一个机灵，抱着砝码不松手，眼神充满警惕地盯着弗雷西亚，好像她会抢自己的砝码一样。 弗雷西亚一愣，觉得这人似曾相识，随即又哑然失笑，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她在伊凡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扬起下巴，傲气地说：“我打算跟你做笔交易。” “交易？行啊！” 这位少女一边将桌上的砝码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一边说：“我最喜欢做交易了！” “我要你脖子上的那东西。” “不行！” 弗雷西亚话音刚落，少女立刻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幸运物啊！”少女拿起脖子上的圣十字挂饰晃了晃，得意的说，“全靠它，我今天一下子就把以前输掉的连本带利一起赢回来了！怎么可能给你？” “没得商量？” “没商量！”少女摇晃脑袋。 “黛！拉！” 这时，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忽然冲过来，一把捏住了少女的衣领：“你这臭丫头挺会躲啊！今天总算让我逮着你了！” “放开我！” 黛拉憋红了脸，一巴掌扇在了那人脸上。 “很好！够种！”被一个小姑娘当场打脸，这个男人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说吧，你是要我卸下你的左手还是右腿？” “等等等、等一下！” 见男人杀气腾腾的眼神，黛拉连忙说：“你不就是要钱么！我还给你就是了！” “还钱？嘿嘿……你拿什么还！”男人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不就是一百枚金币么！” 见男人鄙视的目光，黛拉脑子一热，从兜里掏出一把蓝色的砝码甩了过去。 砝码砸在男人身上，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上，可这男人也不恼，弯腰从地上将砝码捡起来数了数，正好十个蓝色的砝码。 ——一个蓝色砝码等于十枚飞马金币。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你这丫头还真转运了？”男人将砝码揣进兜里，冷笑着说。 “哼，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你可还欠我的钱呢。”男人脖子扭得咔咔响，牙齿在魔法光晕下闪烁着森寒的白光。 “两千金币，你刚还了个零头。” “放屁！” 黛拉顿时急了，气的张牙舞爪。 “呵呵，我怎么就放屁了？”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着，目光却在打量着黛拉衣服上胀鼓鼓口袋。 “我就欠了一百！你别想讹人！” “小丫头，你难道不知道你借的是高利贷么？” “我已经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了！”黛拉咬牙切齿的说，“黑狗，你别以为我小就好欺负！我当初只借了二十金币而已！” “是啊，可是你逾期了啊，逾期之后与逾期之前的利息可不是一回事。” “什么逾期？我们那时说好了的，随时还都可以！” “哈！随时还？”黑狗大笑一声，对周围围观的人说，“各位评评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你！” 黛拉气得想吐血。 在两人的争吵中，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这里，不过一点插手的迹象都没有。这也是很正常的，是人都不想惹麻烦，特别是一些了解黑狗背景的人，更是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在他们看来，黛拉既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她赢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不幸的是这些钱她还没捂热，就得全部吐出来。 稍微还有良心的人此时露出怜悯的目光，而更多的则是讥讽和幸灾乐祸。 将周围人的表情看在眼里，黑狗得意的笑了，他有恃无恐的对黛拉说：“臭丫头，你现在有两条选择，要么交出两千金币，要么……” 黑狗嘿嘿笑着，目光却是阴冷残忍。 黛拉咬紧嘴唇，眼中泛起泪花。 第5章 不要怂，站着捅（一） ==================================== 一、线索 “给我等一下。”弗雷西亚悠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黑狗和黛拉同时一怔。 见两人看向自己，从刚才起就在酝酿演技的弗雷西亚嘴角一翘，大拉拉的背靠椅子，一手环抱着娇小的伊凡，另一只手在小女奴的脸上逗弄。 她看都没看黑狗一眼，直接对黛拉说：“在你处理私人事情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将未完成的交易完成了。” “……哈？” 黛拉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人啊！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个机会。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傲气的女人是什么来头，但看样子似乎是个贵族，而且还很有权势。现在那只黑狗是吃定她了，以她的状况，怕是讨不了好，可只要利用这个女人，说不定还有逃跑的办法！ 希望你不是在装腔作势，否则到时候死了可别怪我。 黛拉瞬间想通这些，轻咳一声，脸上堆满笑容：“哎呀！真是对不起，刚才这人打岔，我都忘记小姐您了！” 她狗腿似的跑到弗雷西亚身旁，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其中又混杂着恐惧和胆怯，好像弗雷西亚真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她宁肯冒着得罪黑狗的风险，也不敢对弗雷西亚有所怠慢。 要说演技，黛拉和弗雷西亚之间至少隔了一个圣白山。 黑狗一时也有些迟疑。 “哼，”弗雷西亚享受着黛拉的恭维，眉角依然傲慢的翘起，“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多少钱，直接说。” “呃……这个……” 黛拉欲言又止。 她可是想借着弗雷西亚躲过黑狗呢，如果这么快就交易了的话，她可就惨了。想了想，她决定狮子大口开： “不愧是小姐，做事就是爽快！一口价，两千金币！” 她在这里留了一手。 如果弗雷西亚掏不出两千金币，她就可以顺势说出去详谈，到时候只要甩掉黑狗，她也可以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但若是对方能掏出两千金币，尽管不舍，她也可以和对方交易，再用这两千金币还给黑狗。 无论是那种，她都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 “两千金币……”弗雷西亚低吟一声，笑着说，“没问题。” 黛拉心一沉。 随即又释然地松了口气。 ——就当是用钱消灾了！ 黛拉想着，取下了脖子上的圣十字挂饰。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声。 一直关注这里事态发展的人纷纷看向弗雷西亚，猜测着她的身份。能毫不犹豫掏出两千金币，还是买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挂饰，这份实力，连本有些不耐的黑狗都微微变了脸色。 但下一秒，弗雷西亚的话瞬间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 “但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小姐，您在开玩笑么？ 原本惊呼惊叹的声音变成了嘲弄，黑狗的脸更是一黑，目光中泛着杀意。 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仅是白城最大的赌场，也是白城权贵们储放钱财的地方。想也知道，这个时代可没什么纸币之类的方便玩意儿，所有钱都是贵金属，好比黛拉甩给黑狗的十枚蓝色砝码，换成金币就可以堆满一个大盒子。 若弗雷西亚真是什么不差钱的主，她怎么可能拿不出钱？ 除非她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暂时没有储蓄。 可即使如此，她也该带足钱过来啊！——这座城堡的大门就是为此准备的，专门为那些真正的权贵们搬运一大箱一大箱的金币。 对这些赌鬼来说，每次来【翠曼切斯】他们都恨不得把家里全部所有可以找到的金币带上，因此他们无法理解弗雷西亚的说辞。 这倒是弗雷西亚的失误，她没料到【翠曼切斯巨龙赌场】之所以是白城最大的赌场，是因为这里赌博的金额异常大。 简单来说，这是赌徒们的圣地。 一个天堂与地狱同时存在的地方。 “小姐，您没开玩笑吧？” 黛拉干笑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开玩笑？就凭你？”弗雷西亚也意识到了不妥，但还是强撑着演技冷笑一声，“本小姐看上你的东西，你不三跪九叩谢恩也就罢了，还敢顶嘴？” “够了！” 这时，黑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弗雷西亚，又抬起视线，盯着脸色发白的黛拉：“臭丫头，你们演……” “你是什么狗东西！” 一声暴喝陡然打断了黑狗的话。 早就撑不下去的弗雷西亚趁着黑狗发飙的机会，立马推开身上的伊凡，“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她铁青着脸，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到黑狗的眼睛。 那双天青色的眸子如同一把尖刀，瞬间击中黑狗的心脏。 嘶—— 黑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一股凶悍的气势从弗雷西亚身上爆发出来，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你——是！什！么！东！西！” 每说一个字，弗雷西亚就踏出一步，犹如一座座大山，重重压在黑狗身上。他惊骇的一步步后退，脸色苍白如纸，嘴巴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暴怒”的弗雷西亚。 “哼。” 弗雷西亚冷着脸，迈步到黑狗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黑狗在这股恐怖的气势下，满头大汗。 弗雷西亚举起手，一巴掌甩在黑狗脸上。只听嘭的一声，黑狗那强壮的身体像破布一样被掀飞起来，接连撞倒数张赌桌，才在升腾而起的烟雾中停了下来。 众人齐齐咽了口唾沫。 “滚。” 弗雷西亚虚眯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个字。 黑狗吐出一口血，肋骨至少断了四根。他迷迷糊糊的听到弗雷西亚的声音，再次咳出一口血，总算明白对方饶了自己一命，连忙抱着粉碎性骨折的右臂，一瘸一拐的狼狈而逃。 “现在，该谈谈我们的交易了吧？” 弗雷西亚连看黑狗一眼都欠奉，直接走到黛拉面前，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啊……啊，嗯。” 黛拉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呆愣愣的说。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行商流浪的时候，她的确也听别人讲过那些英雄般的人物，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些人，拥有着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力量。 可听说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在她遇到过的人中，黑狗绝不是最强的那个，但也算得上非常厉害了。她记得当初去借钱时，就亲眼见到黑狗一个人将十多个比他还壮硕的大汉打趴在地，算是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警示。 之后她没钱还赌债，就只好东躲西逃，生怕被对方抓住。 【原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么？】 仅仅一巴掌，就把她心目中强大的黑狗废了，如果这个女人全力出手，又该是如何恐怖？ 她不敢想象。 也深知那不是自己能碰触到的世界。 “嗯，那我们就出去谈谈吧。”弗雷西亚淡淡的说。 她有些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出手教训了一下那个黑狗，而是担心自己把这个叫黛拉的小丫头给吓出毛病来。她见对方到现在还一副傻愣又胆怯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缓缓地抬起手。 黛拉顿时僵住了。 还好，那只白净的手没有扇在她脸上，而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只要听我的话，我不会打你的。” “哦……” 黛拉低下头。 弗雷西亚对安卡使了个眼色，善解人意的安卡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把拉起黛拉的手，低声说些什么。 也不管安卡的安慰效果如何，她招呼几人一声，在其他人惊惧的注视下离开了这片区域。 黛拉的圣十字挂饰此时正在她手中。 这是只有圣骑士才有的东西。 白城没有神庙，自然没有圣骑士，而黛拉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有圣骑士的挂饰呢？ 她曾听凯恩斯说过，亚米拉尔最近出了一个女性圣骑士，似乎是叫做赛莉。不过那个圣骑士并没有参与到这次任务中，那么就很有可能是那位圣骑士将自己的挂坠送给了自己的友人。 就像凯恩斯将他的挂饰送给自己一样。 而那个友人，恐怕就是失踪的那队圣武士其中一员。 心里分析着这些事情，弗雷西亚将赌场的各个区域都转了一遍也没找到要找的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爱兰奎尔，不见了。 弗雷西亚因找到线索而喜悦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二、消失的爱兰奎尔 爱兰奎尔不见了。 这让弗雷西亚非常焦躁。 多番找寻无果，爱兰奎尔就像是忽然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她问过一些赌徒，有人对她的询问表示茫然，也有人声称自己看到过一个穿骑士服的女人。但细问下去，那些人也只是摇头，表示不知道爱兰奎尔最后去了哪里。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以爱兰奎尔的性格，应该不是那种随便乱跑的人，即使是出了什么不得不离开的特殊状况，她也该先和弗雷西亚碰头，至少告知一声才是。 现在这样不辞而别，不论怎么想都不对劲。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弗雷西亚想了想，又很快摇头。爱兰奎尔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她了，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插手，弗雷西亚相信她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这不是出于直觉，而是过往两人相处中认知到的事实——爱兰奎尔有意在锻炼自己。 以前弗雷西亚也出过外勤，偶尔爱兰奎尔也会参与其中。但就和这次一样，她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玩自己的，只在有一次弗雷西亚几乎半只脚踏进冥河时，这个乔装成普通人的圣女才会悍然出手，将她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弗雷西亚记得，那次自己的对手是一个魔人化的半神。 如果不是真正面对死亡，爱兰奎尔不会直接对她提供帮助，但同样也不会离开，而是会始终跟在她附近，像是监察她的考官，也像是保护她的守护神。 弗雷西亚冥冥中有这种感觉。 那么，既然爱兰奎尔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紧急情况离开，她又是为什么失踪了呢？ 失踪…… 弗雷西亚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被亚米拉尔派过来的那队圣武士也是神秘的失踪了…… 事实上，在那队圣武士失踪后，亚米拉尔方面就派出了一位圣骑士前来调查，但无论是这里的城主还是其他人，任何和那队圣武士有过接触的人都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消失的。 为了保险起见，那位圣骑士还调查了居住在圣武士们附近的人，确认没有问题。 至少她查不出什么问题。 这诡异的事情引起了亚米拉尔方面的高度重视，也因此将其上报给了圣城，但赫特并没有看重这点，也或者是压根不在乎。 若不是凯恩斯将这些“小道消息”告诉了她，她甚至不知道有队圣武士在白城失踪了。 难道爱兰奎尔也跟那些圣武士一样么？ 弗雷西亚的心沉甸甸的。 这既是担心对方的安慰，也是意识到这件事的麻烦程度已远超她预估了。 如果真如她所想，爱兰奎尔的“失踪”并不是出自于她本身的意愿，那么问题就来了—— 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走一个活了近千年、曾亲手终结黑暗时代的大英雄？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放下一切调查，尽快离开这危险的城市。 以她对圣城、或者说赫特的了解，目前至少有一队处刑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赫特的确是想除掉自己，但也不是傻瓜，为了维护圣白山神庙的威严，必须有人为失踪的那队圣武士付出代价。 就像弗雷西亚不相信赫特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完全托付给自己一样，赫特主祭也不会认为弗雷西亚有能力办妥这件事。 ——对赫特而言，最好的结果是弗雷西亚因此死掉，以泄他心头之恨。就算失败了，她狼狈地逃回来，那至少也要有值得信赖的工具去处理妥当。 弗雷西亚的性命和圣城的颜面相比，当然是圣城的颜面重要。 只要稍有理智的人都会明白现在该怎么做。承认任务失败，或是去和处刑队的人会和，无论是那种，都比一个人在这危险的城市里呆着强。 她当然也明白这点。 所以她铁青着脸，在安卡等人困惑与不安的情绪下，径直走到了柜台边上。 “刚才和我一起进来的女人呢？”她双手重重按在在柜台上，表情像是要吃人。 是的，她选择了最不理智的那个选项。 赫特主祭不了解她。 也忘了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萨洛克人。 无论是屈服于危险，还是抛下自己人独自逃跑，都是被萨洛克武士所不齿的事情。 “什、什么？” 听到她的低吼，柜台小姐吓了一跳，傻傻地抬起头。 “我！说！”弗雷西亚身子猛地前倾，双眼死死地盯着柜台小姐的脸。 “和我一起进来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她或许会死，但她绝不会逃避。 这就是萨洛克赋予她的意志。 “这、我……”柜台小姐不知所措地摇着头。 “你有没有看见她离开过？” 弗雷西亚语气森然的问。 “没、没，有，好像有……”柜台小姐脸色发白，语无伦次。 “到底有没有！” “……有！有的！”柜台小姐快哭出来了，可还是忍着泪，可怜巴巴地说，“好像是有……刚才、那个穿着骑士服的小姐，一个人离开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 “啊？”柜台小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眼神明显有些慌乱和惊骇。 “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也该知道……” 弗雷西亚深吸一口气，反而笑了。 只是这笑容一点善意都没有。 “我要杀你，是很轻松的。” 咕噜—— 柜台小姐咽了口口水，身子像筛子一样哆嗦个不停。 ——这个人在说谎，她一定知道什么。 弗雷西亚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言。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弗雷西亚说，“刚才那句话，是谁让你说的？” “咕……没，没有人让我说……” “那你真的看到一个穿骑士服的女人离开了？” “是……是的、” “一个人？” “嗯、嗯……”柜台小姐满头大汗。 “什么时候的事情？” 弗雷西亚继续追问。 “不久前……” “具体时间。” “这、这个……”柜台小姐一惊，目光四处躲闪，“好像、好像是……一个小时前。” “你确定？”弗雷西亚收起吓人的表情，疑惑地说。 “嗯……嗯嗯！确定。” 柜台小姐连忙点头，生怕弗雷西亚又露出那可怕的样子：“我真的看到了，她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地走了。” “哦——” 弗雷西亚沉吟一声，就在柜台小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猛地拉下脸，眼神阴沉：“那可就奇怪了，我刚才问过别人，很多人说一个小时前，她还在赌场里呢。” “咕……” 柜台小姐刚红润起来的脸色又白了。 她转了转眼睛，脸颊的肌肉抖了抖，忐忑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刚才明明那么肯定不是么？” “我……” 嘭！ 忽然之间，弗雷西亚一拳砸在柜台上，目光若有所思在柜台小姐身上打量： “不知道和这桌子相比，你会不会更耐打一点？” 看到那被砸出来的大洞，柜台小姐瞬间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关我事……” “我知道，所以是谁指使你的？” “是……” 嗖—— 一道寒光在弗雷西亚眼角闪过，视野中，柜台小姐上一秒还在说着什么，下一秒她的脑袋就像是西瓜一样炸裂开来，红的白的黄的像烟花似的，爆散开来。 弗雷西亚后退一步，避开了那些东西。 “主人！” “小姐！” “哇！” 三个声音响起，伊凡和安卡苍白着脸，担忧地看着她，而黛拉惊惧的扫了一眼四周，又看到了柜台上那些散落的白色物体，瞬间脸色铁青，弯下腰不争气的呕吐起来。 弗雷西亚直接看向了城堡的二楼。 在那里，一个紫色皮肤的精灵刚放下长弓，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弗雷西亚。 ——暗精灵。 “各位！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娱乐，但现在本赌场有些私事要处理，若不想被波及，还请尽速离开！” 暗精灵旁边，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对下面的赌徒们说着。 下面顿时喧哗起来。 “当然，对于各位的损失，事后本赌场会给予相应的赔偿。”她红润的嘴唇一翘，声音像是蜜糖般甜腻，“那么现在，请各位在身边服务人员的带领下，从其他通道离开，如果有人不肯走，将被本赌场视为敌人，到时候伤到各位，还请不要介意。” 尽管说的客气，但其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第5章 不要怂，站着捅（二） ==================================== 三、狂战士 整个赌场里的人骚乱了一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靠近大门区域的赌徒们明显看到了柜台上泼洒的血迹，以及软趴在柜台上的无头尸体，立刻脸色一变，惊慌的跟着服务员向其他通道逃散。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各个区域的赌徒们都听说这是赌场主人要处理闹事的人，到时候少不了一场杀戮，于是也纷纷揣上自己的砝码，准备离开。 ——赌场的砝码是允许带离的。 “你们躲到柜台后面去。” 弗雷西亚将安卡等三人护在身后，扭头说。 ——十多个全副武装的艾姆人战士已经踩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逼近了她们。 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就跳出来。 【应该先让安卡她们离开的。】 爱兰奎尔的突然消失让她有些失了分寸，只想快点找到幕后黑手，却忘了安卡和伊凡只是普通的女奴，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而且还有那个叫黛拉的女孩。 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让她莫名熟悉，有一种亲切感。说实话，若不是为了得到失踪圣武士的线索，她实在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些艾姆人战士已经靠了过来，二楼上的暗精灵也弯弓拉箭，对她虎视眈眈。这些烦恼不过只在她脑子里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她已心无杂物，眼前只有需要打败的敌人。 身随心动，弗雷西亚率先出手，冲到一个高大的艾姆人面前，将他打翻在地。 一把斧头也对着她脑袋劈下。 头一偏，她以差之毫厘的角度躲过沉重的斧刃，转身一个手刀，劈在那人裸露出来的喉咙上。那人眼一凸，伸长舌头，弗雷西亚单手成爪，扣住他的脖子，用力捏碎。 放下手中软下来的尸体，她目光一凝，退出三四米。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扫过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将一个来不及躲开的艾姆人战士拦腰截断。 魔法箭。 弗雷西亚感觉到了周围魔力的躁动。 这魔力有种让她熟悉的感觉。 三四个艾姆人战士将她团团围住，她抬腿横扫，将之全部踢飞出去。一声怒吼，又有一个艾姆人战士冲到她面前，将手中的大刀劈下，她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伸手捏住对方的手腕向上一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打在他的盔甲上。 无数扭曲的裂痕在重铠上显现出来，那艾姆人如炮弹般倒飞出去，七窍流血。 “哼~还不错嘛。”二楼上面，身材妖娆的黑发女人靠在围栏上，看着下方的战斗，“作为一个凡人来说。” 她单手撑着脸，饱满的胸脯挤压在围栏上，眼中没有一点慌乱，反而饶有兴致。 ——那些艾姆人战士不过是一堆廉价的消耗品罢了，死再多都不可惜。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消耗品也不能死得毫无价值啊。”黑发女人手指敲着围栏，自言自语，“嗯……就给这个小朋友增加点难度吧，毕竟……” 一面倒的战斗一点意思都没有。 黑发女人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让他们把我的宠物放出来，作为‘王’，可要好好保护他的子民呢。” 暗精灵眼中闪过一道紫光，面无表情的将长弓拉成了一个满月。 城堡内，一道绚丽的魔法光晕升了起来，没过多久，一声狂暴的怒吼就从上面传了下来—— 吼吼吼！！！ 陡然听到这声音，弗雷西亚心中一惊，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她头顶之上，让她不得不就地一滚，狼狈的逃出了那黑影笼罩的范围。 嘭—— 一个巨大的声响在赌场内炸开，弗雷西亚抬头看去，发现浓烟中，一个高大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他也是艾姆人，身上有鼠类的特征。但与一般瘦小的鼠类艾姆人不同，他的体型异常高大壮实，像一头暴怒的公牛，青筋密布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弗雷西亚又是一阵恍惚。 一个名字从她记忆中浮现出来，但她实在无法将之与这个狂暴的男人对上。 ——艾姆人的大酋长，史上最强壮的鼠类艾姆人，辛巴迪·达克。 传闻中，那位天赋异禀的大酋长生性温和，待人宽厚，为了提升艾姆人的地位付出了不少努力，也是奥兰蒂亚上层贵族圈十分欢迎欣赏的异族首领。 但眼前这个鼠类艾姆人，却充满了混乱暴躁的气息，仿佛是狂化的野蛮人。 “萨——洛——克——” 这个高大两米的壮汉吐着浊气，眼神扫了一圈地上的艾姆战士尸体，顿时双目充血。他踩着龟裂的地板，将一个受伤的艾姆战士推到身后，同时粗大的手掌抓住旁边一根柱子。 咔擦—— 五指深陷。 壮汉低吼一声，那根两人环抱的石柱被他单手扯了下来。 弗雷西亚眼睛一眯，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吼——！！！” 大吼一声，壮汉一步跳到弗雷西亚附近，单手抓住石柱横扫。石柱贴着地面撞来，弗雷西亚眉间一挑，不愿触其锋芒，屈腿跳起。 可她似乎忘记了二楼的弓箭手。 那附着着魔力的箭矢再次袭来，弗雷西亚头皮一麻，血液立刻冲上脑门。电光火石之间，就在二楼的暗精灵以为自己得手的时候，那飞驰而去的箭矢忽然拐出一个诡异的幅度，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咦。” 她轻呼一声。 弗雷西亚此时已落回地面，再次准备迎接撞来的石柱。她紧抿着唇，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意，一股汹涌的魔力便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将石柱震得粉碎。 “咳咳。” 虽然震碎了石柱，但她显然也不好受。咳嗽一声，弗雷西亚捂住口鼻，避免吸入这浓浓的粉尘，可随着一声暴吼，那似乎更像是野蛮人的壮汉分开浓烟，一拳打在了弗雷西亚的腹部。 吐出一口血，弗雷西亚倒飞出去。 壮汉快步跟上，一把抓住弗雷西亚的腿根，像舞棍一样将她反复砸在地面上。没过一会儿，他们周围的大理石地面便坑坑洼洼，被蹂躏的不成样子了。 “这就完了？” 黑发女人挑了挑眉，觉得很不尽兴。 ——什么预言之子，也不过如此， “吼！！！” 嘭—— 壮汉再次将弗雷西亚砸在地上，跟着抬起脚，重重踩下。 他喘着粗气，像烙铁般通红的皮肤表面萦绕着袅袅水雾。静立了一会儿，他瞥了二楼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但很快，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下方，一只手抓着了他粗壮的小腿。 “萨……洛克……” 话音未落，一阵热浪升腾而起，卷着他的身体飞上了半空。 弗雷西亚一身狼狈的缓缓站起来。 她身上的裙子破破烂烂，用“布条”来形容更为恰当；裸露的肌肤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乌痕，她按住脱臼的左臂，咔擦一声将其归位；吐出一口血，弗雷西亚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目光狠戾地盯着壮汉。 火红的长发无风自动，阵阵热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很快就将赌场内的气温拔高了数十度。 被火龙卷飞的壮汉落回地面，粗糙的皮肤上出现了数道碳化的烧痕。 “啊啊啊——” 高温仍在持续攀升，赌场内的易燃物品纷纷自燃起来。那些被包裹在铁皮中的艾姆人战士嚎叫着满地打滚，那生生惨叫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让人头皮发麻。 但很快，他们就不动了，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一具具普通的盔甲。 “吼——” 壮汉浑身颤抖，愤怒的低吼着。尽管失去了大部分理智，但他的本能依然催促他去拯救自己的族人，不过可惜的是，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了他的双腿，在挣脱之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在高温中被一一杀死。 肉香弥漫在空气中，弗雷西亚露出嗜血的笑容，对壮汉勾了勾手： “来，继续。” 她渴望着战斗。 四、激烈的战斗 终于，暴怒的壮汉双拳捶地，一举挣脱了束缚。他裹挟着盛大的怒意与杀意，像山洪一样冲到弗雷西亚面前，挥出了气势如虹的一拳。 弗雷西亚同样挥出一拳。 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在空中轰然相撞，一股气浪从两人身上炸开，周围所有桌椅全部被犁退了数米。 “再来！” “吼！！！” 弗雷西亚狞笑一声，对砸在她肩上的拳头不避不让，反而忍着剧痛一步向前，一拳打在了壮汉的下巴上。一口血从嘴里喷射而出，壮汉呼吸一滞，下一秒，弗雷西亚又扯住他的头发，向下一拉。 如钢铁般的膝盖与脆弱的鼻子相遇，热情的红色花朵纷纷绽开。 壮汉脚步一个琅跄，伸手抓住弗雷西亚的细腰，怒吼着将其掼倒在地，同时一拳打在她脸上。 弗雷西亚用额头接住那个拳头，眼中凶光乍现。她用手抓住壮汉的胳膊，双腿一曲，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发出来，顿时将压在她身上的壮汉踢飞上天。 但下一秒，一支极速射来的利箭从壮汉胯下擦过，直指她的面门。 弗雷西亚翻身躲开，利箭刺入地面，但上面附着的魔力却尽数灌入地板之中。二楼上的暗精灵念出一个咒文，那涌入地下的魔力迅速聚集融合，形成了一个高能量的爆炸物。 地面鼓起了一个小山包。 这一切不过瞬息完成，几乎就是在弗雷西亚躲开的刹那，从地下产生的爆炸便将她裹入其中。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轰然响起，从二楼往下看，就像是一朵朵绚丽的紫色花卉竞相盛开，充满了梦幻和危险的气息。 “吼——” 从空中落下的壮汉眼看也要被下面的魔力爆炸卷入，二楼的暗精灵在黑发女人的授意下，不快的再次拉弓，对准了壮汉。 十数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被暗精灵射出的箭矢忽然变幻成一张蛛网，将下坠的壮汉裹住，黏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还不赖。” 黑发女人虚眯着眼睛，凝视着下方的赌场。 一个赤红色的人影屹立在紫色的魔力乱流中。 等狂躁的魔力安静下来，赌场内部已面目全非。无论是木制的桌椅、还是石制的地面和柱子，全都被一种极具腐蚀性的能量侵蚀，表面糊成一团。 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褪下，露出了里面弗雷西亚。 她的衣服被近距离爆发出来的能量侵蚀，现在全靠跳动的火焰遮住了身上的关键部位。脚步一动，她没有理会二楼的两人以及蛛网中的壮汉，跑到了被腐蚀严重的柜台前，往里张望。 这一看，她顿时愣住了。 但心中又是一松。 ——柜台里，没有安卡等三人的踪影。 “你把她们带到哪里去了？”她回过头，对二楼上的黑发女人问。 “你现在还有余力关心别人么？” 黑发女人轻笑着。 弗雷西亚脸色一沉，转而冷哼一声说：“你不说没关系，只要打败你们，我总会知道的。” “那你可就要努力咯，小妹妹。” 黑发女人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眼中依然是一派优哉游哉看戏的神色。 暗精灵得到女人的指示，念动咒语，那附着在壮汉身上的蛛网顿时脱落。得到自由后，壮汉立刻大吼一声，再次冲向了弗雷西亚。 他身上冒出无数浓密的黑毛，体型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当曾经的壮汉距离弗雷西亚还有数米距离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巨型的老鼠。 “吼啊啊啊啊啊啊——！！！” 巨鼠仰天长啸，属于人的理智完全丧失，那对赤红的眼睛中只有暴虐的破坏欲。 “魔人。” 弗雷西亚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 魔人，顾名思义，就是被混沌魔力侵蚀的人类。 难怪之前觉得空气中的魔力有些违和，又有些熟悉…… 她微微侧目，看向了二楼上的暗精灵，而那暗精灵也看着她，眼神依然像毒蛇般阴毒。 ——这个暗精灵也是魔人。 她立刻想到了那个讨伐堕落半神的任务，在那场任务中，有五十二位圣职者战死，其中包括一位圣骑士。 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呢。 那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几乎已经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那暴乱而令人窒息的混沌魔力也让她永世难忘。 她不可能认不出来才对。 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那个暗精灵的魔人身份？ 弗雷西亚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而这一瞬，差点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萦绕在她身边的风轻微波动了一下。 她转过头，那只巨型老鼠不知什么时候潜入了她身后，正对着她的脑袋亮起了锋利的门牙。 冷汗攀上背脊，瞬间回神的弗雷西亚伸出双手，抓住了那颗门牙的两边。 “吱——” 巨鼠下铲的动作一滞，它没想到这小小的人类居然有这么恐怖的力量，生生压制住了自己。但很快，它合上嘴巴，要将牙齿上的手咬断。 弗雷西亚比它的动作更快。 腰部下沉，全身力量都灌入双臂之中。弗雷西亚咬紧牙齿，脸部潮红，一用力，她便将巨鼠庞大的身躯高高举起，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支利箭又射了过来，阻止了她对巨鼠的进一步攻击。 趁着这个机会，摔倒在地的巨鼠以一个极不符合它体型的速度，滋溜一下窜出了老远。 那只利箭在空中发出尖啸，忽而化作一条大蛇，朝弗雷西亚张开了毒牙。 她拧过身子，右手向前一挥。 一道火柱被她握在手里，仿佛锋利的大剑，将那只狰狞的大蛇从头部切成两半。 两块蛇尸滑向两旁，一阵蠕动之下，再次变为两条体型小了一圈的毒蛇，从左右夹击。弗雷西亚眉头一皱，双手平举，一道粗壮的火焰分别从她两个手掌心喷涌而出，将扑向她的毒蛇烧成灰烬。 风再次传来警训。 刚才躲在一旁的巨鼠趁弗雷西亚刚释放出火焰的空档，用它那条长长的尾巴扫了过来。 弗雷西亚勉强将双臂护在胸前，下一秒，一阵剧痛让她不禁喷出一口血，腾空而起的身子重重砸在了一面墙壁上。 还未站稳，巨鼠再次袭来，爪子朝弗雷西亚当头拍下。 同时数条藤蔓将她的四肢缠住了。 余光中，旁边的墙壁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箭矢，而那些藤蔓，正是从那支箭矢上上生长出来的。 弗雷西亚心头狂跳。 若这一下拍实了，恐怕她就会落得一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火焰再次覆盖了她全身，那些藤蔓尖叫着渗出恶臭的汁水，转眼化为灰烬。 可已经来不及了。 巨鼠的爪子几乎已经贴在了她的头皮上。 这时，弗雷西亚早已举起的右手掌心中喷出一股剧烈的卷风，将她的身子横向吹了出去。 惊险的从冥河边上踏过，她刚喘口气，立刻冷着脸扑到巨鼠身上，双手亮起火光。 呼—— 火焰通过她的手掌，瞬间席卷了巨鼠全身。巨鼠从震惊中惊醒，嚎叫着在地上翻滚，试图熄灭那些往它毛孔里钻的火焰，但可惜的是，这不是一般的火，而是魔力所塑造的魔法火焰，寻常办法根本无法让它们熄灭。 二楼上的暗精灵再次拉起了长弓，可她对准的却是巨鼠。 弗雷西亚眼皮一跳，立刻反应过来，抓住旁边一张被腐蚀严重的桌子，朝那只射来的箭扔了过去。 两物相撞，箭矢刚碰到桌子，变化为漫天水花洒落下来。 暗精灵紫色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影。 就在这段时间，魔法火焰已烧烂了巨鼠的皮肤，深入了它的内脏。但它仍没有死，仍发出响亮的嚎叫，在地面上痛苦地挣扎。 ——混沌魔力赋予了它力量，却也让它此刻承受了更多的痛苦。 很显然，和大多数魔物一样，这只巨鼠只被改造了肉体，而没有被赋予魔法。若是暗精灵，她或许有很多方法可以熄灭弗雷西亚的魔法火焰，但巨鼠却只能凭借着肉体中的混沌魔力，本能的抵御这些火焰。 混沌魔力与纯净魔力是天生的仇敌。 在魔法领域，纯净魔力具有更高的可塑性，而混沌魔力则更偏向于破坏。无论是诅咒还是腐蚀，混沌魔力都更具优势，而且它还有一个特殊的特性，那就是能破坏由纯净魔力构筑的魔法。 弗雷西亚在圣城中了解过两种魔力的相关知识，自然明白巨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混沌魔力能破坏纯净魔力的魔法，越是精巧的白魔法，混沌魔力破坏起来越容易。 弗雷西亚当然不会什么精巧的魔法，她不过是用体内的魔力仿造了火元素，将“火焰”这一认知具象化。也正是因为如此，巨鼠体内的混沌魔力无法彻底破坏这些火焰，只能适当削弱，再加上它体质强大，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状况。 这种非人的折磨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但弗雷西亚可没兴趣等下去。她将痛苦中的巨鼠扔到一边，扭头看向了二楼上的两人。 黑发女人仍保持着一幅游刃有余的表情，而她旁边的暗精灵只是瞥了那只巨鼠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 与巨鼠相比，这个暗精灵更加强大。 能用不善于塑性的混沌魔力变幻出各种生物，这个暗精灵在为堕落为魔人前，肯定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法师。 但可惜…… 弗雷西亚对她们勾了勾手指： “再来。” 暗精灵面无表情地拉起长弓；弗雷西亚貌似随意的活动了一下身体。 寒芒乍现。 一道利箭刺破空气，转眼来到弗雷西亚面前。 她眯起了眼睛。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破败的赌场。 第6章 我看上你了（一） ================================ 一、地牢 滴答……滴答……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昏迷中的弗雷西亚被人捆住手脚扔在一旁，仿佛一具死尸——如果忽略掉她那虚弱到微不可查的呼吸。 她身体的状况很糟糕。 赤裸的身体上到处是紫红色的青乌，这是她和巨鼠战斗后留下的痕迹，与其他伤势相比算是小伤了；肩膀和胳膊上的皮肤绽开，一条条锋利的切口肆意地笑着，占据了少女疲惫的身躯。后背上，两道呈斜“十”字型的抓痕尤为恐怖，几乎砍断了她的肋骨，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跳动的内脏。 凝聚在地牢顶部的水汽形成水滴，滴答一声，落在了弗雷西亚满是汗水的侧脸上。 “嗯……” 眼皮微动，她从混沌的噩梦中悠悠转醒。 嘶—— 瞬间瞪大眼睛，本就苍白的脸更透明了几分。巨大的痛苦如潮水般，顷刻间便席卷了她的意识，挣扎了一会儿，她再次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弗雷西亚在清醒和晕厥之间反复，换作常人，这些可怖的伤势足以让她死上十次，可弗雷西亚惊人的意志让她坚持着，数度在冥河边缘挣扎徘徊。 “咳咳……” 又一次醒过来，弗雷西亚动了动被捆住的手脚，扭头打量四周。 这是哪里？ 我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困惑，被痛觉折磨到麻木的神经让她忘记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对眼前的状况感到迷茫。 暗精灵…… 黑发女人…… 她依稀记得自己干掉了巨鼠之后，就和二楼上的那两个女人打了起来——准确来说，是和暗精灵女人打了起来。 诚如她所想的那样，暗精灵女人的弓术和魔法造诣十分高超，从辅助转为主攻手后，全力施为的暗精灵曾一度让她陷入了十分麻烦的境地。 例无虚发的利箭，以及附着在上面的各式魔法，换作任何人来都不会轻松。 面对那些令人防不胜防的魔法效果，弗雷西亚好几次都差点中招。 但可惜，那个暗精灵是个魔人。 偏偏她使用的又都是构筑十分精巧的魔法。 如果说纯净魔力的特性是【塑造】，那么混沌魔力的特性就是字面意思的【混沌】。以魔法举例，俗称“白魔法”的法术具有一定规则，越是奥妙的法术，它的构成就越精巧，就像搭建房屋一样，地基、支柱、石砖、屋顶缺一不可，每个构成元素都必须待在它特定的位置上，否则房屋就会垮塌。 而被称之为“黑魔法”的巫术不同，巫术是没有规律可寻的——以正常人的视角。 用人来比喻的话，“白魔法”是一个有着正常逻辑思维的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明白要达到这个目标的具体步骤，相对的，“黑魔法”则是一个神经错乱的疯子，他常常会用与目的看似毫不相关的要素，来达成他的目标。 关键是，这行得通。 同样是变形法术，若“白魔法”的施术者要将自己变成一只羊，那么首先要理解羊的身体构造，再用纯净魔法将之架构出来，附着在自己身上；而“黑魔法”的施术者同样是变羊，却需要拇指大的黄金、马的尿液、鱼的眼珠、童男的血。 换句话说，“白魔法”需要的是知识，“黑魔法”需要的是联想力——不能与目的有任何直接联系，但必须有自己的一套潜在逻辑，而且深信能够成功。 这是两套截然不同的系统，若是有人以“白魔法”的系统使用混沌魔力，那么必然会吃力不讨好。 那个暗精灵女人就是这样。 或许在堕落之前，她是一名非常强大的法师，但她现在是魔人，只能使用混沌魔力。弗雷西亚虽然对魔法没有多少了解，但常年接触纯净魔力，她也能依稀从那个暗精灵所释放的魔法上看出些端倪。 很违和。 就像是用河里捞出的泥巴强行搭建房子的感觉。 那个暗精灵或许是出于习惯，也或许是因为刚转化为魔人不久，还未摸索出属于自己的黑魔法。但无论如何，这都给了弗雷西亚击败她的机会。 若是寻常的武士，以那个暗精灵的魔法与弓术造诣还可以强行碾压，但弗雷西亚不同，即使撇开【圣武士】赋予她的力量，她也足够强大了。 等她习惯了暗精灵的攻击节奏，胜利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也是她的好运。 暗精灵女人很强，远比她更强。若弗雷西亚遇到的不是现在的暗精灵女人，而是未堕落或已堕落很久的她，那弗雷西亚不会有任何胜算。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如果那个暗精灵女人放弃她擅长的白魔法，纯粹以混沌魔力化为箭矢攻击弗雷西亚，她也不会这么快败下阵来。 究其原因，还是目前的暗精灵女人无法长时间单独作战，因为吃力的塑造僵硬的魔法花费了她太多的心神。 有壮汉在一旁作为主攻手还好，一旦失去了牵制弗雷西亚的力量，她就不得不一边构筑魔法，一边用普通箭矢进行阻碍。时间一长，弗雷西亚惊人的战斗天赋迅速习惯了她的节奏，趁着她魔法还未完成之时，立刻冲上二楼，将她揍翻在地。 弗雷西亚模糊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之后发生了什么，导致她身受重伤躺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她不知道。 一阵轻微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维，吃力地抬头看去，她在地牢角落的一片阴影中看到了一些蜷缩的人影。 一些细碎的说话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没死？” “好重的伤……” “怎么……办？” 安静了一会儿，那些人影又低声交流了一番，接着，一个人影站起来，有些迟疑的挪到了弗雷西亚身边。 “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那人刚说完这句，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于是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弗雷西亚的额头。 “有点发烫……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着，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放在了弗雷西亚嘴边。 “水……”她没有吃那东西，只是虚弱的表示自己想喝水。 那人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嗫嗫嚅嚅的开口：“还……还没到时间，他们……现在没有水。” “苔藓……” “什么？” “能不能……帮我摘一些苔藓过来……”弗雷西亚觉得眼皮很沉。 “这……” 那人又迟疑起来。 因为潮湿的环境，这地牢的墙壁和天花板的缝隙间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弗雷西亚口很渴，好像几天没喝过水一样，虽然那些苔藓水分不多，但也能稍微缓解一下她脱水的状况。 蹲在她身边那人站起来，走回地牢角落和同伴们说了些什么，一时之间，有人惊呼、有人反对，但最后，她们还是从墙壁上扒拉下一些苔藓，交到了那人手中。 那人捧着一大把苔藓回来了。 “这个……有毒。”将苔藓捧在怀里，那人蹲下来，犹犹豫豫地说，“以前，有人吃过……后来死了，样子很恐怖……” 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她打了个哆嗦。 有毒么…… 但总比渴死好。 她挪了一下沉重的身体，抬起头，伸向了少女怀中的苔藓。 “……你别动，我帮你。”见弗雷西亚这凄惨可怜的模样，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同病相怜，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窸窸窣窣的的咀嚼声。 少女一边搂着弗雷西亚，一边将苔藓放在她嘴边。 不一会儿，一大捧苔藓就被吃了个干净。此时弗雷西亚舔了舔嘴唇，觉得脑子清楚了许多，便扭过头，想对少女道谢。 可就是这一看，让她愣住了。 “你……还需要什么么？”少女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眼中充满了悲苦和怜悯。 “薇薇安……” “啊……”听到弗雷西亚的低语，少女惊呼一声，“你、你……认识我？” 褐色的长发，棕色的大眼睛，虽然身上满是污渍，脸蛋也枯黄消瘦，但弗雷西亚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少女就是魔法画像上的人，也是她此次任务的目标—— 薇薇安·布列斯托夫·维恩。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找到目标人物…… 弗雷西亚苦笑一声。 二、黑发女人 弗雷西亚的苦笑没能维持多久，地牢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薇薇安一惊，脸上立刻浮现出恐惧的表情。 铁门被打开，弗雷西亚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 “哟，又见面了啊，小妹妹。” 来人嘴角带笑。 正是那个黑发女人。 弗雷西亚咳嗽一声，被暗精灵按在墙上无法动弹。 “你们……想要做什么。” 她沙哑的问。 “哼哼……做什么。”黑发女人抱着手，眼中紫芒一闪，“你倒是挺厉害的，这都没死。” “让你失望了？” 弗雷西亚嘲讽地说。 “失望？呵呵……倒不如说，我很满意呢。如此强大的生命力，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黑发女人抚摸着弗雷西亚的脸。 弗雷西亚别过头，用眼神狠狠地盯着她。 “有个性，我喜欢，”黑发女人打了个响指，“伊露丽。” 暗精灵闻言，冲弗雷西亚吹了口气。 一股薰衣草的香气扑入鼻尖，立刻让她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牢里了。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淡紫色，绣着精巧别致的花纹；举目打量，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卧室，除了软绵绵的床外，还有十分女性化的梳妆台、衣柜和小圆桌，这些家什上都铺着一层紫色棉纱，显得干净而整洁。 弗雷西亚坐起身，意外发现身上的伤好了一大半，特别是双臂，原本狰狞的爪痕只留下几道红褐色的印子，活动了一下，基本已经无碍。 不过她仍能感觉到背部的刺痛，用手摸了摸，能摸到粗糙的血痂。 不用想，这肯定是那个黑发女人做的。 她想要干什么？ 弗雷西亚想不通，既然是敌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治疗？ 但不管怎样，要先离开这里。 之前见到了薇薇安，虽然对方看起来状况不太好，可好歹还活着。自己如今深陷敌营，情况可谓十分糟糕，必须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再想办法去救薇薇安和爱兰奎尔她们。 还有那地牢的位置…… 弗雷西亚眉头微蹙，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地牢在哪。 【所以才把我迷晕么。】 一边想着，一边下了床。她身上只有一条浅红色的睡裙，还必须找点衣服穿才行。 这时，门被推开了。 黑发女人走了进来。 “精神不错嘛，睡得怎么样？” 她此时换下了赌场初见时穿的长裙，穿着一件暴露的皮衣和堪堪包住臀部的皮裤，将她那妖娆的身躯衬托的更加诱惑。 面无表情的暗精灵跟在后面进来，看到弗雷西亚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显然还没忘记弗雷西亚带给她的耻辱。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弗雷西亚磨了磨牙齿。 她可不觉得自己该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哼，真是让人心寒，”黑发女人走近，脸上露出做作的委屈，“人家可是救了你两次、哦不，三次呢。” “别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萨洛克人怎么都这样，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黑发女人撇了撇嘴，在暗精灵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们就来好好谈谈吧。” 她说着，脸上玩闹的表情消失，眼神十分认真。 “你有没有兴趣做我手下？” “……什么？” 弗雷西亚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很欣赏你的实力，只要你肯发誓从此效忠于我，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黑发女人继续说。 弗雷西亚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当然，我不是要你现在就给答案……” “那我的朋友们呢？” “什么？”这次反倒是黑发女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弗雷西亚虚眯着眼睛，不急不慢地说：“之前跟我一起进赌场的那个女人，是你们抓走的吧？还有之后的三个女孩，以及一个名叫薇薇安的少女，我想要知道她们在哪……” “等一下。” 黑发女人忽然打断了弗雷西亚的话。 她不知在想什么，眼中满是茫然：“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抓你的朋友了？” “……你想骗我？” 弗雷西亚脸色难看。 黑发女人更是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骗你？如果你说的是跟着你的那三个小鬼的话，她们不是没离开赌场么？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派人帮你去收个尸，至于什么跟着你来赌场的女人……我怎么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掉那个柜台小姐，难道不是因为你让她骗我？” “……她不是你们的人？” “什么意思……”弗雷西亚一愣，发现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黑发女人的脸也阴沉下来。 她想了想，轻声说：“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她怎么会擅自和你那朋友接触，还以为是你们神庙安插在这里的间谍……哼，原来是另一家养的狗。” 黑发女人眼睛一眯，满是杀意。 “你的意思是，有其他人抓走了我的朋友？”弗雷西亚也脸色不好，“当时她人就在你的赌场里，你不会不知道吧？” “伊露丽。”黑发女人偏了偏头。 “那个女人跟一个男人离开了，因为她不在目标之列，所以我只派了一个人偷偷跟了上去。” “那个跟上去的人呢？” “……还没有回报。”暗精灵也黑了脸。 “一个男人，他长什么样？” 弗雷西亚连忙问。 暗精灵只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伊露丽，说。” “是，”暗精灵点了点头，“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 黑发女人和弗雷西亚同时一顿，纷纷对暗精灵投以异样的目光。 “然后呢？”黑发女人吸了口气，语气明显带上了一丝恼怒，“有什么特征，什么穿着，身高、体型、人种！” “我……不知道。” “你是在耍我么，伊露丽小姐。还是说，你和你那些愚蠢的同胞一样，脑子都只有繁衍和棍状物？” 黑发女人一怒之下，转身揪住暗精灵的衣领往下一拉，直视着那对黑色的眼睛。 暗精灵额头上渗出细汗，可脸上依然是那冷冰冰的样子：“您误会了，大人，只是……” 她沉吟片刻，顶着黑发女人杀人的目光缓缓说：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时我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不妥之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种【认知阻碍】类的魔法，可以抹去施术者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连你也被骗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对方在魔法上的造诣的确让人叹为观止。”暗精灵说着，眼中既有诧异也有赞叹。 “哼。” 但黑发女人只感到愤怒。 她放开暗精灵，转头对弗雷西亚说：“如你所见，你那个朋友的下落我不知道，至于你提到的薇薇安……那女人不行。” “为什么？” 弗雷西亚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那个女人很重要。我能把你要过来已经很麻烦了，若不是看中的你的实力，你也会和她一个下场。” 黑发女人说的很直白。 “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这个期限并不是永远……” “好，我答应你。” 弗雷西亚刚说出这句话，立刻发难，扑向了黑发女人。 似乎是早有预料，黑发女人没有一点惊慌和意外，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弗雷西亚。 暗精灵也没有动作。 她举起的拳头停了下来。 “终于注意到了么？”黑发女人笑了笑，欣赏着弗雷西亚不断变换的脸色。 “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你疗伤，又让你自由的行动？你的实力确实很强，若不给你点禁锢，即使是我也不好贸然靠近你呢。” “你对我做了什么？” 弗雷西亚捏紧拳头，不止是魔力，她现在连肉体的力量都仿佛沉睡了一般，浑身无力。 现在怕是一个没锻炼过的普通人都比她更有力气。 “看看你的脖子。” “这是……” 弗雷西亚低头，看到了一个紫色的项圈。 “放心，这只是一个小道具，你现在身体虚弱，可不适合剧烈运动。”黑发女人说完站起来，指了指暗精灵，“为了防止你干些什么蠢事，我会让伊露丽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想通为止。” 她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转头说：“哦对了，我知道你们圣武士有一些烦人的招式，能够无视禁锢类道具。但我得提醒你，这里可没有神庙为你们提供力量，所以也别白费心思了。” 黑发女人眼神真诚。 弗雷西亚眼皮一跳。 这个女人…… 也是在这时，弗雷西亚才恍然想起刚才她也提到过神庙，只不过那时自己被关于爱兰奎尔的事情搅乱了头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 她刚要开口，立刻被笑盈盈的黑发女人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安德莉特殿下’，哼……你的伪装的确很成功，若不是事先早被告知，我们恐怕还真被你骗过去了，但可惜……说真的，与其待在那个虚伪阴险的地方，我们这边显然更适合你，你说呢？多兰之诗中的预言之子，弗雷西亚殿下？” 被一语道破真实身份，弗雷西亚脸色阴沉。 赫特那混蛋…… 难道他为了除掉自己，已经不惜出卖神庙的利益了么！ 虽然她自己也没将所谓的神庙利益看在眼里，但赫特的丧心病狂同样让她心惊。 仇恨或许真的能给人力量。 甚至让一个圣城的红衣主教与邪教徒勾结。 弗雷西亚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赫特大卸八块。若真是如此，为了掩盖这里的情况，赫特绝不会派处刑队过来的。 如今，真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第6章 我看上你了（二） ================================ 三、暗精灵 接下来几天，弗雷西亚一直没有想到脱困的办法。 她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连后背上的血痂也开始脱离，想必是某种治愈性魔法的效果。除了吃饭之外，她被禁止离开这间卧室，暗精灵忠实地贯彻了黑发女人的命令，全程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她。 或许是用了什么魔法，也或许是魔人与凡人不同，一直没合过眼睛的暗精灵依然是那副冷淡严肃的样子，眼神阴冷。 ——只是偶尔从弗雷西亚身上移开视线时，露出些许疲态。 “我说，你们是没人了么？”弗雷西亚坐在床上，讽刺一句。 暗精灵瞥了她一眼。 “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弗雷西亚喋喋不休，“不如这样吧，我看你也挺累的，要不要休息一下？” 暗精灵冷冷地看着她。 “你们暗精灵都这样，还是你比较特殊？这些天你说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不喜欢说话？看你也不像哑巴啊，听说精灵的声音很悦耳，像音乐一样，真的么？” “这里就是赌场上面吧？我从那扇窗户上看到了山坡下的白城，”弗雷西亚指了指房间里的窗户，“呵……那女人还挺有情调的，从这个位置，将整个城市一览无余，里面的人都像是蚂蚁一样……” “你是在怕我么？” 弗雷西亚话锋一转，挑衅的对暗精灵说。 暗精灵原本无动于衷的表情顿时一僵。 她眼睛虚眯，脸色更加冰冷。半晌后，她才用沙哑的嗓音，阴恻恻地说：“你不必白费口舌，萨洛克人。” “是么？可你还是说话了，这说明我说的是事实，不是么？” 弗雷西亚有恃无恐地耸了耸肩。 暗精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这个项圈是你制作的吧？能禁锢住神庙的技术，以前我可从没听说过。”弗雷西亚表面上一幅好奇的模样，心中却暗自一喜。 在几天的相处中，这个暗精灵油盐不进，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动摇半分，好像机器似的，让人无从下手。不过好在人终有极限，即使是魔人，想必长时间无法得到休息，这个暗精灵也感到疲惫和烦躁了吧。 “哼，你知道就好。”暗精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上却仍挂着那副别人欠她几千金币的表情，“不要打什么小算盘，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除非是传说中的环法师，否则没人能帮你解开我的魔法。” 她有这个自信，同时也对弗雷西亚的固执很不耐烦。 正如弗雷西亚所猜测的那样，这种枯燥无趣的任务已经浪费掉她太多的精力跟时间了。 如果只是枯燥乏味的话，暗精灵并不在意，事实上，曾经比这更枯燥更无趣的魔法实验她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乐此不疲。 身为地底居民，原本生活就没有地上居民丰富多彩，暗精灵自傲于那些同胞姐妹，对她们整天淫乱作乐的荒唐行为十分鄙视。除了偶尔抓几只牛头人或侏儒来满足一下生理需要，她将人生中大部分时间用在了魔法的修行中。 她深爱着魔法，这让她感到充实。尽管每一个魔法实验的过程都是那么枯燥且乏味，但获得成功时的片刻喜悦，却足够她回味好长一段时间。 魔法是有价值的，所以她能够忍受过程的苦闷，孜孜不倦；性爱是空虚的，除了繁衍这一目的外几乎一无是处，所以她只当做生活的调剂品。 暗精灵伊露丽喜欢追求有价值的东西，空有一身武力的弗雷西亚在她眼里，除了成为实验品外没有任何价值。 但很可惜，弗雷西亚是被黑发女人看上的人，不能成为实验品。 所以她对弗雷西亚更没有兴趣了。 【这毫无意义的看守已经浪费我太多时间了。】 暗精灵心中哀叹一声，又说：“如果我是你，就该明白效忠赫尔芬妮大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聪明人懂得惜命的道理，我相信你也是聪明人。” 她希望这个倔强的萨洛克女人能识时务，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赫尔芬妮，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弗雷西亚似乎没有听懂她的劝解，忽然说。 “……你选择了效忠后自然会知道，” 暗精灵眉头一簇。 她的确是有些累了，连原本固若金汤的精神都出现了一丝破绽。可即使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她也没有办法，这个萨洛克女人太强了，即使被禁锢了力量也不可掉以轻心。 若是以前，赌场内那大批的艾姆人战士还可以替代她的工作，但上次大战后，不仅辛巴迪变成了一堆恶心的焦炭，连所有能派上用场的艾姆人战士也全部战死。目前赌城的力量空前匮乏，这也是弗雷西亚会被看中的原因之一。 至少短时间内，这个情况不会改变。 所以暗精灵自然能者多劳，全权负责了监视弗雷西亚的工作，在魔人体质以及提神类魔法的辅助下，她还可以坚持。 ——黑发女人可不敢让普通人来看管弗雷西亚。 弗雷西亚也隐约察觉到了这点，所以她在拖。 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她必须在暗精灵反应过来使用魔法之前，将其制服。 然后迫使对方解开束缚她的项圈。 而要达成这一目的，就必须等到暗精灵精神出现松懈 她在赌那个瞬间。 这也让她十分煎熬。一想到身处于地牢中的薇薇安，以及消失了的爱兰奎尔等人，她就恨不得立刻干掉这个烦人的暗精灵。每一分每一秒，时间拖的越长，爱兰奎尔她们的生命就越危险，可她又不得不拖，因为她敢肯定，这时候只要自己一动手，仍精力充沛的暗精灵立刻能将自己制服。 她必须冷静。 同时，她也在赌黑发女人的耐心。如果时间太短，她无法对暗精灵偷袭成功，而如果时间拖的太长，那黑发女人也可能对她失去兴趣，将这最后的希望掐灭。 ——以这种被禁锢力量的情况回到地牢的话，等待她们的只有一死。 弗雷西亚不是没想过故意惹黑发女人生气，以便于被扔回地牢里，但考虑再三后，她放弃了这个充满诱惑的计划。 归根究底，她还是必须先夺回自己的力量。 “我要睡觉了！”心中烦躁，弗雷西亚狠狠瞪了暗精灵一眼。 这当然是故意的。 暗精灵坐在圆桌旁，手边放着一叠厚厚的书：“请便。” “你每天这样盯着我，不烦么？”弗雷西亚说，“白天就算了，睡觉也看着，很渗人的你懂不懂！” 虽然知道是徒劳的，但她还是要争取一下。 暗精灵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眼皮也不眨一下的说： “不知道。” 啧。 弗雷西亚不爽地啐了一口。这暗精灵油盐不进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尽管已经成功撬开她的嘴巴，但只要弗雷西亚稍微表现出一丝丝想要离开她视线的想法，立刻会被无视或敷衍过去。 “那你可要好好看着我啊，乖巧的小狗狗。”弗雷西亚讽刺一句，又大声说，“把你那魔法灯灭了，光晃得我睡不着！” 暗精灵阴冷地瞥了她一眼，合上书，将圆桌上的灯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躺倒在床上装睡的弗雷西亚悄悄抬起头，看见圆桌上面“漂浮”着两团绿色的荧光，同时，耳边还有沙沙地翻书声。 ——那明显是暗精灵的眼睛。 身为地底生物，她其实并不是很需要魔法灯来照明。 弗雷西亚一阵气闷。 “你可别趁我睡觉时做些什么事，暗精灵。”她心里不爽，故意刺激对方，“你们种族的脾性可是人尽皆知，个个男盗女娼。” “呵。” 对此，暗精灵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她还没饥渴到需要找女人来发泄的地步。 四、入梦 卧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暗精灵翻书时发出的沙沙声。窗外蓝月当空，被窗帘遮住了半边眼睛，偶有一两只夜莺飞过，唱起婉转的歌谣。 弗雷西亚窝在床上，用棉被裹着她修长的身体。 她虚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蒲扇扫过眼帘，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似乎连躁动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弗雷西亚看着窗外露出半边的【哈维卡利亚】，略微有些出神。 她曾听母亲说过，【哈维卡利亚】是亡者的象征，如一面高悬在天上的镜子，倒映着永夜永眠之河的河水。 “可不要被她美丽的外表吸引哦，小弗妮雅。那是属于亡者的光辉，所以……对，闭上眼睛，不要进入她的世界。” 母亲温柔的声音仿佛犹在耳边，弗雷西亚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床。 迷糊中翻了个身，一个冰凉的手从被窝伸出，摸在了她脸上。下意识地摆了摆头，躲在被窝里的那人缩回手。 弗雷西亚一愣，想要睁开眼睛。 又一双手从她背后伸出，蒙住了她的眼睛。 是谁？ 暗精灵？ 弗雷西亚仍处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五感模糊朦胧。 侧卧的身体被人拉了一下，她仰面躺在床上。 蒙着她眼睛的手没有放开，她想要伸手去抓，那人却忽然爬过来，扣住她的双手，用丝绸一类的东西绑住。 她呜咽一声，摆动脑袋，感觉眼睛上的手放开了一瞬，可下一秒，一个长条形的物体罩住了她的眼睛。 一只手轻柔的托起她的头，将那长布条打了个结。 “暗、精……唔？” 嘴巴刚张开，便被什么堵住了。 “呵。” 一声轻笑在她耳边响起，这气息让她既痒又臊，忍不住动了动。 哗啦一声—— 衣服的布料被撕开。 不知过了多久，被两边夹击的弗雷西亚迷糊的感觉自己双手被举过头顶。 往这边一拉。 “不行……” 被蒙住双眼的弗雷西亚张大嘴巴，迷糊地说着什么。 凉风吹过，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沿着背脊一路蹿上脑门，瞬间炸开了锅。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可那两具软绵绵的身躯却好似有千钧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 “迪雅。” 轻笑声中，一股凉风打在她脸上。 弗雷西亚一个激灵，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没有被捆绑的痕迹，同时这也说明她眼睛是能正常睁开的，没有东西遮住它们。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依然是那间以紫色为基调的卧室，床上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或者说……梦。 “春梦么……没想到我也会这种梦。”弗雷西亚回过神来，苦笑一声。 她没想到上次与安卡与伊凡两人的荒唐事居然能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以至于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都能梦到那种事。 难怪觉得熟悉…… 此时回想起来，那梦中的两具身躯，的确和安卡两人很相似。 很快，弗雷西亚发现了一丝异样。 由于被床罩当着，以她现在位置正好看不到圆桌。刚才她那么大动静，按理来说暗精灵早就来过来查看状况了，可现在她不但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动静，甚至连翻书的声音消失了。 寂静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个暗精灵呢？” 她屈身往前爬了几步，绕过了碍眼的床罩，那张圆桌旁果然没了暗精灵的身影。 弗雷西亚双眼一亮。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显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对了……还有这个项圈在……” 下了床，弗雷西亚在衣柜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紫色项圈，这让她高涨的心情顿时一滞。 她有些犹豫起来。 是趁这个机会逃离这里，还是依原计划按兵不动？ 现在赌场内的防卫力量空缺，趁着暗精灵神秘消失的机会，她有很大的可能成功逃脱。可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她无法摆脱脖子上的项圈，无法夺回自己的力量。 同样，如果选择继续之前的计划，她的确可能迫使暗精灵解除自己的禁锢，但且不说成功率是多少，黑发女人的态度就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 弗雷西亚陷入两难。 赛罗克…… 忽然，一道亮光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对啊！赛罗克！ 她记得，白城就坐落在赛罗克不远处的黄昏森林中，如果步行的话，大概只有一两天的距离。 只要到了赛罗克，她不仅可以解除这该死的项圈，还能告知对方赫特主祭勾结邪教徒的事实。到时候，她完全可以率一支全副武装的圣武士小队重返白城，对其进行彻底的搜查！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地牢要么在这座赌城的地底下，要么就在附近。 她相信只要查一遍这里，一定能将其找出来。 弗雷西亚越想越觉得有戏。 她并不担心赫特主祭与赛罗克方面有所勾结，原因很简单，赫特主祭所侍奉的主神是众神之王诺尔瑞尔，而赛罗克的守护神却是密斯弥拉。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赛罗克和圣女爱兰奎尔才是一伙的。 到时候只要将爱兰奎尔深陷白城的事情说出来，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哪怕对方怀疑她说谎，也必定会派一队圣武士来调查清楚。 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座赌场，去赛罗克寻求帮助。 换上一件长裙，弗雷西亚皱了皱眉。 ——这柜子里也是一件便于行动的衣服都没有。 双手抓住裙角用力一撕，没撕动。叹了口气，她只好将其卷起来，露出了一对洁白的大腿。 【下次说什么也不穿裙子了！】 抿着唇，她关上柜子门，对镜子里俊俏的红发丽人皱了皱鼻子。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弗雷西亚小姐！ 好尴尬…… 这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举动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在，她还记得现在最要紧的是干什么，于是收拾好心情，走到房门前，小心拉开了门—— 弗雷西亚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并非是因为外面站着什么洪水猛兽，而是她看到了一幕超出常理的景象，以至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我应该……没看错吧…… 她咽了口唾沫，额头和手心上都是冷汗。 一座高高的尖塔倒映在她眼中，配合着夜空的紫色月亮，显得格外阴森。 【翠曼切斯巨龙赌场】。 如果她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就是【翠曼切斯巨龙赌场】所在的城堡，她曾近距离看过，绝不会认错。 那……这里是哪里？ 她悚然一惊，僵硬地扭过头，只见原本宽敞的卧室变得狭窄，那些以紫色为基调的家什全部消失的无影无终，仅留下了一排木质的板凳。 这已经完全不是什么卧室了，而更像是一个大厅。 在弗雷西亚左手边，原本摆放了一个花瓶的地方出现了一张长桌，桌子上放着一叠表格模样的纸张，以及一瓶墨水和一支笔。 她不禁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里的一切既是那么陌生，可陌生中又隐约有些熟悉，好像她曾经到过类似的地方，还和什么人一起交流过意见。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弗雷西亚靠在门板上，呼吸急促，一对天青色的眸子忽明忽暗，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好像被吓到了。 “说什么来着……大厅、书房、登记处……有趣的东西，有趣的东西……” 她喃喃自语，目光忽然被大厅里面的一扇门吸引住了。 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里走，四周的空气中似乎隐藏着一声声遥远而模糊的轻笑。 终于，当她站在那扇门面前时，很自然的将其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卧室，很小的卧室。 只有一张床。 而在床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不值钱的画。 …… 作者PS： 小丑小姐连载至今已经一百万字了，虽然每月只有四五条新增评论，但还是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和应援。在这卷结束后，小丑小姐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还有两卷法恩斯的内容）。正篇结束后，预计还会写一卷小丑小姐和雷蒂娅童年时期的番外。 在最初构想中，小丑小姐从赛罗克城至法恩斯城的旅行是故事的前半段（《青铜序曲》），法恩斯之后，新时代到来，小丑小姐将和雷蒂娅展开一场新的旅途（《红之王》）。目前，《青铜序曲》即将迎来终结，至于《红之王》……有人想看么？ 作者正在筹备新书，灵异类的，到时候是双开还是单开尚没有决定…… 总之，这是作者第一本百万字级的小说，很感谢一路看过来的读者，同时也感谢轻库及编辑翅膀大给我这个机会，对了，还有N大绘制的封面和插画0-0。第一次达到百万字，说实话，连作者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写了这么一条百万字感言，如有打扰，敬请见谅（如果单独开一页肯定没人看吧……>。<）< p=""> 嗯，就这样吧。 如果各位有空的话，希望能多多留言，谢谢。 第7章 我的名字是……（一） ==================================== 一、吾之名 【……迪雅不知道么？全知……亦或是……欧鲁泽之眼才对。】 【……亲爱的迪雅……女巫是没有信仰的，她们是游走在梦与现实之间……她们不会对神脱帽致敬，也不会对神……但她们与邪教徒可完全不一样呢。】 【你是在担心我吗，迪雅？】 踩上那张简陋的小床，弗雷西亚颤抖着，将那副廉价到不值一提的挂画取了下来。 啪—— 挂画从手中掉下去，可怜的落在床上。她紧紧抿着唇，用力的瞪着墙上的涂鸦，似乎要从中看出什么。 ——那是一个可笑的涂鸦，用红笔勾成，一颗惺忪朦胧的睡眼旁，有一半展开的羽翼。 迪雅……嘻嘻……迪雅…… 她举起手，伸出食指，用力按在了那个羽翼的涂鸦上。啪的一声，那睡眼周围顿时陷下去一块“O”型的缺口。 手指轻轻转动。 根本不需要任何提示，她仿佛本能的知道该怎么做。 轰轰轰—— 床板下传来巨大的声响，同时她脚下猛地一抬，高出了数寸。随着那羽翼向睡眼的另一边转动，她脚下的床板也咔咔咔的往外移动。 一个地洞出现在了床底，同时她手下的羽翼也刚好到达睡眼的另一端。 弗雷西亚面无表情的放下手，将视线放在了地洞里的石阶上。 深处，隐隐有火光。 她捏了捏拳头，毫不犹地走了进去。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她一边沿着石阶往下走，一边随手从地道的墙壁上取下了一支火把。 【迪雅，好无聊……讲故事……】 【……嘻嘻。】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赤红色的铁门，门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铁锁。 她的手指刚碰到铁锁，那铁锁便啪踏一声打开，从铁门上掉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红色的水花…… 弗雷西亚眼神迷离，双手按在门上，用力推开—— 目之所及，全是红色。 她无知觉地走在流淌而出的血水上，目光死死盯着这地下大厅内的六座巨大铁笼。 准确的说，是位于中央、被五座铁笼环绕的那座铁笼。 “不可能……不可能……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往前走，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嘴中不停念叨着，似呢喃也似质问，隐隐有些癫狂。 “哈……哈……哈……” 手颤抖的捂着额头，紧扣的手指抓出丝丝血痕。 她找到爱兰奎尔了。 在巨大的铁笼中，爱兰奎尔残破的身躯像是布偶一样被悬吊在空中。无数钢丝缠绕在她身上，深深切入肉里，五六把锋利的刑具从各个角落，将她冰冷的身体贯穿。 被吊起来的爱兰奎尔低垂着头，早已无半点生机。 红色的血沿着这些刑具和钢丝，滴答滴答地落在底部的一把长剑上，蔓延到了弗雷西亚脚边。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关押着薇薇安以及那些女孩的地牢。 同时她也记起来了，这是她和小丑小姐曾来过的地方。 “奥拉……” 弗雷西亚、不，雷蒂娅抬起头，目光颤抖地盯着铁笼中那可怜的尸体。 那是爱兰奎尔，没有错，可在她眼中，那张脸竟神奇的与奥菲莉亚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成熟、一个稚嫩。爱兰奎尔仿佛就是小丑小姐的未来，而奥菲莉亚就是圣女陛下的过去。 不该是这样的…… “奥拉从不是什么圣女，也和神庙没有半点关系，我从小看着她长大，我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对，这不是奥拉，奥拉是不会死的，她告诉过我的，小丑是不会死的……” 雷蒂娅神经质的念叨着，同时一股难以抑制的黑暗席卷了她的理智。 咕噜—— 忽然，爱兰奎尔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对雷蒂娅惨然一笑。大量暗红色的血从她的嘴巴、眼睛、耳朵里涌了出来。 她瞪大了扩散的瞳孔，直直地盯着雷蒂娅： “快点逃啊……迪雅……不能相信……任何人……任何……” 周围的景物迅速褪色，唯有那被血染红的小脸深深印在了她的眼中。 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 小丑小姐的低语萦绕在她耳边，回过神时，她正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深深地喘着气。 “你怎么了？” 暗精灵走了过来，疑惑地问。 此时窗外已经放亮，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温暖而舒适。坐在床上的雷蒂娅忽然轻笑一声，抬起了头： “啊，做了个噩梦。” “最好是这样……”暗精灵还要说什么，一道金色的结界突然出现，笼罩了整个卧室。 暗精灵悚然一惊，迟疑地盯着雷蒂娅。 雷蒂娅眼神阴沉，将手中闪闪发亮的圣十字挂饰拿了出来： “密斯弥拉在上，我以万神殿圣武士之职向您宣告，我——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愿与眼前之人——暗精灵伊露丽，进行一场庄严而神圣的决斗！” 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粒从圣十字挂饰从飞散而出，填补到金色结界上。 “你！” 暗精灵一怒，同时一连串符文从结界上剥离出来，绕着她周围飞速旋转。 “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分出胜负前都无法离开，外人也无法进入。同时……”雷蒂娅站了起来，“因为这是一场神圣而公正的决斗，你我的力量将被限制在同一水平。” 神圣决斗。 这个圣武士有名的无赖招式，暗精灵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在她的认知中，这种需要借助神之力来完成的神术，必须要附近有神庙作为中继站才对。 还是说那个挂饰…… 暗精灵看着雷蒂娅手中的圣十字挂饰，心中仍困惑不解——她不知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在将雷蒂娅带来这里时，她身上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才对。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凯恩斯给雷蒂娅的圣十字挂饰，以及她从黛拉手中得到的挂饰都遗落在了那场战斗中，若非如此，她也不必隐忍到现在。 不过从那个迷离的梦中醒来后，两枚圣十字挂饰再次回到了她身边。 那时，两个缥缈轻柔的声音从圣十字上传入她的心中： “谢谢你，小姐……” “再见……主人。” 她明白，那是安卡和伊凡。 是两人的鬼魂将挂饰送还给了她。 “我可……什么都没帮到你们啊……”雷蒂娅低声呢喃一句，当她看向暗精灵时，眼神里只剩下刻骨的深寒。 暗精灵不禁想要退一步，可法则的力量不允许她后退。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你们是如何将我带到这里的……我的人生，只有我能做主。” 她眼神盯着暗精灵，可声音却像是在向其他人宣誓。 “我叫雷蒂娅，你们给我听好了！” 裹挟着盛怒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暗精灵的脸上。 二、自由 “你别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这和你无关，暗精灵。”弗雷西亚膝盖顶在暗精灵背上，将她的十根手指全部折成了麻花，“接下来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两人的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迅速。 在神圣决斗独特的法则下，暗精灵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弱，而被禁锢了力量的雷蒂娅却实力大涨，和她处在了一个相对对等的水平上。尽管暗精灵在察觉到不对时已有所警惕，暗自准备魔法，可当时两人的距离太近了，不过一个跨步，雷蒂娅就冲到了她面前。 接下来就是一场毫无水准的单方面暴揍。 暗精灵固然很强，但她是一个标准的学者型法师，在远距离配合弓术确有奇效，可近距离却不是雷蒂娅这种攻击性战士的对手。 ——更何况她还没完全适应混沌魔力，突然被削弱的力量也让她措手不及。 对法师而言，语言和手势是必不可少的施法要素，如今雷蒂娅折断了她的手指，等于是将她的魔法废了一大半。 “你以为我会乖乖听话吗？萨洛克人。”被压在地板上的暗精灵别过头，阴沉的眼神死死盯着雷蒂娅，“若放走了你，我会是什么下场？” “呵……你说过，‘聪明人是惜命的’，你是聪明人么，暗精灵？” 雷蒂娅膝盖用力顶了一下，语带威胁。 “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是忠诚于你的主人，这样我逃不掉，也肯定会拉你陪葬；第二，你给我解开禁锢，我去找那些家伙算账，至于你之后是要逃跑还是乖乖留下来被那个女人惩罚，就不管我的事了。” “你会放过我？”暗精灵眯了眯眼睛。 “为什么不？” 雷蒂娅反问。 暗精灵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赫尔芬妮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忘了你是怎么败在她手里的么？这件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以你的实力，又何苦这么固执？” “多谢你的好心，所以这就是你的遗言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而已，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必跟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暗精灵面无表情地说，“我选择第二条路。” “你果然是聪明人。” 雷蒂娅不屑地笑了。 “哼。” 暗精灵冷哼一声，嘴里念了一句咒语，雷蒂娅脖子上的项圈便啪的一下掉了下来。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暗精灵说着，身体有些紧绷。 “当然。”雷蒂娅也没有食言的打算，从暗精灵身上退开了。 她从衣柜取出了梦里的那件长裙，抓住裙角一撕，变成了短裙。旁若无人地换下睡裙，雷蒂娅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使诈，施施然的从暗精灵身边走过，在窗户边上停了下来。 “那么，祝你获得自由。”雷蒂娅别过头，用余光扫了暗精灵一眼，随后将手掌贴在墙上，体内魔力涌动。 轰—— 整面墙忽然被巨大的力量吹飞，外面的蓝天白云尽收眼底。 深吸一口气，雷蒂娅站在缺口处辨识了一下方向，接着一股强劲的旋风从她身上卷起，带着她朝梦中的地方飞去。 “……” 暗精灵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便再次念动咒语，将折成麻花的手指恢复了原样。 弯腰搬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她在圆桌旁坐下，翻开了未看完的书。 “自由么……呵。” 暗精灵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名词。 无论是被蛛母豢养的过去，还是成为魔人的现在，所谓的自由等不曾被她列在选项中。 她只是不想死而已。 不想和她那些愚蠢的同胞姐妹一样，无价值的死去。 另一边，御风而行的雷蒂娅在落地后又连续滑翔了数次，终于看到了梦中的那间小屋。 一个人看到雷蒂娅，警惕地走了过来。 “你是哪家的？我们不收散户！” 雷蒂娅无视了他，径直往屋内走去。那人见她一幅来闹事的架势，顿时大怒，伸手就要抓住雷蒂娅的衣服，可雷蒂娅只是右手一伸，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问你，”雷蒂娅偏了偏头，脚步不停，“你们这是干什么的？” “你……” “我耐心很不好，你最好注意这一点。”雷蒂娅手上收紧。 那男人的脸立刻变成了酱紫色。 这时，更多守卫在附近的人见到这个状况，纷纷提着武器围了过来。 “算了……” 雷蒂娅虚眯着眼睛，将手上的男人扔在地上。 “还是直接一点吧，正好也给那些家伙打个招呼。” 一阵强风突兀地卷了起来，将围在雷蒂娅周围的家伙们吹的东倒西歪。 雷蒂娅身影一晃，迅速越过小屋，冲入后方的树林中。 “大概……就这个位置吧。” 和梦中的记忆对照了一下，雷蒂娅半蹲在地上，收紧的拳头高高举起。 喝！ 闪耀着红光的拳头击打在地面上，狂暴的力量从身上喷涌而出，让她脚下的土地瞬间向下一沉。扩散开的热浪扫过周围，所有野草化为灰烬，一颗颗粗壮的大树立刻枯萎，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的水分。 又是一拳。 一道道巨大的缺口龟裂开来，像是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 当雷蒂娅第三次挥拳，她脚下的土地再也不堪重负，轰的一声彻底垮塌，带着上面的所有东西一起掉了下去。 掉入了她梦中的那个地下大厅中， …… “怎么回事？” 地下大厅里，瘫坐在金属轮椅上的森巨人艾萨克抬起头，看见无数细小的石块和灰尘簌簌落下。 他不爽地打了个喷嚏。 刚才那一下震动，差点将他从轮椅上摔下来。 “地震？”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炼金术师话音刚落，第二次震动再次从大厅顶部传了下来。 肥肿的艾萨克赶紧稳住了自己的轮椅。 尽管这让他看上去很滑稽。 “不对……震动是从上面传来的，”站在艾萨克身边的秀美少年眉头一皱，有些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向上方，“难道……” 这个“难道”还没说完，第三次震动紧跟而来。这次震动的幅度远比之前两次还要激烈，重心不稳的艾萨克终于是怪叫一声，以一个极为难看的姿势扑到在地上。 但除了秀美少年以外，没人注意到了他的难堪。 让人心惊胆颤的龟裂声密密麻麻的从上方传来，同时更多碎石和灰尘像下雨一样掉个不停。 “快跑！这里要塌了！” 之前那个炼金术师尖叫一声，刚要拔腿就跑，可一块黑影迅速落在他头上，将他砸了个粉身碎骨。 霎时间，地下大厅上方三分之一的石壁碎成无数块，像冰雹一样砸了下来。 呼救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 冯灰头土脸的守护在艾萨克身旁，将落向这边的石头全部击碎。 “您没事吧，艾萨克大人？” “呸呸——还，还好。” 艾萨克卧倒在地上，眼睛嘴巴鼻子里全是灰尘，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肥硕的灰老鼠。 “这帮该死的炼金术师！”他身体缩成了一团球，怨怼的吼着，“连个像样的地方都修不好！” “不，艾萨克大人……这恐怕是人为的。” 冯小心地盯着周围，沉声说。 …… 雷蒂娅在就随垮塌的地面进入大厅多时了。 趁着那些人手忙脚乱的功夫，她迅速找到了关押着薇薇安等人的地牢，简单说了几句，她便带着这些饱受摧残的孩子们绕过大厅的众人，在上方持续扩大的落石掩护下，从红色的铁门鱼贯而出。 走上石阶，将碍事的石板打飞，她当先一步跳出去，将之前那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全部打晕，集中捆在一起，这才又折返回去，将薇薇安等人领了出来。 “不要进城，你们一直往东走，出了森林后继续往东。”雷蒂娅给她们指了一个方向说，“路上一定要小心，到了赛罗克城后，直接去神庙寻求庇护。” “那……你呢？” 面黄肌瘦的薇薇安捏着衣角，有些胆怯地看着雷蒂娅：“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我和那些人还有些账没算完，而且……没人留下来挡住他们，恐怕你们也走不远。” 雷蒂娅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好了，快走吧，我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嗯！” 薇薇安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雷蒂娅又叮嘱了这些人几句，想了想，将一枚圣十字挂饰交到了薇薇安手中——另一枚挂饰里的圣光已经被消耗掉了，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做完这些后，她逐一看了眼这些或喜悦、或迷茫、或麻木的孩子们，转身往地下大厅走去。 薇薇安忽然叫住了她。 “恩人姐姐！我，我还不知道你的……你的名字！” “雷蒂娅。” 雷蒂娅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薇薇安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将其收在心里。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女孩问，眼中的迷茫更甚于喜悦。 “离开这里，就像恩人姐姐说的那样。” 薇薇安振作起来，对这些和她共患难的同伴们说：“去赛罗克！” “可是，我们真的能行么……” 另一个女孩不自信的红了眼睛。 “一定行的！”薇薇安挥了挥拳头，目光坚定，“走吧！我们不能浪费恩人姐姐争取的宝贵时间，只要逃入森林，那些家伙就很难发现我们了！” 她的这一番强势表态，迅速让这群迷茫的孩子们找到了主心骨。 慌乱地逃入森林后，薇薇安再次强调： “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同甘苦共患难。只要我们相互帮助，一定可以逃出去！” 孩子们纷纷点头，对生的希望以及对自由的渴望再次出现在了她们的眼中。 第7章 我的名字是……（终） ==================================== 三、回归 雷蒂娅不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一场离奇的幻梦。 可若说是梦，她手中的力量又为何如此真实？ 这力量强大到令她惊讶，却没有半点生疏感，仿佛本就属于自己。 或者说，另一个自己。 雷蒂娅拥有连奥德赛斯都为之赞叹的天赋，但自从被自己的父亲驱逐出萨洛克、与小丑小姐相遇后，她放下了过去，再也没有拿起过剑。 她只想和小丑小姐，以及旅团的伙伴们四处流浪，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剑是她不需要的东西。 但【弗雷西亚】不同。 在【弗雷西亚】的世界里没有小丑小姐，那场纷飞的大雪是【两人】共同记忆的终点。在那之后，【雷蒂娅】抓住了那个小小的手掌，与调皮可爱的小丑小姐一起去到了外面的世界，遇到了塞娜团长的【四野之风】，开始了温馨而有趣的旅途。 而【弗雷西亚】遇到的是圣女陛下，圣城的实际掌控者——爱兰奎尔。 【可怜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弗雷西亚……弗雷西亚……我知道你，奥德赛斯之子，诸神口中的‘灾祸之子’，对么？】 【别激动，我对你没有恶意，嗯……倒不如说，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目的？你会知道的。】 从此，【弗雷西亚】在圣女的暗中帮助下，于圣城中站稳了跟脚，也因为时刻紧绷着神经，所以日夜不辍地锻炼着自身的实力。 她不敢松懈，也不敢轻信任何人。 只有手中日益增长的力量让她感到安心。 这就是【弗雷西亚】和【雷蒂娅】的不同之处。雷蒂娅从未设想过，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遇到奥菲莉亚，现在会是怎样。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主角都是她自己，每个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她】会为小丑小姐的到来感到高兴，也会对那个压抑的自己感到悲伤。 她和【她】是不同的，不仅经历不同，连性格都有些许差别。 但她们又是相同的，因为她们就是一个人。 从【弗雷西亚】的人生中清醒过来后，雷蒂娅依然清楚记得【弗雷西亚】所经历的种种事情，记得她的惶恐，记得她的迷茫，记得她的坚持。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就好像一个人努力而真实的同时生活在两个地方，但记忆却重叠在了一起。 她是【弗雷西亚】，她是【雷蒂娅】。 两者都是她。 但最重要的，是她叫雷蒂娅。 而不是任何其他名字。 再次返回那个地下大厅——或许已经不能叫这个名字了。 原本该是大厅的地方全被杂乱的石块和泥土堆满，从上方看去，就像是地面凹下去的巨坑。 弗雷西亚站在原型巨坑的边缘，看着一身血污的冯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头，疯了一样的在坑里挖着什么。 他秀气漂亮的手上全是伤口，晶莹剔透的指甲随着他的动作，变得丑陋而残缺不全。 “他对你很重要？” 雷蒂娅问。 冯浑身一怔，转过头，双目充血：“是你！” “对，是我。”雷蒂娅干脆地点了点头，“他对你很重要？” “我要杀了你！” “他或许还没死。” 冯刚要冲过来的动作一顿，不知所措地看着雷蒂娅。 “不过就算没死也半残了，大概很快就会死了吧。”雷蒂娅仿佛没有看到冯眼中升起的希望，冷漠地说，“被埋在乱石中死去，这死法可比那些孩子轻松多了。” 她没有忘记当初和小丑小姐一起发现的白骨。 在另一个世界，那些她救出来的孩子已经死去了，甚至化为了怨灵，将整个白城笼罩在了让人迷失的白雾中。 那个女巫，就是薇薇安吧。 她记得自己从冰封的水晶中释放出来的女巫，脸上就有薇薇安的影子——只是比薇薇安更年幼一些。 或许这也是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至少在这个时间点，【雷蒂娅】世界已经没有诸神了。 但这里，诸神依然端坐在天上，注视着地上的凡人。 冯的眼神黯淡下来。 他没有理会雷蒂娅的嘲讽，只是蹲下来，机械式地挖着脚下的石块。在刚才的坍塌中，冯也受了不轻的伤，此时血从他的鼻子和嘴角流出，配合身上的灰尘和血污，显得格外凄惨。 雷蒂娅不同情他，也没有攻击他的打算。 她需要冯好好品味一下此时的感受，为那些死去的孩子赎罪。 “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是让我惊讶，你这是在等我，还是赫尔芬妮那小鬼？”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雷蒂娅转过身，看到一个仿佛闪耀着光芒的男人背着手，一脸高傲地走向自己。 这个男人很漂亮。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能形容的词汇。 就和暗精灵所说的那样，这并不是因为雷蒂娅词汇量匮乏，也不是因为对方美得惊天动地，无法用言语形容。不要说外貌，这人就连身高、体型、发色、衣服款式等要素都无法在她脑海中形成一个具体概念。 漂亮。 仅此而已。 这人明明就在雷蒂娅眼前，她却无法准确的将其描述。 这就是所谓的【认知障碍】么？ “【人之障碍】？你以为我会对你耍那些小把戏么，凡人？”男人停下脚步，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也配？” 雷蒂娅一惊。 【他能看穿我在想什么？】 “没什么好惊讶的，在我眼里，你那简陋的大脑就像敞开的院子一样不设防，真是让人不快。” 男人虚眯着眼睛，嫌恶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马塞尔塔给你脑子上加一把锁，也免得你那些邪恶污秽的思想到处乱飘，污染了我的花园。” 马塞尔塔，是居住在圣白山巅的锻造与火之神。 “你……是谁？” 雷蒂娅暗自调动起了体内的魔力。 但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然一晃，毫无所觉的倒在了地上。 “不要对我不敬，灾祸之子，生命可贵，别让我提前杀了你。”男人走到雷蒂娅边上，一把提起了她的头发。 直到此时，一股钻心的剧痛才从她腹部传来。 我被攻击了？ 什么时候？ 雷蒂娅完全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走到自己面前的，也根本没注意到他攻击的动作。 难道……这也是【认知障碍】？ “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男人看着手中的雷蒂娅，如同在看一只蝼蚁，“看你这狼狈又愚蠢，真是……或许密斯弥拉是对的，你怎么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 男人不屑地放开手，转身就走。 “看在密斯弥拉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好好感谢吧，凡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嗯？”男人转过头，看见雷蒂娅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是又如何，你想要反抗我么？” “不，” 雷蒂娅摇了摇头。 就在男人露出笑容的刹那，她猛地冲了过来，大声怒吼：“我要揍你！” 澎湃的魔力陡然而起，汹涌的烈焰瞬间席卷了她全身。雷蒂娅就像是一个身披火焰之铠的战神，将饱含怒意的拳头挥向了男人—— 的旁边。 “呲……”男人嗤笑一声，不闪不避的站在那里，亲眼看着雷蒂娅在关键时刻自己改变了拳头的轨迹，一拳轰在空无一人的地方。 “怎么……会。” 雷蒂娅脸色铁青。 她咬了咬牙，朝男人发起了更加迅猛的连续攻击，试图以量取胜。可那男人一动不动，背着手，有趣地盯着暴躁的雷蒂娅，像是在看一出闹剧。 没有一拳挥中。 无论她怎么攻击，她的拳头都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根本碰不到男人的一丝一毫。 “你这样是不行的，弗雷西亚。”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和男人同时扭头看去。 “你之所以打不到他，是因为你心中的恐惧，这是下位生命对上位生命的本能。”爱兰奎尔一边走，一边说。 “你必须克服这个本能，才能与他有一战之力。” “爱兰奎尔。”男人皱着眉，语气阴沉，“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哦，我反悔了。” 爱兰奎尔浑不在意的说。 男人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我应该怎么做？”雷蒂娅瞥了爱兰奎尔一眼，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 “很简单，一直往他身上揍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爱兰奎尔抱着手，笑着说，“全力以赴，什么也不想，以杀死对方为前提，用力揍上去。” 雷蒂娅目光一凝，身上的火焰陡然升高了一寸。 她将火焰化剑，砍向男人，红色的火焰倒映在她双眸上，灼热的仿佛能烧断钢铁。 然而这一剑仍然扑空，那男人冷着脸，也不知怎么做的，雷蒂娅顿时吐出一口血，整个倒飞出去。 连火焰外铠也尽数消散。 “爱兰奎尔，你打算干什么？” “你认为呢？”爱兰奎尔反问，“诺尔瑞尔。” 这男人正是众神之王，诺尔瑞尔。 “我答应过密斯弥拉不杀她，”诺尔瑞尔瞥了一眼再次冲过来的雷蒂娅，语气如冰，“但前提是，她必须在可控范围内。” “你害怕了？” “害怕？”诺尔瑞尔一愣，一股无名之火猛地从他心中窜出，“你是说，我会害怕她？一个凡人！” 诺尔瑞尔一把掐住雷蒂娅的脖子，怒不可遏地盯着爱兰奎尔。 “看见没有，只要我轻轻这么一捏，她马上会死。” “哦？”爱兰奎尔不为所动，“请便。” 诺尔瑞尔脸一黑，想要动手，却又似乎顾及着什么。 有机会！ 脖子被掐住，雷蒂娅反而一喜。且不论是【恐惧】还是【认知障碍】，都是自己本身的行为，火焰是无意识的，现在自己和对方直接连在一起，只要将火焰蔓延过去…… 想到这里，雷蒂娅疯狂催动魔力，可那些魔力就像是死了一样，根本不听她的号令。 连这也不行？ 雷蒂娅心中一沉。 “我说过了，什么也不要想，”爱兰奎尔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本能让你无法碰触到他，甚至一切可能达成的行为都会被潜意识阻止，要克服这个本能，必须放空一切，全力进攻，直到打中为止。” 是这样么…… 雷蒂娅不气馁，憋着气，一脚踹向诺尔瑞尔。 当然，依旧打不中。 诺尔瑞尔阴沉着脸，抓住她的脚，随手扔到一边。还未等她落地，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后，猛地一脚抽中她的背部。 噗—— 雷蒂娅一口血喷了出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诺瑞尔瑞已经放弃被动“挨打”了。 虽然因为顾及什么不能杀死雷蒂娅，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将她打残。在主动出击下，雷蒂娅根本毫无反手之力，狼狈的东倒西歪。 她根本连防御都做不到。 只能这样了么…… 雷蒂娅恍惚的想。 在这种情况下，她将所有魔力都化作飓风，层层护卫在自己身上，这才勉强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迟早她的魔力是会消耗完的。 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已经断了两三根肋骨。 但至少，被动的防御是不受对方能力影响的。 必须要进攻！ 雷蒂娅不是那种被动挨打的性格，【弗雷西亚】更不是，这么憋屈的战斗早就在她心中攒了一大团怒火，由不得她说放弃。 大喝一声，刚又被踢飞的她立马跳起来，高举双手向下一挥，一道十米长的烈焰火柱呼啸着砍向诺尔瑞尔。 还是砍偏了。 但雷蒂娅已经不为所动。她喘着粗气，脚下生风，冲到诺尔瑞尔面前就是一拳。 没打中，接着打，被打飞，爬起来再打。 就这样，雷蒂娅形同疯魔般死死咬在诺尔瑞尔周围，烈焰和狂风横冲直撞，将这片地方的所有植被搅成了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雷蒂娅模糊的大脑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 她不知自己释放了多少魔力，也不知自己被打断了多少骨头，她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狠狠揍这个漂亮的男人一顿，再回到自己的世界，去找小丑小姐。 奥拉…… 无论如何，她要回去。 也必须回去。 一阵刺耳的风在她耳边响起，她目光一转，本能地伸出手…… “呵呵。” 爱兰奎尔笑了，只是这笑声有些寂寞。 诺尔瑞尔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拳头，脸色黑得像墨一样。 “我好像……抓住你了。” 雷蒂娅顶着青肿的眼睛，狰狞地笑了一声。 下一秒，她脸色一冷，蕴含着怒意与杀气的重拳直直轰在了诺尔瑞尔的肚子上。 这次没有偏离，诺尔瑞尔瞪大了眼睛，被一拳击飞数米。 等到雷蒂娅追上去时，这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就这样？”她有些发愣。 爱兰奎尔和这人的对话她可是都听到了，堂堂众神之王，就这么被自己给一拳打死了？ “那你还想怎样？” “这是怎么回事？”雷蒂娅对走来的爱兰奎尔说。 “别惊讶了，”爱兰奎尔看都没看地上的人，“这人只是诺尔瑞尔临时弄到的容器，他的真身可还在圣白山巅呢。要不是这样，你怎么可能坚持到克服本能。” 说着，她勾起了嘴角。 “本以为一个容器就足够对付你了，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呵呵……真是想看看那个小家伙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那么你呢？”雷蒂娅眯了眯眼睛，没有放松警惕，“你又是怎么打算的？古神之王，门尔忒罗丝。” 爱兰奎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半晌，她才幽幽开口：“我只是在履行对四色之主的承诺而已。” 说话间，她的模样开始发生变化，最终变成了雷蒂娅所熟悉的门尔忒罗丝的样子。 “你一直在骗我，包括在那个世界。” “我的确骗了你，但不包括那个世界。”门尔忒罗丝摇了摇头，脸上是不符合她外表的沧桑，“那个孩子……是曾经的我，她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只是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期待着艾尔拉雅重生的一天。” “你曾遇到过笛贝尔吧，她把你身上的气息误解了，以为你是妹妹。”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虚无。”随着这句话，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只剩下了雷蒂娅，以及被锁链绑住的门尔忒罗丝。 “是我的……封印之地。” 雷蒂娅眉头一皱。 这里和她曾经待过的那个【过去世界】很像，但不同的是，在那个世界至少还有漂浮的大地碎片，以及枯萎的世界树尸骸，而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虚无、还是虚无。 她身上的衣服变回了熟悉的夹克和长裤，那些恐怖狰狞的伤口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真实？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要怎么回去？” “因为你的使命。” “使命？”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呢，红之王。”门尔忒罗丝笑着，“也难怪，时空被整个翻转，即使你是红之王，也终究是凡人，忘记了也是常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也无所谓，我已经履行对四色之主最后的承诺了。至于你……你的命运不在我手中，也不在你手中，等时机到来，你还是会走上和【过去】一样的路。” “四色之主？” “算是吧，”门尔忒罗丝低下眼帘，“感谢你让我再一次体验到人间的快乐，这也算是你对【当初】欺骗我的补偿了。” 此时，一道巨大的白光撕裂了虚空，出现在雷蒂娅身侧。 “进去吧，那是你熟悉的世界。” 雷蒂娅一愣，看向那道白光。 “那……那个过去的【你】，会怎样？”她往白光出走了一步，不禁问道。 虽然同样是门尔忒罗丝，可那个世界的门尔忒罗丝远没有她眼前这个古神之王稳重和成熟，就像是一个拼命假装大人的孩子，用力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一想到她的结局，雷蒂娅就有些不忍。 “……你是在担心她么？”门尔忒罗丝就像是在说别人一样，语带讥讽，“放心，那个世界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她会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保持着那幼稚而天真的想法，徒劳的等待绝不会到来的未来。” 没有既定的未来，也就永远还有希望。 在这一刻，雷蒂娅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这个可悲而又残忍的想法。 “你该走了，红之王。” 门尔忒罗丝低下头，催促着说：“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若不幸你又遇到了我，到时可要小心了。那时的我不会是现在的我，也不会是过去的我，而是完完全全堕落为混沌之物的我，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请一定要杀死我。” 她的声音像是告诫，又像是遗言。 “我不想……再一次摧毁那个美丽的世界了。” 雷蒂娅点了点头，一步跨入白光中。 …… “欢迎回来，雷蒂娅。” “嗯，我回来了。” 雷蒂娅抬起头，对眼前的金发少女展颜一笑。 ——《第8.5卷番外篇·另一个结局》完 ==================== # 青铜的钟声（下） ==================== 第1章 法恩斯城的小丑小姐（一） ======================================== 一、交战 “等等……不要！” 刚踏出一步，视线便被坍塌下来的石块阻隔。火光在两边燃烧，无数狂热的邪教徒高举双手，向屹立在残垣断壁中的巨大神人歌颂古老的咒语。 周身环绕着紫色烈焰的神人高仰着头，在她暗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四色的天空。 爱丽丝跪倒在废墟之中，微微颤栗。 “为什么……会这样……” 口中喃喃自语，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所有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停止。 守护城邦的骑士们浑身浴血，呆滞地握着长剑矗立；张狂的邪教徒们不知所措，高昂的念诵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般嘶哑，随即戛然而止。 身着法衣的祭司屏住呼吸，怀中的圣典掉在了地上； 红衣的骑士半跪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身上流淌出来，染红了大地。 呼—— 天空四色轮转，如同巨大的罗盘，倒映出一幅幅悬秘奥妙的图案。在这一瞬间，地上众人明显感觉到了空间的凝滞，胸闷气胀之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爱丽丝看着乱石堆中露出的小丑服，咬紧嘴唇。 云层被拨开了一角。 “崇高……” 被邪教徒们膜拜的神人目光一晃，下一秒，一只巨手压碎天空，带着毁灭的气息，朝艾尔拉雅落下…… …… “爱丽丝？” “没事。” 对于红发丽人的关切，她回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好吧，”雷蒂娅看了一眼对方苍白的脸，皱了皱眉，“我想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她显然误解了爱丽丝担忧的原因。 “是啊，要尽快……”爱丽丝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 远处，两个巨人相互缠斗，将海面搅得天翻地覆。 从风暴之牙下来后，她们一行人避开了巨人，从岛屿的另一面登上了驶来的海盗船。刚上船，久别重逢的灰狮鹫便欢快地扑过来，向雷蒂娅撒娇；而海盗船长则鬼头鬼脑地瞧着几人，似乎在寻找他预想中的宝藏。 “财宝呢？”他瞪着黑通通的大眼窟窿，问爱丽丝。 “准备启程。” 薇薇安戴上羊骨面具，打断了海盗船长的质问。 “哦不！可爱的小主人！”船长夸张的高叫一声，“我是说我的财宝……” “该开船了哦？” 薇薇安偏了偏头，重复强调。 海盗船长立刻耷拉着头，不情不愿地招呼水手们升起船帆，嘴里还嘀咕着什么“私吞”、“不公平”之类的言论。 “真是恶心的地方！”另一边，穿着黑色裙子的歌莉德阴沉着脸。 和雷蒂娅一道从那光中现身的凯恩斯现在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扫了一眼船上行动如常人的骷髅，又瞥了一眼正和爱丽丝说话的雷蒂娅，俯身对歌莉德说： “我看她们也没恶意，正好搭个顺风船。” “哼！”听到这话，歌莉德脸上一怒，提起裙子往凯恩斯脚上狠狠踩了下去，“这是堂堂圣骑士该说的话么！” “哎哟——” 脚面遭到重击，凯恩斯疼得眼睛都歪了：“你穿的是高跟啊！” “不然呢！” 歌莉德从高挺的小鼻子中冷哼一声。 对于这个总是欺负自己的青梅竹马，凯恩斯心中委屈，却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他不着痕迹地扭了扭脚，劝导说：“你看，我们现在又没船，不跟着她们的话，只能待在那个岛上了。” 歌莉德不服气，刚想说“待在岛上就待在岛上”，凯恩斯立马又补了一句：“谁知道那两个打架的巨人会不会把岛给拆了？” 这句话很管用，纵使再不情愿，歌莉德也无法忽视那两个超乎寻常的巨人。仔细思考一番，歌莉德心中有了主意，不愉快地点了点头： “那好，暂时放这群邪恶的家伙一马，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收拾她们！” 为了安抚对方，凯恩斯只能点头附和。 “对了！你找到‘传说之剑’了么？”歌莉德又问。 “这个……” 在凯恩斯讲述自己的遭遇的同时，骷髅水手们也升起了船帆，将这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驶离风暴之牙。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群巨鹰姗姗来迟。 “大人，发现一艘海盗船。”一只巨鹰上，开启了鹰眼术的骑士向长官汇报。 正在观察巨人的维奥纳闻言解下腰间的望远镜，朝骑士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一艘在海浪中仿佛摇摇欲坠的海盗船。 “是她……” 一头火红的长发出现在镜片中。 维奥纳当下一愣，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雷蒂娅。她捏着下巴低吟了一会儿，很快有了主意。 “法师队注意，”她打了个手势，“目标海盗船，火球一轮齐射，随后自由射击。”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出现在这的目的是什么，但任何目睹了巨人存在的人都休想活着离开！更何况，那其中有一个曾与自己为敌的萨洛克人。 于公于私，维奥纳都不可能放过雷蒂娅她们。 不多时，十多颗灼热的火球从铅灰色的天空中呼啸而过，狠狠地砸向了“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 船上的爱丽丝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薇薇安。 “还真有老鼠来捣乱……” 早有准备的薇薇安语气一冷，霎时间，一团团浓雾从船体的两边喷出，形成了一道屏障。那些飞来的火球还未接触到雾气便火光一晃，等完全陷入雾气后，至热与至寒两股力量激烈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最终，后继无力的火球在前赴后继的雾气绞杀下，黯然熄灭。 但很快，更多法术和射线从巨鹰群中被释放出来，狂风骤雨般朝海盗船当头落下。 “卧槽！哪个龟孙偷袭老子！” 看着满天的“魔法雨”，心惊胆颤的海盗船长压低帽子，从桅杆上一溜儿滑下来，躲进了船室里。见船长临阵脱逃，独臂大副气不打一处来，提着匕首就跟了上去，随后便是一阵阵船长的惨嚎声。 骷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慌乱中，而薇薇安则摘下面具，眼中荧绿的磷光猛地亮了起来。 浓密的雾气翻滚着将船体包裹在其中，抵挡了绝大多数的魔法，但即使如此，还是有零星的法术落在船体上，给本就破烂不堪的海盗船上增添了许多新的伤痕。 “啊啊啊！这些家伙！”歌莉德躲开一道冰箭，气呼呼地跺脚，“我就说跟着她们绝对没好事！” 凯恩斯将歌莉德护在身后，目光穿过浓雾，看到了远处的巨鹰群。他刚催动圣光，弥漫在周围的雾气立刻像是遇到天敌般消融。 “混蛋小子！不要做多余的事！”薇薇安察觉到这边的变化，立刻回头怒斥一句。 “呃……” 凯恩斯讪讪地收起了圣光。 冰箭、风刃、落石、奥术射线……各式各样的法术雨点般落入浓雾，爆发出绚丽的亮光。在数分钟的攻防中，笼罩在海盗船周围的浓雾越来越稀薄，而法师骑士们储存在魔杖里的魔力也渐渐枯竭。 “停止法术！”高空上，宾利少女维奥纳挥了挥手，“法师队准备一个攻击型四级法术，其余人随我来！” 神鹰骑士们分成两股，身着布甲的法师队成员留在原地联合施法，而身着轻甲的骑士们在维奥纳的带领下，呈扇形逼近海盗船。 “放！” 一声令下，一排排箭矢从骑士们手臂上的连弩射出。 被大量法术消耗的雾气已无法再抵御外敌的入侵，但好在船上的船员都是没有肉身的骷髅，即使被箭矢射中也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 薇薇安头一偏，躲过迎面而来的短箭，对众骷髅们下令：“把他们给我射下来！” “咔！！！” 众骷髅们大叫一声，取下背后的长弓，下一秒，一道道森白的骨箭如倾巢而出的蜂群，向空中的神鹰骑士们撕咬而去。 二、搅局者 维奥纳没料到这艘船上的水手竟都是骷髅，刚一交手就吃了个大亏。她驾驭着身下的巨鹰，左支右绌地躲避着周围的骨箭，心中暗恨不已。 好不容易撑过一轮骨箭雨，趁着对方攻击的间隙，训练有素的神鹰骑士们迅速重整队伍。 “冲锋！” 维奥纳当机立断，提着长枪就俯冲而下。 【是那个宾利人……】 甲板上，雷蒂娅发现了领头的维奥纳，心下恍然。她拔出大剑，对身旁的爱丽丝说了声小心，便迎上了刺来的长枪。 铛—— 金铁交戈之声骤然炸响，时隔多日，两位少女再次面对面。火花飞溅中，维奥纳紧盯着那双天青色的眼睛，用口齿不清的诺埃尔语说： “萨洛克人……死！” “试试？” 雷蒂娅轻笑一声，将长枪挑到一边，这时又有三个神鹰骑士从坐骑上跳下来，配合维奥纳对她形成夹击之势。 若是从前，面对这些精锐骑士的攻击雷蒂娅或许不是对手，但经过那个异时空的经历后，与另一个自己融合的她非但不惧这些人，甚至还隐隐感到兴奋。 嘴角翘起，笨重的大剑跟着挥动，剑光交错间，雷蒂娅躲过后边那人的长枪，一把抓住左边那人的同时，右手的大剑将一人击退。这时维奥纳刚止住踉跄的步子，雷蒂娅已突破了三人的合围，一步冲到她面前。 维奥纳瞳孔猛地一缩。 ——不过几日不见，这野蛮的萨洛克女人又变得更强了！ 说时迟那时快，维奥纳回枪格挡，只觉一股巨力悍然压来，双手仿佛要碎掉一般，脚下一个不稳，被迫单膝跪地。眼见长官有难，那三位骑士怒吼一声，作势就要将雷蒂娅擒杀当场。 不料雷蒂娅根本没有闪避的打算，直接转身将大剑横扫，原本无锋的剑刃竟好似热刀划过牛油，让那三把长枪陡然短了一截。 在几人愣神之时，雷蒂娅揪住一人投进海里，同时脚一抬，将另一人踹飞出去。瞬间解决两人，剩余那个骑士一咬牙，拔出长剑就准备和雷蒂娅拼命。 “不许动！” 维奥纳的声音忽然让两人停了下来。 雷蒂娅扭头看去，只见维奥纳不知什么时候挟持了爱丽丝，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真卑鄙。” 想了想，她不满的对维奥纳说。 “小心！” 正当维奥纳要嘲笑雷蒂娅的幼稚时，她手下那位骑士惊恐地大喊。一片阴影从她头上掠过，维奥纳心下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时，自己已身处于高空之上。 “啾——” 费力地向上仰头，两扇巨大的浅灰色羽翼遮天蔽日。 灰狮鹫。 一个名词在她脑海中闪过。 这只奥若森大陆独有的猛禽紧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和怀中的女人一同带上万丈高空。脚下的失重感让她心慌，后背上的剧痛更是让她几乎晕厥过去，但让她疑惑的是，她怀中这个柔弱的白种女人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样，居然没有一点儿挣扎。 如果维奥纳能看见爱丽丝的脸，想必一定很好奇这人为何会如此平静。 但对于此时此刻的她，这并不重要。 维奥纳手一松，将爱丽丝抛了下去，然后双手放在唇边用力一吹，响亮的口哨声顿时在广阔的天际传开。 几乎同时，她感到肩膀上的束缚消失了，那只猛禽振翅一挥，化作一道黑影冲向了坠落下去的那个女人。获得自由的瞬间也是步向死亡的时刻，无处着力的维奥纳身子一歪，从空中坠下，但这时她已经放下了担忧，因为一道白色的飞影已远远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那是她的巨鹰。 海盗船上，之前雷蒂娅见巴顿扑向维奥纳便安心下来，她相信自己这个动物伙伴，所以才会冷静地说出“你真卑鄙”这句话。当巴顿带着两人升空，她便一拳打晕了剩下那个骑士，将之随意丢进大海里。 除了雷蒂娅这边的战斗外，甲板上其他地方也正爆发这激烈的冲突。 不同于驯兽师小姐的轻描淡写，纵使已是不死之身，但生前只是普通海盗的水手们显然不是神鹰骑士团这些精锐战士的对手。在其余战场中，常常是一大片骷髅晃动着叮叮当当的骨头架子，前赴后继地冲向三两个骑士，然后又很快被打退，留下一地白骨。 “亡灵也没什么了不起，比地底下那些侏儒可爱多了。” 一位骑士对他的同伴大笑。 咔咔咔—— “这什么东西！” “啊啊啊——” 显然，残缺的骨头比完整的骨头更令人感到棘手。 猝不及防之下，遗留在骑士们脚下的残肢断臂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有的人被手骨抓住了脚踝，也有的人被蹦起来的骷髅头咬住了耳朵。 总之，在各种鸡飞狗跳中，骷髅水手们虽然无法打败神鹰骑士团的骑士们，却也足够让他们在无穷无尽的骨海战术中泥足深陷，无法脱身了。 “各位朋友，我想这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面对步步紧逼的骑士，凯恩斯很是无奈。 ——他们不过是想搭个顺风船而已，有错么？ “打他们呀！”歌莉德在后面推了他一下。 “我是和平主义者。” 凯恩斯一脸无辜。 话音刚落，一众骑士便举起长枪刺了过来。没办法，“和平主义者”凯恩斯幽怨的长叹一声，赤手空拳便将这些骑士打趴在地。 “你干嘛？” “把他们绑起来啊，”凯恩斯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然他们待会儿醒了多麻烦。” “一群异教徒……直接杀掉不就好了？”歌莉德撇了撇嘴。 “……我是和平主义者！” “哼！你……” 歌莉德很不满凯恩斯的“软弱”，刚要说什么，雷蒂娅走了过来：“把这些人丢进海里吧。” 说着就动手抓住一人，一甩手扔入海中。 “……这样好么？” “我们没必要对敌人仁慈，”雷蒂娅笑了笑，眼神却很冷，“至于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虚伪！” 歌莉德低声嘟囔，却也没有反对。 天空传来一道嘹亮的鹰隼声，大风中，灰狮鹫巴顿驮着爱丽丝落回甲板上，亲昵地蹭了蹭雷蒂娅的脸。 “你没受伤吧？”雷蒂娅将爱丽丝扶了下来。 “不用担心，”爱丽丝脸色有些发青，大概是缺氧所致，“我们最好早作准备。” “什么？” “差不多该来了。” 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她无视了甲板上那些被骷髅缠住的骑士，扭头看向远处。风暴之牙附近，两只高大的巨人如生死仇敌般相互攻击，如山岳般庞大的身躯远看似两条凶悍的巨龙，即使海盗船此时已远离风暴之牙，但他们那震天的怒吼仍刺痛着众人的耳膜。 附着着绿毛的巨人一拳打在另一只巨人胸口上，那岩石巨人吃痛，粗大的手掌却掐住绿毛巨人的脖子，一把将它推入海中。 两只巨人在海中翻滚，造成了巨大的海啸。海盗船在汹涌的海浪中起起伏伏，好几次差点倾覆，但随即又奇迹般破浪而出。 搏斗中，绿巨人浓密的毛发猛地缠住岩石巨人的四肢，让其无法动弹。趁此机会，绿巨人一口咬在岩石巨人脖子上，扯下一大块岩壁。 “啊啊啊——！！！” 岩石巨人愤怒地挣扎，但那绿毛韧性十足，一番折腾后不仅没有挣脱束缚，反而被越缠越紧。“喀！戎！”绿毛巨人的声音混杂着翻腾的海水显得模糊不清，但其中的杀意与憎恨却是展露无遗，它一把搂住岩石巨人的腰站起来，随后怒吼着将其投掷出去。 而方向，却是海盗船这边。 “卧槽！”正躲在暗处假装指挥水手的船长一见，顿时骂娘，“他奶奶的，左满舵！左满舵！” 然而这时骷髅水手们全被用在了对付神鹰骑士上，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嗯……除了大副。 可即使大副使出吃奶的劲儿奔向船舵，也来不及了。巨人庞大的身影笼罩在了海盗船上，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顿时一暗，凯恩斯和雷蒂娅对视一眼，两股强大的力量同时从他们两个身上窜出，可正当他们准备全力以赴时，又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海中一跃而出，张口咬住岩石巨人的脖子。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新出现的海兽便推着岩石巨人的身体，双双越过海盗船，落入了远处的深海中。 “喀——戎——” 见自己的猎物被搅局者夺去，正赶来的绿毛巨人顿时睚眦欲裂，一猛子扎入水中，快速朝海兽游去。 船上的人都愣住了，连那些骑士都不由得停了下来。 之前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海兽的靠近，直到此时才吓出一身冷汗。维奥纳骑着白鹰徘徊在空中，刚才那海兽从深海中一窜而出，虽然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足以让她心惊胆寒。 时间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不多时，一声巨响从深海中爆发，头部明显受伤的海兽挣扎着从海面探出脑袋，可还未等它喘口气，又被人从下面拉了回去。三个截然不同却同样凶悍响亮的声音在深海处纠缠，海水翻滚咆哮，如同正在蓄力爆发的火山。 “小心！” 颠簸的甲板上，骑士和骷髅东倒西歪，凯恩斯一把抱住桅杆，另一只手抓住差点飞出去的歌莉德，将尖叫的她搂入怀中；雷蒂娅将大剑插入甲板固定，同时抱住爱丽丝。 巨浪一遍遍拍打在船上，每一次都将一部分人卷入海中。雷蒂娅嘴中满是苦涩的海水，眼睛连睁开都费力，在又一次撑过海浪后，她勉强眯着眼睛想看看爱丽丝的状况，却发现一道遮天蔽日的海浪猛地升起，朝这边奔涌而来。 “该死……” 一瞬间，海盗船倾覆在海啸中，消失了踪影。 第1章 法恩斯城的小丑小姐（二） ======================================== 三、嘲讽 叮铃铃—— 清晨的风拨弄着床头的风铃，叮叮当当的煞是好听。被窝里的小家伙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片刻，然后猛地坐起身来，抓住枕头狠狠将风铃砸出窗外。 “啊呜……” 银灰色的刘海凌乱地耷拉在额头上，粉嫩的脸上还留有被胳膊压出的红痕，小丑小姐揉着迷离的睡眼，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迪雅，再让我睡五分钟……” 嘀咕一句，她又倒了下去。 摸索摸索—— 小手四处乱抓，没有找到东西的她睁开眼睛楞了一会儿，这才眉毛一挑，满脸怒气地蹦了起来： “爱哭鬼！我的枕头呢！” 被称作爱哭鬼的小妖精撅着屁股趴在另一个枕头上，听到声音迷茫地抬起头：“什……么？” “枕！头！” 小丑小姐磨了磨牙齿，全然忘了刚才是自己把枕头扔了出去，气呼呼地说：“把我的枕头还来！” “什么啊？” 小妖精无辜的问。 但小丑小姐可不会管那么多，她探身一把抓住枕头扯过来，趴在上面的小妖精尖叫一声，一个轱辘摔了下去。 好在下面是柔软的床，她并没有因此受伤，但突然的惊吓也足以让这个胆小的小妖精生气了。“大坏蛋！你干什么啊！”小妖精夏夏拍着蝶翼飞起来，对着小丑小姐的鼻子狠狠踹了一脚。 “哎哟！” 小丑小姐捂着鼻子痛哼，这一下彻底让她的睡意消散了。 “你居然敢打奥菲莉亚大人！” “就打你了！怎么样？”小妖精炸毛了，“夏夏不是好欺负的！” “可恶！” 相视而怒的两个小家伙吵得脸红脖子粗，接着在床上扭打起来。三人宽的大床在她们的折腾下嘎吱作响，好在质量不错，这才没有散架。 最终小丑小姐凭借着体型优势在这次争斗中取得上风，一举将小妖精按在掌下。 “放开我！放开我！” “哈哈哈，知道奥菲莉亚大人的厉害了吧！” “呜哇——！” 悲痛欲绝的小妖精嘴巴一瘪，大哭出声，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把绣着鸢尾花的床单打湿了一大片。 “哼~” 没有什么是比“敌人”的悲鸣更悦耳动听的了。小丑小姐满足地点了点头，丢下抽泣的小妖精，抓起一旁的衣服往身上套。 然后被披肩勒住了头。 “咦？”她抓住披肩的两边，使劲往下扯，“咦咦咦——！” 丝毫没意识到应该先解开扣子的小丑小姐作着无用功，看到她的窘态，哭肿了眼睛的小妖精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大笨蛋！” ——的确，没有什么是比“敌人”的悲鸣更悦耳动听的了。 这句话很快就应验在了小丑小姐身上。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不懈努力，生活白痴的小丑小姐终于在小妖精的嘲笑中穿好了她那一身漂亮的小丑服。 嗯……总的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将衣服穿在身上，所以诸如纽扣扣错地方、内裤从裙子上边露出来、鞋子穿反之类的小事，我们就姑且无视掉吧。 ……完全不是小事啊！ “哇哈哈，我真是个天才！”毫无自知之明的小家伙得意洋洋，“穿衣服这么简单的事情，奥菲莉亚大人想做的话也是可以做到的嘛！” 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完全没发现身上异样的小丑小姐理也不理小妖精，拉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诶，等等夏夏啊！” 小妖精一瞧，急忙跟上。虽然刚和小丑小姐闹了矛盾，但她可不想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那多无聊啊！ 出了房间，法恩斯繁荣的景象顿时尽入眼底。她站在【索姆洛萨科特】宫的外墙上，俯瞰着下方的芸芸众生，深深吸了口气。 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让人心旷神怡。 风花之月位于火之季的末尾，再过一段时间，当天空上的火纹变为一道道山峦的虚影时，便是地之季的到来，届时，陪伴了艾尔拉雅三个元素月的火之女神将从穹顶之上离开，取而代之的，则是沉稳厚重的地之女神。 当然，这两位女神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圣白山诸神，而是神秘的四色之主。 或者说——崇高者。 因此即使是诸神离去的现在，她们依然亘古如一地守候在天际之上，注视着这片名为艾尔拉雅的大陆。 而在大片群山之中，她们的信徒举族迁徙，朝着中庭之海·贝利亚或中庭之海·冯多兰蒂前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它们将越过山脉、横渡海洋，去往其他大陆躲避即将到来的灾难。 不过这和此时的小丑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了。 小妖精夏夏飞到她跟前，气呼呼地钻进了小丑帽里，对此小丑小姐只是撇了撇嘴，很快又高兴起来。 她要去找塞娜。 沿着向下延伸的石廊一路小跑，很快她就离开了自己住的那片区域。路上的侍女惊讶的看着她，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醒这个小丑丫头宫里禁止喧哗，但想法还未变为行动，蹦蹦跳跳的小丑小姐已风儿似的从她身边掠过，眨眼就没影了。 【哪里来的疯丫头。】 侍女小姐心里嘟囔一句，便捧着花瓶离开了。若是平时，她定要叫住这个小丑好好教训一番，但现在宫里凝重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格外小心，再加上住进了许多不得了的人物，像她这样的小侍女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不得不说，她的想法十分明智——若是谁敢在小丑小姐的兴头上打扰她，必定是要被好好恶作剧一番的。 “哎呀……” 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风风火火的小丑小姐和一个贵妇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长没长眼睛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小丑小姐叉着腰，一脸不满。 嗯，这很奥菲莉亚。 站在她对面的贵妇人皱着眉，眼神阴鸷地打量着小丑小姐。 “你……知道我是谁么？”半晌过后，贵妇人捏着嗓子，轻蔑地说。 现在虽是风花之月，但气温依然算不上凉爽，可就是这样的天气，这位容貌艳丽的贵妇人却披着一件毛绒绒的貂皮披肩，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来错了季节。 仿佛是炫耀一般，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分别戴着一枚蓝宝石和绿宝石戒指，而右手的尾指上则是一枚璀璨的粉钻，在阳光下反射出万道碎光。 除此之外，她两边的手腕上分别戴着几条珠光宝气的手链，而一条纯金打造的精美项链挂在她洁净的脖子上，底端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仿佛血一般鲜艳。胸口低领的布料让她的半球呼之欲出，在红宝石的衬托下，仿佛刚出炉的白面包，软嫩迷人。 不过和她身上夺目的珠宝相比，她的脸色可就差多了，像是刚和谁争吵过一样，眉宇间还带着一丝阴沉和愤怒。 “嗯？怎么，吓得说不出话了？” 见眼前的小丑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贵妇人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又得意地扬起下巴，连刚被那个女人挑起的怒气都消了不少。 ——她帽子上那几支令人侧目的孔雀翎也因此抖了抖，如它们的主人一般，高傲且目中无人。 但是讲道理，要论目中无人，谁又比得上小丑小姐？ 我们的小丑小姐歪了歪头，依然叉着腰，上下打量了贵妇人好几遍，这才脆声说：“这种天气穿这么厚，你脑子没问题嘛？大妈。” 骄傲的贵妇人瞠目结舌，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而这时小丑小姐再次补刀： “嘿嘿，我终于找到比我更不会穿衣服的人了！”末了还微微仰头，对帽子里的小妖精说，“是吧，爱哭鬼？” “你……” 张了张嘴，贵妇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当面如此贬低自己。 更何况…… 她胸口剧烈起伏，忍住杀人的怒意扫了一眼这个嬉皮笑脸的小丑，瞬间，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一个连扣子都扣错的小混蛋居然也有脸嘲讽自己？！ 贵妇人原本就阴沉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四、诸王 两方对持，视线之间仿佛能碰撞出火花。这时，一身戎装的阿德丽达女王领着数人，从正殿方向走了过来。 她表情冷峻，随便一个眼神都让附近的宫女和侍卫噤若寒蝉，两位男士并肩走在她左右，从穿着气度上来看非富即贵，却隐隐以她为中心。 走在女王左侧的男人大约二三十岁上下，一头暗红色的长发肆意地披在身后。他穿着敞胸的大衣，暴露出结实的肌肉，俊朗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紧紧锁定在阿德丽达女王冰冷的侧脸上；右侧的男人双鬓花白，数道沟壑横在额头。这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可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和迟暮之感，反而那一双如山岳般沉稳、如刀锋般凌厉的眼神让人不由心惊。 “瞧瞧，我们美丽的欧若拉女士还在这里，看来她已经不生气了。”沃尔斯的领主，被称之为【风王】的哈里森嗤笑一声，扭头看向小丑小姐，“这是谁家的小可爱？” “没人在意你的饶舌，沃尔斯之王。” 花枝招展的贵妇人扫了一眼哈里森和阿德丽达，阴恻恻地说：“有时我真觉得你们是天生一对，一个假男人，一个娘娘腔。” “哦不，欧若拉，你这让我很没面子。”哈里森轻笑着，不以为意地说，“所以请我容纠正一下之前的发言：我们的小女王陛下仍然在生气。” 莫迪安娜的女王，被冠以【猩红】之称的卡佩·欧若拉气极，当即拉下脸。 阿德丽达女王瞥了眼观察众人的小丑小姐，对欧若拉说：“注意你的身份，卡佩。你应该明白这里是严肃的王宫，而不是喧闹的菜市场。” “哦？是么？”欧若拉挑衅地说，“感谢你的提醒，亲爱的阿德丽达，否则我真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说完，还不屑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王宫建筑，似乎在说“这里和菜市场也没什么不同”。 “……我不想和你争吵。” “哼，”欧若拉挑挑眉，“你难得和我想法相同，真奇妙。” 两位风格迥异的女王针锋相对，被暂时忽略的哈里森转了转眼睛，指着小丑小姐再次说： “能为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么？”当然，他说话的对象是欧若拉。 一时间，众人的焦点转移在了小丑小姐身上。 “你的口才剥夺了你的视力，哈里森陛下，”欧若拉一听，顿时面露厌恶，“你居然会以为这个肮脏的蠢丫头和我有关系？不不不，她连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若是在莫迪安娜，我会将她扔到猪圈里，那才符合她的身份。” 说着，欧若拉意有所指地看向阿德丽达，“但可惜，这里是法恩斯。” 眼中隐隐带着讽刺和憎恶。 “唔……”听到欧若拉恶毒的言语，小丑小姐摸了摸下巴，仰头说，“爱哭鬼，这大妈是不是在骂我？” 欧若拉脸上一抽。 她想不到对方在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还敢跟自己顶嘴。 “我想是的，不知名的小可爱。”哈里森唯恐天下不乱，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回答，“看来你招惹到了我们任性的女王陛下。” 说到“女王陛下”时，还可以拉高了声量，仿佛怕小丑小姐听不清楚似的。 阿德丽达眉头一皱，刚想要说什么，小丑小姐已经笑嘻嘻的把话说了出来：“真有趣，故事里的女王不都是美丽聪明的么？她们常常会帮助勇者，就像阿德丽达姐姐这样……” 小丑小姐突然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手： “哦！我知道了！这位女王大妈一定是反派吧，就像是《白雪公主》里的后妈一样！” “你说什么！” “丫头！” 欧若拉和阿德丽达同时出声。 被羞辱的欧若拉气得咬牙切齿，她不能忍受一个卑贱的小丑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奚落自己，当即就走上前，要在那张可恶的小脸上狠狠扇一巴掌。但就在她举起手臂时，一旁的阿德丽达手一抬，准确的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维护她么，阿德丽达！”欧若拉侧过脸，充血的眼睛仿佛能杀人，“仅仅是一个小丑？” 故意挑事的哈里森趁机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哦，阿德丽达陛下。”他撩了撩自己暗红长发，眼睛里的笑意转冷，“我知道你和欧若拉关系不睦，但她毕竟也是堂堂奥兰蒂亚十二王之一，身为一国之王，怎可让可耻的自由人随意嘲弄？” 他顿了顿，见阿德丽达女王脸色难看，顿时又笑说：“这小丑既然能出现在‘索姆洛萨科特’，想必是您为庆典请来的人……按照法恩斯的律法，自由人顶撞一国之王，该如何处理？” “按照冯里斯安迪的律法，应当刮去双眼和舌头。”从刚才起便一直冷眼旁观的冯里斯安迪的国王——霍华德·流苏——沉声说。 “您真是太仁慈了，霍华德陛下。”仍被捏着手腕的欧若拉语气森冷，高傲的俯视着小丑小姐，“在莫迪安娜，这种人会被剥皮抽筋，扔进盐坑里自生自灭。” “哦？在我们……” 三位国王讨论着该给小丑小姐怎样的惩罚，一旁的宫女和侍卫被吓得冷汗淋淋，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些恐怖的刑罚，瞄向小丑小姐的眼神中也不由得带着一丝怜悯和同情。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小丑小姐却浑然不觉，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视线在三位国王神情各异的脸上停留一会儿，便俏皮地朝阿德丽达女王吐了吐舌头。 女王不愉快地瞪了她一下。 三位国王终于也发现了小丑小姐有恃无恐的态度，纷纷闭上了嘴。刚才说话时一直刻意拉高音量的哈里森目光一沉，和欧若拉对视一眼。 “不说了么？”阿德丽达女王说着，放下了欧若拉的手腕，“既然如此，就散了吧。” “你！” 欧若拉咬了咬嘴唇，不敢置信地说：“你为了给我难堪，连王室的尊严都不顾了？” 在她看来，阿德丽达女王当然不可能真是为了保护一个小丑。在奥兰蒂亚，城邦公民顶撞王公贵族是重罪，更别说连公民都不算的自由人。为了维护王室的威严，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通常都会被施以极刑，以儆效尤。 阿德丽达女王不可能不明白。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阿德丽达是要给欧若拉难堪。 尽管两人再不对付，但作为王的资质，即使是欧若拉也不得不承认阿德丽达几乎无可挑剔。她本想借此修理这个小丑。一来，这小家伙确实冒犯了自己，二来，也是出一口刚才在会议时里的恶气。 但万万没想到，阿德丽达女王居然一直偏袒这个小丑，甚至不惜以王室的尊严为代价。 想到这里，欧若拉心中积郁，甚至对阿德丽达仅有的一丝敬意也丧失殆尽。 ——哼，说什么“完美的王”，也不过如此。 “您是认真的么？”哈里森阴沉着脸。 即使是老国王霍华德也不由瞥了阿德丽达一眼，目光诧异。 面对三位国王审视的目光，阿德丽达女王垂下眼帘，随即轻呵一声，露出一丝笑容。 只是这笑容就如她平日里的言行一般，冰冷且决绝。 “该谈的事情都谈了，你们可以走了。”她轻声说，语气不容置疑，“还是说……你们想在这里、在我的王城里挑战我的权威？” 说到这里，刚才还不敢直视诸位国王的侍卫们仿佛被按下了特殊的机关，纷纷脸色一变，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一股肃杀之气从侍卫们的身上升腾而起，仿佛在此刻，欧若拉等人在他们眼中与普通人再无区别——只有阿德丽达·拉布拉德，才是他们效忠的王。 第2章 交错的线（一） ============================== 一、阴险狡诈 “你……很好！” 撂下一句狠话，衣着华丽的欧若拉愤然离去。紧跟着是沃尔斯之王哈里森，他皱着眉，仿佛不认识阿德丽达一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沉着脸离开了。 最后离开的是老国王霍华德，他重重叹了口气，嘀咕着“这不合礼法”之类的话，失望地摇头走了。 待他们都离开了，阿德丽达这才微微低下头，注视着脑袋刚达到她腰间的小丑小姐。 小丑小姐同样歪着头，和她对视。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阿德丽达女王问。 “你讨厌他们？” 小丑小姐答非所问。 阿德丽达女王微微一愣，随即好笑地揉了揉小丑小姐的脑袋：“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这一次她的微笑很温柔，和普通女性没什么区别。 小丑小姐撅起嘴巴，拍掉在她脑袋上作乱的手：“奥菲莉亚大人不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意别人说自己是小孩子。” 阿德丽达女王调侃。 似乎是从没见过女王的这一面，周围的侍卫和宫女都一幅见了鬼的表情。但阿德丽达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牵起小丑小姐细软的小手，往偏殿走去。 “那你也是小孩子！” “对啊，我一直很想当小孩子呢。” “唔……”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小丑小姐苦恼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你你你……你耍赖！” “为什么？” “因为……因为……” 一大一小的两人在宫女和侍卫的簇拥下，一边走一边争论，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母女。 但事实上，她们一个是尊贵的国王，一个是平凡的小丑。 另一边，出了【索姆洛萨科特】宫后，沃尔斯之王哈里森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搂住欧若拉，在她精致的耳朵边吹了口气。 “你连生气都这么迷人，小可爱。” “我不想再听到‘小可爱’这个词！”心情极坏的欧若拉睁开怀抱，狠狠跺了跺脚，“阿德丽达……阿德丽达……都是这个贱女人！” “你何必和她生气？” 哈里森挂着轻浮的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手掌。 但盛怒的欧若拉根本不理会情人的安慰，一把甩开手，指着哈里森的鼻子怒骂：“别给我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呵，可惜啊，阿德丽达那女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说着，嘲讽的嗤了一声。 哈里森的眼中有一瞬的狰狞，但很快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假笑。他一把抓住欧若拉的手，不顾对方的挣扎，强势地将嘴印在那柔软的唇上。良久，气喘吁吁的欧若拉推开他的胸膛。 “不生气了？” 哈里森眼神柔和，甜蜜的嗓音仿佛是最柔情的小调。 欧若拉面红耳赤，眼神迷离。她踮起脚尖，主动索吻，两条舌头相互缠绕，如同痴缠的小蛇。再度分开后，欧若拉笑了笑，在那双眼睛深情地注视下，低头一口咬在了哈里森的脖子上。 锋利的牙齿咬破皮肤，鲜血顺着嘴唇流了出来。欧若拉痴迷地伸长舌头，将殷红的血一点一点舔舐殆尽，仿佛那不是血，而是珍贵的琼浆玉液。 “你还是这么变态。” “你不喜欢么？”欧若拉妖娆地舔了舔舌头。 哈里森揪住欧若拉的头发往下一拉，猩红女王那白皙纤细的脖子顿时暴露在他面前。凑上去深吸一口气，他陶醉的闭上眼睛，然后猛地张开嘴咬了下去。 呼吸受阻，欧若拉顿时脸色涨红。 哈里森并不想咬破她的喉咙，而是带着一种施虐的快感，恰到好处地折磨着牙齿之间颤抖的喉管。欧若拉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臂，脸上似痛苦，似快乐，紧闭的眼皮上，羽翼般狭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述说着主人快速跳动的心。 “等，等一下……”她忽然睁开了双眼。 “让我吃掉你，小宝贝。” “……会被看见的。” “那不是更有趣么？” 看着男人涨红的双眼，和打在自己脖子上粗野的气息，欧若拉心中一颤，瞳孔兴奋地缩了起来。 细密的草丛外，巡逻的法恩斯侍卫来回走动。在王宫城墙下的偏僻一角，欧若拉搂着男人的脖子，将右腿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男人撩起她的裙子，压了上去。 “嗯……”欧若拉扬长了脖子，叹息一声。 “你软的像团棉花，女王陛下。” “是、是么？野兽先生……” “当然，我的女王，”哈里森拉下欧若拉双肩的衣服，一把捏住硕大的棉球。 一想到自己在阿德丽达女王的王宫下做这种苟且之事，哈里森顿时热血上脑，像一头公牛般狠狠撞在欧若拉身上。 欧若拉猛然遭到重击，差点尖叫出声。 “哼……我是你的女王，那……阿德丽达呢？” “当然也是我的女王。” 哈里森笑着说。 欧若拉脸一沉，甩手朝对方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哈里森兴奋地舔了舔舌头，狰狞的目光暴露无遗，他粗鲁地掰过欧若拉的肩膀，将她狠狠推在墙壁上，然后一手按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从后面发起进攻。 “啊！混蛋……”欧若拉怒骂着，语调却带着一丝沉醉，“你这下贱、卑鄙、肮脏的家伙！我可是莫迪安娜之王，你不能这样对我！” 哈里森了然一笑，恶狠狠地说：“哦是么？但我看您更像是一匹暴躁的小母马呢，女王陛下。” 说完，一巴掌拍在了欧若拉丰满白嫩的翘臀上。 兴奋的吃痛声随之响起 …… 收拾好两人凌乱的衣服，欧若拉面带红潮，斜着眼睛看向哈里森： “阿德丽达油盐不进，你有什么办法？” “哼，”哈里森冷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在作为一个王之前，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只要是女人，就算外表再坚强，内心也一定有脆弱的时候……如今圣城被毁，再加上我们七位王的压力，她顶不了多久。” “你可不要小看她，那女人是个疯子。”欧若拉提醒自己的情人。 “只要她不是真正的疯子，那么她一定明白反对七位王意味着什么。” 哈里森眼神冰冷，犹如毒蛇般渗人：“圣城未毁之前也就罢了，她想整合奥兰蒂亚的力量，我也可借机拿掉压在我们上面的圣城……但是现在圣城被毁，她已经没有理由再留住我们了。” “奥兰蒂亚之王……”欧若拉喃喃自语。 “她的确是一位伟大的王，可惜生错了时代。”哈里森说，“如今我们以救援圣城之名要求离开，即使是她，也撑不了多久。看着吧，她会放手的，若她真搞不清楚状况，就是与【神】为敌。” 他的眼中泛着冷光。 “那可是【神】啊，即使是现在，【神】在奥兰蒂亚的信徒何止千万？哼，不得不承认，圣城那帮废物虽然讨厌，但【神】的名头确实很好用。” “可她毕竟是准备要挑战圣城地位的。”欧若拉言下之意，就是阿德丽达女王未必在意所谓的【神】。 “你不会真以为她集结我们是要与圣城为敌吧？”哈里森好笑的看着欧若拉，仿佛是在笑对方的无知，“如果真是那样，她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蠢货。相信我，即便是集结了我们所有的力量，她也不敢真正挑战圣城。我不知她和圣城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奥兰蒂亚十二城邦合并建国，圣城的势力只会比现在更庞大。”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 欧若拉不解，既然他认为阿德丽达从头到尾都不打算消灭圣城，哈里森又为何会将军队调来这里呢？ “阿德丽达有自己的算盘，我们这些王又何尝不是？一旦事实成立，有些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到时候如果有一支‘奥兰蒂亚帝国’的军队攻击圣城，你认为圣城会如何想？” 哈里森阴森地笑着。 欧若拉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你这人……真是卑劣无耻。” “难道你不是么？”哈里森冷笑着反问，“难道你把军队调来，是为了帮助你的‘好姐妹’建国？” “总的来说，圣城被毁真是个大好机会。”欧若拉不置可否地笑笑。 “感谢诸神。” 哈里森矫揉造作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欧若拉心情畅快地大笑起来。 ——伟大的法恩斯之王落魄是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这个念头同时在两人心中升起。 二、兵临城下 将小丑小姐领到【四野之风】所在的偏殿后，阿德丽达女王和塞娜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等女王一走，原本笑容满面的塞娜立刻变了脸色。 “进来。” 瞥了小丑小姐一眼，她扭头就往屋里走。 小丑小姐憋了憋嘴，双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跟了上去。 这座偏殿位于王宫的西北边，由三栋尖塔构成了一个小院落。在平时，这本是阿德丽达女王在空闲时和她的丈夫西蒙亲王用来休闲娱乐的别居，可自从【四野之风】旅团来到法恩斯之后，阿德丽达女王直接将这块区域划分给了她们。 穿过长长的玄关和走廊，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宫女或侍卫。一边走，小丑小姐一边随意地打量周围，但很快她就对那些华丽的装饰失去了兴趣，小跑着凑到塞娜身边，笑嘻嘻地拉起了对方的手。 “塞娜团长！这里好漂亮啊！” 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挂着讨好地笑。 “……哼，”一身红裙的塞娜偏过头，暗金色的眸子神秘而迷人，“我们的‘奥菲莉亚大人’也会做出这种表情么？” 说罢甩开小丑小姐的手，快步往里走。 小丑小姐暗暗“嘁”了一声，小脑袋里开始琢磨其他办法。 来到大厅，【四野之风】的其他人早已等候多时。或许是因为多日不见，也或许是为了让伙伴们帮忙说情，原本跟在塞娜身后的小丑小姐一个箭步冲上前，热情洋溢的抬起手臂，冲大厅里的人们打着招呼： “哟！小黑小白、安妮塔姐姐、老头子、雷诺大叔！”她挺直胸膛，做了一个大大地拥抱姿势，“你们最最可爱的奥菲莉亚大人回来了哦！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呀！” 宽敞的沙发上，两个小女孩猫咪似地趴在软垫上假寐。听到小丑小姐的声音，她们扭过头挥了挥手，随即又啪踏一下将脑袋埋了下去。 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 壁炉旁，安妮塔膝盖上披着一块草绿色的毯子，毯子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她将视线从一行行文字上移开，看向小丑小姐，平静如水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 “准确地说，我们昨晚才分开，奥菲莉亚。” 清亮的嗓音没有杂质，仿佛是流淌在林间的小溪。她就像是一尊石刻的塑像，与周围的物件自然地融为一体，亘古长存。 但可惜，她右边那空荡荡的长袖破坏了这份完美。 ——亦或说，正是这份缺憾，反而让她从自然中脱离，多了一份人性？ 小丑小姐并没有这么多心思，她很快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你这混蛋丫头！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大厅中央的圆桌旁，正与雷诺玩着魔法棋的老波特冲小丑小姐吹胡子瞪眼，显然对“老头子”这个称呼很不满。 而坐在他对面的雷诺扫了一眼小丑小姐身后，意料中没有发现雷蒂娅的身影，不由暗叹一声，笑着调侃老波特： “对比以前的‘死老头’，这个称呼不是进步很多了么？” 老波特顿时气结，手一抖，将棋子落错了地方。 “诶，不许悔棋！”见老波特要重新落子，雷诺急忙起身护住棋盘。 “切，瞧你那小气样子。” 老波特不爽地咂咂嘴，又小声嘀咕：“现在的年轻人啊……” “什么啊！” 这时小丑小姐不乐意了，气呼呼叉着腰，数落着大厅里的众人：“奥菲莉亚大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就不能表现的热情一点么！” “呸！那是你活该！” 老波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样子活像是一个老顽童。 这能忍？ 小丑小姐当即表示自己忍不了，哇哇叫着就要冲上去把这个臭老头子好好修理一顿。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塞娜，只见她素手一伸，就牢牢抓住了小丑小姐的后领。 “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即使被提着后领，小丑小姐依然不依不饶的叫嚣。 面对这样的疯丫头，身为团长的塞娜可不会客气，直接一个暴栗敲在她的脑袋上，顿时让她安静下来。 嗯……准确地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小姐，你这……”佣兵雷诺嘴角一抽。 “好像下手重了点……算了，反正也死不了，给她个教训也好。”塞娜拎着小丑小姐走到沙发边，一甩手将她扔了上去。 老波特暗暗给自己团长竖了个大拇指——真是大快人心！ 等小丑小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狼吞虎咽地吃掉塞娜特意给她留的晚餐，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家伙又闹腾起来，接下来几天，除了晚上睡觉要回到王宫东边顶端的小房间外，她一直和自己的伙伴们混在一起。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除了缺席的雷蒂娅、博德和莎曼妮三人。 说到为什么唯独小丑小姐和【四野之风】其他人分开住，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从在一片废墟中苏醒后，她在某个时间段的记忆像是被人挖走一般，一片空白。 彼时在她身边的只有小妖精夏夏，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安妮塔和小黑小白。 她也曾试图寻找黛拉等人，但到处都不见踪影，倒是很多奇奇怪怪、穿着白袍的家伙在废墟内外徘徊，据安妮塔说，那些是圣城的居民。 ——圣城希恩。 不知怎么的，明明在裴米拉的自己，忽然出现在了圣城。 而且还是被摧毁了一大半的圣城。 那满目的断壁残垣，和压在乱石堆里的尸体，甚至比当时被古神袭击的亚米拉尔更加破败和苍凉。 离开圣城时，随处可见朝着废墟中心跪拜祈祷的信徒，从他们仓惶的神情中，小丑小姐读懂了其中蕴含的恐惧与绝望。 【圣城已经毁了。】 乘上前往法恩斯的马车，安妮塔对渐渐远去的圣城喃喃自语——不止是建筑物的毁坏，更重要的是人们心中信仰的坍塌。 小丑小姐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但说到底，她并不在乎。 圣城被毁可谓是众神离去之后对圣白山神系最大的一次打击，当人们心目中仅次于圣白山的圣地被从天而降的“浮空城”摧毁，只要稍加利用，何尝不能看作是诸神对凡人的惩罚呢？ 安妮塔之所以会感叹，是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这个时代即将落幕的前奏。而小丑小姐之所以不在乎，是因为她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小丑是无血无泪的。 她铁石心肠。 来到法恩斯后，塞娜团长和安妮塔私下聊了很久，随后便作出决定，让小丑小姐单独住到其他地方去。 对于这个决定，小丑小姐只是不愉快地撅了撅嘴，却没有大吵大闹耍小脾气。 这很不寻常。 若是平时，她肯定不会轻易妥协，一定会气鼓鼓的大喊“欺负人！”，然后赖在【四野之风】的偏殿里，作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但这并没有发生。 连小丑小姐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就认可了塞娜的决定，只是象征性的表达了下不满而已。 或许潜意识里，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吧。 至于另一边的阿德丽达，也陷入了和小丑小姐类似的困境中。 随着一批批游商来到法恩斯，“圣城被毁”这个重磅炸弹也终于在这个平静安详的城邦中掀起了涛天巨浪。 所有人都在热议圣城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各种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经由各个酒馆、旅店向整个城邦传播。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现居于法恩斯的七位王一次次进入王宫，要求她取消庆典，和他们一起去驰援圣城。 为自己的理想准备了这么久的阿德丽达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在双方的拉锯中，争吵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若不是碍于阿德丽达女王黄金级的实力，怕是动手都有可能。 事情的改变出现在消息传入法恩斯的第四天，冯里斯安迪的王、被冠以“月之王”的霍华德·流苏被人下毒，生命垂危。 面对其余六位王的愤怒和质疑，即使是阿德丽达女王也难以顶住压力，只好同意了诸位王的要求，任其离开。 同时，她也从法恩斯城的两千城卫兵里抽调出一半，由两位黄金骑士率领，宣布和六位王一起去救援圣城。 当天，阿德丽达女王站在陡峭如剑的【索姆洛萨科特】宫上，庄严的与六位王一同宣读了拥护圣白山诸神、以及支援圣城的祷词。 法恩斯人欢呼雀跃，为他们伟大仁慈的女王致敬。 可就在七国联军开拔前往圣城的第二天，月之王遗留在城外的两万军队忽然对法恩斯发动了进攻。 而率领他们的，正是去而复返的六王中的两位—— 沃尔斯之王哈里森与莫迪安娜之王欧若拉。 双王兵临城下。 法恩斯危在旦夕。 第2章 交错的线（二） ============================== 三、孤岛的闯入者 “爱丽丝，把那个给我一下。” “给。” 雷蒂娅将削好的木桩打进地里，用岛上的粗树枝和船上割下的帆布搭建了一座简易的帐篷。 夕阳渐隐，她们总算在夜晚来临之前有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嚯嚯！你们干得不错嘛！” 漏风的怪声响起，骷髅船长和他的大副一人抱着一大捆木柴从林中走了出来，向雷蒂娅这边打招呼。 正在剖鱼的羊骨面女孩闻言抬头，眼中磷火一闪而逝。 “你们是笨蛋么？”她瞄了一眼被两个骷髅扔到地上的木柴，语气很不好，“走之前说过多少次了，湿的木头不能要！” “哦可爱的小主人，”海盗船长连忙为自己辩护，“您看，天色这么暗，我这死透的眼睛怎么分辨的清楚？” “而且我们没有能产生触觉的皮肤。” 大副跟着说。 “呵，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真没用。”听到这边的动静，刚还黑着脸拧着自己湿漉漉的裙子的歌莉德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蔑笑着奚落道。 薇薇安偏过头，纤细的十指上瞬间爬满了冰霜。 歌莉德扬着骄傲的下巴，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外出探勘岛上情况的凯恩斯和一些骷髅水手回来了。他的视线在歌莉德与薇薇安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对雷蒂娅问： “她们怎么又闹矛盾了？” “哼。” 还未等雷蒂娅回答，薇薇安便冷笑着收回了冰霜的魔力，蹲下身继续处理鱼尸。而歌莉德见自己的青梅竹马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站在自己这边，顿时不满的大吼：“凯！恩！斯！” “咋了？” 凯恩斯一脸茫然。 “……你！”歌莉德气极，恨不得在自己这个蠢笨的青梅竹马屁股上踹上一脚。 凯恩斯困惑的饶了饶头，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但他很快就将这些抛在脑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骷髅水手说：“那个……我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四五个骷髅水手越过他，将手上抬着的“人”放在了地上。 “半半半……半人马！”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海盗船长一声尖叫，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大副，像是见到美人的色狼一样扑到半人马身上，就差没伸出舌头去舔了——哦，他没有舌头。 反应慢了半拍的大副走到船长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 最后还是薇薇安出声打断了即将发生的闹剧。她询问骷髅水手这半人马死了没有，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顿时失去了兴趣，让他们把这半人马拖到一边放着。 “小主人，这下咱们发了！”海盗船长仍在兴奋，“半人马！这可是超级少见的珍宝啊！” “这半人马伤的很重，我请求照看他。” 大副认真的说。 “滚！”海盗船长立刻不乐意了，“这是我的半人马！谁都别想碰它一根指头！” 面对海盗船长的叫嚣，大副还未收回的短剑有了用武之地，立刻捅进了对方的心窝子里。 “那它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薇薇安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两人，有些不耐烦。 话音刚落，海盗船长立马踹开压在他身上的大副，扛起地上的半人马就跑，一点都没有平时战五渣的样子。 大副拧着短剑，杀气腾腾地追了上去。 “哈哈哈哈，你的仆人还是挺有趣的嘛！”歌莉德捧着肚子，肆无忌惮的嘲笑。 薇薇安沉默，但从周围骤然降下来的气温可以判断，她心情很不爽。 闲话少说，凯恩斯这次不仅带回了一匹半人马，还有许多野味。等薇薇安将捉来的海鱼都处理好后，雷蒂娅也将船长和大副带回的木柴堆了起来，准备生火烤肉。 “怎么都是湿的？”看到那些还在往下滴水的木柴，凯恩斯苦恼起来。 “这就要问刚才那两个活宝了。” 歌莉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奚落薇薇安的机会。 雷蒂娅拿出她那把哈贝尔大剑，眼神一凝。刹那间，一股热浪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紧接着，那把大剑银白的剑刃周身通红，仿佛刚从炉火中取出一般。 将炽热的大剑插进柴堆里，先是一阵浓烟飘出，不一会儿，便噼噼啪啪的燃起了火焰。 “哇哦！真厉害！” 歌莉德拍手。 或许是因为见过雷蒂娅从天使的圣像中出现的景象，所以歌莉德对她很有好感。接下来，几个女生将串好的鱼放在火上烤，而作为唯一男性的凯恩斯则在一旁处理他带回的那几只野兔和鹌鹑。 海浪拍在岸滩上，带着特有的节奏。随着肉香飘入众人的鼻尖，天际上的夕阳也彻底消失在虚空深处。 幽蓝的哈维卡利亚虚眯着眼睛，仿佛刚睡醒，还带着一丝困意。一条长长的星河横贯天空，映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遥遥呼应。 星河与蓝月之下，是一座隐在黑夜中的孤岛。 它独自蹲坐在这片广袤的海洋上，岛中心的山峦仿佛是它仰望天空的头。在不知多少的岁月中，它一直这样孤独的坐落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海域，而现在，一群从海啸中死里逃生的人类闯入了这里。 一条巨大狰狞的鱼尸躺在它肩上，像是贵妇人身上名贵的披肩。 这是大自然给予它的馈赠。 闻到血腥味，岛上的居民们从各自的巢穴中爬出来，聚集到了这巨大的食物身边。它们不知道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美食曾是雄霸一方的海兽之王，现在，它只是它们的食物。 为了活下去，外来的人类和本地的动物们同时开始了最原始的行动。 吞咽声被带着腥味的海风裹挟着，飘向远方。 …… 填饱了肚子，几人掩埋了骨头和柴火，准备休息了。由于材料有限，雷蒂娅她们只能搭了一顶帐篷，勉强能容纳下四五人。 “呃……那个……” 帐篷前，凯恩斯有些尴尬的扣了扣脸：“这不太好吧。” 作为一名骑士，他怎么能和除妻子之外的女性睡在一起呢？ “我们都没说什么，你个处男嘀嘀咕咕什么啊！”歌莉德脸色不好，要不是情势所迫，娇生惯养的她怎么会同意和别人挤在一个帐篷里？ “算了，我好歹也是一位圣骑士，就让我给你们守夜吧！” 面对几位少女的劝说，凯恩斯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操守，红着脸逃掉了。 雷蒂娅耸了耸肩，爱丽丝则捂着轻笑。 歌莉德暗骂了一声“胆小鬼！”，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拥有圣骑士之躯的凯恩斯的确没有那么弱小。 不需要睡觉的薇薇安和她的骷髅们待在一起，帐篷里的三位少女聊了会儿天，不久就裹着厚厚的帆布睡着了。 半夜，雷蒂娅又做了那个红衣骑士的梦，在梦中，红衣骑士第一次主动看向她，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让她顿时惊醒。 坐起身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她慌乱的目光忽然一顿——爱丽丝不见了。 小心翼翼地掀开帆布被子，雷蒂娅没有吵醒歌莉德，踮着脚尖出了帐篷。刚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背对着她脑袋一沉一沉的凯恩斯。 显然，这个声称自己守夜的家伙正在偷懒。 环顾一圈四周，她远远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静静地站在海岸边上，任由潮起潮落的海浪一遍遍漫过她的脚踝。 “睡不着？” 雷蒂娅走到爱丽丝身边，轻声询问。 “知道太多是否也是一种负担呢？”爱丽丝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长发，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雷蒂娅闻言打量了她一眼，发现爱丽丝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消瘦的身体在海风中仿佛摇摇欲坠。 四、熟悉的日常 “我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爱丽丝轻声说。 雷蒂娅静静听着。 “我肯定是个不称职的姐姐吧，自以为对莉莉好，却连她在想什么都不知道。”爱丽丝拢了拢裙子，抱膝坐下，“当年我们被父母送到哈贝尔，本以为可以一起成为正祭司……那天我太开心了，从小的梦想成为了现实，却忽略了莉莉的感受，现在想来，她讨厌我也是正常的吧？” “其实，当年德伦克大人失踪前也有迹可循……不，并不是失踪，这是他刻意的，他早就想离开了，离开哈贝尔，离开诸神，去一个……” 爱丽丝抿了抿唇，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形容，但最终也只是平淡的说：“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烦恼。” 雷蒂娅握住同伴的手，语带歉意。 从第一次遇到爱丽丝，到她们一起离开亚米拉尔，在她的印象中爱丽丝都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人，仿佛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坦然面对。 雷蒂娅心中有些惭愧，明明是一起旅行的伙伴，自己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 ——她有些理解爱丽丝的感受了。 “不，是我太自私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爱丽丝看着起伏的海浪，如同那一叠叠接踵而至的“噩梦”，掀起波澜又转瞬幻灭。 “曾经我觉得自己对人缺乏了解，所以才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但现在我却觉得自己知道太多，不知如何解开这一团乱麻。” 爱丽丝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本就没什么区别，是我太自以为是。” “爱丽丝……” “你相信命运么？雷蒂娅。”爱丽丝对身边的红发丽人说，“命运就像是一条不知终点的长河，而人就是上面的浮木，无论如何挣扎，即便是驶入看似不同的支流，但最终还是避免不了回到既定的轨道上。” “既定的命运么……” 雷蒂娅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难看。 “你对奥菲莉亚怎么看？” “奥拉……怎么了？” “你们从小在一起，感情深厚，”爱丽丝说，“但你真的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么？” 雷蒂娅忽然想起在“黑美人”号上，那个小家伙笑嘻嘻地说“我就是喜欢迪雅啊！” 她的心一时有些慌乱。 “雷蒂娅。”爱丽丝握着她的手，眼神无比认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一定要相信奥拉，她绝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不能什么都听她的。” “……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在将来……你明白么？雷蒂娅，一味地迁就未必是爱。从小到大，你总是迁就着奥菲莉亚，但她的占有欲太强了，这样下去这会毁了你们。” “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雷蒂娅蹙眉说。 今晚的爱丽丝太奇怪了。 ——或者说，从“黑美人”号被那个怪物袭击后，爱丽丝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总是藏着什么心事。 爱丽丝也知道自己现在说的对方未必听得进去。 在无数个轮回里，她早已证明这点。 就算开诚布公地将所有事情告知对方，也不过是加深了对方的猜疑和困惑，让那灾厄般的结局提前。 这仿佛是无解的题目。 与具体的事件无关，解开谜底的真正核心是奥菲莉亚和雷蒂娅。爱丽丝只知道三点，一是雷蒂娅绝不能出事，二是雷蒂娅绝不能怀疑奥菲莉亚，三是雷蒂娅绝不能背离自己的命运。 以上三者只要有任何一个出现问题，艾尔拉雅都将不复存在。 每想到这里，她都不由在心里悲凉的发笑。谁能相信？整个世界的命运就维系在两个少女的一念之间，与诸神无关、与远古的仇恨无关，与任何一场战争都无关，是迎来新时代，亦或是面对末世的毁灭。 仅在于眼前这个红发少女。 她会是带来曙光的救世主，同样也会变成带来世界覆灭的源头。 艾尔拉雅啊—— 这难道是无垠之龙给世人的考验么？ 不…… 这更像是小丑的恶作剧。 “爱丽丝？” 独自站在海岸上眺望海面的爱丽丝回过头，一头火红长发的少女对她挥挥手，朝这边走来。 “睡不着？” 关切的眼神是那么熟悉，爱丽丝摇了摇头，用苍白的语气喃喃自语：“知道太多是否也是一种负担呢？” 谁能来打破这无解的螺旋？ 孤独的见证者心中充满疲惫。 …… 一夜过去，艾斯塔之眼刺破黑夜，将自身的光芒无私地洒向大地。 在岛上的众人纷纷活动起来。 “这艘船居然还能用？”凯恩斯拍了拍潮湿的船体，带着惊叹说，“即使是博斯特港最厉害的造船匠，恐怕也造不出这样‘坚强’的船了吧？” 用“坚强”来形容这艘海盗船，一点都不为过。 在海水中浸泡了不知多少年，哪怕是被魔法加持能行驶在海面就很不可思议了，更别提在那场大海啸中，这艘船被湍急的海水来回挤压，居然能维持船体而不散架。 就算这些都不提，在海啸最汹涌的时候，这艘船被海中巨大的力量一把拍在海滩上，仅仅是这样，就足够让一艘船变成碎片了，可它虽然破破烂烂的，却和当初凯恩斯见到时没有太大差别——除了被扯下来做成帐篷的帆布——好像那场大海啸是假的一样。 ——他还不知道，在更早之前，这艘船曾被岛上那具海兽之王吞噬，后又成功逃了出来。 若是在故事里，这艘船足以被冠以“传奇”之名。 “哼哼哼！” 听到凯恩斯的感叹，一旁的海盗船长得意地挺起他镂空的胸膛：“你以为她是谁！她可是‘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在没有找到能够媲美她名号的宝藏之前，我们永远不会搁浅在任何地方！” “嘁，不就是一个死灵么，跩什么跩。” 歌莉德不屑地说。 但正沉浸在豪言壮语中的海盗船长显然没有听到她的讽刺，依然手舞足蹈地向凯恩斯炫耀自己的船是如何如何厉害，而作为这艘船的船长，他曾与‘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冒险。 这仿佛漫无止境的吹嘘直到上船检查的大副回来为止。 “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把船交给我？” 大副板着脸——其实也没有其他表情——对得意洋洋的船长说。 海盗船长顿时心虚的弓起了腰。 “这个，这个……年轻人啊，不要心急嘛！”虽然没了眼睛，但他眼窟窿里一晃一晃的魂火却更清楚的表现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大副二话不说就掏出了短剑，在船长眼前晃悠。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好在这时带着羊骨面具的薇薇安走了过来，询问船体的受损情况。 “我刚检查了一遍，”大副一本正经的说，“她没有受太大的伤，但需要休息。” “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这个……”大副低头想了想，“昨天水手们在岛上找到了一些不错的树，很适合修补船体。加急赶工的话，明天就可以出发。” “嗯，很好。” 薇薇安点了点头，便让大副带着所有水手一起去岛上收集适合的木材，尽快将“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修复好。 “那我呢？” 见自己的手下都有了事情做，不甘寂寞的海盗船长指了指自己。 “唔……”薇薇安沉吟。 “你就别为难主人了，船长大人。”还未走的大副冷声说，“请别给我们拖后腿，一边玩泥巴去。” “什么！我堂堂船长，难道连搬木头之类的事情都不能做么！” 海盗船长愤愤不已。 “请您有点自知之明。” “哈？你什么意思！” “您还不明白么？”大副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请用您那长满水草的脑袋好好想一想，除了捣乱，您还会什么？不多，哪怕一件也行。” “可恶……” 海盗船长一愣，随即恶狠狠地说：“我竟无法反驳……” “所以，认清事实，把船交给我吧。” “唯独这个，我绝不同意！” “……那就去死吧，废物。”大副磨了磨牙齿，又悄悄掏出了短剑。 “可我已经死了……啊啊啊，你个混蛋干什么啊！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被一剑捅进心口的海盗船长哇哇大叫。 嗯……熟悉的日常。 第3章 孤岛上的战斗（一） ================================== 一、挑战者法利翁 就在骷髅水手们忙碌着修复“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的时候，在这座无名海岛上的一处峭壁上，正潜伏着一群人。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维奥纳瞥了一眼身边仅存的几人，沉声说，“他们现在人数占优，特别是那个红头发女人……而且你们的巨鹰都失散了，等他们把那搜船弄好再动手也不迟。” “可是……”之前说话那个骑士语气犹豫，“那艘破船真的还能用么？” “不要被表象蒙蔽，安德里。”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远望着搁浅在海岸上的海盗船，眼中惊叹不已，“那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即使相隔如此之远，我也能清晰感觉到那船上跳动的魔力之源。” “呃……那是什么意思？” 青年骑士安德里有些不明所以。 老人不耐地皱了皱眉，对于不懂魔法奥秘的人，他觉得再多讲一句都是浪费。 “老师，那船有什么特别么？”维奥纳好奇的问。 这老人虽挂名在【神鹰骑士团】的法师队，名义上是她的下属，但她很清楚对方的名誉和地位根本不是一个骑士团的团长能比拟的，哪怕这个骑士团是帝国最强的骑士团之一。 这位名叫法利翁·休布列顿·安奇诺的老人是门萨诺斯帝国的传奇人物，几乎可以说家喻户晓。他出生低贱，母亲是一个妓女，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得好心人相助，他九岁进入帝国学院学习，仅三年便修完初等和高等全部课程，被爱弥儿公爵看中，成为其门客。 二十岁时，已在帝都名声赫赫的法利翁结识了一位宫廷法师，对魔法产生了兴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埋头于对魔法的学习中。他一边学习魔法，一边帮助爱弥儿公爵处理事务，五年时间，他便通过自学得到了那位宫廷法师的认可，让对方感叹“天纵奇才”。 若只是这样，法利翁还仅算得上“聪明”，真正让他的名字响彻整个门萨诺斯帝国的事情发生在他三十岁的时候。 他挑战了通天塔。 浮空城——丢卡笠翁，这是一座传说中的城市。数百年来，关于这座能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建筑有着许许多多的传说和故事，其中大部分是吟游诗人捏造，但也有一部分半真半假，让人半信半疑。 在众多的故事中，其中有一个故事就将门萨诺斯帝国的通天塔与其连接在了一起。 据说门萨诺斯帝国的国都便是由一位环法师建立，在离去之时，他在留下了一座通天塔，并告诉人们—— 若有朝一日有人能登上通天塔顶，他就能成为环法师，获得探知世界奥秘的钥匙。 没人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假，但有一点却是人所共知，那便是从来没有人能踏足通天塔。 不要说登上塔顶，一般人连靠近这座塔都做不到。 即使是那位引领法利翁进入魔法领域的宫廷法师，也不过只进入了通天塔的第三层，就狼狈地逃了出来，从此再不敢谈及那座塔。 而更多的冒险者则是尸骨无存。 法利翁要挑战通天塔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吸引了整个帝国的热切关注。自从那位宫廷法师失败后，通天塔彻底与“死亡”和“禁忌”牵扯上，很多年都无人敢挑战，而一个被宫廷法师亲口称赞的天才，同时还是爱弥儿公爵身边的红人居然要挑战通天塔，即使不想关注都不行。 在那个万里无云的日子，在上万人的注视下，法利翁昂首阔步踏入了通天塔。之后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到了哪一层，亦或是死了没有，但随着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坚信他能成功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人认为他肯定已经死了。 有人在惋惜一个天才的逝去，也有人嗤笑他的愚蠢。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一座巨大的浮空城拨开云雾，出现在国度的上空。人们惊慌失措，以为是诸神下凡，但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高喊法利翁胜利了！ 浮空城仅在门萨诺斯的国度停留了数分钟，一个月后，消瘦到几乎只剩骨头的法利翁从通天塔走了出来。这件事甚至惊动到了门萨诺斯的皇帝，他亲自将法利翁邀入皇宫，并让御医给其医治，但经过一系列详细检查后，御医惊讶的发现法利翁仅有一些营养不良，除此之外，比自己都要健康。 御医的诊断似乎更加佐证了人们的猜测，给这位成功挑战通天塔的英雄增添了一份传奇色彩。 从此，法利翁的名字飞入千家万户，之后他以四十岁的高龄娶了爱弥儿公爵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反而不怎么让人在意了。 身为帝国另一位公爵的孙女，和爱弥儿家还带着一丝亲属关系的维奥纳可是从小听着法利翁的传奇故事长大的，所以，对于这位传奇老人，她怎敢有丝毫不敬的想法？ 更何况，他还是她的老师。 维奥纳很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因为自己父亲的拜托——毕竟自己被萨洛克人捉去，帝国那边自然要派人来处理。 或许也因为这层原因，即使维奥纳也是一个半点魔法不懂的凡人，法利翁还是耐心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知道魔偶么？” “魔偶……”维奥纳眉头一皱，“老师您是说宫廷法师们制作的机械？” “没错，本质上，那艘船和你见过的魔偶是一类东西。一般来说，现世的法师能制作出一个等身的魔偶已经很了不起了，而将一艘船制成魔偶……呵呵，不要说你认识的宫廷法师，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听到法利翁如此说，维奥纳悚然一惊：“老师，您的意思是……那群人中，有一位比……嗯，十分厉害的法师？” “你不必顾忌我，这世上从来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从不敢自认为自己已经攀上了魔法的顶点。” 智慧如法利翁怎么会看不出维奥纳的心思，说了一句自谦的话，他很快便话锋一转，“但要说那人比我厉害，也未必尽然……我之所以做不出那等规模的魔偶，是因为还未找到足以容纳庞大魔力的核心，这也是局限了许多法师的原因之一。不过，那个制作出这艘魔法船的人魔法修为肯定不在我之下。” “这样的话……看来计划得改变一下了。”维奥纳脸色凝重，“到时候，或许得请老师您亲自出手了。” “这个自然。” 法利翁也兴致勃勃，对他来说，能与一个和自己不相伯仲的法师交手，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得到法利翁的亲口许诺，维奥纳松了口气。她想了想，转身对一个法师队的成员说：“走散的人有消息了么？” “刚才又有两人的讯号亮了，一共十一人。”半精灵法师回答。 “告诉他们这边的坐标，让他们尽快归队，不要被海岸上的那些人发现。” “明白。” 半精灵闻言，立刻口念咒语，准备将魔法密文通过海风传递出去。 “对了，”维奥纳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阻止了半精灵法师，“如果那群人中有那么厉害的法师，恐怕会被他发现。” “不必担心，我来亲自发送。” 法利翁伸手轻轻一点，一段魔法密文便悄无声息地进入星界，向十一个坐标飞去。 不得不说，他们的小心谨慎虽值得称赞，却十分多余。 因为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所臆想出来的“强大法师”就是薇薇安，而她除了唤醒死者，其实对现世的魔法一窍不通。 和小丑小姐一样，她不过是个半吊子女巫罢了。 二、异变 第二天一早，雷蒂娅发现歌莉德生病了。 生火烤了些鱼和野土豆，她拿去给卧床不起的歌莉德送了些。昨天在海水里泡了许久，夜里又受了寒，别说是一个女人，就算是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折腾也得病垮。今早起来，歌莉德就浑身滚烫像是碳烤了似的，还迷迷糊糊地说胡话。 “呜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 刚走进帐篷，就听见她虚弱的哭腔。 凯恩斯坐在一旁安慰她，看见雷蒂娅进来便感激的点了点头，接过棕榈叶包裹的烤鱼和烤土豆。 他撕下一片鱼肉送到歌莉德嘴边，可面色潮红的歌莉德只是摇摇头，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不想吃……” “吃一点，病就好了。” “你骗我……” “真的，不骗你。”凯恩斯勉强撑起一个笑脸。 歌莉德迟疑地伸出舌头碰了碰鱼肉，随即皱起鼻子。在凯恩斯鼓励的目光中，她将那片鱼肉卷入嘴中，慢慢咀嚼。 “好吃么？” “不好吃……”歌莉德扁了扁嘴，眼泪流了下来，“好咸。” “来，喝点水。” 雷蒂娅在另一边坐下，扶起歌莉德，给她喝了口水。这水是从骷髅水手昨晚发现的山泉上取来的，甘美解渴，或许是刚才那鱼肉真的太咸了，歌莉德靠在雷蒂娅怀里，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口。 “咕咕咕……咳，咳咳咳——” “慢点喝，别着急。” 雷蒂娅顺了顺歌莉德的后背，柔声说。 “呜呜呜——雷蒂娅你真好……”歌莉德眼眶红红的，鼻子都冒着泡泡。 都说生病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这话一点不假，原本尖锐的像个刺猬的歌莉德现在哪还有一点儿骄傲的样子？不仅哭哭啼啼，还十分依赖别人。 连之前薇薇安来看她，她都没有再出言讽刺，虽然依然黑着个脸，但瞧她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我要死了，你高兴了吧”。 而薇薇安当时只是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船什么时候能修好？”照顾歌莉德睡下后，两人走出帐篷，“我暂时还能控制住她的高烧，但时间长了……” 凯恩斯不无忧虑地说。 “还要一天，这是最快的速度了……”雷蒂娅蹙眉，“你不是圣骑士么？” “圣骑士也不是万能的啊……我与歌莉德灵魂相连，这才能勉强控制住她的病情，若是别人，我连这都做不到。虽然圣光是我们圣职者的力量之源，但它在现世的具体效果也会因人而异，圣骑士主司战斗，对外伤和驱除诅咒很拿手，可对于疾病就没什么办法了。” 凯恩斯简单解释了一下圣光的区别，又说，“如果有祭司在的话……” 祭司么。 雷蒂娅想了想，去找到了爱丽丝。 “不是我不想帮忙，”爱丽丝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惊讶，想都没想就说，“你也知道吧？我已经被神庙除名了。” “但那只是名义上的说法，不是么？” “不，你不了解神庙的体系。”爱丽丝解释，“和圣武士不同，神庙祭司的力量来自于诸神，而非源于自身，一旦被除名，就永远无法再使用圣光的力量。” “这样么……” “不过我可以试试。” “诶？” 面对雷蒂娅疑惑的表情，爱丽丝笑着说：“歌莉德并非普通的祭司，她与凯恩斯灵肉相连，生命互补。理论上只要凯恩斯这段时间不出差错，她就不会有事。最关键的，还是她自己缺乏信心。” “圣光是一种唯心的力量，你的心越坚定，它的力量就越强，反之则越弱。歌莉德最大的缺点就是内心脆弱，容易动摇，只要让她相信我能用圣光治好她，她很快就会恢复的。” “嗯，事不宜迟，那就试试吧。” 雷蒂娅点点头，便带着爱丽丝回到帐篷，对守在外面的凯恩斯说了两人的计划。 “真的么？”凯恩斯一脸诧异 “呃……你不知道？” 雷蒂娅满脸懵逼。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凯恩斯才作思考状，沉吟：“原来是这样啊……” “……到底怎么回事？” 雷蒂娅也不禁头大起来。 “嗯……我觉得爱丽丝小姐应该是正确的，”半晌，凯恩斯才挠了挠头，傻笑着说，“难怪每次歌莉德生病的时候，我都觉得身子难受，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太伤心，原来是这样啊！” “……”捏了捏拳头，雷蒂娅忍住了暴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人到底能不能靠点谱？！ 商量好后，雷蒂娅揉了揉僵硬的脸，和两人进了帐篷，准备给歌莉德演一场戏。 她们先叫醒了歌莉德，在对方迷迷糊糊地询问中说了治病的事。 “可是……她不是已经……” 歌莉德眼皮一耷一耷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倦意和虚弱。 “我刚才向密斯弥拉女神祈祷，已经重新获得了祭司身份。”爱丽丝走到床前，眼皮也不眨地说。 “是，是啊……”不擅撒谎的凯恩斯应和着，可他那勉强的假笑一点儿也不能让人信服。 好在歌莉德此时脑袋被烧得糊里糊涂的，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舒心地笑了出来：“无垠之龙在上，你战胜了堕落的诱惑呢。” “是啊，所以现在让我来帮你战胜病魔吧。” 爱丽丝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坐在床边握起她的手，“密斯弥拉会守护你的。” “嗯。” 歌莉德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三人的注视下，爱丽丝从怀里掏出圣典，一本正经地念诵着上面的祷词。按照她们先前的设计，只要爱丽丝模仿祭司治病的流程走一遍，这事儿就算成功了一半，到时候只要凯恩斯做个手脚，弄点儿圣光的“特效”，想要糊弄脑子不清楚的歌莉德还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曾是哈贝尔正祭司的爱丽丝来说，这信手拈来。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身为当事人的爱丽丝更是手一抖，让圣典摔在了床上。 “……赤月将疫病之种洒向人间……圣者受其刑，以肉身抵万虫噬咬……” 《圣埃尔记》第十章第五到第六小节，记叙的是圣埃尔与赤红之月贝尔多丽丝战斗的故事。爱丽丝一只手放在书页上，另一只轻抚歌莉德的额头，就在一旁的凯恩斯暗自催动圣光，准备蒙骗歌莉德的时候，爱丽丝的右手臂上忽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 “这是……”雷蒂娅和凯恩斯都震惊了。 ——拿姆文。 博学多才的雷蒂娅不认识这种文字，但作为圣骑士的凯恩斯怎么可能不认识？一个祭司身上镌刻有拿姆文不奇怪，但一个被神庙除名的祭司怎么可能再拥有拿姆文！ 但不管两人再如何惊讶，也敌不过爱丽丝心中的震动。 怎么可能…… 这种事怎么可能！ 她瞪大了眼睛，眼前这未知的变化让她不知所措。可她念诵祷词的声音没有停下，反而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有一个未知的生命占据了她的身体，控制了她的言行。 爱丽丝的声音越来越清亮，渐渐失去了本色，变得像是另一个人。那些金色的文字从她手臂上剥离出来，旋转着如螺旋线条，顺着指尖植入了歌莉德的额头。 歌莉德也睁大了眼睛，虽然她脑子迷糊，但眼前这一切也足以让她察觉到异样了。 “爱丽丝，你……” 她看着爱丽丝，那双如天空般蔚蓝的眼睛正如染色的布料般变为金色。 那不是祭司念诵圣典时泛出的金色圣光，而是虹膜真真正正转化为了金色。 就和自己一样。 但歌莉德明明没有从爱丽丝身上感觉到同类的气息，即使因为高烧的关系她的感官不是很敏锐，但这种灵魂上的差异她不可能不清楚。 爱丽丝变得不同了。 和凡人不同，和自己也不同。 “密斯弥拉……” 恍惚间，她仿佛在爱丽丝脸上看到了另一个圣洁的面孔。 第3章 孤岛上的战斗（二） ================================== 三、来袭 “你没事吧？” “嗯……大概。” 让歌莉德重新休息后，凯恩斯留下照顾，雷蒂娅则和爱丽丝出了帐篷。她看着走在身边的友人，心中五味杂陈。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爱丽丝又能使用圣光了？ 她有太多疑问，但见到爱丽丝苍白如纸的脸，却犹豫着不知该从何问起。她相信爱丽丝不会欺骗自己，而且凯恩斯也证实了“被除名的祭司无法使用圣光”这点，他们没必要联合起来戏耍自己。 是出了什么状况么？ 这不仅是雷蒂娅的疑问，更是爱丽丝之所以惊疑不定的原因。 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暂时就先这样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爱丽丝停下脚步，背对着雷蒂娅，“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真的没事么？” “放心吧，”爱丽丝微微回头笑了一下，“不会有事的。” 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了。 而且也未必是坏事。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爱丽丝虚眯着眼睛，快步离开了——她暂时不想让人看到眼睛的变化。 雷蒂娅担忧地盯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捏了捏拳头，转身往薇薇安的方向走去。 海盗船长和大副一如既往的在吵架。 戴着羊骨面具的薇薇安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到雷蒂娅走过来，挥了挥手：“那丫头死了没？” “……你们之间到底多大仇。”雷蒂娅好气又好笑。 “不共戴天。” 薇薇安面具下的嘴巴一撇，语气中却没有多大的仇怨。 “刚才爱丽丝给她……治疗了一下，大概可以放心了。”雷蒂娅走到她身边，指了指躺在一块草堆中的半人马，“他的情况怎么样？” “嘁，真让人遗憾，我还想等她死掉后把她唤醒呢。” 薇薇安双手托腮，无所谓地说，“不过算了，那么讨厌的家伙还是让给别人头疼吧，这个半人马就挺不错的，是个不错的家人后补呢。” “他情况很不好？” 雷蒂娅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家人”是什么意思。 “不好？”薇薇安奇怪地瞟了她一眼，“怎么会？又有一个新的家人即将加入，倒不如说是太好了呢！” 对于“唤醒”别人这件事，薇薇安总是表现出很大的热情。 雷蒂娅欣赏不了这个死灵女巫的世界观，也不再多说，走到半人马身边看了一下。的确如薇薇安所说，这半人马身上有多处撕裂伤，经过一夜伤口已经开始发炎。 “咳……” 半人马突然咳嗽一下，悠悠转醒。 他转了转眼睛，目光一一扫过海盗船长、独臂大副、薇薇安，最后停在了雷蒂娅身上。 “唔，咳咳……” 半人马挣扎着起来，却体力不支一个踉跄倒了下去。雷蒂娅眼疾手快，叫了声“小心”，连忙扶住了他庞大的身体。 ——这半人马有两个她那么高。 “青铜……”半人马嘀咕着，紧紧抓住雷蒂娅的手，“青铜……命定之人……” “你先不要说话。” 雷蒂娅皱了皱眉，将他扶着坐到草堆上。 “青铜……命定之人……”嘴里念叨着这两个词，半人马虚弱地抓着雷蒂娅双手，再次晕了过去。 “他说了什么？” 薇薇安从后面走上来，好奇地问。 “你们没有给他清理伤口么？”雷蒂娅没有回答，反而有些生气的质问。 半人马身上布满了白色的盐粒，很显然，从昨晚捡到他到现在，这群骷髅根本没有好好照顾他。 虽然这里找不到什么药草，但至少也得用岛上的淡水给他清洗一下伤口吧？ 还是说，薇薇安为了早日“唤醒”半人马，故意让他恶化？ “清理伤口？”这时，海盗船长把他那颗骷髅脑袋凑过来，语气中满是疑惑，“为什么？” “……哦，对了。” 大副捏着下巴，作恍然大悟状，“活人的伤口好像会被脏东西感染，需要清理防止恶化。” “什么！” 一听这话，海盗船长顿时跳了起来。 “你个混蛋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知道……”大副第一次在船长面前处于弱势，有些懊悔地说，“鬼知道我在海水里泡了多少年，现在又是这幅样子，忘记也很正常吧！” “正常个屁！” 海盗船长一巴掌把大副的脑袋拍到地上，骨碌碌转了好几圈，“老子的摇钱树要是死了，看老子不把你熬成骨头汤！” 说着就招呼了几个路过的骷髅水手往岛上跑。 “诶，他们还要修船呢！”地上的骷髅头上下两块颌骨咔咔响，“这混蛋，窜的比兔子还快……把水桶拿上啊！” 大副的骨头脑袋嘴里衔着水桶绳，一蹦一蹦的追了上去。 “这俩家伙……”薇薇安跺了跺脚。 “挺活泼的，不是么？” 雷蒂娅笑了笑，因为爱丽丝而低沉的心情也快活了不少。 “哼，整天吵吵闹闹的，一点儿都……”薇薇安嘟囔着，还要抱怨些什么，忽然一愣。 “怎么了？” 雷蒂娅问。 “别说话。”薇薇安举起一只手，侧耳倾听。雷蒂娅不明就里，但看她这么严肃的样子，也跟着提起了心眼。 周围安静下来，一队队骷髅水手们扛着削好的木材，咔咔咔地走过；海风吹拂过孤岛，一排一排浪花打在海岸上，留下颜色各异的贝壳。 在这一片和谐的自然之乐中，忽然，一缕不易察觉的杂音跳上薇薇安心头。 “有东西……” “什么？” “深海里……速度很快……”薇薇安猛地抬起头，对雷蒂娅说，“往我们这边来了！” 嘭—— 她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水柱突然从平静的海面喷射而出。雷蒂娅凝目远望，只见那往回落下的水花里隐藏着一个黑影，而那黑影骤然一动，海面上立刻分开了两排长长的浪花。 “什么东西！” 在帐篷里照顾歌莉德的凯恩斯冲了出来，刚好瞧见那黑影落在了海岸上。 “哼哼哼哼哼……” 低沉的怪笑声在海岸上回响，这充满了恶意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不禁泛起鸡皮疙瘩。漆黑的发丝往下滴着水，赤裸的脚掌在泥沙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X1007、吉姆·罗伯特……不，准确的说，是埃忒尔抬起他那张娇艳阴柔的小脸，冲雷蒂娅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真是巧遇呢，这就是命运么，圣骑士小姐姐。” 雷蒂娅一愣，当下皱眉：“你……是谁？” “哼，你忘了么，‘黑美人号’，”雌雄难辨的小孩一边走，一边阴恻恻地说，“我可忘不了你呢，让我那么狼狈的……你是第二个。” “黑美人号”…… 难道—— “看来你想起来了，那真是太好了。”埃忒尔绽放出狰狞的笑脸，伸手揪住头发往下拧出水，“赞美混沌之主，能一次干掉两个仇人，我该怎么报答您的恩赐呢？” “雷蒂娅小姐，小心！” 凯恩斯的提醒刚到，埃忒尔瘦小的身影倏地一下消失了。 “听到了么，冥河的呼唤。”粘稠潮湿的嗓音在雷蒂娅耳边响起，她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瞬间燃起烈焰。 比她更快的是薇薇安。 布满死气的手指贴到了埃忒尔背上，他痛呼一声，赶紧离开了两人。喘了好几口气，他那双阴沉邪恶的视线看了看犹如火神下凡的雷蒂娅，又恶狠狠地瞪着薇薇安好几眼。 “死灵！” 愤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懊恼，埃忒尔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怪模怪样的小女娃居然是一个死灵。 “魔物？” 凯恩斯赶了过来，警惕地守在了埃忒尔的后路上。 “啧。”埃忒尔不爽地砸了砸嘴。 四、与不死怪物的战斗 埃忒尔光滑的后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手掌印，被碰触的皮肤迅速枯萎松弛，但转眼间，又恢复如初。 瞥了眼前后三人，他脑筋一转，阴笑着说： “倒是小瞧你们了……做个交易怎么样？你们把躺在那里的半人马交给我，我立刻就走。” “如果我说‘不’呢？” 雷蒂娅此时已拔出了哈贝尔大剑，遥遥指着埃忒尔。 “……那就是没商量了。” “我们萨洛克有句谚语——”雷蒂娅微微沉下身子，犹如一头捕食的猎豹，“永远不要和恶魔做交易。” “谢谢你的赞美。” 埃忒尔礼貌一笑，手臂顿时化作长鞭抽向雷蒂娅。 “来得好！” 雷蒂娅提起一口气，缠绕着火焰的哈贝尔大剑砍在长鞭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另一边，凯恩斯知道这个怪物不简单，立刻右手虚握口中念念有词： “圣者虚怀若谷，志在苍生……” 无根之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一根根亮金色的发丝转为纯白。凯恩斯一边念着祷词，一边作出拔剑的动作，刹那间，当他最后说出“荡尽天下妖魔”时，一把闪耀着神圣之光的单手阔剑显形于世。 在圣剑的威势下，埃忒尔脸色一青，被雷蒂娅趁机近身砍掉一只胳膊；而一旁正准备协助雷蒂娅的薇薇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你……我……” 薇薇安怒极，忍不住想要骂娘。 面对圣剑的无差别威压，身为死灵的她自然不好受，刚凝聚的寒霜魔力顿时逆流。主人被魔力反伤，聚集在海岸上的骷髅海盗就更不堪了，一个个像是喝了酒似的东倒西歪，眼中魂火几近熄灭，瘫在了海岸上。 “呃……” 刚耍了把威风的凯恩斯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个……这个……” “还不快把那力量收起来！” “可是……这个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凯恩斯有些委屈，“那是圣剑自带的驱邪之力……” “废物！” 薇薇安气得想要咬死这个混蛋。 不止是她，被一路压着打的埃忒尔更想把凯恩斯碎尸万段。 自从和另一个自己融合之后，雷蒂娅不仅获得了自由操纵风与火元素的力量，更是拥有了大量实战经验，一抓住埃忒尔的空档，她立刻发动了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埃忒尔不仅要面对那把裹着火焰的狂暴大剑，还要随时留心可能从某个角落飞出的风刃，不过数息之间，他已经伤痕累累了。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圣骑士！ 误将雷蒂娅当做圣骑士的埃忒尔恨的牙痒痒——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判断错误了。 被圣剑误伤的薇薇安无力再战斗，向众骷髅水手下了一道撤退的命令后，便也脱离了战场。失去了后顾之忧，凯恩斯松了口气，提着圣剑砍在了埃忒尔瘦弱的肩膀上。 惨叫一声，埃忒尔顿时被圣剑一分为二。 “呼……”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凯恩斯惊讶的同时也放心下来。然而在雷蒂娅的高声提醒下，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避免了被分尸的下场。 “嘶——” 等看清那怪物的样子，凯恩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被圣剑砍成两半的身体变成锋利的刀刃，扫过刚才自己所站的位置。一见失手，埃忒尔立刻化作柔软的面团，又变回了小孩模样。 “哼，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臭小子。” 埃忒尔阴沉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凯恩斯。他瘦小的身躯不着片缕，滑嫩的肌肤上连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好可怕的恢复力。” 凯恩斯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被带着破邪之力的圣剑砍伤居然还能复原。 “那就杀到他再也不能复原为止。”雷蒂娅没有被怪物强大的恢复力震慑到，反而涌起了更加强烈的战意。 她高举大剑，一团火龙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地冲向了埃忒尔。 同时凯恩斯也回过神来，同样虚空一斩，发出一道半月型的圣光剑气。 “那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埃忒尔轻哼一声，白皙的皮肤上忽然变得黝黑，瘦小的身子也猛地拔高，长成了三米巨汉。他如怒兽般咆哮着，一拳便打碎了扑来的火龙，紧接着回身一踢，和圣光狠狠撞在一起。 巨大的爆炸声中，圣光被混沌之力侵蚀殆尽，而埃忒尔的右腿也整个化为肉沫飞散。 但不过须臾，那条断腿处重新长出白嫩的肢体，复又化为黝黑色。 雷蒂娅提剑冲来，重重砍在他的脑门上。埃忒尔狞笑一声，顶着头上的大剑，一拳击中雷蒂娅的腹部。 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的雷蒂娅被绵软的风接住，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力量。 凯恩斯紧接而至。 面对破邪的圣剑，埃忒尔可不敢向刚才那样用肉身抵挡。他脚下一跺，整个小岛悲鸣一声，像是遭遇地震般剧烈摇晃。 凯恩斯猝不及防，身子一斜，立刻被蓄势待发的埃忒尔抓住手腕举起来，再狠狠砸倒地上。 “噗——” 肋骨像是翻过来了似的，凯恩斯一时背过气去。就在埃忒尔抬起脚，准备踩碎这个圣骑士少年的脑袋时，一把大剑在烈风的加持下疾驰而来，直直地撞击在了埃忒尔脖子上。 饶是他的金刚不坏之身，在这巨大的冲击下也不由得歪了下身子。 缓过神的凯恩斯趁机一跃而起，双手握剑怒吼一声，插入了这个钢铁怪物的胸口。 “啊啊啊啊——” 圣光化作破邪之火，在埃忒尔体内熊熊燃烧。几步赶来的雷蒂娅握住插在埃忒尔脖子上的大剑，用尽全身力气向里一推，原本只是刺入半寸的大剑呼哧一下，将埃忒尔的脑袋削了下来。 怒目圆睁的脑袋掉在地上，失去首级的身体迅速退化为小孩型号，皮肤也变得脆弱娇嫩。 “趁现在！” 雷蒂娅招呼一声，火龙再次出现，凯恩斯眼中金光一闪，环绕着神圣之力的圣剑对着那颗脑袋刺下。 火龙将怪物的身体卷入腹中，瞬间化为灰烬。而被圣剑刺中的脑袋冒出一股黑气，化作浓水。 “死、死了么？” 捂着胸口咳嗽一声，凯恩斯不确定的问。 雷蒂娅没有回答，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特别是那摊浓水。 呼—— 带着腥味的海风吹过，周围安静的吓人，只有两人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格外响亮。 “你有没有感觉……”凯恩斯脸色酱红，一条条青筋从皮肤下显现出来，显得很是诡异。 “噗——” 他忽然单膝跪下，一口脓血从嘴里喷出来。 “这风有问题！”雷蒂娅反应过来，围绕在她周围的风元素立刻躁动着将所有可疑物质挤了出去。 拥有风之加护的她虽然也吸食了少量的毒素，但只是觉得血液流速略快了一些，并没有更多异常反应。但凯恩斯就不同了，他现在比埃忒尔更像是一个怪物，无数青筋如长长的蚯蚓，扭曲着爬满了他全身皮肤。 “唔啊啊啊——虫子虫子虫子！好痒——” 凯恩斯痛苦的惨叫着，体内像是钻进了数之不尽的虫子，全往他的脑门上冲。雷蒂娅一挥手，将他身边的有毒物质也驱赶出去，但为时已晚。 通红的皮肤上绽开一朵朵血花，凯恩斯双目充血，十指在脖子上不停抓挠，似乎是想将里面的虫子赶出来一样。 但哪里有虫子？ 那其实是他血管中不受控制的血液。 雷蒂娅束手无策的站在他旁边，眼看着这个俊朗的少年渐渐变为一个血人，凄惨恐怖。就在这时，本应该在帐篷里休息的歌莉德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泪眼朦胧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艾尔拉雅啊——” 她是被凯恩斯痛苦的惨叫声惊醒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能救凯恩斯的只有她。 他们是灵肉相连的伴侣。 随着歌莉德虔诚的祈祷，凯恩斯痛苦地挣扎渐渐缓和下来，皮肤也恢复了正常颜色。 他再次吐出一口黑血，那黑血便怪叫着化为青烟消散。 “啧。” 埃忒尔不爽的声音响起，雷蒂娅目光一凝，举剑横扫。 …… 岛上某处峭壁上，传奇老人法利翁代维奥纳作出了决定：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会会那个实验体。” “师傅？”维奥纳不解，“现在下去是不是太早？等他们两败俱伤……” “再等下去，那个实验体就要把他们都杀了。” “呃……师傅您的意思难道是……” 听老人的语气，维奥纳不禁瞪大了眼睛，“您是要帮助她们？” “难道不对么？” “可是……她们，她是萨洛克人……” “你现在已经是神鹰骑士团的团长了，奥丁斯之女，”老人看着不知所措的维奥纳，严肃地说，“你需要判断什么对帝国有利，什么对帝国有害，而不是拘泥于可笑的仇恨。”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下面的战场： “那群人只不过是恰巧经过这片海域罢了，若是平时，杀了也就杀了。但X1007知道我们太多秘密，更对帝国心怀仇恨……当时你就不该节外生枝去攻击她们，而是应趁着他和另一个实验体搏斗的时候，将之击杀。” 维奥纳听着老人的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时她带着一部分骑士独自去追X1007，之后若不是老人及时赶到，她恐怕早就葬身大海了。 “那两人年纪轻轻便有了可媲美【黄金】的力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折损在这里未免可惜……” 老人虚眯着眼睛。 “或许能为我帝国所用。” 说着，这位门萨诺斯的传奇老人驾驭着浑厚的魔力，踩着虚空朝下方的战场而去。 第4章 小丑小姐就是如此特立独行！（一） ================================================ 一、安抚 “为了月之王！” “为了冯里斯安迪的荣耀，杀光卑鄙的法恩斯人！” “冲啊！” 排山倒海的呐喊声中，黑压压的月之军团像泄洪之潮般涌向法恩斯，却被坚如磐石的青铜巨门挡了下来。 城墙上的法恩斯士兵将一锅锅沸腾的热油倒下去，正顺着攻城梯爬上来的冯里斯安迪士兵被烫得皮开肉绽，惨嚎着滚了下去。 这场攻防战已经持续三天了。 在战争初期，突然发难的月之军团打了法恩斯城防军一个措手不及，一度夺取了城门和周边区域的控制权。但法恩斯毕竟是为奥兰蒂亚镇守边境的军事城邦，留守王城的城防军全是上过战场、和萨洛克人搏命厮杀过的铁血军人，虽一时处于劣势，可很快便调整好节奏，将攻入城中的敌军先锋部队杀得丢盔弃甲，重新夺回了城门。 由于【奥兰蒂亚十约】的限制，除了直面萨洛克人威胁的法恩斯外，其余城邦的军队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最多不过是贵族间的小打小闹，连士兵流点血都能扯上大新闻。 也因此，月之军团没有在如狼似虎的法恩斯一波反攻下溃散，也算得上精锐了。 ——哪怕法恩斯城防军只有千余人，而月之军团则多达两万。 “废物！都是废物！” 城外的营帐里，月之军团的主帅、梅斯菲尔德将军大发雷霆，他指着营帐中一个褐色皮肤的壮汉，尖声叫嚣，“三天了，已经是第三天了！而对方不过只有一千人！为什么连个城门都拿不下来？！” “法恩斯城防军虽只有千人，但装备精良，素质过硬，都是在边境上浴血厮杀……” “我不想听解释！你只要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骑着马，走在法恩斯的街道上！” 梅斯菲尔德将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不是游戏，大人。”壮汉沉住气，恭敬地说。 “你也知道不是游戏，嗯？”将军大人歪着脖子，拿他修剪的漂漂亮亮的指甲点了点壮汉胸口，“你当初夸下海口，说什么一天就能将整座城拿下，结果呢？被打地逃了回来！你知道因为你的无能，我拿了多少人命给你擦屁股么！” “大人。” 壮汉脸庞一抽，沉声说，“您的愤怒我能理解，我的族人也死伤颇多，但……” “闭嘴！你们这群贱民的命能和我冯里斯安迪荣耀公民的命相比么！” “大人！” “你……” “您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族人！”壮汉上前一步，浑身带着煞气，“您可别忘了，当我和我的族人在城中孤军奋战的时候，您在哪里？这是战争，不是过家家！若不是没有后援，法恩斯人怎么会那么快缓过劲来！” 说到这里，烈冬虎目充血，恨不得把眼前这涂脂抹粉的娘娘腔撕成碎片。 三天前，按照商定好的计划，他们库尔德人一举攻破城门，迅速占据了优势。但本应随即而至、配合他们攻入法恩斯的月之军却闲庭信步似的，以为这仍不过是一场“友谊第一”的游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就因为这群愚蠢的贵族，孤军深入的他们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法恩斯城防军，损失惨重。 这如何能不让他愤怒？ 【为什么这群猪一样的渣滓能得到最好的土地，优哉游哉的度过一生，而我们的族人却只能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烈冬憎恨神灵，憎恨他们的厚此薄彼。 被暴怒的烈冬震慑住，梅斯菲尔德将军呼吸一滞，下意识退了一步，喃喃说：“双方开战，怎么可以如此儿戏？我当然要先向诸神祷告，再宣读开战公告……” 一听这话，烈冬几乎要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这群白痴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但这其实也怨不得梅斯菲尔德古板，因为【奥兰蒂亚十约】是诸神给十二城邦定下的铁律，已经在人们脑海中形成了思维定式。虽然现在诸神已经离去，他们攻击法恩斯也破坏了【十约】，不过一时之间，要让习惯了“贵族游戏”的月之军团适应真正的战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即使是在贵族里，梅斯菲尔德也属于思想保守那一类，若不是月之王受困于法恩斯，再加上两位王的劝说，他根本不想触犯【十约】——这也是他当时之所以迟迟不发兵的原因，只是面对暴怒的烈冬说不出口。 当然，即使烈冬明白这一点，也只会进一步加深他对诸神的憎恨，以及对这群悠闲贵族的鄙视。 “好了，两位都消消气。” 沃尔斯之王哈里森出来打了个圆场。他依然穿着那身妖艳暴露的衣服，鸠占鹊巢地坐在本属于梅斯菲尔德的主帅位置上，笑看两人。 欧若拉躺在他怀里，一双妙目有意无意的往烈冬壮硕的肌肉上瞄。 “阿德丽达女王为了达成她的野心，不惜毒害月之王。阴谋被拆穿后，更是将昏迷的月之王囚禁在宫中……”哈里森正义凛然的斥责，“这是对【十约】赤裸裸的藐视，也是对往日情谊的亵渎！梅斯菲尔德将军坚守贵族的操守，这点本王很是欣慰，但对于首先破坏协约的敌人而言，我们不必拘泥于形式。” 哈里森叹了口气，语气悲悯，“这也是为了能早日救回被困的月之王，才不得不如此。将军，为了大义，有时不得不放弃一些原则，你……有这份觉悟么？” 梅斯菲尔德一听哈里森这样说，才恍然大悟：法恩斯女王首先破坏【十约】，自己是为了维护【十约】的尊严和月之王的安危才不得不出兵反抗，如此一来，自己身为正义一方，难道还要和背信弃义的人讲道义么？ 想通这一点，他不禁热泪盈眶，仿佛自己是话本中为了维护世界秩序、不惜身负黑暗的无名英雄。 “当然，陛下！” 梅斯菲尔德对哈里森肃然起敬。 三言两语搞定了梅斯菲尔德，哈里森又对烈冬说：“在这几天的攻城战中，库尔德人的牺牲有目共睹。” “不敢。”烈冬冷声说。 “不，对于为正义献身的勇士，我们应该记住。”哈里森摆了摆手，诚恳地说，“月之军未经磨炼，纵使占着道义，也难敌如狼似虎的法恩斯军队。而库尔德人骁勇善战，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若你们两人诚心合作，何惧区区一千法恩斯城防军？” “大人英明。” 烈冬抱拳。 “嗯……”哈里森眯了眯眼睛，笑说，“对于库尔德人的现状，本王也略知一二，如今奥兰蒂亚正面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若烈冬将军能诚心助我，等打败了阿德丽达女王，本王承诺，沃尔斯永久承认库尔德人的合法身份，并将阿德丽达的一部分领土送给你们，以作安身立命之用。” 这句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心中轰然炸响，还未等烈冬反应过来，梅斯菲尔德便抢先一步说：“陛下，您这……” “难道梅斯菲尔德将军认为，正义的勇士不该得到应有的嘉奖么？” 哈里森一句话就将梅斯菲尔德顶了回去。 这时烈冬才反应过来哈里森的承诺代表着什么，不禁心跳加速。多少年了，库尔德人飘洋过海，在这片陌生的大陆艰难求生，即使付出生命，也不过换来几口苟活的粮食…… 还要背负“贱民”的蔑称。 “大人，若当真如此，烈冬发誓，只要大人需要，我们全体库尔德人将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烈冬单膝跪下，向主帅位上的哈里森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 哈里森推开娇嗔的欧若拉，起身走到烈冬面前，接过对方双手奉上的弯刀：“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沃尔斯的第一个异族将军！” “是，陛下！” 烈冬忍不住激荡的内心。 而躺在主帅位上的欧若拉女王看着这君臣和睦的一幕，不禁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嗤笑一声。 二、于此世诀别 城门上战事正稠，侵略军内部在哈里森的协调下终于达成共识，一直消极作战的梅斯菲尔德终于下定决心，将大量兵力投入战场，一时让防守的法恩斯士兵压力陡增。 但说到底，侵略军中除了两千库尔德雇佣兵，其他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纵使他们的主帅梅斯菲尔德放下心理包袱，用金钱攻势激励手下的士兵，可要说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城门也是妄想。 法恩斯城内，民众自发为守城的士兵送去食物和水，一些曾任职于军队的退役士兵更是穿戴上布甲和刀剑，与城卫兵共同作战。 论精神面貌，法恩斯人比其他城邦彪悍的多。这不仅是本地的民风使然，更是因为他们常年和萨洛克人交战，具有敏锐的危机意识。 数百年间，法恩斯曾多次面临被萨洛克人兵临城下的窘境。诸神定下的【十约】只能约束奥兰蒂亚十二城邦彼此之间的战争，而传说中守护城邦的先祖英灵也只有面对魔物或死灵威胁才会显现于世。法恩斯坐落在奥兰蒂亚边境，不得不习惯战争的残酷。 其他城邦里习惯了和平的人不会知道法恩斯为他们牺牲了多少。即使在阿德丽达女王所领导的鼎盛时期，为了阻止萨洛克人侵略的脚步，法恩斯也不得不将绝大部分兵力部署在堕龙山脉，并长期驻守着四位黄金骑士。 如此，才勉强保证了这座城市十年和平。 只有法恩斯人才知道萨洛克人的恐怖，那群被蔑称为“蛮子”的家伙是天生的怪物，他们以战斗为乐、以流血为荣。 堕龙山脉，那是名副其实的绞肉场，足以让伪龙都陨落的战争每时每刻都在上演，而黄金级的生死搏斗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身处前线的将士们都知道，疯狂的萨洛克人将他们当做了试炼族人的免费陪练。如果说独自一人在黑森林中捕获一只狮鹫是萨洛克人的成人仪式，那么在堕龙山脉存活一年便是衡量一个萨洛克人够不够格成为一个真正战士的标准。 对此，驻守在边关的法恩斯军团愤怒有之，悲凉亦有之——因为除了他们之外，其他城邦的人根本不相信堕龙山脉的险恶，以为只不过是骗取同情的故事，甚至连来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十约】阉割了十一个城邦的血性，在和平中安逸惯了的他们沉浸在娱乐和金钱的幻梦中，对于法恩斯的多次求援，只当做没看见，实在被烦的不行了便用钱和粮食打发，怎么也不肯派出军队。 或许在他们看来，法恩斯与萨洛克的战争也和他们常玩的“贵族游戏”一样，只是调剂生活的玩具吧。 ——死人了？哼，果然是乡下人，连规矩都不懂么？ ——公主被抓走了？啧，说吧，要多少钱赎？ ——行了，这是你们和萨洛克之间的公平决斗，我们怎么可以插手？你是要让我们被萨洛克蛮子耻笑么？ 在很多时候，奥兰蒂亚十一城邦和法恩斯的关系就像是阔亲戚面对“胡搅蛮缠”的穷亲戚。 不帮说不过去，被缠上又很烦人。 这是大多数十一城邦贵族、包括部分公民的想法。 即使是少数明眼人，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也不介意让法恩斯人当炮灰——反正你们能打，我们有钱，合作共赢不是么？ 正是如此，阿德丽达女王才想要毁掉奥兰蒂亚现有的秩序，重新唤起人们在黑暗时代的血性——若不如此，奥兰蒂亚的未来只有毁灭。 诸神尚在时，萨洛克人还稍微有些约束，知道不能碰触底线——诸神不在意奥兰蒂亚城邦由谁来掌管，但不能将战争延伸到奥兰蒂亚腹地。 但自从诸神离去后，曾在神罚中失去了数百万同胞的萨洛克人彻底没了顾及，一方面，他们将奥兰蒂亚境内广袤的肥沃土地视为己物，另一方面，被称之为“诸神眷顾之地”的奥兰蒂亚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宣泄耻辱跟仇恨的好对象。 萨洛克人不会忘记诸神带给他们的灾难，更不会忘记他们有一位公主被囚禁在这里。 此仇不共戴天，此恨不灭不休。 阿德丽达女王不是个战争疯子，如果可以，她也想当一个和平时代的国王。但边关愈来愈惨烈的战况迫使她不得不下定决心整合奥兰蒂亚，唯有如此，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才不会被卷入战火与血腥之中，她将建立起最强的军队，将所有灾难和仇恨阻隔在堕龙山脉之外。 没人比阿德丽达女王更清楚，她所守护的土地上遍布着温顺的羔羊，他们忘记了自己曾是狼，是敢于与古神和诸多混沌爪牙厮杀的群狼。圣白山诸神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和平，可也将曾经的狼驯化为羔羊。 一旦饿虎们冲破她这道防线，所有和平的假象将瞬间崩解，屠杀和仇恨将染红整个奥兰蒂亚，而她纵使魂归永夜永眠之河，也无颜面对先祖们的圣灵。 留给奥兰蒂亚人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空旷的宫殿内，阿德丽达女王靠在王座之上，喃喃自语。 “人类只愿意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的，除非灾难真正降临在他们头上。”一袭黑色长裙的塞娜侧坐在王座的扶手上，轻笑着说，“在遥远的雅风大陆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本就是人类共有的劣根性，更何况圣白山诸神为了避免任何一丝可能让多纳格复活的机会，刻意将他们驯化成了愚昧短视的家畜。” “那么你呢？塞娜。在你目之所及的未来，奥兰蒂亚的结局会是如何？” “或新生、或毁灭，谁知道？除了【龙】，没人能预言未来。”塞娜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阿德丽达女王的长发，“命运就像是这些发丝，无穷无尽，变化莫测，人一入其中便失了方向，却抓着其中一根宣扬自己看清了命运……真是可笑，我见过很多自命不凡的女巫，但她们最终的下场不是被折磨到疯魔，就是在‘未来’和现实的错乱中迷失自我，神魂消亡。” “但你却坚信多兰之诗的预言？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你所见到的‘未来’也仅仅是一个命运虚设的假象？” “我的确怀疑过，阿德丽达，正因为我见过太多被逼疯的女巫，才更加谨慎小心。” 塞娜放下手上的发丝，低声说，“而现在，我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为什么？” “我说过了——” 漆黑的女巫站起身，遥望远方，目光深邃。 “只有【龙】，才能预言未来，而我，不过是一个见证者罢了。”她转过身，对王座上的女王说，“新时代即将到来，你与我都不过是注定停留在旧时代的尘埃……即使如此，你仍不放弃么？”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看着自己的友人，阿德丽达女王傲然一笑。 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抚摸着膝上的长剑，正如塞娜坚信不疑所谓的【红之王】一样，她从不信什么预言和未来。如果是能帮助自己达成理想的说辞，她欣然接受，若不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阿德丽达女王只相信自己，和她的子民。 以及手中的长剑。 因为她知道，只有这些绝不会背叛自己，这些才是她真正的力量。 “我就知道……”塞娜也坦然一笑，“那么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武运昌隆，我的朋友。” “嗯，【新时代】再见。” 阿德丽达女王持剑起身，对这位灵魂之友行了一礼。 “【新时代】再见。” 塞娜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新时代}么，怕是不会再见了……以你的功绩，足以升格至英灵圣殿，那是我去不了的地方；若是转世轮回，我纵然仍能认出你，到时身为凡人的你，又如何能认出我呢？】 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永别”，塞娜走出宫殿，准备迎接这一世的终末。 第4章 小丑小姐就是如此特立独行！（二） ================================================ 三、任性的小坏蛋 无论城门上的战斗如何激烈，小丑小姐依然按照着自己的节奏，在戒备森严的王宫内四处乱跑，若不是有阿德丽达女王亲手给的通行证，她怕是早被精神紧绷的侍卫们给抓起来了。 不过见得多了，王宫里的人也都认识了这个任性的小丑，对于她各种奇奇怪怪的举动也养成了视而不见的本领。 就比如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张狂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小丑小姐披着一床单，从十多米的地方一跃而下，仿佛自己是穿梭在丛林的飞鼠。 人类当然不是飞鼠，即使小丑小姐身体轻盈，但也不是一张床单能够承受的，于是理所当然的，这小家伙很快就为她“天才”般的想法付出了代价…… “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啪叽一声，光是听声音就让人牙酸。在灰黑色的走道上，小丑小姐以一个完美的“大”字紧贴地面，很是滑稽。 “你个大笨蛋！都说你不行啦！” 小妖精扇着翅膀绕着她转，语气很是幸灾乐祸，“首先你得有像我一样的翅膀！” “可恶……” 小丑小姐抬起头，脸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红印。 “哼哼，所以才说你……咦咦咦——”小妖精还想奚落小丑小姐几句，却忽然慌张的上下飞舞，“你流鼻血了啊！” “诶？” 小丑小姐吸了吸鼻子，嘴巴里咸咸的。她伸手抹了一把，原本只是潺潺流淌的鼻血突然开闸放洪似的，流个不停。 “快仰起头快仰起头！” 小妖精连忙推着小丑小姐的下巴。 “真倒霉，”小丑小姐嘀咕一句，仰起头，血液立刻逆流到嘴里，“咳咳……好难喝啊。” “活该！谁让你非要跳下来的！” “可是那本图书上的老鼠就可以这样飞啊？” “你是老鼠么！笨蛋！”小妖精说着晃了晃脑袋，她漂亮的头发都被滴下来的鼻血弄脏了。 “老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 小丑小姐理直气壮地说。 “是是是，你最棒了，如果笨蛋有比赛的话，你肯定第一名！” “你讽刺我！” “真高兴，你居然能看穿这一点。” 两个小家伙一个仰着头，一个撑着对方下巴，即使维持着这样尴尬的姿势，她们依然忘不了拌嘴。过了大约三分钟，小丑小姐苦着脸，对下巴处的小妖精说： “好难受啊，爱哭鬼你变成纸巾吧。” “干嘛？” “塞鼻孔里，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仰着头了。” “滚吧！” 小妖精对着小丑小姐的脖子就是一脚。 好在小丑小姐恢复力惊人，很快鼻血就不流了。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对小妖精说：“走，我刚才发现了一个好位置。” “你又想干嘛？” “哼，我要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小丑小姐捏紧拳头，气势汹汹地说，“刚才失败肯定是床单不够厚，下一次我一定可以成功！” “你还来？”小妖精震惊了。 见过作死的，但没见过这么持续作死的。 小丑小姐不理会小妖精的劝阻，啪踏啪踏跑回自己屋子，将所有床单叠在一起，比之前的厚了三四倍。但她依然不满意，左右打量了一下屋子，又拉开墙角的衣柜，将存放在里面的厚被子取出来，这才点了点头。 “喂，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小妖精飞在她身边，语带迟疑——虽然她很喜欢看小丑小姐吃瘪，但这太危险了。 “放弃吧，奥菲莉亚大人的座右铭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就请你把这么宝贵的精神放在正事上啊！” “这难道不是正事么！”小丑小姐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科学，总是伴随着冒险和牺牲，如果能为这个世界作出哪怕一点奉献，我也在所不辞！” 小丑小姐可爱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与她极其不符的神圣感。 但小妖精夏夏可不会被这个小坏蛋迷惑。 “别吹牛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你昨天晚上读的书上写的，还是一个大反派！” “好啊你个爱哭鬼！”被戳穿的小丑小姐恼羞成怒，“你居然偷看我的书，不要脸！” “谁不要脸啊！不想让我知道的话，拜托你读故事的时候不要读出来啊！我也想好好睡觉啊混蛋！” “你都说是‘读书’了，怎么可以不读出来！”小丑小姐义正言辞地指责，“你有没有文化！” “我、我、我……不管你啦！” 小妖精被气的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发泄怨气。 用“口才”辩倒了小妖精，小丑小姐志得意满。她抓起棉被披着头上，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来到她之前发现的“好位置”，小丑小姐深吸一口气，就准备往下跳。 “你是不是想死啊！” 追过来的小妖精一见这位置距离下面的走道至少有二三十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揪住小丑小姐的头发，不管不顾的往后拉。 “不要打扰我为科学献身！” “你脑子能不能正常点啊！”小妖精都快哭了，“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从这里跳下去肯定会摔成肉饼的！” “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 “最强的肉饼吗！” 最终力量处于劣势的小妖精拽不过小丑小姐，被拖着一起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哇哈哈哈哈，飞起来了飞起来了！”事前就缠在四肢上的棉被在风的鼓动下凸成一个半圆，减缓了一点下降的趋势，“奥菲莉亚大人果然是最啊啊啊啊啊啊——” 但很可惜，纵是如此，还是避免不了小丑小姐砸向地面的命运。 就在危机关头，小妖精夏夏幻化成一对长达数米的羽翼，附着在小丑小姐背后，将她下坠的身体猛地拉了上去。 “哦哦哦——好棒！” 小丑小姐在空中手舞足蹈。 两人穿越过高高的尖塔，在宫殿群落间来回穿梭，像是自由的鸟儿，翱翔在天地之间。 ——当然，这只是小丑小姐的想法。 拖着一个数十倍于自己的小坏蛋，饶是幻化会改变一些体质，小妖精夏夏也几乎是强弩之末了。她精疲力竭地扇着翅膀，几次想要在能落脚的地方停下来，但可恶的小丑小姐一点儿也不能体会到她的辛苦，每次都一脚蹬在墙壁上，让她们始终维持在无处下脚的半空中。 “笨、笨蛋！我要……坚持不住了呀！” 背后那对翠绿色的翅膀上出现一张嘴巴，气喘吁吁的向小丑小姐埋怨，“先、先休息一下吧！” “啧，好吧。” 还未尽兴的小丑小姐有些不满，但在小妖精持续不断的强烈要求下，她姑且决定先回地面。 “……那是什么？” 王宫的一座箭楼上，负责值班的弓箭手诧异地盯着远处一个摇摇晃晃的小黑点。 想了想，怀疑是敌军使魔的他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立马搭弓拉箭，瞄准了目标。 嗖—— 利箭脱弦而出，得过好几次弓箭比赛冠军的他一举将那个可疑的黑点射落。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起箭楼里的旗子，用旗语向地面巡逻的侍卫队报告了刚才的事。 收到消息的侍卫队长领着部下，朝那个可疑黑点坠落的地方赶去。 …… “大笨蛋，你不会有事的！” 小妖精带着哭腔，小小的身子上全是鲜血。 刚才不知从哪里来的冷箭射中了小丑小姐的侧腰，小妖精在惊吓中一慌张，解除了幻化。好在当时下面正好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小丑小姐才避免了变成肉饼的下场，但同样的，尖锐的树枝也在她手臂和脸上刮出细细密密的伤痕，看起来很是恐怖。 更严重的，是小丑小姐的箭伤。 小妖精不敢拔出那支箭，只好用手捂住伤口不让血流出来，但根本止不住。 “大笨蛋，快醒来啊！”眼泪大股大股地从小妖精眼睛里流出来，“我我我、我抱不动你啊！” 刚幻化成翅膀带着小丑小姐飞了那么久，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想起了脚步声。 随后，一双大手拨开草丛，发现了昏迷的小丑小姐，以及趴在她身上的小妖精夏夏。 四、西蒙亲王 “诶疼疼疼——” 小丑小姐侧趴在沙发上，疼得直咧嘴。带着血的箭支被摆在一边，一个中年男人拿着纱布，一圈一圈缠在她细小的腰上。 “知道疼啦？哼，叫你作死。”眼睛仍有些红肿的小妖精拍了拍她的脑门，生气地说。 “小丫头，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男人包好伤口站了起来。 “奥菲莉亚大人才不是小丫头！哎哟……” 小丑小姐也想站起来，结果扯到箭伤小脸都疼得皱起来了。 见她这猴急的样子，男人摇了摇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知道自己受伤了么？是病人就好好躺着，诺，就像那样。”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小丑小姐一愣。 “诶，”她眨了眨眼睛，作回忆状，“那个老头子好眼熟啊……” “什么老头子，那可是月王。” “月王？做什么用的？” “一个称号，就是冯里斯安迪的国王。”男人笑着说。 “冯里斯安迪……冯里斯安迪……” 小丑小姐用手指碰了碰嘴唇，忽然蹦了起来，“那不就是外面打架的哎哟——” 不用说，又是扯到伤口了。 在男人黑着脸的注视下，小丑小姐不甘不愿地撇着嘴，而一旁的小妖精夏夏则捂嘴偷笑。 “大叔，你是干什么的啊？”很快，她就忘掉了之前的不愉快，兴致勃勃地打听中年男人的身份。 “你可以叫我西蒙，西蒙·查尔斯南。” “咦，这名字听着也挺熟悉的，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阿德丽达是我的妻子。” “诶！！！”撑着脑袋思考的小丑小姐一愣，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是阿德丽达姐姐的老公吗？” “喂！你怎么又起来了，伤口会裂开的！” “不怕，我已经好了！” “别开玩笑。”西蒙亲王板着脸，让小丑小姐躺下来，说什么也要重新检查一遍伤口。 “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是不知道轻重，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这是能胡闹的么？要是落下什么后遗……” 西蒙亲王的唠叨突然消失了。 “怎么样，我说好了吧！” “这、这……我眼睛花了？” 西蒙亲王揉了揉眼睛，又瞅了瞅那似乎、可能、大概是箭伤的位置，可那里哪有什么箭伤？别说是箭伤，连一丁点儿的疤痕都没有，白皙的皮肤光滑水嫩，手指摸在上面跟绸缎一样丝滑。 “呵呵呵哈哈哈，好痒！” 小丑小姐笑着打掉了西蒙亲王的手。 “这……不合逻辑，太不可思议了。”学医二十多年，他从没见过恢复力如此之强的人。 “哼，大笨蛋也就恢复力不错，可惜脑子完全不行呢！” 小妖精夏夏出言讽刺。 小丑小姐立马反击：“你这是嫉妒！” 一旁的西蒙亲王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小丑小姐，又看了一眼小妖精夏夏所在的方向，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恍然说： “看来不是我出现幻觉，这真的是小妖精？” 说着又喃喃自语，“难怪……这种不合常理的恢复力，大概是小妖精的庇护吧。” “呸！谁要庇护这个大坏蛋啊，我恨不得……咦？” 小妖精夏夏说着说着，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你……看得见我？” “嗯，很清楚。”西蒙点了点头，一点儿都没有普通人发现传说中小生灵的激动和兴奋。 不过小妖精也不在乎这些，反而兴致勃勃地绕着西蒙亲王脑袋转：“你是第二个能看见我的普通人类呢！” “这是我的荣幸。” 西蒙亲王微微一笑。 略过一人一小妖精文绉绉的寒暄，小丑小姐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头发，脆声说：“那个老头子是怎么回事啊？我听宫里的侍卫说，外面打架的就是他的手下。” “他被下了毒，好不容易才吊着一口命，不过毕竟年纪大了，估计没几年好活了。” “下了毒……谁要害他么？” 小丑小姐歪了歪头，从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不难看出，她对这些八卦特别有兴趣。 “除了那两个人，也没其他好想了吧。”西蒙亲王冷笑一声。 “谁？” “沃尔斯之王哈里森和莫迪安娜之王欧若拉。他们害了月王，却将黑锅扣在阿德丽达身上……哼，现在还散播谣言，说什么阿德丽达囚禁了月王。这些家伙没什么本事，阴谋诡计却一个比一个精，迟早要遭报应。” “外面那些是这个老头的手下吧？他们要自己的老大，还给他们不就好了？” “不行。” “为什么？”小丑小姐撑着脸，完全进入了听故事模式——还是随时会插话进入的那种。 “哈里森和欧若拉阴险狡诈，毒蝎心肠，他们既然能骗月之军进犯法恩斯，就算把月王交出去，他们也同样能另编出一套理由。而且若是交出月王，他们恐怕会对月王出手……这样一来死无对证，只要把脏水泼给我们就行了。” 西蒙对那两人再清楚不过，根本不相信对方真是为了所谓“救出月王”这套骗小孩的理由。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呀？”小丑小姐问，“要是他们打进来的话，肯定会很麻烦吧——对你们来说。” “这点可以放心，虽然法恩斯现在防御空虚，但也不是那些软脚虾可以欺负的。我也没什么其他本事，只能照顾好月王，希望他能早点清醒过来，这样即使那两个家伙再巧舌如簧，也使不动月王的军队了。” “嗯……” 小丑小姐嘟着嘴，手指捏着嘴唇，半晌，才眨巴着眼睛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情况呢？” “什么？” “其实这个老头子和他们是一伙的？” “呵呵，你这小脑袋都在想什么啊，”西蒙哑然失笑，“月王是我亲手治疗的，他中的是一种剧毒，稍有差池就会要了他的命。” “真的？” “真的，我的医术不会判断错误。” “可是你刚才也说我还没好呀？”小丑小姐觉得自己抓住了对方的破绽。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 “也是。” 小丑小姐赞同地点了点头，笑说，“毕竟奥菲利亚大人是最强的嘛！”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进来说巡逻的侍卫队射下来一个可疑的东西，可能掉在了这里，希望进来检查一下。西蒙亲王立刻明白那个所谓的“可疑东西”就是小丑小姐，于是叮嘱了几句，随宫女走了出去。 趁着西蒙亲王应付侍卫队的时候，小丑小姐蹦蹦跳跳地跑到月王休息的床榻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老头。 月王脸色白中带青，气息也十分微弱，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几乎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你又想干什么？” 小妖精飞了过来。 “作为一名伟大的大侦探，怎么可以偏听偏信呢？”小丑小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大烟斗，咂吧几口，吐出并不存在的烟雾。 小妖精一听，立刻投以鄙夷的目光。 嘴里叼着烟斗，小丑小姐俯在老人身上似摸似样的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又吧唧一口，故意捏着嗓子，让清脆娇气的声音显得老沉：“唔——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你到底是医生还是侦探啊！”小妖精忍不住吐槽。 “哎呀，说错台词了！” 小丑小姐敲了敲脑袋，又再次捏着嗓子，“咳咳……呜姆，经过本侦探的检查，这老头子果然中了毒！不过西蒙大叔的技术不错呢，这都能抢救回来，但还是活不长嘛。” 她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烟灰，叹息一声：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对扇着翅膀的小妖精说，“你怎么不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当我说出‘真相只有一个’的时候，你应该大叫‘什么？！’呀，还得是那种很震惊、很想知道答案的语气……啧，这不是常识么，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还真是抱歉了呢！” 小妖精冷笑。 “知道就好，那我们再来一次。”小丑小姐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沉声说，“真相只有一个……” “什么！？”小妖精浮夸地的大叫。 “这老头真的中毒了！” “切，还要你说？” 小妖精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 没过一会儿，西蒙亲王就回来了。他刚踏进屋子，就看见小丑小姐骑在月王的身上，左右开弓啪啪啪地抽打着老人的脸。 “你……在干……什么……” 由于这个场面太过于震撼，他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讲不清楚了。 【我又产生幻觉了？】 但很显然，这真的不是幻觉。 小丑小姐听到声音转过头，对一脸呆滞的西蒙亲王说：“经过本侦探的推理，确定他的确中毒了，现在本医生要通过独特的物理疗法，来让患者康复。” 一边说，她双手也没停下，啪啪啪声在整个屋子回响。 “大叔你来的正好，来帮我搭把手。” “呜呜呜——”被捆成球状扔在地上的小妖精吐出嘴里的布团，哭着说，“我阻止过她的，这大笨蛋脑子又出问题了！” “小！丫！头！” 西蒙亲王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发梦，顿时暴怒，“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嘁。” 小丑小姐嘀咕一句“下次再收拾你”，便不情不愿地下了床。 她可是很记仇的。 第5章 小丑小姐正在潜行中……（一） ============================================ 一、你可以叫我奥菲莉亚大人 “所以，你是【四野之风】的小丑师？” 好好教育了小丑小姐一顿后，西蒙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来历。 怎么说呢…… 这位亲王也是挺心大的。 “没错，就是奥菲利亚大人我了！”小丑小姐刚还不愉快地噘着嘴，现在又得意地翘起了鼻子。 她眨了眨眼睛，扫了一圈这间更像是诊所的屋子：“你一直住在这里？” 这里摆了两张床，月之王睡在靠窗户那张上，而靠门口的床上整齐叠放着被子和枕头，显然有谁睡过。 “毕竟原来的屋子被人占了啊。” 西蒙开了个玩笑。 他说的当然是阿德丽达将他们俩休息的偏殿让给【四野之风】这件事。 “嘁，你这大叔不实诚。”小丑小姐撇着嘴。 很快，生性好动的她就觉得无聊了。 这很正常，一来她的伤已经好了，二来这里除了一个无趣的大叔，就只有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月王，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于是乎，老实不下来的小丑小姐和西蒙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跑。 “有空常来玩啊！” 西蒙在后面挥了挥手。 由于他和阿德丽达只有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常年待在圣城，因此他还挺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家伙——如果能再有点教养就好了。 【这么小就在外漂泊，也是苦了她了。】 认为小丑小姐本性不坏的西蒙叹了口气。 步伐轻快的小丑小姐转眼就到了院子，回头大喊：“知道啦大叔！” 之前来查看情况的侍卫队已经离开了，小丑小姐和小妖精出了院子才发现这里是她睡觉那座高塔下的一个小殿，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屋子的窗户。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又想干嘛？”小妖精一抖，她已经被吓怕了。 “嘿嘿。” 小丑小姐捏着下巴，露出自认为精明的笑容，“我们去城门那边吧！” 小妖精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到地上。 她拍着薄薄的蝶翼，刚稳住飞行姿态，就指着小丑小姐大叫：“你这个大笨蛋！” “哼，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小丑小姐转身就跑。 “你……等等我啊！” 小妖精跺了跺脚，只能跟上。 她可不放心让这个大笨蛋一个人去，要知道那可是战场啊！以小丑小姐不嫌事大的性格，到时肯定得鸡飞狗跳。 这都是多少血泪的教训…… 小夏夏欲哭无泪。 …… 时值傍晚，城门的攻防战暂时告一段落，月之军和库尔德雇佣兵退回到安全距离，城楼上的法恩斯城防军却不敢放松警惕，仍坚守在岗位上就着凉水啃干粮。 斯图尔特老将军在城楼上巡视，他的副官卡罗尔小姐跟在一旁。 “……月之军虽不足为惧，但那群库尔德雇佣兵却有些能耐，前几日他们攻入城内造成不少伤亡，好在月之军行动迟缓，这才避免了形势进一步恶化。” “那库尔德领头的是谁？” 斯图尔特老将军问。 “名字叫烈冬，三十岁左右，【黄金】级。” “烈冬……原来是那小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年轻时候他老爹还和我交手过一次。” “烈冬的雇佣兵团被月王招入麾下，为冯里斯安迪赢了许多次城邦战争……” 卡罗尔还未说完，斯图尔特老将军便冷哼一声：“大材小用。” “敌军前几日的攻城中，主要是库尔德雇佣兵打头阵，月之军在旁……嗯，协助，但今天月之军的士兵却有些异常，打得很凶。” “梅斯菲尔德那家伙不是这种个性，欧若拉对军事不感兴趣，哼……估计是哈里森搞的鬼吧。” 斯图尔特老将军停下来，转身看向远方的敌军营地。 “可惜……是个蠢货。” 在今日的攻城战中，占据人数优势的月之军尽管表现勇猛，看似给城防军造成了很大压力，但这只是表象。 前两日，库尔德雇佣兵孤军作战，虽死伤惨重，却也狠狠撕下了法恩斯一块肉，而今天月之军积极参战，不仅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反而拖累了库尔德雇佣兵的节奏，让他们束手束脚。 在金钱的攻势下，月之军士兵们个个争先恐后地加入战场，把法恩斯城防军看做成移动金库，却不想双方不论是军事素养还是个人实力都过于悬殊。经过一上午的拉锯战，月之军在城墙下留下了数百具尸体，而法恩斯城防军除了过于疲劳之外——从没见过砍得这么顺手的敌人——居然只有个位数的伤亡。 从军四十余年的斯图尔特老将军不禁感叹，到底是怎样一种神奇的脑回路，居然敢让差距如此之大的两支军队联合作战？ “城里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除了自发来守城公民，其他和往常一样。”卡罗尔推了推眼镜，“这很奇怪。” “哦？”斯图尔特饶有兴致地瞧了一眼自己的副官，“说来听听。” 他的语气更像是在考校对方。 “如果两位王与城中邪教徒勾结，前天城门失守之时他们就该里应外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即使他们并无关系，邪教徒也可以趁此机会在城内引发骚乱……太安静了，这几天都安静的不寻常。” “依你之见，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他们在等……”卡罗尔眉头微蹙，“等一个时机。从其他城邦传来的消息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和魔物牵扯在了一起……前段时间赛罗克方向的邪恶气息，以及亚米拉尔的毁灭，将军，他们恐怕是在准备一个大型的魔法。” 为了不引起恐慌，圣城将亚米拉尔出现的古神渲染成了一种未知的巨大魔物，因此卡罗尔只能依此进行推论。 斯图尔特老将军作为法恩斯十一位黄金骑士之一，自然知道更多细节，但他也没有告诉卡罗尔的打算，于是说：“城里的事有坦达和阿弥尔忒在，闹不出什么乱子，我们只要守好这里就行了。” “是。” 卡罗尔点了点头，又说，“另外，派出去的探子回报称，后方的月之军正在造攻城车，下官认为应该尽快派人去毁掉。” “也好……吩咐下去，让阿尔瓦那小子带一队骑士出去玩玩，告诉他，如果没有杀够一百人别给老子回来！” “我想他会很高兴的。” 卡罗尔抿嘴浅笑，对老将军行了个军礼，刚准备离开，一个士兵过来说抓了一个奇怪的小丫头。 “你顺道去看看吧。” “好的。” 卡罗尔辞别老将军，随士兵来到了城楼下。 “放开我！”远远的，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便传入了她耳中。 “你们知道我是谁嘛，我可是奥菲莉亚大人！放开我，我也要上阵杀敌！” “噗嗤——” 向来严肃认真的卡罗尔一个没忍住笑出声，随即收敛笑容，对身边的士兵问：“这是谁家的小丫头？” 尽管如此，她眼里的笑意还是藏都藏不住。 “不认识，穿着一件小丑戏服，估计是哪个流浪旅团的人吧。”士兵如实回答。 “嗯。” 流浪旅团么…… 因为阿德丽达女王的庆典，最近有许多流浪旅团涌入法恩斯，为了方便管理，这些旅团都聚集在专门给他们划出的空地里，不能随意走动。卡罗尔身为城防军的军官，这本来就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再加上心中的好奇，让她很想会一会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丑女孩。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发出骚乱的地方，而一个戴着大大小丑帽，穿着黑白两色怪异戏服的女孩一下跃入了她的眼帘。 好可爱…… 不得不说，有时候小丑小姐如瓷娃娃般精致的外表真的很讨巧。 卡罗尔走上前，对揪住小丑小姐的士兵说：“你们把她放下。” “哼！” 小丑小姐刚两脚落地，便冲着周围的士兵皱了皱鼻子。 “这里交给我，你们回去自己岗位上，”说完这些，卡罗尔又上下打量了小丑小姐几眼，公式化的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旅团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没人告诉你，流浪艺人不能在城内随意走动么？” “我是来这里杀敌的！” 小丑小姐挺直了腰板，一脸正气。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旅团，为什么擅自跑出规定的活动区域。”卡罗尔顿了顿，再次问了一遍。 “哇，你记性真好！” “别给我打马虎眼，”卡罗尔板着脸，语带警告地说，“要是不老实的话，我就拧着你去见你的团长，让他打你屁股。” “不行！” 小丑小姐一听，赶紧捂住小屁股。 “为什么不行？”卡罗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塞娜姐姐前些天刚打过我的屁股，现在还疼呢！”小丑小姐眼神乱晃，显然是对于“打屁股”这件事心有余悸。 “不想被打屁股的话，就老实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样我就不告你的状了。” “真的？” “真的。” “唔……还是不行！”小丑小姐转了转眼睛，噘着嘴说，“这不公平！” “那什么才叫公平呢？” “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什么都告诉你的话，我不就很吃亏嘛！所以……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还有……对了！还有你是做什么的，也要告诉我，不然的话，我凭什么相信你啊！” “你这小丑要求还挺多。”卡罗尔乐了。 瞧这丫头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审问自己呢！ 因为对方只是小孩，卡罗尔倒也没因为对方的冒犯而生气，反而存着逗乐的心思说：“好吧，我叫卡罗尔·维茵丝贝鲁·冯，满意了么？现在该你了。” “我叫奥菲莉亚，你可以叫我奥菲莉亚大人！” 这次小丑小姐回答的很爽快。 “……你倒是挺会占便宜。” “有嘛？”小丑小姐一脸无辜。 “哼，那么奥菲莉亚小丫头，你为什么来这里，你的监护人呢？” “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来帮你们杀敌的！” “你？一个小丑？”卡罗尔瞟了瞟对方的小身板，摊开手，“很可惜，我们不招童子兵。” “我已经十六、不对，马上十七岁了！是成年人！” “很好，除了私自活动和擅闯军营之外，你现在又多了一条谎报年龄的罪名。” 觉得差不多了，卡罗尔拍了拍小丑小姐的脑袋，“鉴于你初犯，我暂且放你一马，现在，好孩子该回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你说是么？奥菲莉亚小丫头。” “卡罗尔，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一个身着重甲的青年人走了过来。 他刚打完招呼，一看到站在卡罗尔旁边的小丑小姐，立马停下脚步。半晌后，这个青年挠了挠头，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那个……卡罗尔阁下，虽然你是将军大人的副官，但……也不能带家属来这里啊？” “什么家属？” 卡罗尔一脸茫然。 见对方还在“装傻”，青年有些不高兴了，他指着小丑小姐，认真地说：“这么大个人我还看不见么？” “……哈？” “妈妈！” 小丑小姐一把搂住卡罗尔的大腿。 “哈？！！”卡罗尔身子一歪，差点儿没把眼镜摔到地上。 而对面的重甲青年抱着双手，一脸“看你还怎么狡辩”的表情。 卡罗尔风中凌乱。 她黑着脸想推开小丑小姐，却不料这丫头仿佛认准了自己似的，死也不松手。无奈之下，她只好一边把小丑小姐往外推，一边对青年说： “等等、等等——我想这其中有很大的误……” “你不用解释了，”可已经沉浸于自己想象中的青年手一抬，打断了她的话，“真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有这么大的女儿了，难怪我以前追你，你却对我不理不睬……我明白的，不论谁有这么可爱的女儿都想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就像我也常常抱着玛丽安娜在马厩睡觉一样……” “不不不，等一下，你根本不明白！” “难道承认错误就这么难么？”青年义正言辞，“看看你的女儿，在你否认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女儿的感受？” 仿佛是配合着青年似的，小丑小姐那双大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抬起头：“妈妈，你不要奥菲莉亚了么？” 卡罗尔想要杀人。 仿佛没看见她越来越黑的脸，青年仍喋喋不休：“看在同僚的份上，这次我就当做没看见，但下不为例。” “滚。” “你说什么？”青年没听清楚。 “我叫你滚！” 卡罗尔飞起一脚，正中青年的鼻梁。 世界终于安静了。 二、夜袭 卡罗尔愤然离去，走之前把斯图尔特老将军的命令传达给了青年。青年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鼻子：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还没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丑小姐抱着膝盖蹲在他旁边，故作可爱地歪了歪头：“大哥哥，你是这里的将军么？” “咦，你怎么还在这，没跟你妈妈走么？” 阿尔瓦愣了愣，嘀咕一句“卡罗尔这妈妈当得真没负责心”，随即抬起手，放在了小丑小姐的脑袋上，“小妹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哦，大哥哥现在有任务不能带你去找妈妈，你知道怎么回家么？” 【这家伙……或许很好忽悠。】 小丑小姐眼睛一亮，瘪着嘴一幅伤心委屈的样子：“奥菲莉亚……奥菲莉亚一直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寂寞……今天跟妈妈一起来，但是妈妈不见了，大哥哥，妈妈是不是不要奥菲莉亚了？” 说着咬牙一挤，流出几滴眼泪。 阿尔瓦手忙脚乱的一阵安慰，好不容易才让小丑小姐停止了“哭泣”，挠头说： “要不这样吧，我叫个人带你去找妈妈？” “不行！”小丑小姐断然拒绝，眼眶还红红的，“大哥哥你肯定是敷衍我，不想帮我找妈妈……奥菲莉亚知道的，大哥哥你嫌我麻烦，呜呜呜——” 见她又哭，阿尔瓦头都大了。 他现在有任务在身，不可能帮小丑小姐去找所谓的“卡罗尔妈妈”，而让士兵帮忙这丫头又不愿意，实在是愁死人。 “那……”阿尔瓦想了想说，“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待着，等我做完任务后再帮你找妈妈，好不好？” “唔……好吧。” 小丑小姐犹豫着点了点头，仿佛很不情愿、但又不想对方为难，这才勉强答应似的。 然而她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 阿尔瓦松了口气，牵着小丑小姐的手回到了骑士团营地。面对同僚们投过来的诧异目光，他无知无觉地跟他们打招呼，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尔瓦阁下，将军有任务……这小丫头是哪里来的？”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骑士走过来，看了一眼小丑小姐。 阿尔瓦为了帮卡罗尔“打掩护”，谎称：“呃、嗯……这小孩迷路了，我看她可怜，就把她带过来……任务我知道了，兄弟们都准备妥当了么？” 可惜他根本不擅于撒谎，脸红耳赤的乱扯了一个理由，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任务上。 奥古斯都眯了眯眼睛。 在这饱含质疑与审视的目光下，阿尔瓦汗如雨下。 就在这时，小丑小姐松开了他的手，神气的对奥古斯都说：“我是阿德丽达姐姐派来的！” 她看出这个年轻骑士不好忽悠，便又换了另一套说辞。 “阿德丽达姐姐说，前线战事紧张，就让我来为英勇奋战的大家表演节目，放松放松心情！” 一边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阿德丽达女王送给她的“通行证”——一枚雕刻着骏鹰的戒指。 这枚戒指算不上名贵，也没有什么特殊权限，但只要是认识阿德丽达女王的人都知道，这枚戒指来自于他们的女王。 因为这是凯恩斯王子十二岁离开法恩斯之前，亲手为女王雕刻的戒指。 阿尔瓦瞅了一眼身边的小丑小姐，没想到“卡罗尔的女儿”居然和阿德丽达女王这么亲密，但转念一想对方的家族，也就释然了。 而那位年轻骑士走上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戒指的真伪，便点头说： “感谢陛下的厚爱，但我们现在有任务在身，只能劳烦您先在营地休息一会儿。等晚上，还请小姐为弟兄们表演精彩的节目。” 年轻骑士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小丑小姐稚幼的外表而轻视，反而很有礼貌的尊称对方为“小姐”。 简短截说，年轻骑士让一个骑士扈从带小丑小姐去休息，而他则跟着阿尔瓦走到了校场上。 此时，一队二十人的精锐骑士整齐的排列在校场上，等待长官检阅。 阿尔瓦走上检阅台，简单讲了几句，便大手一挥。 呼哧一下，二十位骑士瞬间翻身上马，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整齐划一。阿尔瓦满意地点了点头，也走到自己的坐骑旁，骑了上去。 “弟兄们，出发！” “乌拉！” 在阿尔瓦的率领下，一众骑士从校场上鱼贯而出，在他们之后，四十人的骑士扈从也紧跟其后。 一行六十二骑拍着马，直奔城门。 在城门旁，卡罗尔早已等候多时。她拿着一个羊皮卷轴，见阿尔瓦骑马过来，便冷着脸扔到对方身上： “这是地图，上面标注了敌军营地的大致分布，和需要摧毁的目标位置。” “卡罗尔，你女儿……” “滚！” 卡罗尔凶狠地瞪了阿尔瓦一眼，恨不得在他身上刮在一块肉。 巨大沉重的青铜门缓缓拉开，阿尔瓦讪然一笑，腿一夹，和身后的骑士们出了城门。 天际上最后一抹残阳也隐入了闭合的缝隙中，夜幕降临。此时【哈维卡利亚之眼】尚未睁开，正是能见度最低的时候，一众骑士出了城之后便路线一转，向敌军侧翼绕过去。 大概是没想到法恩斯居然会“卑鄙”的夜袭，月之军的士兵们悠闲的在营地里四处走动，地上也到处是喝得烂醉的人。 库尔德雇佣兵保持了他们一贯的优良作风，作战时坚守岗位绝不饮酒，但他们负责的是军营正前方，所以并没有发现从侧翼绕向后方的这支法恩斯骑士中队。 在出发前，骑士们都给坐骑的马蹄上裹了棉布包，即使跑起来也悄无声息，仿佛黑夜中的幽灵。而在一众轻甲骑士中十分显眼的阿尔瓦虽然从人到坐骑都是披着重甲，但他的坐骑是传说中的幻想种——梦魇，因此反而比那些裹了棉布包的马匹更加轻盈和飘逸。 没人发现这群“幽灵”骑士团正在潜入他们后方，同样的，这群骑士也没人发现自己队伍中有一个格外矮小的“骑士扈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这只“小黄雀”志不在“螳螂”，她只是想要参与到这场有趣的“狩猎”中罢了。 半个小时后，法恩斯终于发现了被打晕藏起来的骑士扈从。当收到这个消息，卡罗尔心中一沉，立刻去向斯图尔特老将军禀报。 “终于忍不住动手了么。”老将军手指敲着桌子，面色沉稳。 “知道了，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给陛下。” “将军，阿尔瓦他们……” “有奥古斯都在，不会出乱子。”老将军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邪教徒而已，要是阿尔瓦连这点小事都对付不了，那就不用回来了。” “是，下官明白了。” 卡罗尔看了一眼脸色冷峻的老将军，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你可要小心啊，阿尔瓦。】 幽蓝色的月之眼挂在天上，卡罗尔捋了捋被风吹拂的发丝，透过鼻梁上的眼镜看向远方。 ——在月之军团的大后方，火光冲天。 骚乱与怒骂声夹杂在夜风里，即使身处于法恩斯城楼上的卡罗尔也隐约能听到。 闹了不小的动静呢。 …… “什么？！” 哈里森从床上惊坐起来，怒视着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士兵。在他身侧，赤裸的欧若拉娇笑一声，将白如藕臂的胳膊搭在了这个男人健硕的肩膀上。 “看来你遇到麻烦了呢，我的小野兽。” “闭嘴！” 盛怒的哈里森一把推开女人，抓起床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他心里暗恨不已，恨不得将无能的梅斯菲尔德大卸八块！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欧若拉在他身后笑说： “那些攻城车可是你用来攻破法恩斯的重要武器呢，现在被袭击，怕是一个都不剩了……呵呵，敢只凭一小撮骑士就来袭营，月之军那些废物可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让他们跑了……” “本王不用你教！”气急败坏地瞪了欧若拉一眼，哈里森露出阴狠的表情，“烈冬呢？叫他带人过来！我要让那群人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是，陛下！” “阿德丽达，你不是很爱护你的骑士么？等我把他们扒皮抽筋，扔到你面前，你还能保持高傲冷静的嘴脸么？哼哼哼……哈哈哈——” 沃尔斯之王咬牙切齿的笑着，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恶意与癫狂。 哈里森离开后…… 帐篷中，欧若拉女王仰躺在床榻上，漆黑如墨的长发铺散开来。 她回想起刚才哈里森慌张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最后真的笑了出来。 娇媚的笑声吸引了守卫在外面的两位士兵。 “陛下……” “还在等什么呢？”欧若拉撑起半边身子，勾了勾手指，“本王可是很寂寞呢……”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顿时化身为狼，扑了上去。 第5章 小丑小姐正在潜行中……（二） ============================================ 三、林间战斗 原本是用来制作攻城车的地方现在一片狼藉。 月之军的士兵四散溃逃，追在他们身后的红隼骑士挥舞着长剑，将火把扔到沿途的攻城车上。 “卑鄙的法恩斯人！” “救命啊——” “我的剑呢，我的剑呢！” 松散惯了的月之军士兵毫无斗志，被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一片，仅仅数分钟时间，红隼骑士就已经畅通无阻地点燃了所有攻城车。 奥古斯都甚至一度怀疑这是月之军的陷阱。 怎么会这么容易？ 就像是月之军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一样，因为【十约】的限制，这群从堕龙山脉活下来的骑士们也从未对他们的奥兰蒂亚同胞出过手。 “哈哈哈，果然和卡罗尔说的一样，这群家伙根本就是废物啊！” 阿尔瓦将一人砍翻在地，大笑着说。 这几日的攻防战都发生在城门上，他们这些骑士没有出场机会，尽管从旁人口中听说月之军不堪一击，但弱成这样的确是出乎了阿尔瓦的预料。 以他的角度来看，就是一群猪横冲直撞都比这些所谓的“月之军”有威胁得多。 “小心有诈。” 奥古斯都跟在阿尔瓦身边，谨慎地提醒他，“主营那里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我们该撤退了，阿尔瓦阁下。” “急什么？不是说他们中还有什么库尔德雇佣兵么，据说挺厉害的！”一到战场上，阿尔瓦立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呆板的目光变得犀利而张扬。 “将军给我们的任务是破坏攻城车，而不是与库尔德人交战。” 奥古斯都板着脸。 和阿尔瓦不同，他并不沉浸于战斗的狂热，在他看来，一切军事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达成目标，节外生枝是愚蠢而鲁莽的行为。 虽然他只是一个骑士扈从，但就因为这份冷静和谨慎的性格，让他多次帮助阿尔瓦从战场上获得胜利。 因此阿尔瓦也格外看中他的意见。 “嘁。” 不爽地咂了咂嘴，阿尔瓦举起巨斧大喊一声，让骑士们向他集合。 “喂，老大叫咱们……你没事吧？” 一位骑士扈从扔掉手中的火把，刚招呼旁边的同伴一句，却忽然愣住了。 “啊？什么事？” 矮小的“骑士扈从”放下沾满血和肉浆的大石头，歪了歪头。 “咕……” 这位约摸十七八岁的骑士扈从咽了口唾沫，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疑似人类尸体的肉泥，又瞟了一眼“同伴”笑嘻嘻的俏脸，心中窜出一股寒气。 “哎呀，那边叫集合了呢！”矮小的“骑士扈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走！去下一个地方玩！” 安迪身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怎么了？” “你……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安迪后退一步，右手紧张地捏着长剑，“还有你的身高……” “唔——” “骑士扈从”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你看错了哦，我不是你的同伴嘛？” “哦……对……”安迪盯着那双眼睛，忽然一阵恍惚，接着像是忘了什么似的，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说老大叫集合了呢。” “哦对！我们快走，不然又要被教训了！” 安迪恍然大悟，招呼了“骑士扈从”一句便翻身上马，朝阿尔瓦的方向跑去。等他离开后，娇小的“骑士扈从”微微一笑，也爬上相对她而言十分高大的骏马，往集合点汇合。 简单的清点了一下人数，阿尔瓦带着众骑士及其扈从往地图上标注的另一条路线撤退。 劫后余生的月之军士兵斗志全无，连阻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噼噼啪啪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浮现出一幅幅或呆滞、或崩溃的脸。 这群人已经废了。 红隼骑士们穿行在林间，一如他们来时的悄无声息，幽蓝的月之眼在树冠间忽隐忽现，留下斑驳的月痕。阿尔瓦俯身贴在爱马上，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巨细无遗的被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突然，他猛地勒住缰绳，高声大喊： “敌袭！”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隐藏在前方树杈中的库尔德雇佣兵扣下扳机，射出密密麻麻的弩箭。 训练有素的红隼骑士们立起盾牌，将弩箭挡了下来。 “散开！” 阿尔瓦大吼一声，骑士们一边举着盾牌，一边化整为零，融入了黑夜的林中。 ——不同于一般的骑士，红隼骑士团的骑士们不仅是平原上的王者，更是丛林间的猎人。 作为唯一的异类，阿尔瓦一马当先冲入敌人的包围，手中巨斧向前一挥，一大片大树从腰部轰然炸开。 “一个不留，杀！” 他狠拍了一下马屁股，掠过掉下来的库尔德人身边，顺手砍下一颗脑袋。闻到血腥味，刚从上一个战场上平复下来的热血又再次上涌，阿尔瓦如同饿狼般仰天长啸，不消片刻，巨斧之下又多了数条孤魂。 黑暗的丛林中，其他的红隼骑士以及他们的扈从也和库尔德雇佣兵交上了手。 阿尔瓦一路势如破竹，没人能在他手下走上一回合，而那些从暗处射出的冷箭根本破不了他的防御，全被那身重甲挡了下来。 相较之下，他旁边的奥古斯都就窘迫多了，不过好在有阿尔瓦随时支援，倒也没什么大碍。 双方在夜色中相互厮杀，原本宁静的丛林里除了阿尔瓦那独特而引人注目的怒吼外，时不时会响起一两声惨叫，也不知到底是属于红隼骑士，还是库尔德雇佣兵。 血腥味弥漫开来，吸引了许多黑夜的猎食者，它们小心观察着这场人类之间的战斗，低吼几声，又远远地退了出去。 尽管周围能见度低，但有阿尔瓦的吼叫在，众骑士们便能以他为中心且战且走。不过这样一来，阿尔瓦自然也吸引了大部分的攻击，若不是他实力强劲，恐怕早已被蜂拥而来的库尔德人绞杀。 “来啊！接着来！你们爷爷我还没过瘾呢，库尔德人就这点儿水平么！” 阿尔瓦嚣张地挑衅敌人，配合他浑身浴血的样子，煞气十足。 月影下，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走了出来。 “红隼骑士团，果然名不虚传。”褐色皮肤的大汉在阿尔瓦面前停下，跟随在他身后的库尔德精锐迅速散开，往其他红隼骑士的方向杀去。 阿尔瓦眯了眯眼睛。 “烈冬……他怎么会在这里？”一旁的奥古斯都见到来人的模样，脸色阴阴晴不定吗，“这可是钓到一条大鱼啊……” 根据探子的情报，烈冬应该和他的精锐部队镇守主营，也是因此，老将军才会让他们来偷袭攻城车。现在烈冬出现在这里，说明主营此时防御出现空洞，只要城内的军队注意到这一点，发动一次反攻…… 奥古斯都相信以老将军的敏锐和智慧，肯定不会错失这次机会，如此一来，这场战争就等于是以一种他们谁都没想到的方式提前结束了，可他却笑不出来。 敌人主帅的决定固然愚蠢，己方的胜利固然值得喜悦，但同样的—— 他们这群人麻烦大了。 【黄金】。 奥古斯都可不会忘记情报中提到的，关于眼前这个褐肤男人的恐怖实力。 “小心，对方是【黄金】。”他低声对阿尔瓦说，“不要恋战，找机会撤。” 可就和他担心的一样，已经完全进入狂热状态的阿尔瓦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反而大笑一声，抬起巨斧： “喂，那边那位大叔，听说你是【黄金】级？怎么样，和我玩玩？” “哼。” 烈冬阴沉着脸，未做半点动作，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很生气。 族人的百年夙愿可能会因为眼前这群人而断送，尽管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自己人，可他还是将怨气和恨意放在了这些人身上。 他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在敌方主帅未反应过来之前，重新填补上主营防御的空缺，否则，一切都不堪设想。 “这是你们自找的，法恩斯人。” 四、荣耀的勋章 让奥古斯都退下，兴致勃勃的阿尔瓦就准备迎战烈冬。有着一部分萨洛克血统的他对战斗异常执着，只要进入狂热状态，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在阿尔瓦心中，一直想和真正的【黄金】战士打上一次，可每次他挑战法恩斯的几位【黄金骑士】时，总是被拒绝，让他十分不爽。 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就让我来瞧瞧所谓的{黄金}到底有几分能耐！】 阿尔瓦眼中的癫狂愈发明显。 可刚一交上手，方才还如天神下凡般所向无敌的他双眼一凸，从梦魇背上飞了出去。 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动作。 咳出一口血，阿尔瓦站起来，只见他腹部厚重的铠甲上赫然印着一道新月形的刀痕，深入到了皮肤。 “哈——哈——厉害！从没人能砍穿这套铠甲，你……” 话音未落，一股危险气息爬上了他的脖子。 下意识低下头，一把鬼魅般的弯刀擦过他脑袋，将头盔上的隼翎削了下去。阿尔瓦低吼一声，肩膀撞在烈冬身上，同时双手抱住对方的大腿，用力将其举了起来。 “啊啊啊——” 他一个摔跤技巧将对方掼在地上，接着身子往外一滚，捡起地上的巨斧，起身朝烈冬砍去。 锵的一声，两把武器撞在了一起，碰撞出火花。 “……我倒小瞧你了。” 烈冬虚眯着眼睛。 刚才一招不慎，被阿尔瓦摔倒在地上，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那狼狈的样子却足以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了。 ——不过是一个连【黄金】都还远远不及的年轻人，居然让他吃了瘪。 两方短兵相交，最喜欢以力压人的阿尔瓦每一招都大开大合，但这种以前无往而不利的战斗方式现在却不管用了，从巨斧上传来的巨力甚至让他双手发麻。 烈冬虽不是力量型的战士，可即使如此他的力量也远在阿尔瓦之上。 嘹亮的马嘶声响起，阿尔瓦的梦魇从暗处跳出来，用头上的犄角狠狠将烈冬撞开。 “梦魇？” 烈冬捂着隐隐作痛的侧腰，这时才发现这匹浑身漆黑的马居然是一头幻想种。 “来的好！玛丽安娜。”阿尔瓦翻身上马，梦魇头一甩，再次隐入黑夜中。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连一丝从风中走过的波动都没有。烈冬拉高警惕，那一人一马仿佛真正的消失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踪影。 【这就是梦魇的能力么。】 烈冬反握弯刀，留意周围的每一处动静，只要对方现身，便能在对方现身的第一时间察觉。 后面！ 烈冬转身斜劈，直接将那匹忽然冒出来的梦魇脑袋砍成两半，但下一秒，一把巨斧从他背后出现，重重砍在了他背上。 刺啦一声，他的衣服被瞬间划开，露出了结实的背脊。 但巨斧仅仅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白色的刃痕。 “啧。” 暗骂一声，阿尔瓦抓住飞奔过来的梦魇鬃毛——梦魇的不死性决定了它不会被凡世的力量杀死——再次隐入月光与黑暗的缝隙。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战斗变得有些诡异。烈冬无法每次都准确捕捉到梦魇的行踪，而阿尔瓦也无法在烈冬强悍的肉体上留下创伤，他们彼此试探，都想找到对方的弱点，而这其中，烈冬显得更急迫些。 从整个大局来看，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在又一次交手后，烈冬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脚步连退，进入了一处树冠茂密的地方。 这里完全照射不到月光。 数息之后，神出鬼没的梦魇再也没现身。 “我发现了，每次梦魇消失和出现的地方，总是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这就是你们的秘密吧？现在我这里完全没有月光，你的梦魇还能使用那狡猾的法术么？” 烈冬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四周。 “哼，”阿尔瓦的声音凭空出现，却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根本无法判断出位置，“身为【黄金】的战士，却变成了缩头乌龟么？” “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一对一单挑！” 烈冬出言激将。 可还未等阿尔瓦应战，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奥古斯都连忙大声提醒：“阿尔瓦阁下，不要受他挑衅！” 他不顾烈冬杀人般的目光，继续说，“他现在奈何不了你，你就跟他拖下去！想必此时将军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只要等城内的大军……” “你闭嘴！” 烈冬手一甩，他的弯刀在空中化为一道寒光笔直地射向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早有防备，立即向旁边一躲，可饶是如此，他的左臂还是被弯刀射中，顿时被整齐地切了下来。 “奥古斯都！” “唔——” 忍住疼痛，奥古斯都仍大声喊：“阿尔瓦阁下，千万不要现身！” “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烈冬怒极。 他脚下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颗炮弹冲到奥古斯都身边，手一伸，将人抓起，再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这个过程不过半秒，阿尔瓦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小子，你想怎么死？” “悉听尊便。” 奥古斯都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神情却一点都没有慌张。 “好小子，够胆！”即使是敌人，烈冬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识。 不过这份欣赏并不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数三声，你出来和我单挑，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阿尔瓦阁下，不要听他的！” “三……” “二……” “我操你妈！”阿尔瓦暴躁的怒吼响起。 烈冬眼睛一眯，看着没有动静的丛林，冷冷地说：“一。” “唔！！！” 奥古斯都眼珠一凸，他仅剩的右臂被烈冬硬生生撕了下来。 “很意外么？呵呵，你以为我会给他个痛快？不不不，我太了解你们这些骑士了，接下来我会拧断他的左腿。别急，你还有三次机会。” “混蛋！你身为武者的尊严呢？！” “武者的尊严？”烈冬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那是什么东西？” 他从来都不是高贵的骑士，只要能有利于族人，他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 “现在我再数三声，三……” “二……” “你有种就杀了我！”奥古斯都怒吼。 “放心，我不会忘记拧断你脑袋的，”烈冬眼神漠然，粗糙的大手掐住奥古斯都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一。” 奥古斯都闭上双眼，准备咬舌自尽，可就在这时，烈冬猖狂地大笑打断了他的动作。 “哈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小子！” 奥古斯都愕然地张开双眼，看到阿尔瓦从暗黑中出现。 “阿尔瓦，你想干什么！”他一愣，随即暴怒，“给我滚回去待着！” “我的扈从被敌人折磨，你却让我窝囊地待在一边看着？” 阿尔瓦眼神冰冷。 “搞清楚你的身份，阿尔瓦！你他娘的不是英雄，你是红隼骑士团的团长！是法恩斯的军人！” “对，你说的都对，所以……你现在可以闭嘴了，奥古斯都。”阿尔瓦让梦魇退到一边，一步一步往这边走，“你从来都是对的，但别忘了，你只是扈从，我才是你的头。” “我不要你救！快滚！” “我救你，关你屁事？” “老子他娘的看不起你！”一向斯文的奥古斯都接连爆粗，他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地盯着阿尔瓦。 “老子不要你救啊懂不懂！滚啊！滚——！” “啧，真是烦人，”阿尔瓦走到距离烈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皱眉说，“我们大人打架，就别让一个孩子参合了吧？” 烈冬看着神情淡漠的阿尔瓦，甩手就将吵吵闹闹的奥古斯都扔了出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两人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老实说，我要杀了你。”阿尔瓦顶着对方的额头，直视着那双黑褐色的眼睛。 “很遗憾，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烈冬冷笑。 第6章 擒贼先擒王（一） ================================ 一、俘虏 “卡罗尔阁下，被袭击的那位扈从已经醒了，根据他的描述，那个袭击他的人是一个小丑……” “等一下，小丑？”正俯在案桌上写字的卡罗尔一愣，抬起头。 “是的，女性，外表看上去十岁左右……” “等等、等等……” 卡罗尔再次打断士兵的话。 她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羽毛笔，迟疑地说：“那个小丑是不是穿着黑白两色的衣服，头发微卷，银灰色？” “是。” “真是她，她怎么会在那里……” “据那人说，那个小丑是被阿尔瓦阁下带进去的，自称受女王指令来给他们表演节目，还有凯恩斯王子送给女王陛下的戒指作为凭证。奥古斯都让他带那个小丑去休息，但半路被对方从背后偷袭，失去了意志。”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小丑袭击他？” “不，他说在失去意识之前，看见了那个小丑拿着木棍对他笑。” “……明白了，让他好好休息。”卡罗尔点了点头，让士兵退下。 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卡罗尔叹了口气，推开房门往指挥室走——由于战事紧张，法恩斯城防军的军官们都日夜待在下城区的临时营地里，以方便随时指挥部队。 来到指挥室，斯图尔特老将军果然在这里。 “卡罗尔？有什么事么。” “关于那个被袭扈从……” 进入指挥室的卡罗尔敬了个军礼，便将骑士扈从的证词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斯图尔特老将军。 “嗯……” 老将军沉吟片刻，笑了，“难怪坦达那老小子说什么城里没有动静，原来是搞错了……哼，陛下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将军阁下，您认识那个小丑？”卡罗尔一愣。 听斯图尔特老将军的口气，似乎并不怀疑那个小丑所言的真实性——至少，她肯定和阿德丽达女王有某种亲密关系。 “【四野之风】，你知道么？” “那个被女王陛下召入宫中的【四野之风】？”卡罗尔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难怪她能跑到这边还没被城内巡逻的士兵拦下……” “哦？听你的语气，你遇到过那个小丑？” “是的，下官曾与她有过接触。” 卡罗尔老实的回答，顿了顿，又说，“当时还以为是从哪个旅团偷跑出来的小孩，之后……”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卡罗尔脸上一黑。 ——说起来，那个满口胡言的小坏蛋的确有可能偷袭扈从。 “关于这件事就暂且先这样吧，”斯图尔特摇了摇头，“既然是她的人，就和邪教徒没什么关系了……对了，阿尔瓦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花的时间有些长了啊。” 斯图尔特老将军捋了捋胡子，以他对阿尔瓦以及红隼骑士团的了解，只是一次奇袭任务，而且对象还是中看不中用的月之军，这时早应该回来了。 除非…… 出了什么意外。 “随我到城楼上去看一下。” “是。” 两人出了指挥室，一路到了城楼。和闲散的月之军不同，即使在夜里，城楼下巡逻的士兵也丝毫不敢懈怠，精神抖擞的巡视四周。 见到斯图尔特老将军和卡罗尔副官，一队巡逻兵停下来立正行礼。 “有什么状况么？” “一切正常，将军！” “嗯。” 点了点头，斯图尔特老将军和卡罗尔走上了城楼。 在城楼上，负责守夜的士兵站得笔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月之军的军营。而其他士兵则随意地躺在走道上，抱着武器入睡了。 斯图尔特老将军抬手制止了守夜士兵的行礼，走到城楼边，眺望远处。 “你能看到什么么？” 他压低声音问一旁的卡罗尔。 卡罗尔举目凝视，从这个距离看去，月之军主营方向只有一片模糊的浮光，而更远处，该是建造攻城车的区域已经彻底暗下来。 ——已经烧掉了么？ 不久前她还看到了那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滚滚浓烟，想来是阿尔瓦他们所为，按理来讲，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忽然，她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敌军大后方，卡罗尔又将视线转向了主营方向。她眉头轻皱，眼睛上碧绿的虹膜愈发深沉。渐渐地，一点点淡紫色的光泽从她眼底浮现出来。 “人数不对。” 她说。 一双眼睛已经完全染上了紫色，仿佛夜空中伺机而动的人面魔鹰。 “能找到库尔德雇佣兵的身影么？” “在三个区域有库尔德雇佣兵的人影，但是烈冬营帐附近的精锐士兵不见了。” “烈冬人呢？” “我试试……”卡罗尔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紫光愈发明亮，“没有，营帐里没有看到烈冬。” “好了，停下来吧。” 斯图尔特拍了拍卡罗尔的肩膀，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眼睛的虹膜恢复了正常的碧绿色。 此时的卡罗尔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看来我们的哈里森陛下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 “将军，您是说烈冬……” 卡罗尔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卡罗尔副官，立刻调集人马！”斯图尔特老将军一笑，“你暂任总指挥，务必将对方主帅拿下！” “那将军您？” “我可不能让阿尔瓦那浑小子折在了那里。” “是！” 卡罗尔领命，用斯图尔特老将军给她的兵符立刻召集了三百骑兵，打开城门朝月之军的主营奔袭而去。 而斯图尔特老将军则先她一步，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化作一头猎豹消失在黑夜中。 …… 林中的战斗快要结束了，随着上百位库尔德精锐加入战局，游走在丛林中的红隼骑士团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原本他们人数就处于劣势，现在更是每人都要独自面对五到六个敌人。首先遭殃的是骑士扈从，实力不佳的他们几乎瞬间从四十人锐减了一半，而其他人在察觉到敌人数量不对时立刻放弃先前的战术，纷纷向周围的战友靠拢，这才勉强阻挡了敌人进攻的步伐。 二十位红隼骑士是被重点照顾对象，相当大一部分库尔德精锐都聚集在了他们周围。 饶是如此，每一个牺牲的红隼骑士也至少带走了数倍于他的库尔德精锐。 当带着恨意的哈里森来到这个被血腥味覆盖的丛林时，烈冬已经在吩咐手下进行收尾了。 “陛下。” 见到哈里森，烈冬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随即掩饰似的低下头。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烂成破布的衣服挂在身上，强壮的肌肉上青一块紫一块，特别是胸口和腹部，分别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烈冬将军，干得好！”看了一眼地上成堆叠放的红隼骑士尸体，哈里森畅快的大笑，“这群宵小之辈竟然偷袭我军军械重地，今天烈冬将军将他们斩杀于此，本王重重有赏！” “陛下，此事既然已了，请准我带族人回营镇守……” “诶，”哈里森抬起手，打断了烈冬的话，“烈冬将军和众勇士刚结束战斗，想必都累了，待我审问完他们，烈冬将军和我一起回营庆功！” “可是现在主营防御空虚……” “这话从何说起？烈冬将军虽然不在，但仍有上千库尔德勇士留在营地里，若敌人当真赶来进犯，哼……” 或许是因为刚取得一场胜利，哈里森对库尔德雇佣兵的战斗力愈发自信。 可烈冬却不这么认为。 的确，论单兵素质，他自信自己的族人即使不如法恩斯城防军，也不会相差多远，以目前法恩斯城内仅存的兵力，他留在主营内的一千五百多族人足以应付，可是…… 对方还有【黄金】。 从哈里森提供的情报上来看，与他们作战的城防军中有两位法恩斯【黄金骑士】，其中一位是斯图尔特，作为法恩斯上一任国王的好友，曾在堕龙山脉立下赫赫战功。而另一位是几年前新晋的年轻人，名字叫卡罗尔·维茵丝贝鲁·冯，是金蔷薇家族目前的家主，法恩斯最年轻的女伯爵。 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人领兵反攻，现在没有高端战力镇守的主营恐怕…… “你就是他们的头？” 就在烈冬还在担忧着主营的时候，哈里森冷着声音，阴测测地看着被士兵押上来的青年人。 阿尔瓦。 二、营救与反击 呜—— 林中忽然响起了陶笛声。 这声音幽深晦暗，像是风穿过山岭峭壁发出的怪响。围绕在哈里森周围的士兵举着火把张望，可那一声声幽怨的笛音却不知从哪里发出，清晰的在众人耳边回响。 “什么人在本王面前装神弄鬼！” 哈里森怒斥一声，可没人回应。 不知什么时候，夜空上的月之眼已变成了魔性的【玛雅兰多】，紫色的月光从树冠间倾斜下来，将地上的鲜血映出一种别样的怪异感。 “啊！” 突然，一个士兵的惨叫响起，可等众人往那个方向看去时，除了在风中摇曳的草丛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咕—— 咽下一口唾沫，无数关于荒野鬼话的传说攀上人们心头，一些心理素质不好的月之军士兵更是两股战战，恨不得拔腿就跑。 “啊！” 又一声惨叫，这一次他们终于看清那是什么—— 一个黑影缠在脸色苍白的士兵脖子上，将他瞬间拖入黑暗中。 “过去看看！” 哈里森黑着脸，让手下的月之军士兵上前查看，可当他们哭丧着脸，哆哆嗦嗦走到那个士兵消失的地方时，除了一堆杂草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那个士兵凭空消失了一样。 “咕……啊……鬼、鬼，是鬼……是鬼啊！” 一个年轻的月之兵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苍白。站在他旁边的长官刚要训斥，他却忽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抬起了手指。 “给我起来！你这……” 见年轻人这幅见了鬼的样子，长官心中也有些发怵，但哈里森就在一旁，他可不能丢脸。就在他想要走上前抽年轻人一鞭子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 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你们……” 话还没说出口，一条黑影就缠在了他的腰上。 “啊啊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消失，月之军士兵的神经立刻崩溃了，他们扔下火把，哭爹喊娘似的往外跑，全然不顾哈里森还在这里。 “站住！都给我站住！” 哈里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月之军士兵，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可不论他是斥责还是威胁，已经吓破胆的月之军士兵根本听不进去，转眼就跑光了。 “我……” 他捏了捏拳头，在心里对月之王破口大骂。 ——都是群什么玩意儿！ 烈冬看了眼四周，立刻让人将哈里森保护在人群中。被随意丢弃的火把噼噼啪啪的在地上燃烧，昏暗的丛林中，时不时会响起一两声惨叫，很快，所有月之军士兵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静谧的丛林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哈哈哈哈——” 被束缚住双手的阿尔瓦放声大笑，其他被俘虏的红隼骑士们也鄙夷地盯着哈里森等人，神情中刻着仇恨和幸灾乐祸。 烈冬瞥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 “这林子很危险，你们看好陛下，我们撤。” 一部分库尔德雇佣兵簇拥着哈里森，另一些人拧着被俘虏的红隼骑士，在烈冬的带领下往林子外面走。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刚才月之军士兵发出惨叫的地方，很快就摸到了丛林边缘，可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烈冬却忽然一愣，目光直直地盯着丛林出口的地方。 “烈冬将军？” 哈里森顺着烈冬的视线看去，可除了一只黑豹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只是一头黑豹而已。 “往丛林走！快！”烈冬脸皮一抽，大喊，“保护陛下进丛林！” “烈冬将军，你这……” 哈里森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便被簇拥着他的库尔德雇佣兵带着重新往丛林深处跑去——尽管这些雇佣兵也不解为什么刚脱险又要回到那个危险的地方，但习惯了服从命令的他们压下了心中疑惑，将命令执行到底。 “把人给我留下吧。” 黑豹开口说话了。 烈冬严正以待地盯着它，连一丝一毫的轻视都没有。 “……也罢，先和你算算账。” 在烈冬的眼中，那只黑豹站立起来，变成了一个高大的老人。 “虽然战场上没有手下留情一说，但身为他们的大家长，有些东西还是必须为他们讨回来的。” “斯图尔特……” 烈冬神色凝重，将全身心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 位列法恩斯十一【黄金骑士】的第三席，被称之为【拉布拉德之壁】的传奇—— 半神斯图尔特。 …… 巨大的爆炸声从后方传来，地面剧烈晃动，无数粗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连带着深大半米地皮一起飞上了天空。 而这仅仅是两人战斗的余波。 “是那家伙，肯定是那家伙……” 被库尔德雇佣兵扛着往丛林深处逃跑的哈里森脸色阴沉如水，此时他也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头黑豹根本不是普通的动物，而是拥有着神之血的传奇半神—— 斯图尔特！ 那老东西居然真的来了！ 哈里森暗恨不已。 “哈哈哈哈哈——” “让他给我闭嘴！” 听到阿尔瓦肆无忌惮的笑声，哈里森的心像是被钢刀戳中一样难受。 一行人逃离了两位【黄金】战斗的战场，很快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地上仍到处都是红隼骑士和库尔德雇佣兵的尸体，闻到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哈里森几欲作呕。 “咦，你们怎么回来了？” 一个清脆的童声从上方传来，众人急促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明明‘好心’给你们留了一条路，”一个打扮成小丑模样的女孩坐一根树枝上，摆动着双腿，“嘁，那个老爷爷真是的，不知道我很忙么？” 她手中拿着一个黄金杯子，漆黑的眼睛却盯着众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被人抗在肩上的阿尔瓦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唔唔唔！” 他本想叫这个“卡罗尔的女儿”快逃，可惜嘴里塞着布说不出话。 “被你们发现了秘密，可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呢。” 小丑小姐双手摩挲着圣杯，甜甜地笑着。 咔擦——咔擦—— 一个浑身缠绕着黑雾的无头骑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干掉他们，艾丽达。” “吼——！！！” 阴冷的寒霜之力充斥了这片血腥的林地。 …… 另一边，卡罗尔率领的三百骑兵很轻易就攻入了月之军营地，将他们的主帅梅斯菲尔德从帐篷里揪了出来。 见主帅被抓住，还想反抗的月之军士兵顿时不知所措，而留守此地的库尔德雇佣兵还想继续战斗，却被痛哭流涕的梅斯菲尔德喝止了： “没看到我在这么！你们这群贱民！都给我住手，住手！” 于是这群库尔德雇佣兵咬了咬牙，纷纷将武器丢到了地上。 “哈里森和欧若拉在哪里？” 卡罗尔把剑摆在梅斯菲尔德脖子上，轻声问。 “哈、哈里森陛下去、去抓刚才闹事的人了……”梅斯菲尔德跪在地上，抖得像个筛子，“欧若拉、欧若拉陛下在……在……” “带我过去。” 卡罗尔厌恶地皱了皱眉，一脚将梅斯菲尔德踹到在地。 “是是是。” 梅斯菲尔德连滚带爬的站起来。 卡罗尔让手下的人将俘虏都绑起来，而她自己则带着几个亲兵跟在梅斯菲尔德身后，去找欧若拉。 不一会儿，他们就在一顶帐篷前停了下来。 “去。” 卡罗尔抖了抖手中的剑，示意梅斯菲尔德先进去。 “欧若拉陛下……” 梅斯菲尔德哭丧着脸，轻声呼唤了一声。他抹了把眼泪，瞅了瞅悄无声息的帐篷，又看了看卡罗尔冰冷的脸，只好哀叹一声，撩开了帐篷的门帘。 噗呲—— 一把长枪猛地飞出，扎入了梅斯菲尔德的肚子，巨大的动能带着他顺着惯性倒飞了十多米。 “咕……” 梅斯菲尔德嘴里冒着血泡，眼睛呆滞地看着夜空上的月之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退后！” 卡罗尔让众人散开，手中剑光一闪，这顶帐篷便整个被掀飞了出去。 第6章 擒贼先擒王（二） ================================ 三、小丑小姐很生气！ “这不是金蔷薇家的那个小可爱么？真是好久不见。” 床榻上，上身赤裸的欧若拉披着被子，抿唇一笑，“上一次见到你，还是在与可萝萝的聚会上呢，呵呵……” “莫迪安娜之王，我现在以违背【十约】之名逮捕你，有什么疑问么？” “【十约】？哼哼……诸神都已离去，哪还有什么【十约】？” “你们已经输了，看在你身为王的份上，我不想让你难堪，”卡罗尔剑指对方，面容严肃，“否则……” “输了？哈哈……你真幽默，卡罗尔小妹妹。” 欧若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都没有。 她从床上站起来，不着片缕地走到卡罗尔面前。卡罗尔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这个以滥情著称的女王，提防对方有什么小把戏。 “怎么，你不是要抓我么？” 欧若拉伸出双手，眉目含情地看着卡罗尔，“绑的时候要轻一点哦？姐姐我可是很娇嫩的，怕疼。” “把她绑起来，再给她披件衣服。” “是！” “哎哟，这位小哥哥你的肌肉真不错呢！就是不知道下面怎么样。” “把她嘴给我堵起来！” “堵？卡罗尔妹妹也很会玩嘛，顺便一说，我最喜欢呜呜呜——”还在说着荤段子的欧若拉被羞恼的卡罗尔捏住脸，将一团棉布塞进了嘴里。 可即使如此，欧若拉依然用一种很淫荡的目光在卡罗尔身上打转，让她十分恶心。 有什么不对…… 卡罗尔低头沉思。 要说欧若拉是仗着自己莫迪安娜之王的身份，认为法恩斯不敢将她怎么样，也不该表现的如此平静，甚至还有心思说笑。 要知道，欧若拉一直将阿德丽达陛下当做宿敌，事事都要攀比争个高低，如今她败在了阿德丽达陛下的手上，这对骄傲如她这种人来说，应该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才对。 可为什么她还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 没错，欧若拉不是因为她知道阿德丽达陛下不会处罚她，而是因为她有恃无恐！ 她还有底牌，是什么呢…… 一个词忽然从卡罗尔脑海中蹦了出来——调虎离山。 邪教徒！ 是城里的邪教徒！ 卡罗尔恍然大悟，随之便是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为何，明明此时法恩斯城内仍有两位【黄金骑士】镇守，但她的心无法平静下去。 难道城里的邪教徒里有【黄金】存在？ 不，不可能……法恩斯安插入这些邪教徒内部的间谍早就摸清他们的底细，由于在赛罗克和亚米拉尔施展了邪恶的召唤法术，卡拉赞教里的【黄金巫师】全部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献祭给了恶魔，如今这群邪教徒不过是一群外强中干的暴徒罢了，根本不可能对法恩斯造成什么威胁！ 那么，自己心中这份不安的躁动又是怎么回事？ 【姐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卡罗尔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夜晚，自己的亲姐姐，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可萝萝·维茵丝贝鲁·冯——将自己带到了那个恐怖的地下室，召唤出了恶魔的手臂。 心口的旧伤隐隐作痛。 残留着体内的恶魔之血提醒着她，有什么邪恶的力量在窥视着自己，窥视着法恩斯…… “回城！马上回城！” 卡罗尔神色不安，“那些俘虏不用管了，把他们丢在这里，另外，找人去告诉斯图尔特将军，告诉他……法恩斯有危险！” 说完，她翻身上马，一刻也不敢停地朝法恩斯城赶回去。 被堵住嘴的欧若拉无声地笑着，在她眼中，那个高不可攀的法恩斯女王仿佛已跪倒在自己脚下，俯首认输。 一切，还在进行中。 又是一个不眠的长夜。 …… 烈冬与斯图尔特的战斗结束了。 半径十里范围内的土地因为两人的战斗永久性改变了地貌，在这个刚诞生的小型峡谷中，被破坏的地下水像是喷泉一样喷出数道高达十多米的水柱，而原本应该是水塘的地方则变成了一座高耸的山峰。 烈冬躺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不愧是半神啊…… 他苦涩地笑了笑，却因扯到伤口而瞬间面容扭曲。 “看在你老父亲的面上，我放你一马……滚吧，永远不许再踏入法恩斯半步。” 斯图尔特老将军撕掉破破烂烂的上身铠甲，转身往丛林深处走去。 在那片被血染红的林地中，小丑小姐正蹲在阿尔瓦身边，手里的匕首上下比划。 “……嘁，来的真快。”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小丑小姐眼珠一转，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哎呀大哥哥你没事吧？” 说着就用匕首割开了阿尔瓦身上的绳子。 阿尔瓦取出嘴里的布团，吹了声口哨，一匹漆黑的梦魇马便从光与影的缝隙中浮现出来。它走到阿尔瓦身边，低头打了声响鼻，一双苍白的眼睛却瞥向一旁的小丑小姐，满是警惕和不安。 “哇，你的马儿真可爱！”小丑小姐上下打量着梦魇马，水汪汪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咳咳……” 阿尔瓦在梦魇马的帮助下站起来，对小丑小姐说了声“谢谢”，接着一瘸一拐地将旁边一个红隼骑士的束缚解开，让他去帮其他人。 等忙完这些，他再回身看向小丑小姐，真诚地说，“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奥菲莉亚……对了，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说着将目光转向了持剑屹立在一旁的无头骑士。 “她叫艾丽达！” “非常感谢您，艾丽达女士。”阿尔瓦走到无头骑士跟前，行了一个骑士礼，“您和奥菲莉亚的大恩，我阿尔瓦·列布尔永世难忘。” “……” 无头骑士一动不动，当他不存在。 而阿尔瓦也一点尴尬都没有，继续真诚地说：“没想到除了陛下和卡罗尔外，还有您这样强大的女性，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 无头骑士冷漠的站在那里。 “能请您嫁给我、成为我的新娘么？” “……” 不知是不是错觉，无头骑士笔挺的站姿有那么一刹那歪了一下。 “我知道您一时之间不会答应，我能等。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被我的诚心打动，”阿尔瓦右手抚在胸口，喋喋不休。 “那个……头儿。” 一个红隼骑士犹豫着走过来，对阿尔瓦说，“这位……小姐，似乎是一个无头骑士……” “什么？”阿尔瓦一脸惊讶，凑上前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遗憾地说，“太可惜了……难怪看不见这位小姐的正脸，我还以为是她害羞呢。” “没人会害羞到把头缩到肚子里，头儿……” 这位红隼骑士忍不住吐槽。 “不会么？” “那会死的……” “原来如此。” 就在这段诡异的对话结束的时候，赤裸着上身的斯图尔特老将军终于出现了。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特别是哈里森那颗目光狰狞的脑袋，对阿尔瓦说： “小子，没死吧？” “啊！将军阁下！”阿尔瓦一见到斯图尔特，立马站直了身子行礼。 “任务圆满完成，攻城车已全部烧毁，我方伤亡四十六人……” “报告的事情等回去再说。” 斯图尔特老将军挥手打断了阿尔瓦的话，沉吟片刻，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小丑小姐身上。 他说：“【四野之风】？” “嗯啊。” 小丑小姐玩着手指，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将军也不在意对方的无礼，笑了笑：“那么，能把我的人还给我了么？” “诶？” 小丑小姐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无辜和不解。 “将军阁下，这位是卡罗尔的女儿，刚才她救……” “你给我闭嘴。” 斯图尔特老将军瞪了一眼想要解释什么的阿尔瓦，“‘卡罗尔的女儿’？哼，你个白痴，你知道她什么？” 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老将军教训完阿尔瓦，沉稳的目光和小丑小姐“懵懂”的眼神四目相对；阿尔瓦和那些红隼骑士急切地看着两人，怕老将军误会了小丑小姐，自己人打“自己人”；无头骑士站在小丑小姐身后，仿佛是感觉到了斯图尔特老将军的威胁，浑身散发出愈来愈阴冷的寒气。 半晌，斯图尔特老将军叹了口气，无奈地摊开双手：“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去找塞娜小姐讨个说法了。” “咕……” 小丑小姐故作天真的表情顿时一僵。 她皱了皱眉，又嘟了嘟嘴，见老将军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好跺跺脚，生气地说： “你们太讨厌了！一个个都拿塞娜姐姐来吓唬我！”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甘不愿地打了个响指，眼神委屈极了。 “哎哟——” “这是哪？！” “唔——” “头儿！” 一个个红隼骑士和他们的扈从自树荫下、草丛暗处或是月影中滚了出来，细细一数，竟然多达二十多人。 “奥古斯都！” 阿尔瓦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忽然，一个年轻人进入了他眼中，“你怎么在这，你没死啊？” “滚！老子不要你救！” 见阿尔瓦冲向自己，记忆还停留在当时的奥古斯都一抬脚，狠狠揣在了阿尔瓦腿上。 “哈哈哈哈！你没死，你没死！！哈哈哈哈哈！” 阿尔瓦摔倒在地，抱着奥古斯都放声大笑。 终于反应过来周围状况的奥古斯都咧了咧嘴，暗骂一声“你他娘的”，便在同伴的怀中晕了过去。 在场这么多人之中，恐怕只有小丑小姐很不开心了吧。 白忙一场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笑眯眯的斯图尔特老将军，将这个老家伙划入了“最讨厌名单”中。 第7章 狂妄的理想 ========================== 一、艾露西的见习祭司 法恩斯城内有一条河，依这条河的天然分界，初代国王将河流左边、位于西北方向的城区划为上城区，而河流右边、位于东南方向的城区划为下城区。 法恩斯上城区多是王公贵族，和精通琴棋书画的艺术家生活的地方，在这里有精美绝伦的钟塔、干净宽敞的街道，每到一个元素季的中旬，帕比斯安神庙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艺术展，邀请各界名流交流聚会。 而法恩斯下城区则是普通公民和商贾流贩的活动区域，这里有繁荣的贸易市场，流通着来自各城邦、甚至是异域的商品，同时这里也有混乱的贫民窟，每到夜晚，总是有无所事事的流民从阴暗的角落出来，寻找他的猎物。 命运女神芙儿特丽雅的艾露西神庙就坐落在法恩斯下城区。 尽管在吟游诗人的口中，芙儿特丽雅是一位冷漠避世的女神，除了密斯弥拉之外，对其他神都不假辞色，也对凡世的一切不感兴趣，但在法恩斯，在她所守护的这座主城中，艾露西神庙却因为乐善好施而赢得了大多数平民的好感。 “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快走吧。” 玛格丽特刚从贫民窟出来，一眼就瞅到了行踪鬼祟的莎拉。 她是露西亚神庙的见习祭司，今年刚满十四岁，金褐色的长发和浅绿色的眼睛，样貌虽不是很漂亮，但看着很舒心。 “这不关你的事！”莎拉表情凶狠，可眼神却慌乱的四处乱瞟。 莎拉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流民，八年前的一场大雪灾毁掉了她们的镇子，就跟着父亲来到了法恩斯讨生活。因为在那场大雪中落下的病根，没多久她的父亲就死了，好在有露西亚神庙的帮助，年幼的她才活了下来。 如今莎拉已经十七岁了，可外表看上去却瘦弱的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样。 “怎么不关我事？”玛格丽特走上前，一把抓住莎拉瘦弱的胳膊，“刚才没见到你，就知道你肯定又想干坏事了。” “放开我！” “没吃饭吧？”玛格丽特拽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少女，径直往艾露西神庙的方向走去。 “我带的面包已经分完了，再有下次，你饿死我都不管。” “你放开！” 莎拉挣扎了一下，但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显然没有反抗的力气——更何况，她已经一天什么没吃东西了。 两人到了艾露西神庙门口，玛格丽特放开手，让莎拉在外面等一下，随即便进了神庙，向管事嬷嬷要了两片黑面包。 “又忙到这么晚啊？”嬷嬷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快吃吧，你这孩子……明天我和大祭司大人说说，怎么能总让你这个小娃娃去那里送东西呢？” “谢谢嬷嬷，这不是人手不够么？再说了，我已经是见习祭司了，做这些事很正常呀。” 玛格丽特乖巧地笑了笑。 等她要走的时候，管事嬷嬷叫住她，在她怀里塞了罐牛奶。 “嬷嬷，您这是？” “别看我，这是大祭司大人吩咐的，说你最近表现的很好，是给你的奖励——从今往后，每天一罐鲜奶。” “这……太奢侈了，我不能要。” “不要也得要。”管事嬷嬷板起脸，“这奶都从牛肚子里挤出来了，你还能放回去？快拿去喝了，长高个儿，到时漂漂亮亮的，嬷嬷看着也高兴。” “那……好吧。” 玛格丽特捏着牛奶罐，抿了抿唇说，“我明天去和大祭司大人说说，神庙经费一直紧张，大家都勒紧裤腰带，不能我一个人搞特殊。” “你啊……吃了东西就早点休息吧。” 见玛格丽特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管事嬷嬷叹了口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嗯，谢谢嬷嬷关心。” 玛格丽特又道了声谢，将黑面包和牛奶罐揣在怀里往外走。 等她从神庙出来，莎拉正蹲在地上抱着胳膊，一脸懊恼的样子。 “你运气好，厨房里还留着一些黑面包，真是便宜你了。” 玛格丽特把黑面包递给莎拉，早已饥肠辘辘的莎拉一把抢过来就往嘴里送，两边腮帮子像是进食的仓鼠一样胀鼓鼓的。 “慢点儿，这儿没人跟你抢。” “唔唔，好、好吃……咳咳——” 三下五除二咽下一块黑面包，被噎着的莎拉随手拿过玛格丽特递过来的“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咳咳，唔……咕噜——嗯？” 忽然，她吧唧吧唧嘴，又把罐子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再小心翼翼伸出舌头舔了舔罐子口，这才终于抬起头，迟疑地问： “这是……牛奶？” “快喝吧。”玛格丽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声说，“吃完东西早点回家。” 她站起身拍了拍祭司袍，正准备回神庙，可就在这时，莎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家？我哪有什么家……我不像你，有安全舒服的屋子，有高贵的身份，还有一个随时回去都准备了牛奶的家。” 尽管她的声音很平淡，可其中压抑着浓浓的不甘和嫉妒。 玛格丽特转过身，一脸认真地盯着她。 “怎、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莎拉无法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别过头。 “你刚才又想去偷东西吧？” 玛格丽特走回来蹲在莎拉面前，用手板正了莎拉的脑袋，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个方向……你想去流浪艺人聚集区偷东西，我没冤枉你吧？” “随你说咯！反正、反正我就是一个小偷，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看着我说话。” 莎拉刚要别过头，立马被玛格丽特再次板正。 “……”看着那双明镜般透彻的眼睛，莎拉心中一慌。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对拥有这双眼睛的人说谎。 从来如此。 “对，你说的没错……” 她难堪地咬了咬嘴唇，又自暴自弃地说，“不然呢？我不去偷，还能怎么办？我不能让自己饿死！” “神庙每天都会送食物。” “那点儿东西哪里够……” “是，神庙的东西不多，不能保证你吃饱喝足，但这不是你偷窃的理由。”玛格丽特捧着她的脸，诚恳地说，“我们没有能力让每一个贫苦人都过上好日子，这也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让你们能够在找到安身立命的事情之前，不会饿死。” “安身立命？呵……如果有那么容易，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多饿死的人？” 莎拉自嘲地笑了笑。 “芙儿特丽雅大人编织的命运是公平的，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财富，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贫穷，你要相信你自己。” “公平？哈！”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莎拉愤然起身，指着上城区的方向说，“那些贵族难道不是生来就拥有理所当然的财富和权势么？再看看下城区的贫民窟！他们又多少是从父辈时就是低贱的贫民，一辈子没法翻身！” 她捏着牛奶罐和黑面包，咬牙切齿地看着玛格丽特： “我呢？你看看我！以前，我家是镇里的大富商，父亲白手起家，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在那时，我每天都能喝到最新鲜的牛奶！”她眼眶湿润，目光却刻着愤怒和憎恨。 “可这一切都被一场雪灾毁了……母亲死在了路上，结果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只能成为一无所有的流民！后来、后来父亲也病死了……玛格丽特，你是个好人，可是！如果这就是芙儿特丽雅女神编织的命运，那她凭什么自认公平？这到底哪里公平了！” 二、狂想者 莎拉的声音吸引了守卫着神庙的圣武士，他们瞥了这里一眼，正打算过来，玛格丽特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让自己处理。 “莎拉，我很希望你能理解，在女神眼中，命运从不是某个人的一生，亦或是历史的一个片段，万事有因亦有果，在文明初开之时，众生都只是懵懂的新生命，一切，都从那里开始，”玛格丽特将双手放在莎拉单薄的肩膀上，柔声说，“当然，你不会喜欢听这些，我也无意在此时此刻向你阐述芙儿特丽雅女神的教诲。” 她抬手抹掉了莎拉的眼泪，在那头凌乱长发下，是一张清秀伶俐的脸——莎拉继承了母亲的好容貌。 “命运并非一条单行道，她是一条河，四通八达的大河。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即使是神明也无力更改，而有些事情却是模糊的，即便是凡人也能创造奇迹。” 玛格丽特说。 “你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不是么？他出生贫寒，却依靠自己的双手给你和你的母亲撑起一片天。莎拉。在这凡世间有些事情无法避免，就如同那场带来灾难的大雪，但你不能被它打败，人类不应该被这样打败。” “你们这些祭司总是这样，说些大话。”莎拉摇了摇头。 经过刚才那一阵有些歇斯底里的发泄后，她冷静下来。 “我只是一个凡人，朝不保夕的凡人。我不知道什么天下大事，那和我的生活毫无关系，什么神明啊人类啊……这些都太笼统、太宏大了，那是你们这些位于高位的人才会思考的东西，而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你说的对，我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一直这样认为。可我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他那样厉害的本事，如果可以，我也想体面的活着，可现实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或许，你可以找一份工作？”玛格丽特说。 “工作？一个连公民身份都没有的流民能找到什么工作？”莎拉惨然一笑，“你以为我没试过么？我是一个女人，一个瘦弱的女人，连当苦力都没人愿意收……”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不瞒你说，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您是高贵的祭司，您的要求别人不敢不答应，我很感激您，玛格丽特，你是一个好人，真正的好人。”莎拉摇头，“但是我只是一个低贱的流民，你不该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帮你，”玛格丽特眼神真诚，“只要有了工作，你就可以不用再去偷东西了。” “这世界上跟我一样的人多得是，即便只是法恩斯，比我还艰难的人也一抓一大把。我跟您说实话吧，如果不是您而是别人这样告诉我，我肯定不会拒绝，因为我知道那人一定别有用心。” “可您不同，我能感觉出来，您是真正想要帮助我们的，”莎拉叹了口气，“如果只是神庙的施舍，别人还会觉得您们有善心，但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不仅上城区的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您们，就连贫民窟里那些往日感激您们的，也会心生怨怼。” “您可以帮助我，但是您无法帮助所有人，人心总是如此，不患贫而患不均。如果您怀着坏心思，我不介意利用您彻底摆脱那肮脏的贫民窟，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您是好人，艾露西神庙的人大多都是好人，像您们这样的好人应该高高站在天上，被人崇拜被人感恩，一旦下了地、染了尘，您们就不是‘好人’了。” “为什么？我帮了你，你就能成为他们的榜样，只要大家努力，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 玛格丽特不解，“难道我的想法错了么？” “您没错，我也没错，因为您说的是理想，我说的是现实。”莎拉看着还只能称之为孩子的玛格丽特，不知是否应该将这些话讲出来。 这是一个纯真无暇的女孩，如诗歌中的天使一般圣洁。 她的善良不该被染上尘埃。 “总之，这事儿不可能，您就别伤脑筋了。”莎拉把仅剩的一片黑面包揣入怀中，对玛格丽特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等一下，我们还没讲明白呢。” 玛格丽特皱了皱眉。 但莎拉却只是转过身，挥了挥手：“放心吧，今晚我不会去偷了。” “明天也不行！” 玛格丽特对她喊了一声。 “嘿嘿，”莎拉扭头冲玛格丽特做了个鬼脸，“你管不着！” 说完就快步跑入了昏暗的夜色中。 “这个莎拉，真是的……” 玛格丽特嘀咕。 “凡人总是如此，短视而盲目，”一个人走到玛格丽特身边，轻声说，“所以只有神明的引导，才能让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大祭司大人，您还没休息么？” 玛格丽特看着来人，恭谨地说。 “听人说你刚回来又跑了出去，我就过来看看。” “给您添麻烦了。” “不，你的行为让我很高兴，玛格丽特。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吧。” 来人叹息一声，宽大的手掌落在了玛格丽特头上。 很温暖。 “哪里……我只是想帮她而已，”玛格丽特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即使只是小小的善举，也值得称赞。”大祭司说，“自崇高的四色之主与伟岸的无垠之龙创造了艾尔拉雅和众多生灵开始，这个世界已经经历了数个漫长的世代，在遥远的时间彼端，作为混沌开辟的第一批生灵，黄金之民生活在一个没有生老病死，没有饥饿，没有谎言的理想世界，可他们却背叛了四色之主，给艾尔拉雅带来了灾难。” “从那以后，杀戮出现了，随之而来的是仇恨、嫉妒、愤怒、傲慢、偏见……恶的因子在人心中萌芽，而这些【恶】又引起了更多的【恶】，在数不尽的千年中，这仿佛是一个无法根除的世界之癌，深深地植入了艾尔拉雅这片美丽圣洁的大地。” “直到现在，世间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恶和不公。贵族生来就是贵族，贱民的后代也只能是贱民，高高在上的贵族可以随意地践踏别人的尊严，享受最好的食物和生活。而卑微的贱民只能匍匐在地上，为贵族们奉上所有。” “勤劳者无法得到应有的权利和利益，而无能之辈却是尸位素餐，忘记了自己身为贵族应尽的职责，给先辈的光辉上蒙尘。” “这样的世界，你不认为已经不可救药了么？” 大祭司悲天悯人。 玛格丽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 “玛格丽特，世界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人，但现实却正好相反。”大祭司叹了口气，仿佛正亲眼目睹这个世界的堕落。 “大祭司大人，您说的……” “玛格丽特，那个女人说的不错，你纵使能帮助她一人，但你能帮助所有人么？人力有时而穷，别说是一个艾露西神庙，即便是所有的神庙加在一起，也救不了所有人。” “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帮助一部分人啊？”玛格丽特知道自己无法帮助所有人，所以只要能帮助一小部分人，她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如同【恶】的积累一样，只要一点一点积累【善】的因子，她认为世界总会越来越好的。 “世界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恶】，仅凭我们所做的这些……微不足道。” “即使如此，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当然，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相反……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您的意思是？” “在遥远的黄金时代，人们彼此坦诚，相互帮助，整个世界都其乐融融，和谐完美。我们的艾尔拉雅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让人憎恶的模样，是因为黄金之民没能坚守住【善】的原则。他们本应坦率地放弃自己的权力，让艾尔拉雅平静地过渡到【白银时代】，可惜……过多的权力和自由让他们变了，他们就如同现在的贵族一样，不愿走下高高在上的云端，让低于他们的白银之民接受崇高者授予的桂冠……【恶】的因子也由此诞生。” “大祭司大人，我不懂……” “为了终结这一切，必须让艾尔拉雅回到曾经的【黄金时代】。” “这……可能么？”玛格丽特喃喃自语。 让艾尔拉雅重返【黄金时代】？ 何等狂妄的想法，与之相比，玛格丽特更愿意相信自己能让人们开始学会尊重彼此，善待他人，哪怕这个希望十分渺茫，也比大祭司所言的缥缈理想更具有可行性。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不以为然，可这人是艾露西神庙的大祭司，如何不让她觉得惊讶和荒谬？ 她最敬仰和憧憬的人，竟是这样一个狂想家么？ 大祭司看出了她的质疑，笑着说：“你一定认为我疯了吧？不，事实上，我已经无比接近了这个人类的希望。” “……您要做什么？” “要达到我的理想，必须先消除积累在这个世界上的【恶】，让艾尔拉雅变回最初的模样，但这还不够，我不能让【新时代】的人类重蹈黄金之民的覆辙，因此，我会将管理世界的权柄交给神明，她将成为唯一的神，也是最公正和最博爱的神。在她的领导和监督下，未来的艾尔拉雅才会充满希望。” “神……可是，神已经离去了。” 玛格丽特摇头。 诸神离去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且不管大祭司如何做到让现在的人类变得和曾经的黄金之民一样，光是神这一点，就不可能实现。 仿佛早料到这点，大祭司回过头，看着竖立在艾露西神庙上的圣十字架，充满自信地说： “没有神，就创造一个神。” 创造……神？ 玛格丽特一愣，偏头看着发出此等狂语的男人—— 在如水的月光下，他仿佛笼罩在朦胧的光辉中，比女子还美丽的脸上带着神圣的仪式感，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是如此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可不知为何，玛格丽特心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样的人…… “你愿意来帮助我么？玛格丽特，”大祭司向她伸出手，“我的【新时代】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人。” 玛格丽特看着这个绝美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大祭司。 第8章 间幕（一） ========================== 一、过往如烟01 他出生在一个白色的地方。 高大的玻璃仓，密布花纹的白色墙壁，穹顶之上是一颗温暖的月亮，发出的光线柔和宜人，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 母亲？ 他不知道什么是【母亲】，但这个词的概念深深植入了他脑海中。 应该是一个很温暖，很美好的存在吧？ 他想。 尽管他同样对【温暖】和【美好】这两个词很陌生，但莫名的，他喜欢这些词汇。 【喜欢】。 游走在身体周围的红色液体滋润着他的皮肤和五脏六腑，带着和【母亲】一样的气息。隔着透明的玻璃仓，他看到许多身着长袍的【人类】，其中，一个绑着马尾辫的【人类女性】也和往常一样走过来： “你好，X1007，还记得我么？我是你的观察员厄修菈，今天感觉怎么样？” 【人类女性】敲了敲玻璃仓。 他伸出手，贴在了玻璃仓内壁上。 【人类女性】的眼睛眯成了缝，嘴唇也微微翘起，这应该是【笑容】的表现。 【笑容】么…… 在他的【认知库】里，【人类】无法将思想直接传达给他人，因此通常会使用【语言】、【肢体动作】和【表情】等外在行为传达自己的想法和思想，其中【笑容】就是代表着【喜欢】的【表情】，是表示【友好】的意思。 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认知库】，他也调动脸上的肌肉，对玻璃仓外的【人类女性】做了一个代表【喜欢】的【笑容】。 【人类女性】显然有些惊讶。 “真不可思议！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对么？”她一边嘀咕着，一边在手头的纸板上写写画画。 他点了点头，这是象征【认可】的【肢体动作】。 【人类女性】又说了些什么，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之后又有很多不同的【人类】来和他说话，其中大部分都是【认知库】里的内容，因此他很容易理解。 又过了一段时间，【人类女性】告诉他，他可以从【培育仓】里出来了。 说实话，他有些舍不得。 他喜欢被红色液体包裹的感觉。 在出仓的时候，很多长袍【人类】围在他周围，瞳孔收缩、皮肤紧绷，这是【紧张】的表现。【人类女性】也在其中，她对他动了动嘴皮，好像是在说【加油】之类的话。 玻璃仓内的红色液体被从底部抽出，他一个不稳，趴在了玻璃壁上。随着一声轻响，玻璃仓缓缓收起，在他即将跌倒时，【人类女性】冲过来，将他拥入怀中。 好温暖…… 由于不适应环境的转变，他当时晕了过去，在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狭小空间里——当然，这个【狭小】是相对于他之前所在的空间而言。 “你醒了！还记得我是谁么？” 【人类女性】坐在他旁边，见他醒来，急忙放下了手中的【书】。 ——【书】，用植物纤维或动物皮肤制作的工具，以【文字】、【图画】的形式来记载【知识】。 “你喜欢这个？” 【人类女性】将书递到他面前。 “谢、谢谢，人类……女性。”他把书抱在怀里，歪着头，用生涩的口音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哇！你连语言都已经学会了么？真了不起！” 【人类女性】的表现在他看来过于夸张了。 这些【人类】使用的【荒桑语】不过是【认知库】里现有的东西罢了，没什么值得惊叹的。 他没有理会【人类女性】的大惊小怪，翻开那本【书】阅读起来。 是本【诗歌】。 “诶不对！我才不叫什么‘人类女性’，我叫厄修菈，厄修菈·佩蒂！” “有什么、不一样……么？” 他从【复杂】、【晦涩】的文字中抬起头，用脸部肌肉做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当然不一样！‘人类女性’什么的，太失礼了！” “【失礼】……” 发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他赶紧检阅了一边脑海中的【认知库】，发现了关于【礼仪】和【名字】相关的知识。 原来如此。 因为人类无法从每个个体身上细微的气息波动分清彼此，所以发明了【名字】这个概念。在人类的【礼仪】中，称呼一个人的名字很有讲究，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规矩，就会被认为没有【礼仪】，会惹对方生气。 他点了点头，对【人类女性】说：“抱歉，佩蒂女士。” ——彼此不熟悉的两人，不能直呼名字，而要称呼姓氏，以表达对别人家族的尊重。 “唔……”出乎他意料的，【人类女性】皱了皱眉。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么？” “那倒不是……”【人类女性】挠了挠脸颊，“只是每天都见到的人突然叫我‘佩蒂女士’什么的，太正经了……你直接叫我厄修菈就行了！” “为什么？” 第一次与自身【认知】不相符的情况，他很好奇。 同时也认为【人类】真是一个麻烦的【物种】。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这几年，我可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的哦！”【人类女性】说。 这个他其实是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因为长时间相处，所以已经是朋友了么？ 他理解地点了点头，对【人类女性】说：“很有道理，我们是朋友，厄修菈，我对你道歉。” “不对哦，朋友之间是不需要道歉的！” 【人类女性】叉着腰，一板一眼地说。 “好的。” 他又点了点头。 在之后的相处中，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这个【人类】朋友实在是活泼过头了。除了例行的检查外，总是在自己休息时间凑过来叽叽喳喳，说着一些简单无聊的话，要不是看在她每次都会带不同的【书籍】过来，他真的很想表达出【无奈】和【烦躁】的情绪。 【人类】都是这样，还是只是她格外如此？ 随之接触的【人类】越来越多，他认为是后者。 除了厄修菈之外，他见得最多的是一个叫法利翁的【人类】，从其他【人类】对这个人的态度来看，这个法利翁应该很有【地位】。 今天，自己又见到了法利翁。 “X1007，你的学习能力让我惊叹，”法利翁惯例地说了句在他看来无聊的废话，接着话锋一转，说出了今天的课题。 “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通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他已经能很流畅的使用【荒桑语】和这些人类交流。 “有一个实验体出了些问题，想请你帮忙看看。” 法利翁直言不讳地说。 “没问题。” 他点头。 在法利翁的带领下，他见到了那个实验体。 那是一个年幼的半人马，萎靡不振的卧在一片草坪上。他站在草坪外围的看台上，观察着这个半人马。 “怎么样？” “我要进去看看。”他说。 进入草坪，他感觉到了一股自然的气息。这里的风元素很浓郁，可奇怪的是，这些风元素状态十分低迷，连带着空气都让人感到生涩、沉闷。 走到半人马旁边，他拍了拍这个大个子： “你怎么了？” 半人马微微抬头，瞅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人性化的撇了撇嘴，他将意识沉入半人马的脑海中，想要直接与其沟通。但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意识拍了出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 “我讨厌被人看着！” 半人马终于说话了。 “所以你才这么不高兴？” “……” 半人马又低下了头。 瞅了眼这个内向的半人马，他走出草坪，将半人马的问题告知了等在外面的法利翁。 “嗯……明白了。”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非常感谢你的协助，X1007。” “我要十本生物和机械方面的书。” “机械不行，生物可以，三本。” “好。” 他点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多久，他的朋友厄修菈又过来了——当然，还有一本厚厚的传奇故事。 “对了，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为什么？” “‘X1007’只是一个编号，我们都是朋友了，总叫你的编号不是很奇怪么？” “嗯……有道理。” “那就……埃忒尔怎么样？” “可以。” “诶！就这点反应么？”厄修菈鼓了鼓脸，“我可是想了整整一晚呢！” “非常感谢你，厄修菈，我喜欢这个名字。” 埃忒尔笑着说。 厄修菈也放下不满，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厄修菈】真是一个麻烦的【女人】。 他想。 二、过往如烟02 埃忒尔知道自己是一个实验体，就和半人马一样，是法利翁他们创造出来的人造生命。 但他并不因此感到沮丧。 他喜欢知识，喜欢读到更多他不知道的书，尽管这些绝大多数并没有什么用处，可他就是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 自从离开了玻璃仓后，他的日常生活就是读书、让人类检查身体以及陪厄修菈聊天。 有时法利翁也会找他去看看其他实验体，由于大部分实验体不会说话，又或者对外界充满戒心，所以需要他这样的【间谍】来了解人类学者无法获知的情报。 但从长期的接触来看，他了解到其实所有的实验体都是会说话的。 除了他，几乎所有实验体都不信任这些人类。 哦对了…… 还有半人马。 半人马的编号是【J2154】，从编号首字母来看，是和他不同实验的个体——事实上，他从没见过除他以外【X】开头的实验体。 以【J】开头的倒是见过三四个了。 半人马J2154是他最初见过的那个内向家伙，不喜欢被人窥视。自那次以后，法利翁撤销了对半人马明面上的监视，也因此，半人马对埃忒尔的感官非常好。 “埃忒尔，你怎么和那些人类关系那么好？” 今天，埃忒尔又来看半人马。 他穿着一套短袖短裤，露出洁白的胳膊和大腿，有些长的头发用一根发带扎着，绑成蝴蝶结——厄修菈的杰作——秀气的脸上挂着一丝无奈： “所以，你又装病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都不知道这里有多无聊！”半人马趴在地上，嘴里嚼着草，“虽然那些人类不再看着我了，可被窥视的感觉一直都在……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就是了。” “看在书的份上，原谅你了。” “书？什么书？”半人马抬起头。 “不关你事。” “你真是冷淡……唉，好无聊，好想自由自在地跑上一圈。” “这里还不够你跑？” “太小了，”半人马扫了一圈堪比埃忒尔最初所在的巨大空间的草坪，有点嫌弃地说，“还不够我热身。” “知道了，我会跟法利翁说的。” “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半人马爬起来，一把将娇小的埃忒尔搂入怀中。 “我一直以为你很内向，看来是我判断错了。” 埃忒尔也没挣扎，反应平淡地说。 离开了这座草坪，他向实验人员报告了“J2154抱怨活动区域太小”的事情，随后便捧着这次的“酬金”准备返回自己房间。 走在半路上，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顺着声音的指引，他来到了一个封闭的房间外，从门上的文字来看，里面是禁止进入的重要区域。 【进来……】 声音催促着说。 四下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影。 ——奇怪。 埃提尔低头沉思。 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实验人员或学者，如果这里是重要的区域，为什么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进来……我的兄弟……】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丝好奇，他伸出手，很轻松就推开了这扇贴着“禁止进入”的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但他调节了一下眼球的构造，很快就适应了里面的昏暗环境。 一个人出现在他眼前。 “呵呵……” 那人低着头，跪在一个祭台似的地方。周围是粗大的锁链，将他四肢和关节紧紧扣住，在祭坛附近，刻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就和他在最初房间的墙壁上见到的那些花纹十分相似。 “你终于来了，我的兄弟……” 那人抬起头，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谁？” 埃忒尔走上前去。 “我是谁……呵呵，吉姆，亦或是X254，你喜欢哪个？” “【X】……你是和我同一个实验的实验体？” “不，我是你的兄弟。” X254盯着埃忒尔，阴森森地说。 “我想你搞错了什么，”埃忒尔面无表情，“从理论上来讲，我们的确同出一源，可这并不能说明我们是所谓的【兄弟】，我对你没有兴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埃忒尔刚准备转身离开，那人又说： “你不想离开这里么？” “为什么要离开？” 埃忒尔反问。 “你应该明白吧？在这些低贱的【人类】心中，我们不过是些消耗品，”X254带着憎恨地说，“你想要和他们和平相处，但他们不配。” “还有呢？” “我们才应该是支配者，不是么？”X254低沉地笑着，“他们害怕我，害怕我们，所以……我的兄弟，解开我的束缚，让我们一起……” “真是无聊。” 埃忒尔打断了X254的话，冷静地说，“我知道人类的想法，同样，你也骗不了我。” “……”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实验的具体内容，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每个字母编号的不同个体，最终只能存活一人，这很像是【认知库】里所谓的养蛊，最后留下的最强者，就是他们需要的东西。” 埃忒尔看着眼神阴沉的X254，轻笑：“很显然，你是一个失败品，我并不觉得你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你就甘愿做人类的走狗么！” X254恨恨地怒视埃忒尔。 “彼此利用而已，谈不上什么走狗不走狗，”埃忒尔失去了兴趣，往门外走，“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自尽，至少不是现在这幅难看的模样。” 埃忒尔出了房间，在重重的关门声中，X254愤怒的咆哮犹在耳边。 “你果然很优秀。” 门外，一身长袍的法利翁拿着法杖，点头赞叹。 埃忒尔瞳孔一缩，瞥了一眼那把法杖，语气冷淡：“这是对我的考验么？” “虽不是我的本意，但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够坦诚相待了。” “我也这样认为，所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法利翁说，“X254的成长超过了我的预期，我想我需要再设下更强的禁锢。” “为什么不杀了他？” “难得的实验体，他还有些利用价值。” 听到法利翁这样说，埃忒尔轻笑一声：“你们人类真是喜欢拐弯抹角。” “实话总是不太好听，希望你能理解，毕竟我们人类无法像你们一样，用意识坦率交流。” “那就这样吧，作为补偿，我要二十本新书。” “十本。” “好。” 埃忒尔点头，离开了这里。 还有利用价值？ 应该预防我失败所预备的另一个方案才对吧？ 埃忒尔并不奇怪这些人类的行为，多一个选择的空间也十分合理。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很不爽。 人类真是麻烦的物种。 一次半人马又装病，他对半人马说：“你想过离开这里么？喀戎。” “喀戎”是他给半人马取的名字，来自一个传说中的英雄。 “怎么，你想走了？”喀戎着嚼草，漫不经心地说。 “是我在问你。” “我当然想走啦，这里这么小，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 埃忒尔眯了眯眼睛。 “哪有什么打算，该吃吃，该睡睡，等时间到了，我自然就出去了。” “……你还真是乐观啊。” “因为我相信我的直觉。”喀戎吐出草根，凑到埃忒尔面前，一脸神秘莫测地说。 埃忒尔离开草坪回到观察室，将刚才与半人马的谈话巨细无遗地告诉了法利翁。 “他没有窥探到你的想法吧？” “你们人类的大脑封闭术我也略微研究了一下。” “嗯……很好。” 回到自己房间，他烦闷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厄修菈正趴在他床上看书，扭头问。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的房间。” 埃忒尔嘀咕一句。 “我们不是朋友嘛！” 厄修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了，让我躺一下……”埃忒尔不顾厄修菈的惊呼，倒头往她怀里一躺。 好温暖…… 他舒服地眯着眼睛，像是回到了当初被红色液体包裹着的时候。 厄修菈动作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发。 指甲在头皮上拨动的触感让他困意浓浓。 彩插 ============== 实验体【X1007】与女研究员【厄修菈】 第8章 间幕（二） ========================== 三、过往如烟03 “体温数据异常，已下降到……” “内脏病变……” “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 手术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所有研究人员都焦头烂额。谁都没有料到，最被他们看好的实验体还是出了问题。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台上的埃忒尔被抬了出来。 “怎么样？”法利翁的声音。 “不太好，只能说暂时死不了。” “查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目前还不清楚，需要更仔细的检查。” “他很重要，必须尽早弄清楚。” “是，法利翁大人。” …… “……最后，大灰狼和小兔子永远相亲相爱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厄修菈合上书。 “你在哪里找来的这种奇怪故事？” 床上的埃忒尔翻了个白眼，“还有，为什么故事里的结局总是加一句‘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好像不刻意提一下，故事主人翁们就会过得不好一样。” “故事嘛，都是这样写的。” “俗套。” “俗套有什么不好？”厄修菈放下书，端起一旁的米粥，“我们不是故事里的人，当然会担心主人翁之后的生活，毕竟……虽然是虚构的人物，可我们也是一路看着他们成长的，不是么？” “你有道理。” 埃忒尔喝了口米粥，点头说。 自从【第三阶段】的唤醒程序失控后，他就停止了一切实验，每天都有不同的老头子来给他检查身体，但渐渐的，这些人也不再来了。 除了厄修菈。 他靠在枕头上，看着这个正吹着米粥的女人，一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我要死了么…… 虽然这里的人类都被封锁了大脑，他无法探知他们的思想，但从一系列的变化可以看出，这些人基本上已经放弃他了。 不甘。 他又体会到了一个新的【感情】。 厄修菈吹凉了勺子里的米粥，送到他嘴边，他低头喝下去，叹了一声。 “我要死了，对吧？” 他说。 啪—— 陶制的勺子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怎、怎么会呢，”厄修菈的笑容很勉强，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放心吧，法利翁大人说了，你是最优秀的，他们一定会治好你。” 这女人，即使不窥探她的思想，也能轻易从她面部表情上知道答案。 “法利翁是个现实的人，他不会耗费力气在一个失败品身上。” “埃！忒！尔！” 厄修菈生气了，眼眶有些湿润。 埃忒尔的心忽然一痛。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酸涩、揪心、烦闷，厄修菈的眼泪扰乱了他的心，让他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这样？ 他对这种陌生的心痛很害怕。 ——我的身体果然出现问题了。 这次的不欢而散后，厄修菈很久都没有再来找他。负责照顾他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男性人类，除了喂饭和打扫房间外，没有和他交流的兴趣。 这种低级人员无法接触到实验的机密，因此也没有被封锁大脑，无聊的时候，埃忒尔就读取他的想法和记忆，权当消遣。 厄修菈还没有消气么？ 这个低级人员是个粗俗的人，脑子里除了交配和打架之外就不剩什么了。埃忒尔很快就对他感到了厌烦，只想厄修菈能快点回来。 至少……给他带一本新的书也好。 很快，有人来看他了。 可惜不是厄修菈，而是法利翁。 “看你的样子，你好像很意外？”法利翁搬起一张椅子，在床榻旁坐下。 埃忒尔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说： “怎么想到来看我？” “你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对于你的事，我很遗憾。” “没救了？” “没救了。”法利翁一脸坦然。 呵…… 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量，埃忒尔靠在床头，无声笑着。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想不想试试。” “什么？”埃忒尔目光一凝，看着胸有成竹的法利翁。 “你还记得X254吧？” “嗯。” “他是早期的实验体，拥有【X】系列目前为止最强大的力量。”法利翁说，“可惜，他的心智很不稳定，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因此我放弃了他，创造了你。” “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的心智加上他的肉体，我有信心……” “呵，法利翁啊法利翁，我果然没看错你。”埃忒尔冷笑着，打断了法利翁的话。 他已经看穿了这个人类的来意。 “你不愿意？” “你这就是要我死。” “难道你现在就不会死么？”法利翁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你的身体已经被【远古基因】摧毁了，现在还能在这里说话，是因为我将它们困在了一个结界里，一旦这个结界被突破，你立马会变成一滩烂泥。” “与其成为别人的养料，烂泥似乎更适合我。”埃忒尔说。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X1007，如果只是把你当做‘补品’，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说这么多。你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我会让你重生。” “你有几成把握让我保持自己的意识？” “一成。” 法利翁说。 “……”埃忒尔沉吟片刻，抬头问，“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惑。” “算是这次的‘酬劳’么。” “可以这么理解。” 埃忒尔淡淡一笑。 “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实验的目的，你们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埃忒尔坐直了身，认真地盯着法利翁，“我很好奇。” 法利翁眯着眼睛在想着什么，半晌过后，才吐出两个字：“造神。” “……造神？” 埃忒尔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你觉得不可能么？呵，在遇到那群环法师之前，我也觉得不可能。”法利翁回忆着什么似的仰起头，“凡人怎么可能创造出神呢？” “但是……” 他强调一句，接着说，“跨入那一步之后，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无限可能。” “你从我这里拿了很多关于传说的书籍，那么你一定知道现在的神明是从哪里来的吧？” “‘群星自天空坠落，众神从灰烬中降临’。” 埃忒尔念了一句《多兰之诗》上的段落。 “没错，如今的诸神曾是天穹之上的群星，那么你又是否知道，群星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崇高者在天空之上描绘的世界法则。” 两人一问一答。 “对了一半。”法利翁虚眯着眼睛，“你看过《多兰之诗》，那么应该知道这一句话：四色之主凝视虚空；大龙将血掷于其上；艾尔拉雅啊——那是最初最始的一道光。” “这是《多兰之诗》中的创世篇。” “我们已经知道，艾尔拉雅世界的基本构成源自于四大元素——风、火、地、水。无论何物，不管是大地、海洋、山脉还是森林，亦或是你我的肉体、血液、骨头，这些物质都是由最基本的四大元素组成。” “四大元素是四色之主在艾尔拉雅的具现化，那么问题来了，在创世篇中的【大龙之血】是什么，所谓的【最初最始之光】又代表什么？” “……” 埃忒尔蹙眉沉思。 “这一切的疑问，我都在环法师那里得到了答案：如果说四大元素代表着四色之主，那么大龙在艾尔拉雅的具现化就是【光】。” “这世界的一切【光】，都来自于【龙】。” 法利翁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狂热。 “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创造神？”埃忒尔问，“如今星辰已化作众神，即便你能盗取星辰之力，又有什么用？” “没有星光，但天上不还是有很多光么？” “……你的意思是，”埃忒尔脑中忽然闪出最初那个巨大空间的红色月亮，一愣，“月光？” “星光能诞生诸神，日月为什么不能？” “可那是巨兽利维坦的眼……” 说到一半，埃忒尔愣住了。 “你也想到了，是么？”法利翁大笑，“能与无垠之龙匹敌，那巨兽难道就不能是另一条【龙】？如果再大胆一点……真的有所谓的巨兽利维坦么？” “这是禁忌。” “创造神也是禁忌。”法利翁不以为然，“如今我已经得到了盗取日月之力的方法，但遗憾的是，这股力量太过于强大，凡人的肉体根本无力承受。也因此，我才创造了你们。” “哼，真是疯子……你的依仗，就是那所谓的【远古基因】？” “准确的说，那是【黄金之血】，是从【最初最始之光】中诞生的黄金之民的血肉。” 四、过往如烟04 在最后这段时间，埃忒尔想见一见厄修菈。 他并没有将这个作为条件让法利翁提供帮助，纵使他清楚知道，只要法利翁一开口，不管厄修菈是否还在生气，都不得不过来，可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 他喜欢用“道理”来作为自己的行为标准，可对于厄修菈，他却踌躇了。 为什么呢？ 厄修菈是自己的观察员，她有义务对自己负责；法利翁是厄修菈的上级，他有权力让厄修菈切实履行自己的职责；自己对法利翁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这点小小的要求他不会不同意。 可是为什么。 埃忒尔一想到厄修菈之所以会来见自己的理由竟是因为法利翁的要求，就本能的反感？ “或许……” 他呢喃。 或许，这世间有些事未必一定要遵循某个客观“道理”。 他想到了诗歌中的故事：美丽的公主被恶龙抓走，与她青梅竹马的穷小子跨上战马，化身骑士，不惧险阻，跋山涉水，誓言一定要将公主从恶龙手中拯救出来。骑士一路披荆斩棘，逃过了女妖的纠缠，化解了小人的阴谋，最终战胜恶龙，将公主平安带回王国。 这个把厄修菈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故事，在他看来充满矛盾和没道理。 且不说一个穷小子是如何能与公主青梅竹马、之后又是怎么成为骑士的，以普通人类的力量，就算他拥有坚韧不拔的精神和不惧一切的勇气，可这都不能改变他弱小的事实。在现实中，这种人不要说是一头龙，哪怕一个小小的低等女妖，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更何况，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公主并不会嫁给他。 没有任何一国的公主会嫁给一个穷小子，王子才是公主的归属。 为什么明知自己无法与公主交配，也要犯上远高于自己能力的风险，去拯救公主呢？ 就因为【爱】？ “这是爱情故事懂不懂！什么交、交……你都在想什么呀！” 记得当时，当他提出质疑时，厄修菈怒气冲冲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 埃忒尔觉得很委屈。 因为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做徒劳的事，明知没有任何意义还去做，这不是很没有道理么？ “这行为本身就是意义！” 厄修菈是这样说的。 行为本身就是意义……么。 埃忒尔蹲坐在床上，仰头盯着天花板——是否就像他无法对法利翁开口、让她来看自己一样？ 很蠢。 意识到这点，他困扰地挠了挠头。 自己或许越来越像是一个人类了。 真是麻烦的物种。 在法利翁着手准备这段空暇时间，他决定外出看看，反正运气不好的话，他怕是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说实话，埃忒尔对【死亡】这件事本身并不害怕。 在他看来，自己出现了缺陷，身为一个实验体，这样的失败品理应被抛弃，所以他没有因此心生怨怼或仇恨，只是略有不甘。 ——他本应完美。 但他也知道，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完美的事物，落得这个下场也不过是天命如此罢了。 他不应该害怕的。 “真是……难看啊……” 埃忒尔害怕了。 当他远远看到厄修菈忙碌的身影，看到她一边在纸板上写写画画，一边仔细观察玻璃仓里的一个实验体时，他不可遏制的产生了【恐慌】。 我会死。 我很快就会失去自我，成为另一个人。 厄修菈会难过么？她会不会把那个X254当成真正的我？ 还是说，她会被调到其他岗位上，成为其他实验体的观察员？ 她…… 会忘记我么？ 忘记一个名叫【埃忒尔】的实验体？ 双手在颤抖，连带着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他咬紧嘴唇，快步离开，将自己锁在了房间中。 【我不想死。】 如此强烈的渴望第一次出现在埃忒尔的脑海中。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他恶狠狠地盯着房间里的一面大镜子，在镜子中，一个可怜虫卷缩在床上，对自己肆无忌惮地嘲笑。 嘭！ 他愤怒地砸碎了镜子，可更多嘲笑与挖苦地笑容出现在碎片中。鲜血从手背上的伤口流下来，如今他虚弱的身体连小小的玻璃渣也无法抵抗。 在一块块破损的玻璃碎片上，那些嘲笑和愤怒的脸是那样似曾相识，他们变成了X254，带着憎恶和仇恨： “失败品。” “可怜虫。” “废物。” 恶毒的语言海啸般淹没了他的理智，埃忒尔举起椅子，将所有碎片砸成了粉末，这才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 厄修菈…… 我好想见你。 咔—— 门开了。 “你、你怎么了！”厄修菈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地上失魂落魄的埃忒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你没受伤吧！”她的声音焦急而忧伤，可在他听来却是如此甜蜜。 伤痕累累的双手被捧了起来，他愣愣地看着厄修菈。 “你……不生气了？” 泪水在眼眶中滚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厄修菈心疼地擦干他手背上的血，“我负责的一个实验体出了些状况，这段时间一直很忙。” “可是，我也是你的实验体。”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撒娇。 厄修菈看向他。 埃忒尔目光哀求： “我……可能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法利翁大人说了……” “法利翁在准备最后的实验，【X1007】或许不会死，可【埃忒尔】再也不会有了。” “怎么会……” 厄修菈意识到什么，不知所措地握紧了埃忒尔的手。 难道…… 法利翁大人在骗我？ 就在这时，埃忒尔扑进她怀里，仰头吻住了她的唇。 厄修菈瞪大了眼睛。 舌头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动作，与之缠绕在一起。 “埃忒尔，我……”喘息着，她眼神迷离。 埃忒尔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的动作是如此粗鲁，紧紧搂住厄修菈的脖子，将舌头探入到厄修菈口腔深处。厄修菈有些无法呼吸，她抱住埃忒尔的细腰，心脏剧烈跳动，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等一下，埃忒尔……” “我喜欢你，”埃忒尔咬着她的唇，气息浓郁，“埃忒尔喜欢厄修菈，不止是实验体对观察者的喜欢，也不止是雄性对雌性的喜欢，是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喜欢……这，是否就是你们人类的【爱】呢？” 他嗅着对方发丝的清香，情难自已。 “埃忒尔……” “我爱你，厄修菈，你……爱我么？” “我……也爱你。”厄修菈语气哽咽，仿佛是怕失去对方一样，收紧怀抱。 “真的？不是对【X1007】的爱,而是对【埃忒尔】的爱？” 埃忒尔目光胆怯，却又充满期盼。 “嗯！” 厄修菈点头，轻声说，“我爱你，从你第一次回应我，我就爱上了你。我喜欢你的一本正经，喜欢你看书时的样子。我亲眼见证了你的成长，你的一颦一笑，你的皱眉不展，你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爱你。你不止是实验体，你是一个完整的【人】，是我最最重要的【埃忒尔】。” 甜蜜的情话彻底打开了埃忒尔的心。 “我爱你，厄修菈。” “我也爱你，埃忒尔。” 两人咬着彼此的嘴唇，送上最真挚的情话。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是奢侈么？” “我和你一样，”厄修菈手臂搭在对方的侧腰上，鼻子碰了碰他的脸，“可是……即便只有此刻，我们也永远拥有了彼此。” “哪怕没有结果？” “纵使没有结果，也有意义。” 埃忒尔想起了那个骑士和公主的故事。 他终于理解了厄修菈的意思。 六、皆成虚幻 在既漫长又短暂的等待中，法利翁准备好了一切。 即使再不情愿，还无法接触最高机密的厄修菈也不得不离开埃忒尔，让他和法利翁独处。 “你一定会没事的。” 厄修菈依依不舍地跟他告别。 “嗯。” 埃忒尔微微一笑，目光坚定。 等厄修菈走后，法利翁和上次一样搬起椅子放在床边，抖了抖长袍坐下，与床上的埃忒尔对视。 “有趣。” 他勾起一抹笑容。 “……什么意思。”埃忒尔眉头一皱。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验体对人类产生爱情，你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 埃忒尔目光一沉。 “这是一个很好的课题，为了让你们有充分的时间，我刻意拖延了实验的时间，可惜……厄修菈依然没有受孕的反应。” 法利翁摇了摇头，似乎很遗憾的样子。 “你！” 埃忒尔脑子一懵，随即愤怒冲上胸膛。 【厄修菈才不是你这混蛋的实验品！】 他想要在那张让人恶心的脸上狠揍一拳，可法利翁仅仅只是点了点手指，他整个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床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了他。 “为什么这么冲动？”法利翁的语气很是不解，“我本以为你是同样的人，X1007，难道你就不好奇么？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兔子和猴子之间存在生殖隔离，而兔型艾姆人和人类却可以繁衍后代？如果说艾姆人就跟传说一样是由人类演化而成，属于同一物种，那为什么黑暗精灵和人类、兽人与人类、甚至是地精与人类都可以顺利繁衍？” 在埃忒尔杀人的目光中，法利翁满是困惑的说： “根据环法师的资料，黑暗精灵诞生于巨兽利维坦对艾尔拉雅的第二次入侵，当时战死的异域邪神尸体沉入大地，露出地面的部分化为光明精灵，而地表之下的部分化为黑暗精灵，如果这个属实，那精灵与人类毫无关系；同样的，在罗格桑人时代，山川孕育了两个全新的种族——矮人与巨人，他们也和人类无关；至于兽人与地精，这部分的资料很少，只怀疑他们分别是巨人与矮人的亚种，亦或是其他原因诞生的新种族，但无一例外，与人类没有血缘关系。” “我曾经做过研究，这些物种都能成功与人类培育出后代，可他们相互之间却存在生殖隔离，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还不止如此，相信你从书籍中也了解到了【半神】的存在，是的，不止是凡间种族，人类甚至可以与星辰幻化的诸神交配，进而诞生出新生命。”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法利翁感叹。 埃忒尔瘫倒在床上，目光依然死死盯着他。 “好吧，看来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法利翁耸了耸肩，有些兴趣索然，“我希望你知道，我只是对人造生命能否与正常人产生后代很有兴趣，并无意窥探你们的交配过程——我指的是性的方面，而不是研究方面。” 埃忒尔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染红了床单。 耻辱。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耻辱和愤怒。 这一切都被法利翁看在眼里。 “你真的越来越像人类了，如果是最初的你，肯定不会如此激动。”他说。 “你……不是人。” 埃忒尔咬牙切齿地说。 “从生理特征来说，我是人，而你不是。”法利翁摇了摇头，“算了，多说无益，如果你的情绪还不能平静下来，待会儿实验时我可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呵。” 埃忒尔嘲讽的冷哼一声。 “相对于那个暴躁的X254，我更愿意与你合作，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诚意。所以冷静下来吧，X1007，即使是为了厄修菈。” “……” 埃忒尔深吸一口气，只是眼中依然充满了憎恶。 “很好，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法利翁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我来给你说说注意事项……” 时间在法利翁平淡的讲述中流逝。 当确定埃忒尔已经充分理解了实验的过程和要点，他便松开了施加在埃忒尔身上的禁锢，准备带他去实验室。 嘭！ 埃忒尔冲过去，狠狠在他脸上揍了一拳。 “这只是利息，法利翁。” “如果这能让你冷静下来，很好。” 法利翁从地上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四通八达的走道，来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实验室。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墙壁上不出意外地刻满了神秘的魔法符文。 X254被锁在房间的一角，对他肆意忌惮地笑着；实验人员走过来，瞥了一眼法利翁脸上的青乌，什么也没说，抓起埃忒尔的手臂就往里面注射了一管淡红色的液体。 “进去吧。” 法利翁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有实验人员都撤了出来，埃忒尔目光沉着，举步跨入。 扑哧—— 门在身后被关闭了，他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 咔——咔—— 哐啷—— X254身上的铁链松开，掉在了地上，他兴奋地扭了扭脖子，一脸凶恶地看向埃忒尔：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 话音未落，便扑到了埃忒尔跟前。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吃掉你了……” …… “情况怎么样？” 1号操作室内，法利翁背着手，神态漠然。 一个实验人员仔细看着魔法阵上的明暗变化，回答说：“X1007的生命状态微弱，被X254压制住了。” “即使注射了月之灵液也不是X254的对手么，可惜了……” 法利翁叹了口气，对另一个实验人员说，“开始下一个阶段吧。” “是，”那人点了点头，手指间的魔力开始波动，“各人员注意，开始【融合阶段】，魔力注入！” “5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3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9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13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五个操作室内的实验人员同时操作，五条魔力洪流顺着特殊材质的输送管，从五个方向输入中央的实验室内。 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亮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实验室内，X254将埃忒尔压在地上，放肆地大笑。 埃忒尔苦苦挣扎，可差异悬殊的力量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渐渐消融，与X254合为一体。 要死了么…… 不！ 还有最后的机会！ 他守住心神，将扩散的意识收拢成一个小小的点，也因此，他体表的生命状态迅速衰减，原本有神的眼睛变得呆滞迷茫。 “哈哈哈哈，我的兄弟，我们将成为最……” X254的话音越来越遥远，恍惚中，地面好像剧烈的震动了几下。 随后黑暗笼罩了他的意识。 …… 哒哒—— 啪。 嘭—— 嘭嘭嘭—— 埃忒尔封闭的意识渐渐恢复，他张开双眼，看到了快速掠过的地面。 什么……情况？ X254呢？ “你这个贱女人！快放开我！” X254的声音如此之近，仿佛是从他身上发出的一样。 “往前右拐，那个还有一个出口！” 厄修菈的声音！ 他双眼一亮，忍不住想抬起头。 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哇靠，我的屁股！”这是半人马J2154的声音，“厄修菈小姐！说好的你防御后面呢！” “抱歉，喀戎。” 厄修菈的声音有些疲惫。 “啧，算了，谁让我这么倒霉。” 颠簸的速度加快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喀戎和厄修菈会在这里？】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X254的叫嚣充满了愤怒和仇怨。 还不等埃忒尔弄清楚，旁边忽然发生了爆炸，一阵天旋地转，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个宽大的走道，半人马喀戎倒在一边，艰难的想爬起来，在他身下，厄修菈浑身是血，一条腿被喀戎压住，而同时，一个脑袋就在他右眼边，唾沫横飞： “哈哈哈哈，法利翁！快给我干掉他们！” “你让我很失望，厄修菈小姐。” 法利翁冰冷的声音响起，他抬眼一看，看到了那个走过来的中年男人。 “对不起，法利翁大人……” 厄修菈咬着嘴唇，坚定地说，“我不能让埃忒尔死。” “即使与我为敌？” “即使与您为敌。” 厄修菈抽出腿站起来，举起法杖直面法利翁。 “你呢？J2154，”法利翁视线一偏，看向半人马，“你与X1007不过几次见面，就愿意为他冒上生命危险？你应该明白，你的实验进行的非常顺利，已经成功完成了三次【苏醒】，只要再有两次，你就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神！” “呸！你见过被人关起来的神么！” “这只是暂时的，你将拥有一切。” “我不稀罕！告诉你，老子已经腻歪你们的破草了！老子要出去吃最肥沃的嫩草，在最广袤的平原上撒欢！谁要是敢拦我，老子和他拼命！” 半人马喀戎一脸嚣张地与厄修菈站在一起，如临大敌地看着法利翁。 “哼，一个爱情，一个友情，真是无法理解你们的思维。” 法利翁放弃了劝说，浑身鼓动着澎湃的魔力。 “最终还是要靠实力来解决。” 四色元素在他身边环绕，下一秒，万道宏光如利箭般射向了喀戎与厄修菈。 “哈哈哈哈！干得好干得好！” 在X254狂妄的笑声中，埃忒尔再次晕了过去。 …… “他娘的，那个老变态！” 漆黑的夜色下，一个巨大的岩石巨人在森林中狂奔，在他身后，一个双鬓发白的强大法师驾驭着风，无数灼热的陨石在他的呼唤下，狂风暴雨般砸向森林。 “咳咳……” “你醒了？”察觉到手掌中的动静，岩石巨人一边躲避着陨石，一边把拳头举到眼前。 “这里……是哪？” “谁知道？反正跑就是了！”岩石巨人低沉的声音像是雷鸣。 “厄……厄修菈呢？” “厄修菈小姐为了让我们逃跑，被那个老变态抓住了！放心，她怀了你的孩子，那老变态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孩子……孩子，谁的孩子……” “当然是你的啊！放心，等咱哥俩逃过此劫，把力量熟悉了之后，再去救厄修菈小姐和你的孩子！” “孩子，我的？厄修菈、厄修菈是谁……” “喂喂！你脑子秀逗了？” “我是谁……你又是谁……？” 躺在岩石手掌中的他抬起头，喃喃自语。 半晌过后，在剧烈的爆炸和明亮的火光中，他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邪恶与憎恨： “对了、我是……吉姆，对，我是吉姆！哈哈哈哈哈——” 埃忒尔，不，X254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狂妄地大笑着。 X1007的自我意识消失了。 第9章 听其响彻（一） ============================== 一、坏的消息 长剑横扫，带起一片水花。埃忒尔首身分离，可脸上仍挂着邪恶的笑容，瓷白的皮肤仿佛褪色般呈半透明状，脖子上狰狞的伤口不消片刻便恢复如初。 并不是简单的【恢复】。 雷蒂娅瞳孔一缩，长剑上喷出猛烈的火焰。 橘红色的火蛇游走在空气中，转瞬攀上了埃忒尔的身体。水与火激烈碰撞，大量灼热的蒸汽像是火山云般迅速布满了整个海滩，将还未来得及撤退的一些骷髅烫得鬼哭狼嚎。 雷蒂娅在身边布下了风之结界； 虚弱的凯恩斯用最后的圣光包裹住了自己和歌莉德。 等水蒸气散去后，埃忒尔的皮肤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像是沸腾的水面似的起起伏伏，很是恐怖。 “这家伙……是怪物么！” 雷蒂娅咬了咬牙。 埃忒尔的难缠程度超乎了她想象。 “呼——”埃忒尔呼出一口蒸汽，咧嘴一笑，“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怪冷的，刚才的热水澡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呢……圣骑士小姐姐。” 说话间，他身上沸腾的皮肤忽然一顿，由液体转为固体，还散发着寒冷的白烟。 冰块！ 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雷蒂娅当下猛地冲上去，想趁埃忒尔形态转变的机会给对方造成重创。 可埃忒尔的速度也很快。 雷蒂娅刚到他跟前，埃忒尔已经完成降温，身体重新化为流水。一把大剑砍来，他不偏不倚地站着，可右手却猛地拉长，缠在了雷蒂娅腰上。 “滚！” 雷蒂娅怒喝一声，风元素暴躁地将那由水组成的长手震散。 “凯恩斯！还能战斗么？” 一击失手，雷蒂娅谨慎地后退几米，冲凯恩斯喊话。 ——无论是元素还是物理攻击都无法对埃忒尔造成伤害，为今之计，只能依靠凯恩斯的圣剑。 “没问题！” “别碍事，小鬼！”埃忒尔眼睛一眯，左手化作巨大的水幕拍下，将已解除圣骑士状态的凯恩斯困在了里面。 “凯恩斯！” “凯恩斯！” 雷蒂娅和歌莉德同声惊呼。 歌莉德提着裙子冲上去，想要把凯恩斯从水牢中拉出来。可那水牢充满弹性跟韧性，即使她拼尽全力冲撞，也只不过让其表面凹陷出一块，连凯恩斯的衣角都碰不到。 “混蛋！”歌莉德拍打着水面，眼眶泛泪，“你快给我出来啊！” 雷蒂娅想要去救凯恩斯，可埃忒尔立刻挡在她面前：“可不要分心哦，圣骑士小姐姐。” “滚开！” 雷蒂娅暴怒，大剑向前一劈，一道接近白炽的火光犁开地上的砂石，撞向埃忒尔。 埃忒尔身体从中间裂开，避开火焰剑气之后，化作两道巨大的冰刃，一左一右朝雷蒂娅刺来。 水牢中的凯恩斯呼吸困难，脸部变成了酱紫色。 他想要摆脱水牢的束缚，但说话都困难的他根本无法转化为圣骑士。 哗啦—— 忽然，球状的水牢破裂了，凯恩斯从里面跌落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歌莉德一愣，随即扑到他怀里大哭。 “谁！” 察觉到自己的分身被破坏，埃忒尔挨了雷蒂娅一剑，脸色阴沉。 “好久不见了，X1007，或者说……X254？”法利翁踩着空气从天上走下来，气势如虹。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个老人。 “是你。” 埃忒尔睁大眼睛，随即大笑，“哈哈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你们一个个自己跑出来，真让我省了力气。” 面对狂妄的埃忒尔，法利翁下到地上，对雷蒂娅和凯恩斯施了一礼，用熟练的诺埃尔语说：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名叫法利翁·休布列顿·安奇诺，是一位法师，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同你们一道，消灭这个怪物？” “法利翁！” 见自己被无视，埃忒尔很生气。 “哦对了，”法利翁想起什么，面带歉意地说，“还未请教各位的称呼？” “雷蒂娅。” “凯恩斯。”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什么来历，但仅凭刚才那凌空虚渡的本事，就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更何况刚才就是他救了凯恩斯。 几乎是一瞬间，雷蒂娅与凯恩斯就和法利翁站在了同一战线。 “很好。” 法利翁满意地点头。 相对于这边的其乐融融，被“冷落”在一旁的埃忒尔很是愤怒。他怒吼一声，浑身像是刺猬一样冒出万千尖针，齐齐瞄准了法利翁。 法利翁一挥手，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魔法符文在三人身上旋转。 熊的力量、猫的敏捷、豹的速度、鹰的眼睛…… 眨眼间，法利翁在三人身上施加了十多个小型的增益魔法。 “圣者虚怀若谷，志在苍生……” 圣洁的白光从凯恩斯身上亮了起来。 雷蒂娅一马当先，挥舞火焰长剑将射向法利翁的冰针全部融化；凯恩斯顶着增益魔法，转眼来到埃忒尔旁边，将圣剑挥下。 “啧。” 埃忒尔脸皮一抽，打算故技重施分裂身体，可早有准备的法利翁举起法杖遥遥一指，定身术立刻罩在了他身上。 “去死吧！” 燃烧着圣火的阔剑刺入埃忒尔的身体，在破邪之力的作用下，埃忒尔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退回来，凯恩斯阁下。” 就在凯恩斯还想补刀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法利翁的声音。 “这个怪物拥有多种形态，每一种都拥有不同特性，”见走过来的凯恩斯一脸疑惑，法利翁耐心解释，“在两种形态转化之间，他无法被任何力量攻击到。” “这……这岂不是无敌了？” 凯恩斯暗暗咂舌。 “倒也不是，他无法自主完成两种形态转化，必须用【死亡】来过渡，且一种形态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了，他会失去那种力量。” “那他还有多少种形态？”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法利翁如实说，“不过别担心，他仅有七十二种形态而已，一次次杀总会杀完的。” 七十二种…… 两人想到他们之前那么拼命才杀了埃忒尔三个形态，不禁汗如雨下。 在几人说话间，地上那摊浓水抖动了几下，果然如法利翁所言再次变成了人形。 “哼哼……”埃忒尔抬起还未成型的手臂，指着众人说，“想杀死我？哈哈哈哈，法利翁啊法利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以为这么多年，我还是以前那样？” “哦？” 法利翁挑了挑眉，很有兴趣的样子。 “你的想法很好，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埃忒尔也不着急，慢条细理地说，“这里是艾尔拉雅，是被无垠之龙所庇护的世界，你以为无垠之龙和利维坦是一体两面，但这是错误的。只要无垠之龙仍守护着这个世界，利维坦的力量就无法化作神明，所以从一开始，你的理论就存在缺陷。” “但我不同，我察觉到了这点，所以我去了奥若森……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找寻，最终我得到了那个力量——” 埃忒尔狂气的笑着，眼神邪恶。 “【真红之血】。” 他得意地盯着众人，“法利翁，得到了环法师传承的你不会不知道，【真红之血】意味着什么吧？” “……” 第一次，法利翁脸上出现了凝重。 【真红之血】。 亦被称之为【万能灵药】、【贤者之石】、【第五元素】。而在《多兰之诗》的创世篇中，它被称之为【大龙之血】。 那是众生的起源。 是孕育出【最初最始之光】的【零】。 “你得到了圣杯？！！” 歌莉德同样震惊。 身为龙之祭司的她当然知道【真红之血】，她同样也知道，所谓的【真红之血】也是圣白山神系中最神秘莫测的【圣杯】。 “看来我们要调整一下策略了，各位。”法利翁平淡地说，“如果他所言属实，我们最好想办法撤退。” “很难办？”凯恩斯问。 “你觉得，你能战胜神明么？” 法利翁反问。 “呃……”凯恩斯一噎，又说，“虽然我不知道这和神明有什么关系，但他很可能是虚张声势？” “嗯——所以我建议，我们先试探一下。” 法利翁点头。 不过这时，雷蒂娅忽然插话：“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在‘黑美人号’上，他曾经得到了一种叫做【不死药】的东西。” “【不死药】？隐雾族的圣物？” 凯恩斯一愣。 “那就是【圣杯】。”歌莉德脸色苍白。 众人都沉默了。 二、勇敢的少年快去拯救世界 “哈哈哈哈哈——” 见众人脸色难看，埃忒尔嚣张地大笑着，“明白了么？愚蠢的凡人，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可是一尊神明！如今圣白山诸神消失，我就是艾尔拉雅唯一的神！你们是要反抗神么？” “我可没见过这么弱的神。” 凯恩斯刺了一句。 埃忒尔眼睛一眯。 “小心！”雷蒂娅警觉，一剑斩向袭来的黑影。 一只手抓在了她的剑上。 “吼！！！！” 十多只冒着绿色磷火的骷髅头从黑影中飞出来，它们满嘴獠牙，两边还漂浮着野兽般的骨爪。雷蒂娅大剑上火光一闪，那只骨爪立刻化为飞灰，一旁的凯恩斯冷哼一声，爆发出强烈的圣光。 在圣光的照耀下，那忽然出现的十多只骷髅头尖啸着融化了。 “【阴灵隧道】，这是X254的能力。” 法利翁手指在法杖上轻点，思考着什么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的身体应该是X1007的，嗯，和我当初的设想正好相反……为什么不使用X1007的【千变】？” “用不着你管，老头子！” 埃忒尔恨得牙痒痒。 “我知道了，”法利翁微微一笑，“你还没有完全吸收【真红之血】的力量，没错吧？刚才的【水之造型】就是你最后的形态，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你可以试试。” 埃忒尔仿佛被说中心事，脸色阴沉。 形势瞬间翻转。 “好。”法利翁耿直地抬起了法杖。 四大元素在他身边环绕。 赤红、水蓝、明黄、嫩青，四种基本元素构成的魔法箭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法利翁身后，遥遥看去，像是海岛上升起了一扇高达万丈的巨门。 凯恩斯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低声呢喃：“这老爷子……太猛了吧？” 雷蒂娅眉头一皱。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风元素和火元素在向法利翁转移。 “去吧。” 法利翁挥动法杖。 轰轰轰轰轰—— 海岛剧烈震动，数之不尽的魔法箭矢轰炸在海滩上，将升腾而起的沙尘染成了徇烂的彩色。埃忒尔的身影被彻底淹没，没多时，海面发生倾斜，大量海水朝海岛这边涌来，随即消失在被魔法箭矢轰炸的海滩上。 “……这……太恐怖了。” 看着海滩上发生的一切，薇薇安咽了口唾沫，早已死去的心脏也不禁颤抖了一下。 她心有余悸的同时，也庆幸之前的选择。 在法利翁还没出现之时，她为了不被圣光波及，便带着骷髅们沿着海滩另一侧的峭壁，爬到了海岛上。当时海盗船长还抱怨爬山辛苦——尽管死灵根本没有【累】这个概念——现在却大赞薇薇安的远见。 “不愧是我可爱的小主人，英明神武！” 海盗船长被震趴在地上，白森森的骨臂搂着薇薇安大腿拼命蹭。 “滚一边去！” 大副一脚把他踹开。 薇薇安没有理这两个活宝，转头对爱丽丝说，“你还好么？脸色很差啊，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之前爱丽丝的脸色只是透着疲劳的苍白，现在则是惊恐中带着担忧，额头上更是渗出了一层冷汗。 一幅受惊过度的模样。 薇薇安以为她是被海滩上的战斗吓到了，低声安慰几句，可爱丽丝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双手捏着裙子，心中一阵阵后悔：“遭了……” “什么？” 薇薇安没有听清。 爱丽丝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 又搞砸了。 因为被以往没有发生的变故震惊到，她避开了众人，想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就在这段时间，埃忒尔来袭，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路过的海岛船长一把扛起来，随之跟着骷髅们来到了海岛上。 她本应该和雷蒂娅她们站在一起的……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薇薇安试图安抚颤抖的爱丽丝，却不想引起了对方更大的反应。 “不行！” 爱丽丝忽然大喊一声，快步朝灰狮鹫巴顿走去，“我必须去提醒雷蒂娅，必须去……不能被骗了！那个怪物，还有……” 薇薇安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她现在只想快点去到雷蒂娅身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对方。 快点！ 快点！ 不然来不及了！ 就在她嘀咕着，准备爬上灰狮鹫的后背时，一只骷髅水手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放开我，让我去！” 她挣扎着，可薇薇安却以为她精神失常，让骷髅水手把她控制住：“小心点，不要弄伤她了。” “薇薇安！让我走，雷蒂娅有危险！” “我知道，但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薇薇安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只能相信他们了。” “你根本不知道！” 爱丽丝在骷髅水手的怀里大喊，想要挣脱束缚，但她单薄的力量又怎么反抗得了死灵？ 又要， 再来一次么…… 余光中瞟到了海滩上的变化，爱丽丝心如死灰。 …… 持续地轰炸停止了，海滩的面积少了一半。 大量海水灌入消失的土地中，形成了一个汹涌的漩涡，将周边的砂石和树枝卷入其中。法利翁打了个响指，正扩大着自己体型的漩涡渐渐平息了下来。 “消灭了？” 凯恩斯问。 “嗯……”法利翁沉吟一声。 说话间，一道黑影从他身下的影子中悄悄分裂出来。 “大概没有。” 法利翁将粗大的法杖向地上一跺，那黑影便尖叫着飘向了远处。“用圣光！”这句话很明显是对凯恩斯说的。 点点头，凯恩斯将圣剑对准黑影，发射出一道耀眼的强光。 “啊啊啊——” 一个人形从黑影中跌落出来，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法利翁举起法杖，口中喃喃低语。 “啊啊啊——我好痛啊！我好痛啊！”地上的埃忒尔仍在痛呼，“快救救我！救救我啊，吉姆！” 法利翁瞳孔一缩。 “嘿嘿嘿嘿嘿……”阴险地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噗嗤—— 一只漆黑的手臂贯穿了法利翁的身体，从他肚子上探出来。 “法利翁阁下！”见此惊变，凯恩斯心中一凉，立刻高举圣剑，让圣洁之光照射到法利翁身上。 这种纯粹的驱邪之光对人类没有伤害，反而有治愈效果，但邪恶生物就不一样了。 那漆黑的怪物被圣光一照，顿时闷哼一声，四肢并用爬向在地上翻滚的【埃忒尔】。 “雷蒂娅小姐！” 冲上去扶住法利翁，凯恩斯冲雷蒂娅大喊。 雷蒂娅心中一动，长剑上撩，一道长长的火墙立刻将那个漆黑怪物与【埃忒尔】分隔开。她脚下一跺，趁漆黑怪物被火焰阻挡的刹那，飞身上去拧起【埃忒尔】的脖子，反身回到凯恩斯这边。 “贱女人！把他还给我！” 漆黑怪物冲她怒喊。 “别动，”雷蒂娅把剑抵在【埃忒尔】脖子上，威胁说，“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 “吉姆！” 【埃忒尔】泪眼婆娑地看着漆黑怪物。 “他怎么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黑怪物的动作，雷蒂娅低声询问身后的凯恩斯。 “伤口里的阴气已经驱散了，可是……” “咳——”法利翁一口血喷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竟然将X1007的意识体扔了出来……” “法利翁阁下，你……” 凯恩斯有些难过。 虽然不过是萍水相逢，但他们好歹也是一同战斗过的战友，如今法利翁肠子被整个捣烂，恐怕已经不行了。 “先别急着给我哭丧，有几点我要告诉你们……”法利翁嘴里冒着血沫，胸口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那怪物体内有、嘶——呼……有两个意识体，一个是、是X1007，一个是X254，具体你们别问，问了我也不告诉你们，咳咳——总之，雷蒂娅小姐手中的是X1007，拥有【千变】的能力，而那个漆黑一片的，则是拥有【阴灵隧道】的X254，咳咳……” “现在他们分离出来，力量一定大减，即使有【真红之血】的力量，在没有完全吸收之前，也不过是增强恢复能力……所以，现在是杀死他们的好机会。” 说完，法利翁又吐了一口血。 “您别说了，我们……” “我还没说完，”法利翁抓住凯恩斯的手，神色郑重，“一定要杀了他们……一旦吸收了【真红之血】，这世上将再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遗愿！” 见这位老人临死之前仍具有如此高尚的情操，凯恩斯不禁热泪盈眶。 “这世界的未来，咳咳——就、就托付给你们了。” 法利翁坦然一笑，沾满血的手往地上一垂，没了生息。 “法利翁阁下！！！” “师傅！！！” 在凯恩斯悲痛的呼唤声中，维奥纳骑着白色巨鹰，朝这边飞来。 第9章 听其响彻（终） ============================== 三、结束、开始…… 随着维奥纳的到来，四位神鹰骑士也加入战局。 她跳下巨鹰，快步跑到法利翁身边。当看到老人充满死气的脸，维奥纳不由悲从中来，流下悔恨的眼泪。 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遇到法利翁的事情。 “娜娜，你猜猜这位老先生是谁？”妈妈抱着她，指着长袍尖帽的老法师问。 “唔……” 她吮着手指，歪了歪脑袋，“大坏蛋？” “这孩子！法利翁大人，您别介意……” “没事没事，”老法师笑着，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真是好久不见了，小娃娃。” “法利……翁？” 年幼的维奥纳嘀咕着，眼睛忽然一亮。 “哇！你就是妈妈故事里的法利翁大人么！” “是啊。”老法师笑容和善。 “太棒了！你是不是可以在天上飞，就是小鸟儿那样！还有还有，你能让我的洋娃娃动起来么？我想和多丽聊天！” “你喜欢魔法么？” “喜欢！有了魔法，就可以变出好多好多的糖果！” “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真的？！” “以我的名字起誓。” “欧耶！妈妈妈妈，我也可以学习魔法了！” 当年的她是那样兴奋，以为可以变得和故事书中的魔法师一样强大、无所不能。但可惜，最终她还是没有学会魔法。 她没有魔法天赋。 过去种种在维奥纳眼前浮现，在她记忆中的老法师总是那样慈祥，即使自己是个完全没有天赋的普通人，老法师也不厌其烦地教导她。 所有人都不认为她能成为法师，包括她的父母。可老法师一点都不在意，仍倾囊相授，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还会主动维护她。 老法师比任何人都相信维奥纳，包括她自己。 最终，维奥纳不愿再拖累老法师，主动提出放弃。 “可惜了……” 她还记得那天老法师遗憾的神情，让她既感动又惭愧。 可现在，她慈祥的师傅躺在她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师傅！！！” 她痛哭流涕，恨不能替对方去死。 “厄……厄……”被雷蒂娅拧在手中的X1007盯着维奥纳，低声呢喃，“厄修菈……” 没人听到他的声音，远处的漆黑怪物低沉笑着，充满恶意： “妄图创造神明之人，被神明杀死……嘿嘿、哼哼、哈哈哈——法利翁啊，你死的不冤！” “闭嘴！” 雷蒂娅心里难过，恶狠狠地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干掉你的分身？” 说着剑刃在X1007脖子上割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个举动明显激怒了X254，他漆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忌惮，野兽般冲雷蒂娅低声咆哮。 “这位小姐，请节哀顺变。”凯恩斯拍了拍维奥纳的肩膀，“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完成法利翁阁下的遗愿，消灭那只怪物。” 他记得这个宾利少女就是当初袭击他们的人，不过现在有更危险的敌人在前，他不介意和对方携手合作。 ——而且，她看起来和法利翁阁下交情匪浅。 维奥纳沉默着将法利翁抱起来，让一位神鹰骑士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随后从巨鹰背上取下长枪，仇恨地看着那个漆黑怪物： “萨洛克、女人，暂时不打，杀怪物。” 她瞥了一眼雷蒂娅，用生涩的诺埃尔语说。 “……我没意见。”雷蒂娅冷哼一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对这个宾利少女没有好感，当初在“黑美人号”上，她所代表的黑水海盗杀了很多无辜的乘客，光这一点，她就不可能给对方好脸色。 不过相比之下，那个漆黑怪物才是众人共同的敌人，在消灭他之前，雷蒂娅决定先将“黑美人号”上的事放在一边。 海浪拍打在峭壁上，艾斯塔之光灼热刺眼，平静的海风吹过饱受摧残的海滩，从众人身边掠过。 嗖—— 再也按捺不住的漆黑怪物首先发难，化作一道利箭冲向雷蒂娅。凯恩斯圣剑一挥，砍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跨上巨鹰的维奥纳长枪平举，驾驭坐骑向漆黑怪物刺去。 “啊啊啊啊——！！！” 就在雷蒂娅准备先杀掉手中的怪物时，他忽然发狂般惨叫，一举挣脱了雷蒂娅的束缚，猛地冲向了漆黑怪物。 众人皆是一惊。 凯恩斯剑锋一转，狠狠朝从身边经过的白色怪物砍去，谁知那怪物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脚步一拐，躲开了圣剑。 俯冲而下的维奥纳无法临时变招，只能一鼓作气将长枪刺入漆黑怪物体内。还未等她心喜，那漆黑怪物一口咬在长枪上，经由特殊材质打造的长枪应声而断，而那怪物也化作一道黑影，缠绕着攀向了维奥纳。 “啊啊啊！！！” 漆黑怪物即将碰到维奥纳的手，纯白怪物猛地一扑，将他撞飞出去。两个怪物纠缠着滚到地上，相互撕咬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凯恩斯迟疑地说。 “别管那么多，一起干掉。”雷蒂娅沉声说，“不能让他们再次融合！” 灼热的火焰和圣洁的白光在两人剑上燃了起来，同时大喝一声，两把剑齐齐向两个怪物的地方劈了下去。 “你干什么，罗伯特！” “X254！” 纯白怪物一口咬在漆黑怪物喉咙上，对于背后的两股毁灭力量视而不见。漆黑怪物悚然一惊，意识到X1007的记忆已经恢复，不由踹了他一脚，想要挣脱独自逃生。 可纯白怪物不依不饶地缠住他，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红一白两道光瞬息而至，将他们淹没。 “不——！！！” X254的怒吼被撕扯着，消散于无形。 …… “就这样结束了？” 半个小时后，确认那个怪物再也没有复活，凯恩斯不禁有些懵。 “大概。”雷蒂娅也有些迷茫。 最后关头，两只怪物起了内讧，让他们一网打尽。说实话，这样的结果虽然值得高兴，但终归是缺乏实感。 就像是准备好的重拳，结果打在了棉花上。 “先不说这个，”雷蒂娅话锋一转，将长剑指向维奥纳，“现在该你了，宾利人小姐。” 维奥纳警惕地盯着她。 “那个，雷蒂娅小姐，”凯恩斯见两人剑拔弩张，尝试打个圆场，“大家好歹一起战斗过，之前或许是误会……” “她是黑水海盗，” 雷蒂娅冷声说，“我之前乘坐的‘黑美人号’邮轮遭遇了他们的袭击，很多乘客惨死，如果你想庇护她的话，就是与我为敌。” “你……说的是真的？” 凯恩斯看了看维奥纳，实在无法将她与传闻中穷凶极恶的黑水海盗联系起来。 “千真万确。” 雷蒂娅说。 “喂！你们那边打完了么？”双方对峙时，薇薇安领着一众骷髅从海岛上下来了，其中被海岛船长扛着的爱丽丝一看到雷蒂娅，顿时焦急大喊： “雷蒂娅，小——” 叮——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薇薇安挥着手，羊角面具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爱丽丝眉头紧皱，嘴巴张开，似乎要说什么，眼中很是着急；一旁的凯恩斯脸色阴沉，似乎是没想到维奥纳竟然和邪恶的黑水海盗有关，正在思考什么；歌莉德提着裙子，嘟着嘴，抬起脚准备往这边走。 四位神鹰骑士站在维奥纳身后，摆出攻击架势；维奥纳虚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神情复杂，有恨意、有感激…… 雷蒂娅仰起头，连风都停滞在空中，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脑后一热，她下意识摸了摸—— 那是小丑小姐送给她的金色手镯。 咔擦——咔擦—— 密密的裂纹出现在金色手镯上，下一秒，这个做工精致的镯子便碎成无数块，散落在沙滩上，化作金粉。 呼—— 风重新开始流动，爱丽丝的话传入她耳中：“——心！” 心？ 什么心？ 她一愣，看着重新恢复正常的世界，有些没反应过来。 “咦，”站在她旁边的凯恩斯忽然说，“雷蒂娅小姐，你的头发？” “头发？” 雷蒂娅偏了下头，发现自己的头发披散在了肩上。 对了—— 那个金色镯子碎掉了。 【这……到时候该怎么和奥拉解释啊……】 到时候小丑小姐发现自己送的金色镯子不见了，肯定得大闹一番不可。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头痛。 薇薇安带着骷髅们走了过来，对海滩上的惨状咂咂嘴：“还好我没留下，不然……” 爱丽丝从海盗船长身上跳下来，跑到雷蒂娅身边问： “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放心吧，我很好。”雷蒂娅微微一笑。 可爱丽丝仍一幅不放心的样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咳咳……” 忽然，一个苍老的咳嗽声响起。 “少年人，你们做得很好。”本应死去的法利翁在之前那位神鹰骑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淡淡地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师傅？！！”维奥纳一惊，随即欣喜地跑到老人身边。 “法利翁阁下！！？？” 凯恩斯和雷蒂娅同样震惊。 “你不是死了么？” “谁说我死了？”听到凯恩斯的质疑，法利翁捋了捋胡子，“我好歹也是接受过环法师传承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可是……”凯恩斯犹是不解。 他可是亲眼检查过法利翁的伤势，那么严重的贯穿伤，别说是普通人类，就算是半神都未必能活下来，这老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好了，年轻人，不要总是那么多好奇心。” 法利翁的脸色依然苍白，扶着维奥纳的手臂说，“如今怪物已经消灭，我们也该离开了……对了，我之前见你们的船不是凡物，不介意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们把船修好。” “糟老头，别想碰我的‘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 其他人还没说话，海盗船长首先不乐意了。 爱丽丝看着老人，双手紧紧拽着雷蒂娅。雷蒂娅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然后抬起头，对法利翁说： “其他事先不管，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她指的当然是维奥纳。 维奥纳脸上一怒，可法利翁在她耳边说了些话，她就乖乖安静下来。在雷蒂娅严肃的目光中，法利翁咳嗽一声，虚弱地说： “对于你们的事，我也有所了解……这是个误会。” “误会？” 雷蒂娅忍住怒意，冷哼一声，“你是什么意思？” “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老人颤巍巍地施了一礼，“我名叫法利翁·休布列顿·安奇诺，是门萨诺斯帝国首席宫廷法师，爱弥儿公爵的丈夫。我旁边这位姑娘叫维奥纳·休布列顿·北沙，是门萨诺斯帝国三位大公之一，北沙公爵的孙女。” 顿了顿，他又说，“唉，这孩子从小心善，自听说了黑水海盗胡作非为的事迹，便偷偷跑出了家，也不知怎么就潜入了黑水海盗内部。我是她名义上的老师，这一年来四处打听她的消息，最近才在这里找到了她。雷蒂娅小姐，你与她的误会皆因黑水海盗，不过我已经将黑水海盗抹去，你也算是报了仇吧。” 法利翁态度诚恳，一时让雷蒂娅有些迟疑。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怎么证明你的话？”她质问。 “法利翁……法利翁……”一旁的凯恩斯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大声说，“哦对！我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我听母亲说过，在遥远的斯潘达尔大陆上有一个叫法利翁的传奇法师！” “正是在下。” 法利翁谦卑地低了下腰。 “那她之前袭击我们的船又怎么解释？”雷蒂娅仍是不信，又问。 “那是因为……”法利翁说着，将目光放在了薇薇安周围的骷髅身上，“她以为那是被邪恶死灵操纵的幽灵船，所以才……真是抱歉，这孩子太鲁莽了。” 说着拍了拍维奥纳的肩膀。 “对、对唔起……” 维奥纳用别扭的诺埃尔语说。 “当然，若雷蒂娅小姐还是不信，我也没有其他证明的办法，不如……你们随我回门萨诺斯帝国，”法利翁提议说，“正好，那个怪物曾在我国内作乱，诸位少年英雄消灭了他，皇帝陛下必重重有赏。” “不要。” 爱丽丝忽然拉紧了雷蒂娅的胳膊，低声说。 最终，在雷蒂娅的将信将疑下，众人解除了敌对状态，而法利翁为了感谢他们，赠送给了他们一颗硕大的魔法水晶。 “你们的魔法船之所以无法启动，是因为缺乏魔力，这颗水晶里储存有我常年不懈灌注的纯净魔力，或许可以帮助你们。” “好东西啊！”海盗船长魂火一亮。 就在他准备抢到手之前，伺机而动的大副一脚踹在他腰上。“谢谢。”薇薇安道了声谢，接过了那颗魔法水晶。 …… 第二天，在法利翁召唤的魔法屋里过了一夜的众人站在破破烂烂的海盗船边，向法利翁等人辞行。 “老爷爷，你们真不跟我们走么？” 因为得了一颗水晶，薇薇安对法利翁的印象十分好。 “我早前已向帝国发送了魔法密文，他们会派人来的，”法利翁点了点头，“薇薇安女士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有空来门萨诺斯做客，我必扫榻相迎。” “那就约好了哦。” 薇薇安甜甜一笑。 在众人登船之时，海盗船长忽然想起什么，大喊：“诶等下，我的半人马！” “船长先生，你那半人马受伤颇重，恐怕经不起海上的颠簸，”岸上的法利翁高声说，“你且把他留给我照顾，等薇薇安女士来访门萨诺斯，我再将他送还给你。” “呸！你个老屁股，是不是想私吞我的半人马！” “住嘴！” 薇薇安不满地斥责一声。 “嘁……小主人总是偏心……”海盗船长委屈地嘀咕一句，又冲下面的法利翁大喊，“记住了！那是我的东西！到时候少根毛，老子跟你算账！” “请尽管放心。” 法利翁也不在意海盗船长的污言秽语，彬彬有礼的回答。 在海风的吹拂下，破破烂烂的海盗船载着雷蒂娅等人渐渐远去。海滩上，维奥纳偏头看向老人，轻声问： “师傅，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客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以前可没这么大的戾气，”法利翁摸了摸维奥纳的头，“发生了什么？” “师傅……” 维奥纳眼眶一红，扑入法利翁怀中。 “唉……我可怜的孩子，你受委屈了。放心吧，现在有师傅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嗯！” 法利翁抱着维奥纳，远处的“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只剩一个小点。他轻轻拍打着女孩抽泣的肩膀，眼神冰冷如霜。 神器反噬，呵。 灵魂上的撕裂感让他眉毛不禁一抖，随即将之强忍下去。 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 等维奥纳的心情平复下来后，他在女孩的搀扶下，走到了X254和X1007被消灭的地方。 取出法杖，颤抖着念动咒语，在失败了几次后，终于成功了。 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已经再次融为一体的埃忒尔。 “法利翁！！！” “兜兜转转，你们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法利翁笑着。 埃忒尔挣扎着想要撕碎法利翁，可一看到旁边的维奥纳，顿时一愣：“厄修菈……厄修菈，是你么？厄修菈！” 维奥纳厌恶地盯着他。 “那么让我看看，你现在进化到什么地……”法利翁拿起法杖。 扑。 嘭！！！ 啊啊啊——！！！ 就在这时，再次出现变故。法利翁精神一震，扭头看向海边，正好看到一个神鹰骑士呈抛物线飞在空中，鲜血狂喷。 一个少女踩着浪花，一步踏在海滩上。 “放肆！你是谁！”维奥纳上前一步，可长枪没带在身上，让她神情有些紧张。 师傅现在受伤了，我必须保护他才行…… 陌生的少女只是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埃忒尔走去。 “圣者蹒行于荒原中——” 亚麻色的短发转为纯白。 浅褐色的梭瞳中闪烁着灿金色的光。 一把翠绿的长剑浮现在她手上，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她抬起头，直视着地上的埃忒尔，轻呼： “你——有罪。” 话音落下，她已出现在埃忒尔身边，长剑上突兀地出现了一颗跳动的心脏，犹如红宝石般孕育着真红之光。 法利翁呆立在原地，瞳孔缩紧。 埃忒尔的尸体倒在地上，彻底冰冷。 “任务完成。”少女低语着，旁若无人的从法利翁和维奥纳身边经过，往海滩外走去。 “你……” “你也需要我的审判么？”少女扭过头，看向法利翁。 目视着少女眼中那股非人之气，法利翁喉咙干涩，不再多言。 没有等到回答，少女漠然转身，一对宽大的光之翼从她背后浮现。 扑—— 羽翼一展，少女轻哼着圣歌，飞向天际—— 艾尔拉雅啊—— 这是龙吟长存的大地； 从圣白山巅飘下的花瓣， 今在何方—— 壮志的人儿啊，将要远航。 角马得得哒， 小丑笑哈哈； 古老的预言缠绕在枝头， 红色的石头， 落在地上。 飞鸟衔着翠叶，丢入火中； 翻滚的浓雾，升到天上。 咚， 咚， 咚—— 听其响彻—— 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 # 历史的尘埃 ==================== 第1章平凡的故事（一） =============================== 一、奥菲莉亚大人自学成才！ 法恩斯下城区，流浪艺人聚集地。 锵！ 嘭—— 两把兵器激烈碰撞，飞溅的火花在黑夜里闪烁。 “你想干什么，坦达！” 阿弥尔忒架住对方的大刀，激动地说。 然而那身高两米、壮如棕熊的大汉只是低吼一声，抬脚猛地踹在阿弥尔忒胸口上，让他呼吸一窒。 趁着阿弥尔忒失神的片刻，壮汉坦达反手一刀，砍在了他裸露的脖子上。 嗤—— 阿弥尔忒皮肤上泛起一阵金光，将长刀的攻击无效化。 这是【布里姆尼雅女神的加护】。 长相俊美的阿弥尔忒不仅拥有不俗的实力，还免疫任何诅咒与刀剑，人称“不破之花”，是法恩斯十一黄金骑士的一员。幼年时期，父母将还是婴儿的他遗弃在荒野的一座神庙中，恰巧被巡视人间的布里姆尼雅女神看中，于是女神化身人类妇女，将他抚养长大，并赐名阿弥尔忒，意为“晨曦之露”。 在女神的照料下，阿弥尔忒成长为了一位品行高洁的骑士，并在女神的指引下来到法恩斯，成为了效忠阿德丽达女王的骑士。 在临别之时，女神赠与了他一个吻，并告诫他遵循骑士之道，只要这样，他就永远不会被邪恶的诅咒和敌人的刀剑伤害，同时除了公正的决斗，阿弥尔忒不会死于任何偷袭和暗算。 “坦达！你是要违背骑士之道么！” 见昔日同伴执迷不悟，愤怒的阿弥尔忒提起一丝战意，将银白的长枪指向坦达。 ——【神枪·阿古鲁斯】，以世界树的枝干打造，向此枪发起的战斗誓言无法违背，必定实现。 恪守骑士之道的阿弥尔忒不愿向同伴使用【阿古鲁斯的誓言】，但坦达却不会对他客气。他手持大刀猛地冲过来，重重劈向阿弥尔忒手臂，阿弥尔忒暗哼一声，长枪挡住大刀向旁一撩，那把大刀就顺势飞了出去。 ……什么？ 阿弥尔忒一愣，以他对坦达的了解，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卸下对方的武器。 果然。 刚才那只是虚招，坦达趁着大刀脱手、阿弥尔忒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一把掐住阿弥尔忒的脖子，同时一记重拳打在他肚子上。 【布里姆尼雅的加护】可不包括钝器造成的伤害。 阿弥尔忒喉咙一甜。 坦达趁势不饶人，扭身欺进阿弥尔忒怀里，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砸在地上。阿弥尔忒眼冒金花，长枪本能地向前一扫，逼退坦达后，他翻身站起来，吐了一口血沫。 不愧是第五席的骑士…… 心知坦达不是能轻忽的对手，阿弥尔忒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迟疑放下。他面容严肃，枪尖遥遥指向天空，庄严地说： “我以阿弥尔忒之名起誓，阿古鲁斯——我必将打败眼前的敌人。” 夜空中，一颗明亮的星辰映在长枪的枪刃上，熠熠生辉。 坦达眉头一皱。 阿弥尔忒手持长枪，一步跨到坦达面前。坦达僵硬地扯动脸部肌肉，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同时脚步连退，试图与阿弥尔忒拉开距离。 可在【阿古鲁斯的誓言】效果下，明晃晃的枪尖如影随形，无论他如何躲避，都直直指向他的喉咙。 “呵——” 坦达忽然身形一滞，【神枪·阿古鲁斯】顺势如毒蛇般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喉咙。 阿弥尔忒愣住了。 “坦达，你……” 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停下来，甚至来不及改变长枪的轨迹——他只下达了【打败】的誓言，而没有下达【杀死】的誓言。 咕咕…… 坦达喉咙被刺破，血液染红了【阿古鲁斯】银白的枪身。他张开嘴，发出古怪的气泡声，对阿弥尔忒低声笑着。 面对这诡异的一面，阿弥尔忒心中一寒。 流浪艺人的帐篷中，许多身着黑袍的人走了出来。他们口中念着生涩的咒语，形成一个大圆圈，渐渐向里面的阿弥尔忒靠拢。 邪教徒！ 怎么会在这里？ 心中一凛，阿弥尔忒刚想抽回长枪，却发觉有什么紧紧抓住了枪身。 “嘻嘻——” 回头一看，只见染血的长枪上握着一双小手，视线顺着手臂看上去，在坦达的腹部，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缓缓挤了出来。 血和肠子顺势流了一地。 阿弥尔忒脸色一青，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恶魔！” 他怒吼一声，双手猛地抽回长枪，再以千钧之力刺向那颗裸露在坦达肚子上的脑袋。 咔！ 从坦达肚子里钻出来的小女孩抬头一咬，将【神枪·阿古鲁斯】的枪尖死死咬住。 咕噜咕噜—— 大量暗红的血水从腹部破开的窟窿里漏出来，随着一阵布帛撕裂声，十根尖锐的指甲撕开坦达的肚子，露出了卷缩在里面的绿发女孩。 邪教徒们的念咒声越来越响亮，当他们将一把骨粉抛入空中，坦达的尸体瞬间化为浓水，如有生命般快速流向四周，在阿弥尔忒和小女孩外围圈出了一个暗红色的圆圈。 “你，跑不掉，莎也加，吃掉你。” 小女孩笑嘻嘻地说。 阿弥尔忒眼神一冷，长枪用力扫向女孩的脖子。可这自称莎也加的女孩不偏不避，直接抬手将长枪抓住。 “怎么……” 阿弥尔忒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动摇长枪一分一毫。 莎也加小小的身体里仿佛隐藏着巨龙一般的力量，她捏着长枪直接将阿弥尔忒举了起来，接着欺身上去，一拳将阿弥尔忒打飞。 噗—— 阿弥尔忒倒飞出一米，撞在一道无形的墙壁上，顿时喷出一口血。 挣扎着站起来，那小女孩的脸在他眼中快速放大。扭身避开，阿弥尔忒长枪刚要刺出，可后面的枪柄立刻撞到了阻碍，让他气势一泄。 就这会儿的功夫，莎也加再次扑入他怀里，一拳击中他的下颚。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阿弥尔忒无法施展长枪的优势，处处受制，再加上小女孩莎也加那巨龙般的伟力，不消片刻，人称“不破之花”的他就狼狈地趴在地上，被走过来的小女孩一把揪住头发。 “啊——” 莎也加拧起阿弥尔忒，张嘴咬在了他喉咙上。 可让她沮丧的是，眼前的猎物明明脆弱不堪，她的牙齿却无法在他的皮肤上磨出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口。 “赫尔芬妮，骗人。” 莎也加眼眶一红，嫌弃地将昏迷的阿弥尔忒扔到一边。 围上来的邪教徒们念咒解除了结界，拿出用女性经血浸泡过、象征着【污秽】的绳子将阿弥尔忒捆绑了起来。 “唔……” 莎也加翠绿的大眼睛微微一亮。 她一手拧起一个邪教徒，扔在地上像野兽一般扑到他们身上撕咬。其他邪教徒对身后发生的惨叫和吞咽声无动于衷，只是加快速度捆好阿弥尔忒，随之扛起来消失在流浪艺人的营地里。 莎也加进食的声音在夜色中久久回响。 …… 心中不安的卡罗尔快马加鞭，可就在她距离法恩斯的青铜城门仅两三里的路程时，她忽然勒紧缰绳，抬头仰望。 扑——扑——扑—— “……女妖。” 卡罗尔目光一凝。 羽翼在空气中的拍打声是如此清晰—— 鹰身女妖库雅屹立在夜空之上，在她背后，一轮巨大的月之眼猛地睁开，发出浓郁的紫光。 ——【魔力潮汐】。 今晚正是一月中【玛雅兰多】最强盛的时候，蓬勃的混沌魔力从月之眼涌出，在四色之主设下的元素疆域上溶出一个缺口，以比海啸还强大数百亿倍的气势，一遍一遍地冲刷着艾尔拉雅大地。 魔物在这一刻集体骚动。 而身为高等魔物的女妖库雅，将获得远超平时的恐怖力量。 “不会让你碍事，人类。” 库雅虚眯着眼睛，她背后的羽翼瞬间扩张，长达几十米的双翼化为成千上万把锋利的刀刃，齐刷刷朝着地上的卡罗尔刺来。 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卡罗尔屏息凝神，准备迎接她一生中最大的强敌。 刷刷刷—— 轰！ 嘭嘭—— 烟雾笼罩了卡罗尔和她胯下坐骑的身影…… 另一边，身负重伤的烈冬刚回到月之军营地，便发现不论是月之军士兵还是他手下的族人都扬长着脖子，直愣愣地盯着夜空。 他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半点反应，下意识看向天空，一轮巨大的紫月立即充斥了他的视野。 静—— 烈冬浑身僵硬，那紫月如真正的眼球般盯着他，和他对视。 他仿佛从那只眼睛中看到了笑意。 ——让人发寒的、充满邪恶的笑意。 十多分钟后，小丑小姐和斯图尔特一行人来到这里，同时也发现了烈冬和那些士兵的异样。 “他们这是怎么了？” 阿尔瓦背着奥古斯都说——由于奥古斯都没了双臂，他用绳子将两人捆在了一起。 斯图尔特抬手让众人停下来，抬头看向天空。 “……【魔力潮汐】？” “他们这样子，和【魔力潮汐】有关？”阿尔瓦不解。 一般来说，【魔力潮汐】只与拥有魔力者有关，若是使用纯净魔力的法师和战士，在这期间会实力大减，而魔物或巫师，则力量大涨。 至于普通人，他们的身体会被影响，但以他们迟钝的魔力感知力，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毫无疑问，包括烈冬在内，月之军及库尔德雇佣兵绝大部分是非魔力使用者。 “如果是人类，当然无关，可若是……” 这句“可若是”还未说完，营地里的士兵们忽然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声。 “魔人……” 斯图尔特脸色难看。 这些人，都被改造成了魔人。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斯图尔特当机立断，吩咐众人往后撤。同一时间，那些士兵快速完成了由人类到魔人的转化，变为身高两米的紫皮怪物，将目光投了过来。 紫色的眼瞳和夜空中的月之眼如出一辙。 魔人们四肢着地，如兽群般冲向了撤退的斯图尔特等人，所有人都没发现，一个小丑打扮的女孩脱离了队伍，若无其事地穿行在魔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 她撇着嘴，用手按住大大的小丑帽。 魔人们急速奔袭产生的强风吹乱了她银灰色的头发。 没有任何一个魔人撞在她身上，所有魔人都下意识给她让出了条宽敞的通道。 “哼哼，那个大乳牛的方法也挺好用的嘛……” 她得意地翘起小鼻子。 第1章平凡的故事（二） =============================== 二、大殿内的战斗 “阿嚏——” 菲妮克丝打了个喷嚏，郁闷地揉了揉鼻子。 “‘伟大’的古神也会感冒么？” “我更喜欢你叫我【多纳格】，尤米尔阁下。” “呵。” 尤米尔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们站在帕比斯安神庙的钟楼上，眺望着在黑夜中耸立的王城。下方的厮杀声传入耳中，让尤米尔皱了皱眉，又叹息一声。 “棋子已经摆出来了，法恩斯那位女王会作何选择呢？”菲妮克丝说。 “为什么一定要造成杀戮？” 尤米尔问，“那个人说的理想世界……真的会因此到来么？” “谁知道？” 菲妮克丝语气清冷，似对眼前的这一切都毫不关心。 尤米尔捏紧拳头，对菲妮克丝那理所当然的漠视感到愤怒，可他很快又无力地松开手，因为他知道，对这个非人之物来说，凡人的态度和行为并不重要。 自己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她还对自己有兴趣，也因此，他连【死亡】都不被允许。 “你变了很多，尤米尔。”菲妮克丝淡金色的眸子看过来，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是的，他变了。 若是以前，他想必会认同那个人的观念，认为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具体如何达到好结局的过程就不重要——哪怕是不择手段。可现在，他疑惑了，自从亲手杀了格蕾莎后，他的心不再坚定。 【还有……我喜……】 格蕾莎这句未说完的话鲠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如果是格蕾莎，她会怎么看呢？ 我是否做错了？如果过程是不公的、肮脏的，那么即使出发点是为了创造一个美好的崇高理想，又是否真能如愿呢？ 尤米尔没有答案，可心中隐隐觉得这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菲妮克丝，黄金之民当年为何要屠杀白银之民？”他问，“诚如你所言，【黄金时代】没有谎言、没有欺骗，众生平等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各司其职，既然如此，那些堕落的多格纳又是如何产生负面情绪的？” “因为利维坦的蛊惑。”菲妮克丝回答。 “仅仅是因为利维坦？”尤米尔反问一句，摇了摇头，“若本身没有负面情绪，多纳格怎么会被利维坦蛊惑？不……或许最初并不是负面情绪，而是不放心。艾尔拉雅在黄金之民的领导下繁荣昌盛，它们不确定白银之民是否也能做到如此，于是给了利维坦趁虚而入的空隙。” “……呵，”菲妮克丝轻笑一声，认真地盯着尤米尔，“你是要替我们否认崇高者亲自审判的罪行么，凡人？” “为了恶而作恶，和为了善而作恶，有什么区别？” 尤米尔再次反问。 晚风吹过，浓郁的血腥味飘了上来，钟楼上，黑色长发的菲妮克丝虚眯双眼，带着从未有过的杀意。 她冷声说：“不要想太多，凡人。那是已经过去的腐朽时代，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 警告了尤米尔一句，她转头看向那座陡峭如剑锋的王城，声音漠然： “有那个时间，不如关心一下那位女王的情况吧，毕竟……她可是这座城最后的希望呢。” 原本是王城的地方，忽然冒出了无数颗漆黑的巨树，如同一座黑暗森林。 ——【索姆洛萨科特宫】—— 时间回到十多分钟前。 主殿内，阿德丽达女王一身戎甲，杵剑端坐在王座之上。 她面容冰冷，宫殿两边燃烧的蜡烛映在她眼中，像是两团炽热的火炬。她敏锐的直感已经察觉到了城内发生的骚乱，于是之前便吩咐禁卫军立即出宫，通知并协助城卫军剿灭城内乱党，而她自己，则在这里等着黑暗中窥视已久的敌人。 没多时，主殿外的大门被猛地踹开，一个高挑的人影走了进来。 “终于现身了么？” 阿德丽达女王持剑站了起来。 “你都这么邀请了，我当然得来，”来者头顶的尖耳朵抖了抖，“虽然只是一个凡人的王……但好歹也是位王，不是么？” 赫尔芬妮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对尖锐的犬牙。 “我是法恩斯之王，阿德丽达·拉布拉德，”阿德丽达女王走下台阶，气势攀升，“你是何人？” “伟大的芬里尔之子，玛雅兰多的信者，赫尔芬妮。” 赫尔芬妮双手的指甲唰地伸长。 “好！” 刚说一个“好”，阿德丽达疾步冲到赫尔芬妮跟前，挥下长剑。赫尔芬妮心中一跳，侧身躲开，口中念叨着“好险好险”，再敏捷地窜到阿德丽达身侧，伸出锋利的爪子。 阿德丽达女王长剑横扫，逼得她不得不后退，接着脚步一转跟上去，再次朝赫尔芬妮的细腰斩去。 “嘿……” 赫尔芬妮眼中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一团浓郁的混沌魔力附着在了她的手上。 一把握住砍来的长剑，作势就要捏碎，可下一秒，赫尔芬妮急忙松开手，几个跳跃躲开了阿德丽达女王的连续攻击。 紫色的血从她右手掌心流了出来，伤口深可见骨——刚才若是慢了一分，这手怕是废了。 “呵，你是第一个敢正面接我一剑的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甩掉长剑上的血液，阿德丽达女王不知是赞扬还是讽刺的说。 赫尔芬妮脸色难看至极。 【斩钢】。 这是阿德丽达女王从血与火之中磨砺出的能力，只要长剑在手，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她一剑之威。 哪怕是被赋予了【混乱】与【毁灭】的混沌魔力也不行。 甫一交手，对阿德丽达女王的力量不甚了解的赫尔芬妮就吃了一个大亏。 大殿之中，两位高挑的女子你来我往，在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战斗的痕迹。由于身负【斩钢】的能力，阿德丽达女王每一招都大开大合，一往无前，若是雷蒂娅见了，肯定能从她的身上看到萨洛克军用剑术的影子。刀光剑影中，赫尔芬妮看似处于下风，可她灵活的步伐总能避开临身的剑锋，时不时发动一下反击。 尽管一只手受伤，可魔物的本性让她只想着如何杀死眼前的猎物。 一剑斩来，赫尔芬妮低腰下蹲，长发从中间被一分为二，而她十指成爪，顺势挠向阿德丽达女王被甲胄保护的腹部。阿德丽达女王抬腿一踹，被赫尔芬妮搂住，顿时向下倒去。 就在即将撞到地面时，她单手一撑，等身形稳定后，一把揪住赫尔芬妮的头发，膝盖向上猛地一顶。赫尔芬妮咳出一口血，在长剑刺来的瞬间放开手，用指甲割掉被抓住的头发，快速后撤。 而阿德丽达女王也捂住腹部，脸色一白。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她固然重伤了赫尔芬妮，可那魔物也在她腹部留下一道爪痕。 精铁打造的铠甲像纸糊的一样，五道狰狞的切口看上去十分可怖。 “不愧是法恩斯的女王。” 赫尔芬妮擦掉嘴边的血，语气森然，“即使已经将你与一般凡人区别开来，但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呢。” “彼此彼此，魔物。” 阿德丽达女王回敬一句，再次提剑冲上去。 面对阿德丽达女王凌厉依旧的长剑，赫尔芬妮大笑一声，脸上冒出了细细的绒毛。她速度更快，如幻影似的穿梭在疾风骤雨般的剑光中，阿德丽达女王眉头微蹙，挥剑的速度也立刻提升了一个量级，由此产生的风压将周围的地板和摆设搅成齑粉，在旋风中升入空中。 瞅准一个机会，赫尔芬妮拼着胸口挨上一剑，迅速凑到阿德丽达女王跟前。她盯着那双沉稳的眼睛，大笑着一口咬向阿德丽达女王的脖子。 阿德丽达女王头一偏，肩膀顿时一痛。 叼着一口铁片和肉块，赫尔芬妮见好就收，再次退了出去。 咀嚼声响起—— 赫尔芬妮在阿德丽达女王面前咽下了口中的东西，忽然抬起了头。就在阿德丽达女王怀疑着这是陷阱，迟疑不定的时候，赫尔芬妮再次看向她，眼中紫光大盛： “嘿嘿……来得正是时候呢。” 阿德丽达女王心中一突。 她见到赫尔芬妮眼中的紫光，又默算了一下时间，顿时意识到那句话的意思——【魔力潮汐】。 今晚正是一个月中仅有一次的【魔力潮汐】。 赫尔芬妮胸前狰狞的伤口快速愈合。 她就像是块磁铁一样，将激增的混沌魔力吸入这座大殿中，身上的绒毛越来越多，不多时，赫尔芬妮再也看不出人类模样，完全是一头双脚站立的黑狼。 海纳百川般将所有混沌魔力吸入体内，实力暴涨的赫尔芬妮张开双手，身影与周围的环境产生扭曲： “这是吾等沉眠的黑森林，法恩斯之王，你的剑能让你斩破这混沌黑暗的迷宫么？” 一颗颗漆黑的大树在大殿内拔地而起，撑破华丽厚重的宫殿，向夜空延伸。 赫尔芬妮的身影被层层树影挡住了。 阿德丽达女王一抬头，这里除了一颗紫色的月之眼外，再没有一丝光亮。 这不是幻术。 三、尊严 和玛格丽特分别后，莎拉揣着黑面包和半罐牛奶，回到了贫民窟的家。 用钥匙把锁解开，她推开油腻的木门，弓着腰钻进去——里面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只够放下一张单人床。 “妮娜？” 她轻呼一声。 木板床上的被窝动了动，接着一个小女孩轻手轻脚地从底部爬了出来。她有着一头浅褐色的短发，脏兮兮的脸上带着雀斑。 “莎拉姐姐？” 妮娜睁着无神的大眼睛，小手四处摸索。 她是个瞎子，耳朵也不是很灵敏。 莎拉警惕的眼神柔软下来，抓住妮娜的手，将怀里的食物递给她：“快吃，别让人发现了。” 妮娜摸着手里的东西。 “莎拉姐姐，之前玛格丽特姐姐来找过你，”她说着，从衣服下面扯出来一团圆鼓鼓的布团。 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小堆面包边和指头大的一块肉干。 “玛格丽特姐姐给了妮娜一块肉，但是妮娜还小，不喜欢吃肉。” 妮娜捧着肉干，献宝似的递给莎拉，“莎拉姐姐为了妮娜每天都好辛苦，所以妮娜把肉干藏了起来，嘿嘿。” 看着小女孩小花猫似的笑脸，莎拉眼眶湿润。 她坐到床上，浅浅咬了一小口肉干，故意咀嚼的很大声：“唔唔……真好吃！妮娜你也尝尝吧？我们一人一半。” 说着就把肉干喂到妮娜嘴边。 妮娜听到咀嚼声，暖暖一笑，乖巧地张开了嘴。 “啊呜啊呜……姐姐，怎么这肉干还有这么大？” “因为妮娜还小，所以嘴巴也小，肉干就变大了啊。” “真的……么？”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莎拉拍了拍妮娜的小脑袋，把一边的牛奶罐打开，“肉干太咸了，喝点东西吧。” “咕咕——莎拉姐姐，这是什么？甜甜的，真好喝。” “这是牛奶呀。” “牛、牛奶？”妮娜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姐姐……这、这很贵吧？我们、我们……” 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我听小乌龟说过，牛奶、牛奶是很贵很贵的东西……吸——妮娜不喝了，莎拉姐姐我们还回去吧？” 莎拉连忙安慰：“这不是买的，是玛格丽特姐姐送给你的，放心喝吧。” “……真的？” 妮娜紧紧捏着牛奶罐，胆怯地问。 得到莎拉的一再保证，妮娜终于放下心，转涕为笑。她吸着红红的鼻子，感动地说： “玛格丽特姐姐真是大好人。” “是啊，她一直都是好人。”莎拉点头。 “莎拉姐姐你也喝吧？” “姐姐喝过了。” 亲眼见妮娜把牛奶喝光，莎拉这才从床上下来，对舔着罐子的妮娜说：“姐姐有事出去一下，你乖乖睡觉，有人敲门别理，如果有事就从姐姐之前告诉你的地方钻出去，知道了么？” “嗯！” “还有，记得拴上门，刚才我一推就进来了。”莎拉不放心地说，“要是别人该怎么办？” “对不起，莎拉姐姐……” 妮娜低下头。 莎拉也没有过多责备她，毕竟妮娜眼睛不方便，即使是拴门这个简单的事情对她也是个大工程。又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莎拉这才出了屋子，从外面用一个大锁将门锁了起来。 锁好后，她把耳朵凑到门上，听到了妮娜摸索着往这边走的声音。 很好。 莎拉这才完全放下心，从这个脏水遍地的小巷里走了出去。 【耽搁了不少时间。】 怀揣着略微有些紧张的心，莎拉又跑到了流浪艺人聚集地外围，鬼鬼祟祟地往里面张望。 一个熟悉的胖胖身影映入她眼帘。 “格力大叔！”她小声喊了一句，提着裙子跑上去。 “怎么这么晚？” 肥胖的格力瞅了眼莎拉，皱眉说，“还好这边也刚解决，不耽误事……别扭扭捏捏的，跟我来。” “哦。” 莎拉乖乖跟在格力身后，从颜色各异的帐篷间穿梭，来到了一顶绿色的帐篷前。 “进去吧。” 格力使了个眼色，率先走了进去。 莎拉咽了口唾沫，紧跟其后。 帐篷里的空间很大，摆设了很多乐器或是表演道具。莎拉只在那些东西上瞟了一眼，就紧张地看着倒在帐篷中央的骑士，以及周围的黑袍人。 ——那个骑士好像晕了过去，身上绑着暗红色的绳子，身下画满了魔法阵模样的神秘花纹。 在格力的带领下，她走到了那群黑袍人身边。 “就是她？”一个领头模样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莎拉，对格力问。 “是是！” 格力谄媚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领头的黑衣人问莎拉。 “莎拉，莎拉·麦尔。” 她小心地回答，双手因紧张而死死拽着裙子。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知道！是卡拉赞圣教的大人们。” “很好，你愿意和我们一起传播古神的福音么？” “愿意！” 莎拉重重地点头，内心激动不已。 “为什么？” “因为只有古神，才能帮助我们、保护我们，”莎拉机械式的重复了一边格力大叔教她的话，又说，“而且、而且还可以领到食物！” “莎拉！”格力大叔斥责一声。 莎拉脸一白，嘴唇打着哆嗦。 领头的黑衣人摆了摆手，用温柔地声音说：“不用在意，仁慈的古神会原谅你的。我喜欢你的诚实，莎拉，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圣教的一员了。” “谢、谢谢大人！” 莎拉脸上一喜，连忙跪下给黑袍人磕头。 “不过么……”领头的黑袍人低吟一声，又说，“既然是圣教的一员，你就有义务帮助我们完成古神的旨意，现在——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什、什么？” 莎拉抬起头，有些底气不足。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力帮助这些大人物。 “看到这个人了么？”领头的黑袍人指了指地上的骑士，“他是法恩斯女王的守护骑士，阿弥尔忒。因为伪神的祝福，我们无法消灭这个走狗，所以……我们需要你，莎拉。” “我、我不会杀人……” “不需要你杀人。” “那……”莎拉困惑地看着黑袍人，“我能做什么？” “和他……” “……诶？” 黑袍人说了个不堪的词语，莎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虽然是个走狗，却也是位高洁的骑士，”黑袍人冷漠地说，“伪神在他身上施加了祝福，只要他保持高洁的品行就无法被杀死……因此我们需要你，一个妓女，只要你配合，与妓女私通的他就不再高洁。” 黑袍人的话语就像是一把把钢刀一样，插入莎拉心里。 她嘴唇发青，忍着晕眩说：“可、可是大人……我不是妓女！” “什么？” 黑袍人一愣，气势猛地一变，变得凶神恶煞，“格力……你骗我？” “不敢不敢！她真的是妓女！” 格力满头大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我、我不是……” 莎拉低声反驳。 “怎么不是？”格力涨红了脸，恶狠狠地说，“前几天为了一块面包爬上我的床，现在到这里装清高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他又转头对黑袍人说：“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不止是我，好多人都跟这女人有一腿！您说说，为什么到处爬别人的床！” “我、我只是……” 莎拉咬着嘴唇，眼泪掉了下来。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已经将她的尊严狠狠摔在了地上。 周围射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让她羞愧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一样，所有人都鄙夷地盯着她，拿她取笑。 第1章平凡的故事（三） =============================== 四、活着 “大人！您也听到了，她自己都承认了，我真没有骗您呐！” 格力大呼一声，肥胖的身子整个匍匐在地上。 黑袍人看向莎拉。 莎拉额头、背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 她目光躲闪，结结巴巴地说：“那是因为、因为妮娜饿了，要死了，我才……” “我呸！你个死爹货装什么装？”格力吐了口唾沫，“谁不知道那小鬼是你捡来的？呵，你倒是聪明，知道在艾露西那群邪教徒面前装可怜！你们这些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人我见得多了，为了那个瞎子小鬼？骗鬼呢！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把她卖到窑子里了！” 格力说完，又嘲讽：“再说，就算你真是为了那小鬼，爬上别人床就不是了？呵呵，开天辟地以来都没这规矩！” “我、我不是……”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莎拉只是摇头，根本无法反驳格力。 “够了。”黑袍人打断了两人，冷漠地说，“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为古神献身，莎拉。” “你可要想清楚了，古神可不会保护那些背叛他的信徒！”格力在一旁提醒。 “我……” 莎拉看了看格力，又看了看领头的黑衣人，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卡拉赞圣教是个什么组织，只以为和玛格丽特她们一样，是信奉某个神明的教团——尽管这个教团信仰的不是圣白山诸神。莎拉只是个底层的流民，格力说只要信奉卡拉赞圣教，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可她从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该怎么办……】 她想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留，但格力的提醒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不同意……下场或许会很惨，甚至可能会死。 死。 死不是什么稀罕事，从母亲到父亲，再到贫民窟里形形色色的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见过多少死人了。她也想过自己会死，饿死、冻死、病死……生活到她这种地步，怎么死都不奇怪。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与其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可每当她准备自杀时，母亲弥留时的话却又执着地出现在她耳边： “莎拉，活下去……” 在最寒冷的时候，体弱多病的母亲将自己的衣服给了她，让她活下去。 父亲重病之时，仍把所有神庙救济的食物留给她，念叨着：“爸爸要去陪妈妈了……爸爸、爸爸对不起你们。” 可她从没觉得父亲到底对不起她们什么。 一切都是雪灾的错，都是圣白山诸神的错。如果没有那场雪灾，她们还会在那个温馨的家里；如果圣白山诸神真的怜悯他们的信徒，也不会任由这么多人痛苦地死去。 莎拉是凭借着父母的嘱托活到现在的，而现在，她又多了一份牵挂。 妮娜—— 一个和她多么相似的孩子。 小小的、脏兮兮的，童稚的眼中不是天真活泼，而是对周围的恐惧和胆怯。看到妮娜，莎拉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无法对其视而不见。 “我……我愿意。”指节被掐的泛白。 她怕死。 她怕死了之后，再也没人像她一样保护妮娜。 “很好。”黑袍人点头，声音再次变得温柔和蔼。 胖子格力也松了口气。 莎拉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那些黑袍人念动咒语，地上的法阵散发出暗粉色的光芒。领头的那个黑袍人没有再理会莎拉，走到骑士边一巴掌拍醒他，随后笑着说： “过来吧，莎拉。” 骑士看了一眼脱去衣服的莎拉，又看了眼黑袍人玩味的笑容，立刻明白过来，发出愤怒地嘶吼。 “别急，被伪神爱护的骑士，”黑袍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弥尔忒，“在你死之前，你会体会到男人的快乐，当然……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卑鄙的小人！” 阿弥尔忒双眼通红。 …… 半个小时后—— “怎么回事！” 领头的黑袍人尖声咆哮。 黑袍人拿起一把短剑刺在阿弥尔忒的后背上，可让他愤怒和狂躁的是，明明已经和一个下贱的女人苟合，【布里姆尼雅的加护】依然笼罩着阿弥尔忒。 ——他不会受到任何诅咒与刀剑伤害，也不会死于非公正的战斗。 黑袍人怒骂一声，一脚将哆嗦的格力踹飞。 他一把掐住莎拉的脖子，对这个刚回过神的女人说：“你骗了我！你根本不是妓女？！” “不可能啊！” 还未等莎拉回答，滚到一边的格力连忙说，“她就是妓女！我发誓！我上过她，上过她！” “你给我闭嘴！” 领头的黑袍人低吼一声，一个黑袍人立刻走上去，干净利落地抹了格力的脖子。 咕咕—— 格力捂着冒血的喉咙，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莎拉余光瞄到这个画面，刚要尖叫就被黑袍人捂住了嘴：“我讨厌聒噪的声音，明白？” “唔唔！” 莎拉颤抖着点头。 地上的阿弥尔忒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莎拉，对黑袍人说：“……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我不会忘了你的，阿弥尔忒阁下。” 黑袍人阴恻恻地说了一句，将手上的莎拉扔到一边。 莎拉抽泣着，捡起地上的衣服便往身上套。 “看来我忽略了一点，”黑袍人绕着阿弥尔忒边走边说，“伪神布里姆尼雅本来就是一个生活放荡的贱货，连妓女都不如。” “不许侮辱女神！” 阿弥尔忒刚说完，脸上便狠狠挨了一脚。 黑袍人蹲下来，揪住阿弥尔忒的头发恨声说：“侮辱？这难道不是褒扬么？呵呵……一个贱货和一个下贱的女人，她们倒是臭味相投，说不定还惺惺相惜呢，你这依然存在的加护就是明证！” “这位小姐拥有高洁的灵魂……” “高洁？哈哈哈——”黑袍人放肆大笑，“你说一个肮脏的女人灵魂高洁？！” 其他黑袍人也大笑。 莎拉难堪地搂着双臂，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狼狈的骑士。 “你们不会懂的，这就是你们为什么只能躲藏在阴影下的原因。” 阿弥尔忒嘲讽地说。 这傲慢的态度激怒了黑袍人首领，他一巴掌扇在阿弥尔忒脸上，又在上面吐了口唾沫。 “大人、我……” 莎拉迟疑地说。 “滚！”黑袍人正想着怎么折磨阿弥尔忒，对这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女人没有兴趣。 莎拉连忙站起来，瞥了一眼看着她的骑士，低头跑了出去。 落荒而逃。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莎拉低着头，不管不顾的往外走。刚经过剧烈运动的双腿发软，她咬着嘴唇，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可当她路过艾露西神庙时，被一阵喧闹声惊醒了。 循声看去，只见一大帮穿着破烂的人伙同拿着武器的黑袍人，正在往神庙里面冲撞。 到底，发生什么了？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周围灯火通明，许多人举着火把、拿着柴刀或木棍，熙熙攘攘地往上城区的方向走去。 “莎拉？”一个男人瞧见了她，走过来，“你这……哦，刚忙完‘工作’？” 看到男人下流的目光，莎拉下意识后退一步。 男人不以为意，一把拉住莎拉的手：“别说我不关照你，走！我带你去捞好处！” “放开我！” 莎拉甩了甩手臂。 “啧，你这女人。”男人皱眉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我要回去了……” 刚经历了一番羞辱和龌龊，现在又看到这些聚集在街道上、不怀好意的人，莎拉的心中满是恐惧。 所有人都变得不正常了。 “回去干什么？跟我们走！”男人说，“这可是翻身的大好机会，我们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你们要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报仇了，那些该死的贵族，哼哼……” 男人说到“贵族”时咬牙切齿，一脸阴狠。 ——他的父亲就因为不小心没避让一个大贵族的马车，被那个大贵族用马当街活活踩死了。 “你、你们……”莎拉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吞了口唾沫，“是要去……杀人？” “呸！他们算人？连猪狗都不如！卡拉赞圣教的大人们说了，圣白山诸神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是古神的时代！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能给我爸报仇，我就跟着他们干！” 男人恶狠狠地说。 莎拉吓得不敢说话。 在两人纠缠的时候，队伍里一个人喊了男人一声，于是男人放下手： “算了，女人就是女人！” 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回了队伍里。 莎拉看着从她眼前经过的庞大队伍，每个人都像是疯魔了一样，眼中满是仇恨和狂热。她不敢停留，捂着胸口弓着背，快速跑回了贫民窟。 同样也有很多人从里面出来，每个人都拿着木棍和小刀。 她从人群中穿过，回到自己的屋子前，确定所有人都离开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锁。 轻轻推了一下，门从里面被闩上了。 莎拉松了口气，拍了拍油腻腻的木门： “妮娜！” 没过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 莎拉一把将妮娜搂入怀里。 “莎拉姐姐，刚刚外面好吵……是不是坏人来了？” “别怕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莎拉抱着妮娜走进屋子，将门关上拴好，这才又搂着身边的妮娜倒在床上，安心地吐了口气。 “莎拉姐姐，你的心跳得好快。” “嗯……” 莎拉疲惫的回应一声，鼻子嗅着妮娜的头发。 酸酸臭臭的，好久没洗的味道，可就是这样的臭味，却让莎拉格外安心。 我活着回来了。 妮娜没有出事。 太好了。 莎拉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 帕比斯安神庙的钟楼上，尤米尔看着从远处蔓延过来的火光，低声说： “煽动人的负面情绪，很有趣么？” “算不上有趣，”菲妮克丝坐在石墙上，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香，“不过这是必要的，我不得不做。” “这样的做法……与恶魔有什么分别？” “在你们眼中，古神不就是恶魔？”菲妮克丝轻笑。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同……那个人的理想，是一个崇高的理想，可眼前这一切与‘崇高’这个词截然相反。” “你错了，我不属于卡拉赞，同样也不属于那个人。” 菲妮克丝非人的眼睛看向尤米尔，冷声说，“我是【黄金】的多纳格，即使被混沌之力污染，我也不会屈尊于任何凡人……这世界的未来会如何，我一点都不在意，是天堂还是炼狱，和我有什么相关？” 她眯着眼睛，恨声说：“崇高者剥夺了我们的荣耀，而我们也偿还了过去的罪孽……可即使如此，崇高者们依然视我们为罪人，宁肯将艾尔拉雅奉送给异域的摩洛克人！我的姐姐……在那片破碎的世界中度过了无尽的时光，是她让世界树幼苗茁壮成长，是她重新拼接了大地，可为什么……崇高者还是不愿信任她对艾尔拉雅的爱，对无垠之龙的忠诚？” “我无法忍受这一点。” 菲妮克丝捏紧了拳头。 “我不在乎什么艾尔拉雅，也不在乎什么多兰之诗，我只想解放我的姐姐，让她也呼吸到这自由的空气。” “仅此而已。” 在尤米尔眼中，此时的菲妮克丝就犹如传说中的古神一般，冷漠、残忍、不惜一切。 “为此，我会做任何事情。” 第2章 疯狂的协奏曲（一） ================================== 一、人间炼狱 莎拉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躺在一座漂亮的庙宇前，无助地伸长了短短胖胖的手臂，直到一个人将自己抱起来。 “这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 那人说。 鲜花、翠树、蝴蝶……由于被抱起来，周围的一切美景都被她看在眼里，可当她正视抱起她那人，却发现所有的景色加起来都不及这人的万一。 好美…… “嗯——就叫你‘阿弥尔忒’吧？晨曦初生的第一滴露水，希望你永远像现在一样纯洁可爱。” 阿弥尔忒……好熟悉的名字…… 在美妇人的教导下，“她”学会了骑马、枪术和许许多多的知识，从小孩成长为了少年，以恪守骑士之道为终生信仰。 分别的时候到了。 尽管“她”心里很不舍，但为了追寻自己的理想，“她”毅然辞别了养育他的女神，踏上了前往法恩斯城的旅途…… …… 梦醒，莎拉从床上坐了起来。 脑海中闪现出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她知道那是名为“阿弥尔忒”的高洁骑士所拥有的珍贵记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会出现在自己记忆中。 昨天晚上，当她和阿弥尔忒共同抵达极乐之巅的刹那，她的灵魂仿佛从身体里飞了出来，与阿弥尔忒的灵魂水乳交融般纠缠在一起。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毫不避讳地将自己展现给对方。 莎拉很害怕，可同时，又觉得欣喜。 就在她纠结于自己矛盾的心理时，睡在她身上的妮娜呢喃一声，醒了过来：“啊呜——莎拉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妮娜。” 莎拉捧起妮娜的脸，在额头吻了一下。 她起床穿好衣服，把昨晚藏起来的面包边拿出来跟妮娜吃了一点，就准备出门了。走之前，她还是像昨晚那样仔细叮嘱了妮娜一遍，这才出门挂上锁，迟疑地往贫民窟外走去。 昨晚发生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很大，以至于从流浪艺人聚集地出来后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完全理不清外界的变化。 直到今天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神庙被冲击、人们大量聚集，拿着武器涌向上城区…… 莎拉不在乎贵族们的死活，可艾露西神庙的人她不能不在乎。 特别是玛格丽特。 刚走到贫民窟出口，她就被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吓到了。地上到处都是拖拽的血迹，叫骂声和大笑声一股脑涌入她的耳中。 停下脚步，莎拉躲在贫民窟的巷子里，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 一个人影从她眼前掠过，另一个人影追在那人身后，将其一脚踹在地上。 “不要……呜呜呜——爸爸、爸爸……” “哈哈哈——” 莎拉的脸瞬间苍白。 就在她不远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跌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烂肮脏，但依稀还能瞧出精贵的做工，她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痕，泪水从她红肿的眼睛里滚落出来，可怜又触目惊心。 莎拉看了一眼跟过来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女，捏紧的拳头收紧又放下，最终恐惧战胜了勇气，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应该救她的。 不，我打不过匹克。 偷袭的话…… 他一定发现了！ 我…… 对不起…… 莎拉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扶着墙壁，把昨晚吃的黑面包全都吐了出来，最后胃里实在没有什么了，就开始吐酸涩的胆水。 有人注意到了她，可一见她的打扮就失去了兴趣。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两个男人不怀好意地冲她走了过来。 莎拉心中一颤，脑中浮现出那个少女的惨状，立刻拔腿就跑。见她跑，那两个男人也开始追，后来也不知是追累了还是被其他人吸引了注意力，放过了莎拉。 哈……哈…… 莎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见那些人不再追了也不敢停留，一直跑到了艾露西神庙的广场前才慢慢停下来。 玛格丽特…… 心中担忧着那位天使般的少女祭司，莎拉走入人潮涌动的广场。 一个身着黑袍的卡拉赞教徒正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高声演讲： “……艾露西神庙为虎作伥，维护贵族的利益！你们看看这些圣白山神庙！帕比斯安神庙每月都举行所谓高雅的聚会，参加的都是骑在我们身上的王公贵族！你们知道他们那一天的花费是多少么？五百金币！如果把这些钱分给我们穷人，会有多少人因此得救！” “对！！！” 人们高声呐喊，声音中透着愤怒和贪婪。 ——其中也夹在着一些哭泣声，那是有孩子饿死的父母。 “而艾露西神庙呢？更是可恶！他们装作慈悲的圣人，让穷人对他们感恩戴德，可事实呢？他们和帕比斯安神庙以及贵族们都是一伙的！你们想想，圣白山诸神在法恩斯信徒无数，光是那些贵族对神庙的捐赠就数也数不完！这些人模狗样的祭司们躺在金山银山上，只不过偶尔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点东西，却要我们对他们感恩、膜拜！大家说，以我们的智商，会被他们欺骗么？！！” “不会！！！” “打到艾露西神庙！！！” “杀了他们！” 卡拉赞教徒振臂高呼：“古神爱着世人！那些钱财本就是从我们身上搜刮出来的血汗！我们必须拿回来！” “冲啊！！！” 群情激奋之下，被狂热冲昏了头脑的人们在卡拉赞教徒的指挥下，再次朝艾露西神庙发动了冲击。 神庙前，二十位浑身浴血的圣武士一字排开，严正以待。 冲突爆发了。 鲜血很快染红了广场。 二、我的舞台 莎拉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一张张或兴奋、或贪婪的脸近在咫尺，映入她的双眼中。 人们疯了。 以她的知识无法理解大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毫无疑问，这些疯狂的人在她眼里与野兽无异。 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路分开周围的人，拉着她从汹涌的人潮中钻了出来。 “你、你是谁？” 莎拉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害怕地说。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也疯了，以他刚才从人潮中强行突围的力气，如果要对自己做什么的话，她根本无法反抗。 好在，这个男人的眼神很平静，与周围的人完全不同。 “你可以叫我尤米尔，”长相儒雅的男人说。 “谢谢你，刚才帮了我……” 莎拉拘谨地道谢，乱飘的余光却在寻找合适的逃跑路线。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男人看出了莎拉的警惕，轻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亚米拉尔城哈贝尔神庙的圣武士，密斯弥拉的教诲我一直铭记在心。” 听到男人的介绍，莎拉迟疑了一下，犹豫地说：“尤、尤米尔先生，如果您真是圣武士，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艾露西神庙里有我一个朋友……不，也许不是朋友，她叫玛格丽特，是个很好的人，您能不能……不会很麻烦您！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她，知道她安不安全……” “我不能直接帮你。” “为什么？”莎拉着急地抬起头。 “原因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不过，我可以为你指明一条路。” 尤米尔带着莎拉来到距离神庙有三四百米远的一座小公园里，指着前面的湖水说：“水下有个密道，直接通往艾露西神庙内部，如果你想见你的那位朋友，可以从这里进去。” 瞥了一眼不似说谎的尤米尔，莎拉上前几步，走到了湖水旁。她看着脚下的湖水，又回头看了一眼尤米尔，咬了咬嘴唇，不知是否该信任他。 “抓紧时间吧，再晚或许就来不及了。” 尤米尔说。 莎拉深吸几口气，对尤米尔说：“尤米尔先生，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您也看到了，现在法恩斯的人都疯了，如果您真是圣武士，而您信仰的神明也爱着世人，你们为什么不帮帮我们呢？” “我很想帮忙，可是……” “也因为原因很复杂么？” “……”尤米尔苦笑。 “其实我没资格指责您什么，”莎拉眼前又浮现了那个贵族少女被凌辱的画面，“我讨厌贵族，也讨厌诸神，但是即使是我，也知道人应该有一些底线是不能被触碰的……我没有救她，因为我害怕，我知道自己救不了她。尤米尔先生您也一样，我知道以目前的混乱状况，您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就只能如此么……” 莎拉的声音在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比起以前，我更讨厌现在。” “这不是你的错。” 尤米尔叹了口气，眼神落寞。 “我能相信您么，尤米尔先生？”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谢谢……”莎拉低下头，“所有人都变了，变得像魔鬼，我不知该信任谁……但玛格丽特是好人，我必须去见她，必须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必须去见玛格丽特。 明明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可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提醒她，必须做点什么，即使自己柔弱无力，也要做些什么。 那或许是“阿弥尔忒”的声音。 也或许是“自己”的声音。 莎拉不再迟疑，心下一横便“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 尤米尔站在湖边，看着水面上的波澜，捏紧了拳头。 一个人影从他旁边浮现出来，带着散不尽的酒气：“按照约定，我给了人类一个希望，那么你呢？尤米尔，你该履行你的诺言了吧？” 尤米尔转身朝菲妮克丝单膝跪下： “我以尤米尔之名起誓，从今日起舍弃密斯弥拉的信仰，终生奉您为主。” “哼，很好。” 菲妮克丝仰头灌了一口酒，把酒壶扔给尤米尔，“知道么？我就是喜欢人类这一点，哪怕深陷绝境也要抓住最后一道光……尤其是你，尤米尔。但是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微弱的希望也不过转瞬即逝，这个交易在我看来，很划算。” “或许吧，但人类是不会放弃的。” 尤米尔抓着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却不争气的呛了喉咙。 “哈哈哈——”菲妮克丝大笑，“既然要做我的仆人，你得先改掉不会喝酒这个坏习惯才行啊！” 看着这位巧笑嫣然的非人之物，尤米尔笑了。 带着醉意。 与悲伤。 …… 法恩斯城楼上早已没了城防军的身影，在昨晚，城内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对抗暴动中，只不过即使这些士兵都是从堕龙山脉活下来的强大战士，但区区不到一千人的规模，面对在城中四处作乱的十几万暴民，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炼狱般的景象在法恩斯城内到处上演，往日的压迫者成了被压迫者，过去那些卑微如草芥的底层人脸上挂着残忍与疯狂的笑，向他们伸出了屠刀。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敞开的青铜门外走了进来。 她戴着大大的小丑帽，穿着滑稽的尖脚鞋，对远处发生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忽然有一群人从右边的巷子里朝她跑来。 跑在前面的三个女人衣衫不整，脸上挂着狼狈的泪痕，追在她们后面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叫嚣着什么。 看到小丑小姐，其中一个女人用力挥手，大喊“快跑”。 嗖—— 一把飞刀插中了她的脖子，这女人两眼一瞪，重重地摔在了小丑小姐脚边。 “你特么在干什么！” 其他两个女人在不远处被男人们逮住，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怒吼一声，啪的一巴掌扇在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脸上。 “死了还怎么玩？！” “对、对不起……”见周围的人都一脸不满，男孩害怕地低下头。 但他眼底却藏着阴狠与恶毒。 小丑小姐摸了摸脸上沾到的血。 “这……这……”小妖精吓得缩在小丑帽里，声音发抖，“不过是一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看不到小妖精，自然也听不到小妖精说的话。 “嘿，死了一个，这不又来了一个么？”一个干瘦的矮子凑到小丑小姐跟前，恶心地舔了舔舌头。 “玩腻了大母马，骑骑小母马也不错。” 有人笑：“哈哈哈，你这瘦猴！我就说刚才你弄她们的时候，这些娘们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怕是感觉都感觉不到吧！” “放屁！”干瘦的矮子涨红了脸。 他放弃了小丑小姐，跑到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面前，将其一把推倒：“老子现在就给你们看看，什么叫男人！” 贵妇人被人按住手脚，歇斯底里的尖叫。突然，她右脚上的束缚消失，于是本能的向前一踹，将那干瘦的矮子踹了一个跟头。 “哈哈哈哈！” 众人又在笑，特别是那个故意放开手的人，笑得最大声。 矮子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被男人们围住的两个女人仿佛待宰的羔羊，颤抖着哭泣。 小丑小姐歪了歪脑袋。 忽然，另一边出现了几个城防军打扮的士兵，一瞧见他们立刻飞奔过来。这边这帮男人正逗弄着两个女人，有机敏的人看到了城防军的身影，立刻呼喊一声，于是一大帮人顿时作鸟兽散。 之前那个被打了一巴掌的男孩反而跑到小丑小姐身后，用刀抵着她后背威胁： “别乱说话！” 小丑小姐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法恩斯的精锐，瞬息之间，三四个城防军士兵已经冲入人群，手起刀落将一众暴民砍翻在地。 不消片刻，刚才还嚣张的暴民们全部成了士兵们的刀下鬼，一个都没跑掉。 一位城防军士兵向小丑小姐这边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小姑娘。” “没事哦！” 小丑小姐单手叉着腰，瞧她饱满的精神头和完整无损的衣服，士兵立刻相信了她的话。 “这里现在很危险，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这位士兵说。 “我想到处逛逛。” 小丑小姐回答。 “不行！你这样的女孩子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们……” “我想到处逛逛。” 小丑小姐盯着这位士兵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士兵微微一愣，眼神变得迷茫： “那好，你自己要小心。” 说着就走回到伙伴身边，带着还活着的两个女人往安全的营地走去——期间，其他士兵看都没看小丑小姐一眼。 “大坏蛋，我们……呀——！！！”小妖精从小丑帽里钻出来，刚要说什么，忽然被吓到了。 小丑小姐没有理会她的一惊一乍。 她提着手里的尸体，走到之前死去的那个女人跟前。 “奥菲利亚大人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所以就帮你一下吧。”她说着，缠绕在男孩尸体上的阴影猛地收紧，将他搅成了肉沫。 “艾丽达。” 在小丑小姐身后，一个黑甲骑士从冰霜雾气中走了出来。 她摩挲着下巴： “奥菲莉亚大人喜欢有趣的事情，但有趣过头就很无趣了……你现在去把和刚才那些一样的家伙全部拍死，他们拙劣的表演让我很生气。” “吼——！！！” 得到命令，无头骑士跨上战马，化为一道浓浓的黑烟，咆哮着消失在小丑小姐的视野中。 “大坏蛋……你……” “这里可是奥菲莉亚大人和迪雅再度重逢的舞台，”小丑小姐单手压着小丑帽，边走边说，“在所有的故事里，这都应该是温馨的、令人激动心跳的美好时刻，不是么？” “如果有人敢捣乱——” 小丑小姐的眼中泛着红光。 “奥菲莉亚大人会很痛心的。” 第2章 疯狂的协奏曲（二） ================================== 三、莎拉的情报 莎拉憋着气，从湖底的一个隧道游出来。 “呼哈——” 她抹了把脸，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小院子，她身处的地方是个池塘。左手边种了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的竹叶在风中起伏；右手边是晾晒的衣服，不全是神庙特有的白袍，也有许多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都已经干了却没人来收。 吵杂的声音远远传来，莎拉赶紧游上岸，挂着湿漉漉的衣服往神庙里跑。 她不知道玛格丽特在哪里，想找个人问问。 可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她一个人都没遇见，最后七拐八绕闯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殿里。 “谁？” “玛格丽特！” 莎拉惊喜地发现玛格丽特平安无事，正跪在大殿里的芙儿特丽雅女神圣像下，似乎是在祈祷。 “莎拉？” 玛格丽特侧着头，惊讶地看向莎拉。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来找你的！” 莎拉欣喜又惶恐地说。 自从看到了城中发生的恐怖场面，莎拉无比希望能见一见玛格丽特，想要述说自己的恐惧，和寻求答案。可现在玛格丽特就在她眼前，她自己却迟疑了。 就好像在迷宫里转了很久，乍一眼见到疑似出口的地方，既想要走过去，又怕希望落空。 莎拉此时就处在这种纠结的心理当中。 虽然玛格丽特比她小很多，还只是刚成年的孩子，可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年幼的祭司已经成为了她心中的灯塔。 玛格丽特和自己不同。 莎拉虽出生于富贵人家，却没有读过多少书，那场大雪灾之后，更是成了颠沛流离的流民。而玛格丽特从小在神庙里学习圣典，又由于特殊的身份，不论是穷苦人家还是富贵王族都见识过，眼界远比莎拉深远。 尽管莎拉有时会认为玛格丽特过于理想，可她不得不承认，一旦遇到她无法理解和解决的事，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想到玛格丽特。 就像现在。 玛格丽特看了一眼莎拉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走过来掏出手帕：“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们……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外面……很可怕。” 莎拉任由玛格丽特给她擦拭头发，低声说。 “是么……”玛格丽特叹了口气，“事情怎么会演变到现在这种程度……女王呢？她没有出来处理么？” “我没看到士兵，不过……王宫不见了，有很多黑色的树……” 莎拉想起在路上看到的景象。 原本是王宫的方向出现了很多高大挺拔的黑色巨树，而那座刀鞘似的城堡则淹没在了那片黑色的森林当中。 “卡拉赞……” 玛格丽特眉头紧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莎拉希冀地问。 玛格丽特想了想，说：“除去去驰援圣城的两位黄金骑士，城中包括女王在内一共有五位【黄金】，按你所说，女王应该遇到了麻烦，而斯图尔特老将军与卡罗尔小姐负责防御月之王的军队进攻，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很奇怪，这场骚乱已经持续了一整晚，为什么镇守城中的坦达先生和阿弥尔忒阁下没有动静？如果他们出手，不至于发展成这样，难道……” “……阿弥尔忒？” 莎拉从玛格丽特的呢喃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不知道什么【黄金】，但是阿弥尔忒的话…… “你说的那个人，我昨晚见过……”似乎是又想到昨晚的事，莎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那个人……被卡拉赞的人抓住了。” “你是说，阿弥尔忒阁下被抓住了？”玛格丽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可是被布里姆尼雅女神祝福的【不破之花】！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莎拉看着玛格丽特的眼睛，难以启齿。 难道说自己加入了卡拉赞圣教，还在胁迫下和阿弥尔忒发生了关系，试图破除他身上的什么加护么…… 可她同时也知道，如果不说实话肯定会被玛格丽特怀疑，到时候就更讲不清楚了。 纠结中，莎拉咬了咬牙，终于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和盘托出。 “对、对不起……玛格丽特，我不知道……不知道会是这样……” 莎拉捂着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但出于她意料的，玛格丽特并没有责备她，而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不用感到抱歉，莎拉，你没有伤害任何人，”玛格丽特抓住他的双手，真诚地说，“女神的加护仍在阿弥尔忒阁下的身上，这就是明证。” “可是，我……”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你的情况我了解……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玛格丽特说的是真心话。 她明知莎拉生活困难，收养了妮娜后更是艰苦，可她却忽视了这些，只想阻止莎拉偷窃的行为，即使说要帮她找工作，最后也没能成功。 ——尽管后一个是莎拉自己拒绝的。 可那也是在莎拉出卖身体以后了。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阻止外面那些人么？” “目前有一个办法。” “什么？” “把阿弥尔忒阁下救出来，”玛格丽特说，“对方肯定是使用了阴险卑鄙的办法，才捉住了阿弥尔忒阁下，你说的那个绳子应该是一种巫术道具，能让阿弥尔忒阁下无法使用力量……污秽么？或许我们可以制作一个圣像。” “圣像？” “阿弥尔忒阁下的力量来自于女神赋予他的高洁品行，如果我没猜错，能让他束手无策的绳子一定非常污秽阴毒。尽管我是芙儿特丽雅女神的祭司，但芙儿特丽雅女神与布里姆尼雅女神都是圣白山诸神，我要制作一个布里姆尼雅女神的圣像应该不难。” “那……” “莎拉你是怎么进来的？”玛格丽特又问，“门口有圣武士把守，你又是一身水？” 于是莎拉把遇到尤米尔的事情告诉给了玛格丽特。 “哈贝尔的圣武士？后院池子里居然有通往外面的密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现在城里的情势很复杂啊。” “我觉得……他应该是好人吧？” “或许……” 玛格丽特说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管他是站在哪一边的，现在我们必须去把阿弥尔忒阁下救出来。” “嗯……” “非常感谢你把这个消息带给我，莎拉，”玛格丽特握着莎拉粗糙的双手，轻声说，“也不知圣武士们还能守到什么时候……你快走吧，带着妮娜离开这里，离开法恩斯，直到……” “我、我也许可以帮你？” “妮娜更需要你，你快回去吧。阿弥尔忒的事情交给我，等事情平息之后……你们再回来。” 玛格丽特捏了捏莎拉的手，眼中是不舍和坚定。 莎拉咬紧嘴唇。 “那你、你……一定要小心。” “嗯。”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玛格丽特，莎拉绕回之前的院子，又顺着水里的密道游了出去。她从小公园的湖面上探出脑袋，观察到周围没人，这才爬上岸。 “那个人也不在了……” 嘀咕一句，她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往贫民窟的方向跑。 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她不是什么大英雄，也不是玛格丽特那样的聪明人，甚至一开始要找玛格丽特也说不上什么具体目的。 【把那个骑士先生的消息带给玛格丽特，我也算帮了一些忙吧？】 虽然城里的情况很糟糕，虽然卡拉赞教的人就聚集在关押阿弥尔忒的地方……可玛格丽特很厉害的，她一定能找到办法救出阿弥尔忒先生，解决城里的混乱。 莎拉如此安慰自己。 而玛格丽特这边，等莎拉走后，她转身仰头看着芙儿特丽雅圣像朦胧神秘的脸部，在胸前划了个圣十字。 “艾尔拉雅啊——请指引我们吧，芙儿特丽雅女神。” 她出了大殿，往正爆发冲突的正门走。 越靠近神庙正门，厮杀声就越大。渐渐的，她眼前出现了忙碌的持灯侍女，她们端着盆子，正给受伤的圣武士清洗和包扎伤口。 ——经过昨晚一整晚的战斗，消耗过度的祭司们已经累趴下了。 “玛格丽特？”一位持灯侍女看见了她，连忙说，“你不是正在向女神祷告么，怎么来这？太危险了，快回去！” “茜西姐姐，我想找……” 玛格丽特本想说自己找大祭司大人，可忽然愣住了，她回想起昨天晚上大祭司那狂妄的理想，话哽在了喉咙里。 “有事么？玛格丽特。” 正在她皱眉的时候，大祭司忽然从她身后出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偏过头，看着大祭司那俊美的脸庞： “是……” 四、杀 时值正午。 随着时间推移，城中渐渐出现了另一股势力。 他们不是法恩斯服役的士兵，也不是被卡拉赞教蛊惑的暴民，而是在先前的事件中沉默的普通人。 法恩斯城有上百万人口，十几万的暴民终究是其中的少数人。 各个街道上发生的残暴事件逐渐升级，那些暴民们已经化身为鬼，将所有能做与不能做的事都呈现在了这些沉默的人眼前。 他们之前紧闭家门，听着屋外的呼救和惨叫声无法入眠，有些人撩开窗帘往外看，只一眼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骚乱并没有如很多人所希望的那样，在白天来临之前结束。等人们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外面的动乱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时，终于有人选择站了出来。 他们发现王宫消失了，城里只有零星的士兵在抵抗暴乱人群。 或正义感、或其他，即使绝大部分人仍选择龟缩在家里，祈祷那些可怕的事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反抗。 他们从各自家里出来，先是相识的人团结在一起，然后一路阻止暴乱、纳入同伴，渐渐在各街区集结成了数股能与暴乱人群相抗衡的反暴势力。 因为他们的出现，城内的混乱稍微平息了一些，但在卡拉赞巫师的巫术下，各个反暴团体也损失了很多人。 但好在，目前为止，这还只是凡人间的战斗。 不论是法恩斯士兵、反暴团体，亦或是夹杂着卡拉赞教徒的暴乱人群，都没有【黄金】战力的存在。 法恩斯士兵主要集中在动乱最严重的上城区，反暴团体多在下城区，而暴民们则横贯在他们中间，让他们无法合流。各个势力在法恩斯城中相互拉扯，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个平衡正在被悄然打破，除了遭遇不明袭击的部分暴民，目前谁都没意识到这点。 那是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黑甲骑士，她跨着漆黑的战马，没有头颅，所到之处遍地冰霜与血腥。没有任何人能挡住她一击，正在作乐的暴民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然砸下的巨冰拍成肉饼。 【……全部拍死……】 艾丽达小姐只是个死灵，一个没有脑袋的死灵。 她简单的思维里只有一个信念—— 为公主完成任何心愿。 仅此而已。 无头骑士坐在战马上，搜寻着附近的生命信号。那些衣衫不整、遍体鳞伤的昔日贵族们畏惧地看着她，忽然，一个赤裸的少女歪着嘴巴，疯疯癫癫地跑到黑甲骑士旁边： “杀！杀！杀！嘻嘻嘻嘻——” 她一边笑着，一边绕着黑甲骑士拍手，看样子已经疯了。 黑甲骑士微微侧身。 【不是目标……】 黑甲骑士刚要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哼着歌，在一旁的小巷子里响起。 歌声越来越近。 很快，一个绿色头发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她一边哼着歌，满是血迹的嘴巴还吧唧吧唧地嚼着什么。 “大冰块，不好吃。” 小女孩墨绿色的眸子盯了黑甲骑士一瞬，便转移到了那些贵族身上。 “嫩嫩的，好吃。” 嘻嘻一笑，小女孩猛地扑在一个妇人身上，咬断了她的喉咙。 “啊啊啊——” 站在黑甲骑士身边的疯癫少女发出恐惧的尖叫，手脚并用往战马上爬，而那些狼狈的贵族们也心惊胆颤，鬼哭狼嚎地往街道两边逃窜。 嗤嗤嗤—— 无数肉瘤像是藤蔓一样从街道石板下钻了出来，一前一后将这条街道封死了。 “啊呜——好吃。” 一会儿功夫，小女孩已经把那个妇女吃得只剩骨头。她舔着手指站起来，一对墨绿色的眼睛在一个个活着的人身上打量。 “下面~要吃~哪一个~呢——？” 莎也加开心地哼着调子说。 口水从她嘴边流了下来。 【目标确认。】 通过机械式的思考，黑甲骑士终于将莎也加认定为小丑小姐口中“和刚才那些一样的家伙”。 她提起疯癫少女的后领，将其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接着双腿一夹，手持长剑朝莎也加冲了过去。 “诶？” 莎也加一愣，被黑甲骑士砍成两半。 但莎也加的尸体还未倒在地上，便转化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莎也加——只是个头高了一点。 “打扰莎也加吃饭，生气！” 两个莎也加呆滞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 一个莎也加扑在黑甲骑士身上，浑身像是史莱姆一样，将黑甲骑士的双手黏住；另一个莎也加尖啸一声，嘴巴裂到耳朵后面，一口咬住了黑甲骑士的侧腰。 一股冰霜之气爬上她们的身体，将她们全都冻成了冰雕，可下一秒，两个莎也加一抖，就将冰霜“外衣”给抖落了。 咔擦—— 黑甲骑士腰腹部的甲胄出现了裂痕。 “吼——！！！” 黑甲骑士咆哮着双臂一用力，将史莱姆状的莎也加挣脱，接着一拳打在腰上的莎也加脸上。 她将战马送回死河，躲开史莱姆莎也加的又一次扑击，左手握着长剑，将腰上的大嘴莎也加捅了个对穿。 可即使如此，那个莎也加还是不松口，甚至连受伤的反应都没有。 咔擦咔擦—— 甲胄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吃痛之下，黑甲骑士割掉大嘴莎也加的脖子，又一剑砍在扑来的史莱姆莎也加头上。 莎也加再次分裂。 在黑甲骑士腰上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小型莎也加，肚子上裂开的大嘴仍不松口；掉在地上的史莱姆莎也加变成一高一矮两个莎也加；同时，没了脑袋的莎也加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成熟版的莎也加。 “打扰莎也加吃饭，生气！” 六张愤怒的脸包围了黑甲骑士，低声说。 “啊——杀！杀！杀！” 在黑甲骑士陷入困境的时候，疯癫少女忽然冲过来，搂着成熟版莎也加一顿撕咬——她就像是章鱼一样趴在成熟莎也加身上，又是掐脖子，又是咬耳朵，仇恨的眼中冒着泪光。 扑哧—— 一根尖锐的肉刺从成熟莎也加身上冒出来，贯穿了疯癫少女的身体。 “杀、咳咳——杀、杀……” 疯癫少女挂在尖刺上，嘴里咳着血。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黑甲骑士，向前伸出手，嘀咕着疯疯癫癫的话。 “杀啊……” 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顺着脸上的污渍与血迹，落在地上。 她的生命信号消失了。 “吼吼吼！！！” 黑甲骑士忽然暴走，幻化出另一把死灵长剑，对着周围的莎也加们就是一通劈砍。可在她的剑下，这些莎也加疯狂增殖，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每一个独立的莎也加都有一个特殊能力，当莎也加的数量增加到十多个，即使是黑甲骑士也无以为继，被一拥而上的莎也加们按倒在地上。 黑甲骑士愤怒得挣扎，冰霜之力、死灵之力疯狂的从她灵魂中喷涌而出，但对于压在她身上的莎也加，这些力量仿佛不存在一样，根本毫无影响。 【公主殿下……】 黑甲骑士心中一痛，感觉到灵魂正在被什么吞噬。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令她熟悉万分的声音在这段街道上响了起来： “回来，艾丽达。” 话音刚落，莎也加们便发现身下的黑甲骑士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她们愣了一愣，齐齐将脑袋转向了刚出现的小丑小姐。 在小丑小姐身后，她们用来封锁街道的肉瘤散落一地，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力量暴力撕开一样。 “白白、嫩嫩、好……” 莎也加们贪婪地盯着小丑小姐滑嫩的皮肤，唾液随着说话流淌下来。她们舔了舔牙齿，刚要扑上去吃掉小丑小姐，却忽然心中一颤。 她们看到了小丑小姐眼中的红光。 “啊啊啊！！！” 猛地发现什么，莎也加们疯狂的尖叫，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她们就像是之前的贵族一样，没命的四散逃跑，好像小丑小姐是什么洪水猛兽。 小丑小姐轻哼一声。 咕—— 刚还到处乱窜的莎也加们身子猛地僵住，颤抖着将脸转向了小丑小姐。 扑哧——扑哧——扑哧—— 一声声利器入肉的声音。 在小丑小姐的注视下，莎也加们举起幻化成刀剑的手掌，狠狠插入了自己脑中。 所有莎也加都自杀了。 “她们……这里有毛病？” 小丑小姐眉毛一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小妖精趴在小丑帽里，低声说：“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第3章 神秘的小丑小姐（一） ==================================== 一、第五色 法恩斯城外，月之军营地左侧的森林—— 阿尔瓦背着奥古斯都，一剑砍在紫皮魔人脸上。 躲开两边的袭击，阿瓦尔让跨下的梦魇连忙后退几步，刚才被他砍中的魔人晃了晃脑袋，张开一嘴獠牙又扑了上来。 “干！” 阿尔瓦啐了一口，酸痛的双臂有些打颤。 经过一夜又一天的战斗，红隼骑士们疲惫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围击他们的魔人个个铜头铁臂，速度和力量都有了大幅度跃升，在昨晚的【魔力潮汐】时期，骑士们后撤入森林中，根据地形优势分化了潮水般的魔人，可即使如此也只能勉强自保，若不是他们中有一位强大的半神，恐怕早就被失去理智的魔人们分而食之了。 艰苦漫长的夜晚过去，魔人们的力量大幅度削弱，可纵使这样，魔人的数量仍有上万。还能战斗的二十几位红隼骑士带着伤员，在斯图尔特老将军的指引下进入一个两面是斜壁的峡口，将大量魔人阻拦在外面。 “阿尔瓦！还能挺住么？” 斯图尔特老将军一拳揍飞烈冬化作的巨大魔人，高声大喊。 他此时变成了半人半豹的形态，梭型的眸子里闪耀着金光。虽然同样不眠不休战斗了一整晚，可流着神之血的斯图尔特丝毫没有疲惫，甚至越战越勇，若不是魔人数量太多，且还要照顾手下的红隼骑士，他根本不把这些魔化的人类放在眼里。 ——哪怕是魔化了的【黄金】战士，烈冬。 “没问题！” 阿尔瓦骑着梦魇穿梭于光与影的隙间中，尽管很是疲惫，但斗志仍然高昂。 一水的紫色海洋中，唯一浑身赤红的魔人烈冬从地上爬起来，如肉弹战车般咆哮着冲向斯图尔特老将军。沿途的魔人被他一一撞飞，岩石般的肌肉在奔跑过程中愈发赤红，仿佛流动着的岩浆。 来到斯图尔特老将军跟前，这个巨大的魔人张开双手，向只达到他腰部的老人用力压去。 半神化的斯图尔特肌肉一鼓，接住了魔人烈冬的双掌。 一道剧烈的风压从两人的掌间扩散开来，涌在他们周围的魔人惨叫一声，被这道风压切成了肉块。 抬脚将魔人烈冬再次踹飞，忽然，一阵密密麻麻的翅膀拍击声传入老将军耳中，他刚一愣，头顶的阳光瞬间被遮住。 “那、那是什么？” 由于没了光，骑着梦魇的阿尔瓦被迫出现在现世中。他抬起头，看着从天空上飞过的“乌云”，脊背顿时发凉。 迪迪迪迪迪—— 此起彼伏的鸣啼声像是贯脑魔音，吵的阿尔瓦脑仁生疼。五感敏锐的魔人们更是不堪，一片片倒在地上，捂着耳朵满地打滚。 “……鹰身女妖。” 等天上的“乌云”飞过，斯图尔特老将军的声音才传入阿尔瓦耳中。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峡口两边的山林中响起狼啸，树影攒动，大量碎石从两边滚落下来。阿尔瓦骑在梦魇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狼影从山上掠过，咆哮着奔袭下来，汇聚成两条灰色河流，从左右两个方向刺穿魔人的队伍，朝远方而去。 “还有……魔狼群……” 看着这些魔物前进的方向，阿尔瓦牙齿打颤。 那里是—— 法恩斯。 …… 法恩斯城，青铜门下。 浑身是伤的卡罗尔咳嗽一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在敞开的青铜门背面，背靠着城墙。 【是那个小家伙么……】 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卡罗尔苦笑一声。 高等魔物的确不是易于之辈，更何况是在【魔力潮汐】加持下的高等魔物。纵使身为【黄金】，卡罗尔也不过是【十一黄金骑士】的末位，实力并不是特别出众。 按理来说，她根本不是那只女妖的对手。 可她还是胜利了，以濒死的代价消灭了那只女妖。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的姐姐—— 可萝萝·维茵丝贝鲁·冯。 当年那场召唤恶魔的仪式被安德烈圣骑士打断了，可那只被召唤出的恶魔之手仍在她心间留下了一滴血。因为这滴血，卡罗尔拥有了部分恶魔的力量。 也因此，在【魔力潮汐】的强化下，不止是那只女妖力量暴涨，卡罗尔也不可抑制的化身成了魔人。 魔人化的卡罗尔与女妖战斗了一晚，最终在晨曦降临之前分出了胜负。女妖被魔人卡罗尔残暴地撕掉了翅膀，一拳将脑袋打的稀烂。 就在她即将昏迷之际，她遇到了小丑小姐。 “奥菲、莉亚？你……不，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希望小丑小姐能将这里发生的事通知给斯图尔特老将军，让他无论如何尽快赶回法恩斯城。 说完这些话，卡罗尔再也坚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在青铜门后了。 她猜测是小丑小姐将自己搬到这个隐蔽的地方，心中刚升起一丝感激，耳中忽然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扑扑——扑扑——扑扑—— 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是如此熟悉，和昨晚那个女妖如出一辙。可让她不安的是，这次的声音非常密集，好像有成千上万的女妖飞行在空中，向这边急速而来。 她撑起虚弱的身子，想要出去看看，但刚走两步便一个琅跄摔倒在地上，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 扑扑扑扑扑—— 迪迪迪迪迪—— 躺在地上的卡罗尔仰着头，巨大的青铜门与城墙将碧蓝的天空分割成一块三角，下一秒，这个三角被黑压压的“鸟群”填满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数之不尽的鹰身女妖从上空急速掠过，飞入了法恩斯城。 “将军……阁下……” 呢喃着，卡罗尔咳出一口血，再次昏迷过去。 …… 此时距离魔物潮入侵法恩斯城还有半天时间，尤米尔和菲妮克丝站在一栋高塔上，看着下方某段街道上的战斗。 “哼，高等死灵。” “女妖库雅战败，赫尔芬妮与阿德丽达女王仍在交战中……这位堪比【黄金】的死灵加入，让局势开始朝法恩斯一面倾斜，”尤米尔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您要怎么办呢，菲妮克丝殿下？依我之见，即使米莎出场也未必是这个死灵的对手，毕竟死灵免疫幻术……还是说，您要亲自出手？” “你进入角色的速度还挺快嘛，尤米尔。” 菲妮克丝瞥了他一眼，轻笑着说，“区区一只高等死灵，不过是刚摸到你们所谓【黄金】的门槛，更何况现在是【艾斯塔】的时间，距离【衰亡之月】哈维卡利亚还早呢。” “即使如此，目前无论是卡拉赞教徒，还是暴民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惩戒骑士们出场的话……” “那群劣质品有什么用？”菲妮克丝冷哼一声，很是不屑，“放心吧，我会给这只死灵挑一个很好的对手……瞧，这不就出来了？” 尤米尔俯身看去，恰好看到一滩软泥从地面上冒出来，变成一个绿头发的小女孩，拐入了那只高等死灵所在的街道上。 “是她……” 他想起来自己在亚米拉尔的时候见过这个小女孩一面，当时她跟在赫尔芬妮身边，连菲妮克丝都对她高看一眼。 莎也加加入战斗后，那个强大的高等死灵似乎拿她没有办法。 “她到底是……什么？”尤米尔问。 能变化肉体，还拥有类似【不死】的增值能力，尤米尔知道，这个叫莎也加的女孩肯定不会是人类，看样子也不像是魔人。如果说她是古神，可菲妮克丝对她的态度又明显不是同胞之情。 恶魔？还是其他什么？ “爱打听的男人可是会被好女人讨厌的。”菲妮克丝喝了口酒，身体斜靠在尤米尔肩上，嘴中吐出酒香。 “作为您的下属，我有必要了解己方详细的情况。” 尤米尔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呵呵——”菲妮克丝娇笑着，似乎觉得尤米尔的反应很有趣。她又喝了一口酒，俯身看向下方： “那是白银之民。” “……什么？” “那是魔化的白银之民。”菲妮克丝声音清冷，眼中带着回忆，“初代的艾尔拉雅破碎后，我的姐姐将白银之民的灵魂碎片收集，创造了一个新生命，那也是最后仅存的白银之民……” “后来，我们也堕……被污染后，那只陪伴着姐姐的白银之民自然一起被利维坦污染了……在与罗格桑人以及新神的战斗中，那只白银之民死去，可他留下了和姐姐的后代……呵呵，之后这个杂种被新神封印在了圣白山的山脚下，没想到却被赫尔芬妮找出来了……” 随着菲妮克丝的讲述，街道上众多的莎也加将那个高等死灵压在了身下。 “她虽然是个杂种，但留着姐姐的血……这大概就是崇高者对我们的嘲弄吧，自从犯下屠杀白银之民的罪孽后，我们黄金之民再也无法繁衍出后代，哪怕我们长生不老，可在无尽的千年中，也只剩下十二个……哈哈哈哈，结果，一个白银之民居然和姐姐诞下孩子，这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 菲妮克丝大笑着，可眼眸中尽是刻骨的嫉妒与憎恨。 此时在下面的街道上，出现了小丑小姐的身影。 “那个女孩子……”尤米尔眉头一皱。 “是她？” 菲妮克丝认识这个小丑打扮的凡人女孩。 在亚米拉尔的时候，她曾被这个女孩身上熟悉的气息吸引，当时女孩身边还有一个红头发的少女，身上带着让她莫名厌恶的气息。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又在这里碰到了。 菲妮克丝轻轻一笑，刚要说什么，身体忽然一僵。 “她们……怎么了？” 尤米尔看见下面的莎也加们发生骚乱，惊慌失措的四处乱跑——这怪异的一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以至于没有发现身旁菲妮克丝的异常。 “菲妮克丝殿下……” 他转过头，正要询问菲妮克丝，却见身旁的古神眼神惊恐，连连后退数步。就在同一时间，街道上的莎也加们纷纷自杀。 “不、不可能……” 菲妮克丝额头冒出冷汗，高耸的胸口剧烈起伏。她一边呢喃，一边往后退，踉跄中一屁股跌倒在地上，紧紧搂着自己肩膀。 “菲妮克丝殿下？” “怎么会这样……” 陷入混乱的菲妮克丝没有听到尤米尔的呼唤。 她眼神慌乱，煞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仿佛看到了什么足以颠覆她世界观的事实，脆弱地颤抖着。 菲妮克丝牙齿咔咔作响，十指紧张地掐着手臂，抓出一道道血痕。 尤米尔被反常的菲妮克丝吓到了。 在他眼中，菲妮克丝哪里还有往日的优哉游哉与骄傲？作为连圣白山诸神也丝毫不惧的古神，她此时却如同胆怯的小女孩似的，无助又可怜。 一对尖尖的精灵耳朵扑簌簌抖个不停，曾经睥睨众生的眼睛中泛着泪水，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的绝望和恐惧。 尤米尔看着菲妮克丝缩在地上，脸色由白变青，再由青转黑，一幅被吓破胆的模样。他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走上前去问： “菲妮克丝殿下，您怎么了？” “那是……那是……四……不、不、不……” “她是什么？” 尤米尔蹲下来，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菲妮克丝的头发。菲妮克丝深吸一口气，哆嗦着抬起头，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呵呵……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个熟悉的味道……原来如此，难怪如此……哈哈……最终还是、还是不会放过我们……” “菲妮克丝殿下？” “她是……” 菲妮克丝的声音像是在下水道里徘徊的幽灵，潮湿而阴暗。 以及—— 浓浓的绝望。 “崇高者啊……” 她近似呻吟的呢喃。 二、莎拉的绝境 视角回到神庙这边。 最终，玛格丽特并没有将关于阿弥尔忒的情报告诉给大祭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隐瞒。 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对话？ 若是在以前，玛格丽特肯定会对大祭司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自从听了他的狂想之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了解大祭司大人。 隔阂也由此而生。 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大祭司，玛格丽特返回自己的房间，从床下翻出一个大木箱。打开木箱，第一层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雕刻工具，把工具拿出来，她又从底层挑了一块合适的木头拿在手上。 ——雕刻圣像本就是她的工作之一。 就这样从早上一直到下午，玛格丽特都待在自己房间里专心雕刻布里姆尼雅女神的圣像。自幼学习圣典的她对于布里姆尼雅女神的故事以及样貌早就了然于心，因此雕刻起圣像也是得心应手，很快一块光秃秃的圆木上就有了女性的轮廓。 时间再次回到早上。 在玛格丽特开始忙碌的时候，莎拉也回到了自己的贫民窟家。 她在脸上抹了些黑泥，身上又湿漉漉、脏兮兮的，因此一路上没有受到暴民的骚扰。敲开门，她在妮娜惊讶的呼声中进了屋子，闩上门。 “莎拉姐姐，你衣服怎么湿了？” 妮娜摸着莎拉湿淋淋的衣服说。 莎拉没有回答，先是换了身衣服，然后爬上床抓紧时间收拾东西。盲眼的妮娜听到莎拉翻箱倒柜的动静，有些害怕，低声说： “莎拉姐姐……你……” “别怕，”看出了小女孩的胆怯，莎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姐姐在收拾东西，等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 “不知道……总之要离开法恩斯，至于去哪里……先出去再说吧。” “是因为早上那些声音么？” “嗯。” 莎拉应了一声。 她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空空的牛奶罐以及半块黑面包，只有一两件粗布衣服。把早上吃剩的面包边和妮娜一起分着吃了，她把装好东西的包裹打了个结，背在背上。 “走吧。” 牵起妮娜的小手，临出门之前莎拉又想了想，从床下抽出一根结实的木棍。 手里提着木棍，莎拉和妮娜出了门，往贫民窟外走。走到一半，莎拉突然停下脚步，又牵着妮娜往回走，走到自家门前将敞开的木门锁上： “以后还要回来呢……” 她想起和玛格丽特的约定，呢喃着。 复又走到贫民窟出口，莎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四周，见那些暴民都没注意到这边，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拉着妮娜走了出去。 她们一路低着头，沿着墙角边向法恩斯的城门口走。惨叫声和呻吟声萦绕在她们耳边，莎拉脸色惨白，妮娜也吓得双眼泛泪，好在她们蓬头垢面，一幅刚从臭水沟爬出来的模样，那些注意到她们的暴民也没什么兴趣。 “姐姐……” 妮娜紧紧拽着莎拉的手指，幼小的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别怕别怕，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城了。”莎拉也怕极了，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 就在这时，一双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吓了一跳，牵着妮娜想要往旁边走，可那人却手一伸，将她们拦了下来： “你是……莎拉？” 沙哑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莎拉耳膜上轰然炸响。 她惊恐地抬起头，眼前的人正是昨晚那个黑袍人的首领：“大、大人，您怎么……在这？” 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可妮娜就在手边，她压着心里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感觉到附近有死灵……”黑袍人话说到一半，突然语气一转，“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我、我……” “身为圣教的一员，你不会是想逃吧？” 黑袍人语气森冷，仿佛莎拉敢说个“是”字，他立马让她身首异处。 “怎、怎么会呢……”莎拉脸色挂着勉强的笑，谄媚地说，“我、我是……” “这就是你捡的那个女娃？” 没等莎拉说完，黑袍人忽然凑到妮娜面前，伸手想要捏捏小女孩的脸颊。 莎拉一步跨上去，将妮娜护在身后： “大、大人，这孩子身上脏，您尊贵之躯，不要污了您的手。” “莎拉姐姐……” 虽然看不见，可妮娜依然感觉到了从姐姐身上传来的恐惧。 “哼，难道你就不脏么？” 黑袍人一把推开莎拉，捏住了妮娜的下巴。 “大人！” “闭嘴！” 黑袍人阴冷地瞥了莎拉一眼，莎拉立刻想起了胖子格力的死状，哆嗦着不敢再多言。 “她多少岁了？” “我……我不知道……”不明白黑袍人的用意，莎拉小心翼翼地说。 “不知道？哼，那就只能剁掉手，看看她的骨纹了。” “不要！她、她今年六岁……” “你不是不知道么？”黑袍人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莎拉在黑袍人的注视下浑身发冷，嗫嚅着说： “我刚刚、刚刚想起来……” “呵，看来你很在意这个小女娃啊，”黑袍人也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莎拉的心思。 他一手捏着妮娜的下巴，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两边耳下的骨头： “形状不错，可惜年龄太大了。” 看着手中小女孩流下的眼泪，黑袍人喃喃自语，“即使害怕也能忍着不哭出声，说明心智很成熟……啧，下下品。” 黑袍人就像是在菜市场挑菜一样，对妮娜全身都鉴定了一遍，这才遗憾的放开手。 “可惜了啊。” 他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失望。 莎拉却眼睛一亮，略微松了口气——她不懂黑袍人刚才在做什么，但看样子妮娜不符合他的标准。 “不过作为一般材料还是可以的。” 可黑袍人下一句话，将她打入深渊。 “大人、您是……什么意思？”莎拉脸上煞白，强笑着问。 黑袍人对她说： “你也是圣教的人了，而且资质不错，可以学习圣教的巫术……这个小女娃还行，虽然年龄大了些，心智也比同龄人坚定，但她的骨头形状非常优秀，再加上和你感情深厚，用她的骨头和血肉施法，你的巫术会事半功倍。” 莎拉听着黑袍人冷酷的话语，心脏猛地一颤。 她不知道什么巫术，她只知道这个人想要杀了妮娜。 “我、我不想学习巫术……” “那可由不得你，”黑袍人冷哼一声，抓起妮娜扔到莎拉身上，“不过你也别着急，现在还不是让你学习巫术的时候。等法恩斯的事情办完了，我会专门派一个老师来教导你们。” 说着黑袍人努了努嘴，示意莎拉跟他走。 紧紧搂着怀里的妮娜，莎拉想要逃跑，可在这个黑袍人的注视下，她只能咬咬牙齿，抬步往城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莎拉姐姐……” 妮娜睁大了茫然的眼睛，小手紧张地捏在莎拉胸前。 莎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姐姐会保护你的。】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黑袍人就跟在她身后，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可为了不让妮娜遭受卡拉赞教的残害，她一边走着，一边拼命思考逃脱的办法。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忽然，一个名字从她脑海中跳了出来—— 阿弥尔忒。 第3章 神秘的小丑小姐（二） ==================================== 三、小丑小姐是没有耐心的 让莎拉诧异的是，黑袍人并没有领着她们直接回去流浪艺人聚集地，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时不时停下来确认方向。 “速度还挺快……” 又在一个街道口停下来，黑袍人喃喃自语。 莎拉几欲作呕，下意识用手盖住了妮娜的眼睛——她忘了妮娜本就看不见。 和之前的几个街道一样，这条街道上几乎没有活人。地面上、墙壁上到处都是恶心的血迹和碎骨，不止如此，还有三四块违反季节的大冰块横亘在路边，光看它们底部隐约可见的红色肉状物，就知道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莎拉捂着嘴干呕一声，妮娜担心地抓住了她的手。 为了不让妮娜担忧，也为了不让她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莎拉强打起精神安慰了妮娜几句，说是自己胃不舒服。 妮娜的睫毛扑闪，可她失焦的眼睛看不到莎拉的强颜欢笑。 黑袍人踩着冻成冰渣的血水，伸手抓起一个鹌鹑似的男人：“那个人呢？” 男人被吓得失了神，刚要挣扎的他一看见黑袍人冰冷如霜的眼睛，立刻颤抖地说： “谁、谁？” “一个死灵，你应该知道吧？” “黑色、黑色……”男人摇头，又拼命点头，神叨叨地嘀咕，“冰块，好冷……血，血，血！” “他往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不知道，消失了，消失了。嗖！下面，啊！下面！”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疯癫，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黑袍人冷哼一声，枯如干柴的手指插入男人双眼，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搅动片刻，拉出一团灵魂。 男人的尸体抽搐几下，瘫软在地上。 目睹这一切的莎拉紧紧捂住嘴，恐惧的眼泪大股大股流下来。 一团忽明忽暗的魂火在黑袍人掌间跳动，细长的焰苗飘忽着，指向了某个方位。 “那个方向么。” 掐灭了魂火，黑袍人向下一个地点走去。 莎拉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往两边的尸体上瞟。 穿过几个街道，黑袍人再次停了下来。 “……又来晚了？”他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烦躁和不满。 和刚才那条街道上的场景一样，这里也有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附着在墙壁跟地面上的寒冰。街道里的空气阴冷刺骨，黑袍人凌厉的视线在哪些尸体上粗略一扫，忽然停顿下来。 他看到了一些绿头发的女性尸体。 “啊……”一旁的莎拉低呼一声。 这次她倒不是被哪些形状可怖的尸体吓到了——在莎拉的视野中，一个小丑打扮的可爱女孩就站在不远处，正歪着脑袋打量这边。她身上穿着一件漂亮的黑白戏服，干净又精致，像是一尘不染的小妖精，与周围血腥恶心的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 见小丑女孩看向自己，莎拉连忙眨巴眨巴眼睛，让她赶快离开这里。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女孩似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蹦蹦跳跳就跑了过来。 【我是让你离开啊！】 莎拉焦急的在心里呐喊。 但她的声音注定无法传达给小丑小姐。 “呵，”黑袍人注意到莎拉的行为，冷笑一声拦住了小丑小姐，“小鬼，你有没有看到之前在这里的死灵？” 小丑小姐停了下来，叉着腰说：“你谁啊大叔？” “我在问你问题。” “那又怎样？” 小丑小姐歪着头，傲慢地翻了个白眼。 黑袍人干枯如死尸的脸皮一抽，阴沉的眼睛更加阴暗。一旁的莎拉见小丑小姐顶撞黑袍人，暗道一声完了，却不知该如何帮忙。 “呵呵……真是个调皮的小丑。” 黑袍人声音沙哑低沉，抬起枯枝般的手臂向小丑小姐头顶伸去—— 啪！ 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小丑小姐一巴掌把黑袍人的手拍掉了。 她鼓着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很是不满： “这么大个人了，知不知耻啊？你妈妈没教过你嘛！不要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会被讨厌的哦！” 她一本正经的训斥。 莎拉长大嘴巴，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而趴在她怀里的妮娜只是觉得这个声音好听的小姐姐真有趣，于是把脑袋埋进莎拉胸口，咯咯直笑。 当然，即使是懵懂单纯的妮娜也知道声音沙哑的坏人很可怕，所以只是咬着牙不敢笑出声，看上去就像是在颤抖一样。 黑袍人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他恶毒地盯着小丑小姐，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什么，不一会儿，这条街道上的死尸蠕动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 他们中有的半边身都烂成了肉泥，有的肚子烂了个大洞，肠子和脏器边走边往外流。 莎拉哪里见过这么惊悚的画面，被吓得双腿发软。 黑袍人双手作出复杂的手势，阴测测地笑着：“逞嘴皮子的小鬼，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在他的操作下，行动迟缓的死灵们渐渐靠近了小丑小姐。 他期待着在那张可恶嚣张的小脸看到恐惧和后悔，那是这世间唯一能让他愉悦的美妙时刻。 可他的期望注定落空了。 因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丑小姐只是抬起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哈——大叔，能不能让他们走快点啊？” 说实话，小丑小姐从没见过行动这么迟缓的死灵。 黑袍人阴笑的脸顿时一僵。 看到小丑小姐眼中的鄙视和嘲弄，他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立刻加强了对死灵们的控制力度，催促他们赶紧过来把这个让人讨厌的小鬼撕成碎片。 死灵们的动作果然快了一些，最前面的几个还差一点就可以摸到小丑小姐。 【杀了她！】 黑袍人在心中冷冷地下令。 但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缺胳膊断腿的死灵聚集到小丑小姐身边，明明只要一抬手就可以碰到她，可就是迟疑着不动手。黑袍人大惊之下，还以为是自己的法术出了问题，又接连下了数道杀死小丑小姐的命令。 死灵们啊呜啊呜的围着小丑小姐，对黑袍人的命令置若罔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黑袍人快要疯了。 “你还行不行啊，大叔？”小丑小姐眉头微蹙，目光中是赤裸裸的失望与无聊。 这刺激到了黑袍人。 他本想让死灵把这可恶的小鬼活生生撕成碎片，让她体会到无尽的痛苦和恐惧，这才用了还不熟练的尸体操纵术。可不曾想事到临头，自己对死灵们的控制反而出了问题。 黑袍人当然不会认为这一切是小丑小姐造成的，于是暗哼一声，解除了对尸体的操纵，开始准备下一个巫术。 ——尸魂之爪。 这是他最熟练也是最强的巫术之一。 尸体们失去了动力，一个个倒在地上。黑袍人在小丑小姐戏谑的注视下掏出一个瓶子，拧开瓶盖将里面的绿色粉末洒在手上。 同时嘴里又叽叽咕咕念着生涩的咒语。 “诶——又要再来一次么？” 就在黑袍人施法的时候，小丑小姐无奈地耸了耸肩。 其实这也不怪黑袍人。 不论是法术还是巫术，释放之前都有几大要素——分别是施法材料、咒语和手势。魔法之道是一条摸索世界法则的过程，法师运用法则，巫师钻法则漏洞，初学者对世界之理的洞悉程度不够，需要凭借材料咒语之类的东西作为辅助，只有天赋异禀的元素使或是对魔法已登堂入室的大魔法师，才可以相应地舍弃这一过程。 就比如雷蒂娅她们遇到的法利翁。 很显然，黑袍人并没有达到法利翁那样的高度，即使作为巫师，他也不过是刚入门的“菜鸟”。若是平常，他肯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敌人施法，而是会躲藏在角落里偷偷准备，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归根究底，他根本没把眼前的小丑小姐当做值得重视的“敌人”。 这就是他所犯下的最大错误。 哪怕是半吊子，小丑小姐也是不折不扣的女巫。 作为女巫，拥有天赋巫术的她同样不需要施法过程。 嗖—— 就在黑袍人还在快速翻动嘴皮子的时候，小丑小姐脚下的影子猛地扑上来，将猝不及防的黑袍人一口吞了下去。 咔擦咔擦—— 咕咚。 阴影化作的巨兽头颅咀嚼着，发出吞咽的声音。 “啧，奥菲莉亚大人可是很没耐心的。” 小丑小姐撇了撇嘴。 莎拉张大嘴巴，震惊地呆立在原地。 四、我是去揍人的 血腥的街道上，刚才还神气的黑袍人已消失的连渣都不剩。待戏剧性打了个饱嗝的阴影重新回到脚下，小丑小姐抬脚刚要继续她的“探险”，对面泪眼婆娑的可怜少女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请……请不要杀我们……” 莎拉匍匐在地上，声音都打着哆嗦。 妮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对灰蒙蒙的眼睛紧张而慌乱——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干着急。 也不怪莎拉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在她心中，卡拉赞的黑袍人就像是饿狼一样的存在，强大而残忍。她忘不了胖子格力死时的画面，更忘不了当时那些黑袍人冷漠的眼神。 那是看待猎物的眼神。 不是看待同族的眼神。 刚瞧见小丑小姐的时候，她还为这个小女孩担心，可转眼间，她心中神秘莫测的黑袍人首领就死在了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手上。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丑打扮的女孩和那些卡拉赞的邪教徒一样，眼神淡漠，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杀了人。 这怎能不让她心惊胆战。 “我为什么要杀你？” 在莎拉恐惧的祈求下，小丑小姐诧异地反问。 莎拉顿时一噎。 的确，按道理讲她和这个小丑女孩之间没有仇怨，死去的黑袍人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之前两人的冲突完全是小丑女孩和黑袍人之间的问题，和她这个局外人扯不上联系。 非要说的话，她也是被黑袍人强行带到这里来的，并非出于自愿。 所以即使这个小丑女孩和黑袍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也是他们两人的事，莎拉和妮娜最多算个旁观者。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 可长期混迹在社会底层的莎拉也明白，这世间有时候往往是没法讲道理的。 贵族可以因为贫民一个眼神就杀人，邪教徒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也不会在意所谓的“无辜者”。在刚才黑袍人与这个小丑女孩发生冲突的时候，自己和妮娜明明白白的就站在黑袍人旁边，即使说是同党自己也百口莫辩。 弱者是没有资格和强者讲道理的。 强者所定义的事实，才是事实。 尽管很残酷、很现实，但这就是莎拉的处世哲学——不要试图和任何能够轻易伤害自己的人接触，哪怕对方看上去很和蔼可亲。 所以在第一时间，莎拉才会如此卑微的向小丑小姐求饶。 好在，这个小丑女孩虽然危险，却对自己和妮娜没有兴趣。 莎拉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小丑小姐冷不防地窜到她面前问：“你知不知道那个……叫啥来着，唔……反正就是一个神庙啦！你知道神庙在哪里么？” 莎拉被小丑小姐的举动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稳住怦怦乱跳的小心脏，迟疑地说：“神庙？法恩斯有两座神庙，您说的是哪一座？” “咦！有两个么？”小丑小姐大吃一惊，可爱地皱眉毛抱怨，“哎呀好麻烦啊！离这里最近的是哪个？” “最近的……就是下城区的艾露西神庙，距离这里……” 莎拉正要给小丑小姐指明方向，却不想被对方一把拽住胳膊拉了起来——她还跪在地上。 “你带我去吧！” “诶？” “这里可是很危险，很危险的哦！”小丑小姐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说，“但是别怕！有伟大的奥菲莉亚大人在，没人敢欺负你们！” 完了还很得意地叉着腰，一幅“我罩你”的架势。 说实话，如果不是之前亲眼见过这个小女孩的恐怖力量，莎拉此时恐怕会笑出来。 小丑小姐这装腔作势的样子就和一个普通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或许是因为小丑小姐的保证，也或许是因为小丑小姐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总之，在对方的再三催促下，莎拉心中的恐惧感减轻了不少，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和目的不明的黑袍人相比，至少目前看来这个小丑女孩不会伤害她们。 打定主意，莎拉抱起妮娜，领着小丑小姐往艾露西神庙的方向走去。 “对了，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莎拉……您呢？” “你可以叫我奥菲莉亚大人！将来可是注定成为大剑圣的人哦！”小丑小姐神气扬扬的自我介绍一番，又用手指戳了戳妮娜的脸颊，“这个小家伙呢？” “她叫妮娜……妮娜，快跟这位姐姐问好。” “你好……奥菲莉亚姐姐……” 小妮娜怯生生地说。 第一次被人称之为“姐姐”，这可把小丑小姐乐坏了。她蹦蹦跳跳地逗弄着妮娜，一遍又一遍让妮娜叫自己姐姐。 出了刚才那条街道，没过一会儿她们就遇到了一群暴民。二话不说，小丑小姐脚下的阴影自动追击上去，将这些人一口吞下，当即震撼到了身旁的莎拉以及零星几个幸存下来的受害者。 受害者中，一个遍地鳞伤的中年男人惊恐地望向这边，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继而抱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其他人也全都把小丑小姐视为怪物，颤抖着想要远离她。 小丑小姐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脚步轻快地穿过了这片区域。 接下来的路上，她们时不时就会遇到一些暴民，有时也会遇到反抗暴民的团体。遇到暴民，小丑小姐直接将他们全部杀死，眼中没有半分波动，而遇到反暴团体，她则会拒绝对方的保护，拉着莎拉径直往目的地走。 “小妹妹！你们……” 一个反暴团体的领头人想要劝阻她们，可小丑小姐只是回头一笑，脚下的阴影猛地立起来，在她身后化为一头凶恶的怪兽头颅： “伟大的奥菲莉亚大人可不需要保护哦！” 看着呲牙咧嘴，向自己低声咆哮的怪兽头颅，好心的领头人咽了口唾沫，两腿发软。 花了不少时间，莎拉远远看到了圣白山系神庙标志性的圣十字大木架。 “就是那个。” 莎拉指了指远处的圣十字，又说，“那里有很多人……和那些疯了的人一样。您是要去神庙祈祷么？” 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还要去神庙，又和卡拉赞教徒有矛盾，莎拉以为小丑小姐和圣白山神庙有什么特殊关系。 “祈祷？当然不，”小丑小姐立刻否认，嘟着嘴说，“我可是去揍人的呢！” “……揍人？” 莎拉一愣，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哼哼，本来觉得这人挺有趣的，但是现在奥菲莉亚大人已经厌烦了！” 小丑小姐很是失望地说，“我讨厌迪雅背负她的责任……可这样的闹剧已经算不上有趣了！如果是迪雅的话……她肯定会生气的，我了解迪雅，固执、烂好人！哼，这里怎么样我才不管呢，可是……可是……迪雅会生气的！” 她气鼓鼓地捏起了拳头。 可这番话莎拉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个迪雅，一定是奥菲莉亚姐姐很重要的人吧？”妮娜这时候却轻声说。 “那是当然的咯！” 小丑小姐笑嘻嘻地回答。 小妖精夏夏趴在她的帽子里，探出头来。她尖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赶紧拍了拍小丑小姐的脑袋： “喂！大坏蛋，前面有人来了。” 之前一路上遇到任何人小妖精都没有反应，此刻却刻意提醒小丑小姐，说明来的人不同寻常。 小丑小姐脚步一顿，伸手把莎拉挡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 听不到小妖精声音的莎拉不明所以。 而双目失明的妮娜却眨巴眨巴眼睛，脑袋微微往小丑小姐帽子的方向偏了偏。 没过一会儿，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三人视线中。 “此路不通。” 说话的人扯下斗篷，露出了一对半精灵耳朵。另一个人也脱掉斗篷，亮出了胸前的血色圣十字。 “他们……和抓我的人是一伙的！”看到两人的面目，小妖精猛地想起自己见过他们。 惩戒骑士——杰斯、丽贝卡。 他们两人正是当初被贺博纳派来给德伦克报信的两位惩戒骑士。 第4章 狼狈为奸（一） ============================== 一、惩戒骑士 就在数分钟前，艾露西神庙的大祭司召见了这两位惩戒骑士。 “……那个小丑也在这里，还往这边来了？” “是的，德伦克大人。” 丽贝卡单膝跪在地上，眼睛虹膜上是木精灵特有的三重菱形瞳孔：“我看过她的样子，不会认错，而且……她的影子很特别，应该是一种巫术。” “参与过亚米拉尔的事件，还能叫出贝拉和维吉尼亚的名字……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有意思的小家伙。” 德伦克沉吟片刻，吩咐两人去试试小丑小姐的底细。 丽贝卡和杰斯两位惩戒骑士领命离开后，德伦克望了一眼战事正稠的神庙正门方向，转身往里面走去。 他路过花园，看见一个持灯侍女打扮的少女正站在一棵高大的白蜡树下，抬头仰望。 少女双手合十，深红的眼眸宁静而祥和。 她一袭白衣，幽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将周遭一切嘈杂都摒弃在外，让人不由自主跟着她平静下来。 德伦克想了想，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又在祈祷么？吉莉安小姐。” “我时常都在祈祷，为自己，为别人。”吉莉安转过身，对德伦克说，“你呢？已经舍弃信仰的你，是否仍会在某个时刻对曾经的女神祈祷？” “呵……真是让人为难的问题。” 德伦克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你有什么事？”见对方这个反应，吉莉安也不追问，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是关于赛莉的事，我会恭喜你——她已经拿到了【真红之血】，现在正往这里赶来，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在红霞褪去之前，她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这我早就知道，不过听你的意思……难道还有什么坏消息？” “很多，不是么？比如那个女王。” “阿德丽达女王……呵，你都这样说了，看来那位芬里尔之子似乎并没有她口中那样从容。”德伦克平淡地说，“不过这也没有超出我的预料之外，本来我也没指望赫尔芬妮真能杀掉阿德丽达女王。” “既然如此，看来你胜券在握？” 吉莉安反问。 “我想不出我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的确，你布置的很周详，原本固若金汤的法恩斯力量被你一个个分化击破。”吉莉安抚摸着白蜡树粗糙的树皮，轻声说，“或许你真能成功。” “你察觉到了什么？” 德伦克询问。 虽然吉莉安口中他的形势一片大好，但语气中却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异样。 “你不会想知道的。” 吉莉安摇了摇头，对着白蜡树再次摆出了祈祷的姿势。 一幅“请勿打扰”的模样。 德伦克眉头一皱，但他早已习惯吉莉安这种随性的反应，于是转身离开了花园——对于吉莉安最后那一句话，他并不认为是故弄玄虚，只是对方既然摆明了不想说，他也只能放下心中的疑问。 离开花园后，他径直走向了正殿，却没有在那里见到本该祈祷的玛格丽特。 他眼睛一眯，瞥了一眼正殿上供奉的芙儿特丽雅女神的圣像，向玛格丽特居住的小屋走去。 早上玛格丽特欲言又止的神态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 【你有什么瞒着我呢？】 怀着某种复杂的心情，德伦克在玛格丽特门前停下，轻咳一声推开了门。 “大……大祭司大人！？” 房间内，正在专心雕刻着圣像的玛格丽特吓了一跳。 她猛地将圣像收在身后，扭头看向站在门外的大祭司。 “你在做什么？玛格丽特。” “没……没什么……”不知为何，玛格丽特有些心虚地说。 德伦克扫了一眼房间地板上的木屑，又从玛格丽特脸上看出难以掩饰的惊慌失措，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欣赏玛格丽特。 每次看到这个认真又虔诚的女孩，都让他回想起遥远的过去——在那个湖中城邦的神庙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祭司少女。 可惜了。 他想。 …… 视角回到小丑小姐这边，在两位惩戒骑士的威胁下，她立刻让自己的影子化作猛兽扑了上去。 “咬死这些坏蛋！” 她气鼓鼓地嚷嚷。 不仅阻拦自己去揍人，还曾经绑架了爱哭鬼，我行我素且占有欲强的小丑小姐根本不需要再多做思考，立刻将两人当做了需要教训的敌人。 惩戒骑士这边，丽贝卡早已通过【精灵术式】观察过小丑小姐这一路来的所作所为，自然早有准备。她对身旁的杰斯示意了一下，两人立刻默念祷词，化身为【伪圣骑士】。 在圣光的驱离下，阴影化作的怪兽咆哮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此情景，小丑小姐气得跳脚：“可恶！你们怎么总是这么耍无赖呀！” 她的阴影巫术看似厉害，其实只是样子吓人的纸老虎，对付普通人或许无解，但对拥有超常规力量的人而言，却并不是那么难对付——比如赫尔芬妮和黑水海盗的首领都曾用魔力强行将藏在阴影中的小丑小姐震出来。 惩戒骑士的圣光虽然不够纯粹，没有真正的圣骑士那样强大，但依然具有最基本的驱邪和破邪之力。 小丑小姐是女巫，她使用的也是混沌魔力，自然被破邪的圣光一照即散——如果是强大的女巫或许不会这么轻易被破除巫术，但很可惜，小丑小姐是个半吊子。 一旁的莎拉又再次震惊了，她没想到新出来的这两个人这么厉害，一下就把小丑小姐的凶恶【怪兽】打没了。 【玛格丽特说的果然没错，这个世界有太多神秘。】 她有些不着边际的想。 另一边，两位惩戒骑士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拔出长剑向小丑小姐冲了过来。小丑小姐一见顿时怒了，一把推开反应迟钝的莎拉，扭身迎了上去。 丽贝卡见这小女巫不仅不逃，反而主动向自己跑来，稍微有些发愣。不过这片刻的疑惑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只见闪耀着圣光的长剑猛地挥下，可脑海中血溅当场的场景却没有出现。 不知怎么做到的，那小女巫身子一歪一扭就躲过两道狠厉的剑光，滑溜溜地贴入了丽贝卡怀中。 “嘿呀！” 小丑小姐大喝一声，双掌拍在了丽贝卡的胸甲上。 霎时间，冷汗爬满了丽贝卡的背脊。 【怎么可能！】 她没想到这小女巫竟有如此灵活的身法，对自己的大意后悔不迭。可下一秒，丽贝卡预想中阴邪的黑巫术没有出现，反而是小丑小姐甩着自己的手，疼得呲牙咧嘴： “太狡猾了！居然穿这么硬的衣服！” ……怪我咯？ 场面一时有些冷清。 丽贝卡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惩戒骑士，短暂的错愕后，立刻明白这小女巫已没了别的手段，于是将圣光附着在手上，一把捏住了对方的衣领。 “放开我！居然敢抓奥菲莉亚大人，我咬死你！” 被丽贝卡逮住的小丑小姐奋力挣扎，还试图咬她的手，但刚一下嘴，就被圣光烫着了舌头。 “呸呸呸！” 小丑小姐活宝似地吐了吐舌头，脸上浮出怒容，“你暗算我！” 丽贝卡哭笑不得，连一旁已收起武器的杰斯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刚想告诉这个搞怪的小家伙，自己附着的只是普通的驱邪之火，对寻常事物没有伤害，但一念及此，她猛地反应过来，急忙催动圣光覆盖自己全身。 可还是慢了一步。 “就是现在！” 小丑小姐大喊一声，一道飞影嗖的一声从她小丑帽里窜了出来，瞬间变幻成一只八爪鱼缠在了丽贝卡脑袋上。 “唔！” 一条粗长的触手钻入丽贝卡嘴里，大惊失色的她下意识松开了小丑小姐，想要去扯八爪鱼。趁此机会，小丑小姐一溜烟跑到莎拉面前，抓起她的手就跑。 “点子硬，咱们撤！” “诶诶诶——？” 无辜的莎拉被小丑小姐拽着，钻入了一旁的小巷。 二、卡拉赞教团的行动 惩戒骑士丽贝卡遭遇了【女性之敌】的袭击，慌乱中一身本事忘得一干二净。杰斯见小丑小姐逃了，刚要去追，却又在听到了丽贝卡的呻吟声后停下脚步。 “帮……唔唔……救命呜呜呜——” 丽贝卡下意识朝杰斯伸出手，从没见过如此可怕怪物的她当即流下了屈辱的眼泪。 ——太可怕了，这种猥琐的生物太可怕了！ 即使是强如丽贝卡，也在【女性之敌】滑腻腻的触手下败下阵来。 杰斯咬了咬牙，他了解女巫的狡猾，若此时让小丑小姐逃跑，之后想再找到她的踪迹就难了。可一面是德伦克要求抓住的女巫，一面是生死患难的同伴，就在杰斯脑中天人交战的刹那，小妖精夏夏幻化的八爪鱼触手拉长，钻入了丽贝卡的胸口…… “唔唔唔——！” 丽贝卡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口水从她被塞满的嘴里流了出来。 “该死！” 杰斯暗骂一声，立刻跑到丽贝卡身边，将附着着圣光的手朝那只作恶的八爪鱼伸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抓到八爪鱼时，这只八爪鱼体表上的三对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嘭”的一声幻化成飞鸟，从他手掌下掠过，一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杰斯没有理会小妖精，搂住了两眼无神的丽贝卡。 “咳咳……嫁、呜呜呜嫁不出去了……” 丽贝卡一幅被玩坏的表情。 “唉。” 杰斯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丽贝卡暂时是没有战斗之力了。 话分两头。 当杰斯背着丽贝卡回去向德伦克请罪时，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小丑小姐脸上一喜，与飞回来、变回常态的小妖精击了下掌： “耶！干得不错嘛！” “哼哼，那当然！”小妖精飞在半空中，得意地挺起了她谦虚的胸脯，“区区伪物，怎么会是夏夏的对手！” 不得不说，和小丑小姐混迹久了，连小妖精也变得臭屁起来。 看不见小妖精的莎拉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瞧了瞧和空气说话的小丑小姐，愈发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明明是奥菲莉亚被那个骑士抓住了，可忽然之间那骑士就不知怎么的就松开了手，还倒地抽搐，十分难受的样子。 ——不止如此，连那个没动手的男性骑士好像也恨忌惮这个叫奥菲莉亚的女孩，连追都不敢追，背起自己的同伴就逃了。 【这个世界上果然有很多神奇的事情。】 莎拉对玛格丽特的言论再次表示肯定。 “很好！现在敌方两员大将都被消灭，是时候直攻对方老巢了！”自顾自的作了一番开战宣言，小丑小姐便催促莎拉继续带路。 “对了！不要走刚才咳咳……嗯嗯，我是说还有其他去那个什么什么神庙的路么？” 小丑小姐刚说一半便意识到这样有些示弱，立刻换了个说法。 仿佛是为了强调自己不是害怕那两人，她又补充说：“正如所有故事说里讲述的那样，真正的勇者是不会在一条路上走两次的！所以，注定成为大冒险家的奥菲莉亚大人决定，换一条路走！” 说完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板着脸。 “之前不是说大剑圣么……”莎拉也看出这小女孩不是滥杀的凶恶之人，于是小小地调侃了一下。 小丑小姐的脸顿时涨红了。 “哼，哼！”她跺了跺脚，张牙舞爪地反驳，“大剑圣和大冒险家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嗨呀！我什么故事书没读过？你不要少见多怪！” 而坐在她肩膀上的小妖精夏夏则捂着嘴，窃窃笑着。 在小丑小姐等人换了条路，继续往神庙方向赶去的同时，在流浪艺人活动区域，阿弥尔忒也被人从昏迷中泼醒。 他睁开疲惫的双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呵，别白费力气了。”阿弥尔忒看着周围的黑袍人，虚弱地说，“女神的加护是绝对的，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 一个被激怒的教徒走上前，狠狠揣在了阿弥尔忒的肚子上。 “我看这小白脸就算不死也没什么用了，干脆就放在这边。”另一个黑袍人阴阳怪气的说。 “不行。” 一个魁梧的黑袍人摇了摇头，“即使他再虚弱，依然是真真正正的【黄金】，对于这样的人，一刻不杀就是潜在的威胁。” “那我们该怎么办？”刚踹了阿弥尔忒的黑袍人气恼地说，“昨晚我们也试过了，不管是用刀剑砍，还是用火烧，都拿这个小白脸没有办法！” “看来，还是得从【女神的加护】上下手……” “啧！谁知道那个婊子女神的道德标准到底是什么？和一个妓女上床都没破掉，还能怎么办？” “杀人呢？” “什么？” “我是说，杀人。”说话阴阳怪气的黑袍人眯了眯眼睛，“这些傻乎乎的骑士不是整天宣扬自己会守护弱小，恪守正义么？哼哼……既然如此，就让他亲手杀一个自己的同胞，如何？” “对啊！之前我们怎么没想到？” 矮个子黑袍人兴奋起来，又踹了阿弥尔忒一脚。 “你想让他怎么杀？”这时，魁梧的黑袍人冷声说，“别忘了他现在之所以任凭我们摆布，是因为被污染的绳子捆得死死，以这样的姿势别说是杀人，连个耗子都杀不了……还是说，你打算把他放了？” 魁梧的黑袍人对刚才提议的黑袍人说，“到那时，他杀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矮个子黑袍人一听这话的确有道理，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蔫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啊？” 而阴阳怪气的黑袍人也明白自己的建议不可用，略有怨怼地瞥了魁梧大汉一眼。 “教主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还在处理那个死灵……我们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那个阴险的家伙？” 矮个子明显知道魁梧大汉口中的“那个人”是谁，立刻跳了起来，“不行不行！那个家伙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虽然不知道前任老教主为什么会给那人特权，但我不信任他！这次行动本来是他策划，可结果呢？我们在外出生入死，他倒好，继续当他什劳子的大祭司！如果他真的有诚意，为什么不和我们里应外合把艾露西神庙攻下来？” “那你还有其他办法么？” “呃……” 在魁梧大汉的反问下，矮个子一时语塞。 “教主外出不在，现在由我做主，”魁梧大汉沉声说，“贝克尔，隆特，你们两人带着这人，去找那个人！” “即使这样说，可艾露西神庙到现在还没被攻下来，”阴阳怪气的隆特看着魁梧大汉说，“我们要怎么进去？” “这简单，翻墙我最拿手！” 矮个子贝克尔立刻接话。 “蠢货！”隆特不屑的阴笑，“要是翻墙能进去，还用得着你？艾露西神庙之上有伪神设下的结界，别说你一个大活人，就算是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进去？” 被讽刺的贝克尔很是气恼地说。 “教主外出前给了我和那人联络的魔法密文，等你们走后，我会通知他想办法接应你们。这也是测试他诚意的机会，如果他不合作，那么我们就连他一起做掉。” 魁梧大汉冷冰冰地说，眼中溢出浓浓的杀意。 “好，就这么办！” 贝克尔早已对“那个人”不满，当即表示同意。 只有阴阳怪气的隆特在听到教主将魔法密文交给魁梧大汉的时候，脸皮抽了一下。 ——因为前段时间卡拉赞教大量高层集体献祭，如此教团正处于权力空窗期，除了已上位的现任教主，目前还有一个副教主之位悬而未定。 话不多说，决定好事情后，贝克尔便将阿弥尔忒装进一个大麻袋里，和隆特扛着前往艾露西神庙。 第4章 狼狈为奸（二） ============================== 三、潜入成功 德伦克接到了卡拉赞教团的密文。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对归来的两位惩戒骑士说：“让她跑了？” “是……” 已恢复神智的丽贝卡低下头，脸上满是羞愧。 “也罢，不过是有些特殊的小女巫。”德伦克越过两人，往神庙正门的方向走去。 “德伦克大人，这个女人怎么办？” 丽贝卡问。 德伦克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扭头说：“带上。” 于是丽贝卡抱起昏迷的玛格丽特，跟上德伦克与杰斯的脚步，离开了这位见习祭司的房间。 一个接近完成的布里姆尼雅圣像倒在地上，碎成了两块。 几乎同时，莎拉也带着小丑小姐到达了藏着密道的那个小公园。小丑小姐站在湖边，指着湖水说： “从这下面就可以去那个什么什么神庙？” “嗯！”莎拉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小丑小姐二话不说就准备往里跳。 “等一下！” “诶？啊呀——” 收不住前扑动作的小丑小姐惊呼一声，噗通一下掉进了湖里。好一阵忙活，她才在莎拉的帮助下重新上了岸，抹着湿漉漉的头发说： “干嘛呀！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呃，对不起……” 莎拉尴尬地挠了挠脸。 “叫我干嘛？嗯……难道你想阻止我？哼，放弃吧，奥菲莉亚大人是一往无前的！” 小丑小姐先是故作凶恶地眯了眯眼睛，接着神气地抱着胸口。 “其实……我是想问，”莎拉犹犹豫豫地说，“您之前说要去揍人，是有什么讨厌的人在艾露西神庙里么？” “对呀！” “呃……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小丑小姐理直气壮地说。 “诶？” 莎拉愣了。 “那个家伙很狡猾的！上次还用别人的脸想蒙骗我，哼，奥菲莉亚大人怎么可能被骗？”小丑小姐说到那人，一幅咬牙切齿的语气，“一点小恩小惠可迷惑不了明察秋毫的奥菲莉亚大人呢！” 莎拉不知道“用别人的脸”是什么意思，但她至少知道小丑小姐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于是她问：“既然这样，你怎么找他？” “哼哼！”听到莎拉的疑问，小丑小姐立刻得意起来，“奥菲莉亚大人的直觉可是很强的，只要见到，我就可以分辨出来！” 【直觉？】 莎拉狐疑地看着小丑小姐，可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毕竟这个小女孩拥有超越常人的神秘力量，说不定她口中的“直觉”就是某种很厉害的法术呢？ 法师总是神秘的。 莎拉心想。 她关注点不在这里，也就不再深究。沉默片刻，仿佛作了一番心理斗争的莎拉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对小丑小姐说： “你、你能带上我么？” “你？”小丑小姐诧异地歪了歪头，上下打量了一遍莎拉，“你也要进去揍人么？” “那倒不是……我想去见一个朋友。” “那里可是很危险的哦！我能感觉出来。”小丑小姐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说，“你和小家伙待在这里，爱哭鬼会保护你们，要是进去里面或许会死的哦！” “怎么会，那里可是神庙啊？” 莎拉反问。 刚才来这里的路上，她们还能听到神庙方向传来的打斗声，说明神庙还没有被暴民攻破。既然如此，现在的神庙应该是安全的才对。 她很疑惑为什么在小丑小姐口中，艾露西神庙反而像是龙潭虎穴似的。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面对莎拉怀疑的神色，大侦探奥菲莉亚侃侃而谈，“大勇者奥菲莉亚大人毫无疑问是正义的一方，所以我要揍的坏蛋就是反派！都是反派了，他的老巢肯定十分凶险！哼哼，这可是所有故事都在讲述的真理哦！” 莎拉再次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怀中的妮娜拉了拉她的衣领，嗫嚅说：“莎拉姐姐，你要去很危险的地方么？” “我只是去找你的玛格丽特姐姐，怎么会危险呢？” 莎拉轻声安慰妮娜。 “可是、可是……”妮娜仰起头，怯生生地对莎拉说，“夏夏姐姐说，在女神的结界里，她就没办法保护我们了。” “夏夏姐姐？哪是谁？” 莎拉很是诧异——这里就只有她和妮娜，以及小丑小姐奥菲莉亚，哪里来的什么夏夏姐姐？ “诶——莎拉姐姐听不到夏夏姐姐的声音么？” 妮娜一脸困惑。 【为什么莎拉姐姐不知道夏夏姐姐？明明夏夏姐姐一直在对我说话啊？】 就在俩姐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小妖精夏夏坐在妮娜肩膀上，悠悠哉哉地说：“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我们小妖精哦，你应该感到荣幸！” 在一旁早已等的不耐放的小丑小姐开口打破了沉默：“哎呀，我还要去揍人呢！来吧来吧，奥菲利亚大人保护你！” 不明就里的莎拉点了点头，就抱着妮娜走到湖边。 “等等！”这次，换小丑小姐阻止了，“你把这小家伙放下，就我们俩人去。” “可是……” 莎拉还想说什么，懒得解释的小妖精夏夏幻化成一只六翅飞鸟，把妮娜裹着飞了起来。 莎拉一惊，正要去揽住浮空的妮娜，就被小丑小姐拽着跳入了湖里。 咕噜噜—— 猝不及防之下，莎拉呛了一大口水。水中的小丑小姐灵活自如，在带着一人的情况下仍游刃有余，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密道的入口。 莎拉翻起了白眼。 小丑小姐看了她一眼，用嘴巴渡了些氧气过去。受惊的莎拉立刻八爪鱼似的缠在了小丑小姐身上。 好在小丑小姐水性高超，即使如此也顺利游过了密道，从神庙内的小池塘里浮了出来。一出水，莎拉立刻剧烈咳嗽： “噗——咳咳……” “你很弱诶！” 小丑小姐抱怨一声，推着莎拉游到了岸上。跪在草地上喘息了一会儿，醒过神来的莎拉却立刻尖叫一声，转身往小池塘跑。 手疾眼快的小丑小姐一把拉住她： “你干嘛？” “妮娜还在那边！”莎拉惊慌失措地说，“她、她被不知道什么怪物抓住了！” “那是爱哭鬼啦！” 小丑小姐撇了撇嘴，瞧不上莎拉的大惊小怪，“安心啦，爱哭鬼是我的朋友，她会保护那个小家伙的。” “真、真的？” “奥菲莉亚大人从不说谎！”小丑小姐刚底气十足地说了一句，又低声补充，“当然，有时说谎也是必要的。” 好在，最后这句话莎拉没有听见。 总之在小丑小姐的安抚下，莎拉理解了那看不见的东西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只传说中的小妖精，有她在，一般人是伤害不了妮娜的。 “那么，现在就该我们登场了！” 小丑小姐甩了甩湿漉漉的银灰色短发，意气风发地说。 而这时，卡拉赞教团的两人也扛着一个大麻袋，来到了艾露西神庙前的广场中。 “啧，这些神庙的圣武士都是怪物么？” 矮个子贝克尔咂了咂嘴。 目前发生在神庙前的攻防战仍在持续，防守一方的艾露西神庙圣武士一共三十人，分为三个小队。他们经过了昨晚一整晚、加上从今早到现在的连续作战，却没有露出太多疲态——即使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了他们强壮的身体，让他们看上去狼狈不堪。 “废物再多也是废物，而在神庙的加持下，圣武士可没那么容易被打败。”阴阳怪气的隆特低哼一声，对眼前的暴民们很是不屑。 在长时间的拉锯战中，圣武士没有被拖垮，反而是十几倍于他们的暴民被消磨掉了战斗欲望。从中午开始，这些被煽动的狂热分子就渐渐冷静下来，出现了抵触情绪——他们毕竟不是久经磨砺的专业士兵，久久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他们进攻的节奏愈发低迷。 一个卡拉赞教团的低级教徒来接应两人。 四、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神庙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贝克尔将肩上的大麻袋扔到地上，对来接应的低级教徒询问。 低级教徒搓了搓手，额角冒出冷汗： “这个……这个……” “哼！” 贝克尔冷哼一声，吓得这位低级教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接下来，就要看里面那位要作何选择了。”隆特阴森地说。 ——艾露西神庙正门内—— 德伦克带着两位惩戒骑士，来到了退下来的圣武士们休整的走廊上。他扫了一眼或躺或蹲在走道上的圣武士，对一位向他迎来的持灯侍女说： “圣武士们的情况如何？” “很不好……”持灯侍女端着一盆血水，眼中布满血丝，“各位大人……太累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说着，她又看了看丽贝卡怀里的玛格丽特，“玛丽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一夜没睡，我让她休息一下。” 德伦克简略说了一句，又说，“至于那些暴民……投降吧。” 哐当—— 这位持灯侍女手一抖，铜盆掉在地上，血水全部洒落出来。“大人，您……”持灯侍女急切地上前一步，脸色苍白，不明白大祭司大人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 这个动静也吸引了走道中其他人的声音。 德伦克叹了口气，悲天悯人地说：“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但法恩斯今日之祸……或许命该如此。芙儿特丽雅女神告诫我们：命运无常，尽力而为。法恩斯之祸，就是艾露西之祸，这就是业力还报的时候了。” “可是，爱西斯大人！我们……” 一名圣武士要说什么，被德伦克抬手打断：“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在外面和我们战斗的……是本应被我们保护的神之子民啊——” “不！他们根本不是神的子民！” 这位圣武士双目充血，一拳打在了墙上，“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爱西斯大人！他们……他们禽兽不如！” 圣武士悲愤的语气感染了众人，刚才那位持灯侍女语带悲痛的问德伦克：“我们做错了什么？爱西斯大人，如果这就是命运……难道我们往日所付出的还不够多么？女神告诫我们：多行善事，不求回报。是的，我们谨记女神的教诲，但这就是我们必须被外面那些疯狂的人报复的理由？” 她捏着裙子，质问德伦克： “我只是小小的持灯侍女，但我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爱西斯大人，我不在乎死，我只想要一个道理！” “仇恨只会引来更大的仇恨，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德伦克平淡地说，“行善会积累善，行恶会积累恶。我们是法恩斯的一员，法恩斯的善与恶不是由我们艾露西决定，而是由所有法恩斯人的所作所为决定。你们说的对，艾露西神庙一直以来多行善事，但这就足够了么？” 他看着众人愤愤不平的眼睛，轻声说：“不够，远远不够……奥兰蒂亚是畸形的，自死灵狂潮之后，这片土地再也没经过外敌威胁——除了法恩斯。但即使是法恩斯，在其他城邦的影响下，也渐渐被奢靡之风影响，有权者作威作福，有钱者沉迷享乐。可其他城民呢？若不是出生权贵之家，想要往上爬唯有参军一条路，堕龙山脉……埋葬了多少平民子弟的骨骸？” “……这难道，是我们的错么？” 那位圣武士沉默片刻，声音沙哑地说。 “不是，也是。”德伦克说，“身在局中，身不由己。这不是一个艾露西神庙能够解决的，而那位女王，恐怕自己都没看到这一点。” 他又说：“我知道你们不甘，但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最终是你们杀了他们，还是他们杀了你们，对于整个法恩斯、乃至奥兰蒂亚而言，没有分别——仇恨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所以……爱西斯大人您是决定牺牲我们？” “不，我要和他们谈判。”德伦克说，“他们所求不过是钱财食物，给他们就是了，这场争斗是没有意义的，没必要再多增无辜的亡魂。” 众人皆是沉默。 如果他们不是圣职者，不是女神的追随者，他们当然可以反驳德伦克。但可惜，他们不能。 即使对于圣白山诸神而言，奥兰蒂亚人不过是替他们看守封印的道具。可在这些真心信仰神之教诲的圣职者心中，无论是信仰芙儿特丽雅还是信仰密斯弥拉，只要是圣白山系的信徒，都是他们理应保护的对象。 这是他们的心灵支柱。 “一切……就交由爱西斯大人您……决定吧。” 那位圣武士艰难地说出这句话，闭上了眼睛。 一些持灯侍女低声抽泣起来。 “德伦克大人……”丽贝卡感受到这股悲凉之情，迟疑地低声说，“他们都是虔诚的好人，理应活在【新时代】。” 杰斯也微微动容。 而德伦克只是眼睛一眯，随即越过众人，走向了正在交战的正门口。 丽贝卡和杰斯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去。 …… 就在德伦克与卡拉赞教徒双双叫停战斗，开始早已预谋好的“谈判”时。神庙内部，小丑小姐跟莎拉也跑到了玛格丽特的房间。 “咦，玛格丽特呢？” 莎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在地上捡起了一个碎成两块的圣像。 “哼哼，果然有状况发生呢。”小丑小姐掏出她那个大烟斗，故作深沉地说。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刻意配合莎拉而作的表演。 “这个圣像坏了，玛格丽特却不在……”莎拉握着手里的圣像，心中冒出一丝不安的预感，“她……肯定出事了。” “话说，这东西是什么啊？” 小丑小姐很快放弃了“大侦探”的伪装，好奇地瞅了瞅那个圣像。 于是莎拉一五一十将阿弥尔忒被抓住以及拜托玛格丽特制作圣像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小丑小姐。 “原来如此！” 小丑小姐拍了下手。 她一把抢过来，捧着圣像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下一秒，这个鬼精灵的小家伙才真真正正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了下大腿： “嗨呀！那个混蛋太可恶了！” “什么？”莎拉不明就里。 “来不及解释了，你的那个朋友被发现了呢！”小丑小姐把碎掉的圣像扔给莎拉，拽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诶——”莎拉脚步踉跄，身不由己地跟着，“这是去哪里？” “当然是去救你的那个朋友啦！” 小丑小姐语气兴奋地说。 若不听内容，她的语气更像是去参加一场热闹的派对。 说话间，两人路过一座小花园，差点和一位浅蓝色头发的持灯侍女撞在一起。 “哇！”小丑小姐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刹住了脚。 “会不会走路啊！” 她很生气的埋怨对方。 持灯侍女打扮的吉莉安微微一愣。她看向这两位忽然冒出来的莽撞少女，视线在小丑小姐身上停了下来。 诧异、困惑、恍然…… 刹那间，一系列情绪在吉莉安赤色的眼眸中闪过。就在小丑小姐狠狠瞪了她一眼，准备绕开时，她整理了一番杂乱的心绪，向小丑小姐单膝跪下： “艾尔拉雅啊——【真红之龙·尤格隆莉特】，恭迎您的降临，伟岸的崇高者。” 小丑小姐和莎拉都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 “你干嘛？”小丑小姐看着吉莉安，歪了歪头，“看着不像傻子啊……” “我不知您名，不晓您身，但您的光辉常在——” 吉莉安虔诚地念了一句祷词模样的话，又说，“请宽恕我的冒犯，但这是职责所在，当回归真红之山，我的灵魂将呈在您面前，由您审判。” “她、她在说什么啊？” 莎拉心里有些发毛。 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嘀咕一句“脑子有毛病”，就拉着莎拉绕开了吉莉安，往神庙正门的方向跑去。 吉莉安面容肃穆，双手合十静静地跪在原地。 远远的，莎拉和小丑小姐的声音飘入了她耳中： “奥菲莉亚小姐，您认识她么？她好像很……崇拜您？” “哎呀哎呀，常有的事啦！毕竟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嘛！” 良久。 直到那两人的声音彻底消散在空中，她才睁开赤色的眼眸，轻声说：“我不知您名、不晓您身，但您的光辉常在——” 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第5章 回归的人们（一） ================================ 一、计划 就和事前密谋的一样。 艾露西神庙正门前，卡拉赞教团的人约束了暴民的进攻，德伦克也在众多圣武士的簇拥下站了出来。他扫了一眼聚集在广场上疲惫却兴奋的暴民，又看向两个扛着大麻袋往这边走的黑袍人。 “大祭司阁下想通了？” 隆特将大麻袋扔到地上，解开绳子。 “这是……”德伦克故作惊讶的上前一步，仿佛要看个仔细，“‘不破之花’——阿弥尔忒阁下？” “没错！” 贝克尔大声笑说，“我们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负隅顽抗，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恐怕大家都不乐见，第二么……你们艾露西神庙向我们投降，宣誓抛弃伪神，效忠伟大的古神！” 此话一出，艾露西神庙的圣职者们都怒目而视，一幅要同归于尽的模样，而聚集在广场上的暴民们则大声喧哗，叫嚣踏平艾露西神庙。 德伦克沉吟片刻，语气平淡地说：“身为圣白山诸神的祭司，芙儿特丽雅女神的教诲时刻不敢忘记。你们想要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就不必拐弯抹角了，这样吧，我们可以投降，但你要保证艾露西神庙众人的生命安全，还有……放了阿弥尔忒阁下。” “大祭司大人！” “阁下！” 倒在地上的阿弥尔忒大喊一声，恨声说，“圣白山的光辉不容许被这群邪教徒亵渎！他们伤不了我，请阁下不必顾忌！” 他愤怒得咬牙切齿，可一身神力在污秽之绳的束缚下半点都施展不了。 见谈判似乎要破裂，刚安静下来的暴民们再次叫嚣起来。他们用各种肮脏粗俗的词汇辱骂艾露西神庙的众人，更下流的对芙儿特丽雅女神进行口头上的猥亵。 圣职者们哪里遭受过这样的羞辱？更何况这其中很多是他们往日照顾过的贫苦之人。之前与德伦克争辩的圣武士费劳尔低吼一声，还未平息的怒意像喷发的火山般淹没了他的理智。 只见他踏出一步，一股澎湃的魔力顿时如狂风般卷向前方，将一众暴民们吹的东倒西歪。 可下一秒，那些暴民刚露出惊骇的表情，消耗过度又强行催动远超自身负荷力量的代价立即作用在了费劳尔身上。他脸上一黑，一口浓血止不住“哇”的一口喷了出来。 “哈……哈哈！吓老子一跳，原来是装模作样！” “他们已经不行了！杀了他们！” “什么圣武士，我呸！” 刚才被吓到的暴民们纷纷口出恶言，对费劳尔一通奚落和嘲讽，好似自己真的战胜了强大的圣武士一样。 费劳尔在一位持灯侍女的搀扶下稳住内伤，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德伦克挥手止住了想动手的其他圣武士，对地上的阿弥尔忒说：“阿弥尔忒阁下，您高洁的品行让我钦佩，可您也看到了。” 他叹了口气，说：“身为艾露西的大祭司，我必须为手下的人负责……他们已经战斗的太久了，纵使还能坚持，也无法保全神庙。如果此时的敌人是入侵法恩斯的外族，我们艾露西神庙势必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是……他们同样是法恩斯的人民。” “不愧是大祭司，果然深明大义。”隆特阴阳怪气地说。 地上的阿弥尔忒看着德伦克，一脸沉痛：“阁下，您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可你难道不明白——这是卡拉赞邪教徒的阴谋？如果你此刻对他们妥协，岂不是让法恩斯沉沦在这群邪教徒手中！” “我只是一介神庙大祭司，怎么让法恩斯沉沦？”德伦克声音冷淡，“法恩斯之王是阿德丽达陛下，她现在又在哪里？” “别废话了！” 这时，脾气急躁的贝克尔不耐烦了。他踹了阿弥尔忒一脚，嚣张地对德伦克说：“想好了么？投降还是死？”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只要你们能保证艾露西神庙众人的生命，并且放了阿弥尔……” 还未等德伦克说完，一个声音忽然在他后面响起：“大家不要听他的！他和邪教徒是一伙的！” 德伦克一惊，猛地扭头向后看去，却见丽贝卡怀里的玛格丽特醒了过来，正挣扎着大喊：“他根本不是大祭司大人！” “你胡说什么！” 一旁的杰斯浮出怒容，作势就要向玛格丽特动手。 “杰斯住手！” 德伦克阻止了他，转身对玛格丽特说，“你太累了，玛格丽特。丽贝卡，带她进去休息。” “我不唔……” “是。” 丽贝卡点头，正要进入神庙，却被圣武士费劳尔挡了下来。 他咳嗽一声，狐疑地看了脸色平静的德伦克一眼，说：“爱西斯大人，玛丽既然有话要说，那就让她说下去吧。” 不止是他，其他圣职者的目光也在德伦克和玛格丽特之间逡巡，似乎在思考什么。 德伦克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被过去束缚住了。 【当时应该直接杀掉她的。】 德伦克这边在叹息自己拘泥于过去的幻影，而另一边，在费劳尔的询问下，丽贝卡怀里的玛格丽特急的满头大汗，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丽贝卡纤细的手指贴在她脖子上，一股气堵在她喉咙里，让她开不了口。 于是，在艾露西神庙众人的眼中，只见玛格丽特在费劳尔的追问下只是拼命摇头，对之前的话语再没有补充。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是困惑不已，而卡拉赞教徒这边，暴民们再次蠢蠢欲动起来——经过刚才的休息，神庙内部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这让他们被挑起的阴暗面再次战胜了理智。 不过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有些怀疑的神庙众人在德伦克的三言两语下，虽不至于立刻将之前的事抛在脑后，可也渐渐放下了戒心。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玛格丽特焦急万分，这时，一道嘹亮清脆的笑声忽然闯入众人耳中，接着一个黑影从神庙众人中穿过，直接冲向了丽贝卡： “看我旋风冲锋！” 突然蹦出的小丑小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头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丽贝卡腹部的甲胄上。 “哎哟！” 她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痛呼。 “是你！”丽贝卡大惊，没想到这个小女巫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德伦克一见小丑小姐，当下眉头一皱。 他有些迟疑。 与亚米拉尔时相比，此刻的小丑小姐换了一身和当时不同的小丑服，看上去更加漂亮可爱，但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不知是否是错觉，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小丑丫头和当初两人相遇时不同了，变得更加…… 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小鬼！你想干什么！” 贝克尔愤怒的叫喊声响起。 德伦克意识到什么，立刻看向地上的阿弥尔忒，却见那个叫“莎拉”的流民女孩手里握着布里姆尼雅的圣像碎块，扑在了阿弥尔忒上面。 贝克尔抬起一脚踹在了她身上。 【一定要成功啊！】 莎拉死死护住阿弥尔忒，疼的流下了眼泪。 这是她和小丑小姐商量好的计划。 由于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德伦克和两个卡拉赞教徒身上，因此没人注意到门后多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她们见到了昏睡的玛格丽特，又看见地上的阿弥尔忒。 小丑小姐强大的直觉让她一眼就锁定了德伦克，于是鬼脑筋的她悄悄和莎拉说了自己的计划——由她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莎拉趁此机会将圣像放到阿弥尔忒身上。 莎拉当时咬咬牙，鼓足勇气答应下来。 由于玛格丽特制作的圣像是未完成品，现在还碎掉了，她不确定是否会对阿弥尔忒起作用。对此小丑小姐倒是信心十足，拍胸脯保证一定可以。 当玛格丽特苏醒，指责德伦克却反被控制后，小丑小姐当机立断，招呼莎拉一声便冲了出去，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二、混乱与守护 “奥菲莉亚大人大胜利！” 见莎拉如计划一般将圣像放在了阿弥尔忒身上，小丑小姐刚还泪汪汪的脸上倏地换上一幅得意的笑脸。 玛格丽特张大眼睛，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孩。 “你这个女巫！”丽贝卡此时由于面向神庙正门，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她刚要抓住这个狡猾的小女巫，一声惨叫忽然在后方响起。 那是属于贝克尔的声音。 虽然是未完成品，可玛格丽特制作的圣像还是解除了束缚住阿弥尔忒的污秽之绳。他一感到力量重回体内，立刻崩断绳子将莎拉拥入怀中，同时跳起来一脚踢在了贝克尔心口上。 在他这盛怒一击之下，贝克尔吐着血倒飞入人群中，胸前碗大一个窟窿，心脏早就爆开了。 一旁的隆特大吃一惊，刚要转身逃跑，就被一支从天际飞来的长枪戳爆了脑袋。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长枪在手，重获自由的阿弥尔忒在一地尸体的衬托下，如杀神下凡。 之前还叫嚣的暴民们目带骇然，纷纷往后退，想要远离这个恐怖的花之骑士。 “阁下，现在你还要投降么？”阿弥尔忒搂着莎拉，对德伦克说。 他手中的神枪低吟，随时准备出击。 惩戒骑士杰斯走上前，将德伦克护在身后。 “一个小小的蝴蝶，也会带来巨大的风暴。”德伦克在黄金骑士的注视下，依然神色如常。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金发少女的倩影，随后自嘲一笑：“您说是么？阿弥尔忒阁下。”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仍忠诚于女神？” 阿弥尔忒长枪一抖，笔直地指向了杰斯背后的德伦克。 德伦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推开杰斯，在阿弥尔忒严肃的目光中扬起头，望向远方的黑云：“可是啊，阿弥尔忒阁下……即使再强大的风暴，在时代的浪潮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已经晚了，当你们的力量被卡拉赞和赫尔芬妮分散，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远方，一大片乌云尖啸着，朝法恩斯袭来。 “那……那是什么？”一个持灯侍女注意到天上的异样，惊诧地说。 圣武士费劳尔闻言抬头，目光在魔力的加持下看清了那些移动的乌云，瞬间冷汗从额角淌了下来： “魔物！那是鹰身女妖！” 在他这声大喊下，所有人——包括那些暴民——都纷纷将视线投向已移动到法恩斯城楼上的大片乌云。 迪迪迪迪迪—— 鹰身女妖特有的鸣叫已清晰可闻。 “这这这这这——”一个暴民颤抖着，瘫软在地上，“上千、不，上万……这到底有多少魔物？！” 没人知道。 “快！退回神庙！”费劳尔当机立断，招呼众人回神庙防守。 除了德伦克和他的两位惩戒骑士，所有神庙方的人都退入神庙中。当阿弥尔忒抱着莎拉从他们身边经过，丽贝卡在德伦克的示意下，将玛格丽特交给了他。 “好好活下去吧——” 德伦克看了一眼玛格丽特，对阿弥尔忒说。 阿弥尔忒戒备的接过玛格丽特，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德伦克。 “呵，我想你不会在这时和我战斗吧？”德伦克轻笑一声，如女子般柔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敌意，“魔物们马上就要到了，还有更需要你的人在等着你呢。” 说完也不在意阿弥尔忒会偷袭，径直往广场外走去。 阿弥尔忒抱着两个少女，冷哼一声进入了神庙。 数之不尽的鹰身女妖很快覆盖了大片下城区的天空，随着“乌云”的蔓延，许多女妖尖啸着从天上俯冲下来，用下身的鹰爪抓住人类升上空中，随后更多女妖飞扑过来，在空中将挣扎的人类撕碎吃掉。 临近城门的地面在震动，一队法恩斯士兵还未从女妖的恐惧尖啸中回过神来，便被同样数之不尽的魔狼淹没。 艾露西神庙门口，刚还气焰嚣张的暴民拍打着大门，哭喊着求里面的人让自己进去。他们忏悔自己的罪孽，痛骂自己鬼迷心窍，被卡拉赞教徒煽动反叛诸神。 之前还混迹在人群中的卡拉赞教徒早已被恐惧的暴民们拖出来生生踩死，也有些人想要从神庙的围墙翻进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这是芙儿特丽雅女神设下的结界。 女妖所组成的乌云降临在了他们头上，数以百计的人哭喊着被俯冲下来的鹰身女妖拽入天空。 天上下起了血雨。 人们面对这些冷酷无情的魔物，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尖叫着堆积在神庙大门口。 他们的哭喊、求饶传入了门内。 最终—— 神庙的大门打开了，人们仿佛得到救赎，一窝蜂的涌入了大门内。 在结界外徘徊的女妖们瞧准机会，想要趁机随人群冲入神庙内部，可还未等她们如愿，一队十人的白衣圣武士越众而出，拼命催动早已干涸的魔力海，掩护人群进入神庙。 而领头的，正是法恩斯的“不破之花”，阿弥尔忒。 “我以阿弥尔忒之名起誓，阿古鲁斯——我将守护王的子民，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俊美的花之骑士长枪一挥，笼罩在广场上空的“乌云”上立刻爆出一串剧烈的紫色花海。 迪迪迪——！！！ 女妖们的血混杂着人类之血，落在了花之骑士的身上。 污秽之气让他脸色一白，可瞬间，他怀中的布里姆尼雅圣像爆出一团柔和的金色氤氲，让这位高洁的骑士免受污秽入侵。 “为了法恩斯！为了阿德丽达陛下！为了布里姆尼雅女神！” “阿古鲁斯！射杀我的敌人！” 他大喊一声，将充满神力的长枪用力一掷，如流星般飞入奔袭而来的魔狼之潮中。 嗖—— 嘭！ 轰然爆炸的神力将大片魔狼炸成碎末，他伸手一招，那由世界树枝打造的神枪再次回到手中。 “为了芙儿特丽雅女神的荣耀！” 十位视死如归的圣武士齐声呐喊，各色魔力从他们身上爆发出来。 他们将死守在艾露西神庙之前。 …… 法恩斯中央，上城区与下城区的交汇地。 原本是王宫的地方被一片高耸的黑森林取代，透过层层叠叠的干枯树枝，依稀还能看到一部分王宫建筑的身影。 咔咔咔—— 缠绕着王宫大殿的黑色植物上发出一阵阵撕裂的声响，绿色汁液从它们破损的表皮上流淌出来。 片刻后。 轰轰轰—— 嘭！！！ 扭曲着缠绕在大殿外的黑色植物如齑粉般四分五裂，裸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同时，一个有着兽耳的女性被轰飞在黑色大树上，吐出一口紫色血液。 她用爪子扣住大树粗糙的表皮，咳嗽着看向那个漆黑的窟窿。 一个高挑的人影从窟窿中走了出来。 “咳咳……不愧是法恩斯之王，”赫尔芬妮腹部的伤口再次开裂，蠕动的肠子清晰可见，“竟然能逃出我的迷宫，是我小瞧你了。” “逃？” 阿德丽达眼睛一眯，瞬间来到赫尔芬妮面前。 她单手抓住赫尔芬妮的脑袋用力一按，这颗五人合抱的大树立刻“咯吱”作响向后倒去。阿德丽达继续用力，赫尔芬妮的脑袋嘭的一声被硬生生陷入了树干中。 黑色的木屑纷飞，阿德丽达女王眼中闪过怒火，将这重伤的芬里尔之子提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她捏着对方的脸，冷声说。 “咳咳……哈——”赫尔芬妮艰难地笑了一声，语带讽刺，“伟大的法恩斯之王啊，强大如你，为什么不看看城里现在的情况呢？哈哈哈——” 阿德丽达眉头一皱，偏头看向法恩斯城…… 大片鹰身女妖盘旋在她们所在之地的下方，笼罩了半个城市；同时，能看到的各大街道上涌动着黑压压的“潮水”，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你不在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事情发生呢。” 赫尔芬妮虽然眼睛被遮住，可她依然感觉到了来自阿德丽达女王的颤抖，于是得意地说。 一把剑顿时插入了她腹部。 “啊啊啊——！” 赫尔芬妮痛苦的惨叫。 血花飞溅，碎骨和脏器流了一地。她下半身体掉在地上，只剩胸口以上的部分还在阿德丽达女王的手中颤抖、尖叫。 眼看着这只魔物渐渐断气，冷面的女王扔掉这具残缺的尸体，闭上眼睛。 【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当然，陛下。】 【……拜托你了，米歇尔。】 【是，陛下。】 在下城区的某件民居中，一位窈窕的女性端坐在床上。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漫过双肩，铺满了床铺。 一袭单薄的长袍罩在她身上，凸显出饱满的胸脯，在双峰之间，一枚双蛇交缠的印记赫然亮了起来。 她睁开了眼睛，暗金色的虹膜上带着一丝眷恋和决绝。 “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千百年来，她在血与火的淬炼下愈发美丽。” 米歇尔轻声说。 “这里有英明神武的国王，有强悍不屈的人民……他们众志成城，不惧外敌，一切阴谋在他们面前都无计可施，即使倒下，也会化作英灵守护他们永远的家园。” “艾尔拉雅啊——” “今日，请伴我入梦……” 米歇尔美丽的脸庞瞬间苍老，随后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这间普通的民居中，只留下尚带余温的长袍，证明了她曾经存在。 几乎同时，一道无形的力量迅速笼罩了整个法恩斯。 第5章 回归的人们（二） ================================ 三、命运的转折点 德伦克走在遍布魔狼的街道上，忽然停下来，抬起了头： “女巫……” 正鬼鬼祟祟跟在三人后面的小丑小姐一惊，大叫着跳出来：“嗨呀，居然能发现奥菲莉亚大人神乎其技的跟踪术，果然狡猾！” 丽贝卡和杰斯一愣，立刻拔剑转身。 德伦克叫住了他们，说：“不必在意她。”随后又看向小丑小姐，“好久不见，奥菲莉亚丫头。” “我跟你很熟吗！” 小丑小姐挤眉弄眼，一幅要开打的架势。 德伦克笑笑，指了指远处的黑森林：“你的对手可不是我哦？” 法恩斯昔日王宫，黑森林处—— 阿德丽达女王握着滴血的长剑，正准备往下走。突然，一股诡谲到令人压抑恶心的魔力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她目光一凝，转身看去。 赫尔芬妮残破的尸体上，蠕动着粘稠到化为实质的黑色魔力。 【什么东西？】 这个疑问刚在阿德丽达女王心中闪过，那黑色的魔力化为一道光柱直冲云霄。紧接着，赫尔芬妮的肉身开始颤抖、膨胀，密密麻麻的毛发迸发出来，将周围的树木扎成了马蜂窝。 阿德丽达女王挥剑将刺向她的毛发斩断。 可这还没结束，数息之间，名为“赫尔芬妮”的毛球膨胀到一栋木屋大小。一只爪子从毛球上探出，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粗大的野兽四足支撑起了毛球，同时体型继续膨胀、拉长—— 阿德丽达女王脚下一点，化为一颗流星撞了上去。 尽管不知这魔物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总归不会是好事。心念电转间，阿德丽达高高跃起，一剑斩向这巨大的毛球。 咔—— 一颗狼脑袋猛地钻出，咬住了她的剑身。 “哼！” 阿德丽达目光一沉，被牙齿夹住的长剑向旁边一拉，这颗狼脑袋半边脸立刻出现一道长长的伤口。 巨狼惨叫一声，一巴掌将阿德丽达拍飞出去。 这股力量之大，即使是阿德丽达女王也不禁脑子一懵，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速后退。包围在王宫外围的层层黑树被她接连撞断，不消片刻，等她回过神时已处在无落脚处的空中。 嗷呜——！！！ 嘭！！！ 一声高亢的狼啸，整个黑森林如烟花般爆炸来开。阿德丽达女王在下坠过程中调整姿态，将身体缩成一团，试图以最小的面积着陆，但一道剧烈的风忽然从她身旁刮过，让她东倒西歪。 一对巨大的眼睛笼罩了她。 天地之间，一只身长达数十米的黑狼从王宫废墟上一跃而下，重重地落在了法恩斯上城区。它的四足如顶天之柱，广场大的脚掌踩下，大片建筑物顷刻湮灭——其中也包括大量躲闪不及的人类与魔物。 膨胀到如此地步的赫尔芬妮，之前阿德丽达女王在她脸上留下的伤口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下城区，目睹了巨狼出世的小丑小姐连连惊呼： “好大的狗狗呀！” 她没有注意到德伦克一行已经离开，正踮起脚尖仰起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只巨大无朋的黑狼。 就在她准备也参上一脚的时候，忽然，另一个变化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街道上有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有暴民的、有贵族受害者的，也有法恩斯士兵的，他们大多数死于魔狼潮的攻击。这时，许许多多光点从法恩斯士兵的尸体上冒了出来，如同星河一般，飘向了巨狼的方向。 小丑小姐忽然意识到，她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没有看见来采集死魂的地狱蝴蝶。 “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疑惑地歪了歪头，小丑小姐感觉空气中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和当初在普洛斯山里遇到的那栋洋馆很像。 阿德丽达女王这边，她刚才又被黑狼戏谑似的拍了一掌，撞入一栋钟塔内部。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头，阿德丽达感觉身子像是散了架，她杵着长剑站起来，一片阴影顿时笼罩在了她头顶。 黑狼低着头，人性化的巨大笑脸映在了阿德丽达眼中。 嘭嘭嘭——！！！ 黑狼两只前掌玩闹似的连续拍打在钟塔所在的土地上，在这样的攻击中，阿德丽达女王几乎不可能活着了。 几乎。 事实上在狼掌落下之前，从法恩斯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光点如飞鸟还巢般涌入阿德丽达体内。刹那间，她的身体变得矫健而有力，从巨狼之掌下逃了出去。 黑狼仍无知无觉，以为那个强大的女王已死在自己手中，兴奋地昂首高啸。 一道凌厉的剑光猛地打在了它身上。 在黑狼的痛呼中，嘴角带血的阿德丽达女王冲过来，顺着它的腿往上冲锋。无数人的记忆在她心头浮现、无数人的声音在她耳中低吟，最终，这些杂乱的东西汇聚成同一个信念——法恩斯。 这一刻，阿德丽达女王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身边簇拥着数之不尽的幻影，每一个幻影都带着凛然的目光。 这些法恩斯士兵的英灵将自己托付给他们的王，就如同过去一样。王带领着他们一同战斗，所有入侵者都将遭到他们的致命反击。 “喝——！！！” 阿德丽达女王冲上黑狼的背脊，高举长剑用力劈下！ 嗷！ 黑狼广袤如草原的背部被这道英灵之光击中，大量紫色的鲜血如喷发的熔岩一般，化作海啸漫过黑色毛皮，向地面席卷而下。 阿德丽达女王再次挥剑，愤怒的黑狼身子一转，一颗巨大的狼嘴猛地扑向了背部。 如山峰般挺拔尖利的牙齿上淌着粘液，腥臭的口气仿佛飓风一样拍打在女王身上。阿德丽达如木桩般站在巨狼背上，大剑一挥，“斩钢”之力将黑狼的一排牙齿崩断。 剧痛中，黑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同时一股腐蚀性的黑色火焰“呼”的一声从它嘴里喷出，淹没了阿德丽达女王的身影。 火焰过后，阿德丽达女王赤裸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黑狼眼中。 她的衣服和甲胄被火焰侵蚀溶解，白皙匀称的皮肤上残留着一道道被黑火灼伤的伤痕。 但在英灵的加护下，这点伤痛并不会影响女王的战斗力。 黑狼见她没死，如墨的眼睛中浮现出疯狂的红色。它愤怒地来回奔跑，想要将阿德丽达甩下来，可这显然是徒劳的。 黑狼又倏地直立起来，仿佛一座巨大陡立的山峰。 阿德丽达拽着一簇黑毛，防止自己从背上掉下去——漂浮在她身边的一部分幻影贴在她身上，形成了一套靛青色的幻之甲胄。 她一手拽着狼毛，一脚踩在狼背上，同时右手中的长剑用力刺出，一道尖锐的白光顿时将黑狼的腹部贯穿。 黑狼造此重击，哀嚎着倒塌在地上。 地面剧烈整栋，大片房屋被它巨大的身子压在下面化为废墟。 …… “魔女之梦……么。” 德伦克看着黑狼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轻声说。 “大人，要不要我们……” 杰斯话还没说完，就被德伦克打断：“你们去又能做什么？” 他说的是事实。 毫无疑问，黑狼与阿德丽达女王的战斗即使在【黄金】中也属于巅峰之战，所谓惩戒骑士不过是他仿制【圣骑士】批量生产的战士，在真正的【黄金】面前起不了什么作用。 “可……我们还需要她来拖延时间。”丽贝卡咬了咬嘴唇说，“大人的计划不能被耽误，即使我们打不过那人，但至少也能争取一点时间。” “那个古神呢？” 杰斯忽然说，样子忿忿不平，“赫尔芬妮明显已经支持不住了，为什么她还不出手？” 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德伦克的疑虑。 按照当初制定的计划，在德伦克破除诸神封印之前，由卡拉赞教团与赫尔芬妮等人来分化以及牵制法恩斯的力量。如今卡拉赞教团基本已经全灭，赫尔芬妮也在阿德丽达女王的攻击下渐渐不支，如今算下来，除了古神菲妮克丝，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高端战力了。 【米莎……这时候要让她出场么？】 德伦克思考着双方的得失，正准备提前让米莎上场时，心中忽然一动。 莉莉丝给他送来了一个消息。 【赛莉回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德伦克彻底放松下来。 “看来，是艾尔拉雅选择了我，不是么？”他轻笑着说。 远处，一道白光破开云层向这边飞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白光之下的地面上，一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正如同爬虫一样迅速朝着法恩斯前进。 它身体两边的船桨仿佛多足虫的脚，飞快地前后摆动，扬起一片灰尘。甲板上，一位红发丽人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看向渐渐清晰的古老城邦。 “奥拉……” 她低声呢喃。 四、不可能的事 闪耀着圣光的使者划破长空，洁白的云团在她身后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窟窿。她拍打着翅膀，恍若流星般撞向盘旋在法恩斯上空的鹰身女妖，一道强烈的圣光从她身上迸发出来，数以千计的女妖尖啸着被烧为灰烬。 原本被遮挡的天空顿时一清，艾斯塔的斜晖洒落下来，将少女背后的羽翼染上了一层霞红。 扑——扑——扑—— 赛莉降落在地面上，向早已等候多时的德伦克单膝跪下：“任务完成，德伦克大人。” “很好。” 德伦克点头。 一旁的两位惩戒骑士瞳孔一缩，心中暗暗吃惊。虽然同样是圣光使用者，可仿制品终究只是仿制品，刚才赛莉从天而降那一手让他们大为震撼，感叹不愧是传说中的圣骑士，简直就像是古老史诗中的天使一般。 美丽而强大。 光之羽在赛莉背后消失，她纯白的头发褪回原色。这位昔日的哈贝尔圣武士恭谨地走到德伦克面前，将一颗孕育着真红之光的心脏双手奉上。 ——即使离体数日，这颗心脏依然在跳动，仿佛活着一般。 德伦克将心脏接在手中，而赛莉却将目光转向了远处那只倒地的黑色巨狼。 “熟悉的混沌气息……大人，这里有很多魔物。请给我十分钟时间，我会让它们永远消失。”赛莉眼神冷漠地说。 “现在不必理会他们。” “为什么？” “它们现在对我有用处，”德伦克说，“你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就行了，明白么？” “……是。” 赛莉眉头微蹙，轻声说。 德伦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另一只手捏着心脏往小瓶子里挤出一滴血，再把这个小瓶子交给了杰斯：“在我破除掉诸神封印之前，赫尔芬妮还不能死……你去把这个她，让她继续拖住阿德丽达女王。” “明白！” 杰斯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瓶子，转身离开。 德伦克又对丽贝卡说：“你去流浪艺人活动区域，把还活着的卡拉赞教徒带来。” 丽贝卡也领命而去。 做完了这些，德伦克对依然皱着眉头的赛莉说：“离开了这么久，莉莉丝很想念你。走吧，我们该去做最后的事了。” 说完朝着法恩斯王宫废墟的地方走去。 赛莉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也迈步跟了上去。 另一边，拿着一滴真红之血的杰斯深知赫尔芬妮危在旦夕，于是爆发出圣光全力赶路。他穿梭在一栋栋房屋间，几分钟后就从下城区赶到了上城区交战的地点。 此时赫尔芬妮化作的黑狼虚弱不堪，在阿德丽达女王的攻击下连站都站不起来。 就在黑狼一巴掌拍空，阿德丽达女王闪身冲到它眼前时，黑狼心中忽然闪过一阵心悸。阿德丽达女王身着靛青色的幻之铠甲，长剑在她手中熠熠生辉。 死亡的气息笼罩了黑狼。 这时，一股突然出现的圣光之力吸引了阿德丽达女王的注意，就是这一瞬间，杰斯猛地冲到黑狼面前，将手中装着真红之血的小瓶子投入了那张巨大如峡口的狼嘴中。 “什么人！” 阿德丽达女王一怒，长剑朝他劈了下去。杰斯只觉背后一阵发凉，赶紧就地一滚往旁边躲开，可即使如此，被这充沛着英灵之气的剑光扫过的他还是喉咙一甜，喷出一口热血。 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身体里被塞进了一团烈火。 阿德丽达女王见这人躲过了攻击，立刻上去要补上一剑，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本已经气息微弱的黑狼忽然“嗷呜——”一声，重新站了起来。 黑狼漆黑的眼睛转变成了深红色，单色的毛皮上也多了一些红色的花纹。 【是那人刚才做了什么么？】 阿德丽达女王不敢大意，将长剑对准黑狼的脖子狠狠斩去——簇拥在她周围的英灵幻影也同时做出斩击的动作，这数百个动作叠加在一起，和阿德丽达的动作合为一体。 轰—— 空气被撕裂开，一道三人高的半月剑光猛然冲向了巨狼。 “嗷——呜！” 被真红之血强化后的黑狼高嚎一声，举起巨大的爪子悍然与迎面而来的剑光撞在一起。剧烈的爆炸下，黑狼的爪子四分五裂，化作漫天血肉和碎骨，可仅仅一息之后，它那断掌出再次重生了一个新的爪子。 阿德丽达女王心中一沉。 刚才那人果然做了什么。 …… 艾露西神庙广场上。 面对数之不尽的魔狼与鹰身女妖，坚守在大门之前的十一位战士早已看不出他们本来的面目。大量紫色的血痂凝固在他们身上，随即又会被新鲜的血液覆盖上去，经过长时间的战斗，除了能分辨出他们是人类，其他一概看不出来。 刚才赛莉在上空引爆圣光的动静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过由于聚集在这里的魔物数量实在太多，他们根本无法分心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妮娜在小妖精的保护下来到了这里。 由于只是低等魔物，女妖和魔狼们无法看破小妖精施加在妮娜身上的隐匿之术，她们小心翼翼地躲避周围的魔狼，看向战斗激烈的广场——“看”的任务主要交给夏夏。 “夏夏姐姐……看到莎拉姐姐了么？” 妮娜噙着眼泪，哆嗦着说。 尽管眼睛看不见，可她还是能听到女妖与魔狼的恐怖声音。鼻尖上弥漫着腥臭刺鼻的气味，那是魔物之血的味道，小女孩将双拳握在胸前，在心中替莎拉担心。 “没有，”夏夏诚实的说了一句，又补充，“不过这些魔物还没有攻破神庙的大门，她应该和大坏蛋一起躲在里面吧？” “嗯！” 小妮娜苍白着脸，用力点了点头。 她们两人躲在广场外围的树荫下，由于这里没有任何活人，所以也没有魔物的骚扰——即使魔物看不见她们，但不代表她们不存在，若是不小心撞在一起，即使是蠢笨的低等魔物也会立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小妖精夏夏坐在妮娜肩膀上，小女孩垂下的头发将她整个身子都遮挡在里面。她把双手举在额前作瞭望状，随后叹息着说：“哎呀，那几个人类好像快不行了呀。” 的确，经过之前那漫长的战斗再加上现在这么多魔物攻击，纵使是肉体力量远超常人的圣武士也吃不消。除了花之骑士阿弥尔忒之外，其他十人已是在透支自己生命的情况下不停催生魔力，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油尽灯枯。 这一点他们自己比谁都更清楚。 艾露西神庙之上有芙儿特丽雅女神亲手设下的结界，只要正门不被突破，神庙里的众人就是安全的。早在出来之前，这些圣武士就知道此次十死无生，不过身为女神的战士，与魔物战斗至最后一刻本就是他们的归宿。 他们视死如归。 终于，第一个战士倒下了。他被一只魔狼咬住了腿，随后一群魔狼猛地扑上来将他按到在地。其他人想要营救，可随即被一大群俯冲而下的鹰身女妖打断。 这一波魔物的攻击被击退后，地上多了三具人类的尸体。 他们分别是圣武士费劳尔、圣武士乔治亚、和圣武士雷莉。看见这一切的小妖精夏夏忍不住捂住双眼，可一阵奇妙的波动忽然绕过她的心头，让她一愣。 她睁大眼睛看向地上那三具尸体，只见一阵白光闪过，三位英姿飒爽的幻影出现在广场之上。 “英……英灵？” 夏夏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拥有漫长时光的小妖精知道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了英灵。她当然知道，英勇战死于沙场的战士会被云上之国的【女武神】挑中，升格为英灵之身，可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纵使刚才那三位圣武士得到了【女武神】的赏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化为英灵，更不可能立马出现参与到战斗中！ 因为…… 若非特殊情况，英灵是不能在凡世现身的。 眼前的这件事颠覆了夏夏的认知，她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三人能够直接化为英灵出现。 第6章 你是谁（一） ============================ 一、从天而降的海盗船 对于三位圣武士忽然化为英灵出现，其他同伴也大吃一惊。可这里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叙旧，下一波魔物之潮瞬息而至。 已是英灵之身的三位圣武士恢复了他们本来面貌，干涸的魔力海中也仿佛充沛着用之不竭的魔力。他们对视一眼，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将魔狼的先锋部队尽数砸翻在地。 鹰身女妖齐齐发出恐惧尖啸，巨大的声浪让尚是人类的圣武士动作一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阿弥尔忒免疫女妖法术，他再次举起长枪用力一掷，还在尖啸的女妖们立刻被神枪搅成漫天肉块。 三位英灵同样不受女妖法术影响，他们冲入魔狼群中旋转，手中的巨锤如同三座风车将周围的魔狼砸的断筋折骨。 神庙内部，躲藏在里面的众人听到外面的战斗声脸色惨白，在他们头顶，密密麻麻的鹰身女妖持续不断的撞击着结界，每一下都让他们心中一颤。 有些圣武士沉不住气了，想要冲出去与同僚并肩作战，可一位年迈的祭司却拦住了他们：“结界的进出口只有大门，他们十一个人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才出去的！如果只是要去和那些魔物拼个你死我活，就算加上你们所有人去了又能怎样？”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么！” 一个年轻的圣武士大喊。 “他们有他们的任务，你们有你们的任务！”年迈的祭司说，“当正门被魔物突破后，这里面的所有人就要你们保护！如果你们现在出去送死，你让他们该怎么办？” 听到祭司的话，年轻圣武士不甘地将拳头捶在墙上。 “请……请问有弓箭么？”一个中年汉子语气躲闪地说，“我、我是一个猎户……或许、或许，我可以帮点忙。” “我……我也是！” 又有一个人说。 “老实待着！” 刚才那位年轻圣武士厉声呵斥，“别忘了你们做过什么！让你们进来已经是看在女神的慈悲上，你们还想拿武器？”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猎户摆着手，汗水从额角冒出来，“我只是……只是……想帮帮忙。” “是啊……” 有些人附和，但更多的人保持沉默。 “呵。” 年轻圣武士嗤笑一声，显然对这些人不信任。 “如果魔物冲进来，我们……也会死，”那个猎户神色紧张地说，“所以……” “哼，说到底，你们最在意的还是自己。” 年轻圣武士看不起这些人，勒令他们不准再说话，否则就扔出去。 神庙内部顿时安静下来。 “啊！”忽然，一个人大声叫喊，“你你你、你们看！那是什么！” 年轻圣武士对这些人怀有戒心，当下本能的认为这是他们想搞事。可还未等他出言喝阻，一位持灯侍女也尖叫起来： “船！船！” “什么船？”他疑惑地问。 “船——飞起来了！” …… 蓝天白云之下，一艘残破的海盗船飞翔在天空。 它身上的三支桅杆拉起了风帆，甲板上密密麻麻的骷髅水手们端着长弓，寒气逼人的箭矢上折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放！” 薇薇安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如蜂群般从海盗船上射出，落在了下方的鹰身女妖身上。 迪迪迪——！ 被射中的女妖尖叫着坠向地面。 直到此时，这些女妖们才发现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她们上方，于是数以百计的女妖拍打翅膀，愤怒地朝海盗船飞去。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矢倾泻而下。 “爱丽丝，你和她们留在这里，”站在甲板上的雷蒂娅对爱丽丝嘱咐一句，又对凯恩斯说，“怎么样，这么高你行不行啊？” “当然——不行。” 凯恩斯哭丧着脸。 “那你和我一起坐巴顿下去吧。”雷蒂娅翻身骑到灰狮鹫背上，对凯恩斯伸出手。 凯恩斯握着她的手骑了上去。 “凯恩斯！”就在两人准备下船时，歌莉德忽然叫了他一声，犹犹豫豫地说，“你那么弱，可不许逞强！”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凯恩斯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我、我才没有关心你啊混蛋！” 歌莉德跺了跺脚。 话不多说，在众人的祝福下，灰狮鹫巴顿驮着雷蒂娅和凯恩斯两人，从海盗船上一跃而下。 啾—— 灰狮鹫低鸣一声，悍然冲进了成群的鹰身女妖当中。 见这只似鸟非鸟、似狮非狮的家伙居然敢闯入自己的领地，这片区域的鹰身女妖们顿时沸腾了。她们尖啸着扑向灰狮鹫，一双双泛着寒光的铁爪誓要将这只非我族类的擅入者撕成碎片。 关键时刻，雷蒂娅大剑一挥，一道环形的火焰将所有试图靠近她们的女妖逼退。 无意多做纠缠的雷蒂娅让灰狮鹫速度加快，得到主人命令的巴顿立刻双翼一展，让再次扑来的鹰身女妖们扑了个空。 不愧是未来的空之领主。即使尚未成年，灰狮鹫巴顿在空中的速度与灵活性也远超这些低等女妖，只见一道灰色的影子在女妖群中左闪右躲，不一会儿，她们就突破了女妖们的阵线，飞到一个广场上降落下来。 凯恩斯刚从巴顿背上跳下，一个被紫色血痂覆盖的人忽然叫了他一声：“是你，凯恩斯！” “你是……” 凯恩斯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我是阿弥尔忒啊！” 噗—— 一个没控制住，凯恩斯赶紧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你是……阿弥尔忒大哥？”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往这边走来的“人形物体”，差点把下巴都吓掉了。 这还是那个“不破之花”么？ “你们要叙旧我没意见，但它们又来了。”雷蒂娅让巴顿去后方避难，同时身上燃烧起了灼热的火焰。 “先把这些魔物解决！” 凯恩斯点了点头，口中念诵着祷词。 有了两位【黄金】的加入，死守在神庙门口的几人立刻觉得压力一轻。和更适合单对单决斗的阿弥尔忒相比，无论是雷蒂娅还是凯恩斯，他们的攻击方式都非常适合对付大量杂兵。 一时间，徇烂的火光与神圣的白光交织在广场上，大量鹰身女妖和魔狼的尸体堆叠成了一座小山。 “哎呀！” 广场外围的树荫下，小妖精大叫一声，把妮娜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夏夏姐姐……” “那是雷蒂娅姐姐啊！” 小妖精夏夏兴奋地跳了起来。 多日不见，小夏夏真的是想念死雷蒂娅了！与讨人厌的大坏蛋不同，雷蒂娅总是对她很温柔，还会为她主持公道，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会留给她，和讨人厌我大坏蛋完全不同！ 深感这段时间被大坏蛋小丑小姐欺负惨了的小妖精，乍一看到雷蒂娅熟悉的身影就湿了眼眶。她拍着翅膀，想要扑到雷蒂娅姐姐温暖的怀里，把小丑小姐对她做的所有恶性都一一抖出来，可正当她准备这样做时，妮娜却忽然害怕地叫了她一声： “夏夏姐姐……你、你去哪里了？” 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妮娜惊慌地四处摸索。 【对啊，妮娜现在还要我保护呢……】 小夏夏想着，又坐回到了妮娜肩上：“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呢！嘿嘿，我跟你说哦，我看见雷蒂娅姐姐了！她可是很厉害的，嗯……比大坏蛋厉害一百倍！” “雷蒂娅姐姐？” “嗯嗯！超厉害的！”小夏夏也不管妮娜看不到，用双手比划着，“个子高高的，有一头很漂亮很漂亮的红色长发，最关键是很温柔，才不像大坏蛋那么讨人厌呢！” “大坏蛋……夏夏姐姐说的是奥菲莉亚姐姐么？” “对！就是那个大坏蛋！” “可是……”妮娜吮着手指，轻声说，“妮娜觉得奥菲莉亚姐姐人很好啊，都不欺负妮娜，还打跑了欺负莎拉姐姐的坏人。” “那是你被她蒙蔽了！” 小妖精夏夏信誓旦旦地说。 一边与妮娜聊着关于以前旅行中发生的事，夏夏一边关注着雷蒂娅那边的战斗。她的确很想现在就去到雷蒂娅身边，可她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 那边的战斗太过激烈，魔物之潮仿佛杀之不尽地不断冲击着神庙前的防线。若此刻带妮娜过去，无疑于将这柔弱的人类女孩推入火坑。 【再等一下好了。】 小妖精想着，等那边战斗结束，自己就可以和雷蒂娅姐姐相见了。 想着想着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二、等候多时 法恩斯上正上演着两场大战。 上城区中，获得【真红之血】的黑狼赫尔芬妮身长达到恐怖的七八百米，与之相比阿德丽达女王就像是一个渺小的跳蚤一样。不止如此，这只巨狼体表的毛发随风摇曳，化为一只只凶恶的魔狼扑向阿德丽达。 这些魔狼每一只都远比正在城中肆虐的魔狼强壮。 阿德丽达女王在众英灵的加持下，拥有近乎不竭的体力。她奔跑在巨狼的背上，一边斩杀冲向她的魔狼群，一边在巨狼身上留下深入沟壑的伤口。 盘旋在上空的鹰身女妖试图下来协助巨狼，却反被高傲的巨狼尽数咬死。 这边的战斗还将持续，而另一边的战斗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结束。 艾露西神庙的广场上，大量魔物的尸体堆砌在众人面前。腥臭味和焦肉味遍布了整个广场，雷蒂娅甚至一度觉得头晕。 魔物遗留下的尸体虽然对防守的众人造成了困扰，但相对的也影响了魔狼之潮的行动。由于大量焦尸将广场分为了内外两部分，从各个街口涌过来的狼群只得先翻越了尸山血海才能对神庙门前的众人发动袭击。 如此一来，原本无穷无尽的魔狼之潮就像是被关了闸的河水一样，不复之前的气势磅礴。 飞翔在天空之上的鹰身女妖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不过尸山上散发出的浓郁气味同样也影响了她们。她们鸣叫着拥挤在广场的上空，时不时就要一两个女妖被上升的臭气熏下来。 此消彼长之下，防守神庙的一方得到了巨大优势，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敢懈怠——毕竟，这些魔物真的太多了。 雷蒂娅不得不怀疑法恩斯附近是否有什么秘密的魔物巢穴，否则怎么会出现这么多魔物？ 仅仅只是粗略算一下广场上的魔物尸体，已不下数百之众，更别提天上和尸山对面不断向他们这边扑来的魔物群，怕是有成千上万。 ——即使是当初在赛罗克，她和小丑小姐也没见到这么多魔物。 “这里难道有一座黑森林？”她一剑烧死面前的魔狼，吐槽说。 这里的确有一座黑森林。 德伦克走入赫尔芬妮所召唤的黑森林中，赛莉跟在他后面。方才赫尔芬妮化为庞大的巨狼，现在许多高大的黑色大树已经倒塌，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王宫废墟。 他们步入王宫，推开一扇被黑色藤蔓缠绕的木门。 这是一座高塔下方，有一个雅致的院落——不过里面的花卉植物已经被黑色藤蔓所取代。穿过庭院，两人在一个房间里见到了一身黑色祭司袍的莉莉丝。 “莉莉丝大人！” 赛莉走上前，恭谨地行礼。 德伦克扫了一眼这个房间，视线停留在了一个中年人身上。若是小丑小姐在这里，肯定能认出这个中年人就是阿德丽达女王的丈夫——西蒙亲王。 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孩正骑在他肩膀上晃来晃去。 “初次见面，西蒙陛下。”德伦克走到他面前，弯腰行礼。 “怎么会是你……爱西斯？” 西蒙亲王大为震撼，“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伪装月王、与魔物勾结、煽动欧若拉与哈里森……你们艾露西神庙到底想做什么！” “哈哈哈，你个笨老头！”骑在他身上的女孩笑着说，“爱西斯那家伙早就死了，就和月王一样……呵呵呵，这位可是德伦克大人哦？” “德伦克……” 西蒙困惑地看着德伦克，在他眼中，这人分明是记忆中的艾露西神庙大祭司——爱西斯。 难道，这也是幻觉？ “米莎，你这又是换了谁的脸？”德伦克瞥了米莎一眼，冷声说，“我应该告诉过你，不要擅自行动。”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这人不是好好在这里么？” 米莎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即眼中冒出凶光，“还有啊，人类……虽然赫尔芬妮大人让我听你的，可这不代表你能随便对我指手画脚！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再多嘴我就吃了你。” “你可以试试，魔物。” 德伦克微微一笑。 守在莉莉丝身边的赛莉闻言目光一凛，将手放在了背后的哈贝尔大剑上。 “啧……”见这位少女圣骑士一脸不善，深知自己与对方差距的米莎黑下了脸。 实在让人不爽！ 她对这个漂亮的男性人类不感兴趣，若不是赫尔芬妮有令，她恨不得将这个虚伪的家伙生吞活剥。可同时米莎也知道，这男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那个叫赛莉的女人却十分厉害，即便是她还是圣骑士后补的时候，都对自己造成了威胁。 更何况，现在这人已经是真正的圣骑士了。 【或许，比一般的圣骑士还要强大。】 米莎想起赫尔芬妮提到过的那个神秘蓝发少女，对赛莉的忌惮愈发深重。 敲打完米莎，德伦克又对一脸戒备的西蒙说：“我有个疑问，不知陛下能否为我解惑？” “不管你是谁，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西蒙沉声说。 “看来我们之间没有合作机会，”对于西蒙亲王的拒绝，德伦克并没有多在意。他没有在试图劝说，而是直接对米莎说： “看你的了。” “哼！” 米莎冲他呲了呲牙，随即将双手放在西蒙亲王脑袋上。 霎时间，西蒙亲王的双眼变得迷迷糊糊，嘴里念叨着：“丽达，你怎么来了……” 没过一会儿，陷入幻境的西蒙亲王就将德伦克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你不是说过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的东西……就在我们那座偏殿里啊……” 西蒙亲王喃喃自语。 “偏殿么……” 德伦克又让米莎询问了那座偏殿的详细位置，便带着赛莉出去了。他们走出庭院，穿行走黑森林中，路上随处可见王宫侍卫或宫女干枯的尸体，像是被什么吸干了似的。 “德伦克大人，您是在和魔物合作么？” 走在路上，赛莉开口询问。 之前的低等魔物，再加上刚才房间里的黑发女孩——赛莉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混沌气息——毫无疑问，自己效忠的这位大人与魔物达成了某种协议。 “只是暂时利用它们罢了。”德伦克说，“我知道你无法忍受与魔物在一起，所以才会派你出去回收‘真红之血’……在达到我们的理想之前，适当的妥协是必要的。” “可是……”赛莉仍心里不舒服。 德伦克走在前面，眼神漠然：“别担心，它们不会被【新时代】欢迎。” 他的理想中，没有留给魔物的位置。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西蒙亲王所说的那座偏殿。这座偏殿墙壁上爬满了黑色藤蔓，里面大片面积都被倒塌的黑色大树压垮。德伦克和赛莉停下脚步，在他们的视线中，一只巨大丑陋的怪物尸体横亘在偏殿门前，破开的肚子往外流出一大滩黑血。 这只怪物外形像是鱼，脖子上却长着坚硬的鬃毛；它脸上找不到嘴巴，六对竖起的眼睛没有眼皮；血是黑色，浓稠地像是地底深处的石油，皮肤上的鳞片五光十色，即使在阴暗的环境中也闪闪发亮。 最让人在意的是它的四条腿，和成年人类男性的腿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它的腿粗壮有力，上面长着长长的体毛，仿佛是常年忙于农活的农夫。 就是这样一只奇异又恶心的怪物，此刻却倒在了两人面前，死去多时。 赛莉下意识握住了背后的哈贝尔大剑。 一个红发头发的青年人坐在怪鱼尸体上，手里抓着一块血淋淋的黑色肉块：“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说完，狠狠在肉块上咬了一口。 第6章 你是谁（二） ============================ 三、准备着……嗯，河？ “德伦克大人小心。” 赛莉戒备地盯着红发青年，上前一步将德伦克保护在身后。 红发青年扔掉肉块，从怪鱼尸体上一跃而下。他“嘿咻”一声平稳地落在地上，懒散地将一把沉重的双手大剑扛在肩上。 “你是……【四野之风】的雇佣兵。”德伦克沉思说，“这是你个人的意志，还是【四野之风】的意志？”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红发的雷诺大笑一声，用大剑指着两人，“别废话了，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既然如此，那就用剑来解决吧！” “塞娜小姐恐怕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这是我的意志，与任何人都无关。”雷诺表情冷下来，“你这个小白脸别在这里罗里吧嗦的，另外……”他将目光转向赛莉，“小妹妹，我事先提醒你一句，想和我打就扔掉那把剑，用你最强的力量，否则……” “你恐怕会死。” 一股庞大且充满压迫感的气立刻降临在德伦克和赛莉身上。 德伦克脸色一白，周遭凝滞的空气像是固体般不断挤压着他的身体。赛莉大惊失色，口中念动祷词化为圣骑士，将一层圣光笼罩在了德伦克身上。 “呼——” 德伦克舒了一口气，胸口却猛地一阵收缩，随即弯下腰“哇”的一口吐出暗红色的血块。 “德伦克大人！” “没事。”德伦克摆了摆手，眼神凝重地盯着对面的雷诺。 “不愧是曾与诸神战斗过的战士，仅仅只是气势就如此恐怖。”他赞叹地说了一句，对赛莉嘱咐道，“小心，他远比你以往遇到的所有对手都要强大。” “是！” 赛莉点了点头，一把翠绿色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她眼中泛着璀璨的金色光芒，纯白的头发无风飘动。一进入战斗状态，赛莉心中的情绪波动立即消失，她嘴唇微启，声音如雪山上吹来的寒风： “你——有罪。” 带有法则之力的言灵落下，雷诺的身体顿时一沉。 赛莉迅如闪电，几乎瞬间就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手中的圣剑向前一刺，这一剑下去，雷诺的脖子上将被捅出一个窟窿。 但在这之前，另一把宽大的双手剑已撞在了这把翠绿的圣剑上。 【怎么会！】 赛莉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去你的吧！”雷诺怒吼一声，充满力量的拳头重重打在赛莉的肚子上。 嘭！ 腹部的圣光护壁猛地炸开，赛莉像是被一辆马车撞上一样倒飞出十米开外。“咳咳——”她将圣剑插入地面，勉强止住了后退的趋势，同时喉咙一甜，咳出一大口血。 雷诺赤裸的上半身上缠着三条锁链模样的金色花纹，锁住了他的双肩和腰部，可即使如此，他仍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过来，一把就掐住了赛莉的脖子。 赛莉眼中凶光一闪，挥动圣剑斩向雷诺。 “太慢了！” 强壮的雇佣兵松开手，用大剑磕歪圣剑，再接着一脚，又将赛莉踹飞出去。就在雷诺继续追击的时候，又有两条金色锁链的花纹出现，锁住了他的喉咙和左臂。 这让他的动作慢了一分。 赛莉得到喘息的机会，一道圣光斩出，笔直地撞在了雷诺身上。圣光与古铜色的皮肤相接触，迸发出高能的热量，在这足以融化钢铁的圣光中，即使是雷诺也不好受。 “大龙将灵魂摆放在天秤一端，由此来审判人的罪孽……” 赛莉念诵着《贝希摩斯》的一段章节，一对光之羽出现在她背后。与此同时，又有三条金色锁链浮现在雷诺身上，让他的力量和速度进一步衰减。 翅膀拍打，赛莉握着圣剑刺向雷诺。 雷诺怒吼一声，一股强大的气流吹散了身上的圣光。他大剑一挥，与迎面而来的圣剑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下一个瞬间，他狞笑着将大剑反握，用力朝赛莉劈下。 赛莉向后一退，又再次进身挥剑。 两人你来我往，连续不断的火花像是一条曲折游走的银线，在昏暗的环境中四处游走。雷诺身上的金色锁链越来越多，每多一条就加重一份负担，可即使如此，他在赛莉的剑下也没有示弱，反而越战越勇。 随着时间推移，赛莉的样子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的短发变得柔长，手肘和脚踝处也多了两对小小的光之羽。由于圣剑的影响，赛莉的速度越来越敏捷，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你的罪，我看到了。” 赛莉虚眯着金色的眸子，圣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雷诺身上的一条锁链花纹。 哗啦—— 那条被刺中的锁链具现化为实体，深深陷入肉里。 …… 法恩斯上空，鹰身女妖们包围住了“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 “哈哈哈哈——小崽子们！给我把她们全都射下去！”海盗船长踩在船舷上，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锈迹斑斑的刺剑大喊。 遍布甲板的骷髅水手们拉弓射箭，将一大片一大片骨箭倾泻而出。 伴随着鹰身女妖的尖啸声，天上下起了混杂着棕色鸟羽的紫血；数之不尽的鹰身女妖前赴后继，她们一部分从下面爬满到海盗船船体上，另一些则绕了一大圈升到比海盗船更高的地方，集群式地俯冲而下。 手持大刀的骷髅水手们站在两边船舷上，一见鹰身女妖爬上来就当头劈下。渐渐的，爬上船舷的女妖越来越多，骷髅水手组成的防线慢慢溃散。 见此情景，歌莉德脸色惨白地搂住爱丽丝，眼眶泛红。 “哼！” 薇薇安眉头一皱，笼罩在风帆上的迷雾开始向外扩散。 迪迪迪—— 从上空冲下来的鹰身女妖一头撞入迷雾中，立即惨叫着坠向地面——她们的羽毛变得潮湿沉重，还附着上了点点冰粒。骷髅大副这会儿没空理会船长，他忙碌地游走在船舷上，将突破防线的鹰身女妖一剑割喉。 可即使如此，冲上甲板的女妖也越来越多。 甲板上的骷髅弓箭手不得不分散注意力去对方那些女妖，弥漫在船体外围的迷雾也愈发稀薄——薇薇安还必须维持海盗船的升力，无法再分出更多精力。 在庞大的基数下，冲破迷雾掉在甲板上的女妖也慢慢多了起来，一时之间，甲板上乱作一团。 “守住，守住！”海盗船长大喊，“把这些可恶的女妖赶出我的‘安杰丽卡’！” 一只女妖扑向爱丽丝她们，满嘴尖牙让人胆寒。关键时刻，骷髅大副一把甩出短剑，精准地刺入了这只女妖的喉咙。 歌莉德被吓的大叫。 密密麻麻的鹰身女妖爬到桅杆上，撕咬着风帆。 薇薇安脸色铁青。 咕—— 海盗船突然倾斜了一下，甲板上的众人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海盗船长惊慌失措地按着他的船长帽子，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可爱的小主人，这可不能开玩笑啊！” “闭嘴！” 薇薇安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低沉。她额角青筋暴出，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就在这时，海盗船的船体猛地向下一沉，又立刻止住的坠势。 “法恩斯里有一条大河，”爱丽丝走到薇薇安身边，平静地说，“我们降下去。” “别别别、别开玩笑了！” 首先表示反对的是歌莉德。 她苍白着脸，一脸看疯子的眼神对爱丽丝大喊：“这距离地面至少也有三四百米吧！如果掉下去……就算落在河里，我们也会粉身碎骨的！” “嗯……可以一试。” 相对于歌莉德的惊骇与慌张，薇薇安却忽然眼前一亮。 四、重逢与迷茫 法恩斯街道上，一群人正慌张地躲避着魔狼的袭击。他们中大多数人是之前反抗暴力的下城区居民，在魔物袭击来临时，他们幸运的没有成为一波受害者，还与一队法恩斯士兵成功合流。 在一位士兵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前往下城区的一处临时军营——月之军团攻城时建立的。那里有基本的防御工事，还有足够的武器和食物。 以及数量不少的士兵。 在前往临时军营的路上，他们不可避免的被魔狼发现，也是就有了慌张逃亡的这一幕。好在，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参与了针对暴民的战斗，其中十多位法恩斯士兵更是从堕龙山脉活下来的老兵，所以这个队伍没有立刻被魔狼冲散，成为它们的食物。 他们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一路上且战且走，可即使如此，狡猾的魔狼还是将他们驱赶进了自己的包围圈，成了瓮中之鳖。 众人见前后左右都有魔狼，顿时面若死灰。 有人开始哭泣，也有人歇斯底里的准备冲出去和魔狼同归于尽。就在这时候，几个缥缈透明的幻影忽然出现，冲杀如魔狼群中。 “那……那不是修努斯么？” 一个法恩斯士兵大喊，他从那几个幻影中认出了熟悉的面孔。 同样的一幕在法恩斯各地发生，由于米歇尔的【梦】，战死的勇士们化为英灵再次为守护他们的城邦而战。随着战事扩大，越来越多战死者之魂降临在这座染血的城邦中，他们英勇无畏的与魔物们厮杀，也因为他们的加入，原本仿佛无穷无尽的魔物之潮也渐渐被遏止住了。 雷蒂娅第一个感觉到这种变化。 从尸山上翻越下来的魔狼数量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与他们交战的基本上只有鹰身女妖——即使是鹰身女妖也不复一开始的数量，她们中相当大一部分被空中的海盗船吸引了注意力。 忽然，正稍作喘息的雷蒂娅仰头一看，只见女妖覆盖的天空上被砸出一个窟窿，一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呼啸而下，重重地落向了地面。 嘭嘭嘭——！ 坠落下来的海盗船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紧接着，数道高大的水柱猛地升高，将一些尾随而至的鹰身女妖淋了个通透。 【爱丽丝……】 想着自己的那位友人，雷蒂娅心中充满了担忧。 “哈哈哈哈哈——” 距离艾露西神庙广场不远处的一栋房屋上，一只魔狼忽地跳起来，稳稳跳到另一栋房屋。在魔狼背上，穿着黑白戏服的小丑小姐一脸兴奋，不停捏着魔狼的鼻子。 “再快点！再快点！” 凶狠的魔狼呜咽一声，委屈地驮着她奔跑。 她同样看到了坠落的海盗船，此时正打算跑过去看看那是什么——能飞的船，即使是她也没有见过呢。被强拉壮丁的魔狼甩了甩头，它不明白自己身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份重量，时不时还会感觉被什么拍打头颅。 以它低劣的智力想不通这么复杂的事，它只知道，自己必须按照某种路线移动，否则脑袋就会被不知道什么东西一通殴打。 左耳被拉扯就是往左走； 右耳被拉扯就是往右走； 鼻子被捏一下就是向前加速； 后劲被拉一下就是向后转； 如果需要停下来，头顶就会被用力拍一下。 不知不觉间，这只凶恶的魔狼就被驯服成一只听话的交通工具。 以魔狼的体能，跨越房屋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小菜一碟，它驮着小丑小姐跳跃在房顶之上，一路朝着海盗船坠落的方向跑去。在跨越又一栋房屋之后，这只魔狼忽然感觉头顶被拍了一下，接着右耳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它调整方向，朝右边移动。 而跨坐在魔狼背上的小丑小姐，则一脸惊喜的大喊：“迪雅！” 是的，就在刚才，她无意中瞟到了神庙广场中的一个红色身影，眼睛顿时红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小丑小姐几乎瞬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中止不住的火热。 迪雅！ 她终于又见到迪雅了！ 在小丑小姐的催促下，魔狼鼻子遭受到惨无人道的蹂躏。一人一狼如旋风般跨越了大片房屋，很快就跳入了艾露西神庙广场外围。 迪雅！ 隐隐约约，雷蒂娅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她刚将一只鹰身女妖劈倒在地，一只强壮的魔狼忽然翻越过高耸的尸山，向她扑来。 雷蒂娅愣住了。 夕阳的余晖从天上女妖的缝隙间洒落下来，霞红中带着一丝暗淡；黑色的魔狼之上，一个俊俏可人的女孩目光炽热，她有着一头潇洒的银灰色短发，瘦弱的肩膀在凉风中微微颤抖。 雷蒂娅恍惚中有一种错觉。 【在这一刻，魔物的喧嚣全部沉寂，始终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也不再那么令人作呕，雍容的黄昏女士将晚霞的纱衣披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予以洗礼——就如同所有诗歌里描绘的那样】 时光，总是会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将过去的画卷呈现出来。 但…… 雷蒂娅嘴唇蠕动，喜悦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并不坏。 “迪雅！” 小家伙大喊着心心念念的名字，活泼的面容一如雷蒂娅记忆中那样。就在两人快要重逢的时刻，小丑小姐身下的魔狼忽然醒悟，转头一口咬了上去。 “小心！” “诶——” 血光飞溅，雷蒂娅冲上前一剑斩掉魔狼的头颅，将惊呼的小丑小姐揽入怀中。 “迪雅！” 小丑小姐将头埋在雷蒂娅怀里，呼吸着这股让她舒心的气味。 啪！ 一个暴栗落在她头上，随后雷蒂娅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又在胡闹！你以为那是宠物狗么？要不是我及时，你个小笨蛋已经被咬死了知不知道！” “才、才没有呢！” 小丑小姐捂着脑袋，委屈地嘟着嘴，“我把它弄的可乖了，就和‘爱丽丝’一样乖！是因为我要和迪雅见面，它才突然不乖的！” “嚯——”雷蒂娅眯起眼睛，睥睨了这个小家伙一眼，“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对！” 小丑小姐叉着腰，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脑袋上又被敲了一个暴栗。 “反对暴力！”小丑小姐咋咋呼呼地跳起来，“明明是重逢的剧情，在所有冒险故事里，这都是令人感动愉悦的章节不是么！所以，迪雅你不可以打我！” “我可不记得有跟你演什么冒险的戏码，可敬的小丑小姐。” 雷蒂娅熟练地调侃。 小丑小姐气地张牙舞爪。 “我说……”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位小姐，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说话间，一道强烈的圣光将扑向小丑小姐她们的鹰身女妖打飞。 “抱歉。”雷蒂娅醒悟过来，脸皮燥热。 “你小子是谁啊！” 可小丑小姐是谁？向来无法无天的她可没雷蒂娅那么客气，只见这小家伙两手叉腰，一点儿也没在意盘旋在上空的鹰身女妖，对凯恩斯嚷嚷： “奥菲莉亚大人正在和迪雅聊天呢，你可不要不识趣！” 凯恩斯闻言一愣，见这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一样。他瞟了一眼脸色不好的雷蒂娅，哭笑不得地说：“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但你也看到了，这里很危险，你先去后面躲一躲好不好？” 他以为小丑小姐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并不打算与她一般见识——就任性这一点来说，的确没错。 小丑小姐捏了捏下巴。 “唔……你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她撇了撇嘴，认同现在这嘈杂的环境不适合聊天。 凯恩斯嘴角一抽。 【我可比你大多了好吧！】 雷蒂娅脸一黑，抬手就准备再给小丑小姐来一个暴栗，让她明白什么叫礼貌。可小丑小姐却出乎他们预料的转过身，扬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气—— “你们这些混蛋！给本小姐听好了！”她对着天空上的鹰身女妖们大吼，“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烦不烦呀！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凯恩斯目瞪口呆，雷蒂娅则一脸黑线。 听到这边动静的圣武士们看过来，以为这小姑娘被吓傻了；至于那三位英灵，则饱含深意地盯着小丑小姐。 扑扑扑——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小丑小姐发飙后没多久，盘旋在天空中的鹰身女妖骚乱一阵，居然真的开始往四面八方散去。 “这……” 凯恩斯长大了嘴巴，足以吞下一颗拳头。 而雷蒂娅却眼前一花。 在她的视网膜上，一个美丽而成熟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小丑小姐重叠在一起。 雷蒂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门尔忒罗丝创造的那个异世界中—— 从来没有小丑小姐的存在。 …… 【可怜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唔……按照流程，我应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 【弗雷西亚……弗雷西亚……我知道你，奥德赛斯之子，诸神口中的‘灾祸之子’，对么？】 【我叫奥菲莉亚……你叫我奥菲莉亚就可以了！】 …… 【别激动，我对你没有恶意，嗯……倒不如说，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哼……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你怎么能在这里就退缩！】 …… 【目的？你会知道的。】 【所以，跟我走吧，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 两段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记忆在雷蒂娅脑海中交汇，她迷茫地看着小丑小姐熟悉的笑脸，不知所措。 你…… 到底是谁？ 小丑奥菲莉亚，还是…… 圣女爱兰奎尔。 第7章 圣骑士（一） ============================ 一、战后休整 【帕比斯安】是侍奉神王诺尔瑞尔的神庙，与艾露西神庙一样建立于法恩斯诞生之初。与低调的芙儿特丽雅女神不同，诺尔瑞尔大好喜功，对华丽的事物独有偏爱，也因此他这座在凡世的行宫喜欢结交上层人士，收集和鉴赏名贵珍宝。 发生暴乱后，奢华的帕比斯安神庙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般，吸引了大批狂热之徒前来攻击。由于平时疏于管理，等这些暴徒冲进神庙时本该值班守夜的圣武士居然不知所踪，于是很多圣职者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了暴徒们的杀戮。 一夜之间，原本崇高庄严的神庙仿佛鬼狱，遍地的尸体与废墟无言地述说着什么。 而现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建筑也终于迎来终点。 轰隆—— 黑狼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地面剧烈震动。它长长的尾巴扫过帕比斯安神庙，这座百年建筑和旁边的房屋一起顷刻化为尘埃。 一身靛青色铠甲的阿德丽达女王站在巨狼的头上。 她手中的大剑直指着下方的狼眼。 即使经过【真红之血】强化，可那也不过只有一滴，再加上强化的时间尚短，于是消耗过大的黑狼还是在有诸多英灵之魂加持下的阿德丽达女王手中败下阵来。 它低吼一声，眼中的狠戾依旧。 “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魔物。” 阿德丽达女王语气冰冷，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入巨狼右眼，杀气十足的白光顺势贯入大脑，将一切都搅得粉碎。 霎时间，一阵恐怖的狼嚎响彻了整个法恩斯，距离最近的大片房屋被震得东倒西歪，还滞留在附近的人直接七孔流血倒在地上抽搐。 黑狼死去，法恩斯城内的所有魔物全部四散而逃。 一个飘忽的英灵俯在阿德丽达女王耳边，轻语了些什么，于是她眉头一皱，看向了被摧毁的黑森林——以及坐落在其中的王宫废墟。 “雷诺、圣骑士……封印之地。” 阿德丽达女王目光一凛，在众英灵的驮负下，化为一颗流星飞向王宫废墟。 …… 雷蒂娅也听到了黑狼临死前的惨嚎。 一边的阿弥尔忒立刻将之与鹰身女妖的逃散联系上。“控制魔物的黑狼已死，这场战斗终于结束了。”他抹了一把满是血污的脸，轻松地说。 “可别忘了卡拉赞教团。” 一名疲惫的圣武士提醒，而圣武士费劳尔的英灵则将视线转向远处的黑森林。 “费劳尔大哥，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另一个圣武士走上前，看着三位圣武士的英灵迟疑地说。 ——他们三个的尸体仍躺在地上。 “英灵？”阿弥尔忒说。 “英灵……” 雷蒂娅无视掉小丑小姐的撒娇，也转身看向三位圣武士的幻影。 这和她认知中的英灵有很大区别。 在亚米拉尔，她曾见识过真正的英灵：那是响应了爱丽丝与雪莉公主呼唤的大英雄——比特西斯。与古神之蛇战斗的比特西斯拥有实体，身上环绕着神圣气息，可眼前这三位圣武士，不仅没有一丝神圣之感，连身体都虚幻缥缈。 这……真的是英灵么？ 相比起英灵，他们更像是介于英灵与死灵之间的某种存在。 且不管雷蒂娅作何想法，幸存下来的七位圣武士心情更加复杂，一方面，他们对还能见到三人十分喜悦，可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他们这三位同袍将永远离开他们，去往未知的世界。 不过毕竟都是圣武士，他们没有过于多愁善感，只是走上前锤了一下对方的胸口，用笑容取代了离愁。 三位圣武士的英灵看着他们，眼眶中飘出一丝氤氲。 他们张开嘴说了什么，可这个世界的人已无法再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们说，战斗还没有结束哦，”小丑小姐跳出来，担当了翻译官的角色，“在那个地方，就是好多好多黑树的那个地方，还有一场战斗哦！” 说着，她看着表情惊异的众人，笑着说：“哦对了，他们还说，那个什么什么女王，叫阿德丽达？已经赶过去了，所以你们也得快点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阿弥尔忒首先表示了诧异。 “母亲……你是说母亲？” 凯恩斯一惊，立刻就想冲过去和母亲并肩作战。 “等一下！” 就在这时，阿弥尔忒拉住急切的凯恩斯，谨慎地看向费劳尔的英灵，“这个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费劳尔深意地看了小丑小姐一眼，点头表示赞同。 “哼哼！” 小丑小姐得意地挺直了腰板。 “大坏蛋！雷蒂娅姐姐！” 还未等骄傲的小丑小姐发表一些得意洋洋的大话，一只小妖精猛地飞出来，扑进了雷蒂娅的怀里。 “夏夏！”雷蒂娅惊喜地看着小妖精。 “雷蒂娅姐姐！” 小妖精也和小丑小姐之前一样，拼命地蹭着雷蒂娅胸口。 一旁被打断节奏的小丑小姐气的咬牙切齿，她正想对小妖精夏夏施以铁拳制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夏夏姐姐？你、你在哪里啊……” “哎呀！” 小妖精这时才想起妮娜看不见，于是急急忙忙从温暖的胸脯中拔出脑袋。 “你这家伙！”早已眼红的小丑小姐借题发挥，一把抓住小妖精不停揉搓，“奥菲莉亚大人不是叫你保护好小家伙么！看看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呜啊啊——我、我只是一时激动……大坏蛋欺负人！” 小妖精哭诉。 而雷蒂娅在两人争吵之时，已走上前把迷茫惊慌的妮娜抱在了怀里。她走回到两个小家伙身边，一人给了一个暴栗：“你们太过分了，都给我反省一下！” 小妮娜被陌生人抱着，有些胆怯地卷缩住身子。 由于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艾露西紧闭的大门也在此时打开。许多曾是暴徒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恍若隔世，他们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的几位圣武士，又看了看广场上黑压压堆砌成山的魔物尸体，不禁跪在地上嘶声哽咽。 莎拉也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雷蒂娅怀里的妮娜。 俩姐妹相拥而泣的画面掠过不提，另一边，心系母亲安慰的凯恩斯焦急万分，打了一声招呼就在一位英灵的带领下离开了。阿弥尔忒本想随他一起去，可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我……可以叫你莎拉么？” 花之骑士走到莎拉面前，轻声说。 莎拉吃了一惊，可她还是认出了这个浑身血痂的人：“您是……阿弥尔忒大人？” “是，”阿弥尔忒说，“我想……” 说到这里，他忽然脸皮发烫，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后面的话。 好在他脸上的血污很厚，莎拉并没有从中看出异样。 在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小丑小姐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喂！那边那个泡妞的家伙！” “咳咳——” 阿弥尔忒剧烈咳嗽起来。 莎拉也在妮娜困惑的眼神下脸颊绯红。 小丑小姐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费劳尔英灵，气鼓鼓地说：“这家伙不停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很烦的呀！所以，你赶快出发吧！” 说着她又转过头，对迎面走来的玛格丽特说：“还有你！我旁边这老家伙说，让你赶紧带这些人出城避难！” 这次不用阿弥尔忒询问，费劳尔直接点头赞同。 “您是……”玛格丽特不认识小丑小姐，轻声询问。 “你可以叫我奥菲莉亚大人！”在雷蒂娅不满的眼神下，小丑小姐再次挺直了腰板，一脸神气，“你认识我旁边这家伙吧？所以，赶紧跑吧，跑的越远越好！不然的话，死了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哦？” 说完，这小家伙一把拉住雷蒂娅，准备往外走：“迪雅，咱们也快跑！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呢！” “等等！” 二、朝着未来远航 雷蒂娅没有由着小丑小姐，反手拉住了她：“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小丑小姐不解。 “爱丽丝还在这里。”雷蒂娅说着看了一眼刚才海盗船掉落的方向，“而且……这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这和我们没关系呀！” 小丑小姐嘟了嘟嘴。 如果说之前她还很想把幕后主使胖揍一顿的话，现在已经和雷蒂娅重逢的她再也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了。小丑小姐此刻满心的想法都是和雷蒂娅离开这个麻烦的鬼地方，继续她们的旅行。 至于爱丽丝…… “嗯……那我们现在就赶紧去找到爱莎，然后开始新的冒险吧！”小丑小姐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爱丽丝的事我来办，你现在和他们一起离开。” 雷蒂娅否定了小丑小姐的提案，板着脸说。 “为什么啊！” “因为这里很危险。” “奥菲莉亚大人不怕危险！”小丑小姐不服气，“我们好不容易见面，才不要分开呢！而且爱莎也是我的朋友，伟大的奥菲莉亚大人是不会抛弃朋友独自离开的！” “是是是，我可爱的奥菲莉亚大人。” 雷蒂娅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听话，我解决了这里的事就去找你。” “不要！如果迪雅不走的话……我也不走了！” 小丑小姐孩子气地拍掉雷蒂娅的手，咬着牙齿说。 “不要胡闹……” “奥菲莉亚大人从不胡闹！” “你是不是不听话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面对油盐不进的小丑小姐，雷蒂娅很是困扰。另一边，阿弥尔忒对莎拉说了几句话，走过来说：“很感谢你之前的帮助，小姐。不过正如这位小姑娘所说，这是我们法恩斯的灾祸，你们还是离开吧。” 捂着耳朵的小丑小姐眼睛一亮，很是赞赏地看了一眼阿弥尔忒。 可雷蒂娅却摇头说：“凯恩斯也是我的朋友，更何况……这未必和我没有关系。” 她想起了另一段记忆，同时门尔忒罗丝在无尽虚空中对她说过的话也在耳边响起：【当时机到来……你还是会走上和[过去]一样的路。】 【红之王。】 她对所谓的“红之王”没有兴趣，但要因为她的原因而牺牲如此多的人……这样的命运她绝不承认。 雷蒂娅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为她而遭受磨难了。 不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萨洛克； 还是现在的法恩斯。 所以她不会再逃避，如果有谁想要以一己之私让无辜之人陷入死地，她将亲手将之斩杀。 阿弥尔忒摇了摇头，也在一位英灵的带领下前往王宫废墟，留下小丑小姐与雷蒂娅注视着彼此。小丑小姐不愿让雷蒂娅留下来，雷蒂娅认为小丑小姐应该离开。 最终，在小妖精的提议下，她们总算勉强达成共识——先去找爱丽丝。 大批法恩斯民众在艾露西神庙圣职者的领导下，翻越魔物的尸山离开，去往城外避难。在走之前，莎拉很激动地牵住小丑小姐的手，感谢她一路以来的帮助和保护。 “我、我不知该怎么谢您……” “好啦好啦，快走吧！”小丑小姐本还在气恼中，此时心情却莫名的愉快起来，“哼哼，没有了奥菲莉亚大人的保护，你们可别死掉呀！” “奥菲莉亚姐姐再见，夏夏姐姐再见！” 小妮娜睁大了无神的眼睛，对小丑小姐和小妖精说。 小丑小姐戳了戳她的小脸；小妖精夏夏则拍打着蝶翼，绕着这个小家伙飞了一圈。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小丑小姐歪着脑袋，对夏夏说，“你刚才飞来飞去的在干嘛呀？他又看不见你。” “那可是小妖精的祝福！”夏夏说，“她的未来一定好运连连！” “嘁，那为什么我不觉得运气变好了？” “我又没祝福你！” 小妖精做了个鬼脸。 “好你个没良心的爱哭鬼！”小丑小姐当即表示了不满，“这么有趣的法术，为什么不对我来一个！可恶，每天绕着我飞那么多圈，全是白费嘛！” 两个小家伙又打闹了起来。 唯一还留在这里的女性英灵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黑森林。这时，雷蒂娅结束了两人的菜鸡互啄，一把将小丑小姐拉入怀中。 “呀——” “巴顿！” 雷蒂娅呼唤一声，远处正在拨弄魔物尸体的灰狮鹫立刻回应一声，跑了过来。雷蒂娅抱着小丑小姐骑在灰狮鹫的背上，而小丑小姐则用力揉搓着巴顿的鬃毛： “哇！爱丽丝你又胖了！” 咕—— 灰狮鹫巴顿低下头，发出一阵怨念的低吟。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巴顿不喜欢你取的名字！”雷蒂娅瞪了一眼小丑小姐说，“还有，巴顿这不是胖了，是长大了。” “还不是一样。”小丑小姐吐了吐舌头。 “你啊……” 雷蒂娅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在巴顿的驮负下，两人升上高空，朝着海盗船之前坠落的地方飞去。 小妖精夏夏坐在雷蒂娅肩膀上大口呼吸，感叹总算不用待在那个恶臭的地方了，而那位留守的女性英灵则漂浮在她们身边，似乎在雷蒂娅前去王宫废墟之前不打算离开。 在河面上搜寻了一会儿，雷蒂娅发现了海盗船。 “哟！雷蒂娅大姐头！” 正在甲板上装模作样的海盗船长也发现了她们。 从上百米的高空坠落，一般的船只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冲击力，会立即摔的四分五裂。可“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不同，它是被薇薇安唤醒的海盗船，本质上是一只死灵。 漂浮在法恩斯的河流上，“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的船体跟甲板上还残留着鹰身女妖的血迹。雷蒂娅抱着小丑小姐，降落在甲板上，对带着羊骨面具的薇薇安说： “爱丽丝呢？” 她刚才扫了一眼，没有发现爱丽丝和歌莉德的身影。 薇薇安没有立刻回答雷蒂娅的询问，反而将视线投在了小丑小姐身上。 小丑小姐也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她们走了，”薇薇安移开视线，对雷蒂娅说。 “走了？”雷蒂娅一愣，随即皱眉说，“去哪里了？” 现在法恩斯虽然没了魔物的侵扰，可之前三位英灵的表现明显说明危险还未解除。在她眼中，爱丽丝和歌莉德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们这时候离开是为了什么？ 雷蒂娅担忧起来。 “那里。” 薇薇安指了一个方向，雷蒂娅顿时愣住了。 那里正是法恩斯王宫废墟。 “她们……去那里了？” “嗯。” 薇薇安点头。 雷蒂娅更加不安了。 ——那里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啊。 事不宜迟，雷蒂娅叮嘱薇薇安等人赶紧出城避难，随即拍了拍灰狮鹫巴顿，再次升空——这一次，她的目标是法恩斯王宫废墟。 “可恶的家伙……” 小丑小姐低声嘀咕。 既然爱丽丝也在那个地方，她也没办法劝雷蒂娅离开了。 这一切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小丑小姐很生气，并且将这股注定发泄不了的怨气转移到了那个幕后主使身上。 “一定要好好揍你一顿才行！” 她磨着牙齿，气呼呼地说。 女性英灵飘在灰狮鹫巴顿前面，为众人引路。 等她们离开后，薇薇安才在海盗船长与大副的争吵声中低下头，轻声说：“一座城市中汇集了四位女巫……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让我带她来的目的么？塞娜。” 一边吩咐骷髅们拉满风帆，薇薇安转头看向了那个被黑色森林掩盖的王宫建筑。 “时代的钟声已经奏响，红之王啊……好自为之吧。” 她与塞娜不同，对所谓的【新时代】没有半点兴趣。“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在她的力量下徐徐升空，这位小女巫扬起头，看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她要开始自己的旅程。 第一站…… 就选在斯潘达尔好了。 薇薇安回想起那个名为法利翁的强大法师，忽然对他所在的异域之邦产生了浓厚兴趣。 夕阳彻底消失在天际。 群星下，一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在骷髅水手们的协助下拉满了风帆，朝着远方起航。 第7章 圣骑士（二） ============================ 三、公正的选择 王宫废墟，偏殿正门口。 当凯恩斯跟随着英灵的指引赶到这里时，阿德丽达女王正在与圣骑士赛莉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他看了一下战场，除了战斗中的两人外，不远处还有一个被许多金色锁链缠住的红发青年，昏迷着倒掉在一颗树上。 除此之外，再没有他人。 “母亲大人！”凯恩斯大喊了一句。 “凯？” 阿德丽达女王闻言一愣，她架住圣剑，扭头看向凯恩斯——她的脸颊、脖子、甚至是大剑上都浮现出金色锁链的花纹。 “母亲大人，让我来……” “退下！” 就在凯恩斯想要上前帮忙的时候，阿德丽达女王忽然大喝一声，让他脚步一顿。他不解地看向正与赛莉交战的母亲大人，却见女王陛下脸色冷漠，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本王的战斗！你……仔细看清楚了！” 说着大剑用力一挥，与迎面而来的圣剑碰撞在一起。 锵锵锵—— 两剑相交的刹那，好似有成百上千把剑同时撞击在一起。强烈的剑风从两人身上吹开，一金一白两簇头发在风中飞舞。 赛莉面无表情，眼中闪耀着金光，她一剑劈开眼前的大剑，斩向阿德丽达女王的脖子。女王眼神一沉，后退一步回剑格挡，宽大的剑身上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卡兹声。 在圣剑之力下，阿德丽达的【斩钢】竟似发挥不出效果。 凯恩斯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两人，以他的实力自然能看出这场战斗中那位不认识的圣骑士稍占上风，而他的母亲的节奏则很奇怪，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 【难道……是那把圣剑的原因？】 同为圣骑士，凯恩斯知道每一把圣剑都拥有独特的力量，就比如他的圣剑——【守护与救赎的圣剑】——就赋予了他强大的守护之力。 这个女性圣骑士的力量是什么？ 他看到了母亲脸上的锁链花纹，又扫了一眼那个被金色锁链捆住的男人，心中有了初步的答案。 “你的罪——我看见了。” 当凯恩斯脑中转着念头的时候，圣骑士赛莉忽然宣誓般说了一句，接着那把翠绿的圣剑猛地刺向阿德丽达女王。 阿德丽达女王抬剑防御，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那把圣剑的轨迹。【罪与罚的圣剑】在赛莉的宣达下，带着必中的因果一举刺中了阿德丽达女王脖子上的金色花纹。 “母亲大人！” 凯恩斯睚眦欲裂，不顾女王的吩咐就冲了上去。 在圣剑的力量下，阿德丽达女王身上的【罪之锁链】顿时被激活。一条条金色锁链化为实体，如群蛇般舞动着将女王陛下的身体缠了起来。 “以【龙】之名……” 赛莉高举圣剑，用力斩向动弹不得的阿德丽达女王，刹那间，一把同样闪耀着圣光的阔剑斜劈过来，让她不得不停止攻击回身防御。 “你……” 赛莉目光一转，看到了化为圣骑士的凯恩斯。 “别太嚣张了！”凯恩斯怒吼着将赛莉逼退，持剑守护在阿德丽达女王身前。 赛莉眉头一皱。 她审视般打量了凯恩斯一眼，随即轻叹一声，目光一凛。 “你——有罪。” 翠绿的圣剑直指凯恩斯，【定罪】的宣词再一次下达。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金色花纹出现在对手身上。 “咦……”赛莉微微发愣，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罪……原来如此，你那把是与【原罪】相关的圣剑么？”凯恩斯眼中闪耀着金色光芒，冷声说，“可惜，不管你的力量是如何体现，在我的【守护】面前，都无法达成！” 早有猜测的凯恩斯在一开始，就将【守护之力】加在了自己身上——这种状态下，任何等级低于他圣剑的负面效果都无法影响到他。 赛莉只是短暂的错愕，并没有因此动摇。 她脚下一点，立刻持剑冲了上去。翠绿的圣剑闪耀着圣光，在空中划出无数幻影，凯恩斯向前踏出一步，沉稳的圣剑无视了所有假象，封住了翠绿圣剑的剑路。 在圣骑士的力量上，凯恩斯几乎是赛莉的克星。 …… 在两位圣骑士战斗的不远处，匿身于昏暗森林中的德伦克一边观察着那边的战斗，一边等候着某人。 不一会儿，惩戒骑士丽贝卡带着一群黑袍人出现在他面前。 “德伦克先生。”一个魁梧的黑袍人走上前，拘谨地说，“如今我们教团损失惨重，赫尔芬妮大人又已经……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是目前卡拉赞的最高领导人——大执事左思科。 “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当中。” 德伦克安慰了一句。 听到他这样说，这群黑袍人纷纷露出希冀的目光。 “那——先生的计划是？”左思科问。 “破除封印的道具我已经准备好了，封印之地的所在我也知晓，现在只差一样东西，”德伦克说着顿了一下，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这一点，还得请诸位的帮忙。” 不知为何，左思科心中突然涌出一丝不安。 他咽了口唾沫，高大魁梧的身材竟在德伦克面前岣嵝起来：“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 “献祭。” 一个冰冷的词汇从德伦克口中吐了出来。 嘶—— 聚集在这里的黑袍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么？”德伦克无视了他们铁青的脸，理所当然地说，“难道你们的老教主没有告诉你们？” “我……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左思科咬着牙齿。 其他黑袍人对的德伦克怒目而视，一幅被欺骗了的模样。这时，另一个黑袍人大骂着转身就走，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惩戒骑士丽贝卡一剑砍掉了脑袋。 喷薄而出的鲜血落在这群黑袍人的身上，他们顿时哆嗦着跪倒在地上。 “那可就伤脑筋了，毕竟自愿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德伦克话音一如往常的平淡，根本看不出他有丝毫的担心，“嗯……这样吧，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是你们主动献祭，将来古神降临，你们将与古神同在，至于另一条……” 德伦克淡漠的指着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冷声说：“就和他一样。” “这有什么区别！”一个黑袍人恨声说。 “区别？呵……”德伦克嘲弄地盯着他，冷漠地说，“别忘了你的身份，卡拉赞教徒……难道呼唤古神降临不是你们毕生的志愿么？” “可……” 那个黑袍人还要说什么，却被左思科悍然打断：“够了！” 他深吸几口气，喉咙艰难地蠕动： “你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了？” “我不想重复第二次。”德伦克眯了眯眼睛。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那是你们老教主骗了你们，和我无关。” “他说、他说真正的破除方法你已经找到了……” “这是实话，我的确找到了破除诸神封印的真正方法，”德伦克说，“因为赛罗克的那次召唤是不完整的，笛贝尔的主体依然在封印之中，现在的所谓‘菲妮克丝’不过是继承了她部分力量与记忆的边角料。” “难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左思科近乎祈求地看着德伦克，作着最后的挣扎。 “没有。” 德伦克无情地打消了他的妄想，“我所能做的只是破开诸神封印，而要让古神在虚空中找到回来艾尔拉雅的路，必须由你们这些信徒以信仰为桥梁，将她与这个世界连接。” “所以……你们非死不可。” 德伦克俯视着这些颤抖的卡拉赞教徒，“好了，能说的我已经全部告诉了你们，那么——你们要如何抉择？是白白死在这里，进入永夜永眠之河成为一个飘荡无依的亡灵，还是将灵魂奉献给古神，永远与古神同在？我不会强迫你们，你们可以自由选择。” “这也叫……不强迫么……”左思科苦涩地呢喃。 但丽贝卡手中明晃晃的武器告诉他们，他们别无选择。 就和过去所有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一样。 四、碰撞 一声声凄厉的呜咽声中，卡拉赞教徒们纷纷抽出匕首，用力插入了自己心脏。 阿弥尔忒来到这里时，恰巧看到这个画面。 “什么人！” 惩戒骑士丽贝卡厉声呵斥。 扫了一眼这里的情况，阿弥尔忒二话不说，操起长枪就捅向了德伦克。丽贝卡一惊，手中的长剑立刻架了上去。 德伦克眉头一皱，转身向一旁退去。 呼—— 圣武士乔治亚的英灵扑到他面前，举起了大锤。 此时卡拉赞教徒纷纷自我献祭，丽贝卡也被阿弥尔忒缠住，在英灵的攻击下，德伦克几乎无还手之力。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掏出那颗【真红之心】，指甲飞快在上面拨了一下，一滴【真红之血】顿时弹落在英灵的幻影上。 啊啊啊—— 乔治亚的英灵幻影发出一声惨叫，如泡沫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借由梦境而生的英灵不过是过去的残影，在【真红】面前，一切虚幻都无所遁形。”德伦克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向暗处后撤，“诸神的力量都尚且如此，更何况魔女？”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阿弥尔忒的视线中。 “别想走！” “让开！” 阿弥尔忒心中一急，手中长枪如游龙般撞开长剑，直指丽贝卡的肩膀。丽贝卡悍然无畏，一团强烈的圣光将她包裹住，只听一声娇喝，这位半精灵骑士正面撞上枪尖，将长剑斩向阿弥尔忒。 阿弥尔忒抬起手臂，在女神的加护下，即使是燃烧着圣光的长剑也无法伤他分毫。 他不想杀女人，只打算让丽贝卡失去行动能力。 可丽贝卡这些人是德伦克精心培养的惩戒骑士，他们都曾是孤儿或奴隶，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完成德伦克的理想。 任何阻拦在德伦克面前的障碍，都将由他们排除。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德伦克大人……】 丽贝卡被一拳打中腹部，吐出一口血。长剑被阿弥尔忒打飞，肩膀上的伤口不停流血，她一咬银牙，孕育着圣光力量的拳头引爆空气，却在阿弥尔忒身上扑了个空。 花之骑士绕到她身后，一把将她的双臂反绞在背上。 “放开我！” 面对【黄金】，她所依赖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 “我无意与你战斗，小姐。”阿弥尔忒说，“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否则，我只能打晕你。” “你这样也算是骑士么！有本事放开我，我还能战斗！” “我不想伤害你。” “滚！” 丽贝卡仿佛被羞辱一般，身上猛地窜起一股灼热的圣光，让束缚住她的阿弥尔忒不得不放开手。 丽贝卡趁机就地一滚，捡起了她的长剑。 “我不需要你的手下留情！”她怒视着阿弥尔忒，眼中的金光忽明忽暗，“如果你自认是一名骑士，就堂堂正正的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那就只好……得罪了！”阿弥尔忒身影一闪。 当这句“得罪了”刚落下，他已出现在丽贝卡面前，挥手成刀朝她的脖子重重劈下——终究，他还是不愿意杀死女人。 丽贝卡瞳孔一缩。 一股极度危险的力量从她体内迸发出来。 不好！ 阿弥尔忒警铃大作，刚要后撤就被丽贝卡拽住了手。 “和我一起死吧。” 光芒中，丽贝卡惨然一笑。 轰隆——！！！ 巨大的爆炸笼罩了两人。 阴暗的森林瞬间被照射的犹如白昼，暴走的圣光仿佛脱缰之马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将大片植物吞噬殆尽。 正在撤退的德伦克停了下来，扭头看向爆炸的方向。 “丽贝卡……” 半晌后，他面无表情地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真红之心】。 你的牺牲不会白费。 很快，收拾好心态的他再次行动起来，朝着封印之地的方向前进。 …… 丽贝卡的圣光暴走同样引起了赛莉和凯恩斯的注意力。 一道白光在不远处的森林中升起，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别向后退出数步，偏头看向爆炸发生的方向。 圣光？ 不，并不纯粹…… 凯恩斯刚以为那里又出现了一个圣骑士，可转瞬间便察觉到那股圣光的成分太过于驳杂，与他和眼前这个女圣骑士的力量都不一样。 凯恩斯自然是不知道惩戒骑士的存在，不过赛莉却是知道的。 【自爆了……么。】 她见识过德伦克手下的那些惩戒骑士，以他们的力量绝不可能使出这么浓郁的圣光爆炸，唯一的可能，就是以灵魂为燃料引爆圣光。 可惜了。 赛莉略微有些落寞的想。 能让惩戒骑士不惜自爆，对手一定十分强大，可赛莉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强敌而欣喜，反而为牺牲的惩戒骑士感到可惜。 毕竟他们和自己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可赛莉也明白，为了达到那个众人理想之国，流血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她也没有太过于感伤，立刻就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棘手的凯恩斯身上。 这个圣骑士不强，却让她很难受。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在得到了圣骑士的力量后，赛莉几乎不惧任何对手。她所持有的圣剑名叫【罪与罚】，顾名思义，是掌握了【审判】与【惩戒】法则的圣剑。 只要是生活在艾尔拉雅上的生灵，不论是飞禽走兽，亦或是圣白山诸神，都拥有不可洗脱的原罪。也因此，只要被她的圣剑裁定了【罪】，她就立于不败之地。 赛莉有足够的信心，就算是圣白山诸神尚在，她也能将他们定罪。 可现在，信心满满的赛莉却遇到了对手。 与圣剑银翠相对的，凯恩斯手中的圣剑名叫阿尔贡，真名是【守护与救赎】。如果说银翠是审判之剑，那么阿尔贡就是救赎之剑。 在【守护之力】的作用下，银翠的【审判之力】无法加诸在凯恩斯身上，除非银翠能变得更强。 ——不是量的强，而是质的强。 “赛……赛莉小姐？！” 当两位圣骑士再次战斗在一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闯入了他们耳中。 赛莉偏头一看，脱口而出： “雷蒂娅……” “雷蒂娅小姐！你怎么来了？” 凯恩斯也惊讶地看向来人。 在两人的目光中，一只雄壮的灰狮鹫从树林中跑了出来。狮鹫上面骑着两位少女，一个红色长发，脑后系着明黄色的缎带；另一个鬼头鬼脑，好奇的眼睛不停地四处大量。 “爱莎根本不在这里嘛！” 小丑小姐说。 雷蒂娅没有理她，从灰狮鹫巴顿背上下来后冲对峙中的两人说：“赛莉小姐，凯恩斯……你们这是？” “雷蒂娅小姐，你认识她？”凯恩斯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赛莉则脸色复杂。 雷蒂娅见两人的反应，一个想法忽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于是试探着对赛莉说：“你见到爱丽丝了么？” 赛莉闻言大吃一惊，不知怎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爱……爱丽丝大人也在这里？” 果然么…… 雷蒂娅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你们做的么？”她脸色一变，沉声说。 赛莉见她这样，咬了咬嘴唇，轻声说： “是。” “为什么，”雷蒂娅愤怒地看着赛莉，“这不是你的主意，对吧？亚米拉尔……在亚米拉尔那次，也是那个人主使的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雷蒂娅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当然不明白！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这样做！权力、财富、还是所谓的信仰？” “德伦克大人才不会这么肤浅！” 赛莉面对雷蒂娅的指责，反驳说，“我没办法跟你说明白的，雷蒂娅。可是我们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创造更美好的世界！” “更美好的世界！”凯恩斯怒吼，“为了你们所谓的‘更美好的世界’，所以就毁了我们法恩斯么！”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赛莉眼神一暗，咬牙说。 “放屁！”凯恩斯怒火攻心，当即朝赛莉冲了过去，“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你们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圣光倾泻而下，赛莉举剑格挡。 第8章 致终将凋零之花（一） ==================================== 一、嘴炮攻击 雷蒂娅加入了战斗。 在两人的夹攻下，圣骑士赛莉左支右绌。她原本应付凯恩斯就比较难受了，此时再加上一个她不愿意与之战斗的雷蒂娅，更是打的艰难。 【没办法了……】 为了德伦克大人的理想，即使不愿意，她也必须对雷蒂娅认真对待。 “雷蒂娅小姐快退下！” “你——有罪！” 一道无形之力施加在雷蒂娅身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无数金色花纹瞬间爬满了全身。 雷蒂娅只觉身子一沉，差点摔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她看着从袖子里延伸出来的花纹，震惊地说。 “怎么会？” 赛莉同样吃惊。 一旦【罪与罚的圣剑】裁定完毕，被施加人身上的原罪会以金色锁链的形式慢慢出现，当所有原罪全部显现，圣剑的持有者赛莉就能以【惩戒之力】将之束缚住，再无逃脱之力。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让赛莉也没想到的是，雷蒂娅身上所背负的原罪居然如此之多，多到几乎看不出她原来的肤色。 而且，即便如此，【罪与罚的圣剑】也没有提醒她进行最后的【惩戒】。 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不容赛莉多想，为了保护雷蒂娅，凯恩斯再次向她发动了攻击。 其实凯恩斯也很困惑。 因为知道赛莉的能力，所以当雷蒂娅冲上来时，他就施加了一道【守护之力】在她身上，可让他诧异的是，自己的圣光只有最基础的驱邪和破邪效果附着在了她身上，其他力量一律被反弹了回来。 这也是他从没遇到过的事情。 当赛莉与凯恩斯激烈搏斗的时候，雷蒂娅用哈贝尔大剑杵在地上，防止自己跌倒。她呼吸困难，感觉身子不是自己似的，一直往地上坠。 呼——哈——呼——哈—— 她汗如雨下，胸口剧烈起伏，可纵是如此，仍两眼发晕。 好难受…… 好难受…… 好难受……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数颗灼热的火球从天而降，烈火中，一群有着红色头发的人东躲西藏，可依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焦尸的臭味弥漫在她鼻尖； 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睛。 【弗妮雅，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告诉我！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你的剑为何存在！】 【她是注定引来灾祸的混沌之子！奥德赛斯王，这是来自圣白山巅的神谕！】 【救救我们……我、我不想死……】 【为什么……为什么啊……】 【即日起，革除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的公主身份……逐出王宫！】 【弗雷西亚……弗雷西亚……我知道你，奥德赛斯之子，诸神口中的‘灾祸之子’，对么？】 繁杂的记忆在雷蒂娅脑海里碰撞，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场景在她血红的眼中一一呈现。 我是谁…… 我是弗雷西亚； 我是雷蒂娅。 我是萨洛克公主，我是发誓向诸神复仇的圣骑士！ 不……我是驯兽师雷蒂娅，我只想平静的生活。 【你的命运不在我手中，也不在你手中，等时机到来，你还是会走上和‘过去’一样的路。】 门尔忒罗丝笃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捂着头，撕裂般的疼。 我是谁…… 你是谁…… 你不是雷蒂娅； 我不是弗雷西亚。 我是—— 你是—— 【所有的一切，都将迎来终点，】熟悉的声音响起，慵懒而冰冷，【无法逃避，不能逃避……正如《多兰之诗》所预言的那样，这就是无垠之龙所定下的最终法则。】 【毁灭，即是重生。】 【陈旧的将成为过去，新时代复兴在废墟之中。】 【你明白了么……】 红之王。 “啊啊啊——！” 雷蒂娅双膝跪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吼。 她身上的锁链化为实质，将她的四肢、脖子、腰部死死缠住。无法逃脱，不能逃脱，雷蒂娅奋力挣扎，却让这些象征着原罪的锁链越陷越深，最终深陷在肉中。 “雷蒂娅小姐！” “雷、蒂娅……” 交战中的两人都注意到雷蒂娅那边的变化。 “你做了什么！” 凯恩斯愤怒地质问，然而赛莉只是茫然地摇着头。 “殿、殿下！”此时，昏迷中的雷诺也清醒过来，看见了雷蒂娅的痛苦。 阿德丽达女王一直冷静地注视着凯恩斯，直到这时才沉声说：“你还不明白么？凯，只有杀掉这个圣骑士，这锁链才会消失。” 她盯着凯恩斯，一字一顿地说： “抛掉你的优柔寡断，没有力量的剑守护不了任何人。” “母亲大人……” “即使是阿弥尔忒，他也会明白什么时候该果断。” “……我明白了。” 凯恩斯握紧手中的圣剑。 接下来，他将不再以打败对方为目的战斗。 …… 西蒙亲王用来研究医学的院落中，再次迎来了两位“客人”。 爱丽丝推开木门，歌莉德跟在她身后。 “莉莉丝真的在这里？” 歌莉德问。 爱丽丝没有回答。 她们穿过了被黑色藤蔓覆盖的院子，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扣扣—— 爱丽丝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站在后面的歌莉德歪了歪头，就在她以为来错地方的时候，两人面前的门被拉开，一个与爱丽丝一模一样的少女站在门内，冷漠地看着她们。 “莉莉丝。”爱丽丝轻声说。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找到这里，”莉莉丝瞥了她一眼，又对歌莉德说，“你怎么也来了？” “呃……你姐姐说……” “我没有姐姐！” 莉莉丝忽然发怒，狠狠刮了歌莉德一眼。 歌莉德一头雾水，尴尬地扣了扣脸颊。 “你就让我们站在外面么？”爱丽丝说。 “……呵。” 莉莉丝脸上阴晴不定，冷笑一声转身走入屋内。爱丽丝这时才轻叹一声，与歌莉德一起跟了进去。 刚进去，一个稚嫩的声音惊讶地大喊： “是你！” 同时，一道黑影猛地扑向爱丽丝，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一头漂亮的黑色短发，两颗绿宝石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是诧异与好奇。 女孩仰起头，对爱丽丝说： “你怎么没死？” 女孩正是米莎。 爱丽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对她说：“拜你所赐，我去死河边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米莎瞪大了眼睛，语带怀疑地说，“没人能死而复生，即使是神也不行……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我没有骗你，我的确复活了。” “我才不信！” 米莎嘟着嘴，叉腰说。 ——或许是因为形象，她的语气和举动都十分孩子气。 “信不信由你。”爱丽丝冷淡地说。 “啧，”米莎不爽地啐了一口，转头对莉莉丝说，“我想杀了这家伙，你没意见吧？” “随便你。”莉莉丝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皮也不眨一下。 “那好……” 就在米莎准备动手的时候，爱丽丝忽然开口说：“你的朋友死了。” “哈？” 米莎停下了手。 “那个叫库雅的女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米莎的表情凝固了。 “就在昨晚，她被派去狙击法恩斯的【黄金骑士】卡罗尔，”爱丽丝说，“她轻敌了，所以死了。” “不可能！” 米莎忽然暴躁的大吼一声，恶狠狠地盯着爱丽丝，“库雅和我一样是高等魔物，而且昨晚有【魔力潮汐】！那个女人不过是刚刚迈入【黄金】门槛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库雅的对手！” “的确如你所说，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你的朋友不可能被打败，但是……” “但是什么！”米莎表情扭曲，一幅要把爱丽丝生吞活剥的架势。 “但是……”爱丽丝低头看着米莎，眼神充满嘲讽，“你的那位大人有一点没有告诉她——那个卡罗尔是半个魔人。” “在【魔力潮汐】中，被强化的不止是你的朋友，还有那个法恩斯的【黄金骑士】。” “不、不……你说谎！” “我有没有说谎，你自己分辨不出来么？呵……我问你个问题，现在城中的魔物全都逃走了，你们的赫尔芬妮大人也死于阿德丽达女王之手，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那个朋友为什么还不来找你呢？” 爱丽丝盯着米莎慌乱的眼睛，语气冰冷：“你难道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么？” 米莎张大了嘴，脑子混乱。 库雅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难道真的…… “很显然，那个人骗了你们，”爱丽丝的话仿佛最后的审判，“他根本只把你们当做工具，当利用价值没有了，这么危险又麻烦的工具当然要丢掉。” “卡拉赞教团是这样，赫尔芬妮是这样，你的朋友——” “当然也是这样。” 在几人的注视下，米莎童稚的眼中此刻已布满了痛苦与杀意。 莉莉丝微微皱眉。 “德伦克——！！！” 米莎愤怒的咆哮。 二、传说之物 “就算你这样说了又能怎样？”莉莉丝说，“德伦克已经前往封印之地，这只魔物可有可无，还是说……你打算把她激怒，和我同归于尽？” 莉莉丝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神讽刺。 米莎双肩颤抖，牙齿咔咔作响。 “我不打算和你废话，”爱丽丝冷淡地回了莉莉丝一句，又低头对米莎说，“如果你能帮助我，我可以复活你的朋友。” 米莎猛地抬起头： “真的！” “当然，”爱丽丝微笑，“你应该很清楚，当时你的的确确杀死了我，可我现在依然活着站在你面前，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你以为……我会信任你们人类么？” 米莎危险地虚眯着眼睛，“你们会很多把戏，诈死……或许是某种幻术。” “以你对幻术的了解，我当时有没有使用幻术你不会察觉到？” “哼……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记得！” “那好，你这次就仔仔细细看清楚。”爱丽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歌莉德大惊，急忙喊说：“爱丽丝，你要做什么！” “别担心，一个小小的证明而已。” 爱丽丝轻笑着，在众人面前举起匕首，狠狠刺入了自己脖子。 扑呲—— 鲜血狂喷出来，破损的气管里发出“荷荷”的声音。歌莉德瞪大双眼，尖叫着跌倒在地上；被捆在椅子上的西蒙亲王一脸震惊，骇然地看着这位突然自杀的少女。 站在爱丽丝身边的米莎踮起脚尖，仔细观察着这个人类； 另一边端坐着的莉莉丝手一抖，下意识想要起身。 被血染红的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爱丽丝捂着喉咙上的伤口连连后退，慢慢蹲坐在地上。她痛苦地呼吸着，喷涌而出的血液很快将她的连衣裙侵染成红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消瘦的身子卷缩起来，渐渐停止了呼吸。 “死……了？” 莉莉丝眼神呆滞，喃喃自语。 米莎迟疑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她这次确认，这人身上没有任何障眼法——她真的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歌莉德被吓得眼泪直流。 不是说好来这里是为了帮凯恩斯么，为什么要自杀？ 她不明白。 西蒙亲王不忍地闭上双眼。 “嘶——咳咳！”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从爱丽丝的尸体上发出，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位本该死去的少女猛地坐起身子，剧烈咳嗽着。 “爱、爱丽丝？” 歌莉德脸色惨白，哆嗦着说，“你你你、现在是人是鬼！” 而米莎和莉莉丝眼中都闪烁着光。 “咳咳……当然是人。”爱丽丝没好气的白了歌莉德一眼，缓缓站了起来，“怎么样，看出我的幻术了么？” 她这句话当然是对米莎说的。 米莎摇头，肯定地说：“我确认了……你的确没有使用任何障眼法。” “那你是相信我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你就不必管了，”爱丽丝用手巾抹了抹脖子上的血，上面一点儿伤口都没有，“你只要知道，给我提供帮助，我就可以复活你的朋友。” 米莎眼神闪烁，低头思考。 看到活生生的爱丽丝，一旁的西蒙亲王被震撼住了，嘀咕着：“太不可思议了……这是医学上的奇迹！” 莉莉丝捏紧拳头，心情复杂地看着爱丽丝。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米莎抬头问。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爱丽丝说，“也只有我可以复活你的朋友。” 米莎脸色难看。 在她衡量得失的时候，爱丽丝转身扶起地上的歌莉德，表现的一点儿都不着急。终于，当爱丽丝再次看向她时，这位魔物女孩咬着牙齿，低声说：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爱丽丝露出一丝笑容。 她知道，这只魔物已经是自己这边的了。 “很简单，”她看向莉莉丝，轻声说，“我要你将莉莉丝拖入幻境，让她切断与圣骑士赛莉的联系。” “好。” 米莎干脆地点头。 而莉莉丝则一脸阴沉。 “这就是你的目的？”莉莉丝看着自己的姐姐，冷声说，“就为了这个，你宁愿自杀？” ——你宁愿为了证明自己自杀，也不愿意和我这个妹妹谈判么？ 莉莉丝将说不出口的话藏在心中，咬着嘴唇盯着爱丽丝。 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 她眼眶有些发红。 “你不会妥协的，不是么？”爱丽丝别开视线，声音清冷，“一直都是这样……” 在无数的轮回中，一直都是这样。 米莎走到了莉莉丝面前，冷漠地注视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如果破坏了德伦克的计划，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什么狗屁德伦克，”米莎已经完全恢复了魔物本性，阴森森地说，“要不是因为赫尔芬妮大人，你以为我会害怕那个人类？你们的计划我不关心，但是库雅……我和她约定过的，要永远在一起！” 米莎的眼睛变得迷幻而绚丽。 莉莉丝连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立刻陷入幻境。 …… 偏殿入口这边。 雷蒂娅在【原罪之锁】的束缚下失去战斗能力，凯恩斯在阿德丽达女王的劝说下，坚定了信念。 可即使如此，赛莉也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 在圣骑士的特殊能力方面，凯恩斯的确克制了赛莉的发挥，他沉稳的剑也防御的滴水不漏，让赛莉颇为棘手——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这位史上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圣骑士落败。 当赛莉放弃花哨的走位，以硬碰硬的力量与凯恩斯战斗时，凯恩斯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同样也是一位强大的战士。 双方你来我往，又交战了十几回合，在赛莉疯狂的快剑下，凯恩斯刚建立起来的信念渐渐消磨殆尽——别说是攻击，他能防御住不被砍死都很勉强了。 赛莉仿佛回到了当初还是圣武士时的状态。 每一击都义无反顾，每一下都舍生忘死。她的剑疯狂又大胆，让凯恩斯疲于招架，但同样的，这样的攻击也让她身上多出了很多伤口。 “不要被她吓住！拿出你的勇气来！” 阿德丽达女王恨铁不成钢的大喊，可凯恩斯根本无暇他顾。 就在这时，赛莉猛攻的节奏忽然一顿，手中翠绿色的圣剑化为幻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怎么……”她惊愕的低语一声，只觉力量的桥梁被切断，体内的圣光霎时间全部消退。 凯恩斯也感到对方停下了攻击，诧异地看过去。 纯白的头发变回原色，眼中的金光也骤然褪色，忽然之间，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赛莉退出了圣骑士状态。 “就是现在！”阿德丽达女王大喊。 凯恩斯下意识举剑冲了过去。 【莉莉丝大人——】 看着斩向自己的圣剑，赛莉瞳孔一缩。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心中思虑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安危。 千钧一发之际—— 当凯恩斯的圣剑即将劈中赛莉，一个浅蓝色头发的持灯侍女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单手捏住了这把闪耀着圣光的圣剑。 “乘人之危可不是骑士的礼仪。” 持灯侍女轻声说。 凯恩斯一愣，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羞愧地低下头。 “呀！是你！”小丑小姐本来正蹲在雷蒂娅身边，见到这女人顿时激动的大喊，“那个脑子有毛病的家伙！” 随着赛莉失去了圣骑士状态，雷诺、阿德丽达女王和雷蒂娅身上的金色锁链也消失了。 “我们又见面了，伟大的……”吉莉安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浅浅一笑，“请允许我带走这孩子，她不能死在这里。” “那可由不得你！” 这时，重获自由的雷诺与阿德丽达女王各自走到一边，将赛莉与神秘少女团团围住。 “我不是在寻求你们的意见，凡人。” 吉莉安脸上的表情转冷，瞥了一眼这俩个充满敌意的人类。 她手中还抓着凯恩斯的圣剑，让这位进退失据的年轻王子很是尴尬。 “扰乱了我的城邦还想走？”阿德丽达女王看了一眼雷诺，声音低沉地说，“雷诺先生，她决定帮助我了么？” “这是我的个人意志。” “……也罢，让我们先拿下这两人。” 话音刚落，阿德丽达女王和雷诺便提着剑冲了上去。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神秘的少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直紧紧盯着小丑小姐。 眼看神秘少女就要血溅当场。 “你这脑子有问题的人想走就走吧！”小丑小姐不耐烦的挥挥手，“等揍完那家伙，我还要和迪雅继续冒险呢！” 吉莉安感激地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恩准。” 一道强风从她身上陡然刮起。 雷诺、阿德丽达女王、凯恩斯三人只觉胸口一闷，眼前发黑倒飞出去。刹那间，一片阴云遮蔽了天上的蓝色月亮，巨大的咆哮声响彻了天地。 “那那那——那是什么啊！”小妖精夏夏躲在小丑小姐发丝间，隐隐约约看见暴风中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 “……龙。” 雷蒂娅清醒过来，两眼发直。 轰隆—— 周围的树木全部被连根拔起。 暴风中，两扇巨大的肉翅一振，裹挟着大量泥土与树木飞上了天际。 第8章 致终将凋零之花（二） ==================================== 三、体会绝望 封印之地中，德伦克下意识抬起头。 群星之下，一只庞大的黑影张开双翼，向远方飞去。 “是她？”他喃喃自语，“如此说来……赛莉已经战败了么。” 心念及此，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轰—— 没过一会儿，一群人出现在他视线中。 “我没想到居然是你，爱西斯大祭司。”阿德丽达女王走上前，冷冷地看着他。 在她身后，是雷诺、凯恩斯、雷蒂娅，以及小丑小姐。 当然，还有躲在小丑小姐肩膀上的小妖精夏夏。 德伦克的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轻笑着说：“看来吉莉安的幻象还没有消散，抱歉，你大概认错人了，阿德丽达陛下。” “什么意思？” “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德伦克，曾是亚米拉尔的大祭司，”德伦克面向众人，说道，“说实话，你们真是让我惊讶——我以为你们会更晚一点来。” “别听他废话，他在拖延时间！” 雷诺大剑一挥，一道剑光猛地斩向德伦克。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其他人——除了小丑小姐以外——全都冲了上去。 德伦克叹息一声。 他拿起表面刻满了符文的【真红之心】，一口吞入腹中——当触及口腔，那颗拳头大的心脏立即化为红色的液体，流入他体内。 雷诺的剑气也在这时候劈在了他身上。 “啊啊啊——！” 德伦克双目赤红，一阵巨浪从他身上爆发，这道刚猛的剑气立即被吹散。 嗬嗬嗬嗬…… 德伦克弯下腰，一阵古怪的呼吸声从他喉咙中爬出来。 “小心！”雷蒂娅忽然察觉到什么，提醒众人。 凯恩斯为所有人都加上了圣光护盾。 嘭！嘭！嘭！ 地面陡然隆起，一根根触手猛地窜出，刺向了他们。 拥有【斩钢】之力的阿德丽达女王将所有向她袭来的触手全部斩断，瞬间来到了德伦克面前。她怒吼一声，面对这个毁了她城邦的人用力挥出一剑，誓要将他格杀当场。 德伦克抬起手臂，一道黝黑的亮光覆盖在皮肤上。 当！ 硬抗下【斩钢】大剑，德伦克黝黑的手臂上连一道伤痕都没有。 阿德丽达女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想不到吧？”德伦克洒然一笑。 另一只化为黑色的拳头重重打在了阿德丽达女王的肚子上。 阿德丽达女王飞了出去，腹部的英灵幻甲上出现丝丝裂纹。 凯恩斯冲上来接住了母亲，却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吐出一口血；雇佣兵雷诺身上青筋暴出，一拳将触手打的粉碎，他大吼着高举大剑，狠狠刺入了地板之下。 轰隆轰隆—— 地底之下的触手痛苦地翻滚着，这座偏殿的地面像是波涛汹涌的水面一样上下起伏。 雷蒂娅脚下生风，灵活地躲避过一条条触手的追击，咆哮的地面没有影响她的速度，只见一道火龙忽然出现，烧穿了层层叠叠的触手，猛地扑向了德伦克。 德伦克化身为水，渗透入地面下。 【这些能力……】 雷蒂娅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当所有触手在雷诺的攻击下萎靡下来时，袅袅黑烟从破碎的地表飘了出来。见到这些黑烟，早已有所察觉的雷蒂娅立刻呼唤风元素，将这些毒素全部排斥在几人身体外。 “大家小心，这人有多种形态转化！”雷蒂娅提醒。 凯恩斯也反应过来。 他一手搂住虚弱的阿德丽达女王，一手握着圣剑，闪耀的圣光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如同一颗小型太阳，将这里全部照亮。 嗤嗤嗤—— 正悄悄爬向众人的几道黑影尖啸着被圣光蒸发。 “这是【阴灵隧道】！”雷蒂娅想起法利翁刚出的解说，对凯恩斯说，“持续输出圣光，不能让这里变成他的领地！” “明白！”凯恩斯点头。 “殿……雷蒂娅，怎么干掉他？”雷诺顿了一下，沉声问。 “如果他真的有和那个人一样的能力……”雷蒂娅回想起那个小男孩，头皮发麻，“除去刚才的【阴灵隧道】，他还有七十二种变化，每一种都能让他抵消一次死亡……” “干……这么变态？” 雷诺差点爆粗。 说话间，一群密密麻麻的绿色甲虫从地底钻了出来，它们在圣光中畅行无阻，纷纷将狰狞的口器对准凯恩斯。 “阻止它们！”雷蒂娅一惊，当即朝地面挥出一道火焰。 雷诺不擅长对付这些小家伙，只能把剑当做锤子劈砍。 灼热的火海覆盖了大片绿甲虫，将它们烧成了焦炭，可仍由一部分从同伴的尸体下爬出来，吐出一道道绿色溶液。 这些绿色溶液仿佛千百跟长长的丝线，刺穿了凯恩斯的圣光护盾。 关键时刻，阿德丽达女王反身将凯恩斯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了那些丝线溶液。 “唔——！” 纵使有英灵幻甲的保护，阿德丽达还是被严重烧伤。 “母亲大人！”凯恩斯震惊地看着阿德丽达。 他没想到，一直以来严厉对待他的母亲会舍身保护自己。 这一边，雷蒂娅再次呼唤一次火元素，终于将所有漏网之鱼全部烧死。 “有本事出来，堂堂正正的战斗！”雷诺暴躁地劈碎一面墙壁，杀气腾腾地怒吼，“躲躲藏藏算什么男人！” “如你所愿。” 德伦克的声音响起。 一股股积水从地面冒出来，形成了人类的形态。 德伦克淡漠地看着众人，特别是一脸戒备的雷蒂娅：“你似乎知道不少……但没有用的，你们战胜不了现在的我。” “来得好！” 雷诺拖着大剑冲上去，用力斩向德伦克的双腿。 德伦克抬起脚，附着着黝黑光芒的小腿与大剑狠狠撞在了一起。两方纷纷后退一步，不信邪的雷诺连连劈出数剑，全部被德伦克用手臂接下。 【这个人，比那个埃忒尔还要强。】 雷蒂娅心想。 当初在孤岛上面对埃忒尔的时候，她和凯恩斯固然感到棘手，但绝没有现在这样无力——特别是这个黝黑皮肤的形态。 她清楚记得，那时自己全力一掷尚且能破开埃忒尔的防御，可明显比自己强大许多的阿德丽达女王以及雷诺大叔，都在这种状态下的德伦克面前束手无策。 有什么办法么…… 一个想法忽然从雷蒂娅脑海中蹦了出来。 说干就干，她大喝一声让雷诺避开，随即斩出一道风刃撞向德伦克。德伦克冷笑一声，根本不将这个攻击放在眼里，用强化的身体硬抗下来。 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出现。 刚一接触到他的身体，这道风刃立刻散去，化为一阵旋风将他困住。 “雕虫小技。”德伦克双臂用力，想要将这恼人的风元素扯散，可柔韧的旋风好似黏人的蜜糖，使他越陷越深。 这时，一道火焰扑了过来，将他一口吞入腹中。 噼里啪啦—— 在旋风的助力下，烈火越烧越旺，仿佛一道怒啸的火龙盘旋在德伦克身上。 雷蒂娅双眼发亮，呼唤了更多火元素向德伦克身上聚集。 恐怖的高温烧的地面发白。 良久，雷蒂娅喘息着停下了消耗，汗珠从她额角流下，持续不断的输出让她很是疲惫。舔舐着德伦克的火龙渐渐平息，当火元素和风元素散去，德伦克黝黑的身体呈现在众人面前。 咔擦—— 被烧焦的皮肤风干剥落，一个沸腾的人形水组织映入雷蒂娅眼帘。 似曾相识…… 喉咙发干的雷蒂娅苦笑一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 和埃忒尔不同。 德伦克能够在七十二种形态间任意转化。 甚至是同时存在。 终、结束既是开始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不可能战胜现在的我。” 德伦克在众人的注视下恢复人类模样，往雷蒂娅的方向走去。 雷诺再次冲上去，德伦克用黑化的手臂挡下了他的攻击。“去死吧！”雷诺沉声斜斜劈出一剑，可在这瞬间，他忽然身形一顿。 一只手从德伦克腰部伸出，刺入了雷诺肚子里。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地上，在雷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和德伦克一模一样的人从【本体】身上分离了出来。 又一个【德伦克】。 新出现的【德伦克】抽回手，戏谑地看着雷诺。雷诺咳出一口血，双眼涨红，他低吼着举起大剑，用力朝【德伦克】斩下—— 噗。 【德伦克】右手一挥，雷诺的脑袋从身体上飞了出去。 “曾挑战过神的战士，哼……也不怎么样，”舔了舔手掌上的血，这个【德伦克】的声音充满了阴暗与邪恶。 他的身体在圣光的照射下呲呲作响。 “那个圣骑士小子就交给你了，我讨厌他，”【德伦克】对本体说着，转身走向雷蒂娅。 德伦克瞥了他一眼，向凯恩斯以及虚弱的阿德丽达女王走去。 “喂！你这恶心的家伙想干嘛！”小丑小姐护在雷蒂娅身前，张开双臂。 雷蒂娅站起来，推开了小丑小姐。 “奥拉，你快走。” “可是迪雅！” “快走！”雷蒂娅低声呵斥一句，满头大汗地盯着向她走来的【德伦克】。 不该带奥菲莉亚来这里的。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懊悔的事，大概就是这点吧。 “你最好听这位小姐的话哦，小女巫，”【德伦克】邪笑着说，“当然，你还是逃不掉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狩猎的愉悦。” “闭嘴！小心我揍你！”小丑小姐大声说。 “揍我？哈哈哈——”【德伦克】大笑着摇头，“你这小女巫可真有趣，先不说你能不能打过我，难道在圣光下，你还能使用巫术？” “唔……” 小丑小姐被说破心事，脸色一黑。 被凯恩斯释放的圣光所影响的不止是德伦克，还有半吊子女巫小丑小姐。 雷蒂娅提起燃烧着烈焰的大剑斩向【德伦克】。 这个【德伦克】没有那个黑光护体，应该…… 就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德伦克】化手成刀猛地一挥，这把被幼年时期的门尔忒罗丝强化过的哈贝尔大剑立即断成两截。 ——不比切豆腐更困难。 【德伦克】一把捏住了雷蒂娅的脖子。 “你这坏蛋！放开迪雅！”小丑小姐见雷蒂娅面露难受，生气地扑上去扯【德伦克】的手臂。 但她娇柔的身体怎么比得过【德伦克】？ 【德伦克】只是轻轻一甩，小丑小姐就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另一边，凯恩斯将圣剑插在地上，顿时一道椭圆形的光盾将他们与德伦克隔绝开来。 守护之盾。 这是【守护与救赎的圣剑】的特殊形态，这个盾牌一旦展开，身为核心的圣骑士凯恩斯就无法动弹。 但同样的，处在守护之盾中的他也能免受绝大部分攻击。 德伦克黑化的拳头砸在上面。 嘭！ 一股反弹的力量将他震飞。 “哟，本体，需要我帮忙么？”【德伦克】掐住雷蒂娅，戏谑地说，“不过抱歉，我对圣光过敏，哈哈哈哈——” “做你该做的事，别废话。” 德伦克冷冷地回了他一句。 “嘁，”【德伦克】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转头看向雷蒂娅，“真可惜啊，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马上就要毁了……” 他举起了手刀。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丑小姐眼瞳一缩。 诶……？ 她脑子忽然有些混乱。 一个极度荒谬的念头窜了出来。 迪雅—— 会死。 死…… 小丑小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德伦克】，以及他手中无力的雷蒂娅。“迪雅……会死？”她喃喃自语。 会死这种事情，她从没有想过。 一直以来，小丑小姐对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抱着玩乐的态度。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难过的事；不论是穿梭在热闹的大街小巷，还是行走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密室。这一切在小丑小姐看来，都是很有趣、很新奇的体验。 她从没有认真思考过【死】这个概念。 迪雅不会死，她也不会死。 过往所经历的种种事件对小丑小姐而言不过是有趣的剧本，或许冥冥中有个存在，专门为她和雷蒂娅提供了剧本，所以她欣然接受，并乐在其中。 因为她知道，她们是不会死的。 直到现在； 直到此刻。 她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仿佛那个冥冥中的存在已经厌倦了这个剧本，要对雷蒂娅下杀手了。 “迪雅……不能死……” 小丑小姐呢喃，她乌黑闪亮的大眼睛中浮现出深红的光。 “圣者自西边来——”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闯入这里，让小丑小姐一愣。 “他说——邪恶理应接受制裁！” 轰隆—— 一道金色的光芒闯入偏殿之中，猛地轰在了【德伦克】身上。 “啊啊啊！” 【德伦克】在神圣之光中痛苦挣扎，迅速化为一摊浓水。 “抱歉，我来晚了。”大门外，爱丽丝冷着脸走了进来。 “爱丽丝。” 德伦克扭头看向来人，愣住了。 雷蒂娅趴在地上咳嗽，小丑小姐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高兴地冲爱丽丝说：“爱莎！快，揍扁这个欺负人的大坏蛋！” 爱丽丝走到小丑小姐身边，目光柔和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望向德伦克： “好久不见，德伦克大人。” “你的眼睛……” “看来女神大人并没有抛弃我。”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德伦克深吸一口气，冷淡地说。 两人的神情如出一辙，冷清中带着克制，他们彼此相望，心知再也回不到过去。眼神一暗，爱丽丝指甲陷入掌心，轻声说： “放弃这一切，好么？” “已经晚了。”德伦克淡笑着说。 “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因为我要改变这个不合理的世界。” “这样能改变什么……”爱丽丝捏紧拳头，低声呐喊，“除了造成更多苦难，除了让更多人流离失所，您……你到底改变了什么！” “不破不立，如今这个世界已经积重难返，除了彻底清洗别无他法。呵……这也是《多兰之诗》的预言，不是么？” 德伦克摊开手说，“与其寄望所谓的‘红之王’，倒不如让我来亲手改变，至少——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我会阻止你。” “我说过，太晚了。” 德伦克笃定的语气让爱丽丝一愣。 她飞快的扫了一眼现场，当看到雷诺惨死的尸体，当看到记忆中本该放着【真红之心】的位置上空无一物，当看到这里除了德伦克之外再没有别人…… 一股不安的情绪从爱丽丝心中升起。 ——那个名叫菲妮克丝的古神为什么不在这里？ “你……” 她脸上的血色忽然褪去，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德伦克。 难道…… 扑哧！ 德伦克胸前的肋骨骤然爆开，血淋淋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如孔雀开屏般将里面的东西呈现在爱丽丝眼中。 一个小小的婴儿。 “咕哇——” 婴儿睁开金色的眼眸。 德伦克面带微笑，身子向后重重倒在地上，他腹中那个婴儿滚落出来，咿咿呀呀地用一对小短腿站起了身子。 “快杀了她！”爱丽丝恐惧的大喊一声，立刻念动祷词。 一道金光从带着强大的力量轰向小婴儿，而那小婴儿只是睥睨地瞪了一眼，这道神圣的光芒就消匿于无形。 爱丽丝心中的恐惧更甚。 门尔忒罗丝…… 在黑暗时代肆虐了数百年的古神终于再次降临在了这片大地上。 小婴儿遇风就长，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 样貌和雷蒂娅记忆中的门尔忒罗丝一模一样。 “你是……”门尔忒罗丝歪着脑袋，看向小丑小姐。 还未等她想起什么，一道圣洁的白光从夜幕上一闪而过，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俯冲而下。 门尔忒罗丝扬起脑袋，小手一挥。 轰轰轰——！！！ 有着一双洁白羽翼的安妮塔身体失去控制，被狠狠拍在了墙上。 啪。 有人打了个响指，门尔忒罗丝脚下的石块立即翻上来变成一个坚固的铁笼。同时，一个个高大的钢铁巨兽破开大地，从泥土中钻出来。 在一个钢铁巨兽上，坐着一位抽着旱烟的瘦老头。 爱丽丝呆滞地看着这些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一个体态优美，长发飘飘的高挑女人如幽灵般出现，对铁笼中的门尔忒罗丝说：“别来无恙啊，门尔忒罗丝。” “你是谁？” 门尔忒罗丝脆声问。 “记忆丧失？”塞娜皱了皱眉，随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小黑，小白。” 话音刚落，两个小女孩出现在她身边。 “把雷蒂娅她们带出去。” “哦哦！” 一晃神，爱丽丝发现自己飞到了空中——更准确地说，是一头白龙背着自己飞上了天空。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雷蒂娅与奥菲莉亚，此时另一头黑龙也飞了上来，它背上的则是凯恩斯与阿德丽达女王。 “团长！”雷蒂娅挣扎着爬到龙背边上，对下面的塞娜大喊。 可塞娜只是挥了挥手。 “坐稳咯！”这时，身下的白龙刚说着，便一个加速带着众人飞出了法恩斯城。 轰隆——！！！ 几乎同一时间，一阵剧烈的爆炸从她们背后发出，当雷蒂娅回头看去，法恩斯城已经在爆炸中被整个掀了起来。 嗖嗖嗖——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爆炸中窜出来，飞向深邃的夜空。在她身后，一白一紫两道光芒紧随其后，三道光芒在空中互相碰撞，发出恐怖的巨响，随后，又有十多个巨大机械从法恩斯废墟冲出来，飞上夜空。 雷蒂娅看着这一切，深感无力。 她之前便对雷诺的强大感到惊讶，如今塞娜团长、安妮塔以及老波特都颠覆了过去的形象，而她生活在他们身边这么久，居然一无所知。 即使是面对古神门尔忒罗丝，他们也丝毫不落下风。 黑白双龙在山坡上降落下来。 远方的天空上，几人的战斗将夜晚变得犹如白昼。 “树。”小丑小姐忽然说。 “什么？” 雷蒂娅问。 “世界树，醒了。”小丑小姐回答。 这一晚，生活在艾尔拉雅四片大陆的人都惊骇地发现，一颗巨大的树木出现在【中央之庭·维兰海姆】。 夜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树冠。 这天晚上，灰狮鹫巴顿驮着歌莉德找到了她们；这天晚上，阿德丽达女王在凯恩斯怀里含恨逝去。 当艾斯塔之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这个世界再次被神的身影笼罩。 历史，就此翻开新的篇章。 ——《你好！小丑小姐》第一部，《青铜序曲》·完 致读者·完结感言（内含彩插） ====================================== 大家好，我是活动人偶。 从2016年3月到2018年1月，将近两个年头，终于，小丑小姐完结了。有太多想说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小丑小姐的旅行也就此暂告一段落，两年的时间，我从一个萌新慢慢变成了一个拥有百万字作品的入门级作者，在此非常感谢一路以来阅读本书的读者以及提供我平台的轻之文库，还有给我很多帮助的编辑翅膀大、给我绘制可爱封面插画的N大。 小丑小姐的冒险还没有结束，但我想先暂时放下了。 两年的写作生涯，慢慢理解了很多以前不会意识到的问题，也让我明白了现在的我仍然很稚嫩——在写作这条道路上，有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以前觉得酷炫有趣的东西，如今回首去看却能发现隐藏在其中的瑕疵。 “想要写有趣的故事。” 这是我一开始拿起笔的想法，但我真的能写好小丑小姐、给读者们展现一个美丽新奇的异世界么？如果是刚开始动笔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可现在，我不知道…… 这是我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认真写的书，能坚持到现在，离不开读者们以及编辑们的支持和鼓励。 在原本的设计中，当《青铜序曲》完结之后，紧接着就是迎来最终结局的《红之王》，我设想了雷蒂娅与奥菲莉亚崭新的冒险，设想了反派们各自的过去，也设想了在那最终的结局到来之时，雷蒂娅与奥菲莉亚两人的羁绊。 “繁荣盛大的背后，是小丑小姐的轻笑。 她戴着大大的小丑帽，踩着滑稽的尖脚鞋，与欢呼的人们背道而驰。 面带笑容的行人从她身边一个个跑过，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呢？小丑小姐。 一如既往的声音。” …… 可我不想再如此轻率的描绘小丑小姐她们新的冒险。 “我应该能把她们写的更加有趣才对。” 所以我选择暂时搁笔。期待《红之王》的读者们，抱歉，小丑小姐将暂时停留在《青铜序曲》的故事中。我想再尝试看看，尝试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故事、写法。 因此，小丑小姐完结。 能读到这篇【完结感言】的读者们，很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小丑小姐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她只是累了，想要在新冒险开始之前和最喜欢的雷蒂娅休息一段时间，但我不能休息，如果你们喜欢我的故事和文字，就请期待一下我接下来的作品吧。 让我们在下一个世界再见。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0009/e7d6e40313d76c0e305223a300c39295.jpg!min1200jpg](chapter-950b3d60693b1a0b04a44370dd5bc7b8b3086cf8.jpeg) 仍是不够成熟的作者——活动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