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埃斯嘉德的星之魔女 作者:迷路巫女 Tag列表:战斗、异界、百合 原始网址:https://www.linovel.net/book/101436.html 封面图片地址:https://rin.linovel.net/cover/20191012/101436_0_c092f0176334c9c6ad1c97c938a89f49.jpg!min1200jpg 简介:苍银的星屑隐于至远,淹没的过去悲鸣不甘, 自无尽的黑暗中,天顶的神明十指交缠,向“她”献上最后的忏悔—— 一切都是为了星与人的埃斯嘉德! ☆☆☆ 艾菲格斯的狂犬亮出尖牙,初始的贤者紧握魔法的威仪。 懵懂的公主在守护者的环簇中憧憬着未来。 可是,一转身—— 就只剩下,踏过断牙与书文残页, 沐浴在鲜血中的災厄之魔女低声轻吟:“……所有的【英雄】,都由我来毁灭。” 下载时间:2022-12-28T05:37:03.104Z 本文件由小说下载器生成,软件地址:https://github.com/404-novel-project/novel-downloader ==================== # 设定堆放处 ==================== 关于更新和连载时间的专页ZGMF-X12D =========================================== 又一次打扰大家了。 姑且在这里写下更新时间之类的神社公告。 那么,首先进入第一条,《埃斯嘉德的星之魔女》的运作时间基本如下: 卷一灼炎的余火(已完工):2016年12月19日→2017年1月26日 卷二加速的失温(施工中):2017年4月1日→2017年5月13日 卷三微热的残留(待施工):2017年???→??? 注(2018年3月25日):由于自己难以满意对男角色的表达力。本篇暂时休刊。稍微给我一点时间,等拿新作熟悉一下手感之后,有时间再来往下进行下一个阶段。当初分卷时有一点失败,第一卷其实相当于正常情况的两卷,也就是说第二卷【加速的失温】即是预定该第三卷的篇章结尾。可以把它当做一定程度的结束,这里会暂时收回第三卷的开头重制,视情况决定1~2卷的现代篇(联系幻刀和提亚马特),之后再回到贤者之城完结艾菲格斯领篇。……也可能全篇都回炉(小声)。 目前可公布的情报X103A ===============================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1436/1035213_5867493ebeeb4_1483163966.jpg!min1200jpg](chapter-662b33116d74a1073b7d35469f03c46a4021d706.jpeg) 【更新】文字版: 主要势力 【天冕之国·奈菲尔帝国】 1.艾菲格斯领 阿萨里镇,贤者之城·卡尔米隆,不落要塞马克堡 2.兰佩利亚领 费尔科斯大草原 荒神遗迹 月华宫 3.中之地 王都·罗斯瓦尔纳,环装卫星城十三座 【月满之国·德利古恩】 精灵族和人族为主,以发达的魔导科技和装备了各种先进武器的机甲骑士团出名的三大势力之一,与奈菲尔帝国不合,常年处于战争状态,交火及其频繁,但虽然普通部队占优,【英雄之力】的持有者却不知为何少得可怜,所以两国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日曜之国·极东各部联合】 居住种族众多风土人情多姿多彩引人向往,无数国家为了抵抗奈菲尔与德利古恩联合起来的三大势力之一 【彷徨海】 围绕整个大陆的恐怖海域,不止有魔兽出没,相传还有更不可说的存在沉眠 《其他大陆》 【???】 深渊的无尽暗 【爱雷柏菲亚】 苍月之城,霜天之城 《各派组织与职业》 【奈菲尔帝国】 1.克里姆森王室直属 圣女王护卫队,暗翼之鸦,魔导科技研究院 策剑双碧,十三人议会 2.军方部队 三骑将 3.冒险者自治公会 魔术结社,战士协会,自由骑士院,等多数民间组织构成的组织 4.贤者之城 正统魔法过激派,魔导骑兵卫队,长老会议政庭,布里西桑魔导学院 5.教廷 审判机构,圣部,凌月法庭,奈菲尔特区办事处 6.佣兵行会 游侠育成组织,佣兵之王的私兵,龙王吐息,灰之救世军 7.邪教组织 魔性之潮,崇尚异界神,致力于以献祭的方式让被封印的它们复活的大型组织 《评价等级》 大陆通用的颜色分阶 存在于传说中的三原色,赤、青、金 常用色阶,灰色、黑色、绿色、蓝色、紫色、橙色 职业本系特殊分阶 例:魔法学徒,见习法师,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师,冕位法师 【魔力/能量/神气】 本源为同一未明物质 通过不同锻炼方式获得的能力,使用技巧(skill)或战技(arts)必备的要素,但由于其破坏性和不稳定性,大多职业者都只是借用其赋予神秘的词语,征召收束天地间的元素或是虚空等温和的力量来使用 至于相传的体质强化方面,事实上也是同样没有直接使用魔力 【职业】 魔力使用派:法师,游侠,宗卷学者,赋予术士,魔导机关使用者等 非魔力使用派:战士,剑士,盗贼,骑士,拳法家,德鲁伊,司祭,圣骑士,天佑者等 特殊型:深渊探查者,古神信徒,异界来客,??? 【可公开种族】 种族和天赋 所谓的天赋即是,受到过神明的祝福,人类以外的种族从出生就会获得不同的固有能力和少数存在能够获得的上位能力,其特性表现为与魔力的修炼无关,纯粹根据持有者的身体和精神的强度决定效果,不过由于大部分种族在灭绝之战后都有体质下降,所以现在的天赋能力往往被人忽视。 人类 无,或者说创造力和适应力就是他们的能力。 精灵族 自然亲和,固有能力,大幅度减弱沟通自然元素消耗掉的魔力,天生的施法者。 元素体制御,上位能力,类似于降灵魔术,将元素体的幻影投影的自己体内,以此获得近乎无限的魔力和对应的特殊属性,不过对身体伤害很大无法持久。 半兽人 神秘化,固有能力,根据血缘不同,返祖型的变化为强大的幻想种生物。 血毁,上位能力,依靠不知名的原理燃烧蒸发血液,创造与魔力性质相反的破坏力量,其效果为展现出超越现世法则的强大身体能力,和不受常理定则规制的幻想系机动力。 幽魂种 精神干扰,固有能力,释放特殊波长的精神能量隔绝魔力和绝大多数元素的侵入。 惶惑之影,上位能力,相似于幻觉魔法,却与人类使用的小伎俩不同,根据使用者的意志强度最高连上古神灵们也能迷惑的超实用技巧。 有翼族 长生,固有能力,不止是寿命远超任何种族,对生命力的消耗也有一定程度的掌握。 天之谕,上位能力,战斗中以抛弃自我为代价自星球意志获得最利指令,但因为那些行动不会把自己的身体当做第一重点考虑,所以是相当危险的双刃剑。 龙种,吸血生物等 ??? 【专有名词】 英雄之力/古神之力 灭亡的神明们留下的权能,会自行挑选名望与能力兼备的适格者,赋予其远超一般水平的实力。 通常分为三个阶段,初期是发动后短时间内视持有者潜质的增幅型强化,进一步可以使用神威权能并极大程度延长增幅时间,最终阶段为持有者完全将之融合进自身发展出特殊权能。 魔女 【神造遗产】,为了处理陨落之后的后事,执行各种各样使命,而被赋予力量的某些亡者的灵魂。基本上没有死亡的概念,当代的躯壳受到严重损坏或是灵魂的本源消耗殆尽时,她们的本质将会陷入沉睡,直到躯壳恢复行动力再次得到下一具合适的灵魂。 災厄之魔女 【大神造物】,严格来说是魔女中的一种类。不过是只为了杀掉拥有【古神之力】的英雄的专用机,其强大的战斗能力,和每代订制诞生的各不相同的神奇能力远胜普通魔女,但,作为消耗品的使用期限远小于魔女的寿命。因为所到之处必有英雄陨落,而那些依仗于英雄的所在也会极快衰败,所以在瓦尔奇利安被人类种视作灾难的象征,是全人类最大最危险的敌人。 奥蒂妮使用别的种族天赋的能力即是只有她能用的被订制的特殊能力。 渗透反应 ???的力量混入古神之力,将之染黑并带上诱使持有者堕落的负面精神污染,不管是意志多么坚定的人终究会随着古神之力的持续使用而坠入黑暗无法脱身。 而这些堕落的英雄们则会对世界的安定造成致命影响,以某种就连负责清扫的災厄之魔女也没有被告知的方式。 已知的渗透反应有:性欲,傲慢,腐堕,贪婪,霸道,暴怒,悲伤等。 神装/御座显装 神明创造的武器和防具的统称,拥有颠覆数个色阶差距的强大能力,已知的百件规格多数为人类掌握。 寄存在异界的武装,被破坏后可以自行进入宿主魔力之源修复,需消耗大量的时间和体力 伪神装,只能在解放魔力时发挥效果,疑似神装诞生前的试作品。 御之百神,确认登陆通用统计的一百件神装,不但拥有各自特殊的能力,还能极大幅度赋予持有者无属性的魔力,并且除了战斗方面还能使持有者永驻青春。 当前排位第一的单手剑【血之荣耀】正掌握在奈菲尔帝国的女王手中。 也有世人并不知晓的超位阶神装,仅只是于现界显现就会对世界的存续造成伤害,无需解放的攻击都能让任何神装黯然失色,魔力解放后的力量更是灭世级,是上古时期顶级的神明用来战斗的武器。 暂时可以得知的有【神装击枪-荣耀失落的星辉宣言】和【神装斩剑-超态驱动的类星斩击】,按魔女小姐的说法,蕾持有的永劫之理·墨秋莉的正体,很可能也是超位阶神装之一。 魔导书 与神装极其相似但来历不明的书本型魔导器,寄存着与现代魔法迥异的神秘术法,据称与久远前侵入此界被击溃的异世界神明有关。 现代魔导科技 德利古恩的学者参考了魔导书的结构,以魔石类晶体为本,辅以神钢等稀有金属,通过消耗类的变化反应仿造出人工的魔力之源,令多数普通人也可以一定程度获得媲美强大职业者的力量,并在生活方面和科学研究方面带来巨大的便利。 注:奈菲尔帝国只有贤者之城卡尔米隆和王都附近有所引用 魔导武装 利用魔导科技研制成的类神装型外装甲等武器。 经过数代的钻研发展,当前的八式改良型制式装备已经具有和绿色级职业者匹敌的强大战斗力,而八式的专用型更是有达到紫色级,如卡尔米隆魔导卫队总长持有的【天翼】。 但,碍于人造的材质和缺少魔力培养的体质差距,普遍被认为这已经是它们的极限,无法再有突破性的发展。 不过,由于作为原型的魔导书还疑点重重,有小部分学者坚信魔导武装的未来还有的进化,并持续投入研究,之后他们将达到的东西究竟会是希望还是深渊现在谁也说不清。 特性 类似于法则的显现,各种道具和晶体都具备的像是“很结实”“很锋利”之类的特征具体化,生物中有相当罕见的一些人可通过特殊的方式觉醒之成为自己的能力,被称之为【源特性】。 拟似神明 菲林·因菲尼缇发觉的可能性。依靠贤者之石打开门,将一位未知神明的神性拉落人间,以人类之身承接神威强行提高位阶极度接近神位,但,人类无法承受那庞大的灵魂,菲林本人当场死亡,由本来是作为祭品的拥有镜和无的特性的蕾暂时成为世间唯一的拟似神明。 升格仪式 远古时代的邪派仪式术,“吃掉”人类灵脉的原点,位于心脏处的【灵核】,强制提升人类的灵格,以达到接近于神明的性质的神秘之一,被兰斯用在蕾·因菲尼缇的进一步完善神化。 陆续揭露的种族与专有名词解析RX124 ===========================================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1436/1035213_586f1bf1a8bfd_1483676657.jpg!min1200jpg](chapter-61ef6c8129dbbe45cc41dd4c438fdaeee1ceef20.jpeg)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1436/1035213_586f1c0154dfc_1483676673.jpg!min1200jpg](chapter-efce61a949d220191ad9ffd3b9493b3655f6d832.jpeg) 异常者:并没有确切称呼的一类人的统称。她们从出生的起始点就存在着不同,精神的构造与普通的人类有所差异。像是「异常者没有人心」、「异常者不会做梦」之类的说法,尽管并不能说就一定准确,却实在是有大部分的异常者都表现成那样——至少,很少产生不可能的期待、缺少伤害他人的罪恶感,还有拥有强烈的对死亡的冲动这三点是确认的。 *另外,异常者似乎多见于习俗不同的古老家族或是传承特殊技巧的人群。 玩家/Player:特指虚拟实景MMORPG,「R-Line」中过界的玩家。尽管是正常的人类也会因为游戏的深入,从器官感染的「核」里获得物理性的特殊能力,同时,精神也会遭到「R-Line」的影响,变成类似异常者的某种存在。 *事实上,表现的形式更像是强制放大负面的心理(真雏),甚至于创造虚假的记忆逼迫玩家走向崩坏的一边(月影),比单纯的异常者更麻烦。 量子式携带电话:新世代的一种类手机,虽然名称很高级但其实只是普通的手机的升级版,特殊的地方就在于无法销毁的信号,还有一些普通根本用不上的特殊式功能。 神经交互装置Yestod Chain:初版为简称“YC”的外装性量子式交信装置,能够在何时何地展开特殊的粒子,任意地通过小规模的量子通讯接续全域网络,用思维的电转完成传统计算机终端的大部分功能。更可以截断和生成各种感官情报,实现残障人士的辅助功能。 *不过,由于其引发某个事件的危险性,初版的完全性能YC早已停产并要求回收,只有少数人还在使用。后续的版本皆为只在游戏方面才实用的鸡肋设备。 Ray-Line: 由不知名的厂商运行,唯有使用Yestod Chain才可以安装,不设任何防护性措施,不提供任何信息,一切的内容都由玩家探索的真实战斗类虚拟现实游戏。 已知的安装途径有两种: 1.拥有RL客户端的玩家分享(次数无限,但会对分享者造成精神负担)。 2.不明原理的自动安装,即使是不接触公众网络的状态,也会不受控制的被强制安装。 现今RL玩家圈里比较常见的是第一种,但由于精神负担很可怕,除了不知道真相的人会犯错以外,大多数人都是选择不去传递(特别是对RL的特殊性知道更多的上位玩家,他们甚至不止不会劝诱人加入,还会隐藏自己的玩家身份),即使一定有想要的朋友加入,基本上也是遵循一人对一人的传花性质。 因此,事实上RL的现役玩家并不多,并且出于*不得不计算在内的必然消耗,于故事开始时的日本区Server的使用者大约就只有十万人上下。 游戏的时间与现实时间比例为100:1。 随机生成的角色不能调整,也不允许更换外貌的行为,但有获取改变细节样貌奖励的任务,会获得的Ability似乎与玩家的「本心」有关。 没有升级系统。 除了掉落道具之类的强化物。 玩家们唯一能靠时间和战斗累积的是———— 游戏角色的「熟练度」,即玩家在现实的五感,与游戏中的五感的同调度。 效果是更好地发挥角色具有的潜力,同时也是更进一步接近「本心」,让玩家得以更清晰的,探索和开发自身Ability的真面目的必须途径。 *达到一定界限之后,精神会逆输出对「现实」产生影响。 *那之后,名为核/core的粒子集合体,将会以光的形式占据人体的某个器官并带来力量。 *于「现实」被同类击败会导致数值半损,且如果想要继续提升「熟练度」则保持最高值的难度不变。(属于现实战的话,失败的玩家将失去的是,「全部的未来」——并非人类自体的消失,而是将会拥有的「价值」和「关系性」不复存在。) 渗透能力:越过界限的玩家依靠核可以发挥的能力。偏向于物理性的特殊能力,有接近于超能力的华丽技能,也有几乎不会引起显眼变化的无用能力。 观测者眼中的历史时间轴MBF-P01-Re2 =========================================== XXX年,最初的创造者达到荒芜之星并长时间寄居于此。 XXXX年,长久的时间无从消磨,创造者开始以过去的娱乐项目为蓝本,创造各种各样的生物(第一类为真龙种)。 1XXX年,种族繁多的荒芜之星初步诞生文明。 与之同一时期,超乎创造者的预想,【神秘】和【神明】逐渐自生物存在的信仰中降临。 2XXX年,【神秘】赋予蒙昧的种族们力量,创造者失去绝对的权力,从神位跌落的“它”不甘于此,发动了【黄昏】试图依靠与星球共生的本质毁灭一切。 大灾害降临,荒芜之星遭到及其恶劣的自然清洗,大部分已成国家的生物面临绝望的灭顶之灾。 神历元年,对于陷入疯狂的创造者,无数爱着子民的神明合力站出来,带着其下的生灵对星球本身发动了壮烈无比的圣战。 神历232年,不敌联军攻势,暴走的创造者以自身的毁灭为代价,唤出其手下九体自然化身的终末之【兽】。 神历317年,【兽】的恐怖笼罩世界,种族联军大败,十二位最古的神明抱着舍身的觉悟,将一体也没损伤的【兽】全部吸引到决战之地。 神历318年,神明拼尽全力依然不敌自然。 所有生灵绝望之际,天际的星尘突然陨落冲击荒芜之星,其【神秘】化作身披银甲手持星之旗帜的女骑士。 神历320年,被称为【神王】的女骑士总计击破八体的【兽】,最后一体则在大地的冲击掩盖下完全失去气息不知它去了哪里,被创造者具象化的【星之意志】可依露坠入【天之摇篮】沉眠。 由此,命名为【星之未来】的圣战彻底结束,全种族迎来久违的和平,残余的众神离开大陆建立唯一神国——米德嘉尔。 神历320年-神历666年,■■■■■■■■■■■■■■■■■■■■■■■■■,被人抹去的过往,即使是观测者也无从考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历667年,天域、深渊、虚空,三大异空间被发现。 神历85X年,【恶魔】与【虚空之物】合力袭击荒芜之星,同年,天域之门打开,【天使】加入荒芜之星本土抵抗势力。 神历900年,战争结束,深渊与虚空各自遭到封印,天域之门也在【天使】的离开后关闭。 神历1400年,【神秘】赐予的力量,随着使用者的增加而减弱,各种族意识到危急开始各自寻找新的力量。 神历1923年,经过长久的研究,【兽】使用的名为【魔力】的力量得到解析,荒芜之星的几大势力以不同风格的使用方式,推行出使用Skill和Arts等数种战斗方式的基础职业,之后越来越多的特殊职业也得到发展,其强大的破坏性几乎可以媲美神明。 神历1950年,对白白得到信仰的神明产生的质疑越来越多。 神历2000年,不知名的魔兽突然出现,并以恐怖的扩散速度笼罩整个荒芜之星,其浪潮没有任何种族可以抵挡。 神历201X年,久违的米德嘉尔自荒芜之星天穹浮现,几乎被遗忘的神明再一次为子民们站到战斗的最前线,跟从星辉的旗帜给濒临崩溃的世界带来最后的希望。 神历XXXX年,各族遭到重创,文明也失落泰半。 神历3XXX年,神国粉碎,神明不知为何从历史记载中消失,只剩下天曜祭的传统还在维持。 神明的时代结束,荒芜之星被海洋分割,其中最大的一块陆地被逐渐复苏的人们称之为【瓦尔奇利安】。 ???年,瓦尔奇利安大陆战乱,各种族为自己的利益,展开互不相让的死斗。 ???年,战乱结束。 没有任何天赋的人族成立的奈菲尔帝国意外胜出,与精灵族主导的德利古恩,还有其余各族共存为主的极东联合成为占据瓦尔奇利安的三大势力。 真龙种、龙种等四大上位种族并未加入战斗,其他种族深知底细也不敢向实力截然不同的它们的地盘出手。 瓦尔历元年,三大势力公认的纪年诞生,全种族也终于恢复活力。 瓦尔历10X年,异界虫洞于瓦尔奇利安各地打开位面通道,大约七位自称“神”的生物强势侵入大陆。 瓦尔历119年,面对这股压倒性的力量,龙种与有翼族参战,后世人称为【御之百神】的一百件神装/御座显装也为之现世。 瓦尔历130年,异界神事件结束,异界神持有的【魔导书】散乱于各地,围绕大陆的海洋改变为特性怪异的彷徨海。 龙种由于受伤惨重,回归霞雾之谷后就关闭了大门-【龙之陵庙】,暂时与瓦尔奇利安断绝来往。 瓦尔历200年-瓦尔历495年,真龙种找到创造者来处,为纪念它而前往异世界,却因语言不通遭到异界人袭击。毫无防备的真龙之王被对方以钢铁人型捕获,双方展开长时间的战斗,可因通道不稳定始终没能得到结果。 瓦尔历496年,尊奉唯一创世神的教廷兴起,其势力蔓延至全大陆,尊奉异界神的教派【魔性之潮】出现,教廷发动异教征讨战,凭其独自开发的灵态震动术式,以类似【天使】的神圣之力击败魔性之潮。 瓦尔历511年,德利古恩发掘出数台巨大的远古遗产【骑英】并得到可以驱动它的适格者。 瓦尔历519年,熟练掌握【骑英】力量,德利古恩对奈菲尔帝国和极东联合发动战争,面对那个怪异的人形兵器两国不可抑制地陷入了颓势。 瓦尔历520年,奈菲尔帝国的克莱尔皇帝亲征,其凭借手握的神装【血之荣耀】,再加上首次展现的【英雄之力】大败德利古恩,同年,极东联合也投入数位持有【苍天宝玉】的上位种族天赋觉醒者,一气挽回战局并将德利古恩拒于门外。 瓦尔历522年,史称【混沌之战】的三国混战结束,三大势力再次恢复平衡状态,而由于这次战争出现的各种特异力量如雨后春笋般飞速发展。 瓦尔历523年,【災厄之魔女】的名号随着击杀克莱尔皇帝,和奈菲尔帝国的英雄陆续身亡而被人得知。 瓦尔历524年-瓦尔历697年,自称【咎魔之托人】的人物与【災厄之魔女】产生纠葛,似乎于共同旅行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瓦尔历699年,产生十分特殊的天地异象,具体不详,唯一可知的就是【咎魔之托人】被害身亡。 瓦尔历7XX年,奈菲尔帝国三大魔导师对战彷徨海中苏醒的存在,战役之中【破魔之黑星】与【驱天的龙骑将】牺牲,【初始的贤者】为救面临海啸的住民使用超位魔法天地创造,浮空岛-卡尔米隆由此诞生。 瓦尔历79X年,德利古恩的学者以魔导书的运作为原型,开发出魔导科技,卡尔米隆的住人得到这个技术并投入研究。 瓦尔历800年,罗萨丽·克里姆森出生。 瓦尔历814年,拥有第一之魔导书【希柏里尔】的奈菲尔帝国学者-罗德·哈恩发明一式魔导武装,德利古恩的希尔大师开创出第一台魔导科技飞艇并提出魔导列车与大型轨道的设计理念。 瓦尔历825年,萨维耶出生。 罗萨丽·克里姆森与同伴结束冒险生活,掌握神装【血之荣耀】接管奈菲尔,因出手就是一个不留的全灭扰乱人族的幽魂种,得名【血腥的不落之王】。 瓦尔历854年,萨维耶通过吞噬魔狼血液得到英雄之力,荒神遗迹【月华宫】出现于王都郊外但无人可以进入。 瓦尔历888年,魔导列车等魔导科技产物开始流行。 瓦尔历890年,菲欧娜·佩迦萨斯出生,莱维·哈恩出生。 瓦尔历891年,位面的彼此间隔格外不稳定,异世界短暂与瓦尔奇利安大陆接轨,在不详气息包裹的【黑龙圣殿】完全显现后恢复正常。 瓦尔历894年,被称为神之子的【孤高的白狼】维尔菲·洛尔萨出生,生来就拥有相当于成人的理智。 瓦尔历896年,赫斯贝尔·卡洛琳出生。 瓦尔历897年,不断涌向【黑龙圣殿】的冒险者初次突破外防线,但进入其中的橙色级盗贼虽然是活着出来了,却由于见识过什么后惊吓过度的失去理智,据说他尤其无法面对拥有黑色长发紫色眼眸的年轻姑娘。 瓦尔历898年,菲涅·S·克莱尔出生,蕾·因菲尼缇出生并被施以炼金秘术。 瓦尔历902年,新一代的【災厄之魔女】,名为奥蒂妮·C·贝斯特拉的女性意识为使命而苏醒。 瓦尔历904年,爱雷柏菲亚大陆的霜天之城因魔女到来而毁灭,同年,苍月之城城主为猎杀魔女发动了战争,霜天之城遗孤-夜之公主试图劝说无果,惨遭难以置信的非人待遇后,被赤身吊于城墙示众三天。 苍月之城迎来魔女,城主持神兵出战却不敌魔女,当日过后全城生灵不存一人。 瓦尔历905年,克莱尔夫妇被杀害,失去记忆的菲涅被悄悄送往边境,由【艾菲格斯的狂犬】和【初始的贤者】暗中保护。 瓦尔历906年,白狼发动革命,平民阶级获得一定的话语权。 瓦尔历908年,蕾的母亲于她身上刻下星十字圣痕放血,并以世间最后一颗炼金原石撬开神领大门。她启动了造神仪式顺利召唤出【拟似神性】,但没能承受住神的分量当场死亡,最终由蕾·因菲尼缇获得【拟似神性】,并就此失去了大部分身为“人类”的要素。 瓦尔历914年,菲涅与奥蒂妮相遇,故事正式开始。 切断定例的卷一表纸ARX-014 =================================== ![https://rin.linovel.net/attachment/101436/1035213_588d5949e2ea0_1485658441.jpg!min1200jpg](chapter-fbd62596e25c074904db5fc934c55d7ae04edd7b.jpeg) 1.  奥蒂妮 · C · 贝斯特拉 角色定位 故事的主人公,引导整个故事的人物 基本简述 中文:奥蒂妮·C·贝斯特拉 全名:Odine·Crimson·Bestla 曾用名:爱莲·索斯特,赤星 爱莲(あかぼし えれん) 性别:女 年龄:从外表看来十六到十八岁左右 身高:168cm 体重:52kg 三围:B87,W56,H85 性格:任性,恶趣味,习惯于逗弄别人,相当过分的毒舌(后天影响,针对特定人群),温柔善解人意(试图隐藏的本质,同样是针对特定人群) 外在表现:1.从外表看起来她是个较为轻浮任性的成熟大小姐(熟人) 2.举止得当礼仪周到的淑女(陌生人和她自己),但也曾被人称为【赝品淑女】这样的外号 3.在面对要杀害的英雄时,会刻意表现为比较符合【恶】定位的魔女(其本质上的善良,使一些特定人物很容易识破) 内在表现:她是个温柔善良的普通年轻女孩儿,渴望着不伤害别人,更是厌恶着自己一直在做的事,对【牺牲自己】和【承担罪恶】有着病态的执着 喜好与特长:由于承接了相当于几百年的记忆和经验,所以擅长包括家务和料理在内的各种事,特别是战斗方面相当出众 喜欢在暖浴池泡澡,爱吃甜到正常人无法进食程度的甜食(与抑制她身体负面反应的重要因素有关),极其厌恶所有发生过性行为或作恶的男性以及【任何】一种虫类生物 服装:黑红配色的衣装,装饰等突出红色鸩鸟/罂粟花的感觉,双月型水晶项链,见封面人物 发型:青木亚麻灰的中长发,绑发的发带和饰品同上,见封面人物 瞳色:闪耀着宝石光华的祖母绿 身份:灾厄的魔女,招来毁灭之人,灼炎的恶意,不知名大神的造物,颠覆世界之枪Eversio hastam mundi 数据:力量SS+,耐久F,敏捷SSS,魔力A,幸运???,神装EX 角色背景介绍 “……所有的英雄,都由我来毁灭。” “明白了?所谓的災厄之魔女,就是这么回事……” 【灾厄的魔女】,久远前就被全大陆排斥的招来毁灭之人。 传闻她每次的出现都伴随着英雄或是繁荣国家的落幕,是以毁灭为食,以杀戮为乐,对人类全体来说最可怕的灾难。 事实上,奥蒂妮是大神意志的执行者,忠实地进行着清扫威胁世界存在的英雄(古神之力继承者)的任务,为了世界的安定不论是何人物都定要将之毁灭,即使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就在眼前,也必须首先着眼于大神认可的世界,严格无情地将世界的蓝本扳回它该有的正轨。 但,取自亡者英灵的她们,总是或多或少的会在旅途中因为其固有的感情产生偏差。 经历了某次巨大失败的大神意志这一次抽选灵魂后,特别的将其记忆彻底抹消并赋予每代魔女的正面思想,算是一次对新作品的尝试。 所以,本作的女主从最开始就【自认为】有足够的觉悟,也切实地贯彻这个意志。这与本性的冲突让她在不知不觉间累积了许多的苦痛和伤害,更在故事前不久遭受某场巨大的事件而更加深化,直到故事开始终于有了转机。 能力: 【神明的礼赞】,作为大神意志的造物,奥蒂妮有着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和速度,魔法亦达到了堪称伟大奇迹的水平,只是由于无法考证的原因,奥蒂妮的行为结果永远被恒定在了无常的状态,哪怕是拿出绝对的实力试图击杀一名刚出生的婴儿也没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同时,奥蒂妮的实力还会宛如大海潮汐般,受到象征着大神双眼的薇恩、兰妮双月影响,甚至每个月都有几天会衰弱到连成年男性都不如的地步。 【原初的符文/终末的符文】,奥蒂妮掌握着与魔法科技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自然力量,通过刻印符文可以产生各种各样的效果。 【魔力爆发】,由于性格的原因,不喜使用魔法的奥蒂妮创造的另类魔力用法,是以常人无法再现的方式将魔力直接作用到肉体上,极大程度的加强速度和攻击力的技巧。 【天性的第六感】,战斗中几乎相当于未来预知的能力,对于任何存在来说无疑都是必须清除的破格,是大神意志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怪异法则。若不是有神明的礼赞限制,它也许会直接毁灭奥蒂妮消除祸端也说不定。 【星之继承者】,消耗不同程度的代价可以使用人类以外所有种族的持有天赋,每次使用只能启动其中最多二项。 神装: 【神装击枪—荣耀失落的星辉宣言】,叠加着十数层封印的闪耀之枪,最上级的超位阶神装之一,奥蒂妮的主要武装,当前状态为形状抽象的血色长枪,拥有代表着命运的力量,全力出手时有着超越因果率的必中效果。 解放词:星之理,显现。陨落于亘古彷徨的无尽星辉啊,吾以奥蒂妮·C·贝斯特拉之名在此诉求,停止那永恒的悲伤,撕破宿命的轮回,将这被生与死束缚住的迷惘灵魂,引导向忘却时光的至远永眠之地吧,荣耀失落的……星辉宣言(Eversio Hastam Mundi )!!!! 【护具—露丝洛忒的假象】,奥蒂妮平时穿着的赤色衣衫,能够虽心意变换形态的便利装备,据说抛开魔力遮掩之后的真相是件内衣。 【指环—德罗尼尔】,连通大神宝库一部分空间供奥蒂妮使用的储物站。 【渡鸦—雷文】,并非实际存在的幻想种,代表记忆力量的它可以为奥蒂妮侦查获取想要知道的信息。 人际关系 与菲涅:发生过某种事件后,奥蒂妮在执行任务时遇到的女孩儿,由于放心不下对方的状态而陪她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累积了足够成为朋友的感情,随后因狂犬事件发生别扭,又在天曜祭的时候说开了。 朋友以上,但有许多内在因素埋下了地雷 与蕾:陪菲涅入学布里西桑时碰到的有点特别的古贵族少女,由于误会发生了战斗后,因为要【神徽】而有了接触,又在得知住宿需要贵族的身份时成为了对方的女仆,之后,本质相似的两人在感情方面很快地进展 朋友以上,不太严肃的主仆,同类,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度 1.    菲涅 · S · 克莱尔 角色定位 第一位登场的主要配角,贯穿全文的人物 基本简述 中文:菲涅·S·克莱尔 全名:Fine·Scarlet·Clare 曾用名:赤星 绯音(あかぼし ひね)注:是ひね,不是あかね(hine,akane) 性别:女 年龄:十六岁 身高:160cm 体重:48kg 三围:B74,W50,H71 性格:隐忍,固执,害怕寂寞,单纯容易上当,极其富有正义感 服装:初期着装为村姑服的衣装,短暂变更上等的白色连衣裙,入学后换成制式学院法师袍 发型:金长发,绑发 瞳色:闪耀着宝石光华的紫罗兰 身份:小镇的村姑,魔导师的弟子,落难的公主,奈菲尔的大公 数据:力量C,耐久B,敏捷B,魔力A++,幸运EX,神装S 角色介绍: “我,我才不管什么災厄之魔女!贝斯特拉小姐是救了我的恩人,更是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朋友!!!” “所以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伤痕累累的你和你的心,就由我来守护!” 与奥蒂妮意外相遇并有众多特异之处的乡村小姑娘。 拥有堪比元素生命体的自然亲和力和根本就不需要去锻炼的固有魔力量。 开始由于不适合凡人的修炼方式而连冥想入门都做不到,在魔力被奥蒂妮封印后得以正常的学习魔法并拜【初始的贤者】维斯为师。 事实上,菲涅原本该是奈菲尔帝国的公主,幼年时作为英雄的双亲被奥蒂妮杀掉后失去了这段记忆,艾菲格斯的狂犬和初始的贤者都是克里姆森女王安排给她的守护者。 最新的目标却是击杀屠戮英雄的灾厄魔女奥蒂妮。 能力: 元素魔法:菲涅即使被封印魔力也是天赋极高的魔法师,正在跟从初始的贤者学习元素魔法中。 强运:危急时刻必然发动逆天的运气。 不知名的存在:无意识状态都能发挥出等同于紫色级大魔法师的魔力,在卡尔米隆的魔兽事件时表现出不弱于动用炼金魔法的蕾的水平。 ???:能够诱发狂犬的渗透症状【性欲】,并渴望与之结合。 2.    蕾·因菲尼缇 角色定位 第二位登场的重要配角,感情方面的主要担当之一 第一卷初登场,第二卷作为引发事件的关键人物,第三卷也作为奥蒂妮的助力 基本简述 中文:蕾·因菲尼缇 全名:Ray·Infinty 性别:女 年龄:十六 身高:163cm 体重:42kg 三围:B80,W49,H81 性格:伪三无(单纯是身体无法回应她真正的感触),讨厌麻烦,不为外物所动,有时会显得孩子气,喜欢生食与甜食 服装:主白配色的裙装,黑色蕾丝手套(到上臂),渐变色的大腿黑丝,脖颈装备有项圈,装饰等突出科技感的星十字水晶/植物的感觉,球体内藏星云的水晶项链 发型:色素较为浅淡的绿色内翻齐肩发,发卡/发饰要求同上 瞳色:死水湖泊般深邃的翡翠色 身份:弑母的魔女,窥视未来之人,因菲尼缇家的最后希望 数据:力量C,耐久D,敏捷A,魔力EX,幸运B,神装SSS 角色介绍: “你的重量(罪责),就乖乖让我夺走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半吧。” “愚问,奥蒂是我的专属女仆,一直留在身边是义务,无逻辑,难以理解【災厄之魔女】等同于世界的灾难。” “————总结,也就是说,不准离开我!” “……妈妈,抱歉。” 近似于三无的绿发少女。 擅长炼金魔法,达到了凡人难以企及的级别,得到奥蒂妮口中“或许比神还麻烦”的评价。 不过针对人类并没打算使用,只会动用相当于人类大魔法师的魔力水准。 名义上是奈菲尔四大古贵族之一,“先知”因菲尼缇家的大小姐,拥有连一城之主也不敢得罪的高贵身份。 其真实身份是因菲尼缇家主为将拟似神性强制赋予人身的实验准备的牺牲品。 由于实验失败把她作为祭品的家主身亡,反而是蕾承接了拟似神性,并在获得巨大力量的同时失去了诸如表情等人类化要素。 说话的方式为一个总结性的单词加上解释性的扩展,似乎是因为两人感觉很相似对奥蒂妮抱有特别的执着与好感。 能力: 【空想炼成】,身为拟造神灵的蕾掌握了炼金魔法的极致,世界上所有的存在只要她能够理解,就可以在脑内重构出来并投影于现实之中,具体来讲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但同时,只拥有神性而没有获得神格的她在模拟和理解上做不到完美,使得本应破格的能力产生了瑕疵。 【生命魔法】,不打算将炼金用于对人战斗的蕾习得的另一种魔法,专注于治愈的系统在她手下开发出的以高速再生、伤痛分享和体能过剩为主的另类战斗方式,却也因此使得她破格级的治愈能力增添了会完全承受对方痛苦的副作用。 【星十字圣痕】,召唤拟似神性的仪式时,蕾的手腕脚裸这些被切开刻下伤口的部位,在重塑身体后仍然残留下来的痕迹,可以通过解放伤口的流血来启用异界生物的特殊能力。 【未来视】,与预言或者推测不同,蕾拥有真正看到未来的能力(不可控)。 神装: 【神装歪镜—逻辑破碎的相位界限】,五枚颜色各异的水晶棱镜,蕾的主要武装,拥有干涉时间与空间的力量,可以做到反射攻击、短距离空间传送、次元遮断等等防御,也可以做到链接空间、扭曲时空、零位移攻击等等攻击。 【魔导书—拉莱耶】,第三之魔导书,碧色之原典,仅仅是持有就可以赋予魔法师庞大的魔力,记载着某个海中城市的过去,可以召唤章鱼类魔兽。 【权杖—因菲尼缇的荣耀】,由数不清的稀罕魔石锻造的毫无战斗价值的特级法杖,因菲尼缇的家主象征。 3.    莉格霍蒂·优格朵拉 角色定位 第一卷、第二卷均有登场的重要配角。 第三卷开始作为奥蒂妮在新世界的伪女友活跃到台面上,之后的几卷逐渐担当起引发下个城市的事件的角色。 基本简述 中文:莉格霍蒂·优格朵拉 全名:Ridhoddy·Yggdra 性别:女 年龄:十六(?) 身高:164cm 体重:49kg 三围:B82,W55,H84 性格:智商情商正常,没有交际障碍,但是比一般的女生要更加独立。对结伴交往没有太多需求,社交不主动,人际关系的处理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别人的印象里大致就是人畜无害的乖巧好孩子。 属于被动型,但自己不愿意在社交上花心思,又想尽量表现得合群,因此会显得笨拙。 会积极地考虑别人的感受和想法,但不会积极地作出回应。对于关系比较深入的或是相处时间长的人某种程度上会很不挂心。反而是面对新接触的人的时候,明明内心充满不安,却会尽量做出从容的样子。 遇事妥协避让。为了显得合群,很容易会随波逐流受别人影响,演着演着就把自己演进去了。喜欢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当别人问问题时,她喜欢先装傻并思考,最后丢出一个最稳妥的“标准答案”。 习惯内敛,防御机制重,不轻易袒露内心。 不善表达,但思维理性直接,性格不别扭,内心细腻敏感,且非常纯粹。 性格温柔善良,善于观察别人的脸色,但也因此往往不能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服装:星座银饰环绕的特殊制服,绣着银河/星座般精致纹样的灰黑色裙装,装饰上突出星座和巨龙这样的概念 发型:黑色及腰长发,有用飘着丝带的迷你黑龙发卡扎起一束侧马尾 瞳色:近乎于无色的雾气般的朦胧灰 身份:白银之星屑,天星的祈祷者,绝望之翼Quod desperatio alarum 数据:力量A,耐久S,敏捷A++,魔力S,幸运E,神装A++ 角色介绍: 莉格霍蒂·优格朵拉,布里西桑魔导学院新人人气一位,被称为【白银之星屑】的星宿魔法系的一年生,是个拥有足以超越大部分偶像的外貌和音域广阔又好听的出色声线,平时待人接物也表现的无懈可击乖巧好孩子。 平时喜好读书和料理,对甜点特别是她自制的名为“优格朵拉希之根”的年轮蛋糕十分执着,但当发现这个举动会给自己带来无法挽回的体重增加时,忍痛放弃了自己吃的想法,又因为没事就做“优格朵拉希之根”的习惯改不掉,暗地里经营起一家不景气的小店将处理不掉的部分卖出去(事实上客人只有奥蒂妮一个而已,所以不知不觉间产生了超脱于普通的情愫)。 实际上,她是与异界神穿越事件同期来到瓦尔奇利安大陆的异界生物,过去曾经因为被人欺骗,不明真相地与毒蛇朋友一同啃食世界树之根导致天地毁灭。 “中庭”变成一片火海,劫火柱贯穿宇宙,浓烟卷没山顶,支撑宇宙的世界之树 -Yggdrasil 也被火焰吞没而崩倒。星辰从苍穹中落下,时间已不复存在,焦黑的地面摇晃着沈入汹涌奔腾的海底。触目所及只有滔天巨浪,宇宙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大沉默和永劫的黑暗。 这并不是单纯的莉格霍蒂想要的结果。 尽管在漫长的时间之后,大地在光神和盲神的复活后得到重建,那美丽的世界也远比曾经的大陆更加让人神往,其毁灭旧秩序建立新世界的命运也完成的毫无瑕疵,可回想着火焰蔓延的大地和血河中神与巨人的残骸,沉重而低缓地飞翔在幸存者欢呼雀跃的苍穹之上,莉格霍蒂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没办法忽视缠绕在身上的死者怨念,没办法以英雄那种光鲜的身份自居。 绝望的鸣叫出贯穿空间的声响,她挥动挂满骸骨的双翼,一头冲进了寰宇边缘的无尽深渊。 然后,瓦尔奇利安大陆就此多了一位名为莉格霍蒂·优格朵拉的少女。 能力: 【绝龙的天启】,莉格霍蒂在另一个世界时被赐予的力量,虽然碍于位面不同产生了抵触,被极大幅度的消弱了身为绝望之翼应有的能力,但其战斗天赋和身体素质依然得到保留。 同时,星球的排斥会让全力出手的莉格霍蒂逐渐从次元层面被放逐出去,所以她原则上不会轻易动用自己的力量。 【半龙化】,作为巨龙的她因为与龙种和真龙种的概念冲突,原身的模样被永远封印,取而代之的是获得了像是兽人种那样变身的力量。半龙化的她全属性数值会提升两个档阶,其鳞片会由于避魔特性保护她不受A级以下攻击的影响。 【星辰魔法】,由于毁灭世界的时候经历了星辰下坠,莉格霍蒂染上了及其亲和星宿的奇妙魔力,发现这一点的她在伪装成人类后使用的都是这种和瓦尔奇利安的星宿魔法很相似的术式。 【怨灵缠身】,曾经毁灭的九个世界的死者概念化为诅咒,总是会将想平静地过少女生活的莉格霍蒂带往麻烦之中。 【毒种】,虽然说是毒,事实上也是会造成人类灵魂崩溃的乳白色香液,但那本质是人类的灵格不能承受从其高质量的龙魂诞生,自少女的身体里依照正常方式酝酿出的,类似于牛羊的乳液一般的体液所附带的一种纯粹进补能量【牙】。 饮用和外敷皆可。 量少的话,会让人产生麻痹效果和中毒效果,而量大的话,对瓦尔奇利安大陆的大部分生物都有致命效果,不得不说是极强的杀手锏。 只是因为某种比较令人害羞的原因,莉格霍蒂很少使用这个能力。 神装: 【斩神大剑—反则星痕的北斗刃牙】,以莉格霍蒂的黑龙之牙化成的,比她本人还要巨大的蒸汽机械风逆刃大剑,使用的时候会有北斗七星般的金属色的装饰将她整个人都环绕在其中,形成攻防一体的阵地战形态。其严格来说应该算不上神装,只是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神器意义上与神装也没什么不同。它的能力与奥莱莎持有的的类星斩击不同,并不是以“锋利”这个属性的方向发展,而是概念上绝对无人能挡的“重量”,另外也可以通过使用的方式不同让对手产生“失衡现象”。 当然,仅止于此的话,北斗刃牙不可能达到超规格神装的级别,之所以会有如此高评价的原因是,当莉格霍蒂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寄存着毁灭九个世界的原罪的北斗刃牙,会吸收这个世界的生机,令莉格霍蒂一时堕入黑暗并展开心象结界【渎神黄昏】,暂时将对手和她一同纳入其中,不受世界排斥压制的绝望之翼在此将展现绝对的力量,而对手将会由于自身灵格的高度受到概念化的“陨落”影响。 【飞刀—毒蛇之友情】,随身携带的五枚造型前卫的纯银色飞刀,乃是其用没能撑过世界碾压的五位毒蛇朋友最后的魂火锤炼而成的武装。拥有神奇的破界能力,可以无视任何等阶差距贯穿防御结界。值得一提的是,莉格霍蒂生气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将它们扔出去忘了回收,事后如果没想起来的话也许都不会寻回,甚至有几次还因为吃多了发胖的难过而不小心把它们折断到半毁(毒蛇众:这真的是你对朋友的态度吗?!) 【衣装—幻鳞】,她的衣服大多数时都是碍于没有巨龙概念不能显现的鳞片变成的,基本上讲绝对不存在走光的可能性,不过心理的感触会让她作出普通女孩儿该有的反应,所以请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去掀她的裙子,你会被发狂的恶龙吃掉的。 4.奥莱莎 中文:奥莱莎·D·福洛雷斯 全名:Alrescha·Disappear·Flores 性别:女 年龄:十八 身高:166cm 体重:52kg 三围:B88,W59,H86 性格:色气,病态,为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服装:黑色斗篷,黑色紧身胶衣加女武神式样的银色装甲 发型:青木亚麻灰长发,低劣发夹 瞳色:恶魔一般的赤红。 身份:咎魔的托人 数据:力量S,耐久S,敏捷SSS,魔力???,幸运C,神装SSS 角色介绍: 赫斯贝尔·卡洛琳,家族被恶魔附身的管家杀光,本人也遭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凌辱待遇,而这导致她觉醒家族血脉里名为【咎魔之托人】的意志并扭曲地杀了管家,同时在没完全掌握力量的时候被血脉冲动影响,与狂犬萨维耶交战被杀了一次。 但,某种特别的力量让她复活,并成为了【咎魔之托人】意志的载体。 不过,从她猎杀侮辱过女孩子的人和关注菲涅等多种情况推测,卡洛琳小姐的人格没有被那个意志取代。 不知为何,加入【初始的贤者】的仪式,帮助她解放了虚空的魔兽入侵卡尔米隆。 第二卷暴露想要唤醒某个危险存在的目的,并与【災厄之魔女】交战,被击败后失去了英雄之力【复苏】,似乎是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能力: 咎魔的遗产,【咎魔之托人】必备的固有能力,奥莱莎的力量和速度得到极大幅度提升,虚空的强化魔力和战斗经验赋予也让她拥有最优秀的近身战斗能力,魔法的方面则是明明拥有强大的魔力却对使用的方法一窍不通,暂时只能拿来防御魔法攻击,不过那力量让她堪称中阶以下全魔法免疫。 同时,奥莱莎的力量还会虽所处的大地不同而遭到一定程度限制,归根结底是神明的意志对她的排斥。 不死特性,本来是英雄之力【复苏】的效果,但遭到入侵发生了改变,固化为只要她的精神不被摧毁就能再生的破格能力,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吸取大地的精粹。 终焉的虹彩,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拥有扭曲、毁灭、恸哭的粒子,可以达到凭自己的神秘度令造物自行解体的效果。 血脉冲动,副作用,需定期补充人类的寿命,否则会失去神智的袭击他人。 神装: 斩剑—超态驱动的类星斩击,泛着彩虹色光的血之魔剑,奥莱莎的主要武装,拥有强制赋予切割法则的力量,是以完全摧毁范围内的四大元素来模拟破坏世界,利用其产生的湮灭力量进行战斗的恐怖武器。战斗时展现的模样并非是力量的显现,而是小范围的世界毁灭造成的彩虹色。 项链—咎魔的阶梯,外形类似于三角型飞船的移动工具。 发带—千幻,可以让奥莱莎变身成不同种族,同时也能获得普遍性的天赋能力。 其他出场人物: 第一卷: 萨维耶·伊弩·克里弗提尔:【艾菲格斯的狂犬】,为改变平民的地位站出来,吞噬魔狼的血成为英雄的风舞者,菲涅的监护者之一。 黑格尔:萨维耶的部下,山脉驻地守卫的大队长。 莱维:任职于布里西桑魔导学院,现代魔导科技应用科特别讲师,也是卡尔米隆魔导卫队的技术顾问,为卫队总长制造过少见的紫色级八式专用型魔导武装【天翼】。 菲欧娜·佩迦萨斯:被称为【不驯的烈马】,魔导卫队总长,莱维的青梅竹马,因调查案件与奥蒂妮和蕾发生接触。 第二卷: 维斯·斯特拉特斯:【初始的贤者】,持有已经相当深植的英雄之力,赞助建立水果店的好心人,曾多次照顾菲涅并在入学时收下她作为弟子,也是菲涅的监护者之一。 兰斯·因菲尼缇:长相柔和容易被当成女性的绿发男性,蕾的亲生弟弟,一位表现得有点古怪的贵族少爷,【英雄之力】持有者。 ???:与蕾一模一样的无情怪物,吞噬数十人性命与灵体的真凶。 第三卷: 莉格霍蒂·优格朵拉:现世名为,苍角 琉絢(そうかく るあ),是奥蒂妮在新世界中得到的女朋友,拥有像是偶像一样的样貌,其实抛开伪装也确实在做职业偶像,性格温柔而善解人意,似乎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是喜欢上奥蒂妮。 菲欧娜·佩迦萨斯:现世名为,瑚汀 仓依千(ごてい くらいち),依靠英雄之力【循环】不受新世界影响,却因为复活的战友们而迟疑着要不要寻回原本的世界,工作方面意外地又顺利又轻松,土豪。 虹彩的女人:网络ID为,Cor Caroli,在奥蒂妮等人陷入僵局时,以碾压性的实力切碎魔兽玄武,之后又立刻离开的神秘人物。 萨维耶·伊驽·克里夫提尔:现世名为,赤星 犬(あかぼし けん),新世界中复活的狂犬,两位JK女主的哥哥,普通的上班族社畜。 第四卷: 维斯·斯特拉特斯:【初始的贤者】,持有已经相当深植的英雄之力,教授菲涅元素魔法的导师,也是菲涅的监护者之一。 莉薇娅·迪威尔:人类,爱喝酒、爱打架、爱搭讪的女性祭祀,性格随便什么都无所谓,但十分看中自己的妹妹,为了她哪怕是与全世界为敌也可以,隶属于教廷审判机构。 卡洛儿·迪威尔:半恶魔,左侧额头有代表恶魔的角,左眼也是恶魔般的血红色,胆小怯懦却又意外温柔能干的半恶魔女性,目前作为教廷的特别监管对象跟从亲生姐姐审判者莉薇娅行动。 古尔兰:狂气的青年蓝发男性,信仰异界神的教派【魔性之潮】的黑衣大主事,为了解封某个存在而来。 外传篇《幻刀》前三卷角色设定: 1.    苍角琉绚 角色定位 本作的主人公 基本简述 中文:苍角琉绚 全名:そうかく るあ(Soukaku Rua) 性别:女 年龄:十七(?) 身高:165cm 体重:48kg 三围:B86,W55,H84 性格特征: 智商情商正常,没有交际障碍,通常被认为是认真而死板的剑道系女子。 从外人来看是不好相处的被动型,基本不与任何人做必需以上的交往,社交也不会由自己发起,很像是孤僻的看不起人的讨厌家伙。 事实上,习惯内敛,防御机制重,对外界接触有抗拒都是没错。 不过多数情况下,她是属于相当好相处,并会比起自己更先一步为他人考虑的类型。 被人误会是一方面确实有自我因素(「记忆烧却」导致的对创造回忆这件事产生的迟疑),主因真相是在于她每次困扰太多的时候,表情就会不自然地变得比较吓人。 *并不嗜好杀人,但自己无法给予肯定,且具有「相当严重」的杀人冲动 喜好是——吃甜食。 一个人观看无意义的电视剧。 尝试更加女性化,防御力为0的轻飘飘的可爱服装。 也会经常去阅读一些过时的纸质文库本(大部分都是不太需要思考的龙傲天,如:魔O劣等生) *虽然每天都背着装有刀具的剑袋,且对于剑术有段位以上级别的研究,但是她本人讨厌包括剑道在内的任何一项对人战运动。 常用服装款式: 第一卷为上身白色荷叶领上衣,下身黑色的连裤袜加上比较短的制服裙,左半身为只穿一半的和服样式的改装外衣(颜色主要选取苍色,纹样随意,可选百合花),拖住胸部的是黑色的绑带腰封,右手上戴有露指手套,鞋子无设定随意发挥。(理念就是西式与和式的混合,还有整体的左右不对称) 第二卷为无内衣,因受枪伤只以绷带裹住身体,染血的红色和服单衣 第三卷为汐见高二年生制服 发型: 第一卷为发尾稍染紫色的黑过肩长发,有用飘着丝带的迷你黑龙发卡扎起一束中等侧马尾 第二卷为比之前剪短一些,白色花发卡在额上分出层次的染紫黑发 瞳色:近乎于无色的雾气般的朦胧灰,杀人时会如全部的PLAYER同样变成红色,不同的特征是流动的血一样的颜色和内部隐隐放射的苍蓝色粒子碎屑 身份:汐见高转入二年生,「恶龙姬—绝望之翼」Quod desperatio alarum 角色介绍: 出身于剑道家名门,家系却是与竞技无缘的实战派「隐·苍角流」。 尽管毫无意义还是从小被迫练习「杀人技巧」,并被父亲灌输不太正常的生存理念。小学左右的时候曾经毫不在意地伤害过他人,不过也同时察觉到自身的不对劲,在一段时间内抗拒剑道无法碰触木刀。 为了处理她这软弱的行径,她的父亲愤怒地勒令她每时每刻配备实刀不许离身。 因此,一次也没有拿出剑袋使用,却也一次没有与她分开的————「鳞刀—反則北斗(はんそく ほくと)」就此成为了琉绚的招牌。 是R-Line自动安装的初始玩家之一。 作为缓解伤害欲,可以让她稍微从异常与常识的挣扎间找到实感的手段。 苍角琉绚很自然地成为RL的重度投入玩家,并在游戏最开始的新手期就已压倒性的实力,和见人就斩的恐怖态势,简单的成为了有名的上位玩家。 不过在某个大型更新之后,不知为何再也没有人看到「恶龙姬」再有登入游戏过。 那是因为————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对游戏产生和现实近似的恐惧感,而畏惧的自行选择退出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现时点,包括曾经进入游戏在内的一切的这些事实,都已作为现实使用「记忆烧却」的代偿,被苍角琉绚遗忘且不可再认知了。 渗透能力为焚毁勾连记忆的全部的《记忆烧却》(既没有合理性,核也没寄宿在人体器官而是在刀上,唯一与物理无缘的能力,似乎与R-Line本身存在的设定有关) 持有武器: 「鳞刀—反則北斗(はんそく ほくと)」。 隐·苍角流家传的古刀。 本来是作为分家掌权之人的象征,由于苍角琉绚在那个事件后对木刀的抗拒,苍角铁也为了让她改掉那副软弱的模样才提前赐予并勒令她必须随身携带的真正凶器。平时,它基本都会被收藏在琉绚背后的剑袋里做好封印,大多数情况都不会被解封而是直接握着包裹它的剑袋来使用。 它的刀柄和刀鞘为龙鳞一样的材质完全覆盖,刀锷处有花瓣般的细腻装饰环勾勒,刀背的侧面如同苍龙之牙似得熏着黑色烤纹,水纹的刀身即使度过千年的时间依然没有变质,只论锋利度的话也是连复合金属板也能轻而易举划破的高强度,过去曾经被人称为“妖刀”。 作为最特殊的, 植入了本该由人体器官作为本体的「R-Line」的核的反则北斗。 不止是持有时能够给琉绚提供力量, 它在原本的“太刀形态”之上,又添加了数种由量子科学衍生出的,靠粒子运动来重构刀的本质的不科学的「变式」。 已知的总共分为以下六种: 1、「一瞬」 打刀形态。 刀身的中央部弧线最为弯曲。 敏感的摩擦度和特殊的电磁作用极大幅度强化拔刀速度和手感。 气息比较隐蔽,不会泄露任何杀气。隐于暗中的窥视者,是装饰物精简到几乎于无的“不起眼”的白刀。 2、「永恒」 阵太刀形态。 长度和身长相当,装饰华丽到极致,设计夸耀的就是勇气和腕力。 是最合适“刚毅”的上段,其魄力与最重进攻的斩击不是简单的防御就能抵挡的波刃刀。 3、「七花」 花之七刀。 如北斗一样悬浮于身周的长短不一的祭器。 随时应对各种需求,像是虚拟的大型剑架一样,依靠分子的排列构筑不同的量子式刀身,及时供给技巧多样的琉绚最合适的武器,刀锷的部分全部为极其特殊的一种花形,斩击的同时会由粒子构成的刀身排开如同花粉的光效。 是当之无愧的全能之刀。 4、「天结」 无之刀。 天际最亮的大角,龙之角,纯粹的“光”之刀。 一瞬的光辉贯穿永恒,是拥有最强的穿透力和“斩切能力”的能力的概念之刀。 5、「鸟」 双刃之刀。 鸟羽代替龙鳞,如真正的鸟之翼。 翱翔于天,是能够给持有者带来更快速度的迅刀。 6、「斩」 黑刀。 布条缠绕尾端的金属片。 抛弃一切的意义,不存在除了斩以外的全部东西,是完全化身为“斩之理”的人才最贴合的斩之刀。 人物口头语&标志性台词&角色简介: “……啊,是么。”“抱歉,我忘记了。”“……是、这样吗?” “靠近过来的话, 就连存在也一定给你斩到分毫不剩——!” 1.    鵤木真雛 角色定位 第一卷登场的主役,后续也将作为主要感情线担当续投 基本简述 中文:鵤木真雛 全名:いかるぎ まひな(Ikarugi Mahina) 性别:女 年龄:十六(?) 身高:152cm 体重:41kg 三围:B79,W48,H80 性格特征: 知晓人情世故,遵守大人扭曲的规则,通常因为其柔弱而好欺负的表现被人欺凌玩弄。 实际上,是因为被亲生父亲恶劣的对待导致她对很多东西失去重视度,无法把重要的东西当做重要的东西,所以也就对认为理所当然的要求便轻易接受。 在苍角琉绚的面前,她则会展露更像是个普通女孩儿的真实面,是更任性地喜爱撒娇和不讲理的很我行我素不知道客气和退让的可爱女主人形象。 *要注意,尽管好像失去杀人的记忆,但在琉绚靠近别的女生时,会很恐怖地说出想要杀人的话 *也许是真的会杀也说不定 喜好是——吃意式冰激凌。 拍摄琉绚做出奇怪(?)动作的照片,并经常会说琉绚身体很色情。 完全只会制毒,却非要尝试做各种料理给琉绚吃。 因为家世落魄的原因,不经意间就养成了喜欢在浴池里泡澡这样老年化的奇妙习惯。 *尽管参加剑道部但其实这仅仅是,因为当时来邀请各项运动都差不多的她的叶鸟是剑道部的人,最擅长的是硬棒球,拥有极强的动态视力加上强力的打击技巧。 可,因为父亲的原因变成了最讨厌的运动。 常用服装款式: 基本上都是汐见高一年生的制服,与琉绚约会的时候会挑出类似风格,但其实很精心搭配的黑色私服,不分天气总是缠着红色的围巾则是以前留下的习惯。 发型: 纯黑的长发以濡鸦发夹在两侧扎出到腰的细细低马尾。 几乎所有时候都会用放下的前发遮住异样的左眼(有时回因发动能力而自己掀开刘海)。 瞳色:金色的左眼和棕色的右眼,杀人的时候左眼的金色会变成漂亮的螺旋。 身份:汐见高一年生,琉绚的学妹 角色介绍: 父亲是著名的棒球队主力投手,母亲好像是外国人。 原本家世很好,直到父亲因伤退役,而母亲又抛弃父亲带着钱和别人跑了,不得已搬到三万就能住一个月的出租屋。曾被总是喝醉的亲生父亲殴打凌辱过,之后连续遭遇了许多不太好的师长、前辈、同学,因其经历备受校园欺凌而造成心灵的扭曲。 是对社会已经不会有所期待的类型,但内心其实一直在无人听到的可怜哭泣着。 三年级的叶鸟乃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象征着「光」的人物。 是R-Line自动安装的玩家之一。 作为被虐的对象,游戏中敏感的痛楚和杀人的报复感让她有了发泄的手段。 虽然不算什么上位玩家,越过线且获得能力的真雏其实也颇为出名,是现役的需要规避警告的危险玩家之一。被R-Line强制增大负面心理,并禁止她自杀的原因不明。 *现时点,包括高中以来全部的回忆和存在,似乎都已被琉绚的「记忆烧却」焚毁(?),本人都已被迫忘记且消除游戏账号了。 渗透能力为调整双方视觉情报的《神眼》,寄宿器官是被父亲刺伤的左眼。 持有武器: 「白之誓约」。 属类为太刀的无铭刀,刃长64.7cm,反1.3cm,锋两刃造,时代不明,疑似属于平安时代。刃纹总体为细直刃,小沸、地肌为小板目肌。 即使是跨越时代的现在也不减锋锐,是应该被当做收藏品保管的世间难得的好刀。 虽然很难以想象,为什么这种珍品会落入不良的手中,但它确实是真雛当时顺手在不良们聚集的建筑工地捡回来的。 顺便一提, 明明是纯黑的鞘与纯黑色的刀身,少女私下却恶趣味的给它命名为—— ——“白之誓约”。 人物口头语&标志性台词&角色简介: “你,总是这个样子的吗……?”“已经湿透了再打伞,那是没有意义的。”“没错,苍角学姐。让我们一起去把她找出来吧,以「期间限定」的伙伴身份!” “只要这只眼能看得到, 握紧的一闪,就是名副其实的终结——!” 1.    上塘月影 角色定位 第二卷登场的主役,后续也许将作为主要感情线担当续投 基本简述 中文:上塘月影 全名:かみとも つきえ(Kamitomo Tsuk ie) 性别:女 年龄:十七(?) 身高:165cm 体重:47kg 三围:B88,W48,H90 性格特征: 认可异常之处,却在努力地维持普通,通常由于自我划出境界被视作远在另一个世界。 身为天生的「异常者」之一,因其父母憎恨那种特异之处而从小压制自我,束缚着自己的心灵,导致后来被自身划下的境界困锁在狭窄的世界,无法坦率的与人交谈。 自认为十分容易得到满足,大多数时候对她人的其他仅仅是一点明知虚假的怜悯,但其实也有想要更加真挚的感情的心思。 在苍角琉绚的面前,她总会忍不住地一开口就透露出哀怨的真心, 还会用伪装的模范大小姐很少有毒舌攻击对方。 *似乎比谁都容易满足所以没危险,无论是谁如果有这样错觉那无疑会留下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特别是某个以为女主稳得不行的真雏小姐 喜好是——种植与观察紫阳花。 被琉绚认为适合红茶,正常时也确实是富家小姐一样会开茶会。 不擅长体力运动,却固执的拥有一大衣柜的体操服、运动衣、各式的体育系制服。 *别看她外貌是那个样子,其实对学习很苦手,不管如何努力都最多也就是把自己的成绩维持在红线以上一丢丢的水平。 常用服装款式: 基本上都是汐见高二年生的制服,纯白色的染色是某种纪念意义的东西吧。 发型: 自由披散的白色长发,是某种病的表现形式,但本人其实很得意。 瞳色:看起来是青蓝色的眼瞳,好像杀人的时候也没有变成Player常见的赤红,或许是有特别之处。 身份:汐见高二年生,琉绚的同级生(但这两人现时点都旷了很多课,基本没有见到过) 角色介绍: 与苍角家曾有联姻可能性的追求某种「特性」的上塘家分家的次女。 母亲是没能获得特性的普通人,父亲则是拥有大公司的被迫入赘上塘家的商业精英。 患有渐冻症这一病症,尽管这个时代可以治疗却无法根治,月影必须要依靠药物来维持身体不再枯萎。其拥有的「特性」也能缓解这个症状。 只是,不像是回到本家的兄长,留下来的她会为了得到父母的爱而极力伪装成普通的人类,所以基本上不曾依靠特性来生活。 似乎有预定的未婚夫存在(虽然答应了,一直沉稳的月影却在结亲之前逃婚。) 是R-Line分享安装的玩家之一。 基本没有使用,只在第二卷事件期间才稍微想起这个游戏。 虽然使用的时间很短却以高同调率获得能力,大概是作为异常者的素质终究远胜于人类,对于杀人也更加敏感的原因。似乎有被R-Line影响记忆并逼迫发狂的倾向存在。 *现时点,从停电的夜到她获救的记忆和存在,包括病状发展到末期这些,都已被琉绚的「记忆烧却」斩断,可本人微妙地对琉绚有着某种执念。 渗透能力为包办各种心理系掌控的《驱动者》,寄宿器官是渐冻症最后剩下还能活动的脑。 人物口头语&标志性台词&角色简介: “「异常者」是不会做梦的。”“……因为是异常者所以、”“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上塘月影——很高兴,最后带我离开的人,是你。” “不觉得太过「狭窄」了吗, 冻结的绽放,我,将会引导你们解放——!” 1.    和歌月朝衣 角色定位 第三卷登场的主役,后续也将作为敌对性的超强我方助力担当续投 基本简述 中文:和歌月朝衣 全名:わかつき あさえ (Wakatsuki Asae) 性别:女 年龄:十七(?) 身高:161cm 体重:46kg 三围:B93,W50,H95 性格特征: 彷徨生死之间,仿佛随时都会自杀般,通常源自杀人游戏的生还者身份为人讽刺排斥。 个性较为阴沉而迟钝,真的是很容易被影响,也更容易被归于水(亦即是跳河自杀)的冲动诱惑,甚至心底里都认为自己并不是在活着,看心理医生亦没有用处。 在曾经一同跳海自杀的重要友人的姐姐——鑓水早蕗面前,会因一个人活下来的事实显得有向回到现在努力,只是本质上大概没有变化的她无法给人安全感。 不喜欢苍角琉绚,但在她的面前会变得更有活力,更尖锐地针锋相对。 *与之相处难度大概是全员最高,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或者让她自杀,即使是琉绚也十分头疼 *关系太好会引发殉情 喜好是——自杀,特别是从夕阳的悬崖跳海。 有微妙的Cosplay爱好,她在夜间杀人的模式也是其一,尽管有兼职本身却并非职业巫女 会暗中收集非法实弹枪械,有且不仅限于狙击枪和常备在身的手枪。 不擅长猫咪,但十分喜欢看猫咪的视频。 *曾经是重度VR游戏中毒者,但因为死亡游戏的经验已成为心理阴影,请不要把任何类型的虚拟设备拿到她的附近。 常用服装款式: 战斗模式为白色全覆盖式紧身衣打底,黑色的胸衣之上是裹住胸部的抹胸式红色巫女装,白色的振袖是分体独立的设计,缠紧腰部的红色结绳垂到绯袴前处有银色铃铛,下身的绯袴从下往上是泼到血污的花纹,有穿着每天不同样式的白色裤袜。 登校模式为黑色领露肩白上衣作为基本装备,两臂露肩的位置有巫女装同款黑结扣,追加装备的高丝宝料的红色印花裹胸衣摆,和固定的胸针搭配起来很像战斗模式的巫女服,下身则是黑色热裤和同上的白色裤袜的组合,右腿处有仿佛能插枪的皮质大腿环。 发型: 战斗模式为外侧黑色里侧金色的长发,两鬓处用和纸束起。 登校模式为右侧编发露耳,左侧稍微在尾端扎起长发,随意地垂在胸前的样子。 战斗模式有红黑金三色垂纸编织的大头花,登校模式没有那么夸张,也有三色花发卡固定绑起的编发。 瞳色:淡褐色的眼眸 身份:汐见高二年生,弓道部的主力 角色介绍: 家世未明的天生异常者之一。 尽管战斗时的样子看似巫女却并非真正的巫女,仅在少数期间于神社打过工。 曾经受困于另外一款虚拟实景游戏,经历过真实死亡的洗礼,也亲手杀死过数名玩家,隶属于名为「审判十字」的小型公会。 在与早蕗的妹妹在死亡游戏里经历某个事件后一起自杀。 两人跳海的同时有其他玩家通关了游戏,但醒来的就只有朝衣一个人。 信仰生于水归于水的说法,虽然暂时还持续生存在早蕗的隔壁,可是心没能回来的她受惑于水,终有一日将会离开这个世界归于水的死亡,她不曾否认这一点。 善用的武器是「狙击枪」、「和弓」。 是R-Line自动安装的玩家之一。 拥有最高适性,纯粹的实力要胜过同步率MAX的最高档玩家里面任一角色,很少进入R-Line游戏本体,只在现实世界杀过玩家。 她会被归于水的冲动诱惑与R-Line无关, 是本人具有的性质。 *现时点,并未与苍角琉绚分出胜负,事件结束后依然不喜欢琉绚,但很习惯于与琉绚共处的感觉,似乎能让她有更像是活在此刻的错觉,减少随时跳海自杀的可能性。 渗透能力为依靠R-Line散发的特殊粒子自在操纵斥力的《辉夜姬》,寄宿器官是停留在死亡游戏时被维持生命的水覆盖过全身肌肤。 持有武器: 「阿斯忒莉亚·Zero(アステリア·ゼロ)」,全名为Accuracy International Asteria Zero-automic .50 Excaliber。 全重为20公斤,重量比大多数狙击枪都要超出数倍。 作为AS50的后继型号,它所搭配的弹药也同样是.50口径子弹,所以整体异常沉重。 即使是如此,朝衣也习惯于单手使用,且明明是超远距离狙击特化型枪支,她却从来不在意距离的问题,甚至更倾向于近战突击。 人物口头语&标志性台词&角色简介: “——神·罚·代·行。”“……我、被丢下来了。”“……一个人。结束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 “从水中诞生的灵魂要归于水, 死在水中……这是理所当然的「正确」,并不需要……美丽。” 暂时不准备更新的番外 ============================== 提亚马特世界线(表一) 龙巫女番外 第一章秘密兵器是龙巫女 1/ 龙王战七番胜负的终局。 游心亭飘散着樱花般光照的御上樱之间。在这个会出现在每一个棋士的美梦之中的将棋圣域里。端坐于霜天之上的,是一位看似普通却无愧于万人瞻仰的中年男性。 羽结善生名人。 永世七冠,拥有头衔总计跨越百期。 无人不信服地被大家尊称为“神”的棋手就正坐在那。 「……」 不得不抑制呼吸,仅仅仰望着这份伟大。 天顶之人。在我还未接触将棋之前,这个人就已所向披靡的夺取了将棋之山的最高峰。 史上第四人的中学生棋士。出人意料的击坠龙王,又在稍稍的低谷期之后,从来袭的名人手中以0:3的逆境掀起反旗,一举追四的守住龙王位,继而真正爆发出光彩地攻下了一个个头衔,并就这样稳坐顶点成为了传说。 哪怕是在超常的天才此起彼伏的现在,说他是将棋之神也真的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而面对这样的奇迹,向那伟大之人挥出利刃的挑战者—— 却是仅仅一位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 那个差距显得格格不入。不止是新人的棋士,还是在将棋这远远甩开女性的世界出现的女生。 ……本该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像记者们认为的那样知趣地与名人留下漂亮的棋谱就退下的。 但是……但是!——她,空她,就算是在棋盘上的荆棘里被割得遍体鳞伤,还是再怎么不成样子也死死咬住名人的袖口,撑到了这三胜三负的最终局——! 然后—— 「来,让我们下将棋吧。」 宛若哪里都没在看的少女无比平淡地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决无犹豫的先手“横步取”。这是让棋盘上下的漫天飞的角行燃烧,以翱翔无定的飞车如最原始的战争一样,享受生与死翻转的一瞬瞬彼此碰撞的激烈空中战。 也意味着——对神的正面宣战。只在序盘,空就倾注了全部意志,不留退让的余地。 哪怕再怎么艰苦也无所谓,不论怎样的激战都不会眨一下眼。直到一方被取下首级为止都会不折不挠的奉陪到底! 清脆的落子声高昂地宣示着年轻女棋士的一往无前。 「……」 相对的,名人则无言地露出笑容,沉稳的稍稍张开折扇。 可与其安静的动作截然不同,这位中年的人生前辈给予的回应是不输年轻人的豪迈——! 挺进无悔的车前步,爆开的气势就像握紧的刀,那连观战室都惊叫的动作是,同样单纯而激烈仅仅宣告着死斗的战型。 ——“相挂”! 并不需要对话,不善于表达的棋士,就这样以自己的激斗扭曲了盘面。 时间不知不觉地在思考中溜走。 到底是名人,这般强烈的厮杀也不失分毫。指下神乎莫测的飞车推动着进攻的巨浪,虽然并不是什么华丽的技巧,却依然朴实的一步步递出刀锋。 但是,空也没有输。 尽管在名人的王手抽车之下进入了显而易见的劣势。 可棋还活着。——毫不吝啬地用下位交换的合驹送掉待发的武器,她不似居飞车党般热情的蛮横向前。 诡谲难测的角行被她役使着在棋盘上锋芒尽显,张扬过分的掠夺节奏全不受名人的影响,不如说空从一开始就没尊敬谨慎之类的意思。坚信自己的最强,贯彻为了梦想而笔直冲刺的贪欲,仅仅透过直死之魔眼下的匕首般的棋路,宣告着不论神佛来者必杀的纯粹。 「……何等的…灼烫灵魂……」 只是站在观战室,仅仅看着荧幕的转播,都不由因那绝艳的棋谱热情澎湃。 这是因为燃烧在胸口的火苗。 不是靠技巧那种东西,仅仅是因为空对不过一部桌上游戏抱有的爱情。 灼烈于心。无关于胜负和高低,只有这份对将棋率直的爱,绝对不会输给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也许有过迷茫而止步不前,即使曾经受伤而关闭心扉,哪怕因为憧憬普通而暗自落泪,就算知道自己的爱恋也不过是世上千千万万的之一, 却也正因为如此,才知道那般痛苦也无法动摇的爱有多真实。 正因为如此,才更明白这个心意有多强烈! 正因为如此,才会不曾离开棋盘半步,连休息时间也只是盯着棋盘,一直盯着! 正因为如此,才难以呼吸也瞪大眼,狠狠捏紧就要冒出“服输”的话语的胸口,不断大声地对自己说“不可以!”“没问题!”“会赢的!”强迫着自己不许倒下! 那正是我所知道的空,是一次次拯救我,总是对不肯睁眼的我,绽放出最耀眼最炽热的光芒的, 世上绝无仅有的——空的将棋。 「一如既往的……美丽、又灼烈似火……」 发出了着迷一般的呻吟,叹息的声音近乎于朝圣。 失神地靠近荧幕。即使是位于奖励会三段,只差一局就会错失成为职业的机会的我,看到空那洋溢着绝对意志的将棋,被烈火般地落子灼烧着,也不禁发自内心的唤起了险些失落的重要心情…… 「想要……下将棋……」 赢得了也好,赢不了也罢,才不要光是看着她们享受! 我。想要下将棋。 害怕的心情,担忧未来与嫉妒的心情,统统都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只想赶快和空一起回去。 回到我们的家里找出棋盘,面对面的彼此正坐。 一直~一直地下将棋。 所以说——就赢下来吧。 赶快把那个并不是我的神赢下来,回来。 才不需要“这么年轻就和名人战到这个地步”之类的称赞,也不会想要那种毫无意义的场面话,将胸口揪到褶皱的少女,空她就只有一条路在眼前…… 那就是把那团连场外的我都能感受到的熊熊燃烧的火, 把绝对性的爱情全部丢出来,贯彻在自己的每一枚棋子之中,然后——击坠云上的神明!! 会赢下来!!! 一直注视着她的我相信着这个未来。 今天的空将凌驾于阿修罗之上,即使是神明也无法阻挡她前行的脚步。 如果说名人的将棋是优雅的“魔术”的话,空有着摧毁棋手判断力的“未知”的运子也是绝对不输的“妖法”,那全力全开的热情,在她的指尖一往无前不断迸发梦想的火光。 然而,这个让人无法错目的厮杀—— 「这是……在搞什么啊……」 终局时刻。耗尽思考时间的一分钟将棋。 握紧膝盖处笑起来的将棋之神,与逼迫棋界的天顶坠入角斗场的少女。 王将与玉将步上悬空木桥,各自深陷重围,哪怕一瞬间的眨眼也会被万箭穿心的这个殊死拼杀的局面。 就连本不看好空的职业棋士们也开始变得表情凝重。 会让人们觉得“可能”的这个瞬间。 她的棋,变了。 「终于还是太年轻了么?」 「不过能逼近神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令人惊叹,她才十七岁啊。」 「呼呼,老夫之前早就说过吧,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又来了,又来了,近藤八段您只是被人家吃掉全驹的嘴硬吧,刚才还说金将合驹是选错了自灭的蠢招!」 「唉,如果她不是生为女孩儿的话……」 什么啊这些棋士。 纷纷开始判断起局面优劣,说得好像空是撑不住压力,终于落下失误的差手一样。 还连性别和年龄都用上来给她贴上标签。仿佛女性也就这样了,凭她的能力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多大的赞美,这才是空该有的表现。 「……才不是。」 那步棋。那手丢失角只换得一发的武器的香的交换。 根本就不是什么失误啊! 空是故意那样下的。即使知道会造成劣势,也远不如她自己依靠角行的发挥,还是故意抢去了名人的香车。 当然,这也并不是多么神妙的高招。 在场挤满了休息室的棋士,大多都是段位远胜于我的前辈,拥有过头衔的人也绝对不在少数,他们对局势的判断不会有那么大的偏差。如果说这局空会输掉的话,那这无疑就是该背锅的一手烂棋。甚至根本就不是她该下出的棋,所以职业棋士们才会觉得她是失误了。 但我却知道。 她之所以会下出这一步的理由,也清楚为什么这一步与她的风格天差地别。 因为——那原本就不是“空的将棋”啊。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帅气,而固执地选择以手持三连香车之长枪,作为胜负手的“必杀”。这小孩子一样无聊的构筑。是我说着最喜欢,一直在下的将棋啊——! 「到底、为什么……」 跨时已久的龙王战七番胜负。 赌上全部心意和梦想,空好不容易才将那几近无理的神拉到这里,拉近她那短短的匕首的射程。 从一开始就顶着悬殊的实力差和性别间的压力。 不止一次地战到因苦闷的呼吸而呻吟,不仅仅是肉体连心灵也遭受挫折的打磨,还承担着我因自己的不顺利和对一步步靠近梦想的她的嫉妒…… 是的,一直抱着不纯的感情的我,比谁都清楚她走到这一步有多辛苦。 可即使是如此,她也凭着那份不会输给任何人的热情,凭着不屈不挠永远不会改变也不会受伤的棋,凭着远比任何表面功夫都更纯粹的钻石心,来到了名人面前。 她在这最高的舞台与最高的对手相互竞争。 无疑是来到了向世人证明,她对将棋……对仅仅一部桌上游戏的浓厚爱恋的,决战时刻。 接下来,只要尽情地在自己的棋上倾注这爱恋就好了。 梦想已摆在眼前。 然而—— 「……为什么……」 痛彻心腑的嘶声从喉咙溢出,现实的世界已经从我的眼中消失殆尽。 只看得到浮现的棋盘,苛责地重复追寻渺小的可能性,紧咬着迎来果然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从那一步换香开始不论怎么让思维疾驰,结果都是一样的,空的胸口将会被名人的利剑贯穿。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到底……到底到底到底,到底你…… 「——到底为什么,你会在这种最重要的时候下出那种东西啊,空!!!」 「你不明白?」 轻轻的反问出自唯一还看着棋谱的友人。 同样奖励会三段,却是与我不同已经以全胜战绩确定进阶,未来的女棋士之一的天海理花。 也是空与我共同的挚友。 「知道么」 提问的时候视线并没有朝向我。 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着,天海她只是痴痴地凝视着,凝视着体力的极限就在眼前,却因我的将棋陷入最大危机的空。凝视着她苦闷地咬住嘴唇不停用拳头击打胸口。 凝视着她以最为丢人的样子,逼迫着自己说“思考!”、“再多思考一点儿——!”。 这样抛弃了廉耻和体面的空远超想象。 壮绝凄艳。——如此的强烈意志,到底是想要把什么传达给谁的真挚呢? 我的心跳剧烈加速。 「从确定龙王挑战资格开始,一向到哪里都抱着将棋的空,每天都只是心不在焉地望着天发呆。」 在说什么呢,那个家伙才不会这样偷懒的吧? 「找她对局也不理,吃饭和搭话都是敷衍,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只有奖励会三段战的日子,你有对局的日子,她会一见到我就抱上来,追问对局的结果,默默地一个人排着你的棋谱。不断地往复,这样让人恼火的藐视龙王战似的,仅仅是独自一人的等待着。」 嘶哑的语气就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天海终于把头转过来,而那双颤抖的眼里饱含着灼热的泪水,仅仅勉强挤出了笑容。 「这无疑是对将棋的爱恋的背叛,接下来是对战名人啊,那家伙却一直一直重复着这种事。但我也无法责怪她,甚至连吵架的办法都没有,因为——身为棋士与之交锋过的我,比谁都清楚她对将棋的固执有多深有多专一!」 在声音之前涌出的是眼泪,她一脸焦急地不断张合着自己的嘴想要质问。 却顿了顿,仿佛要给我时间准备什么。 「……可是,就连这样天下无二的固执热情,对那个女孩子来说,也远远敌不过挂念你的心,即使这般痛苦也压抑不了的悖动。而哪怕是只身面对名人……面对将棋的神,在那梦想的尽头她下出了这种棋,抛开了自己……下出的是你的棋,你真的不明白吗?」 如宝石般硕大的泪珠,从天海的脸颊不断落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着我哭。 但看到那饱含着真心的通透泪珠滑落的光景,奇怪的不安刺激着腹部。 「……」 如果不能突破奖励会在职业里证明我的棋,就不再见面了。 这是又一次输掉的那一天,因整个将棋都被逼入绝处的焦躁不安,和父母吵架的不爽,对于总是输棋的没用的自己,还有怎么也夺不到可以站到空身旁,能够被允许的地位,结果完全地迁怒于尝试着提意见的空,最终因无地自容而搬离星河庄时对她说的话。 「空……」 心揪了起来。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快乐同时也有悲伤,觉得很幸福又藏着强烈的痛苦感。 几种情绪搅乱着我,浪潮般消失又再次冲上心头,一波一波的击散理智这一名词。 忽然,玻璃制的桌面上晕开了水迹。 还在增加。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水色是从我眼里流出来的东西。 泪水。 「已经不要再读了——!」 无意识地感情驱使着我大声叫了出来。 那无礼的行为让棋士们或是疑问、或是嫌弃地皱眉瞧过来,眼神带着训斥的意思。但我已经没法再停留在这种休息室看着空独自痛苦的背影了。 想要见她。 我想看到的是她的脸,想要确认她现在的表情。 可能很无耻。但是,明知道空体谅着无能的我的心情,知道能从棋谱看出我的痛苦的她的痛苦,知道了一个人苦苦等待着我的女孩儿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支援我,为了我在左右她梦想的一局上孤注一掷。 还是想要亲眼确认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这般让人怜惜的爱慕…… 「空……空……」 我全力地冲出了休息室。匆忙地差点摔倒,以跌跌撞撞的方式飞奔向她。 正符合棋士形象的丢人身体跳出警报。毫无技巧的跑法很难看,鼻涕也一定眼泪一起挂着。肺部并没有正常工作,撞到的东西也给旅馆员工创造了不少的麻烦。然而我连最喜欢的女孩子的心情都顾不上啊?!这样的我根本就注意不到那种小事,只能凄烈地拼了命冲向她所在的地方——御上樱之间。 接着。 就在整个游心亭都因为龙王战惊人的结果沸腾时! 我!身为棋士却毫不关心最高盛典的我!!终于在有如樱花飘落的房间里看到了!!! 回过头来的天使。 空那让我停止心跳的表情是—— 「该死的!!!是什么表情我怎么也画不出来啊!!!!!」 2/ 我惨烈地嚎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 「画不出来……!」 不是在樱花色的温泉旅馆,游心亭的御上樱之间,而是朴素的单人床上。 掀开的被单有一半从脚边搭在地板上。 仿佛刚激烈的运动过,身上挂着汗珠深深地大口喘息着,发白的指尖不自觉地将被子捏到褶皱不堪。 闻到了香味。 黑色的椭圆形小桌上只放着电脑和液晶平板。纯白的衣柜和排满各色书籍的书架,时尚的茶色学习桌,下面是淡橘的地毯,其他的大致就是些暖色调的简单又整洁的生活用品了。 确实没准备过熏香之类的东西。 和着夏末阳光,慵懒地扩散开来的甜香味却实在是真实得让人在意。 总之,是先揉着僵硬的脖子下了床。大约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时间,今天也起的还真是挺早呢。 ——因为、又做了那样的梦啊。 我,安之城京的工作是插画家。 主要是画画,任务是在截稿期内绘制出能够让大家都满意的角色和插画。 前段时间刚接下了绘制轻小说插画的任务。 原作是上一期电击的金奖,《追申致对空微笑的你》,略称《追申》的这本书,虽然是完全新人的原作者的作品,却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一致好评,是与以前接的工作有着云泥之别的大鱼。 风头正劲,大作预定,据传作者本人还是个热乎乎的现役JK。 眼看就是个一举出名的绝好机会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让网友猜测的月光老师担当插画,责任编辑蓝原清水给我发来通告的时候,距离预定发售也不太科学的只剩下四个月。 ……果然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了。 然后便立刻陷入了如上那般惨烈的低潮期。 连做梦都不断重复必须画出来的场景,却迟迟地怎么也下不了笔。 画不出来。 尽管八月正中的现在,其实距离不必遵守……不,距离最初的截稿期,剩下的时间倒是相当充裕,清水小姐也隐晦地说过这次只要尽力就好,不会像往常那样把我关起来…… 终究是逼迫着自己通宵也要画了。 因为喜欢啊——我本人就超喜欢这种前期温馨,后期又能毫无违和感的燃起来的小说。 特别是《追申》的文字……确实笔名是青木爱名的作者老师特有的文字,它那与大众的表面功夫不同,真正能够沁入心底的美感,实在有着令人着魔的魔性。 看过原稿就沦陷了,迫真地成为了青木老师的坚实粉丝。 所以,能够让自己全力的画出现在最喜欢的作品上。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兴奋激动的事么? 一刻也忍不下去才是插画师吧。 「死也要画出来……」 揉着眼,睡眠不足地打了个大哈欠。 「但,这种东西不行啊,连自己都满意不了可拿不出手。」 我按了显示器的开关,一点也不嫌可惜地将勾了一晚上的线稿删除。然后准备重新开始思考构图,打算先去厨房取一下泡面,和每罐价格等同一顿牛肉大餐的营养饮料。 在进入状态前就得靠它们支撑了。 拜谢着泡面之父,走出卧室的房门沿着短短的走廊磨蹭到了客厅。 别看公寓是出色的二居室,我其实是一个人住在这江之岛的。既没有和父母在一起,也断然担当不了照顾中学生的妹妹的大任。毕竟是这种一忙起来就得忽略时间的工作。 ……所以家里应该是没有其他人才对的。 是的不可能有人。 然而,如果是龙巫女的话,如果说是美少女龙角巫女的话,就有可能存在、了…吧……? 房门开启。 理应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出现了神迹。 陌生的女孩子——不管怎么看都是出色的龙角巫女的女生坐在那儿,专注地盯着矮脚桌上像是某种残局的将棋。 「……」 似乎是正坐太久而有些松懈。 屁股下面的脚向两侧分开变成有些别扭却很可爱的小鸟坐。 龙巫女……准确来说,是《刀O神域》第二季中登场的劳mo——咳,登场的女主角,结城直叶。 ——要说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当然是因为说是黑龙公主却遭到游戏管理员囚禁的女孩,第一季还战斗在一线第二季就基本只剩凌辱戏份的她,那身衣服太有特色了。 上身的纱制黑衣只遮住胸部的北半球。 该要护住重要地方的裙子,唯有正前方没有布料,大方地展示出略微向内凹陷的……祭祀调律典装(下着)。 沿着脊髓。一直爬到臀部的曲线上则镶着必须时刻裸背来展示的龙鳞。 她完全脱离电视像走错了片场。 真让人吃惊。这是一只“野生的”黑龙巫女。 还在我家玩将棋。 「该不会……下一秒就从真正的梦里醒来,面对已经超过最后极限的截稿期了吧……」 我抱着头眨眼数次。 本以为是幻觉,但看来并不是,那个存在感甚为强烈。 直叶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放下了手中的香车,带着点成熟的倦怠感望过来。 「早安。——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舒服么?」 淡淡的声音。 「竟然还开始产生幻听了……」 「先坐下来如何?感觉不太清醒的样子。需要我来扶您一下吗?」 「……不,不用的。」 少女大概是真的正坐了很久。 她想要起身,却只是上身晃了下皱着眉又一屁股坐下去。 是脚 都坐麻了吧?——我赶紧对直叶摆了摆手,加快两步帮着把她搀到旁边不远的沙发,一边整理着状况,一边从冰箱取出麦茶,倒了两杯拿过来。 「谢谢。让您费心了,安之城老师。」 双手捧着麦茶,先低头道谢的女孩子叫出了我的名字。 既然选择带上敬语的称呼方式,可以想象是知道安之城京的身份的人。至少不会是结城直叶。 说到底,动画里的角色出现在现实世界就不可能啊,又不是RE什么什么的片场。虽然偶尔也会幻想一下那样的梦,结果冷静下来看看,她就连气质也大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仔细打量之后就发现了,让这位可爱的女孩子显得很“能干”的黑龙巫女装(情趣睡衣),那个只不过是稍微有些瑕疵的仿制品,亦即是所谓的“角色扮演服装”。 ……我做的。 别误会。不是我自己穿,死也不可能穿女装。 是在某个冤孽的女性朋友胁迫下,不得不帮她准备的参加下次展会用的专用机。 因此—— 仰头把麦茶一饮而尽。 我在她对面站定,欣赏了那比原版还要澎湃的让人把持不住的景色。终于在送走起床期的混乱后,想起了这名看似高中生年纪的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嗯……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叫空……」 「香川红」 唔,对,就是这个。和记忆中一样,与想画的女主角发音相近的漂亮名字。 为了早日摆脱瓶颈期,我找编辑清水小姐商量后的结果是——按照我一贯的风格,想要画出满意的东西还是实际接触过才行呢,而红就是我们得到的最终兵器。 「啊,抱歉啊,因为正好和小说的人物很像就叫出来了。」 「……空小姐么。是个厉害的人呢」 「咦?读过《追申》了?」 「是的,一点儿。」 有些意外了。 香川和我们可不是来读书帮忙的朋友那种关系。 她,是来工作的。“要职业棋士”、“得尽可能地年轻”、“男性也NG”,我按照空的设定向清水小姐提出这样的要求,朝将棋协会申请了对局指导。 事实上,我这个门外汉并不知道这三条加一起有多苛刻。 但清水小姐叫我别抱希望。 一向能干又喜欢夸大可能性忽悠我的她都那么说,那应该真的是很难的要求吧。 于是,反正转头就把这件事丢诸脑后了。可没想到的是——大约有过了三四周之后,前天她却奇迹般地带着现役女高中生棋士上门了。 而且,还是这等合适的同名美少女。 但归根结底,香川也只是来进行普及活动的棋士。她的任务仅仅是约好时间与我对局并教授些基础的将棋知识,既不会任我摆布让我当模特使用,也更没有必要去管小说和插画的事才对。 ……为什么这样的她会读了《追申》的原稿呢? 这时,少女弯腰低下了脑袋。 「对不起,因为昨天安之城老师画得太认真,我就耽搁了教学,稍微在旁边看了一点……」 「不,不,不……没事的,不如说是课程中途跑去画画的我太失礼了。」 「听说老师的工作也正陷入麻烦中呢。」 「清水那个大嘴巴么……嘛,主要是精神有些恍惚。」 「是工作的时间太紧吗?」 像是在思考似的,香川抿着嘴。 「啊啊。不过,老实说,跑去画的并不是《追申》的插画就是了。这边还找不到动笔的灵感。」 「……您说过已经彻夜好几天了吧?」 「为了找到灵感而通宵呢。和擅长思考的厉害画师不太一样,我是得从画开始的类型……但这次好像也真逞强过头了,下意识会忍不住画别的来放松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给你也添麻烦了。——这是事实,我一面补充上,食指刮着脸颊道歉。 香川却没有在意的摇摇头。 「明明画得痛苦,却还是忍不住去画画么。」 「因为喜欢啊。」 如果不去画或许反而才会坠机吧? 顺口就想叫香川去卧室,觉得给她看看当时的画就一定能明白,但是灵光一闪想起模模糊糊地都画了什么,赶紧带她转移话题。 「就像是棋士不管怎么样都是下棋。这就是我们的活着。」 好险好险。拿她做模特画了色情的角色什么的,万一传出去我可就不是风评被害的级别了。 「……」 「怎……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的脸」 别这样,很心虚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安之城老师也很厉害啊,十分地令人佩服。」 她这么真挚的感叹真的让我有点无地自容了。 继续下去怕是要下跪道歉。正好,视线恍惚地乱飘时,突然就注意到了比这些小心思更令人在意的事。 「空……啊,不,香川小姐……」 「您随意叫我红就可以了,请不要在意。」 「就算你这么说……」 「因为我一点也不会在意安之城老师,您只要用您习惯的称呼就可以了。」 ——快住手,这根本不是决斗!总觉得哪里更受伤了啊。 而且,因为最近总是在带入《追申》去思考构图,所以之前能平常地喊出“空”,可一旦意识到“红”是在称呼眼前的女孩子,直接叫出来还真是挺困扰的。 这里还是折衷一下吧。……也能保留点作为男人的面子和幻想。 「好吧,红…小姐?」 「请」 「其实呢、这个…你身上……穿、穿的……不,我是说,为什么你一大早就会出现在我家呢?」 开什么玩笑。要直白地问出“为什么在我家穿成这样”难度也太高了。 简直会被举报性骚扰不是么。 「……」 「……」 四目相对。 难道是意识到我真正好奇的什么了吗。 香川的脸颊渐渐地变红了。 很快红到了脖子。可明明是她自己穿上的?——刚刚也若无其事地在对话,怎么会又因为仅仅暗示下就感到害羞呢。说不定这个人与成熟的外表相反,其实意外地很少女心啊。 就在这样无聊地学习羞红的正确色号时,模特的女高中生的嘴已经紧紧闭成一直线了。 这可不是悠哉的时候。 性骚扰。然后还惹哭人家,是得进去多久? 「那个啊,这肯定是各种各样的发生了很多是吧?对吧?」 总之先若无其事地圆场。 「……自然。」 「也是,红小姐才不会主动穿那些啊」 「……」 「咦」 「…………我、回去了。」 说到做到的就“蹬蹬蹬”地冲出了气氛尴尬的客厅。 走之前,红还恶狠狠地朝我瞪了一眼,她留下的眼神是真的很尖锐刺人。 但也异常的可爱。 是会让人犯罪的那种超级不妙。幸好一直被——耀眼的摇晃啊、就像是下着……不,根本就是下着的祭祀调律典装、还有只是直视着我的清澈眼眸——被这些刺激着,身体微妙地并不是能够追上去的状态。 拜此所赐,不可能拦住她,总算是能暂时死心的安静下来。 而昨天的事也终于是开始从脑海跳出来了。 3/ 「真慢啊!京(M)。」 经由前台的日笠小姐引导,为了见到这个开口就是抱怨的女人,我推动编辑部的大门——背向十二层的商谈区,离开雷击文库本部,来到大厦背面毫不见光的居酒屋。 光是从外表来说还算蛮合格的美人。 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但即使一身上班族味道十足的西装打扮,全身散发的懒散气息也已冲破天际了。 或许,乖乖穿上到处都是褶皱的运动服更合适她。 这就是负责我的编辑——被我称作“雷击文库之耻”的蓝原清水小姐。 话虽是这样说,但清水其实是距离副编辑长位置只差一步,担当着小组组长的强力角色。 不止负责过数本畅销作品,据称还曾辅助三O先生接手过那个《某》系列。在我出道之前就一直活跃在一线,业界资历起码有近八年,可说是相当厉害了。 啊。这不是说她十岁左右就工作。 那家伙只是有点童颜,实际上早已经是二十岁后半的奔三老……咳咳,比我大一点的年长女性。 「……我才不认识那种名字的人。」 放下包坐到她旁边,早就习惯了还是先纠正她对我名字的错误叫法。 「是京(J)。」 也没迟到。即使托某人的福,去编辑部白跑了一趟。现在也正好是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前。是不早不晚的恰当时间。 「但你还是让我等了,我没良心的妹妹啊。」 「不,至少在性别上就不对了。」 「那么,哥哥?——真是的,京总是让人家说这种下流的词!」 「……在你眼里哥哥到底是什么啊。」 快给全天下的哥哥道歉啊。——因为我姑且也有个妹妹,所以微妙地也是受害者呢。 可考虑到这人的麻烦这里就别再扯开话题了。 「话说,清水……」 「呀!直呼名字么,京真坏~」 「因为清水就只是区区的清水而已,比起那个,我能请教个唐突的问题么。」 「什么什么?喔,虽然叫了哥哥也不代表我真的把京当哥哥了哦,要是说帮你解决生理问题我会很困扰的。」 「谁会对奔三的阿……唔,我是想问我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商谈会啊,你脑子有问题?」 「突然就正经了啊。」 「……果然,京对我抱有色色的期待呢,现在还不行哦!」 到底是怎么又转到这个结论的。 算了……投降了,想要看透清水的想法根本就是折磨自己,不是人类的SAN值范畴。 「是是是,等什么时候行了记得通知我啊。——回到开始的提问,为什么本来应该堂堂坐在十二楼的商谈区的我,明明是开商谈会却要坐在这种地方?!」 还得陪大白天就喝酒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嫌弃她的视线,清水懒懒散散地放下酒杯收回视线。 「什么嘛,你说这个啊。想也知道是在躲编辑长吧!笨蛋!那个人……总是小题大做。又不是故意拖那么久,明明找个好画师还是有可能赶得上印刷厂的真正死线,却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似的。留在编辑部里肯定要被骂的不是么,麻烦死了,我才不要!」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手下的作品拖得已经卡到印刷的极限。如果再不找到合适的插画师就要放鸽子。面对这种眼看要把发售会变成道歉会的修罗场,清水这家伙怕被编辑长教训所以就先溜出来了。 说起来,拖稿啊……这种事在业界也不是那么罕有。 也许工薪业很难以想象,我们这行无法按时交稿才是非常非常常见的状况。 即使“按照计划完成”是无比理所当然的事情,原作者的低潮、插画没有发来、联络不到人、画师突然有一天不知所踪,这都是轻小说业界经常发生的。 特别是插画方面,越是人气的插画师也越存在着隐藏的风险。 一旦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哪个环节与其他工作重叠,很容易导致全线崩溃得临时换人。 这种例子多不胜数。 「嗯,记得是和《追申》同期的银奖作?」 「是的是的。《待到紫藤无存时》,故事倒是不错,但要是没有合适的插画,实在是缺少冲击力(Impact)」 「Mi老师都不行么,她的色彩真的不负“极彩的魔术师”之名啊。」 「啊,不是指那种冲击力……」 清水一脸怠倦地伸了个懒腰。顶起西装夹克的胸部和腰肢的弧线都是不错的素材。再怎么说也是美人,只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还是很好用的。 「该说要不起眼……还是自然而土气地爆发出不同感情?」 「又是这么高难度的要求啊。」 我大概能听懂她想要的。不是靠强烈的画面引导去表达场景情绪,而是用平淡的方向展示出魄力。 虽然动态和大关节运用对人体透视的要求很高,天赋的色感也不是每个插画师都有的,但她要求的在“静”之中引爆冲击力比这些又更抽象和考验细节。 「呀~~好厉害!京对人家着迷的地方真是哪里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呢~」 「看得出来比上个月又胖了不少,眼看小肚子就要不妙了。」 「……!」 脸颊鼓了起来。看来是刺到了痛处。翘着眉梢靠在靠背上,她用手抚着肚脐下面相当暧昧的地方。 「还不都是京最近每晚都不让我好好睡觉嘛。」 这样说道。 「也不止我一个吧……」 比起时间还很充裕的《追申》,清水应该去怪画师都没找到的作品啊。 「讨厌!群O什么的!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哦,你要是对我抱有奇怪的期待会让我很为难的。」 「我对年长的女性没兴趣。……怎么样,还要点什么么?光喝酒对身体不好。」 就坐着聊天也不太好。感觉等扯回正题也得花点时间,赶紧向已经瞧来不善眼神的老板点了份烤肉套餐。咦,居然有写着千叶原产的落花生。一直想尝试一下都没机会,追加追加。 「嘛,要是京有被绑在一边看着的性趣,也不是不能考虑。」 「是吗?于是就是要来通痴女的报警电话是吗?」 「我要牛筋!话说不来一杯么?」 清水手撑着脸颊,仰视着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问道。 由于回去还得工作所以拒绝陪她喝酒的邀请。通宵后要再沾酒一定就撑不住了,才刚刚完成人设的定稿,别说插画内容,连封面的想法都还没有呢。 这不是放松的时候。而且都好几周没画点什么了。就这么倒下是会死的。 要维持生命,水、营养、还有——画画都是必须的不是么。 「不好意思打扰了,落花生、牛筋各两份。其中一份牛筋不要放辣多煮一会儿,嗯,再给她来份脆皮豆腐。」 「哎嘿嘿~哎嘿嘿嘿~~」 「傻笑什么呢。」 ……真想一拳打烂那张泛着醺红舔嘴唇的发情脸。 「因为京真的对我的喜好很清楚啊。哎?对了,要不你干脆把《紫藤之时》也接下来怎么样?」 「哦?我来吗?……大概不行。听着感觉不是厉害的插画师就满足不了你。」 「对手是青木老师X彩京老师的《追申》嘛」 等待时清水听话地放下酒杯。她拿出智能机用手指滑动着屏幕,“不想让有趣的作品在自己手里没落”,像这样心不在焉地嘟囔着。 「叫我笔名就很正经呢。」 她口中提到的彩京老师就是指我的笔名。 对起名字很苦手,所以直接用了“安之城京”的京字,彩则是来自于仰慕的人。 这个签起来还意外的好看,而且随着逐渐与圈子内的朋友接触,发现在周围有一般人的时候,这种被叫起来不会尴尬的笔名真的很实用。——因为认识一个有着惨烈笔名,每次都被路人冷眼相待的家伙。 「正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是贯彻认真之心的女人。」 「嘛,幸亏是我担当爱名老师的插画,要找些能压倒我的画师还是很容易的。不然你就麻烦了呢。」 干脆地无视了清水骄傲的脸。 「……什么啊,作为我的男人难道不该再自信点么。」 「只是你负责的插画师。不是你的男人。」 「真不可爱。」 「因为世上没有谁能比插画师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水平有多差了。」 画不出想要画的东西。越是画下去越能发现与前辈的差距,努力的尽头不是一丁一点儿的沟渠,而是愈加深不见底的裂缝。不会有比这更让人挫折的事,同时,也不存在比这更令人欣喜的事。 「是你的评价太怪了而已」 无聊的丢下手机,清水“哼”地把不认同都挂在脸上, 「《紫藤之时》会拖这么久,仅仅是我不想让插画的原因拖累两位老师的战斗,至少也得帮那孩子和青木老师站到对等的局面啊……」 指尖戳着我的鼻尖说。 「又来了。但再怎么忽悠我也不会接的。」 「我知道的。」 「这种死线就摆在眼前的工作」 「啊?少找借口了。笨蛋。是一见钟情地移不开眼了吧,对那个青木爱名……老师的小说。」 完全被看透了。 是的,正如清水笃定的一样。 并不是没有时间,工作重叠就真的赶不出满意的插画之类的理由。 不过是一见钟情了罢了。 「——好吧。实情就是如此。」 我双手合十,歉意地对陷入大危急的编辑道歉。 「所以对不起啊,清水。我在担当的全部原稿都完成前,大概无论如何都不想分心。这次帮不上你了。」 「行了。你肯接下《追申》就已经……咳,咳咳,只是要让她失望了」 「“她”……?」 清水刻意转移话题的重音令人费解。 「喔,是说紫电老师,刚才在说的《待到紫藤无存时》的作者,从一次审核的投稿开始就备注了——“希望插画是彩京老师!”。」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顺便一提,她是位水灵灵的女大学生,就在你家本地。」 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耳边,就为了说这种无聊的事么,真不愧是我家残念的美女编辑小姐。 「随意透露作者的私人信息真的好么?」 「反正人家被京强行对待的话,也是会兴奋地什么都说出来的嘛~」 「请不要兴奋啊。」 ……虽然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也更加——不会去训问女大学生作者的地址就是了。 「很有料哦?尽管胸部有点遗憾,看样子却没什么恋爱经验,是你的话,那孩子肯定……」 「反正不会比清水可爱吧。」 「……!」 她咬到舌头了。不知随口的心里话有哪不对,清水忽闪着睫毛移开视线, 「嘛,玩笑就此打住。」 收起懒散的酒气。 这时,老板也把追加的小菜拿了上来。是个进入正题的好机会。 本来我抽空跑到编辑部就不是为了陪她喝酒。 昨天清水得意地带香川红上门,出于时间上的问题,大家就做了个简单地交换名字就解散了。今天不光是要处理《追申》人设交接的事,关于那位棋士的安排我们也需要详细商讨。想想就很麻烦了。 好想早点回家继续画画啊。 速战速决吧…… 「那么,首先是关于人设的调整和修改……」 看到我点头的清水从包里拿出资料,以判若两人的精干模样开始正式的商谈会,看上去十分可靠。 话虽是这样说。由于我之前是被要求在几周内开始工作的状况,有不少按照工作流程慢慢融入其中的部分,就都要依赖清水。这也导致今天的讨论的必然性延长。 人设的部分就花去了约三小时。 等到全部交代完毕,早就恢复懒散本性的清水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 奇怪的是我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明明没有喝酒,难道说酒精挥发都能让人醉酒么? 或许,只是通宵太多天的疲劳一下子冒上来吧。 「没事吧?我送你回去?」 我帮清水付过账,叫了计程车,但是,对腰都软成水了的她还是有些担心。 二十六也还是个女孩子啊,她还是一个人住的。 然后—— 「哎嘿嘿不用了啦!」 「可是……」 「想做那种事…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啦,京又有我家的钥匙!香川…说了……今天下午来拜访你,就好好享受女高中生的上门服务嘛,不必……在意我!呀~~~清水真是个开明的妻子~」 「看到鬼!那你还约我下午来编辑部商谈啊!」 ……她让我不得不拼命去赶电车了。 4/ 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看都是入夜的八点,连续通宵数日后又有点莫名醉意的我,急急跑回公寓乘电梯来到四楼,十分尴尬地看到的就是预想之中最差的那个局面。 白色的轻薄连衣裙上套了件墨黑色渐变的开衫外套。 背靠墙壁坐在地上的是香川红。女子坐。只有双膝并拢,小腿向两侧稍稍张开的女子坐。 装备着纯白下着的她,正无聊地抱着膝盖望天。嘴里都是“2三步”、“1一角成”、“5六飞”、“同飞”这些意义不明的呢喃。 ……第一次见就这么觉得了。 性格成熟又端正,这是个会被人放鸽子也一直等下去的孩子。 「清水这家伙啊……」 身体总算缓到可以站起来移动的程度。 没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我走出还残留着淡雅香味的客厅,前往玄关的方向……啊,原来那股香味的来源就是红啊,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再一次将香川红迎入眼帘。 湿润般鲜丽的黑发束在脑袋左侧,方便设定的龙角固定。 就是那种服装,所以会把胸部更加强调出来。为了让不自量力的青梅竹马能贴近结城直叶,我特意缝上去的隐形胸垫,对她来说似乎是不必要的阻碍,甚至让本来就暴露的上衣只能遮住北半球。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个失败作啊…… 不过,现在的Cosplay界似乎都是看身材看脸,香川那么可爱可以说一定会受欢迎吧? 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穿这种露出度超高的服装的绅士满街都是。 裙子都不遮内…咳,调律典装的就更甚之。 也很好画。——大大方方地收集素材时,感觉第三次被感情尖锐的视线瞪了。 「……」 顺带一提,第一次就是昨晚,第二次则是不久前她跑出客厅。 尽管嘴上说过一点也不在意我的事。 这不是很在意嘛。 「啊,抱歉,这是那个……啊,对了,昨天回来迷迷糊糊地忘了说呢。——真不好意思啊,红小姐。我不小心记错了编辑通知过的时间,没在家害你白白等我那么久。」 「…没事。请不用在意。都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是等多久都一样的意思么,还是说我家和坐在外面一样。 总觉得,她这句话不是在说这些啊? 但在思考这个之前,老实说我也只回想起匆忙间赶紧带她进家门,稍微听了会儿将棋课程,老是看着她一时冲动就回房间画色情同人的部分为止。 为什么香川她会在我家穿上这么羞耻的衣服呆到早上呢。 这个重点还是一头雾水。 因此,为了不想哪天莫名其妙就蹲进监狱。 也为了之后能消除芥蒂,借住香川的力量合作画出完美的插画,我有必要再进一步试探。 「那个,红小姐,果、果然穿成这样是没法回去的吧?」 「……」 「…唔,恕我失礼…能请教个唐突的问题么?」 「……不是什么需要您在意的事。」 香川轻轻地堵住我。可她低着咬起嘴唇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不在意的事啊。我头疼地咽了口口水。 心底里也有点微妙地发痒。 「我没对你……」 「呜……」 话还没问下去,她就更用力地低着头,双手十指都扭在了一起。 感觉已经是十恶不赦的预定了。 「所以说,如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和你道歉呢。」 「安之城老师没有向我道歉的必要。」 「当然有必要了!」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对可爱的女高中生做了什么很不安。 万一这个事件给她留下阴影怎么办,万一她受到伤害拒绝之后的指导对局怎么办,纵使是成熟知礼的她能勉强克制自己,下意识地影响让她面对我不能好好下棋怎么办? 我想要画的是那样率直的空。 为此我—— 「我想要你毫无芥蒂地留在我的身边!」 重重按住她的肩膀,为了那份喜爱画作的心情看着她。炽热似火。 直到给空配上最完美的形象为止…… 「我需要你!」 只要有她就能画得出来,虽然第一次见到时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想法,但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我越发的确信这个印象并没有错,我做为插画师的直觉已经在向我报警了。 眼前的香川红,她就是让我燃烧的最终兵器。 不可以因无聊的小事就丢掉。 泥泞的挣扎也好,丢人的纠缠也好,只有这一刻的心脏炽热似火,要把这热情表达出来。 是的。为了画出想要画的东西!为了贯彻自己喜欢绘画的心情!直到拿出全力全开,真正不输给爱名老师那惊艳的文章的插画…… 「我,想要你!此生绝对不能与你分离啊!红小姐。」 「您、您都说了什么啊!!!」 「欸?」 一直很安静的少女棋士眼神颤抖着叫了起来。 这让我注意到自己跳过了很多部分,说出来的话有点难以拼出全貌。 「为、为什么才第二次见面……」 少有的惊慌着。展现出娇羞可爱一面的红莫名激动睁大眼睛瞪我。脸颊宛如用上色软件填色般迅速飞红。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能赢过这份魅力的插图我还从未画出过。 「是有什么搞错了吧!才第二次见面安之城老师就对我这种人……求…求……呜!」 最后的单词似乎害羞的怎么也说不出。 幸好香川还不至于误会。这也是托她成熟性格的福。——尽管整个人的肌肤都烧红了却还有理智。 并且,似乎我的心意也传达到了。抿着嘴的她像是慌乱地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直用那赤红如火的眼眸盯着我,直到瞳孔终于是害羞地变得湿润,才又小心地开口: 「想知道……昨晚的事?」 好像打算说了。看吧,只要表达出心情,稍微说错话也没关系。 「嗯,我有义务要对红小姐负责。」 认真地看着红点头。 「负、负责?」 她低下视线,小声的重复了。 「其、其实……我……昨晚安之城老师把我带到浴室里……」 浴、浴室里?! 「……要、要求我帮忙……」 「唔!」 支支吾吾的。 找第二次见的女高中生帮什么忙啊,在那种地方! 「很难以拒绝。」 别心软啊!断然拒绝掉啊! 「而且……本来说是只弄到脸上……也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 「只弄到脸上……!」 把什么? 「但是没有遵守约定,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样子……」 红难以启齿地在这里停顿了好久。直到下意识屏住呼吸的我快要喘不过气,终于一脸羞意地溢出细微的声音。 「因为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所以说不可以。」 只是怕弄脏衣服?! 「可老师根本就听不进去。」 「……」 「…那之后。」 「之后?」 不知为何满脸通红。 当她正说到这超劲爆的关键时—— 叮铃铃铃~ 玄关,也就是我们两个人旁边的门铃,突然间不识相地大声尖叫起来。 「是哪位啊?」 我下意识地随口就问,于是乎,紧接着就, 「我啦。」 听到不妙的声音。 「谁?」 「村崎紫。」 「咲咲?」 「是的。不过,安城——」 十分头疼地扶着额头。青梅竹马那只光芒消失的紫色瞳孔,就出现在猫眼的另一侧。 「……刚才,屋子里是不是有女人的声音?呐,是有谁在那里么。」 熟悉的语气不妙到了极点。 真麻烦。不知道现在说没人在家还来得及么…… 第二章 1/ 香川凛然正坐于席。 双手交叠压在肌肤雪白的大腿上,身材是没话说的凹凸有致。 就像是在思考,听着我对紫解释的说词,她暂时闭上了透出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怠倦感的眼眸。 「……就是这样。」 终于又睁开。也勉强地为我点了头。 那个声线是与成熟的外貌相符合的透彻又冰冷,似乎要比和我独处更缺少感情。 「我是将棋联盟所属棋士,香川红,为安之城老师的教学指导而来。」 她没否认我省略了一些麻烦地方的辩解。 这也关乎红自己的声誉吧。还是个高中生的女孩子,又是要在电视上露脸的职业棋士,如果坚持些会被人误解的说法对她也不太好。——因此,留宿和换上角色扮演服装的理由也又被藏起来了。 ……希望昨天真像她说的没发生什么需要在意的事。 尽管“弄到脸上”听着就很危险。还有说不可以也停不下来的“之后”。 「呼……」 拿起麦茶滋润辛苦的喉咙。 感受着清凉的触感,我稍稍地吐出呼吸视线离开左边的红,朝盘腿坐在右手侧的女生望去。 把染成咖色系的披肩发稍微烫过的大学女生。 宽松的T恤底下,隐约有着黑色抹胸背心的诱人轮廓。因为是夏天的原因,只穿了件到大腿边缘的时尚热裤,修长的双腿到脚踝都暴露在外,这会儿正大方地炫耀内侧健康的肌肉弧线。 这散发着年轻女孩儿青春味道的美少女。 她就是村崎紫,江之大在读二年生,从小就住在我家隔壁的青梅竹马。 由于名字和姓氏的读音都是Murasaki,所以经常会被熟人和朋友用“村村”、“牟牟”之类的可爱连词昵称来称呼。 最近的趋势是我之前叫她的“咲咲”。 也是她角色扮演时使用的假名。 「所以说?」 村崎看都没看香川一眼。 「还瞪着我要做什么……以前也有过吧,要画动物朋友所以去动物园之类的。」 「所以说?」 「村崎也知道我接了新的工作?这次的截稿期不是太充裕,一直画不出来压力也挺大的。因为是将棋题材的作品,所以蓝原小姐建议我——」 「所以她就建议你体验一下女高中生的上门服务?」 「喂喂,别当着本人的面说她做这种事啊!」 她蔑视我倒没什么好在意的。 毕竟造成香川穿成这样坐在我家的失礼之人就是我,毫无疑问干出这种事的元凶没有辩解的余地。 但是,要随便说人家来服务就过分了,我有责任阻止村崎的暴言。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用手刀敲了她。 “呀”地双手抱住被敲的额头。 默默吐了一口气……紫挂着一幅饱经风霜的表情,把十分遗憾的视线眺向我。 「是我输了。」 「哈?你在说什么啊?」 成稳固构图的三角式坐法。姿势漂亮又标准的香川安静地正坐在左。让人伤脑筋的是,尽管她一言不发,淡淡的视线却也刺着我,颇有一种和村崎比谁更能盯的较劲之意。 ……这孩子难道不是又成熟又有礼貌的设定么。 啪!村崎把编织包拍在矮脚桌上。 「安城。」 她叫着我扬起下巴。 「打开看看。」 「嗯?」 「就是那个,把它拿出来吧。」 「这个是……」 灰格子的包里,只放着厚厚的一沓A4纸。 其实不用拿出来就能从经验知道,是文库240页分量以上的原稿。 是将会出版的规模。还真没听说村崎她有在写小说,是打算让我读一下听听意见,还是来炫耀成功的经历呢?——看到原稿的标题之前就明白两边都不对了。 ……希望插画是彩京老师! 比作品的标题还前,这家伙在封纸的最上面就手写了这句话。 很耳熟。感觉好像哪里听过。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不久前才从清水那张小嘴里溜出来过,说是有位作者在获奖之前就一直写着这个。 难道最近流行投稿时在首页写上想要的画师? 哪会有这种白痴似的傻事啊。 所以说—— 「《待到紫藤无存时》。」 以了然的心情往下接着看,映入眼帘的无疑是那一本分毫不差的标题。 「——原来紫电老师就是村崎你啊。真厉害耶……」 跟会有“为了让我作画写小说的粉丝”的妄想破灭相比。朋友获得了重要的奖项将要出书,这个喜事当然更重要,是真的毫不沮丧,感觉很开心。 村崎也点了点头。 「我也没想到能够成功呢。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忽然就得奖了。而且,编辑还真的说会问问安城你接不接插画。」 「嘛,可能因为你的表现方式太强烈了……」 「也不枉费我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把阻碍你的插画师全部都击溃了。」 超乎想象的话忽然从村崎嘴里冒出来。 「别给大家添麻烦啊!」 希望她的“击溃”不是从物理意义上来说……真的……不会是物理意义上吧?——要知道,这家伙小时候就有拿菜刀威胁我的前科。刚刚笑着说时眼神也相当的恐怖。 「谁让他们的画本来就不合适呢。」 「是这样啊……」 也对。清水可不是会放任作者耍小性子的女人。 昨天她问我也不过走个形式,绝对没有直接用我的打算,否则即使我手上有《追申》也会死缠烂打的。 编辑啊,就是纵然要与编辑部战斗,也会永远站在作家那边才行呢。 尤其是她…… 「可是!明明我都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做安城的新娘!明明安城就有着拿走我第一次的人该负有的权利和义务。能够是安城真的太好了——我是这样子想要和你在一起的,结果!哼!你竟做出这种事!」 这个人是不是每句话都少个写作? 说着惊人的台词,青梅竹马的女大学生阴气沉沉地拍得桌子上的原稿一跳。 不止是责怪没选她的我,还连带着也恶狠狠地瞪视了穿着本属于她的煽情巫女装的香川。 并不在意哦?……红小姐毫不在乎她的视线挺胸坐直。 紫平静地点点头。 「是我输了。」 这危险的气息可不像是认输了。 「我说村崎你啊……虽然不知道把红小姐给想成什么人了,但无论怎么说态度都太过分了吧。快跟她道歉啦。」 「明明一夜之间失去宝贵的东西的人是我啊!」 满脸不甘心地咬着牙呢。 想代她道歉时,面无表情的红默默用波澜不惊的眼神制止了我。 「不必担心。我不会在意第一次见面的人对我的幻……幻想。安之城老师也没理由为不知礼数、想法龌龊、又不是什么特别关系的,仅仅只是个“认识的人”的家伙道歉。」 「……红、红小姐?」 「既然约好了一直在一起呢。请放心吧。我是不会被“他人”影响我与您的关系的。」 「总觉得真是抱歉。明明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我真的不在意,没关系。而且明白了安之城老师对我的真心。我也要好好回应。——为了我们的将来。」 「是、是说将棋的事吧……」 在我家穿着相当煽情的角色扮演装,可爱的女高中生像是表白一样直视着我。这也太过于刺激了。漂亮的赤色眼眸有若阳炎,里面甚至隐隐滚动着暧昧的水色。 不过,红或许其实是有些怕生? 即使是外表看来很成熟,脱离自己的业界领域就缺少沟通能力的人,也是随处可见的。 第一次说这种话么。 呜……紫的瞳孔中的光芒渐渐消失。 「当我还在为没被选上遭到无情抛弃难受的时候,安城竟然就是这样把大胸美少女带回家里玩角色扮演的!」 「都说了别对人家说这种失礼的话啊!」 「谁让她那么大呢?不合理喔?高中生不是该光溜溜的么,这样犯规要处刑吧!」 高中还光溜溜…… 「咳,不要在本人面前说什么大胸了,性骚扰吗你?要被告的哦。」 「才不想被让她穿成这幅模样的犯罪者说。」 怎么不去死呢。以光芒完全消失的瞳孔望向我嘟囔着,紫敏锐地戳中了我现在最心虚的弱点。 红也很困扰地拉了拉胸衣的下摆。 「普、普通的吧……这么凸出是因为缝的棉垫太厚的原因。」 这样说的话不禁会想批判一下她胸口的丰盈呢。 因此被轻蔑又害羞的视线瞪了。 第五次。 「而且,非要说起来,我可没打算在“现实里”让女孩子穿上这种衣服,缠着我一定要做的是村崎吧!不得不加胸垫也是因为……」 我尴尬地移开眼为了不被红误会而解释着,但说到这察觉到失策。 瞬间。紫把编织包往我砸过来,眼眸一片灰暗地朝着我,声音平静又极其危险的歪着头追问。 「……哪里需要胸垫了?」 「不、不是的,不是那种意思啊……等,别这样,不要用包一直抽我啊……」 尽管说有些事……是没法辩解的事实,可是对女孩子来讲,无论对错还得斟酌一下表达的方式才行。 虽然不讲理,但这就是现实。无比血淋淋的现实。 紫自上至下睥睨着我。 「啊?接着说啊?……到底“哪里”需要用到胸垫了?!放心说下去啊?女大学生的胸部就这么让你不满意吗,所以才叫了大胸的高中生上门服务!反正就是想看她穿上色情的衣服,“哈啊——哈啊——”地颤动着胸部服务你不是么!研究半裸的女高中生取材很辛苦吧。变态。」 「才没有那种取材,只是教学指导……」 大、大概吧,被红诱惑的话,也不一定就能完全把持得住。 所以昨天真的没发生什么需要在意的事么。 我再一次望向香川。 「那个……」 她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请不要在意。……嗯,没关系,我是不会在意的。」 「果然研究女高中生了啊!」 闻言,紫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手像是在摸索着寻找有没有菜刀之类的凶器。 「不不不,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才对,这是事实。」 「她那样子像什么也没发生?」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红的脸都泛上红色了,我并不是想说冷笑话,真的有些焦急。可还是应该没对她做太过分的事,虽然问不出口,但就算没记忆也感觉还没到那个地步。 「是吧?!她这害羞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小女生被搞得一塌糊涂又不好意思说的事后!」 「都说了什么啊,蠢货村崎!」 我抄起手边的定位尺对这女人脑门就用力敲过去。 「好痛!」 紫挂着泪抱住头。 红则不断地眨着眼睛绷直正坐着的脚。 「我、我是不会在意第一次见面的人的胡言乱语的。……也不太懂,因为没有做过那种……」 抱头蹲下去的紫又抬起眼。 「你在胡说什么,高中还没做过也太不现实了,女子力又那么大!」 「用大来形容的不是女子力吧。」 拿定位尺威胁了村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而且——你不也是没经验。都已经是大学了好么,起码要比红小姐大三岁以上。」 女孩子还是矜持的比较多,就算现在这时代对男女的关系真的很开放,所谓“高中就已经没有纯洁的少女了”也不过是交流板流传出的谣言。 红也趁机会挺直腰相当认真地宣言: 「要到结婚的时候才可以做……那、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要看着我? 暂时别问了,以防话题被扯得更远更麻烦。只能苦笑着应和这年龄限制的正论。 「哈哈……也有道理啊。」 「啧。和那个青木爱名一样冷的观点。当代的高中生啊……」 紫不快地爬了起来。她说的事我倒也听清水讲过了。之前内部会议的时候,编辑长有让获奖的几位老师互相评价对方的作品。虽然大家的商业互吹……唔,大家的作品点评中规中矩吧? 爱名老师却在《紫藤之时》的评价里提了一句—— “就算是从小就一直喜欢,紫电老师让中学女生总对男主角主动亲热是不是不太谨慎呢?” 顺便一提,紫给人家的评论是, “不突破奖励会四段就不见面是很浪漫,可女孩子是会寂寞的。” 这样的。 「……但是啊,为什么会是这么敌对的口气?」 态度恶劣的要死,她念爱名老师名字的感觉都有资深辣妹(Gal)的风范了。 「青木爱名是我的敌人。」 「嗯,对手啊?」 「当然了,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蓝原小姐也说了,对方是会热卖的天才。可能都不知道我这种杂鱼是谁。」 总觉得她很轻易说出了十分悲伤的话…… 「不过,论起拖稿,我和蓝原小姐的搭配有着灭绝性的优势。」 该被灭绝的是你们两个人才对! 唉,都闹腾了好久了。红是很懂礼貌也不能一直麻烦人家,赶紧把该说的给紫说清楚吧。 关于无论如何都不能接下《紫藤之时》的理由。 「安城」 紫抢先一步阻止我开口。 「能认真回答我吗,《紫藤之时》和青木爱名的《追申》你更喜欢哪个?」 意外的是,她想问的正好和我打算说的事情一样。周波数合上了啊?——到底是彼此相处近二十年的青梅竹马。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绕来绕去的必要了。 「是《追申》的完胜。」 直视着村崎的眼,我毫无忌讳地说出了更过分的意见。 「根本就算不上是比较。看了就会产生“想画”的心情的就只有《追申》。不是哪个更好的程度,即使只有现在的《紫藤之时》,我也不会接的,因为不想画。」 这就是插画师——彩京的真心想法。 也不是说紫的作品不好。相反的,是立即出版也不会意外的好作品。 从那漂亮的文体就能看得出肯定有下苦心钻研。 没有网络连载和新手作家常见的尴尬笔触,对话也很有感觉。更不会连起承转合的节奏都没有把握而不自知,仅仅跟风把常见的受众要素,和一般套路当成新鲜的独创玩具。 ——《待到紫藤无存时》。 绝对“王道”的SF系青春恋爱物语。 偏向哀伤的标题。紫描绘的是性格洒脱的少年为了自己爱慕的人和珍惜的人挣扎的故事。 将难看又徒劳的“挣扎”当做作品核心。——受困于“千叶症候群”这一病状,毫无特殊能力的少年向命运、气氛、乃至于社会挑战愚蠢挣扎,她写出的是与《追申》迥异的另一种热血。而把女主角们魅力极大限度引出的心理更是精彩。还有听上去就很高大上的相对论知识作为剧情推动力。 这是情思细如流水,却不会让人感到厌倦的作品。 读完后久久不能忘怀的那种。 但是—— 「没有读者插足的地方。」 如果是其他厉害的插画师想必能让这本书的感动更上一层楼吧? 「更适合由场外的位置守望着故事的发展。该说是预设读者已经被锁定的很死了吧?不是说有哪里不好,只是与我作画的方式相性太差了。——我们两个并不合适在一起。」 「……」 紫沉默不语,是因为表达的方式太直接了么。 「………我回去了。」 她一边往包里胡乱塞着原稿,一边低着头不再看我只留下和不久前的香川相差无几的告别。 像是很受打击,但是我没有再说漂亮话糊弄她的意思。 村崎作为一名作者向插画师的我提问,如果因为是青梅竹马这种无聊的理由顾虑,用暧昧的话语编织谎言,那才是对她的作品的最大侮辱。 「过分。」 难得小声又弱弱的声音。 湿润的双眼。还没反应过来,紫就极其亲昵地靠到我的脸旁, 「太过分了。说我们两个不合适什么的……」 在我的耳边私语道。 「但,安城说的没错。」 接着,我的青梅竹马她露出创作者该有的微笑。 「蓝原小姐也是一直这么说的。虽然没有说得那么过分,也不会睡眼稀松的那么失礼。」 ……和长相没关系吧,又不是谁都能有清水她那么可爱的脸。 「这一次是我的不足所致。写不出安城想画的东西只能怪我自己……其实自己心里也知道。因为…因为啊。那是我给……嘛,暂时就这么接受好了。——是我输了。」 就宛若合格的大人一样深深地颌首鞠躬。 「那么,告辞。」 她说。 「……」 抬起来的那个眼神我太熟悉了。和想要画画想得迫不及待的我一样,是创作者的眼神。炽热似火。 「啊啊,祝您一路顺风——紫电老师。」 所以就应该这样。 抓着头发,我鼓励地对她道别。 「是的!」 刹那间,紫色的眼眸滚动过晶亮的光色。村崎语气强劲的咬词。 「借你吉言,彩京老师。」 甜甜地笑起来。 然后—— 「……哦,对了。虽说认同你是对的,但也不代表我就甘心被说成那样。安城,还有青木爱名那个家伙……果然不把讨厌的家伙全部击溃,就怎么也消不了气的样子呢……」 朝着玄关走去的她阴森森地补充说。 「什……?!」 等等,这个应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击溃吧?应该不是吧?! 「……用我的作品。」 「别大喘气啊」 「哼~」 2/ 送走了紫。 这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我和红了。 混乱之后,想起大概是从清水那里得知被我拒绝的事,今天有些暴走的紫都说了些什么。——不只是头痛,本来就在各种意义上给香川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更是感到格外压力的紧张感…… 她也不知在想什么,现在正垂着眼坐在我对面。 「……意外地很整洁呢。」 「啊?」 「本来想顺手清理一下房间,结果干净得不像独居男性住的地方,明明很忙。」 「喔喔,因为还在家里的时候就习惯了做家务。」 「不是女朋友帮忙啊。」 点了点头,红伸出食指点着玻璃杯,似乎观察麦茶折射的光泽。 「嗯,提出要一个人住时,老妈就把我特训成了就算找不到女朋友也能一个人做家务的体质。」 巧妙地掩饰了没女朋友。 「还真是学了些无聊的东西。」 她像是真的很无聊似的移开手指甩下这句话。 「明明是你提出的话题,结果居然就是这种冷淡反应么。」 「于是,就那样直说真的好么?」 「一开始会受伤。」 很清楚她在问的是什么,可能因为红从我毫不遮掩的评判村崎时就一直盯着我,所以早就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 「但,如果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的话,是没法在我们这行活下去的。」 即使是不混圈子的我也天天被不认识的人找茬呢。 「是这样啊。」 明明问的是红却又显得不感兴趣。 「话说回来,冒昧的问一句,红小姐你昨天……是睡在……?」 发生了什么就暂且不问了。一大早就看她坐在客厅,如果是让请来的女孩子在那种地方呆了一晚上,那就得要好好给她道歉才行,否则怎么也过意不去呢。 她面不改色地摇头。 「借用了下像是客房的房间,如果说不可以……」 「怎么会呢!请随意!也没帮你安排好就先睡过去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啊!」 「……那……并不是安之城老师的错。」 微妙的沉默真是让人在意。 「嗯,好吧……就不纠结那些事了……不过,预定只是白天的教学,你在我这里过了夜没问题么?」 家人什么的?希望她有记得联系家里人,让他们担心就不好了。 「没关系,我是一个人住的。」 红双手捧起麦茶,小小地张嘴抿着马克杯边缘。 「哎?」 「不必顾虑。」 她很乖巧地略微抬头喝下麦茶。 等到喉咙暧昧起伏,水泽湿润的诱人唇瓣脱离杯子之后。 「家里是普通的服务业。」 这样说道, 「晚上也要下棋的我常常会打扰到他们。所以,想着双方都会方便就搬出来了。」 「啊,和我一样。」 「该说是特殊职业常见的情况呢。」 「也是。一个人住的话各种方面都会便利很多。如果没特殊的原因,基本上生活能够自理的人都会这样选择来着,虽然也不是没有麻烦的地方。」 像是打扫浴室和厕所,这种理所当然地视而不见的麻烦事,不全部由自己来做一定注意不到。 「话是这样说,我倒是没遇到什么问题,很厉害吧?」 我半开玩笑地对红笑了笑。 「嗯,以安之城老师来讲算是干得不错了。」 ……高高在上的口吻? 「多、多谢夸奖?啊,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么,红小姐的早餐也……」 「可以当做减肥的一环。」 「减肥……也就是说果然没吃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对这么可爱的高中女生到底有多放置Play喔。而且这种话问的是不是也太晚了。给我睡醒时就问她啊——边反省着自己,我只能像武士般双手按在膝盖上,深深地低下头表达歉意。 彼此面对面坐着,从这个视角直对她裸露出的小腹。 不,这不论再怎么谦虚,小小的凹陷——肚脐下的漂亮线条根本就不是需要减肥的程度。 超性感。 「安之城老师没有负责我三餐的义务。」 是察觉到我目不转睛的视线了么,红没有开口明说的意思,却换成十指相握的姿势搭在大腿之间。 手臂也向里侧夹紧,多少将色情的祭祀典装和雪色的肌肤遮起来。 同时,刺来愈发强烈的目光。 第六次。 「而且是我自己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蹭了一下大腿放轻声音叹息着继续说。 「因为在下棋……这种事并不少见。」 这么一说确实是,早上看到红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棋盘。静谧如画,那种混杂了数种情绪的眼神,只有爱恋般的专注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呢。 「不好好吃饭可不行啊~」 「十分抱歉。」 「啊,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勿论。」 又是迷之上位口吻啊。 「几乎都在吃些便利食品的您,原本就没有责怪余的资格不是么?」 似乎是这样。——红偶尔会不小心冒出这种很古典的句式,言辞也会变成更有攻击性的样子。 这就是爱名老师在《追申》里提到的棋士本性?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这种事。 「咦……」 但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好好吃饭可不行啊。」 被反击了。 「……」 完全就是回旋镖,活跃气氛的玩笑结果落在自己头上。 「不好好吃饭可不行啊。」 红直勾勾地盯着我,用那种超好听的声音再次重复了刚刚教训她的话。尽管有些棒读。她轻轻的语调既有女孩子的柔软,听上去又像是在真挚关心一样让人不会觉得厌烦。 只映出我的澄澈眼眸也很可爱。 不禁缩了缩。 这时,尴尬之中瞟到一旁的塑胶袋。 「那个,是帮我收了垃圾啊——又辛苦你了,多谢。」 「举手之劳。」 「不过因此就下判断也太武断了。老实说,不太忙的时候我会去附近的萨莉亚、W记之类的,而且现在的泡面已经进化的很厉害了啊,还有送叉烧。只要再注意补充维他命就没问题……」 「——那是不可能的。」 红盯着我把托着的杯子放下。明明是玻璃制品,却与矮脚桌只发出细微的声音。 「不好好调整饮食,身体迟早会出问题。」 她认真地说。 「哈、哈哈……是呢。」 尴尬笑笑。我本身就有过身体崩溃不得不住院的经历,没法反驳。 「于是,现在都差不多快要两点了。红小姐有什么想吃的么,作为赔礼午饭就由我来请客。别看我这样,其实也听说过不少好吃的地方。」 「……下流。」 我被狠狠地瞪视了。 「为啥?」 「想叫我穿这身哪里都遮不住的打扮陪您出门么。」 「啊……因为红小姐若无其事地穿着。」 她身上的龙巫女装很过火,就算是在展会活动中也是要做好打底的装扮,直接出门可能会被逮捕吧? 说起来,好像红连内衣都没有穿啊。 「……无耻。」 忘了数她第几次用眼神刺我,只看她注意到我的视线扭捏着身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若无其事啊……哪个女孩子能这样还若无其事啊……」 流出惹人哀怜的叹息。 「对、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的感受。」 「呜……请不用向我道歉。原本就不是安之城老师的错。主动穿上了这身装扮的人是我。虽然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也是没受谁胁迫,凭我自己的意志做出的举动。……下、下流的是我。」 「没那回事!」 啊呜……红的眼眸都渐渐湿润了。 赶紧否定了她。真是的,我也是让纯洁的女高中生都亲口说了什么啊。 虽然这娇样和成熟的外表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相当可爱。 「对了,要先披上我的衣服么?」 「请恕余拒绝!」 「咦?借衣服这种小事,如果是怕给我添麻烦的话……」 「……并、并不是那样的。」 红十分有魄力地用双手撑在她白皙的大腿中间,像是小狗一样向我探出前倾的上半身, 「要穿安之城老师的衣服还不如让我去死!」 语气强劲地说。 「居然有拒绝到这个地步?!」 什么啊!这纯粹无垢的认真眼神!我的心好痛!非常之痛!!! 求你了别这样!! 「不不」 回过神来的红有些过意不去似地低下头。 「没有特指老师您的意思,是觉得“穿男人的衣服”这件事本身不太好。请不要误会。」 是那种理由啊。我倒觉得和今天的一切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了。也没办法,既然她本人接受不了,那就只能放弃。 「那么,要怎么办呢?也不能让红小姐一直这样。」 「我想傍晚前就能晾干了。」 「哈?」 「衣服。」 「啊。说你的衣服么?——原来它健在啊,还以为照这个流程进展已经不能用了!」 「……虽然不知道您在想什么,但只是洗了。」 香川叹了口气重新坐正了。 这时,客厅里忽然响起“咕咕”的声音。 不是鸽子的拟声词,也不是女主角的身体在关键时刻,为了提供一个娇羞的契机率直表达饿了的桥段。 是我肚子在叫。 「……」 「总之我觉得去吃午饭就好了。」 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红像是精心挑选之后,用她轻轻的口吻体贴地建议。 「说得也是。」 顺势点头,我考虑着可行的方案。 「但不能出门……家里只有泡面和营养饮料……果然还是外卖?可是这个时间……」 「……」 她安静地正坐等待结果。 在又一次无言地抬起视线四目相对时, 「反正冰箱里也没有东西。」 像是拿我没办法的,红说出似有深意的话,活动着坐麻的小腿从坐垫上站起来。 「这次。就随便地吃些泡面应付下,之后到晚上再说。——安之城老师比较喜欢什么味道的?」 歪着头询问。 「这次?到晚上再说?」 「因为要等衣服干了才能去买需要的食材。」 「为什么?」 问了个蠢问题。并不是想要催促她穿这身角色扮演去买。也许在同人本里是常见剧情,现实做了根本就是犯罪。 只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要买食材干什么。 红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当然是用来做料理。」 「哎?!」 「……很意外?」 没怎么在意我小孩子般失礼的愕然叫声。 「请放心吧。虽然我看上去不像是擅长家事的女生,普通水平还是可以做的。」 她浅浅地笑了。 「没,哪里不像了啊……」 满怀歉意地看着她,我赶紧“对不起”的拼命摇头解释。 「不管怎么说红小姐都是成熟又能干的样子。我是说……你打算帮我做饭?不麻烦吗,总觉得,这样各种意义上都对你很失礼了……」 「不必分心的话就能好好吃饭了。」 「说是这么说。」 「反正以后老师突然跑去画图的情况应该也不少,利用那些时间就好。」 「还不止今晚一次?!」 「嗯,我是正这么打算的。如果没给您添麻烦……?」 「怎么会。不如说大欢迎还来不及。」 这是真实的想法。又不是真的喜好光靠泡面和营养饮料活着。充其量是没时间做饭的替代品,如果能有人帮忙过来做饭,当然还是选择热乎乎的饭菜更好啊。 何况是这么养眼的女高中生。 「只是……」 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请不必介意。」 红低下眼睫。 「如果能派得上用场,我也想为您奉上些绵薄之力。」 「咦」 她轻轻的声音糅杂着认真。很喜欢《追申》么,虽然只看了一点儿,早上她也称赞过空。 不管怎么说真不愧是那个青木爱名呢。 这么判断时—— 「而且老师又是我的第一次。」 「什……?!」 「由于缺乏经验可能没法让您有舒畅的体验……所以在将棋以外,也想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啊,哈哈……是说指导教学啊……那不是谦虚啊……」 被清水带过来的那天她是曾经提到这个。 是说没怎么指导过别人来着?——既没得到什么邀请的机会,有也很少会接下。 说实话,昨天和清水闲聊过后,都觉得她这是营销战略。 蛮常见的社会技巧吧。 人大多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排斥「只有我一个」的优越感的家伙到底是少数派。如果红这样的美少女说一般都会拒绝却唯独接受了你,心里觉得「果然哪里看上我了么」,提高评价也不是什么意外的情况。 红的眉毛拧了拧。那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微变化。 「在安之城老师看来,我是那样的人么……」 听她这么一问答案竟脱口而出。 「不,不是。」 不过就短暂的相处,居然会这样毫无质疑的想相信她的为人,连我自己也有点吃惊了。 因为是个被放鸽子关在门外也会一直等下去的孩子么。 红稍微颌首低下视线。 「……其实我不太习惯去陌生男人的家里指导。」 理所当然。 就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嘛。虽说不能否认有些开放过头的家伙,只是前往男性家里就会觉得害羞的孩子也是有的。 原来如此啊——我似乎能够理解,点头同意了。 「等以后习惯就好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与人接触多了有些事就没那么在意了,大家都是这个样子。 红却又隐晦地瞪了我一眼,断然地说。 「没办法习惯。……不可能习惯的,那样下流的事。」 「哎?在说什么呢?」 「并不是对上门教学有所抵触,我是不会在意的所以完全没问题。但,是我的话……是运气不好嘛,遇到的人总是无法专心,只会注意些讨厌的地方,又被……因此一直拒绝着就……」 「啊,难道说有客户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么!?」 「没有您想的那么龌龊。」 断然地被否定了。 「不好意思……」 「不过是抛开将棋的事只想要我罢了。」 红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低落。一副成熟却勉强的笑容。 「会选择女性棋手的人本来就大多是些不认真的家伙,宣传活动也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是明白的。」 对于我的疑问,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回答。 「但——安之城老师却不一样。尽管不是因为将棋,作画时的双眼却有着让人万分迷恋的认真……从画作里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情,还有不会因我这种无聊的外因动摇的意志,真的是太厉害了。」 说着,直勾勾地盯住我的眼睛。 几乎可说是凝视,隐约能感受到呼吸的温度,睫毛也像是能一根根数清。 着实吃了一惊,闻着勾动心弦的淡香,心跳加速。 她是指第一次上门拜访时的事么? 那个时候我在为《追申》的人设做最后修改,因为使出了浑身解数分不开心。据说让得不到回应,自己打开门进来的清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快走火入魔的我注意到她们。 还以为会被讨厌的。没想到得到了那么高的评价啊。被这样夸奖还真有点飘飘然的兴奋呢! 当然,也尴尬地不知要怎么回应才好。 「还、还好吧,啊哈哈。」 「最喜欢了……像老师这样专注认真的热情。如果是您的话我就能……」 「是、是这么一回事啊……唔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啊,让您听了很多失礼的话,真对不起。」 仿佛察觉到说了什么,红慌乱了起来。 「……尽管嚣张的说了,我,可做不出那么好吃的料理哦?——最多就是烤鱼和味噌汤的程度。」 有时候,还真是搞不懂这孩子的言辞和行动啊。 我赶紧摇了摇头。 「不不不,我觉得挺不错的喔。红小姐的味噌汤,真想喝喝看啊~」 即使红表面上逞强地装作不怎么在意。这好像让她又红着脸互相蹭了蹭大腿,难道说是习惯么。 「啊呜……」 「烤鱼也不错,很有营养。」 「老师这是同意了么。」 「那当然,能摆脱一日一餐的便利店生活,我是十分欢迎哦~那么……就麻烦红小姐了?」 「嗯。勿论,余会尽力而为。」 又来了。她操持着自己都没注意的大河剧口吻,有点可爱啊。 「……于是,老师喜欢什么口味的?」 「黑蒜吧……」 3/ 「久等了,安之城老师。」 守礼地低下头,红像日式旅馆的服务人员似的跪坐着,把托盘上的瓷碗端到我面前。 「啊,多谢……」 黑蒜口味的杯面以拉面的形式蜷在碗里。 看得出不是“泡”,而是用“煮”的,确实听说过这样会更好吃。但这碗面的香味和卖相怎么会这么厉害呢,是因为它是穿着性感的角色扮演装的女高中生亲手做的么。 不,和服装就没关系吧…… 特别是角色扮演。 「太厉害了。明明什么材料都没有。」 「能合您的口味就好了。」 红维持着跪坐,鞠了个躬凝视着我,在这样的气氛下,我向合味道的黑蒜拉面伸出筷子。 「……好吃。和一直吃的味道完全不同啊!?」 「大概是心理作用呢。」 并没有特别的地方——红如此强调着。 客观上不存在不同之处,普通的酱料包和附赠的脱水蔬菜、叉烧,这些素材即便换成是煮也不该带来多大改变。 但是,很好吃。 「厉害……太厉害了啊!这个!」 根本做出了XX拉面的味道,忍不住一边吃一边发出感叹,然后又被狠狠瞪视了。 「请不要嚼着食物说话。」 这孩子还是在这些微妙的地方很一板一眼呢。 「不好意思……」 我搔搔头。 「嗯?红小姐你不吃么?」 「是,先服侍您享用,因为安之城老师才是家主。」 「不不,这顾虑的方式也太奇怪了……而且面泡久了会肿的,一起坐下来吃吧。我也不想怠慢客人。」 总觉得陷入了奇怪的玩法。让美少女伺候着吃饭是相当的有优越感,可一上来就让红这样侍奉我,无论是在各种意义上都很不妙了啊。 「……您说的也是。」 基于这强烈要求,也认同面确实会变得难吃,红放下抱着的托盘。 看表情感觉大概面会变肿才是主因? 总之,她在我右边的坐下了。淡淡的少女香和着由于这个动作摇曳的头发一同扑来,不由朝那个漂亮侧脸看过去,她也正好朝这边瞧着,彼此的视线很默契地重合上了。 「那么……我也开动了……」 红没有多在意,拢起头发卡在耳廓后,以轻轻的声音喃喃道。 「嗯。」 「…………………」 「………」 不知为何只是小口的咬着拉面,这样仅仅露出舌尖的红……我竟然觉得她十分可爱,却也有点尴尬。 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只能僵硬地挺直背脊正坐。 终于撑到吃完饭。 「多谢款待,我吃饱了。」 眼看红又要起身收拾餐具,想着也不能让她什么都干抢下了刷碗的工作。 「啊……碗筷就让我来收拾吧。」 快速地刷过碗,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有什么事想说?」 歪着头纳闷。 「……」 红稍微踌躇了一下。 好像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启齿的要求, 「是昨天说好的尝试对局,老师如果接下来有空的话,我打算把它补上。」 她稍微仰起头,端正地盯着我。 是这样啊。由于我也不是没玩过将棋,确实在指导时提过这事。比起枯燥的学习知识和定迹,对局也正才是红的工作,更是我为了画出满意的插画,真正需要的东西呢。 「没问题,求之不得!」 自上而下很伟大的叉腰宣言。 「现在就开始?」 接着,没错过她眼底一闪即逝的兴奋,额外没有霸气地短促试探道。 「嗯,准了。」 ……又变成迷之大河剧了。 但,相对于我那没点魄力的挑战,仅仅是两个词——一瞬闭上眼的红仿佛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压力就拢了过来。 强烈的感情扑面而来,感觉心跳都在渐渐加快。 不愧是职业。 「啊,既然情况都说开了……」 我把之前收起来的将棋盘与棋盒拿过来,突然间又想起件事。 「能把液晶平板也拿过来么?——或许会冒出灵感什么的,我想能及时把它画下来。」 也不遮掩地直接就对红这么说了。 觉得她能理解。 「……请随意。」 果然,轻易就点头同意了。 乖巧地跪坐着等我,既安静又可爱能干,难得是个做女朋友也不会麻烦的高中生。 说起来,红也没嫌弃过我家的棋盘。 整个都薄薄的又没有盘脚,别说这些棋士们动辄相当于跑车的上等货,这个就连入门者用的水平都不到吧,之后要记得去买套新的。 「好了,这样就安心了。红小姐,接下来请您多指教——」 正要抓起棋子。 「且慢」 ……红忽然睁开眼睛,露出认真的表情制止我。 「安之城老师需要驹落几枚?」 「啊……」 驹落战,也就是说让子。 在高段位的棋士对阵弱一些的对手时,会选择让掉飞车角行之类的大子。 是为了平衡局势,在礼节上已被广泛允许的玩法。听说职业棋士对阵业余棋手基本都会下驹落棋,甚至还有些人专门研究驹落上手的棋路呢。 「怎么办好呢」 虽说谷歌过一些资料,《追申》里也科普过驹落的判断方法。 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让她让几枚。一方面只听说红是最近才罕有出现的女性棋士之一,清水也没有告诉我她的具体段位,更重要的是我就不知道自己能算什么水平。 「说来,记得有十枚落……」 回想起小说的剧情下意识嘀咕着自言自语。 红露出事与愿违的表情。 「十枚么。」 「哎?」 「是,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她丝毫没有困惑地点了点头。 挂着一副能够接受表情,当即开始将黄褐色的棋子一枚枚摆在棋盘上。 诚如其所说的只有步和玉将。 这就是十枚落。——不光是攻击主力的飞车和角行,金将、银将、桂马还有香车,一切强力的棋子都不留,仅剩移动方式是往前走一格的步和要守护的玉将。 「红小姐……」 老实说,这样根本就不可能会输。 只要懂得基本规则,这已经不是技巧层面上的问题了。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让她觉得可以,但如果是这样玩的话我觉得可以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难道是所谓的热身战么。 「请」 排好棋子后,红抬起澄澈的眼眸与我四目相对, 「由安之城老师先下。」 溢出轻轻的声音。 「啊,那、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请多指教。」 她朝我鞠躬致意,大概这也是固定的礼仪吧,就像剑道比试前的招呼。 赶忙也对等着的红鞠躬致意。 接着,在挺直背脊的女孩子的凝视里,仿佛沐浴着灼烈的阳光,我们开始了这场不对等的对局—— 4/ 「……是我输了。」 依旧是轻轻的,职业棋士在我的面前低下头,说出投降声。 就结果而言正如预测一样是我赢了。 但是,捏着作为吉祥物的定位尺的指尖还有些发麻,急促的呼吸也迟迟没恢复到能回答她的地步。 才不是什么不费吹灰之力。想得太天真了。 大概对局时间是约有一小时么? 红几乎想都没想,每一步都是在我落子的下一刻就敲响清脆的驹音。 花掉了大量时间的是我。 不是为了作画,这期间连一次都没碰过画笔。——甚至都没办法分心去想画画的事,就像陷入泥沼不断下沉般只为了从架在喉咙上的匕首中逃生而思考。 ……这哪里是压倒性的优势啊。 仅仅一个失误,不,仅仅被她诱导着做出失误丢了桂马。 然后,反过来连续失去几枚棋子,战况不知不觉间就走向分外胶着的局面,从一面倒变成激斗。 最终仅仅赢了这一手。 甚至到现在为止也都没有真的取胜的实感。 明明是十枚落…… 「慢点呼吸,先喝杯茶吧。」 这时,做出这种难以置信之事的当事者却探出身体,担心的看着我。 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多少也自满点啊。 「抱歉……」 在红的帮助下舒缓着呼吸,仰头把冰凉的麦茶一饮而尽。 「好强,真的好强啊,红小姐。」 真心地称赞道。 「赢的是安之城老师。」 她摇摇头。 关于那绝对令人吃惊的十枚落对局——她露出诚实的表情说: 「刚才是老师赢了,我没有获得称赞的理由。」 「哎?哎哎?」 「被新手的您从正面发起挑战,让人进入深处由内部搅弄得体势崩溃,是输了的我不够成熟。」 「很丢人的别再说了!不如说,这是什么惩罚游戏么!」 「唔,胜者得到夸奖有什么丢人的……」 「不不不,拜托你住手吧!」 「是么……我明白了。」 「多谢了。」 虽然她能明白让下成那样还被坦率称赞的我放下心来。 但总觉得是不是一直在被红盯着……这时才发觉真的是好近啊,距离太近了。本来将棋的棋盘就不大,刚才为了照顾我,红又是往前探出了上半身的姿势。因为就是那种装扮,这样她的胸部自然就…… 「……」 诶?意外的是,视线却被那对赤红的眼眸锁定了? 有点慌忙地做出笑容。 「怎、怎么了吗?」 「………驹落。要几枚呢,下一局。」 漂亮的赤眼眨都不眨,红声音轻轻的用喃喃地反问来回答了我的提问。 「是要接着下啊。」 即使刚刚下了一个多小时之久。 以我这种新手作为对手,她也毫不在意地想立刻继续。瞳孔里滚动着的微小火苗,那是“不满足”啊。 那个表情,简直就和刚才连捉奸都顾不上就想回家写作的紫一样。 大概,也和我很像……吧? 我想要满足她。 「……这样的话,我们就下平手怎么样?」 「平手么……」 平手。这是双方来猜子振先,既不让子也不奉送先手的对局。 驹落虽然也是定例的玩法,对大部分的棋士来讲,果然是要平手才更能够称之为下将棋呢。 红的声音更加轻了。 「如果安之城老师您不会介意的话……啊。」 露出就像“刚刚突然间想起来”的表情,她说着“失礼了”抓起丢在不远处的智能机。机器上套着黑色带猫咪耳朵的保护套。早上她就坐在附近下棋,大概是那个时候放在身边了么。 「果然都这个时间了。」 「四点十分?」 家里没有安装任何时钟,但液晶平板就在手边,随手敲一下看了显示的时间。 「比想象得多下了一会儿呢……红小姐有什么预定么?」 红立刻摇了摇头。 「没,只是想着再不准备晚饭的食材就……」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是的,我觉得衣服应该也干了。」 若无其事地把右手搭在两腿间,困扰地朝向我的脸的女高中生——我望着红了然地也拍了下腿起身。 「没办法。但正好我也累了棋局就下次再说,可以么?」 稍稍挑眉示意。 「是。我明白了。」 她跪坐着。认真地对我点了点头,又继续把一个个棋子收回棋盒。 还以为是会先去换掉这套超羞耻的装扮呢。——结果却是这种无所谓的家务优先了么。 真是个正经的女孩啊。 「呼~那么……我也去洗把脸。」 走向洗盥室。打着哈欠拉开……没能把门给拉开。 「……」 为什么跟过来了? 还一声不吭地伸手按住了门。 「红小姐……?」 试探着开口。 「 是。」 「因为之前下了好久的棋,其实呢,现在我正打算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我知道……您刚刚已经说过了。」 「可门正被狠狠推着。」 「………呜」 听到了红低下视线从喉咙里溢出极其可爱的颤抖声音。 心跳怦然地加速了。 「啊哇哇……怎么了吗突然之间!」 她神色动摇地欲言又止。就像是忍耐害羞似得抬起眼瞪过来,这慌张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可爱。 但张开嘴好几次之后结果是垂下了湿润的眼, 「十分抱歉。打扰到老师了。并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 接着像这样轻轻道歉,说了耳熟的话。她的脸颊都已经染上红色了。一眼就能看出在逞强。说不定是比被看到角色扮演的装扮还要害羞的少女心样子。 「请随意」 红提高音量尴尬地岔开视线,也松开了按着门的手。 「所以说到底是怎——」 开始感到不安。 不过,由于失去阻力而顺手推开洗盥室,清楚地映入眼中的白色让我只想下跪道歉。 白色的小小布料就晾在正前方。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它了呢。第一次是在昨天晚上赶回来那时,裹着身体的褶皱,加上稍微有点凹陷下去的妙处让它比现在要更刺激。 但即便如此也极富背德感。因为是水灵灵的女高中生才穿过的衣服,还有没什么花哨的成套胸罩也在。 而它们的主人——红就站在我的身边。 羞臊得存在感异常强烈。 耳朵都染红了。 「那个……我说……」 构不成对话。 应该要说些什么的,但太紧张了让声音中断。 安静下来后,气氛越来越糟糕的室内就只剩下浴室里换气扇发出的振动音。由于隔音措施做的太到位,外面的声音也根本就传不进来。 两个人。就站在洗盥室的门口,只能感受到我与红的气息。 「……」 「……」 仿佛清楚地被冻结一样。 时间凝固了。 彼此都默默无语。任凭浅浅的呼吸声一缕缕刺激着鼓膜。——这样心跳的紧张起来。 「……对、对不起。」 红毫无先兆地用歉疚的声音动起嘴唇。 「让老师看到这种东西……可是要晾到外、外面也太……」 「啊,不是……不如说是,又看了你的私物的我才该跪下来说抱歉啊。」 不意外的案例呢。 对方如果是这孩子的话,被报警之前反而会道歉。 红摇了摇头。 「我,应该是已经不会在意的年纪了,不过就这种程度……居然会害臊到说不出口,实在是令人羞愧。」 「不,和年龄没关系吧?……只是不习惯罢了。」 「没办法习惯。」 「说,说得也是呢。」 互相岔开视线。我一面反省着到底都让女孩子去习惯什么一面叹息。 红则逞强地抿着嘴去角落把晾衣杆拿了过来。 虽然没有恼羞成怒的迹象,但是能看出女孩子气的幼稚,这在外表成熟的她实在是很有魅力。可也不是能这时候说出口的称赞呢。 所以,只能藏在心中。 「……」 这么想着不由朝那个侧脸看过去,抱着内衣裤的她也正好朝这边看过来,视线很默契地重合上了。 「安之城老师,被一直盯着这样的事……我还不太可以的……」 满脸通红地嘀咕着喃喃道。 红明明说不在意。双手却把白色布料全藏在了身后。 我搔搔头。 「也,也不是故意的啊?」 「啊,对喔……是得当做并不是故意的呢。」 「……咦?」 「咦?」 真的在疑惑的样子啊。 顺带一提,由于她是用那种可爱的姿势侧头向后背着手,身体很自然地就会前倾。不管是摇晃的丰满上围还是敞开的下面,大概是今天最毫无遮挡的,对我展示了身体。 这时,红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端正表情。 「……真是不好意思。」 深深弯下腰。 头发自然地滑到两边落下来,这次是诱人的颈部啊。还有固定着脊椎骨般的外装龙鳞的裸背。 但,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乖巧的道歉了呢。 「为啥?」 我稍微迷惘地纳闷。 「明明老师是来洗脸的,却因为我一直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是个超温柔的女孩子。 「那,就回到正题吧。红小姐是要换衣服呢」 介于身高的问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一米六的她拿内衣时就很吃力了。想着外衣和裙子该没问题吧,就顺手帮她取下来,给瞪圆了眼的红递过去。 「用浴室没关系么?」 「嗯,可以借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啊哈哈,太小题大做了——听起来就像会逼你当面换。」 「……有做准备。」 ……别做啊。那种危险的准备。 「总之请随意用吧。」 「那请安之城老师容我稍微失礼一会儿。」 红松了一口气,微笑了。 是穿那套角色扮演真的很害羞呢,还是女孩子天生就是如此呢。抱紧我递给她的衣服,她用下巴压着弯起眼的样子看着还是挺开心的。 5/ 意料之外轻易地揭过麻烦的话题后。 红小心地钻进浴室里。 「连“别偷窥”都没有叮嘱啊。」 自言自语地转过脸,打开水龙头。触及到冰冷的水的时候,好好锁上门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也是可爱的地方么。 我对脸颊拍上水,借住那份冰凉驱散模糊的困意,然后取下毛巾擦干。 镜子里还是一张睡眼稀松的脸。 簌簌的,身后的浴室有着衣物摩擦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那种地方不方便,衣料的蹭来蹭去之间还会夹杂着“嗯”的吐息,老实说显得格外色气。 「能听到啊……」 只在心底里没出声的感叹。 因为锁门都能听清,换衣服也没道理听不见呢。 可爱的女高中生正在我家浴室里换衣服……真可是意识到了不妙的事啊。 正当开玩笑时—— 叮叮~ 接到邮件的声音响了。 这个时间,应该是《追申》人设的最终审核吧。 昨天的商谈会,清水说今天会拿确定版去与爱名老师商量,按她的习惯算算也正好就差不多是现在。 瞧了眼还有着细碎声音的浴室。 离开跟它相连的洗盥室,越过大厅兼厨房的客厅。能够看到前方右手边是厕所,更往前一点的左手边则是玄关前的客房。红昨晚应该就是睡在这间洋室。而若不向这边走,直接与客厅相连的和室就是我的卧室。 也是所谓的工作间。 尽管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放着电脑和搭配液晶平板的设备。 进入卧室打开了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 为了方便一直是开机状态——随便碰了下,很敬仰的前辈的插画作为桌面的荧幕便鲜艳地亮了起来。 同时,也有摆放得可说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件图标。 「明天整理一下吧……」 立下绝对不会整理的绝妙FLAG。 打开工作邮箱。 「嗯?」 并不是清水,从名字没什么印象的人那里发来了邮件。 我是工用和私用的邮箱分开的类型,通过显示的邮箱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业界的联络。——何止如此,这个邮箱记得是很久以前出同人志本的……现在连那个马甲账号都废弃很久了。 可不想被人翻出那样的黑历史啊。 握着鼠标叹了口气,不知道现在浴室里的红是穿成什么样子。 ——那套龙巫女的角色扮演也不好脱呢。 这前后有因果关系存在么! 「都是清水的错。」 把黑锅丢给让我赶着检查邮件的大美人编辑,不是她也就不会在这时候查看,更不会想起同人本不是么。 简直就像是可怕的读心妖怪一样。 突然间——响起的邮件铃声带着清水的问候就准时到账。 差点一手抖把鼠标扔了。 慌忙地赶紧握住,总之有点心虚的打开邮件。 标题是“……拜托了!”这样,这一看就不是清水那女人的风格,顿时安心了不少。 我粗略读了邮件的内容。 果然。是爱名老师,一方面肯定了角色的设计,又提出要求。 应着标题,她说了虽然很抱歉但想要修改。 并不是主要角色的“空”等人,而是一个出场大概只有十几页的副角色。 「嗯,嗯……配色的微调么,更有柔和性一点……要为第三卷的性格反转提供反差啊……」 虽然提过不只是个单纯的温柔姐姐角色。 连画都要从最初就设诡计啊……但,很棒,棒极了。不愧是爱名老师。这才是让我想画,不,一定要画的感觉,看过特意附赠的断章,看到了那么有趣的情节,这不是绝对要画么? 「光是配色还不够,这里的线条……」 ……简直是,炽热似火。 更在思考以上,甚至想要立刻把液晶平板搬回来,直接就在这里开始动手。 此时,有人推开了卧室的门。 白色的轻薄连衣裙上套了件墨黑色渐变的开衫外套。 是红换好衣服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候了,安之城老师。」 「啊,啊啊……」 愣愣地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与龙巫女的装扮是截然相反的保守呢。裙子都快盖到小腿了……即使如此也不会觉得缺少魅力。虽然红穿那种暴露的服装很有杀伤力,但这种普通女孩儿的样子也有着异常强烈的存在感。 拎起裙摆的一角她重新低下头审视自己的装扮。 「唔……大概就是这样了。如果辜负了您的期待还请谅解。姑且也是经过了很多考虑……」 好像移开视线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不是挺合适的么。」 「……」 红侧目瞟过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要求,总之以匮乏的称赞再说一次。 「我觉得普通都会这么觉得的,嗯,十分得合适啊。」 「就算奉承余……」 红说到一半遮住了嘴。 等了有十秒左右,她将脸朝向我, 「不,失礼了。这里应该是坦率地接受赞美的场合么?」 优雅地颌首鞠了个躬说道, 「十分感谢。」 ……不用谢? 总觉得不能这么接话,下意识地打算跳过这个话题,所以若无其事地向她提议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 「是。」 「啊……」 起身时,目光扫到笔记本电脑的荧幕。 想起了角色设定的事。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察觉到我的困扰,红也稍稍疑惑地往电脑瞧过去用轻轻的声音问。 「这个嘛……刚好接到了作品的修改方案……」 虽然时间是挺充裕的。但,我超想画。——这样任性的话,对打算为我做饭的女高中生,有点难以说出口啊。 我明白了,红却懂事地点了点头。 「要开始工作对吧?那么,晚饭就全部交给我,老师专心该做的事就好。」 「诶?可以么……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没问题。」 红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回答。 「……那,拜托了?」 确实不是能离开的时机。把采购也交给她处理,我把液晶平板搬回工作室开始动手。 以常理来说果然该陪着去买菜吧? 既是对人的礼数,又能和可爱的女孩子拉近距离好好相处。不过,哪怕如此也不想在该作画的时候把注意力分散到无关的地方。但,偶尔担心起红会不会出事,这也不算没分散注意力吧…… 六点半—— 不知不觉还是画得忘我了。 听到切菜的声音,才注意到红已经回来。 是我没有意识到她的“我回来了”,还是她根本就没有进卧室打招呼呢? 我想该是后者——那女孩儿的话就会顾虑是否会打扰我。 为此,又重新投入到改稿中。对方都如此体谅了我再客套反而才更显得矫情啊。把新角色修改到一定阶段后,才走出卧室来到能看见厨房的客厅里。 正好对上红的背影。 餐桌上已经摆着奶汁烤干酪烙菜和蔬菜沙拉。 从剩余的材料看大概差最后一道菜,她似乎在做的是汉堡肉。 ……所以说,说好的烤鱼和味噌汤都到哪里去了啊!?还有——不是说不擅长做料理么。 这一桌法国大餐? 不过, 「热乎乎的手制料理啊……」 该说是有种“家”的感觉么,久违的真好啊。 这是独居没有的东西,即使偶尔也会有朋友来客房借宿,这间堂堂的二居室作为家亦绝不会有不足之处。果然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您出来了啊,安之城老师。」 红注意到我的视线了。 「嗯,辛苦你了,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不用的,这个就是最后的汉堡肉……于是,工作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么?」 端着装盘放到桌上,她一边拿毛巾擦了擦手轻轻的开口问道。 「晚上再调下色就没问题了。」 伸着懒腰回答。 「太好了。那么正好……先来尝尝味道?」 「这是汉堡肉么,看上去就很好吃啊。我就不客气了。」 「啊,是的。要是能够合您口味就好了呢。」 红点了点头。 盘子里放着一个纸箱。 不止外型很漂亮,散逸着的香气也很强烈,想必一定很好吃吧。 还是美少女亲手做的——这样心跳的紧张起来。 送入口中。 「喔,真好吃啊。」 看到我满意,红也松了一口气。 「觉得这个即使是挑食也很少会有人讨厌。但是,对不起……没想到居然忘了问老师爱吃的东西。」 「没事没事。」 我不在意地摆了摆右手。 「我可是一天一顿便利店便当都不会挑食的。」 这样说道。 「那种不健康的,是不行的哦?」 可爱地皱起眉批判了我——红将餐盘抱在胸口,然后小声地喃喃说。 「…………真好啊。」 「怎么了?」 对于我的问题,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偶尔的呢,我也有想过——“要是能为了谁而做饭就好了啊”这样的……」 「挺像个女孩子想的呢。」 「啊,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一个人吃有点寂寞。」 一脸失策的样子红慌乱地强调。 「没有其他意思。」 「哈?难道说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装作想不明白。有时候,也还真是搞不懂她在意的方向啊。 总之先露出副装傻的表情。 「没……」 红抿着嘴低下头。 如此的交谈在晚餐中重复了几回之后—— 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真棒啊,因为超好吃的法式料理吃得有点多了。但却也不难受。接着,在红的坚持下被夺走洗完的动作轰入浴室洗澡。浴缸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因为懒得准备,这边的浴缸只有橙乃……妹妹过来玩时用过。 话说——是有这么香的么? 泡在舒服的温水里。 听到瓷碗碰触的小小声音,我仰起了头。 ……女高中生正在外面做家务。 不不,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是的……没什么…特别的……?大概。——像这样甩了甩头,重新把精神投入到泡澡,结果实际泡的时间还是比普通情况要短上了许多。 这时候红已经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 发现擦着头发的我,她立刻跑去打开冰箱拿来一个瓶子。 很明显是要递给我的东西。 但,能不能别再跪坐了,只有这个很尴尬啊。因为透明的瓶子里是乳白色的,大概是某种牛奶。 「请用」 红很期待地盯着我。 「那、那么,我开动了?」 倒也不是不能喝,女孩子难得都准备了嘛,我干脆地想要一饮而尽。 可入口之前就被牢牢抓住手腕。 「不是这样的。」 「哈?」 搞不明白她的意图,追朔了一遍记忆也没发现答案。 只能等岔开视线的红来解释。 「……水果牛奶,光是直接喝是不行的。」 她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呢。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啊,啊啊!」 泡澡、水果牛奶、不能直接喝,算是两人的周波数侥幸合在一起了么? 通过这些要素还真的想到一个答案。 首先要站起身来分开双腿,然后是把左手插在腰间,大方的挺起胸膛举起牛奶,接着是豪放地闭上眼仰起头把它顿顿顿地一饮而尽! 「美味!」 虽然很羞耻,但冰凉凉的牛奶挺好喝的。 也让女高中生得到了满足。 「您喜欢就好。」 「没想到红小姐还是严格派啊,真难以想象你这样喝牛奶的样子。」 「啊,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呢。」 「咦?」 「因为太羞耻了。」 也是啊…… 简直不是一般的丢人,那你为什么要让我那么做啊? 「抱歉,一直都想看一次所以就。」 ……她自己先出言道歉了。 「没什么的,就当作是麻烦你帮我做饭的回礼,要不红小姐也洗个澡表演一次?」 半带玩笑地开口。 「……不可以,余死也不要。」 被断然拒绝。 红这次倒是及时补充了,用分外强劲的语气: 「在男性家里洗澡会被奇怪解读的,而且,这种时间的话,不就是在说什么都可以做的信号么。」 ……真是个正经的女孩子啊。 只是怎么说完脸就开始渐渐地染红了呢,在她淡淡的少女香里就像开花。 「啊,开玩笑的,我下次会注意……」 「请不要注意。」 是指什么? 红狠狠瞪了我又叹了口气。 「抱歉,安之城老师,时间已经不早了请容我告辞。」 大概是八点多么。唔哇,外面已经相当地黑了,即使是夏天风也肯定变得十分得冷了。 让一个人单身的女孩子走夜路可不好。 「是的呢,要我送你么?」 「请不必多虑。其实我对一个人还是挺有心得的。」 有这种心得也太…… 「……好吧,已经很晚了,要小心一点。」 「是。」 我陪着她走到门外,等她换好鞋时把装着龙巫女角色扮演装的袋子递给她。 「我会把它清洗干净的。」 红为擅自借了这套装扮的事鞠躬道谢。 由于是极其贴身的衣物,当然说不出我自己洗就好了这种话——为了不被当成那样的变态,之前她提出要拿回去洗的时候就同意了。 「那就拜托你了……啊,还有将棋的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如果是我这种人也没关系的话……」 「哪里的话,当然没关系啊。不如说只有得到红小姐的帮助,我的心里才更有底。而且」 我划了划脸颊。 「料理也做得很好吃。」 「是么」 红小声说道。 「那么,直到帮老师画出满意的插画为止——」 她由下自上抬起眼,视线笔直地朝向我看上去有些愉快。 「——余会一直陪在您的身旁。」 想说“交给我吧”似地女高中生敲向自己的胸脯,手竟然稍微地弹开了……这意外让她耳尖都烧红。简直就像填色工具一样奇妙。 然后,是因为害羞么? 她只红着脸说了句再见就小跑着离开。 「这下也真可爱啊。」 不由看呆。 连门都忘记关上,远方遥遥地已经失去了女高中生的身影。 「……啊啊,稍微有点冷了呢。」 回去专心改画稿吧。 第三章 醒来的时候是面对有点刺眼的物件。 工作台上被金属架子支撑的液晶平板浮现着精致的彩图。 托熬夜的福,昨晚满足地画出了想画的东西。——并不是《追申》的人设,尽管那边的工作也很想画,但打开绘图软件时总觉得很微妙,接着就顺着觉得安静过头的心情随便画了。 「……直叶在龙精篇的同人啊。」 时间太早还懒得起床,翻身侧躺着睁开睡眠不足的眼,以慵懒地哈欠打破只有荧光屏声音的寂静。 「也没办法。……看过了那么刺激的现实(Real)龙巫女姿态,想不画都不行吧。」 裸露的雪白肌肤。挂在颈部的黑色纱制胸衣也完全掩盖不住,呼之欲出的丰满半球。诱人的修长裸腿,和只有该遮挡的地方没有好好的防护起来,把祭祀典装……也就是下装露出来的裙摆。 特别是,装置黑色脊骨般的结晶龙鳞的漂亮裸背。 那露出到恰到好处的色情真棒啊。——所以倒也不在意彻夜画图。 尽管拜此所赐,昨天就能完成的人设推迟了。 「反正也就是补光的程度。」 有一个小时足够吧。 等睡醒再说。趁时间还早合上眼睛,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就好了……这么想着, 突如其来的一阵急促门铃声打破了这个美梦。 「是谁啊。」 困扰地抓着头疑惑,却还是得起来。 时间还早是按照我的时间算的。并不是常识上的所谓时间还早。 想想啊,尽管常识的早是指5点、6点这样的时候,相对的是因为晚上8、9点就睡觉了不是么。我们这边可基本都是年终记录软件会提示总与深夜相伴,平均凌晨3点才睡。 就同理于时差吧。——现在下午两点多的样子,换算起来也就差不多是普通的“早上”。 但这个时间会有人来访也没办法不管呢。 而且…… 「啊啊!想起来了。」 磨蹭到玄关的时候睡迷糊的脑筋也终于转起来了。 直接打开门。果然是她。安静地把大包小包双手拎在身前,红闭着眼等在门外,脸上是如常成熟的怠倦感。 不过这身装扮是…… 「午安,打扰了,安之城老师。」 红抬起头向我打招呼,这一点点掀开眼帘的动作总觉得又优雅又撩人。 「啊,早啊。」 「我想这个时间已经不算早了。」 「啊哇哇……是我自己这边的说法,该说是时差还是什么……」 「单纯日夜颠倒吧。」 一下子就被直勾勾地盯着给全否定了啊。 接着,她露出理解的表情说。 「……是又彻夜工作了么?请记得稍微注意一点身体喔。脸每次看起来都睡眼稀松的。」 那是天生的啊。总之点头应是的时候,注意到红这次拎的不止有她自己的编织包,还有好多居家用的环保袋和装书物的纸袋。我对此向她伸出手。 「我来拿吧。」 「……」 红意外地陷入沉思。 很快,好像接受了什么似的,低下头把行李交给我。 「……嗯,麻烦您了。」 收下有礼貌的道谢,我关上门带着换好拖鞋的红进到客厅里面,先把各种包裹搭在墙角。 似乎大多都是些像闹钟之类的东西和书本? 「是计时器和一些相关的杂志。」 她乖巧地跟在我的身后,轻轻地说道。 然后,放松下来地小声喘息着,等着我两个人一起坐到矮脚桌旁边。 是性格的原因么。位置和昨天她坐的地方完全一致。不过好像没能端正地跪坐,而是看起来有点疲劳的样子,以其实更可爱点的姿势向外侧分开两只脚小鸟坐。 ……说不定意外地体力很差呢。 「觉得有计时器要更贴近实际对局就擅自带来了,杂志上也有登载些棋士心情……」 为了提示我别再死盯着她看而详细说明么。 也确实是不太好啊。——但难得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大腿和腰的部分原来是这样。以后的线条要注意下了。 把视线从敏感的地方移向对方的脸。 「谢、谢啦。帮大忙了。」 不是说身体,而是指特意帮我带来计时器和将棋杂志的事。 希望红能够理解我是说的这个。 「没什么。都是些已经用不上的旧东西。」 似乎是明白了呢,她对我晃了晃头。 今天那鲜丽的长发是披散着的,因为没扎起来所以随着这个动作飘了飘,然后又暧昧地落在脖颈与锁骨间。目光自然会被吸引过去,这就是线条的视觉引导效果呢。 学到了。 「……安之城老师。」 ==================== # 番外卷:蒂娅玛特的终之境界 ==================== Chapter.000 粉碎崩坏的真实 ==================================== Act.0 少年,你听说过亚瑟王吗……? “哈啊……哈……” 神代弥赛亚沉沉地喘息着。 能够听得出,他的缺氧状态已经持续到了呼吸困难的地步。 对于普通的夜跑来说,这显然是超过健康许可,从锻炼身体的有益项目堕落到损害肉体的不谨慎行为。 然而,少年在小巷中近乎“跑酷”(注1)的高速连续动作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左脚踏地,纵身向斜上跳起。 接着右脚借力蹬在墙壁,灵活地以三角式折返窜出去。 压下上身维持平衡,用高速冲刺使自己没有跌倒,少年又再度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不得不说,那已经到了玩命的级别。 但,如果不做到这种水平的话,可就根本是丢命的级别了啊……! 神代抽空瞄了一眼身后,于心底感叹道。 因为———— “嗡……嗡……” 伴随类似机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 少年前一秒的所在之处,那里绽放的是————如同日晕般耀眼灼目又炫美的天之极光。 还有,从半截处被利落的斩成两段,轰然倒塌的大型仓库。 代替原本他的遭遇。 那是什么……? 是哪家厂商正在测试新式的激光武器……?还是勤恳的拆迁公司正巧对废弃地发动设置好的爆破……? 不,他知道,造成这个结果的并不是那种科学的东西。 虽然也许很难去相信,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就只是紧跟着爆飞的残垣碎屑,风一般迅捷地拉近距离,猛烈地窜入神代的视野范围的那个外国女人。 金发紫眼,面容凛然英气。 身穿做工相当精致的雕刻着鸢尾花的全身铠甲。 额前带有将她那美丽的脸庞,从鬓角稍稍拢住的如同王冠一样的银制头饰。 这宛如重度Cosplay爱好者一样,装扮地完全不似现代人的奇怪女性,即是以单单一人之力,达成连普通的民用机械都得花费些许时间的破坏行为的可怕家伙。 而刚才的极光与斩击,就是来自于她手握的那把闪耀白银之剑。 “唔……”神代胃疼地抽了抽嘴角,苦笑着小声嘟囔,“既不是【超越者】,也不是什么机械人形,真的是凭人类的力量发挥出那变态一样的破坏力……这真的是我知道的现实世界?这真的是我知道的拉莱耶吗?!” “针对少年的疑问作出回答————” 回应了他的嘟囔。 平淡如水的少女语调从神代弥赛亚的怀里传来。 不由自主地低头看过去。 果然声音的来源正如他所想的一样。 是环着他的脖子,被他揽住裸露在外的大腿,和微微挤压到胸部的肋下抱在怀里的女孩儿。 折辉爱歌。 黑色的头发搭配着雪白的肌肤。 拥有流线型的美妙曲线,和给人以绘本里的公主般强烈印象的美丽面庞。 这位穿着莹黄色与黑色相间,点缀有虽然女子力十足也很可爱,但看起来脑子就不太好的那种轻飘飘蕾丝装饰的,款式近似于女仆装的,凸显身材的软绒迷你裙与丝质紧身马甲的特殊组合的少女。 毫不在意因她的动作,隐约感受到了那抹浑圆的柔软与弹性的神代。 她微微歪头,躲开飞来的碎石块。 然后,收紧裹在厚质的不透光黑丝里的双腿,把身体调整到更加舒服一点的姿势。 “————肯定的。” 迎着天月的光辉。 抬起仿佛溢出星光的红宝石般的漂亮眼眸。 与神代同样身处险境的爱歌,用毫无动摇地语调继续说:“这就是少年理应存在的【现实世界】,也是海上都市【拉莱耶】没有错。” “那么……那个胡来的简直不像人的Cosplay(注2)女又是怎么回事?” 爱歌的无所谓表现,让神代也失去了,身为年轻男子碰触到少女身体的必然兴奋感。 他叹了口气。 一边跃过写着施工中的指示牌。 一边像是受不了一样,声音陡然有些提高了:“你该不会说,在这聚集了全世界最尖端科技的拉莱耶,要我去相信毫无科学依据的魔法或是超能力吧……?折辉小姐……?” ——海上都市,【拉莱耶】。 尽管是以一个克苏鲁神话(注3)里的名字命名。 但是,少年所居住的这块面积达490万平方公里的,要说是都市却更像新大陆一样的所在,其实是由【超古代科技遗产开发计划】的项目之一延伸出的,用来解决激增人口问题的人工浮岛。 姑且把模棱两可的超能力放到一边。 在现代社会里。 特别是这基本都是汇集了科学家,和接受超前科学教育的新一代年轻人的拉莱耶。 魔法、神秘之类的,像是会把打雷闪电归类为神的愤怒,这种由于古代人认知不足衍生的玩笑是没有人会信的。 ————即使是右手里封印着恶龙的我也一样。 这样想着。 盯紧自己绑着绷带的右臂。 少年神代弥赛亚,宿命之子(自命),做出不知为何的深沉表情。 别误会。 并不是世间所谓的“中二病”。 他只是遵从于内心追寻帅气的本能,把被世界掩盖的真实和自身独有的残酷命运揭露出来而已。 然而,不识相的少女,关注点有些异于常人。 她不但没注意如此帅气的神代,甚至连对追杀者该有的解说也暂时放到了一边。 “……是爱歌。” 眉毛不开心地皱在一起。 折辉爱歌直视着神代弥赛亚开口强调。 “哈?折辉小姐?”少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表情困惑地发出了疑问。 “是爱歌。” 语气又加重一个级别。 爱歌简单易懂地摆出了不叫这个名字就不合作的态度。 “唔,直呼名字(注4)啊……”这下神代终于算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来着,可为什么……?” “因为……喜欢……特别的喜欢……” 低下了头,少女脸颊带着红晕,直白地说出理由。 咚……! 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般。 呼吸顿了一瞬间。 神代的脚步不由一下错位踉跄,差点就维持不住平衡绊着摔倒在地。 虽然也有着一同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存在,但两人应该是太熟悉了反而没法把她当女生看,而其他女性又总是会莫名奇妙排斥的神代,所以他其实在感情方面还处于完全的空白。 这一下,突然听到这种话。 对象还是个正被自己牢牢抱在怀里的,外表上对男性充满诱惑力的上等美少女。 闻着近在咫尺的清香,感受着积压在自己胸口的软肉。 他会陷入慌乱之中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可是告白! 由女孩子方发动的告白! 对于无数的年轻男孩子们来说,连做梦都没有遇到过的超珍稀事件啊! ————我应该怎么办? ————要怎么回应才能完美发挥我的帅气? ————不,在她的眼里,想必我怎样都是最帅的吧?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不,情人眼里出帅哥的说法。 突然忘记了身体疲劳。 灵活地通过翻来翻去与穿着铠甲的女人拉开距离。 真·命运之子,神代弥赛亚飞快地在心里调整着措辞,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是变化飞快地多姿多彩。 不过,等到下一秒。 爱歌的声音,就让他的脸彻底变成了黑色的。 “……这个名字的发音,十分的,可爱,所以……很中意……” 好,前面说的“喜欢”也是指名字呗,就知道不会有这种天降的好事。 女方表白什么的,果然还是只能存在于梦境里呢…… 有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落在耳中。 少男心收到了极大伤害。 脸黑如铁的神代强忍着一口血,勇猛地继续把话题往该走的方向引导了过去:“确实,很可爱,简直可爱得我都快哭出来了。那么,爱歌小姐,能不能给我讲讲后面那货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是爱歌。” “好吧……爱歌……快点吧,我是真的快不行了……” 夹杂着大口的喘息。 神代的话还真不是随口说出来骗人的。 他的锻炼方向从来都不是体力,体能方面也就是个平均水准稍微往上一点的样子。 失去媒介,他作为【超越者】的力量也没法发挥。 这超越极限的夺路狂奔,还抱着个大概44-45KG左右的少女,从隔着几条街的仓库区跑出这么远到海边,这已经是可以称为“奇迹”的不可能事件了。 看出了这点。 反正称呼也纠正好了,折辉爱歌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 紧接着,仿若星光效应(注5)一样璀璨的亮线,自那红宝石般醉人的酒红色眼眸深处放射开来的同一时间。 正对那个一脚踏开了花朵绽放似的魔力涡流。 浑身缠绕着神圣的光辉,高举金色剑柄纯银剑身的闪耀之剑。 轻微开合着水润的唇瓣。 表情肃穆而凛然的,似乎于口中在吟唱着什么“神秘言辞”的,如骑士之王一样的金发女人。 清脆如歌的问话。 为处于世界【表侧】的少年拉开了新的大门。 “少年,你听说过亚瑟王吗……?” 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神代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还以为她要科普些“魔法”啊、“超能力”啊之类的东西。 没想到,似乎知道他不会信,爱歌直接就跨过了麻烦的基础部分给他应对现状切入正题了。 而她想要说的东西,神代心里也有点谱了。 毕竟提起了那么著名的亚瑟王传说,再加上后面追来的那个超现实系的奇幻风盔甲女,还有宛如宝具一般的闪耀长剑。 曾经那么火的游戏系列,要他想不到也很难不是吗……? “哈,我当然知道了。”他连珠炮一样说着,“不过,你该不会想说追杀我们的是阿尔托莉亚吧!这可已经不是魔法的问题了,最关键的次元就不一样啊……” “知道就好。” 认可般眨了下眼。 维持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对神代略带着揶揄味道的喋喋不休置之不理。 以听上去显得非常谦恭有礼的说法。 爱歌一边盯着那个金发女人手中的闪耀之剑,一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停下后继续提问:“那么,那位大人的佩剑,誓约胜利之剑(Excalibur),想必少年你也是知晓的吧?” 别扭的违和继续加重了。 她的解说,让神代愈发产生严重的既视感。 那简直就像是常见的宅系中二,面对面也会把幻想中的故事当做实际存在来科普一样。 既蠢笨又引人发笑。 然而。 屈膝半蹲下来,让爱歌得以从怀里落到地面上。 顺着她的视线也望过去。 现在的神代弥赛亚却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他眼中所见的是———— 光在收束。 如同被涡流吸引住一般。 无尽的光辉,在疯狂地咆哮着,向金发女人紧握的古典欧式长剑上收束。 那清圣耀眼的光将凛然的骑士身影衬托出来,然后像是流动的电光似得波动着沿剑身上涌汇成一束光之柱。 一瞬间说不出话。 即使是他,也能明确地感觉到。 那份跨越了历史的尘埃,贯穿历史长河重现于此的古老荣耀。 “怎么……可能……” 瞳孔骤然收缩,神代喃喃地发出感叹。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有见过。 尽管缺少一点身临其境的实际感。 也没有此刻那种。 双腿颤抖着,忍不住想要给对方下跪拜服的王者威压。 但,在电影院的荧幕上,过去确实有一位引得无数年轻人神往的,名为“阿尔托莉亚·潘德拉贡”的大人气角色,在使用宝具时让他体验过同样的强烈冲击。 “誓,誓约胜利之剑(E……Excalibur),难道……真的是实际存在的吗……” “不是。” 迈开步伐,站到光之柱与神代之间。 折辉爱歌简单地否定了少年被勾起的一点向往,很自然地看着他说:“嗯,直说不是那也是不谨慎的,更准确地说法应该是,【不知道】。至少,我存在的时间里从未有见到过。” “哈啊……?” 神代的表情有点崩溃。 他无力地翻着眼:“那么,那个伪Saber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手里的又是什么高仿的装扮玩具吗?!还有,你在这种关键时刻又是提亚瑟王,又是提誓约胜利之剑的,难道就是为了玩我吗?!” “那把剑,并不是玩具。” 摇了摇头。 抬手将神代向后方稍稍推开。 摘下耳机跨在脖颈上。 爱歌转过身,像是要阻挡什么一样,单手对着铠甲的女人平举。 “黄金统御之剑,咎瓦尤斯(Joyeuse),唯有查理曼王室血脉才能动用的【天灾级】御座显装之一。” “同时,也是现今整个法兰斯持有的最强魔法系力量……” 她淡淡地说着。 而缠绕着无数光芒的咎瓦尤斯,也像是要印证她说的没错般以惊人的魄力大力挥下。 那个瞬间,被震慑住的神代来不及反应。 他只能看着。 呆呆看着光的奔流。 看着它在圣之气息的加成下,解放了拘束于其内里的魔力与神秘。 然后,看着它化作掀起千万虚空之涡的喷涌光柱,凝聚成咆哮着无限壮大的破坏力吞没街道一切的极致闪光。 不管是仓库还是道路,也不论是天空还是大地…… 甚至是使用了洛利姆合金的避难所。 瞬间被蒸发的全部、全部,都让尽管自以为身经百战,却最多也就见识过电浆炮的少年叹为观止。 以致于,忘了它的目标为何。 忘了自己,也正处于那光柱笼罩的一直线中。 幸好,还有人没被动摇。 仅仅只有160CM左右的娇小身影,迎着爆裂的突风和毁灭的白光站在那里。 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不改。 爱歌白皙的手掌,在与光之洪流接触的瞬间改成了五指扣紧。 像是握住什么东西一样,她完全地阻断了魔力的炮击,和任何也许会威胁少年生命的危机。 “……我,也没有想要戏弄少年的意思。” 身处宛如天圣祝福般缠绕一身的洁白光辉之中。 扎成可爱样式的黑发,被强烈地冲击吹散,向后高高地飘扬起雅致的弧线。 她用带着些颤抖的声音回应神代:“提到亚瑟王和誓约胜利之剑,是因为她的传说,正可以说是蕾缇希亚所使用的术式的起源。” “不……!” 年轻的面容扭曲了。 被少女声音惊醒的神代发出了悲鸣。 “握紧剑,继承王之名,”爱歌的解说还在继续,“这种最基本的理念,在蕾缇希亚……不,应该说在法兰克王室的努力下,终于以全国国民的信仰为本,用传说为朗基努斯枪尖端的咎瓦尤斯为原材料,通过某种宗教性仪式,成功概念化为拥有与【神使】同性质力量的礼制剑……” “停下!” 低沉地吼叫着。 躲在爱歌身后的少年,咬紧牙关用手撑地企图站起身来。 并不是想要阻止她的解说。 只是,尽管爱歌的语调并没有发生变化,神代却能看到有什么鲜红的液体正不断地落下。 这样再笨也能明白吧? 要正面挡下咎瓦尤斯的斩击,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表现的那么轻松。 她这样逞强地乱来是涉及生命危险的。 而那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 “该……死……” 神代的呼吸僵住了。 不是因为金发女骑士和爱歌交锋之间溢出的压力。 是因为那个总是不听人讲话的少女,擅自夺去本该由他来承担的责任,是因为那个说着大话闯入战斗,现在却只能躺在这里看着爱歌的自己。 “而拿起咎瓦尤斯的蕾缇希亚,现在舍弃自我的这个姿态,正是法兰克的圣骑士之王——查理曼。” 万物终有结局。 蒸发一切的毁灭之光也慢慢地柔化。 最终以爆发的一闪为引,尽数碎做万千的光之粒子轰然消散于月下的夜空。 但,折辉爱歌也随之倒下了。 “爱歌!” 惊叫出声,神代抱住少女的身体:“你没事吧?” “咳,没什么大碍。” 爱歌依然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即使嘴角不断地溢血,挡住咎瓦尤斯的手也和被烧伤似得冒着白烟。 她依然还是早已习惯般摇头,继续努力地维持着声线:“那并不是伪称,也不是降灵之类的技巧,纯粹是以神创造天使同类的方式,通过黄金统御之剑将传说中最理想的人格,与最适合的容器融合的结果。” “所以,把握有咎瓦尤斯的蕾缇希亚=查理曼,理解为传说的圣骑士王本人就对了。” 解说的部分就到此为止了。 月光下犹如溢出六射星光的瑰丽红宝石。 爱歌的眼眸注视着神代,其意义和大串的说明,还有实际展示这边战斗的行动大概都是同样的。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并不是为了自己能够获救之类的。 仅仅只是为让他放弃,让执着于扮演英雄的他放弃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为了让他能够远离【里侧】,能够让他不被卷入这种无理的纷争,为了能够守护住他原本的人生。 即使,现在的神代弥赛亚,可能是唯一能帮到她的人…… “……” 深深吸了口气。 面对别扭着表达出“别再陷入其中了”的少女。 神代笑了。 他就像放下重担般轻轻地笑了。 “————于是,打败那个查理大帝的方法,就说来听听吧……?” 黑耀的瞳孔。 发出神秘而慑人的光芒。 凑近到爱歌眼前,神代用沉重而又让人安心的声音说:“可不要告诉我,叨咕了那么多意义不明的话,却都是没用的东西啊。” 怀里的女孩儿有短暂的时间楞了一下。 是三天相处里,她最、最、最能让人感觉到像是个普通的少女般的可爱模样。 真的,比起像是穿着之类的,刻意的可爱要诱人多了。 ☆☆☆ 注1:跑酷,Parkour即跑酷,时下风靡全球的时尚极限运动,以日常生活的环境(多为城市)为运动场所,依靠自身的体能,快速、有效、可靠地驾驭任何已知与未知环境的运动艺术。它也是一种探索人类潜能激发身体与心灵极限的一种哲学。 注2:Cosplay,COSPLAY是英文Costume Play的简写,日文コスプレ。指利用服装、饰品、道具以及化妆来扮演动漫作品、游戏中的角色。玩COSPLAY的人则一般被称为COSPLAYER。 注3:克苏鲁神话,克苏鲁神话是以美国作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世界为基础,由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整理完善、诸多作者共同创造的架空传说体系。拉莱耶(R'lyeh),则是传说中沉眠着旧日支配者克苏鲁的巨大海底都市,相传当繁星的位置正确之时,拉莱耶将从海底浮上,克苏鲁将醒来,为地球带来浩劫。 注4:直呼名字,呼び捨て是不加大人、先生之类敬称,直接称呼名字的叫法,通常适用于比较熟的亲密朋友,当然也有部分人性格比较随意,习惯上来就直呼他人名字。 注5:星光效应,在平行光线照射下,弧面形宝石表面呈现出两条或两条以上交叉亮线,犹如夜空闪烁的星星,因此会被称之为星光效应。而每一条亮线称为星线,随着宝石的转动或光源的转动,星光将围绕宝石或灯光作反向转动。 Chapter.001 拉莱耶的魔法少女(一) ============================================ Act.1 说不上久远的第一次相遇 海上都市——【拉莱耶】。 那是位于南太平洋与澳大利亚东部之间的超大型人工浮岛。 出自【超古代科技遗产开发计划】项目之一,以类磁悬技术将原本沉没在水面以下的大陆板块拉上来的它,原本是为了缓解困难的人口问题而设立的,原则上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独立存在的优惠特区。 然而,遗憾的是。 或许是碍于故乡情节?又或许是……担心这种实验性质的地方会不够安稳? 再或许是干脆怀疑它没准哪天就沉了? 尽管在税收、医疗、科教、还有娱乐等等方面都是相当有诱惑力。 占地面积四百九十万平方公里的拉莱耶,从创立到现在的居住总人口也迟迟都没有能超过六十万。 而且其上住民也和最初计划不同,除了大量为近距离接触超古代科技而来的科学家以外,剩下的就都是他们的家属友人、各大国安排过来学习进修的学生,还有少量追求时髦流行的年轻人家庭了。 不过,也是托这个的福。 由大量的科学家和学生汇聚起来的拉莱耶。 在超古代科技遗产的研究方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整个世界的最前端。 甚至连类似于机甲、高达之类的简易式单兵装甲,超古代文明中记载的人形兵器【RPC】(Reality Personal Cavalry)都在前不久正式亮相了。 “————还是在其中有不少家伙不务正业的情况下。” 抬眼瞟了一抹。 脚步停在骤然架起写着“Speed!决胜!”“禁止通行!”之类的标语的自动护栏前。 左手轻轻压了一下,头上由紫水晶和亮银色合金构成的耳机。 这位拥有同人本中的女劳模般…… 咳,不对,是拥有如画师绘本中的人物般,容姿相当高得分的黑发少女。 用脚尖点着地面的折辉爱歌,声音绵长而平淡地自语道:“这种技术,花在游戏之类的地方太奢侈了吧?” 嘎乌……! 响彻天际的吼叫。 像是某种古代生物的声音伴着机车的引擎声传来。 而就在诱发疑惑之前,实际上那种古代生物——早该灭绝的霸王龙,也仿佛被骑着造型诡异的机车的少年控制住一样,咚咚咚地踏着一地裂痕从爱歌身前跑过。 迫人的压力,刺鼻的腥气,还有猛吹的突风。 正面接受的一切感受都相当真实。 然而,复活恐龙这种大项目,即使在拉莱耶也还不是现在就能办得到的。 Solid Vision。 拥有实际质量的虚拟幻象。 这种明明很厉害,却只广泛应用于各种游戏,从未涉足其他领域的黑科技系统。 即是爱歌口中所说的不务正业之一。 当然,为了区区一个“留着各式海鲜头的主角,进行的古式卡牌对决游戏”(注1),把这整个第三十二分区都从头到尾设置了自动型智能路障。 毫无疑问,也是不务正业的。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紧追那只恐龙的另一位机车少年“咻咻~”的口哨声中。 缓慢地将被突风掀开,露出一抹黑色蕾丝的裙摆,再次服帖的恢复原样。 毫不在意被看到。 爱歌在周围几位女孩儿异样的眼神里,自顾自地在智能路障撤消之后立刻迈开了脚步。 “按照情报。” 耳机的两侧投射出水蓝的荧幕(注2)。 她边走边用指尖划弄着:“应该在这附近就差不多了吧?基本都是符合的,嗯,总之就先试试看吧……” 确认似得点了点头。 拐入一处幽暗小巷的爱歌将手覆在扩散着颜料气味的墙壁上。 下一刻。 爆冲的气流,像是螺旋一样自脚下升起。 而在那漩涡的中心处。 是一抹近在咫尺却感觉不到温度,可疑地透出异样不详的苍蓝色火焰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召唤。” 星光四射的红宝石眼眸。 在蓝火的映照下,溢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神秘色彩。 就像是恶魔召唤之类的仪式。 无数蕴含着炫目电子光辉的歪曲符文,沿着爱歌的手臂冲击着墙壁,然后在不知名力量的引导下,自行构筑成巨大的赤红色阵法的图样。 滋……滋…… 电子冲击的刺耳之声不断地回响。 最终成型的华丽符文阵图,很快就旋转着泛起彩色的光辉。 甚至还在四周飘起实质化的金色羽毛……! 这个异变。 让神色变得沉重的少女,不由得下意识握紧了另一只手,仿佛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就要发生。 啪! 阵图炸开了! 出现在其中的是,一张刻画着被锁链束缚的人像,纯金色的巨大卡牌! “果然,Master她说得没错……!”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爱歌握紧的左手放松地抚在胸上,似乎是放心下来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 在雷电冲刷的鸣闪之光里。 金色卡牌的里侧,那只浮现出来的超大型水晶蜘蛛,就让她又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 “为什么明明没有UP会冒出来啊……” 摆了摆手。 挥散了正在演出登场词的蜘蛛。 脸颊微微鼓起的爱歌,有点不满地从喉咙中漾出可爱的声音:“虽然很厉害,但还是朱月Alter更可爱的吧……” 听到这话,基本也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少女在进行的。 并不是召唤恶魔之类的,又危险、又超现实的恐怖仪式。 单纯就只是某个———— 与刚才那两位骑机车的少年进行的所谓【骑乘战斗】(注3)同样。 依存于Solid Vision而进化来的,以“大·量·充·值”之后,抽取角色卡牌进行培养为主要玩法的,名为【Moon GO】(注4)的电子游戏而已。 而爱歌之所以会跑到这里。 则是由于她怎么也抽不到新出的角色,想要尝试下从好心的网友那里拿到的“玄学”。 只要在特定的地点,是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机会召唤出朱月Alter的。 “好奇怪。” “Master她确实是这样说的啊……” 困惑地歪着头。 伸手转动了一下耳机边缘的十字架型指针。 不死心的爱歌再次划开Line(注5),把两人对话记录里的截图翻出来,一点点地与这处小巷仔细比照着。 垂眸,抬眼,垂眸,抬眼…… 花费五分钟左右。 她发现Master给她的照片确实和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差别。 但,Master明明有三个号都是抽中的。 轮到她自己,却在抽到水晶蜘蛛之后的三百抽,甚至连一张金卡角色都没见到过。 这显然是绝对不合理的。 ————[♫~无法传达的爱恋~]。 着信的铃声突然响了。 维持着原本的那几处水蓝色的交互光幕没有关闭。 爱歌轻轻一拍从眼前冒出的粉红信封,让其中的内容带着信件主人设置的爱心型背景跳到界面最前端。 ‘我最爱的爱歌老婆……’ “欸。” 像是打飞什么般挥手。 习惯性地跳过了基本全都是废话的第一页。 眼眸扫视着读完上面的信息,爱歌默默地删除了刚才还在盯个不停的截图。 “抽卡的地点居然还会随时间变化……” “玄学,真是深奥。” 真心的赞叹一句。 推上按钮加大了耳机播放的音量。 她解开胸口的第二颗扣子,关闭了所有的交互光幕,喃喃自语着:“还有,抽卡时,也要小心危险的事……吗?” 淡淡地望了眼,应是空无一物的半空。 很快又收回自己的视线。 爱歌遮着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就继续向着那边更加杳无人迹的方向进发了。 …… …… 踏,踏,踏。 鞋跟与金属板互相冲击着,谱响节奏不变的尖锐颤音。 一通的左拐右拐。 顺从“Master”给她的路线图指引。 折辉爱歌绕过了交错地让人很难找对方向的巷子,无视了阴森森的气氛来到一处破败的废旧仓库前。 “就是这里……?” 打量着满是铁锈的大门。 她伸出右手食指,似乎想蹭上去试试。 不过,虚虚地比划了几下后,很快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其他的入口……其他的入口……” 倒退几步,双手搭成凉棚。 爱歌挺起胸脯踮着脚尖,试图找找看这间仓库有没有破损和漏洞之类的方便入口。 但是,都还没等她看上几眼———— 就在听到一声巨响后。 眼前黑漆漆地,只觉被沉沉的什么东西正面砸中,因那份过于强烈的冲击力而向后仰躺了下去。 “唔……” 一瞥头甩开遮住眼睛的黑色风衣。 重新拿回了光明的爱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大概十六岁左右的男性。 以十分不雅的姿势,将自己牢牢压在他身下的男性。 还除去那张女性化的面容以外,不但身上没有合适的女装就算了,偏要在手臂上缠好几层绷带穿着和个中二似得黑色风衣。 ————可以说,是连半点可爱的要素都不存在…… ————毫无活着的意义! 于是,不管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管这样不太理想的遭遇到底出于何种不可抗力。 针对这个状况,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出抗议。 “少年,也许你并不知道……” 认真地盯着对方。 引导性地将焦点移向他的手。 为了支撑起自己身体,而把少女敏感的胸部按得变形的手。 然后在男方撑红脸的同时,爱歌语气平淡地继续:“————但,你手上的那个抓法,我是真的会很疼的。” “对不起……!” 大声地叫着。 少年松开按着她右胸和左腕的手,并惊慌失措地试图从爱歌身上站起来。 可这考虑不周的无谋行动,让明显已经身受重伤的他,又全身剧痛地再次一头重重地栽了下去。 扑通! 就算只听声音也知道。 这次他没能砸到少女那具柔软的躯体。 想来是爱歌躲开了,以致于可怜的伤患直接与大地发生了一次不美好的亲密接触。 “咳……” 咳出一口污血。 没有抱怨她如此无情的行为。 终于回想起什么的少年,撑着最后的意识对旁边那个少女大喊道:“快点……离开这里……!它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那可不行啊。” 慢悠悠掸着灰尘的爱歌看也没看他就拒绝了。 接着,在还想劝她的少年,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留下淡淡一句。 “————要是错过今天的限时活动(注6),没准就再也没机会抽到朱月Alter了。” ☆☆☆ 注1:“留着各式海鲜头的主角,进行的古式卡牌对决游戏”,过去流行的一种基于长篇动画之上的集换式卡牌游戏,其主角往往会是由一些发型相当奇怪的角色担任。 注2:水蓝色的荧幕,交互水幕(PLS)是由古代粒子Faiz提供支持,代替实体屏幕为人们提供更高便携性的新科技产物之一,其实际UI(User Interface)操作界面类似于大型角色扮演型线上游戏的系统界面。 注3:骑乘决斗,骑乘决斗(Riding Duel)是注1的卡牌游戏中的一种玩法,由于必须使用搭载着决斗盘的摩托车型决斗工具「D轮(DUEL-WHELL)」进行决斗,因此需要具备相应驾驶技术的决斗者才可以熟练的去进行。 注4:MoonGO,月之杯(MoonGO)是著名游戏厂商-型日(TypeSun)研发的角色扮演类手机游戏,为过去某个大人气系列的衍生作品。 注5:Line,Line是一款免费通话、免费短信,全天24小时,随时随地免费享用无限制的通话和短信的全新交流工具。 注6:限时活动,期间限定活动,只有规定时间内才可参与的大型Event,有着丰富的奖励和当期才可以进行抽取的珍惜角色。 Chapter.001 拉莱耶的魔法少女(二) ============================================ Act.2 落在时间夹缝里的阴霾 “————我要挂断了。” 在一间堆满了布偶的粉红色房间里。 趴在柔软的双人床上的少女。 折辉爱歌专注地盯着眼前游戏人物重复作业的光幕,左手作势按住位于水晶耳机边缘的十字架型指针。 因为,那位线上名叫做“Master”的网友,在开启视讯聊天之后,就一直通过采取镜头(注1)盯着她不断发表大量诸如“亲一个!”“老婆大人的身体真的棒!”之类的偏犯罪言论。 搁在平时的话,这也算不上什么让她在意的事。 Master的例行发疯是在线上都很出名的,只要不搭理它暂时放置一会儿很快就能安静下来了。 然而,现在这个关键时候,爱歌不太想被无意义的吵闹打扰。 “什……!”悬浮在半空的影像,好像是深受打击似得抹着眼泪,“何等的冷酷!何等的无情!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们誓言永世不改的爱了吗?!难道你已经……” “……” 完全没有半分动摇。 相对于Master可怜的声音倾诉出的催人泪下的控诉。 爱歌做出的回应就实在很简单————继续手上的动作,向关闭的方向扭动了指针。 “等等!别……!” 丢掉了之前的哀怨语气。 影像里的人物惊叫着,双手撑住缩小的框体:“快住手!我知道了!马上就切入正题,不会再……滋……” ——[~无法传达到的爱恋Ver.情人节~]。 毫不留情的挂断视讯聊天后,Master专用的来电铃音又响了起来。 而爱歌倒也没拒接。 维持着手上的动作没变,她直接向上一仰头,就用鼻尖轻轻顶了下接受的字样。 “为什么挂掉了啊啊啊啊啊啊!!!” 紧跟谴责之后,一脸不满的影像又一次窜了出来。 那个只穿着很轻飘的透明睡衣的女人,双手环在胸前高高地噘着嘴,用那双早已盈满晶莹水花的大眼睛,“超凶”地锁定了趴在床上的少女不放。 整个人都是一副“快来哄我!要不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可惜的是。 爱歌根本就连抬头的意思也没有。 “嗯……”漏出一线鼻音,她语气软绵绵地敷衍说,“手快了,没能停下来。” 既没有诚意,也没有补偿精神损失的想法。 这显然不能让对方满意。 女人赌气地换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 尽管搭配她那不妙的睡衣,根本不会得到任何气势加成。 板起一张俏脸表情很严肃的“Master”,看起来还是准备要结结实实地数落爱歌一顿。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 明明仍然没有看过来的爱歌却未卜先知般抬起手。 “不要挂……!”知道这动作代表什么,Master也只得乖乖地服软,“好吧好吧,那些就先不提了……” “于是,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现在很忙的……” “你就只不过是在玩游戏吧?!” 以近乎破音的声音反驳,女人对爱歌深深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微微眯起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她卷弄着发丝用沉下去的语调说:“真是的,我是想问……你,昨天晚上的结果,怎么样了?” 昨天……? 七月的十三号。 为了抽到想要的卡,爱歌遵照她的所谓“玄学”,独自前往了半废弃的第三十二区。 在那里,遇到了破旧的仓库,遇到了推倒她的少年。 还有黑科技中孕生的———— “……” 爱歌像是努力回忆一样地顿了顿。 然后,在女人紧张的注视下,她缓慢地点着头说:“唔姆,姑且是顺利抽到朱月Alter了,虽然存款的储量也因此大幅度减少了……总之,还是谢谢你啦,Master。” 这个回答并不是影像里的女人真正想听的。 她在问的是别的东西。 是与娱乐的电子游戏截然不同,是更加严肃、也更加危险、更加重要的大问题。 不过,这个回答里,也包含着让她忍不住疑问的部分。 “哈啊……?居然还真的能抽到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像是连开口都还嫌麻烦的慵懒语气陡然加重了。 对着半空的Master,爱歌终于抬起了头。 同时,散逸着星光的红宝石眼眸,也与对方有些闪躲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 用尴尬的笑容掩盖住心虚。 女人右手食指划着自己的脸颊眨了眨眼,表情生硬地挤出一句话:“没什么奇怪的意思,别在意,只是你也知道,你不是运气比较差吗?我还以为这次也不行呢!” 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地点的玄学”。 纯粹是为了让爱歌去那个地方,才特意大费周章合成了截图。 这样作死的真相。 就算是再傻的人也不可能说出口的吧……! “嗯,”似乎被忽悠过去了,爱歌收回她的视线,语调有点小高兴地说,“一千三百多抽的时候,我也觉得又要不行了,没想到随便点了个唤符就抽到了。” 所以说,她光是在那个仓库里就至少抽了一千多次?! 这家伙又花了多少钱啊? 果然,当初蕾缇希亚要带她入坑的时候,真的就该强行阻止她们的。 后悔地咂着嘴。 Master用力摇了摇头,双手打在脸颊上回归正题。 “咳,咳,先不提游戏的事,昨晚没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吧?网上都说那边最近有奇怪的家伙出没……” 大概,是没有的? 除去被那个变态的少年占到便宜之类的? 可要是这么说,Master她肯定又会陷入每次那种特别麻烦的状态。 ————还是算了吧。 爱歌的眉头细微地皱了下,以干脆利落的声音否定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 三十二区好好的仓库都变成敞篷了。 到处散落的金属碎片,也是任何一个接触过的技师,都能够拼凑成好几台【那个东西】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正是因为一定会发生什么,才会花心思把她忽悠过去啊! 为了救下那个人。 不自觉地咬住了略薄的下唇。 由于担心“他”的安危,Master还是继续不死心地开口追问:“也没碰到什么人吗?” “没有……” 少女直接的回复,让女人心底一冷。 可就在Master以为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时,爱歌慢吞吞地又补了半句:“————除了你的那只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人类】嘛,还有,你是打算什么时候把他领走?” “什……!” 心绪复杂地捏住衣角。 一方面是终于放下了一直为“他”悬着的心,另一方面则是因爱歌话里表达出的意思而吃惊。 【你的那只】,还有【你是打算什么时候把他领走】。 这些很明显就是说爱歌知道她的目的。 “意外?” 活动着腰肢伸了个懒腰。 折辉爱歌关闭掉运行游戏的光幕,像是跪坐似得双腿向两侧分开,保持小腿微贴着大腿外侧的鸭子坐姿,双臂直直地撑着手掌按在中间,坐直了上身将脸凑向Master的影像荧幕。 “不,不算意外。” 眼底浮现的锐光一闪而逝。 以惊人的手速“啪啪啪”地用采取镜头,对着做出可爱模样的爱歌全方位连拍。 表情恢复自然,还带着一点口水。 Master看起来心满意足地,划拉起刚刚拍下的写真往相册里塞着:“你并不是什么天然纯良的家伙,也绝对不笨,会有发现的可能也在计算范围内。” “那么——” 让嘴唇完全占据镜头。 爱歌缓慢地用润过水色的樱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不想说点什么吗……?” “咕……” 重重地吞下口水。 影像里的女人还是遗憾地耸了耸肩:“不能说。” “嗯,”爱歌稍稍闭上眼睛,侧身躺下脸颊舒服地蹭着床单,不置可否地小声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接走。” “暂时就拜托你了,反正你那里的空房间也很多吧……” Master不负责任地挥着手。 听到这个要求,爱歌却把脸更深地埋入床单,声音像是隔着遥远的境界。 “Master,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十分简单的一句问话,瞬间就激起了对方的记忆。 淡棕色的深邃眼眸猛地一颤。 表情险些就崩溃掉的女人乍然意识到,因近期太过费神的那个事件,被她暂时搁置的另一个问题也不知不觉地陷入倒计时之中了。 “蕾……缇希亚……” “……三天。” 知道这沙哑的呻吟即是代表她想起来了。 折辉爱歌格外平淡地给出,自己预计能可允许的最大极限。 “争取在三天内处理好你的事吧。”她继续说着,“三天后,大概……大概我就再也没有办法能帮你了。” 十分温柔的声音。 Master却更因那抹温柔背后的意味而感到悲哀。 为那一幕绝对是不合理的残酷未来,为直面那未来却还顾着自己的友人翻涌上来的无尽悲哀。 因此,她颤抖地唇瓣,自动地开合着说出了一句话。 本来是绝对不可以说出的话。 “如果说……在她不设防的时候……用我的能力,或许可以控制……不,可以篡,篡改掉蕾缇希亚的……” “小雪!” 爱歌训斥般地叫声打断了女人的低喃:“——忘掉那个想法吧,墨雪。” 没有称呼线上的名字,而是十分认真地喊了对方的全名。 这是为了让那孩子彻底打消不该有的想法。 即使是出于好心的目的,即使是为她们的安危在担心,即使是不忍心看到接下来必然的局面,作为挚友想要努力地做出点什么来阻止。 墨雪的手段。 不论是对别人来说,还是对她自己来说。 也都是绝对不能使用的禁忌。 更何况。 蕾缇希亚没有错。 她既是为不可动摇的重要之物在战斗,也同样是忠实地在履行与爱歌定下的约定。 就算其结果会让大家难过。 她也没有错。 更不该连带着小雪,也都要站到她的对立面。 ————那样也太过分了。 ————对那也许比谁都要付出地更多,承受地更多的柔弱女孩子。 “你就别插手这事了,”爱歌淡淡地笑了,“小雪没有涉足【里侧】的必要,更没理由也没义务【再次】卷入这其中。好不容易回到【普通】的你,只要握紧常识的日常,处理好身为拉莱耶的管理者该做的事就好了。” 说着。 她伸出手,捧起电子构成的光幕。 用纤细的指尖无比爱惜地沿着女人的唇瓣摩挲过去。 然后,盯着溅起波纹的影像,爱歌双手像猫咪般蜷到胸前,歪着头做出可爱的表情继续道:“比如说,先去搞定那个不怎么可爱的少年,和他遇到的麻烦如何……?” 分界线 注1:采取镜头,采取镜头是开启视讯聊天后,可以由任意一方操控调动视角观察处于聊天状态的另一方状况的智能镜头。当然,对于不想被人过分对待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关闭自己这边大部分方位的选项。 Chapter.001 拉莱耶的魔法少女(三) ============================================ Act.3 还是少年的少年也许更希望没能醒来 “但是……!你是打算……!” “唔……嗯……” 就在雪儿用压抑地声音继续争论之时。 突然,一声男性化的呻吟,十分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打断了她。 这个意外事件,让只穿着情趣睡衣的女人,单手捂住张大的嘴巴全身僵住了。 紧接着更是陷入了危险的愤怒。 要知道。 Line的视讯聊天系统,介于特殊的环境和交互展示,比起电话之类的通讯是更重视隐私性的。 而因为家庭因素和双方身份的敏感,她此前开通的音频设置也是压制到最小的范围,别说隔壁房间的声音,就连两米以外的近处,都会由于系统散布的粒子屏蔽掉内外声音的传播。 也就是说———— 发出呻吟的生物,想要让她能够听到,就必须靠近到爱歌两米以内才行。 可是,折辉爱歌她现在是缩·在·床·上·的。 长约2180mm,宽约2115mm,即使不去计量外径的部分只算内径,她的那张公主式双人床,那张墨雪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亲自给她购入的大型双人床,其纯粹的体积也肯定要超出通讯的声限范围。 那意味着,达成声音传递的要求,最起码得是也在床上。 所以说……?!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似乎是用力到撕碎了什么,突然换上冰冷语气的墨雪,低着头用前发的阴影遮住眼睛。 “是有什么肮脏下贱的混账家伙,趁我一时不在就行偷鸡摸狗之事呢……居然敢如此放肆地把我的爱歌推倒,然后不顾她含泪的祈求,先是这样那样再是那样这样,一整晚不停地把她折腾到意识不清只会乖乖挺腰配合……” “嗯?之前没有说过吗?” 针对叽叽咕咕地头上都快要冒出黑色气体的墨雪。 打了个哈欠后,像是一整晚没睡似得,有些困地搭着眼睑的爱歌迟迟地解释道:“因为准备新房间太麻烦了,回来的时候,我就顺手把你的那个少年也丢到床上了,反正很大……” 说着,她还把采取镜头特意移向另外一角。 那里赤裸着上半身,表情纠结地挣扎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的少年。 显然就是之前在第三十二区的仓库那里推倒爱歌的变态。 “咕……是他么……”愤怒到身体都在颤抖的墨雪脸上露出有点纠结地表情,“可恶,根据协议,暂时还是不能把他烧成灰,这边也有些……” 边划开几份文件,边咬着牙飞速浏览。 她万分认真地找寻着什么。 “不行,完全不行。”女人自顾自地嘟囔着,“即使制成意外死也……但,那该被阉割的家伙,竟敢又是舔又是吸地玷污我的爱歌,明明我都还没能做过呢……甚至还夺走了少女最宝贵的第一次,那可是我打算留下来享受的……” “喔,看来是要醒了……” 放任墨雪不管。 爱歌双手拄在床上,爬到少年旁边近距离观察着他说:“我这边就先挂断了?你,好歹也是幕后派吧?而且,我记得你似乎也不习惯给别人看穿成那样的样子?” “当,当然了!” 听到她这话,掌管【拉莱耶】的大小姐,也脸色微红地遮住胸口。 目光闪躲着错开又不断地飘过去。 雪儿在几秒钟间,就把鬓发用食指卷成好几层:“这种【毫无廉耻地】【像是bitch一样】的睡衣,怎……怎么可能会让除了爱歌以外的人看到呢。” “嗯,我挂了。” 得到了对方认可的确认。 爱歌连头也没回,直接抬手扭动将十字架型指针扭向关闭。 干脆在雪儿“等等!不对!还没对那混账施以天罚,而且你那样子也绝对不行!”的叫喊声中,无情地在结束聊天后还把Master这个ID丢进了拒接名单。 然后,疑惑地将视线向下移去。 “我的,样子?”她盯着身上精致的蕾丝内衣说,“难道不是很可爱吗……唔————!” 嘭的一下。 被巨大的力道迫着仰倒。 大腿内侧被结实的膝盖顶住无法动弹。 厚重的气息正面袭来,双手遭到十分粗暴的待遇扯过头顶,喉咙也因为钳锢的力道造成呼吸受到阻碍。 不由得溢出猫儿般地呻吟声。 折辉爱歌微微皱眉,睁开眼睛盯着始作俑者,用闷闷的声音表达出不满。 “少年,起床气太重了。” “……” 趴伏在爱歌身上。 单手掐着她脖子的少年,好像对这个声音有些印象。 大抵是因当时重伤失去意识前,爱歌最后说的那句脱线的台词实在是太有冲击性。 头痛地回想起经过。 他的眼神从浑浑噩噩的混沌中逐渐恢复清明。 同时,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爆红的少年赶忙松开双手:“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还以为是敌人……” “咳,咳,咳。” 虽然没什么感觉还是刻意地干咳几声。 爱歌躺在那里,直视着尴尬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少年。 “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吗?”她率先提出一个建议,“你虽然不是很重,但是被压着也会很不舒服。” “啊啊!我这就起来!这就起来!” 本来还打算正经地道个歉。 但,感受着肌肤间残留的滑嫩触感,还有一丝丝淡雅的少女幽香。 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少年能做的就只有慌乱地离开。 而且,还没等他喘口气。 无法避开的视线,在掌握了整个状况之后,就又让他发出了“啊!”的一声尖锐悲鸣。 “怎么了?” 牵引着手臂向上舒展扭痛的身体。 因这个动作,爱歌胸部的曲线被挤压地格外显眼。 以致于,听到她的询问,很自然地转头向她看过来的少年,像是被抓住的现行犯一样僵硬地,紧紧闭上双眼高高仰着头跪坐在那里。 “为……为什么会是裸体的啊……?!” “有好好穿着内衣哦?” 爱歌低头确认没有露出不该露的部分,顺手调整了一下肩带:“还有特意和昨晚穿的那套衣服,搭配起来的蕾丝蝴蝶结呢……” “那不也就是和半裸一样吗!!!” “为什么?里衣也是女孩子服装的一环吧?明明泳衣和热裤之类就没问题?” “好歹考虑下TPO啊!而且,也有眼光和心态的不同吧!” “确实,少年,懂得真多。”爱歌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是待在我的房间,既然是待在我的床上,场合不就是勉强安全(Safe)的吗?” “别讲歪理了!赶快把衣服穿好!” “唔,明明设计的那么可爱,不觉得很浪费么……” 啊,当然浪费了! 堂堂十六岁的男性,竟然还能光明正大地看只穿着内衣的美少女。 这简直是做梦一般的天国不是吗?! 但是,但是啊。 即使那家伙再怎么好看,身体的曲线又再怎么诱人。 对一个可能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因为对方怪异的思维模式,而就大大咧咧地去趁机占人家便宜。 那种完全不“帅气”的下流之事…… ————怎么可能会做啊! 忍着快要涌出来的眼泪。 握紧拳。 听着从爱歌那里传来的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少年挺直腰板正坐着,努力地平复着波澜万壮的心绪,还有某些不可避免地生理反应。 在那之后,大概又经过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也不知道该算快还是算慢。 总之,爱歌终于是穿好了衣服,发出平淡的声音提醒他:“少年,可以睁眼了,尽管原本就没有闭上的必要来着。” “当然要的吧!” 嘴角抽动着,少年没好气地吐槽着:“否则,你将来的男人知道了,倒霉的反而是我……这边……” 随着少女的模样映入眼帘,他的声音从半路开始就越来越低。 甚至于,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尽管此前已经推倒爱歌两次,但一次是半死地砸到一起根本没精力去注意有的没的,另一次则是还没睡醒就条件反射地将人按住,之后又乱七八糟地陷入混乱。 说实在的,此前最多有个“她是美少女”的模糊印象。 而现在才是他真正第一次看清楚爱歌。 雪白色的肌肤。 无月的漆墨之夜般盈着淡淡神秘光泽的黑色头发。 纤细的四肢与相当标致的面容,让少女给人一种年轻的第一印象,但再加上远超一般水平的完美曲线,又让她不会造成青涩未熟的感官,更有几分性感过度的反差让人炫目。 哪怕是她那一身———— 由黑色的绒面迷你裙,与莹黄色的丝质紧身上衣作为基础装备。 又加上一大堆,看上去就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的轻飘飘的蕾丝装饰。 到处都散发着刻意扮可爱味道的“类女仆装”。 这份矛盾编制的特殊美感。 也在仿佛散逸着星光的红宝石眼眸直视下。 逐渐升华为,即使是同性也不得不为之入迷倾倒的,如同浑然天成的“兽”似得柔软而危险的独特魅力。 根本就错不开眼。 拼命默念像是佛经、大悲咒之类的东西却都是毫无意义。 准确认知到,“近距离与美少女对视”,对年轻男性来说到底是什么可怕的现实。 好不容易维持住帅气外表的少年。 尽管已经很尽力了,嘴还是不争气地张开,以花痴般的腻声呢喃:“好漂亮……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辉夜姬一样……” 蹭……! 心如死灰地变成了死鱼眼。 少年几乎能听到,自己瞬间为爆炸的羞耻心冲红了脸的声音。 根本无法想象接下来会被她怎样嘲笑,少年觉得这怕就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启齿地黑历史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 就在这下一刹那的短短的未来。 他明白了。 人,只要活着就不会知道,现实究竟能残酷到什么地步。 因为———— 他面前的超规格美少女。 现在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折辉爱歌”的美少女。 以一脸淡然的表情,正认真地垂下视线。 对傲然挺立的,每个男性在早晨都会竖起来的旗帜,稍稍担心地用真挚的语气提问道:“少年,再不赶快处理下要不妙了吧,你的【那个】?或者说,是打算要我帮你吗?” ————不,我是想死。 Chapter.001 拉莱耶的魔法少女(四) ============================================ Act.4 属于常识与非常识的第三类接触 难得的好心没有得到回应。 由于少年不知为何进入了颓废的风化状态。 爱歌等了一会儿后,就普通地什么也没说趴回枕头旁边,再度打开游戏应用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也多亏她习惯这样干脆的进行放置PLAY(注1)。 少年得以在沉默中度过,那不管是劝说还是道歉都会造成反作用的状况。 并使用“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连女孩子那边都完全不在意,我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之类的台词,让自己已经波动到快要打出波动拳(注2)的情绪冷静下来。 但,尽管如此。 才发生过那种尴尬事,果然还是很难和当事人搭话…… “哈……” 垂下头,暗自感叹一句倒霉。 他只能先忍住满腔疑问,翻身下床摆脱两人太近的不妙处境。 然后,一边小心着不看到碰到些不该看的东西,一边在附近四下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衣物————那套十分普通的乳白色衬衣与黑色长款风衣的组合。 很幸运地,少年没花多少时间就发现了他那件略显老旧的男士衬衣。 位置是公主床(注3)的左角边缘。 其周围杂乱地摆放着许多明显属于爱歌的私密衣物。 ————真是的,好歹也算是个女孩子吧,这种级别的装备倒是好好归置一下啊! 红着脸伸出手。 少年小心地瞟了一眼。 确信正翘起小腿,交叉着双脚趴在那里的爱歌没有注意这边。 他忐忑地挑开几条绝对会刺激到年轻人的下着,吞了下口水后立刻用颤抖的食指和中指夹住衬衣扯了出来。 像是犯罪者似得心虚地又看了爱歌一眼。 拍了拍快要爆开的胸腔。 少年三下五除二地胡乱把衬衣套上,从原本像是一直半裸着侵入少女房间的大变态,进化到了和个流氓似的仅仅穿着一件破旧衬衫,还敞开胸膛露出大片肌肤的变态。 所以,变态的身份,已经成为既定事项了吗……?! 苦中作乐地讪笑着吐槽自己。 挨个系着纽扣的少年,突然闻到了一股淡雅清新的香气。 同时,他也终于回想起来———— 回想起这件廉价的衬衫,在之前那番抵死拼杀中,应该是被他的血彻底染红脏得不成样子的事实。 “是她……洗干净的么……” “真遗憾呢,少年。” 淡淡地拖长尾音的特别语调,打断了眼底有着什么在翻涌的少年。 分开了交叠在一起的小脚轻轻踢摆着。 明明没有转头,爱歌却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那件衬衣既没有染上谁的味道,也没有经过少女的手洗这回事。你闻到的味道是三十块一袋就能买到的洗衣粉,至于洗干净它的也只是付费的全自动家政机器人(注4)而已。” “是吗?” 不置可否地轻轻应声。 倒也没有他预想之中的惊慌失措。 对于凶恶的打击,少年却仍旧是露出十分怀念的表情。 无声地笑了。 摩挲着一点也不搭的粉色纽扣。 他意味深长地把视线投向折辉爱歌的方向,语气调侃地抬高声线:“那你可得去投诉下了。不止缝线留得那么明显,还搞错了纽扣该用的颜色和款式,这家政机器人的缝补技术也太烂了不是吗?” “嗯……” 爱歌发出短促的鼻音。 小腿放松地落下,直直印入软绵绵的床铺里。 “少年,要求太高了。” “不,是粉色太不可能了吧……?”少年扯弄着衬衣领口,“话说,你看着也不比我大吧?【少年】这样的称呼也差不多够了。我是【神代】,神代弥赛亚……另外,能问下我的风衣在哪么?可以的话,我可不想和个内衣大盗似得翻弄女孩儿的衣服。” “明明刚才摸到我的内裤时就心跳加速了?” “哪,哪有!” “少年,要诚实待人……” “……” 对于这个指控,嫌疑人实在不好辩解。 就算“没在穿的内裤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布片”这个道理任何人都懂。 可是真正摸到的时候,一个年轻的青春期男性,真正摸到年轻女性的内衣的时候,特别还是双方是一个基本与女性无缘的单身狗,还有一个长得相当可爱的超规格美少女的时候。 会感觉到激动。 会不由自主地就心跳加速。 会下意识幻想对方曾经穿着时紧贴的感觉。 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不可避免的,即使是神代他也绝无可能成为例外。 当然,认下来也是绝对没门的。 为了维护住“帅气”的形象,绝对会成为英雄的神代弥赛亚,可不想在未来的史书上留下这种污点。 “咳咳咳!”生硬地用干咳带过,他悄悄转移掉话题,“所以说,你叫我神代就好,还有……风衣的事……” “……扔掉了。” 爱歌并没有继续去纠缠她的内衣的事。 这在女孩子里比较罕见的反应,不知怎的神代却觉得要是她的话就应该是会这样没错。 然而,在松气之前,爱歌的回答又让他叫了起来。 “哈啊?”满是问号的傻眼了,神代咬着牙再次提问道,“你说是,扔掉了?!” “嗯,扔掉了。” 一如既往平淡地说着。 爱歌翻了个身,变成仰躺在那里的暧昧姿势:“因为,完全就不可爱,还……很脏、很脏……” “倒是没错……但是……” 回忆起当时的境遇。 又是为他挡住光束武器的射击,又是正面高频振波刀的斩击的。 那件风衣尽管材质特殊,却也绝对不可能依旧完好无损,被这个女孩儿当做废弃品丢掉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也许没有人会相信。 神代的黑风衣其实拥有完全不符合常理,无关于科学要素又忽视物质守恒的自我修复能力。 像是这种程度的损坏,大概放个一天就能恢复原样吧? 而且更重要的是———— “那可是琉璃难得送给我的宝物,要是随便弄丢了那家伙可不会轻易罢休啊……!” 呻吟一般地叹息着。 少年迟迟注意到右手的绷带也已经不见了。 他顿时脸色一沉。 紧张的目光,仿若碰到什么大事似得,搜索性地飞快扫视着四周。 然后,终于在原本放置他衬衫的位置附近锁定了。 “呼……” 神代急急拿起那里的乳白色布条,一边奇怪着这绷带的柔软触感和诡异的弹性,一边胡乱地将它缠往右手上转头对躺在那里的爱歌继续说:“所以,能告诉我风衣是扔在哪里了吗?那个,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忘掉了。” 带着慵懒味道的平淡声音,说出了并不能让神代满意的回答。 忘掉了算什么……? 才刚刚过去不到十二小时左右的时间吧? 而且,就算这个女孩儿真的和金鱼那样没有记性(注5),在拉莱耶的行动纪录应该也还是有迹可循的才对。 ————这不明显就是敷衍我么! 气闷的少年,无奈地咬了咬牙。 可是,在他发表出自己的抗议之前,少女接下来跟进的话又把一切都堵住了。 “请不要那么乱暴,少年。”爱歌的目光与神代对上,“那个的承受力并不是很理想,要是撑到变形的话,我就又要去买新的抹胸了。” “抹,抹……胸……?!” 低头看向正努力包裹住自己右手的物件。 那滚着可爱的蕾丝镶边的软布,让少年如同快哭出来般接近崩溃地笑着。 “搞什么啊……” 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愤然一把将少女的抹胸狠狠地丢回去。 追逐帅气的少年,神代弥赛亚以他彻底失控的尖锐破音,对因为被袭击而发出“呀……!”的可爱叫声的折辉爱歌,发出了来自心底深处的诉苦悲鸣。 “既然发现了,就给我早一点说出来啊————!” ☆☆☆ 注1:放置PLAY,放置PLAY(日语:放置プレイ),是于调教系中可能出现的场景,主要是将处于欲求不满状态的人放着不管,以此手法让对方受到折磨。不过爱歌这里并没有调教的意思,只是使用了“把人放着不管”的部分而已。 注2:波动拳,波动拳(Hadoken)为CAPCOM旗下著名格斗游戏《街头霸王》中的经典招式。使用者包括隆、拳(官方译名,但中国一般翻译为肯)、豪鬼、火引弹(根据“波动拳”习得“我道拳(Gadoken)”)、春日野樱、刚拳等。 注3:公主床,公主床是装饰有床幔、各种蕾丝和纱制品的华丽欧式床。这种款式的欧式公主床颜色上采用象牙白,象征女女孩的纯净贞洁,真皮的材质,柔软而舒适,床头宽大,无论是躺着还是靠着,都是那般的惬意。 注4:全自动家政机器人,全自动家政机器人指的是拉莱耶特产的能够代替人完成家政服务工作的机器人,其配备在每条街区的自助中心,是只要花费一定量的金钱就可以使用的黑科技中诞生的便利生活产物之一。 注5:金鱼的记忆,坊间相传金鱼这种生物只有3秒到7秒的记忆力,但有众多实验表明这个结论并不合理,是属于神代弥赛亚个人的误解。 ==================== # 番外卷:雨夜之星的固有运动 ==================== Segment.000 未元咬合的クルサイル ========================================== 还未回过神的时候,樱花盛放的春天就过去了。 既没和友人留下淡粉色的高一时光,几乎快成为新潮流的月下花见会也没有去参加。 唔,月下花见会就是指——熟人间三三两两地聚集到室外的樱花树下,一起共享美酒佳肴的意义不明的习俗活动。她,名为「苍角琉绚(Soukaku Rua)」的少女,确实是就连这个也没做。 究其原因。 首先,要说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年龄的问题了吧……? 琉绚可是才刚升上高中的。 本来生日就是比较小,勉勉强强能算作十六岁的她,远远不到允许喝酒的时间呢。 但,花见会也不是没有酒就不行的。 ……说到底,大家一起去看樱花的满开和作为聚会的借口才是重点,非要强求的太多,岂不是学生还有小孩子都会被排除在外了么。 这样的。感觉可不太好。 而且,尽管是违反法规的行为,琉绚其实还蛮常喝酒的。 所以这不是她浪费掉难得的春天的理由。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啊啊,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啊,这就是当然的事吧————” 躺在宛如时代剧一样的和式房间里。 稍稍弯曲着双腿,从过于开放的大字型姿势收回脚,架起拱桥膝盖向内侧互相搭在一起。 放任漂亮中透着神秘色彩的墨蓝色长发如同花一样散开在身下。 有种魔性的魅力的少女。 「苍角琉绚」,她,轻而易举地用「雨」一般,既不是可爱的软糯也不是冷彻的凛然,而是特别的「纯粹」又流淌着不会留下的痕迹的声音,说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真实———— “————因为,我,又没有什么朋友。” 啊,严格来说,单单就她的这句话表达出的意思,倒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情况。 大概是社会制度的不完善……? 还是说,新一代的年轻人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走入了病态的误区。 相貌的差异。家庭的问题。性格或是某个意外的影响。 要数的原因根本数不清。 总之,在各种各样的不同缘由引导之下,这个东京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欺凌和排斥的存在,自然而然就导致“没有朋友”这件事对很多很多的人来说都成为基本的常态了。 ……甚至还有些性格别扭地去追求「孤独」的家伙出现呢。 然而若是放到琉绚身上还是会让人无法理解。 能够住在市内大宅,又被管理还算严格的御茶高特例允许可以不穿制服上下学。 她的家世基本上就可见一斑了。 而绮丽的,带有古典的剑士气息的,不像是现代人类的精致外貌。 还有,才只是高中一年就已经发育地很有规模,看上去就很突出的富有欣赏价值的身材曲线。 这几乎每一点也都是受欢迎角色的要素。 按理说。 像是她这样的好素材。 哪怕少去一两项加成的部分,普通也都会成为走到哪里都很有人气的中心人物吧? 毕竟,可爱的孩子总是喜欢与可爱的孩子结伴。 ……虽然这么说不太严谨,但女生间大多会有这种倾向来着————因为长得可爱就会想要试着搭搭话,然后很简单地关系就变好了。 像是这种强者的理论到底还是普遍的。 遗憾的是,拥有出色优点的同时,琉绚还有着两个「绝对性」的缺点存在。 其之一就是性格的问题。 智商情商正常,也没有交际上的障碍存在。 尽管她比较习惯内敛,防御机制重,还对外界的接触存在一定程度的抗拒心没有错。但在大多数情况,琉绚仍然是属于相当好相处,会比起自己更先一步为他人考虑的类型。 可这样的她。 很不幸地却有个改不掉的恶习。 那就是,每次当她为思考太多而困扰的时候,表情就会不自然地变得比较吓人。 ——是的,就是很像孤僻的,看不起人的严厉模样。 十分过分的那种。 这导致琉绚在通常被认为,是认真而死板的剑道系女子同时,也被挂上高冷的“生人勿近”的危险狗牌。 可以说是批量的在接触前就赶跑了不少人的罪魁祸首。 至于另外一个, 真正敲定“没有朋友”这结果的缺点嘛———— “……该起床啦!琉绚大小姐!” 突然,有人拉开了少女房间的拉门,以磁铁一样磁性十足的女生中性音这么喊道。 现在的时节是春后的盛夏。 不擅长电子设备,再加上有一部分家庭的因素影响。 琉绚的房间,仍旧保持着传统的自然风格,并没有安装上任何类似空气调节装置那种类型的产品。 如果想要解决闷热的侵袭嘛…… 基本上,她唯一的方式,也就是减少阻隔空气传递的障碍这点了。 嗯,也就是说。 绕那么多圈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琉绚为了贪凉而脱掉衣服让身体暴露出来,现在是只穿着两件材质最少的白色蕾丝的遮盖物。 而她这个样子,完全被打开门的家伙给看光了。 为此,即使并不是第一次,少女还是一把抱过枕头挡在怀里坐起来。 是耳尖发红。 眼睛也跟着眨个不停的可爱样子。 “浅来?!都说了,进来前先要敲门…………” “咔擦咔擦……我有敲的哦?大小姐。而且,你也太敏感了,你穿的那些反正都是我买的,也就是全部都是亲手摸过试过的布料而已。那些对我是完全没有什么吸引力的,所以你也没有害羞的必要嘛……咔擦咔擦……” “欸?是吗?那请问,浅来小姐流着口水拿着手机是在做什么呢?” 琉绚的声音变得有点冷了。 这也没办法。 像这样半裸着被携带手机的闪光正对着身体闪来闪去的话。 想必,是任谁也没法放松吧……? 就算犯人是一同长大,又担任着「苍角」的一鳞,苍角琉绚她的贴身管家的。 間川浅来(Magawa Asako)小姐也一样。 “哈啊……” 重重的叹了口气。 摆脱了少女心的一点羞耻。 丢开枕头,琉绚蜷缩着脚趾抱着膝盖坐了起来。 “也够了吧……我答应你不删除收藏,可不是让你像这样变本加厉的意思…………” “有什么不好的。” 淡淡地说着。 浅来知道她如果再不收手就要遭殃。 所以为了人生的理想,只得乖乖放弃了继续拍摄填充相册的打算。 不过,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因为,琉绚大小姐长得就是很可爱嘛……我,想要留下更多地不同样子,省得以后看不到全方位的琉绚大小姐而遗憾啊……” “……本人,不是就在这里么。” “………………” 琉绚随口的一句话好像是引发了什么。 沉默下来的浅来,气氛怪怪地不像是原本率直直接的她。 大概……大概是有琉绚不知道的事,关乎于她却只能由浅来一个人烦恼的事存在吧。 少女这么想着。 虽然在意地搭下了长长的眼睫,表面上却做出根本没注意到异常,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于是,大晚上的,你突然跑过来是要干什么?” 演技实在是很差。 表情和声音,全部都把心思给暴露无遗。 别说是对她很熟悉的浅来,那是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也能看出的不正常。 没办法。 会为像是姐姐一样的浅来小姐担心。 这就是少数的几项,让性格内敛的琉绚无法隐瞒的情绪啊。 因为,很重要,所以———— “啊……!” 偏偏就是她这种差劲的演技。 身为管家的浅来小姐,就像是毫无察觉似得被瞒过了……不,是让自己相信被瞒过了,借此机会暂时甩脱那些麻烦到心乱的困扰。 是这样的话,琉绚就更确认了问题的严重。 不过却也只能听着她接下的话题。 “是说你又忘了吧?今天可是已经到了例行的日子。由于时间都接近午夜了琉绚大小姐还没反应,所以我是想得来提醒你一下来着。” “……啊,外出夜游么。” 不快地拧了下眉毛。 目光扫向墙角的古木剑架,琉绚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更加糟糕了。 看到她这个模样。 浅来不得不单手叉腰摆出说教的架势。 “琉绚大小姐!即使不喜欢也绝不能懈怠哦? 你也明白的吧……?这是对大小姐很重要的必须事项,要是任性不去的话,你就————” “我知道。” 一瞬间。感觉时间凝滞了。 以如同海市蜃楼一样模糊不清的压抑声线打断浅来将要出口的话。 发出细细的高音的苍角琉绚,像是没有再继续谈话的兴致一样不再看向管家,而是轻飘飘地走向壁柜取出像是狩衣一样的和式改造制服,之后动作干净利落地穿了起来。 与刚开始被看就会害羞的模样不同。 她甚至当着浅来的面换上了另外一套更加合适行动的内衣。 就好像,那个身体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一样。 “…………” 说不出话。 是心疼之类的吗……? 不,那种事,想必早就是都麻木了吧。 也许胸中的火焰只是单纯的遗憾,有所谓但是全部都晚了太久的「遗憾」。 不经意间,捏痛了手。 深深地呼吸着,浅来不得不从依然是美丽得耀眼,却缺少了什么又添加了什么的大小姐身边移开。 但是,还有必须嘱咐的话存在。 就算不愿意去提,也更不想花费哪怕一秒去回忆那个伤痛。 就算这会伤害到她的大小姐…… 她, 作为「苍角琉绚」的贴身管家, 間川浅来,果然是不得不,勉强自己也要把这句话强行说出口才行。 那就是———— “呼,琉绚大小姐。虽然大家都能理解你的「异常」……但是,还请稍微克制一点,千万不要闹得太过无法收拾,特别是……即使忍不住要「斩」,也不要再一次使用那-个-了。” “啊啊,真啰嗦啊浅来——” 喉咙间溢出带着阴寒气氛的抱怨。 将墨蓝色的长发,用迷你黑龙型的发卡绑上一束合适的侧马尾。 一把抄起古木剑架之上被剑袋裹住的「什么」。 无色雾气般的朦胧灰眼眸,跟着向身后歪着头的动作,就那样直接地对浅来的眼睛睨过来。 琉绚隐约地勾起唇角。 这个瞬间,她似乎变得与至今为止出现过的表现都截然不同。 露出不是看轻漠视全部价值的无感情,而是真的就像是活在那里的普通的一个「人类」,一个青春的少女一样的表情。 低下脸。 实在是温柔过分地回答了。 “——我说了我知道的,所以,绝-对-不-会再去那样做了,这样说,你就可以满意地放心了吧?” “………” 不禁、愣住了。 是看得入神也听得入神那一种奇妙的愣住。 尽管早就知道她很美。 不止是外表,是连带着会让人发狂的神秘感觉一同,充满了某种诱惑的魔性的美感。 但,会让她这么动摇还是第一次。 被迷住了。 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琉绚的美。 看到这个的瞬间。 感觉身体上有些本能性的变化的浅来就知道————那个心情,那个一直存在的心情,其无法掩盖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間川浅来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这个疑问。 因此——直到琉绚就那样,像是夜间的「斩鬼」一样走出房间,她也没能压下翻涌的异状。 而若是琉绚知道。 让她的管家变得呆呆的是为这个。 肯定会哑然失笑地摇着头把那无聊的原因说给她听吧……? 不在意讨厌的夜游也好。 坚定地说了不会再一次做出「那种」事情也好。 全部都是因为。 很单纯的,很简单朴素的,听起来有点傻的一个令她心情好,并不容许自己的「现在」被破坏的原因。 因为啊…… ——她好像,不小心就要交上高中的第一个朋友了。 Segment.001 既定起始的アウトセット ============================================ 又是一阵跳动的铃音结束了。 这首微妙的乐曲旋律,是由上届声乐部的前辈们自制的,所以不会有与其他的铃音混淆的可能性。 毫无疑问,它代表的意义就是一年生的放课。 对于大部分在御茶高的学生们来说,这将她们辛苦的一天结束掉的代名词,都是怎么样也不会令人厌恶的美妙之音。 可要是回来针对某个少女。 这一次的铃声,就没办法像是平时那样令人期待了。 相反的。 这位把齐肩的黑发染成了咖啡色,然后用精致的鱼骨辫把一侧的鬓发扎起来的少女。 ——若嶋奈々紗(Wakashima Nanasa)。 她倒是表情更加凝重的。 全身上下因紧张而变得僵硬地一下就挺直了背脊。 就好像是面临决定生死的俄罗斯转轮。 奈々紗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就闭上眼像是要一鼓作气似得,把教科书和笔记本塞进了书包里。 这个动作,看起来相当的滑稽。 由于闭上了眼睛,所以重复了几次才完成就显得更蠢了。 如果再加上夸张的动作引来同学们的注意。 作为被孤立的一个人,必然被当做笑柄……不,听声音是已经被当做笑柄的她,想来是又做了一件不该做的蠢事。 不过,即便如此。 她也有一定要这样才行的理由存在。 ……因为,没法正视「那个」,绝对不能看躺在书包里的它。 光是下定决心,若嶋奈々紗就花费掉全部的勇气了。 天知道自己是怎么才能写出「它」的,但这个时候要是看到的话肯定就会羞得直接逃回家了吧? 但,那样的,是不行的。 不论平时是怎样。 唯独在今天,唯独在现在是绝对不可以逃的。 今天对奈々紗真的十分地重要。 比起升学考之类的,甚至比起她十六年的人生都更重要————这可关系着她的未来大事,是足以凭一个回答决定人生的成败的最最最重要的一个瞬间。 “…………!!” 似乎是窜进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夹紧大腿,用力抱紧了书包,奈々紗把整个都是红色的脸埋了下去。 呼吸都不顺畅了。 心脏的跳跃,也有短暂的一秒间在停顿。 胸中惊人的灼烧感久久不能消退,几乎是拼了命地去堵住嘴巴才没有就这样叫出声音。 ——不要想太多。 俗话说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尽管她对自己是很温柔,可这也并不代表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许那个人就只是和传言的不同,本来没有大家猜想的那么可怕而已。 而且,说到底也只是被她帮助过,被她照顾过,偶尔会一起吃午餐的关系而已。 ……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就心情低落了。 差不多是会自暴自弃的水平。 已经到了就算放弃,直接还未开始判定失败也不意外的等级。 也会思考,“要不这次还是就算了吧”,“是不是……反而会给对方带来困扰,连现在的关系都不好去维持”,诸如此类的消极方向。 但,果然人心是个微妙的东西。 哪怕是从那时起,就决定了自己的活法而成为现在的若嶋奈々紗的她。 到头来。 还是会有不把心情传达出去,就不能甘心的冲动啊。 “呼……” 完全放空心神的深呼吸。 奈々紗决定了。 不管那么多有的没的,总之什么都不要再想,先随着最纯粹的心意把该做地做了吧。 这样至少。 即使是失败了也不会事后后悔。 所以,一把抓起朴素的书包,像是要保护最珍贵的东西一样牢牢抱在怀里,若嶋奈々紗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有点急匆匆地从教室跑了出去。 很快就穿过走廊。 格外快速的换好了鞋子用三位数的转轮锁锁好鞋柜。 使用那种东西,是作为「一个人」的家伙,为了防备会想要恶作剧的人对她做些什么。 不过,倒也从没想过要加强更安全的一些措施。不是担心出众而更被针对之类的,也不是其他的关于被欺凌者养成的习惯作祟。 似乎只是还「想要」去相信她人……? 这就是她的天性吧。 经历过中学时那种惨痛的回忆,还对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抱有奇怪的期待。 真的会去相信她人的人又为什么会存在防备的想法呢。 ——我,可真是无可救药啊。 哑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忘记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必须要做。 奈々紗没时间放任心绪的乱飞,今天就点到为止的没往下多想,直接抱着她的包冲出了教学楼。 天空有点暗。 这是夏季常有的特征。 ……肯定不会是自己这份忐忑的心情造成的影响。 小声地叨咕着。 跑步的速度又变得更加地加快了。 就是样子还是一样的蠢,是根本就不会跑步技巧只是埋头冲的傻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 区区一个Neet系的室内派,奈々紗原本就没有怎么接触过「跑步」这么高大上的运动啊……! 更遑论要她掌握技巧或是摆出优美的身姿了。 当然。 这就导致了,实际上她的跑步和步行的速度差距根本不大————不如说,因为体力的分配不合理,也许达到目的地还是用步行来得更快也说不定。 不过她本人没意识到这点。 跑步是比走路快的,有这个常识在发挥作用,心绪不宁的她就连分辨的意图都没。 嘛,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改变吧。 这更像是一种心理暗示。 也是一种努力。 是以她独有的方式,想要说明有做出奋斗的一种自我表现而已。 没错……如果想要对她告白的话,如果想要对那位不管是在哪个方面,自己都无法企及的耀眼之人,如果想要对「苍角琉绚」大声告白的话。 奈々紗就要这样勉强自己。 不做到这种地步,就是绝对绝对不行的,那样连她自己也接受不了。 即使这都是自我安慰式的毫无意义。 “……” 使劲力气地踩踏着弯曲的小路。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懂得身体的调配导致脉搏也越来越快。 但是,这份痛苦却远不如胸中的压抑,所以,为了能堂堂正正把心情传达出去,这种程度的难关就完全没问题,只不过是决战的正餐前的甜点,没什么好需要担心的。 抬起脚。再踏下。 虽然是不成样子却有点帅气的奈々紗。 她的那副认真模样,给人一种一直跑到天边也不会停下的奇妙美感。 不过,回到现实来说,没过多久她就被迫停下来了。 以双手撑着膝盖弯下纤细的腰肢,大口地气都喘不过来的吐着厚重的白气的惨烈模样。 因为总计不到1km的超极限的长长长长跑。 ——好在,想要去的地方,也已经不,不「怎么」远了吧……? 象征性地给自己打了气。 奈々紗抬起左手,轻轻擦了下额头挂着的汗水。 然后,开始缓慢地向着大概两条街外,她想要去的那条更适合不良们的群居的小黑巷进发。 那是她想要等的人——苍角琉绚每天回家都会走的路线。 尽管这边好像对苍角同学算是绕远…… 而且……真的好黑啊…… 明明还算是没到晚上的下午,才刚一转进这边的街角,天就像是陡然变了一样进入了深深地黑暗。 虽然能够理解是隔壁环绕的大楼遮住亮光的结果。 但,是气氛上的问题吗? 在只有一个的轻缓蔓延的脚步声扩散之下。 老旧的街道,隐约间散发出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味道。这种腥气与腐臭味交织的潮湿,甚至让被不知道是哪里的不良用红色颜料乱涂的墙壁显得分外诡异。 不知不觉。 奈々紗的心就被异样感染了。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正在逐渐从四周的阴影逼近过来。 ——身体微微地颤起来。 陪伴着少女前行的一缕夏风缓缓在空中停住。 慢慢地凝结成团。 即使在盛夏的灼热中,那看起来也像是空气渐次失去温度,一点点变得冰冷下去的异常现象。 是天气变了吗? 还是说只是体感的温度有点不对劲。 一直沿着似乎延伸向黑暗的巷道就那样默默地往前面走的奈々紗。 无意识地, 就变成小心翼翼的样子。 ——如果是跟着苍角同学一起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处于驱散不掉的黑暗里的不快,让少女在心里十分明确地这样抱怨了。 这种时候,若嶋奈々紗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孤身一人。由着无法停止的发想不断扩散,少女的心中开始升起模模糊糊的惧意。 同时,也想起了苍角琉绚告诫过她的话。 记得她是说——“这边,偶尔是挺危险的,若嶋同学一个人的话,没必要还是别走这边的好。” 她的「危险」是指什么呢……? 那个时候都没有在意的问题。 现在却像是警钟敲响,来回地在奈々紗的心头盘旋着。要不是有对告白的执念在支撑着她,也许步伐减小的少女已经是转身就逃了也说不定。 可还是坚持住了。 而且,直到奈々紗双手把书包抱在胸前,就这样慢慢蹭到她想要等苍角琉绚的转角时。 最终仍然是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说,人就是爱自己吓唬自己。 像怪谈之类的事亦大抵如此,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出于胆小者的妄想,当然也有像是梦幻的限制级VR游戏R-Line,和东京夜间出没的美人刀鬼这种有实际根据的。 嘛,总之。 现在静下心看这条小巷,不也就是普通的人少安静的场所么。 “……真是笨蛋呢,我…………” 不着痕迹地小声叹息着。 抛去心中杂念的若嶋奈々紗为了少女的恋爱,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似得挥了挥拳。 私密的场地已经确保。 决意也下定了,不会逃跑也不会有任何的胆怯之意。 一切都按照她的预定走上了正轨。 接下来。 只要等着苍角同学过来,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情,然后把书包里写了一整晚的信件交给她就好了。 至于能不能成功嘛———— 要说是不想得到好结局那肯定是骗人的。 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的恋情有一个完美的谁都可以笑的HappyEnding吧。 然而,自己的状况自己最了解。 现在的奈々紗,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时候的她了————成绩勉强,运动能力极差,人际关系可以算是负面的顶点,而她乱糟糟的头发和不加修饰的脸,也怎么说都是相当不努力的范畴了。 就这样的她。 想要真的得到那个身为御茶高一年生的首席的回应。 得到既是相貌出众过人,身材饱满成熟,还拥有一双奈々紗很羡慕的勾勒出完美流线的腿的她。 想要真的得到她的那个苍角同学, 亲口说着“嗯,我也喜欢奈々紗……”这样仿佛是梦一般的回复。 那个的几率。 恐怕是有0.999999999999999999999%那么多呢! 更何况,她可是那种正统派的,气质更接近于大和抚子殿下,或是时代剧里常见硬邦邦的剑豪的,非要去定性归类还是会被丢到保守那一边的大家小姐。 同性之间的恋爱。 真的能得到她的认可与否还是未知数呢。 啊…… 怎么那么晚才意识到这个呢? 虽然自己这种Neet系,因为平时经常有关注那些东西而简单的就能理解。 可世间到底还对非异性恋抱有一定成见来着。 前些日子,新闻里也有播过,因为两个男子之间的结合遭到周围人的刻意排挤和欺凌,而导致他们承受不住压力一起自杀的事件发生呢。 她就现在这样,只考虑自己地去向苍角同学表白真的合适吗……? “……” 泄气地紧了紧手中的书包。 垂下视线看着脚尖,奈々紗站在那里沉默地思索着,考虑着,为了一个想法困惑着。 单纯地去评价风险与收获的对比的话。 那么,她立刻离开这里,抛开心里面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老实地维持着现状既不进步也不退步,就这么和苍角同学停留在普通的交往,这大概是会以最大优势……碾压性的优势获得胜利的选择。 毫无控制的去展现自己的「分析力」也是这个结果。 为了谁都不受伤。 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奈々紗自己。 这样去做大概就是最正确、最理性的不会出错的选择肢了。 然而,不知经过多久时间之后,猛地抬起头来的若嶋奈々紗却没有选择这一边的安全路线。 所谓人的「心」,那是极端不合常理的东西。 看似计算好一切的最佳选择,事实上把伤痛给简单定型的瞬间就出错了,痛苦不是一即是一二即是二的纯粹之物,某一份的苦痛或许会是多数的苦痛的更多倍。 而涉及到取舍的部分。 这个又会在未知数的方向变差更多更多,诱发更多更多…… 好吧。 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借口而已。 说白了。奈々紗不想就此离开,选择要继续下去的理由是很简单也很直接的。 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如果还没有去尝试就承认了失败她没办法接受。 同样的道理,不曾往前危险的区域迈进就瑟缩地躲在安全地带,这样软弱而不像样的选择她做不来。 ……尽管这在已经放弃过的她来说很奇怪。 只能说是天真的性格作祟呐。 不过管他呢。 反正,下定了决心。 今天的奈々紗,将凌驾于阿姆罗之上……不,是凌驾于阿修罗之上。 即使注定会失败也一定要对苍角同学表白————! 就在这个时候。 鼻尖,被冰凉的东西砸中了。 并不沉也不会感到痛,这是因为它在砸中的瞬间就变成了水花,这份突然从天而降之物是水。 是下雨了? 既那之后零星的感到身上到处被击中。 没注意过天气的奈々紗,这才用左手做遮挡抬头向上望去。 确实是下起来了。 她抬起的脸,正好迎接到变得密集的雨水,可爱的夏季制服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越来越大的雨淋了个透心凉。 啊,那个时候觉得灰蒙蒙的天。 应该能想到的。 本就多雨的夏季天空,会变成那个颜色和样式就是降雨的预兆啊。 ——「判断」,也比以前迟钝多了。 “真不像样……” 眼眸没有看向任何地方。 仰着头的奈々紗,发出混杂了遗憾一样的细微声音。 得要找个地方避雨了。 否则,按照现在这么大的雨,她的书包迟早也会在这里彻底的被淋透。 纠结的皱起眉。 上身已经濡湿的黏在身上透出玲珑的曲线。 与其说是湿透走光。 不如说是内衣都暴露了的奈々紗,却还是想着要保护书包里的信件,才有点着急地搜寻起躲雨的地方。 都没有去想苍角琉绚因下雨而变更路线的可能。 看到了凸出的室外型空调。 少女径直就跑了过去,扭动着身子瑟缩到那个的下面。 那个大小,并不能为她彻底挡去雨水。有接近一半的身子直接露在外面,但书包能够保护好这点,让奈々紗不打算去找别的地方了。 就在这里等到苍角同学来吧。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似乎大雨的遮盖下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响了。 不远也不近,应该是隔着巷子的另一边吧,但在这样的黑暗里那个就显得格外刺耳。 会是什么「东西」呢? 天然的好奇心,使奈々紗惯性地开始分析已经逝去的声音。 很奇妙。 思考的第一个反应是不该去探究。 那个真相就像是绝对不可以开启的潘多拉之盒,凭现在的她不能与之接触。 她的心在这样地提醒着她。 然而,越是如此,就越是想要探求……这大概也是天性在作祟吧?很不凑巧地拥有的「好奇」的天性。 究竟是什么呢……? 尖锐的声音,听不清的连续的声音,再之前则是“唰”还是“飒”地扫叶子的声音? 不对。 第一的声音是要更凌厉的。 并不是荡起落在地上的碎叶之类的浊浊的沉音。 那是划过……?还是撕裂……? 啊,是切开! 切开了水?的阻挡,而后又利落地,切进某种是柔软又坚韧的物体的声音。 然后,在印象里最符合它的是———— “—————!!!” 下意识停止思考。 并不是出于想不通的放弃。因为,符合那个条件的实在是太少见,所以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这让奈々紗的心跳猛地加快好几个档次。 是察觉到危险。 身体本能地开始产生恐惧并提醒她情况不妙的结果。 该怎么办?刚才的声音,分明就是谁被「斩」了,然后发出临终的一声惨叫。 通过节奏可以判断出斩击的凌厉。 只有一声就熄灭,那份悲鸣也证明了斩人者的技巧高明。 这是,杀人技巧娴熟的怪物————远不是,若嶋奈々紗这区区一介零武力的女子高中生可以对付的。 差点就为此抽气出声。 幸好颤抖的手及时捂住了嘴巴。 也就在这一刻,躲在空调外箱下面的少女脚下漫过了浅浅的红。 虽然有经过雨水的稀释。 但,奈々紗知道,那就是证实了自己推测的血迹。 所以她更加紧张地瞪大了眼。 死人不会动。 比起这边,也是另一侧的巷子地势更低,也就是说不可能让血迹顺着高低差流过来。 这意味着会把血带过来的人就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性。 ——是「斩」的那一方。 想通这个事实的瞬间,奈々紗的呼吸就停止了。是主动的捂住嘴加上闭气,即使是雨声很大的现在,她也不敢因为呼吸声这种事暴露出自己的存在。 那是会死的。 毫无疑问是会死的。 害怕,尽管很不想承认,现在的她已经怕的就快要哭出来了。 不止是因为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 奈々紗更害怕另外一个猜想,那就是关于被斩的那个人会是谁的猜想。 在这个时间段,会出现在黑巷子里面的人,她事实上是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完美的符合的。 没有错,就是她正在等待的人。 ——「苍角琉绚」。 如果是她。 如果被杀的是她……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就快疯了。 无法想象,真的无法想象,在真正确认事实之后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肯定是相当难看相当不像样的惨象吧。 一点也不想看到。 或者说,宁愿自己变成那样,也绝对不想要看到她的尸体,不想看到苍角同学遭遇到不幸的那个场面。 幸好她的猜想并没有成为现实的机会。 由雨中清脆的脚步声,缓缓带入视野的「那个」,让可能变为不可能。 只是——这或许反而更加残酷了吧……? “………………、” 发不出声音了。 意识完全就是死机一样难以言喻的空白如雪。 甚至不用去做闭气屏息之类的事。 瞳孔放大到极限的奈々紗,她不断发冷的身体已经没有剩下去正常呼吸的能量了。 就因为这一眼。 那是。不远处的街道缓步前行的是。 一道由于濡湿而显出相当诱人的身材曲线的年轻女性的身影。 不会认错的独特和式风格制服,上面晕开了赤色的花,原本该是湛蓝色海涛纹的剑袋,也被什么「颜料」污染了导致它正在微微的发黑。 而视线继续向上。 看到的则是和剑士一样冷肃又透着魔性美感的脸。 还有,在嘴角压不住上扬的部分,被污浊的「朱红色」覆上了一层让人崩溃的痕迹。 这让她的笑容。 前一秒还在担心的「苍角琉绚」的笑容。 风格与平时截然不同地,于扭曲中带着浓浓的渴望的笑容十分地醒目。 “………………” 不行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无声地咬住下嘴唇。 奈々紗就在这里承受不了地紧紧闭上了彻底模糊的眼睛。 什么也没法思考。 为了把那个十分无所谓又十分可怕的微笑删去,她只得尽全力地回想同样是那张脸上,更温暖、更幸福、更柔和亲切的让人醉心的平淡的笑容。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幻想改变不了真实。 名为「若嶋奈々紗」的少女,她的世界在这里终于是不可挽回地向「非常识」倾倒了。 没有错,就连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倾倒了。 要说为什么啊。 因为。 ——在我准备告白的那天,看到了最喜欢的人杀人的场景。 Segment.002 越界渗透的オスモシス ========================================== 那之后,再度恢复意识的清醒是在柔软的床上。 能够闻得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因为发痒的不适,奈々紗抬手拨开黏在脸颊上的发丝,解放的视线随之看清她一头埋进的是浅色的枕头。 意识到自己是面朝下重重地压在上面的。 为了让呼吸更顺畅一点,她翻过身把姿势换成了压着手臂的侧躺。 这下视线的前方出现的就是梳妆台上的小镜子了。 里边映照着一位狼狈不堪的少女,看向自己这边的她脸色是鬼一般的惨白,眼角是红红的有掩盖不住的泪痕留下,褪色的咖啡色齐肩发,也乱糟糟地被雨水浸透互相纠缠在一起。 ……有点吓人。 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做出评价。 软弱地再闭上眼睛,奈々紗的左手往枕边的角落胡乱地摸索着什么。 目标是应该放在那里的室内全景控制终端。 由索尼娅公司开发的这新系统可以用简单的一机终端操控整个房间的电子设备。 盛夏的现在。 如果不使用它来启动空气调节装置,满是燥热的气息堵得胸腔隐隐发闷的压抑感实在很难忍耐。 特别是虽然蒸干了水分,濡湿的制服还是黏在身上的这会儿。 很快。 奈々紗的指尖就碰到了被装饰成六角形的终端。 有点像小型笔记本电脑的设备。 室内全景控制终端,它会真的出现在那里并不奇怪———— 睁开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这间铺着廉价的橡胶板代替地板,在占据了白色窗帘前方的木质单人床对面,随便的放置着小规模的衣柜和摆满化妆品的梳妆台,唯有贴近墙壁,横列着各种各样的宅系收藏品的储纳柜,还算是比较抢眼的寒酸房间。 正是她从駆镜市来到东京之后一直居住的地方。 也就是说,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家。 所以,像是控制终端这种比较常用的设备,它存放的地方奈々紗还是不会搞错的。 “唔,唔……” 连动一下都懒。 少女含糊地哼哼着努力往那边伸长手指。 由一点边缘到指腹蹭上去。 挣扎到极限,她终于得以一把拽住它的边角猛地扯进怀里。 顺势整个人也在床上舒服地扭动着。 直到好好地深吸了口气,才收回放松的腿,滚到仰面平躺的模样双手向上举起控制终端。 长按着背后的按钮让它暂时悬浮在空中。 解放出来的右手,用分开的五指从正面覆盖上去,激发自动认证的操作界面。 敲了下触摸的位置开启推荐温度。 在斜上方的空气调节装置发出吹气的声音后,连同她回来的那会儿根本就没有记得关的门一起,家里各处的门窗就都自然的闭合了。 “唔……有点冷呢……” 取消掉悬浮系统的操作把终端丢回去。 稍稍打着哆嗦。 由于切换温度的关系,导致身上的潮湿越来越难受。 奈々紗不得不擦了下还挂着水滴的眼睫,揉着眼睛单手撑在床上先坐起来了。 迷迷糊糊地一口气脱下制服上衣。 从侧面解开裙子,熟练地放开别着褶皱缩短裙摆长度的别针,然后连同还挂在臂弯的上衣一起扔到地上。 接下来。 弯着双手解开内衣的搭扣。 这边的部分,有注意没像刚才的动作那么豪放。 虽然还是没有整理之类的意思。 奈々紗把它摘下后,是拿过去放进床脚用来装脏衣服的小篮子里了。 “……积累的量好像是「有点」多了。” 扯着边缘。 将收紧褶皱的线条的内裤拉下来。 向后勾着抬起了右脚,正要让过湿成一团的布料时,目光扫向已经溢满的容器。 “得找个时间统一处理下了啊……不,或者还是买新的吧?正好这期没怎么乱花还剩下不少资金。” 语气看似是平常地嘟囔着。 从苏醒至今,奈々紗都表现得迟钝的如同此前每一天的清晨日常。 为什么会把床弄得湿成了一大片,为什么身上的衣服是连里面的内衣都湿透,为什么胸口闷闷地浑身无力,头也昏昏沉沉的有种眩晕感。 这一切她都没有去考虑。 尽管那大概是只要去「回忆」就能想起的简单问题。 少女她,若嶋奈々紗却没有去做。她强行地控制着自己不能去思考那个让她害怕的真相。 为了去维护「某些」东西。 某些……对她来说,是最宝贵最想珍惜的东西。 然而,「欺瞒」这种最简单的事,在这里却演化成了最难办到的妄想。 明明伪装的很好。 刻意地把注意力分散掉也是正确的选择。 重要的心情,每时每刻都会想着「她」的恋爱中的少女,奈々紗无意识流淌的纯粹心意,还是由于单纯过度的力量让一切的努力都灰飞烟灭。 是的。 没在想也没在思考。 脑子里都还充斥着继续脱下内裤的动作该怎么做。 眼泪,就先一步掉了下来。 不是自意识发现到的,是弯曲的大腿上传来的一滴滴冰凉的触感引发了思考。 ……第一时间还会意外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 奈々紗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在哭。 就算湿衣服很难受,弄脏的床单也要花好大精力去洗干净,这些事还不至于让她就脆弱的哭出来才对。 会矫情成那样的自己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除非是那个日子…… 期间状态差的感情会变得难以控制也就能理解了。 可前几天才刚刚度过去,就算她的时间比较乱来也绝不会那么快的。 ——那么,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当她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妙时。 有了触发的关键,再也压不住的联想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告白。小巷。雨夜。 讨厌的要素,致命的要素,不该去回忆的事,就像是闭合的回路一样闪着光串联在一起。 一幕寒彻心腑的画面从眼底跳上来。 那是,一个像在说着“还不够”的溢着血腥的味道的危险笑容。 绝不该是那个人的笑容。 这一瞬。 全部的精神都被满目的「红」霸占了。 “——————!!!” 倒抽一口凉气。 全身上下止不住地为从内侧窜出来的寒意剧烈颤抖起来。 控制身体的动作已经做不到,还差一只脚才彻底褪下的内裤就顺着脚腕掉在地上。 彻底失去了平衡。 奈々紗雪白的足弓惊慌地向后方踏去想要站稳。 然而,这正好踩上早前丢下的上衣,在像是低吟什么的摩擦声中,苍白面容的女孩儿连惊叫出声都来不及,就向后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相当的疼。 不管是最先着地的臀部,还是直接撞到了床板的光滑背脊。 身体受创的各个部位都传来本能的反应。 眼角垂落的泪水变得更加密集,可能是因为真的很「疼」的缘故,奈々紗眼睛湿润地咬住嘴唇呻吟着。 那副可怜的模样, 想必是对男性很有诱惑力的必杀吧? 不过没人能看到的这里。 少女能做到的,就是自己收紧向两侧分开的腿,抱住膝盖背靠床板缩成一团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问出和那个时候一样的疑问。 记忆像是苏醒过来,又像是步入沉睡更深更暗的虚幻梦境。 是的。 那一定就只是梦境而已。 苍角同学,奈々紗知道的她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她,她是完美的、温柔的,虽然看上去严厉的不好接触,其实却是很可爱、很会顾虑别人的心情,会比起自己还更优先为别人着想的很棒的女孩子。 没有可能的。 她,是不可能会杀人。 即使总是在背着,那个据说里面并不是竹刀的剑袋…… ——那么,剑袋里装的又是什么呢?她又为什么连吃饭都一直把「那个」带在身边呢? 刹那间。 像是什么东西在心中猛地裂开。 即便只是一瞬,为自己心中的某个倾向,奈々紗仍下意识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可是,这样还是不够。 少女一个人在封闭的房间里抱住头拼命地甩动。 忘掉吧。忘掉吧,忘掉自作聪明地推断和自以为是的分析,忘掉会对最喜欢的人产生怀疑的讨厌的猜忌。 不要再去想起雨中那一幕了。 绝不可以再想起,将苍角同学过去的美,全部都吞噬掉的那个破碎的笑容。 就像销毁电脑里的资料一样把这一天删除(Delete)掉吧…… 虽然是这么祈求着的。 但。没有用……全都没有用………… 控制不了。 混杂的烦恼和挣扎让视野渐渐彷徨。 周围都发生了缓慢的改变,一切就好像又回到那个雨夜,回到了她瑟缩的那个狭窄的空调架下面。 腐朽的味道。 雨的味道,血腥的味道。 接着是……代表「死」的味道,它们都透过鼻尖沿着呼吸传了过来。 仿佛一直侵蚀到血液与骨髓的最深处似得。 踩过雨水的脚步声。 清晰地随着少女心跳加速的频率共振。 由远及近,逐渐升级的耳鸣声开始压过一切嘈杂声音,成为纯粹的冰冷的唯一。 剩下的, 就是怎么也忘不掉的那一幕。 “不,不行………” 奈々紗想要发出抗拒,却在喉咙间凝结着没办法完整的吐出话语。 静默的呼喊。 在鲜红拉开的世界画卷里染不上苍白的色彩。 然后,少女视界内所有的「赤」,就宛若被中央的大漩涡给卷进来一样疯狂的聚焦于一点。 双眼正对着那个位置。 连呻吟都挤不出,奈々紗除了被迫眼都不眨的凝视着前方什么也做不到。 她已经无法构筑出任何一种别的想法。 踏、踏踏、踏踏踏…… 于赤红之中,走出了绝对不想这样看见的那个人。 ——不行,必须要避开直视才行! 尽管已经这么想了,若嶋奈々紗却没有贯彻自己的意志的能力。 别说是避开了————她根本就是死死的盯着,像是一秒也不肯错失的瞪大了眼就紧紧地盯着,盯着名为「苍角琉绚」的女人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前走过。 后悔。 苦痛蔓延的悔意在扩散。 为什么……就改不了这份好奇和除了悲哀什么也带不来的「分析力」呢? 平生第一次产生这种程度的厌恶感。 即使是中学的那天,即使是因为这个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那天,也没有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情绪。 要是和普通的人一样就好了。 不,哪怕是,成为笨得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也没问题。 望着将要汇合的视线。 对着那位雨中漫步的「刀」般的美人,眼都不眨的心跳愈加猛烈的奈々紗,压抑着胸中燃烧的某种心意默默地发出了虔诚的祈祷。 再也……不想要这份讨厌的力量了…… 然而。 就在下个瞬间。 当她再一次看清那个女人点缀着艳美的血色的脸。 当她再一次……将那抹虚无的笑容,那抹既是相当无所谓,又是相当的渴望着什么的笑容,将若嶋奈々紗最喜欢的人,将苍角琉绚溢满了魔性的魅力的笑容印入眼底的时候。 直直地。 彼此交汇在一起的时候———— “啊……啊…………” 呼吸都被堵塞了。 忍不住,发出意义不明的,狂热地带着什么异样的呻吟。 现实的身体。 也再一次的弄脏了自己的房间。 十指交姌的互相搅住,奈々紗直到来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原来她并不是想要探明一切而回忆,并不是想要追寻唯一的真相而回忆,这些全部都是作为掩饰的虚假(Fake)。 从头到尾。 心跳加速移不开眼的原因就只有一个而已。 没有多么复杂的要素。 也没有什么玄之又玄地被力量强迫,「分析力」不过是用来欺瞒的借口之一罢了。 亦或是。 她自己的能力,终归是乖乖地在为自己的愿望尽职。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辛苦地双腿颤抖的站起来。 拖着软绵绵的脚步,像是用尽力气一样面色绯红的坠倒在床上。 因为淋雨,体弱的身子大概是在发表抗议。以会让人昏沉沉的感冒发热的形式,它夺去了奈々紗最后的行动力,让她不得不阖上混着泪水的眼帘。 于是,最后飘散在空中。 反反复复呢喃着的缥缈得好像虚幻之物一样的声音。 就无法确定,到底是发热的胡言乱语,还是步入疯狂的「非常识」的少女的真心了。 那个是———— “原来就只是这样……我,是被「那个」迷住了啊……明明,不可以的……但是……真的,好美啊……好想再看一次……可是……啊啊……谁来……救救我吧…………” 淋雨造成的风寒感冒来得有些猛烈。 当天晕过去后,昏沉沉的奈々紗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勉强能从床上爬起来。 热病的后遗症也很严重。 除去强制性的让她缺席的第一天,足足又乖乖地在家里躺了三天————虽然能有这种公认偷懒的机会很不错,可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有理由的请假,其实也是不算出席数的。 这个学期的考勤本就相当吃紧。 在算计到踩着边缘的时候,一下子就又搞出四天的漏洞,奈々紗还得从计划的休息日给补回来。 不过,能过几天平淡的日子算是好事吧……? 不管是趁着打折与大婶们抢购食材,还是一个人在网络通贩上大量的购物,少女的日常都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普通,既没有血腥的侵袭,也没有再被那种扭住喉咙的寒意缠上。 雨夜的那晚。 血色盛放的杀戮之花。 还有……从「常识」步入「非常识」的新世界。 这一切,都像是正在褪色一般,极快地失去了真实经历过的「实感」。 有的时候—— 就比如说今天早上醒来时。 重重喘息着的奈々紗,几乎差点都要误会那一幕,误会苍角同学映入眼帘的那一幕只是发热造成的幻觉了。 如果不是当时的血腥味还留在鼻息间。 而且,让人着迷的魔性笑容,已经怎么努力也忘不掉了的话。 “…………” 呼吸着灼热的空气。 均匀地脚步停在了红色的信号灯前。 奈々紗脸色变得不太好了,因为又想起这件她始终像是梗刺卡在喉咙的烦心之事。 ——只是一眼,就被那个笑容彻底俘获了。 四天前。她在重构现场时所发现的这个事实让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若嶋奈々紗喜欢的应该是温柔的、完美的,是处于正面光明的世界,在危机时对自己伸出援手的同级生。 虽然还无法用言语说清。 也没办法去简单的就断言吸引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但,不论如何,奈々紗喜欢的应该是普通的,就这样活在正常的世界里的那个「苍角琉绚」。 喜欢的是那个一直受着伤, 却还是廉正凛然的,比谁都坚强地生活于此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绝不该是尽管充满「魔性」的美感,那双眼却除了「斩」和「死」以外什么都看不进去的异常之人。 绝对不该是。 像那样的一个沐浴着鲜血的斩人之鬼……! 抬手拉了下口罩。 借此掩饰住骤然咬紧的槽牙,若嶋奈々紗为自己的不争气搭下眼帘,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碰到了口袋里的携带电话。 虽然仅仅是个意外。 她也是和苍角琉绚互相登记过号码的。 像是Line啊、电子邮件地址啊,等等多种多样的聊天方式同样是一应俱全。 要是想要和她取得联系的话,对方应该也不会就无视掉……至少,奈々紗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可尽管。 在这四天里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抓起携带电话。 明明能最简单得到答案。 不管是好或是坏,想要搞清楚那天的真相,她最便利的直接询问本人这个选择肢。 ……奈々紗还是到现在都没能做到。 并不是在担心自己暴露出来会被灭口之类的安危问题。 她,大概只是有意识地在回避————奈々紗无论如何不想用这种方法,非要投直球去问的话,那就一定要与苍角同学面对面的,好好地看着对方听她给出答案。 是的。不是这样的就不行。 没有这种程度的觉悟,就没办法让那个鲜血染满的雨夜真正结束。 也正是由于这个。 还在发着低烧的她才会选择今天登校。 为了……抢在还在调查的警察机关有什么进展之前。 ——由她,由她自己,听苍角同学亲口确认若嶋奈々紗最喜欢的人在那一夜的「真实」! 紧跟上转变成蓝色的信号灯。 被气流托起发丝的奈々紗用力地向着御茶高迈出坚实的脚步。 她那闪烁微光的茶色眸子,用不在逃避的迫人眼神,像是最初的她一样毫无掩饰的表达着绝对的信念。 结束掉吧,久等的一切————。 虽然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世事果然没有简单到这个地步呢。 十分的不幸。 气势汹汹的奈々紗刚进入校门,就与此时最不该遇到的班主任遭遇了。 面对真真正正的猛兽。 当时她手里抓着的书包就掉到了地上。 直到那个时间点,奈々紗才想起自己满心都是苍角同学的事,结果完全忘了还得联络班主任请假的惨烈事实。 对方的邮件也都为下决心不碰手机而无视掉了。 因此,不得不安分点的少女,直到午休的时间度过一般才得到自由行动的时间。 快步穿过人已经少起来了的走廊。 看也不看地路过自己2年A班,继续往位于更深处的2年D班前进。奈々紗这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本来就属于被孤立的角色,她平时也有意识的减少了与人接触,擅自去别人的班级这种事还从没做过。 认识苍角琉绚之后也是。 要么对方主动找她,要么两个人就是直接在楼顶天台汇合。 所以,尽管有下定决心,但奈々紗分外不安的心绪从行走的姿势里就透出来了。 要不要给她发个邮件约出来比较好呢…… 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对现在的自己感到无可救药的奈々紗,她自己就立刻把它给彻底否定掉。 ——不是放任软弱的时候了。 比起担心惹到麻烦让立场变得越加难过。 她的事……苍角同学的事,要远远地超越那点儿害怕更重要得多。 没道理畏惧不前。 压下惊人的灼烧感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堂堂正正的抬起头,奈々紗再没有踟蹰的意思,而是直接正对着2年D班的大门走了过去。 “请问,苍角同学在吗?” 打开门的刹那,有点急促的声音也尖尖的叫了出去。 没问题。 有好好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虽然这样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第一步不必再为习惯性的胆怯说不好而担心。 然而,此时现场的情况似乎是不太对劲。 教室里女孩子们互相吵闹的气氛,简直像是瞬间冷却一样安静下来。这与误会其他人在和你搭话,回答了之后才发现对方只是和你身后的人聊天,那种尴尬的沉默并不相同。 也不是奈々紗很熟悉的, 被嫌弃,被孤立的,带着恶意的冰冷的故意欺凌。 觉得很奇怪。 另一方面,这种未知的情绪扩展开的状况也再次激发奈々紗本能的好奇心。 所以,她缩着肩膀,悄悄抬起眼向内窥探————视线飞速地扫过内中的女学生们,她们稍微有点奇怪的表情,还有明显像是被提起不愿想起的事的样子,一切都和被不认识的女生找人的反应存在微妙的偏差。 即使苍角同学在其他学生眼中的形态也有点问题。 她不是奈々紗那种被讨厌的角色。 只不过,被认为是认真孤僻的严厉剑道系女子,在受到孤立的结果这方面倒是和奈々紗没什么区别。 是的。 她和苍角琉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 相处过就懂得,那个人拥有的东西是多么让人望而兴叹。就像是星天之上远耀的苍之星,那大概是若嶋奈々紗拼尽全部也没法靠近无法理解的绝对。 然而,唯有「排斥」和「拒绝」这些……唯有这些,她和自己是一样的。 ——但是她们并不是同类。 就算她和她可能有什么深处的地方及其接近。 就算她可以借着相似,从某个侧面去凑近那颗本该只会遥远的天空中闪耀着的星。 啊……就算如此,她们也不是同类。 既被讨厌又被憧憬的苍角琉绚,没道理和若嶋奈々紗这种人相同,也更不该造成现在这种奇妙的气氛。 这是「异常」的。 在奈々紗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她的分析力,以略微阴暗的角度在这样提醒着。 那是一个不太美妙的讨厌的预感。 神韵内敛的眼隐着光。 扶着大门伫立在D班的学生闪躲的视线里。 完全没在担心自己惹麻烦的奈々紗,在分外尴尬的气氛中一副认真的样子低着头抿住嘴唇。 然后,少女从身后的方向,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 “……那,那个,你是……应该是A班的……若嶋同学是吧…………” 因背后来的「袭击」受到了惊吓。 条件反射地跳了下,狼狈地迅速向反方向躲了躲。转身回过头去的奈々紗,看到面前尴尬地把手停在半空的是一个短发的女生。 大概不到一米五的十分可怜的幼女身高。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此身材娇小苗条,看起来是可爱系的女孩子。 有印象。 记忆里存在对她的印象。 尽管相当的模糊,奈々紗也很少有去记陌生人的长相。 但,这个人她还是认识的,虽然就只是很单方面的————因为这个叫……嗯,叫和叶(?)的女生,她是少有的会与那个苍角同学走在一起的人。 好像还是前后桌这种让人羡慕的关系。 换言之,奈々紗曾经把她当恋爱的假想敌防备过,所以她才是知道和叶的。 于是她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是敌人,所以态度也就变得不太好。 “嗯,我是若嶋,若嶋奈々紗……唔,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话显然是骗人的。 刚才就想起来了,但,大概是固执于某种不想输的意气之争,缓缓吐出肺部的空气的奈々紗还是尖锐的说了。 “啊唉?好像……被讨厌了?我的名字是星川和叶(Hoshikawa Kazuha)……” “……那,星川同学,你向我搭话是……?” 用眼神示意和叶到走廊去谈。 奈々紗点了头,她表示知道了之后直白的问起对方的目的。 她这反映好像让幼女小姐不是很适应。想来,星川和叶这种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又总是摆出一副附和人的好人态度,仿佛对谁都温柔的可恶的赢家,她平时很少受到这种冷待遇吧……? 站在那里愣住好久,和叶才小跑着追了上来。 “总觉得……和印象的不太一样……” 幼女JK不安地躲开视线,小声地念叨了一句后才重新提高音量。 “那个,请问,奈々紗是……咕!若,若嶋同学是……来找琉,来找苍角同学有事吗……?” “………是又怎么样?” 到现在还在维持着不愉快的语气。 和叶确实是敌对方,而且还是她要对战起来胜率很低的那种————可是,现在的奈々紗也没道理紧迫成这样,应该说敷衍和避免接触才是她的习惯选择。 也就是说。 会烦躁到这个地步八成是有别的因素在作祟。 是的,比如……从她提起苍角琉绚开始,整个班级到眼前这个女人共有的那种感情。 很让人讨厌的,直截了当的回避。 ——果然,我不在的时候,学校这边有什么事发生过了。 就在她不耐烦地又一次做出猜想时,奈々紗听到了星川和叶刻意压低的声音。 “难道说若嶋同学不知道吗?前天发生的事……” 来了,关键点的事件……一瞬间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奈々紗眨了下眼,唇角微微地向上方勾起。 “……诶,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是吗,若嶋同学还不知道呐,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 星川和叶停住了。 由于她的低喃伴着低头的动作,想要通过观察表情来看出真意是做不到的。可是,她那像是庆幸得到救赎般的怪异语调,连带着轻飘飘的简直就像在崩溃边缘的声音,一切的异常都让奈々紗皱眉不解。 “嗯,或许,还是不知道更好呢……”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包含着某种逼迫自我的挣扎。 像是流露出叹息一样说出这句话,和叶扬起了头。与什么挣扎着的脸似乎是有看向奈々紗,可在视线对上之前那抹欣羡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这个模样让奈々紗不快地咬住了牙。 为了从和叶那获取更多情报,稍微调整下态度并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必要的。 可,还是有一句话。 明明知道不合适,还是不小心将那斥责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别擅自就定下判断。” 堵塞在胸腔中的一切都随着这个倾泻出来。 清脆的声音,有一瞬间引来了走廊中所有人的注意————那份沉重的音调里迈着太多太多的力量,乱七八糟到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纠缠在一起。 因为,她说不知道更好? 用那一副好像奈々紗有多么幸福,有多么让人羡慕的什么都不懂的视线……? 别开玩笑了! 这边可刚体验过再也不想遇到第二次的糟糕经历。 别对才看到最喜欢的人露出那副模样,甚至还知道她可能杀过人的家伙摆出那张脸啊————!? ——明明,就对我的「苦痛」,一点都不知道………… “……对不起,若嶋同学。” 承受着无来由的恶意,星川和叶安静地看过来用小小的声音说道。 “嗯,是我错了,还是要知道才行……如果,那是真的想要珍惜之物的话……” 她的表情变了。 没有看低也没有嘲笑的意思。 同样也不是怜悯或同情,她没有误会,只是从奈々紗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隐藏的心意。 所以,她的脸上露出的是感情共有的一份悲哀。 但,这更令人生气————“你这家伙,懂什么……?!”,用力地按着胸口,压抑着怒火瞪视星川和叶,奈々紗差点就把这样的话大声地喊出口了。 然而。 对方轻轻的一句话,便摧毁了她所有的理由。 “前天早上,某位三年生的前辈……她被斩成两段的尸体,出现在中央的花园台边。而同日的午后,苍角同学,琉绚她……则作为「嫌疑者」被警察带走了。这就是,大家都不愿提起她的理由。” “……………………?!” 寒气扼住了喉咙。 只是这样,若嶋奈々紗的身体就开始不停地摇晃。 双脚慢慢丧失支撑的力量。 浅淡的瞳孔骤然放大,唇色越发惨白的少女只觉轰轰的耳鸣盖过了全部的声音。 答案,以过于不幸的糟糕形式得到。 本以为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而一想到差点正面杀人者去摊牌,恐惧就从身体的深处爆发出来,让奈々紗的身体颤抖不已。 回想也开始再生。 明知不能去想,不能去回忆那个夜晚…… 可,人类的记忆实在是不听话————越是想要忘记的东西,越为了让自己忘记而重放。 仿佛被不断地提醒一样。 抵抗不了地,四周的环境径直向着清晰的血红靠近。 腐朽的潮湿血腥味也避不开的窜进鼻间。 紧接着。 就是十分「期待」的魔性的笑……! “————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啊……若,若嶋同学……??!!” “!” 想象被和叶担心的叫声给打断了。 没办法在意星川同学看着她的脸时连声音都走形的怪异模样。 像是马上就要倒下一样,被对方搀扶住的奈々紗,拼命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强行控制住异常的发作。 慢慢地,声音回来了。 血红的颜色渐渐地从四周的环境里消退下去。 再次感觉到被同学围观的视线,回忆的隔断终于随着未完成的「噩梦」一同消逝。 ……花了几分钟? 不,没那么久,是几十秒么…… 做了沉沉的深呼吸之后。 重新给身体注入力量的奈々紗也不客气地借着和叶的手站起来。 这期间让乱来的心跳也都安静下来了。 “没事的……” 从染湿的额头上掉下的水滴,一点点划过脸颊的弧度被重力所牵引着摔碎在地面上。 用她那高音清澈而可爱里侧却有点虚弱的声音。 奈々紗继续说道。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星川同学……手,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我一个人能行的…………” “………啊,抱歉。” 立刻就松开了她。 进而更是又往后面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似乎变得有些怪怪的,和叶双手互相握着小心地摆在胸前看过来。 “那个,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好……不过,说实在的,琉绚杀人这件事对我们是很大打击没错……可,若嶋同学你也要注意别太…………” “……她不可能会杀人的。” 不知道触发了心底的什么机关设置。 皱起眉的奈々紗,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打断了星川和叶的话。 骗人。在那下一刻就这样想了……理所当然,最先反驳自己的绝不会是别人,也不可能是别人。 除了自身以外不会有其他的任何一种可能。 因为比起只知道校内案的她们, 比起只知道警察带走了苍角琉绚去进行对事件的调查的星川和叶。 曾经的曾经。 就在另一处的案发现场,被新闻判定为犯人未定的,那一次雨夜小巷的杀人案里。 亲眼看到苍角琉绚露出那样的笑容的她。 是在第二次的案件发生的基础上,知道得更多也了解得更多的「目击者」————唯一真正能确信那个人有做过什么的存在。 然而。 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 沉默了一会儿后,奈々紗对着深深低着头的星川和叶叹了口气。 多半的。那个幼女在想的事是她无法理解的。就算是开口沟通也不会懂,所谓的人就是那么复杂的生物。 所以说她什么也没接着往下发展。 甚至于连收回语气冲冲的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言论都没做。 淡淡地向和叶点了头。 她轻声说。 “抱歉,星川同学,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你说得对————” 听到身后抛过来的话语,正准备要独自离开的奈々紗停住了脚步。 准确地说,是因为注意到裙摆的边缘被人抓住,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对像是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对大概只是有话没有说完的星川和叶回头看过去。 “————虽然还不好说清楚,但我也觉得……若嶋同学说的大概没有错,琉绚……琉绚她不可能杀人,也绝对不会去杀人!胡思乱想的是我,所以,我必须要给琉绚给你道歉才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抬起了头。 眼睛湿润地就在那里笑着。 看到星川和叶这样带着浅浅的希望痕迹的笑容。 看到这样令人难受,令人分外自责,让犯下过错的自己受不了的笑容。 奈々紗不得不移开交汇的视线。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比给人以虚幻的希望而残酷了。 明知道事实是怎样的,还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现在心里升起的罪恶感也就是自己应有应得的了吧……? “不,星川同学,你的判断才是普通的常理,我刚才只是…………” 想要说出些挽回过失的话语。 本可以更加缜密的分析让逻辑和节奏更容易接受一点。 要说措辞上的水平,即使现在的自己,奈々紗也有着与从前相比绝对不会退步的自信。 可就算如此。 她拖长的那些话还是往乱七八糟的方向发展了。 而且———— “嗯嗯,和常理啊,普通的一般论啊,我想这份心情和那些东西都没关系哦……” 摇着头用鼻音否定之后。 星川和叶的声音里藏着作为若嶋奈々紗这个人理解不了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呢? 有点太过熟悉,却亦是透着诀别已久的陌生……总觉得,这也该是她以前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可她被警察带走了吧?虽然可以乐观的考虑,也许他们只是做下调查,并不是说苍角同学就是真正凶手的意思,但是……但是啊……普通的话,没有像这样直接押走的协助方法吧?” 反而开始站到有罪派去给她填土了。 啊啊,不该是这样的,非要给苍角同学定罪根本没意义啊。 为了让自己好过点就去伤害她人。这不是就变成,她最讨厌的那种处事方法了吗? 再怎么说也不要。 就在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 星川和叶那与她的身形同样是小小的声音混了进来。 “确实,按照「常识」来说,现在的状况对琉绚不是很有利,全校的学生基本也都在讨论,和她那样的杀人犯在一起那么久的事,讨论版上也有好多让她去死的留言。” 沙哑的声音因为回想起讨厌的事变低了。 翘起嘴的和叶,那双拉着奈々紗裙角的手突然间变得用力有点过度。 为此,奈々紗向她那边靠了靠。 “可是啊、可是……” 不容抗拒的就像那样瞪大了眼睛,毫不怯懦的,对话以来是第一次的,星川和叶踮起脚尖凑到她的面前。 “我们和她们,和「常识」,应该有着绝对性的不同不是吗?!” 言辞之中,带上了所谓「真正」的力量。 右手全力地向旁边划开。 和叶在此宣言。 “————我们和琉绚是朋友吧?!是一同相处过那么久的朋友吧?!那么,相信过去的一切,相信最重要的朋友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就只是「相信」着她还需要犹豫吗?!” 听到这个。 奈々紗不由得无声叹息。 终于察觉了之前在意的「那个」究竟是什么。 ……相信别人。 那是她曾经最擅长最喜欢的事,然而,也是现在的她早已失去了的珍贵之物。如果单单只是欺骗自己的「想要」的程度,那么她还勉强能胜任,可希望让她发自内心的去相信…… 在中学时经历了那个事件后。 那就是,再也没法想象,再也做不到了的妄想之侧。 要说别的还好,可若星川和叶期望的是这个,若嶋奈々紗就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满足眼前之人了。 哪怕,对方的心意,需要相同的心来支撑的愿望是有多么沉重。 “那样的……我是做不到的……” 听起来就像脱力了的小孩子一样孤单地摇曳着。奈々紗摇着头拨开和叶的手。 逃走一样迅速的拉开距离。 她转头就向走廊的另一端全速的跑了起来。 不会再回头。不,是不能再回头。 若嶋奈々紗,她就只是摈弃了世界的全部望着前方一个人冲刺着。 今天。 视野真的是有点模糊。 ——因为,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下了吗……? Segment.003 逆向输入的リーディング ============================================ 虽然想着苍角琉绚的事既然已有定论, 那么就不要再多想,乖乖把心思收回来维持自己日常的生活。 但,是因为刚与那个星川和叶交谈过的原因么,试图集中精神在课堂上的若嶋奈々紗,最终还是由于莫名的情绪间歇式的涌上心头,完全做不到专心的,根本就连老师所讲的东西都没听进去。 上课走神被点名的指出来。 下课后,也有精神恍惚地不小心撞到别人。 ……比起想象中的程度,这件事造成的影响要更让人困扰了呢。 大概、这也并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对苍角琉绚抱有好感,是作为区别于同性的欣赏,或是朋友的友爱之类的感情以外的所谓爱情。 乃至于让奈々紗为之打破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这份毫无虚假的真正心意,绝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将之删除的东西。 尽管有些人可以做到,在告白失败的瞬间就能接受的走向下一步,可若嶋奈々紗却没法做到这一点也更没法理解。 很执着。 恋情,哪怕是连告白都没做到的恋情。 哪怕只是单方面的欲望的膨胀,不被意外干扰也只会留下千疮百孔的伤口。 那些苦痛,终究是具有特别意义的重要之物……要是若嶋奈々紗的话,她就会这么去想。 于是。 当少女的恋爱开始时就注定了。 应该寄予思念之物,被错认为是很重要的东西,想要爱惜它的心情会让被自己困住的她再也难以脱身。 即使是,明知该当要放手的虚幻的「误解」而已…… 于脑中挥之不去。 想必苍角同学的案件由警察署做下最后判决,奈々紗的日常也不能说就会回来。 她的时间已经停在了那里。 早早地停在了,那个被鲜红染满了的冷雨降临之夜。 果然。 想要能够再度迈出脚步前进的话,就必须要由这双眼这对耳朵,亲自去见证、亲自去得到一个事实才行,关于苍角琉绚身为杀人犯这件事的真实。 并不是说不信任警察。 也不是会去像星川和叶一样单纯地去相信自己的朋友。 只不过,这是若嶋奈々紗一个人的固执,是必须由她自己来跨越的墙壁。 就是得要自己来让自己信服。 不管结局如何,那是全线路都一定要去经历的主线流程。是的,肯定是不得不深入其中挖出那条线路,心中的这阵不安与烦躁糅杂的讨厌的纠结感才会消失掉。 只有这样。 才能从被打碎的「非常识」重新回到她的日常。 花掉了一整天的时间弄明白这一点。 思路很清醒,但是,真正要这么去做是否是正确的却依然搞不清楚。 可是。奈々紗已经变成绝对要做的心思了。 这就没办法也没余力再多想。 所以说,撑过糟糕的一天等到再次的放课铃声响起之后,她就迅速地拎着包换好鞋子离开了学校。 空气有点晦涩。 细微的颗粒中带着泥土的味道。 一边轻轻地咳了一下缓解掉喉咙的异样,奈々紗步行到左右的分岔路时停下了脚步,要前往警察署那么就得要向左转去坐电车,右侧则是她每天回家常常要选择的路线。 为了找出苍角琉绚杀人案的真相。 不论是想要和她面对面交谈,还是想要获取更确切、更完备的情报量。 直接就从这转路去警察署————找某个还算有关系的内部熟人来帮点儿忙,应该是她此时最好的选择。 然而。 站在交叉口中央,奈々紗思考了一下后选择的是向右转。 确实苍角同学的事是很重要没有错。 等到不得不去做的时候,关系到引导真相必须的时候,要怎样的付出奈々紗也不认为自己会有所犹豫,即使是可能会危及生命安全的行动她大概也不会有半分退缩。 可如果还存在着选择…… 可如果仍然有虽然要绕些远路,却能让她走到相同的结果的方式存在…… 她还不想「重新」主动地迈向那一边。 终究,还是在畏惧着啊,畏惧着会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天,若嶋奈々紗的整个光明的世界彻底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无能和自不量力的那一天。 ——明明就只是去一趟警察署而已,谁都不会还在意那种过去的…… 流出浅浅的叹息。 为自己的自意识过剩和无可救药勉强地笑了。 真是受不了啊……这样在心里自嘲着,体温不是由于低烧而升高的奈々紗加快了脚步。 方向依旧是右侧没有变化。 一如每天的放课回家,是不容易被不良的学生找茬的特殊路线。 然而,这一次视线的前方,除了随着高速运动的血液,变得愈加剧烈的心跳响动,连鞋跟与地面敲击的声音都听不进的少女,她此时的视线所注视着的前方,并不是只要躲进去就会与世界隔离的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目标是同一条路线上的区立图书馆。 大概一周前,她从那里借来的文库本差不多也到该当还回去的时间了。 虽然是有这种理由。 不过,因为生病还没有读完,早上也没将那本书放进书包,奈々紗去图书馆当然存在着其他的目的。 ……在那里可以得到最近几起事件一定程度的情报。 相信任何犯罪事件的发生都有其缘由。 奈々紗认为想要搞懂一切,首先还是得从最初的收集信息量开始着手,因此,她绕过几条路来到了还算是比较可靠的大图书馆。 于是,安静地关闭着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距离像是玻璃制的大门,与那透明的阻隔稍微疏离开约有一个人的位置。 那是自动门的触发与不触发的感应线。 就站在那里。 轻轻地深呼吸后,奈々紗向前方缓缓地迈出左脚。一直以来,想要进入这座算是她省钱的一大助力,总是会收录最新的文库本的区立图书馆,作为常客的她从没露出过这么慎重的模样。 或者说。 她本身在那以后就是很少有变成现在这样了。 明明,是曾经自以为改不掉的常态,这份将思考解放的感觉也变得陌生了啊。 感慨般地搭下眼。 奈々紗为了她重要的目的,步入自动门红外线扫描的范围。 “————呼……那么,回想起来吧。我,全力全开的……最高速档(TopGear)…………” 图书馆的内部是很冷清的没什么人。 并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原本奈々紗挑选的这条回家路线,在文京区就属于在时代中快要被淘汰的那种。 再加上,一方面是纸质书籍逐渐被网络电子式取代,另一方面则是收入的提高导致可以使用的零花钱比较多。 现代还会去图书馆借书的反而成为了少数派。 而想要用公用PC来浏览网络的那部分,也渐渐因为家用式PC和网络的普及,还有……便携式量子神经交互装置——Yesod Chain的一般化大幅减少。 所以,除了像为了找个环境复习升学的家伙大多没人来才是常态。 这个也是, 奈々紗经常来这边的理由之一。 既不用担心读书量给生活造成的额外费用,也不会因为处在人群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经营。 这种人少又省钱的地方。 对「一个人」的家伙,可以说是给予再高评价也不为不过了。 简直就是「天堂(Heaven)」啊…… ——不好。 思考的活跃度,让自我的部分不自觉地又开始运转了。 现在还是先集中、集中……拍着脸颊,奈々紗首先前往的是列在外层的网络使用区,在这里她可以免费使用公用的PC登陆网络。 比起文献之类的资料。 真假混杂的互联网或许在可信度上要低好多。 可是,论信息量的多寡,它可就是有着当仁不让的排在第一位成绩的王者。 而要在那虚假的海洋中找出真实嘛,这边对若嶋奈々紗来说——就是她真正的得意分野(领域)了。 想着这些事。 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座位坐下来。 她使用廉价感十足的鼠标,打开了和其他地方的常驻浏览器不太一样,名为“Chrome”的高效巨卡浏览工具,在桌面弹出来的干净界面里的搜索栏输入以下的关键字。 「杀人事件」。 「大塚」。 ……这种普通等级的模糊性搜索,得到的结果果然不够满意。 虽然有所准备,但大体都是一些敷衍性质的文章跳出来,这还是让少女忍不住地皱了皱眉。 也不是说它们都没有用。 按时间排一下找出关于最近几起杀人案的资料。 只是要达成这个目的还是蛮简单的事,可相比那些官方拿出来搪塞民众的公式说辞,奈々紗想要的是更加私人,更加针对性高的特别信息。 为此,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又在网页的搜索栏追加了另外一个词。 这下的效果,让奈々紗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屏幕中显示的网页数量尽管是一瞬大幅度消减到只剩十页左右。 然而内容的质量却提升了数个档次,甚至还有……明显是超中奖的特殊性收集主页自己冒了出来。 “算是,猜对了吗……?” 看到了目睹苍角琉绚的「异常」的那条小巷。 整理一下纷乱的心绪,奈々紗扫过一眼自己最后输入的关键词——「美人刀鬼」,然后用发冷的手操纵着鼠标点进了收集着这个比所谓「都市传说」实际太多的传闻的网页。 花掉大把的时间浏览完了全部的信息。 有用的情报很多。 虽然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中二病发作的自我意淫Site。 实际上,其中有很多东西都是那么回事,关于这一点奈々紗也没法去为制作者否认掉。 然而,对她个人来说,这就会变得相当有用了。 不止是说目击之类的证言,还有各种有志之士对此事的追查和判断。 光是警方没有发布过的那些尸体的照片,各种各样的「斩」法切出来的血腥现场,被害人的资料信息总结等等客观性的数据也蕴含了相当重要的部分。 依靠着这些东西的透露。 案件的雏形,在这里大致就有了个基本的轮廓了。 不过,不另外找个环境静下心分析,大概凭若嶋奈々紗、凭现在的她还是没法窥得真相的通路。 除了特别的两点以外———— 1.东京夜间出没的持刀之鬼女,那个极大可能是这一连串案件的犯人的家伙,大概是真的只在大塚和新宿区活动。 2.所有的受害者,包括雨夜黑巷案的三十三岁的男性程序员大叔,还有家里是可乐美会社关系者的御茶高的学姐,他们全部都是游戏业的关系者。 “没记错的话,苍角同学家的副产业就是……不,现在要下判断还太早了…………” 像是在劝诱一样轻轻地自言自语。 抿了下唇,奈々紗关闭了网页,将浏览的历史全部删除。 她不认为有人能利用她的轨迹得到什么答案,如果要是这个等级的家伙能随意碰到的话,当初的她也就不会那么自信过度导致那个后果了。 可是,大概还是心理层面上的问题吧……? 奈々紗就是想要这么做。 没有任何理由的,或者说……欺瞒了自己关于那个理由的存在的。 纯粹的、想做。 ……简直就像是被宠坏了的任性小公主。 失笑地吐槽着自己。 准备离开图书馆回家里好好分析。 注意着迷你裙的弯折,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奈々紗移开后,把自己使用过的座椅用手帕擦了擦推好。 “好。” 确认一切无误。 拎上了自己放在桌角的书包。 奈々紗为借一下涉及想关注的案件的资料,动身前往拜访杂志和新闻类的书架。 由于制度上的原因,家里还有上周的几本书没还回来的她,这次只能挑选几本刊载比较重要的案件的杂志。 为此,她还真的是稍微有点伤脑筋。 迟疑做出取舍后,奈々紗仔细地选择了应该是最合理的一种搭配————起始的案件,御茶高的案件,还有……她曾经亲眼目睹过的那场案件。 可就在她准备拿着这些给管理员小姐登记的时候。 隔壁旧刊处的一本杂志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本封面画着「肥宅小说」(轻小说)般可爱又暴露的女性角色的杂志和案件没有关系。 大概是科幻向的东西? 其甚至都不会表现出和她想要做的事有一点联系的要素。 就像苍角同学无聊时常看的,叫「魔O劣等生」之类的没营养的男性向文库本,它刊载的东西应该也都是非真实的幻想系的文章才对。 ……这不该引起她的注意。 尽管理智是如此判断,奈々紗还是放下一本杂志将它从书架取了下来。 肯定是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漏掉了。 把「棋盘」掉转过来思考,越是觉得所有要素都没可能引起注意,那么实际引起了奈々紗注意的它,就一定有着被忽略掉的重要之处。 相信自己。 相信处于最高速(TopGear)的自己。 哪怕就只是一瞬的反应,全力全开在思考的她,也有着应该要去信任的灵光一闪。 所以。 她最终提交给管理员小姐的三册书籍是———— 关于最初案件的Police一月号,关于御茶高案件的Smash第51期,还有最后一本就是………… 封面正中是一位拥有苍色龙角的女性角色,内容为关于某个和都市传说一样的梦幻的VR游戏,所谓的「R-Line」的介绍和原创小说的同人志。 「Blade」的创刊号。 大约在二学期开始的时候。 一连串的事件最终也是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 毕竟自苍角同学被抓走那天之后,经过一个暑假的时间都没再发生类似的杀人案。 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官方的说法是情报和信息量严重不足,警方对已经销声匿迹的犯人确实是真的束手无策,最终只得将它当做解决的放到一边。 是的。是没有找到真正的犯人,将之搁置了。 作为最大的嫌疑人。 似乎事件的开始和结束都很符合犯人行动的苍角琉绚,在她被带走的第二日就得到无罪的判定。 虽然从那之后,她的家里人就以心理因素为由,替她请了相当长的假期,实质上却像是禁足一样关在宅子里,再也没有让她出来过任何一次。 但,做出这像是在防备她的举措的同时。 苍角琉绚是无罪的这点,不管是警方还是学校的报道都有再三重申。 尽管关于警方轻易释放苍角同学的看法,御茶高这边学生间的传言更多是认为,都是那个「苍角家」对警察署施压才造成的结果————之前可是有人目击到她出现在杀人现场,又只是被禁足关在自家就终止了杀人案,要说都是巧合之类的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不是么? 所以说。 就御茶高校内范围来讲。 ……「杀人犯」,就是苍角琉绚。 还是抱持着这个想法,在论坛和@channel讨论串发表言论的人要比较多。 听说还有些大小姐的家长不能接受现在的结果,她们积极地组织了不少高官的家属,然后一起就这件事去向上面的大人物讨说法来着。 然而,这再怎么说,也太自以为是的想当然了吧……? 即使苍角家有一定的势力没错。 可在现代社会里,还是这个时间段的东京,要像过去那样压下如此恶劣的连续杀人案也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在苍角同学的异常行动大概任何一个有能者都会觉得可疑,而一上来警察官们也确实把她作为过第一嫌疑者带回去调查的基础上。 因此———— 既然苍角同学她现在已经被无罪释放。 这也就说明了……她要么是证实了与案件无关,要么就是现有的证据不足以定案,总之,至少在「现在」的时点,苍角琉绚确实是无辜的才是理智的判断。 嘛,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 但奈々紗即使是这么想的也没停下对这一连串事件的调查。 无关乎对方是不是与杀人案有联系,大概,她也不是不想去赞同警方认为苍角琉绚是无罪的这件事。 只是,正如此前决定要插手时,那份确实的信念仍旧分毫没有改变。 必须要亲自得出结论。 ——否则。「若嶋奈々紗」,我,在那一天停驻的时间就无法再次向前迈进…… 指尖转着的笔失去平衡,脱手之后落在写满文字的笔记本上。 听到这闷闷的响声。 走神的奈々紗连忙对半空伸出双手,险险地接住与桌子上的笔记本发生碰撞,又一次弹起来向着旁边飞出去的黑色中性笔。 ——想太多了,不如多考虑些突破僵局的关键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反省着,拿起笔点了点笔记本,又一次在已经很显眼的关键词上圈了层圆圈。 「动机」。 也就是会诱发犯罪行为的原因。 不论如何,思考都会在来到这个部分的时候彻底卡住。 最初注意到受害者都与游戏业有关时,奈々紗还以为很快就能通过共性来找出犯罪动机。结果在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这些人大多分属不同的领域。 主机不同、受众不同。 其中还大部分都是无人问津的小会社。 甚至……有些干脆就是已经从游戏业败退下来而转行的家伙。 这些人别说是在商业上引起冲突,应该说是就连把他们凑到一起相提并论都有点不切实际的毫无关联。 然而。 除了这个以外,杀人者挑选的目标就更不知所谓了。 男女性别从数据看基本上是一概不分。 受害者整体的年龄跨度,是从大约十几岁的女子高中生,到接近有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 他们这些人互相间,也连偶然同去过某个所在这种级别的邂逅都不存在,哪怕是想要牵强附会的给他们找个共同点,搜查出来的信息也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难道说,杀人者就只是个普通的「愉快犯」,或者是完全随机性的无差别杀人,亦还是像古时流行的试刀杀人者那种「辻斩り」? 倒也不能简单地排除这些可能性。 没有既定目标,不管是谁都好,只是想要去杀人想要见血。 这样危险的「异常者」。 这样残暴无度不知道衡量生命的「价值」,只知道为了自己而去伤害别人的真正的怪物。 奈々紗不止是听说过,也有亲眼见识过的切身经历————说起来,那个时候的那个人也是用太刀斩人的,而且技法和这次的事件说不定也有些相似? ——可是,不对。 就算没法用形体来描述,就算凑不出合适的声音,就算没有能拿来形容的言辞。 她还是能够嗅到与那一次不一样的味道。 并不是发疯的野狗似得胡乱咬人,而是……就像是……更有目的性的,更加遵循着某个意志的「探索」? 杀掉那么多人的犯人他应该是在找寻着什么。 对,这边已经靠的很近了。 只要再有那么一个半个的提示想必就能将隐藏的什么给挖出来。 而那个重点。 要是她的直感没有搞错的话。 它,大概,应该仍旧是要联系在这一点的……视线焦点落在同样画了数层圈的「游戏」两个字上,奈々紗烦恼地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这个程度的解谜本来是困不住她的。 明明能够察觉到「闪光点」的存在,却就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纸迟迟地没办法揭开。 如若不是压抑自我那么久。 原本的若嶋奈々紗,原本的她,哪怕就只是停留在中学时的那个她。 也绝对不可能花费一个月还是停止在这种无聊的地方。 ——开始、感到后悔了。 她这么自言自语着,突然注意到四周的吵闹声,好像是在某个瞬间猛地就降到了冰点以下。 不得不说。 在女子高的午休时间里会出现这种事。 根本就已经完全是不正常……咕唔,应该说是不太可能会出现的灵异现象。 还记得前几天,校长带队来做什么视察时,她们也还得被秃头的教导主任训斥了几句,才不甘心的转为安静地坐直身姿好好维持礼仪的进食呢。 再加上。 教室里尴尬中透着些许惧怕意味的怪异气氛。 忙于分析事件的奈々紗,也不由得好奇心溢出的抬起头,顺着她们的视线向正门的那边望过去。 “——————!” 瞬间,少女就睁大了双眼。 是那个人。 牵动着奈々紗的心,夺走她向前的可能性的那个人。一直想要见到又害怕真正与之见面的,最喜欢的心爱之人。 是一如既往又有点不同的「苍角琉绚」。 嗯。 要说没变的部分很明显。 她背上背的不知装了什么的剑袋,依旧无视不利的舆论在那里彰示着它的存在感。 还有,就像是根本没在意自己曾作为杀人案的最大嫌疑者。 再次出现在学校的苍角琉绚,面对那些恶毒的话语和过分的视线,仍然既没有动摇也没有在意的意思,就是一如既往的维持着原本的她,去想去的地方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 她的这份强韧也是让奈々紗羡慕地没有变化。 而要说改变了的。 一丝丝的,又微妙地很特别的不好评论的不同之处———— 那就是她总是穿着的那套气势凛然的。 由白色振袖和服上衣、收紧腰的红色短袴裙,与迎风会飘起来的几处巨大的蝴蝶结组成的。 像是大正时期的学生制服那般的很合适她气质的私服。 「那个」居然被她给换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更加偏向于西洋化的,上身是荷叶领白色紧身衬衣,下身是短得不太像她风格的小巧迷你裙,加上黑色的连裤袜凑合起来的。 看起来就觉得这女孩儿怕是脑子不太好。 但是,又很可爱的,那一种轻飘飘、软绵绵还带着美妙触感的服装。 ……这个意外的风格转换让奈々紗一时屏住了呼吸。 那个原因似乎有些复杂。 尽管第一时间会觉得“这完全不合适吧!”,但下一瞬却意外地有种“不也挺好吗?”的想法诞生,像这种「美」的概念上的纠结,大部分时候是会像甜党吃了无话可说的高级的辣味料理后,在那个冲击下感觉自己的理念正在崩溃而产生难以置信的挣扎心理没错。 然而,会让她愣住的,是比这个要更深入些的东西。 因为意外的巧合让奈々紗发现了。 「苍角琉绚」,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人,自己是凭什么就擅自下了判断给她限定了条件的呢。 拥有出众的身世和素质也好。 心的强韧程度,和性格的本质与发展方向之类的一部分也好。 穿什么样的衣服才更合适她这种私人的事也好。 甚至于……决定苍角同学是温柔的、完美的,与自己同样身处于正面的光明世界,否认那个露出「魔性」的美感,只追逐着「斩」与「死」的异常之侧也好。 擅自决定这一切。 给她贴上属于「若嶋奈々紗眼里的苍角琉绚」的标签。 基于这些东西为本源的判断和分析,还真的能够得出最正确最无误的那一个结果吗……? ——不对。 ——苍角同学可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剧烈的偏差感从胸腔升起,混杂了无法定义的什么的情绪翻涌在喉间。交织在一起的心绪,让本就积压在心底角落的焦火更大的盛放。 不禁,下意识地,想要压制什么一般地抽了口气。 大概不能再放任继续胡思乱想。 就当奈々紗这么决定时,从门外的那边传来了一声高音相当清澈的声音。 “打扰了……” 是那个一脸严厉吓人的模样, 却不安地眨着眼,移开视线避开奈々紗的目光的女人。 她,左手食指卷弄着侧马尾的末端,用如同「雨」一般,既不是可爱的软糯也不是冷彻的凛然,而是特别的「纯粹」,又不会在空气中留下自己痕迹的流淌着的声音开口: “……若嶋同学,今天也……一起……去吃午饭么…………”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奈々紗没有拒绝对她的邀请,但是要求把午餐地点从罕有人去的天台换成了外楼的长凳。 那边是经常有人路过周围也会有其他女生休息的所在。 不管是原本就习惯「一个人」的奈々紗,还是说会考虑到不想给他人带来压力,而很少前往人多的地方的苍角琉绚,她们都该是绝对不会去这么显眼的位置度过午休的。 所以,琉绚在听到她的这个提议时,表情是不自然地表现得有点吃惊。 ……但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毫无异议的点了点头。 琉绚沉默地跟着奈々紗离开教室,然后就这么在身后亦步亦趋地陪她一同前往小卖部。 途中。 因为谁都可以想象的原因。 一直是不被人注意的奈々紗也算又体会到万众瞩目的感觉。 ——虽然,是负面的。 轻轻的叹息着。 站在熟悉的小卖部阿姨面前,她拿出青蛙钱包买了喜欢的三明治和草莓牛奶。 这个时候,有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从她的身后伸过来。 普通的动作在心理的感染下变质。 仿佛看到来自幽玄的「死」之气味在靠近,奈々紗不由得感觉心脏好像就要被谁握住一样,下意识地就动作夸张的倒退着向旁边避开了。 “……炒面面包,一个……” 再次听到了。 雨一般纯粹的清澈又不会留下痕迹的清丽声音。 在那个缓慢的语调里,紧张地喘着气的奈々紗才意识到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嘛?” 可能是被她这一次过激的反应给惊到了。 琉绚将碍事的发丝拨到耳后,歪过头用那一对无色雾气般的灰色眼眸,淡淡地盯着她担忧地眨了下。 虽然大概是误解了。 或者是自意识过剩的小小的幻想。 亦或是……如同无脑的笨蛋一样的自以为是,自我中心。 反正,看到苍角同学在学校里,就只会对她一个人展露的这幅特别的温柔模样,若嶋奈々紗得以压下自己应该懂,只是暂时还搞不懂的异常,放缓了愈加紧促的呼吸。 “不,没事的,就是感觉有点意外……” “……意、外?” “是啊,因为……苍角同学居然没有自己带便当啊,明明总是那种华丽的样式来着……” ——还有就是。 她会选择炒面面包也挺意外的。 本以为即使是买吃的,也应该是饭团之类的传统和食才对呢。 要这么一想的话。 或许,自己对她的判断还错的挺离谱也说不定…… 咬了下嘴唇。 从小卖部阿姨那里接过三明治和牛奶,奈々紗顺便把琉绚付过钱的炒面面包也拿过来递给她。 同样是在学校很少见的笑了。 说着谢谢。 琉绚在接过炒面面包后,一边跟着她向外走一边解释道。 “……其实,浅来她有点事出远门了,所以,午饭的份就可以由我自己来控制……早就想试试传说中的炒面面包了,可惜浅来总是绝对不让步,这次正好赶上她不在的机会嘛……” “啊,又是什么魔O劣等生里的角色爱好……?” “不是哦?” “明显就是的吧!看你的表情。” “……” 不知在想什么的琉绚没搭话。 有可能是尴尬?但,奈々紗也会觉得苍角同学是察觉到她声音里的不安。 考虑得太多不经意间就错过了延续对话的机会。 突然间就陷入沉默中。 刚才奈々紗在把炒面面包拿给她时,就已经一马当先地带头先一步向外面走了起来。即使是进行着简单对话,奈々紗也没有一次回过头去,一直都像是在畏惧什么似的背对着苍角琉绚。 所以她并不能准确的判断对方此时的表情。 但是。即便如此。 怎么也算不上安定的她亦能感到锁定在自己背后的尖锐视线。 十分冰冷,十分刺人。会让人误会那即是,将要跨越距离斩切过来的真正的「剑」。 这和过往的常态基本没什么两样。 相处过就知道,那不代表生气或是更危险的某物,只是苍角同学不管是在困扰或是在害羞时,很自然就会做出的一种习惯性的条件反射而已。 ……以前,奈々紗都是如此擅自给她贴上标签,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她的「异常」的。 因为苍角琉绚是个可爱又温柔的女孩。 因为若嶋奈々紗所喜欢的人,在她的想象里就该是这个样子没有错。 就这样欺瞒自我。 想要去给她的异常找出个合理逻辑,否则就不保证自己,不保证还能否将她的一切都敞开胸怀接受。 认可自己想要认可的,应该是正解的对她的定义。 这是奈々紗给「苍角琉绚」、给「她自身」设定下的最初(Final)防线。 为了能够靠近。 然而,「虚饰」被动摇了。 仅仅是对方改变了着装的风格,仅仅真的是由于那么单纯的一件小事,可就像揭开了精致贴纸的一角,终究会将带动全部的崩坏———— 她一旦开始思考。 一旦开始探索如果那份冰冷的视线与她猜测的真意不同,它在表达的又是一种什么情绪。 即使开端只是零星的一点违和感与疑惑。 最终,也会成为不可收拾的,如大坝倾倒的潮流一样压制不住的大洪水。 如果它并不是「错觉」。 如果这个视线的意味,正是它给人的感觉的「原本」之物。 如果说……并非奈々紗眼里的苍角琉绚,真正的「苍角琉绚」确实就是和那个赤红雨夜的她是一样的话。 那又会怎么样呢? ——身体,又开始微微地打颤了。 与寒冷无关。 马上夏季就要结束的现在。 要是单论天气,其实仍旧还属于就算只穿夏季制服,也会有一点点闷热会让人流汗的高温期。 因此。 她的身体之所以会颤抖。 这应该是,由于有别的一些原因存在的关系————比如说,涉及到她在思考的事,还无法得出结论的事,关于苍角同学那个视线和心意的真相的事。 是在害怕吗……? 害怕可能在被身后的人考量着血色染满的结局? 因为苍角同学可能不是她认为的那样,所以一直放心地不去考虑自身的「安全锁」在这里就被解除了。 然后,失去了那个特殊性。 她自己也就和大部分的同学们抱有了同样的感情么…… “—————!” 胸腔翻涌着灼热感,那份异样的骚动让奈々紗的呼吸变得有点难受。 她无法说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这个感情,肯定是应该被否定的与美好背道而驰之物。 即使最终杀人犯真的确认是苍角同学,现在的她产生的连自己也查不到真相的情绪,它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奈々紗下意识地就做出判断。 但,要说是哪里不对。 单纯就是有这么个想法的少女,她也没办法说出可以确定可以理解的证词。 ——或许也不全是这样。 若嶋奈々紗只是自己没注意到而已。 「异常感」。 那是她与苍角琉绚的交往中,时刻都在不经意间地包围着的「普通」,而她的心也早就对这个很熟稔了。 是的。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接触它的奈々紗早就习惯了。 所以、至少。 像害怕恐惧之类的情绪。 她,奈々紗再重新习惯新的定义之前,应该是根本上就不会也不能产生的才对。 ……那么。 那个偏向于负领域的,令人讨厌的混杂了黑与红的心意。 又究竟、是什么呢……? 来到教学楼外。 可以看到随处都是女生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 比起刻板的食堂来说,大家似乎也都更加喜欢比较随意一些的所在。 尽管不是所有人都会大热天往外面跑,可御茶高——御茶之渊女子大学附属高等学院,作为从幼稚园到大学一体化的大型校区,较大的人口基数还是让它在午休时显得很热闹。 不过,今天的气氛就有点不同了。 确切的来讲,是在奈々紗她们出来之后,气氛开始改变了。 “………” “啊,正好有位置,苍角同学我们就坐这边吧?” 注意到想要换个地方的琉绚,奈々紗率先指着一处刚刚有人避开的长凳提议。 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却也没有拒绝。 琉绚点了点头。 像是淡淡地笑了下又像是没有,她陪着呼了口气的奈々紗一起坐过去,将一直背着的剑袋斜搭在右手边。 一如既往的。 没有说“我开动了”就撕开炒面面包的包装。 肃正的坐直身体。她就那样双手捏着炒面面包凑到嘴边,稍稍分开唇小口地咬着。 相对的是。 捏着三明治的奈々紗迟迟没下一步动作。 有些话想要说,有些事想要问……之前明明下过好几次决心,也真的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得到的,但,现在事到临头反而更加难以开口了。 “……唔,苍角同学……这段时间,好像是一直被关在家里呢……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没能直球的问出该问的事。 发出有些急促的声音。 奈々紗突兀的话,让鼓着嘴咬住炒面面包的琉绚眨了眨眼。 好像是惊到了还是怎么的。 她立刻向与奈々紗相反的另外一侧扭开头。 然后,又过了大概几十秒的时间,苍角琉绚才把捏着炒面面包的手放到大腿间,重新转过头看向这边。 “嗯,一直在家里。不过,正好储备了一套轻小说,所以,没问题的。” “啊哈哈……作为女孩子只凭那个就能忍耐啊…………” 低下头垂落视线。 看着手中的番茄三明治渐渐遭到泛白的指尖挤压。 听到仿佛在倾轧下挣扎的塑料袋的声音,奈々紗微微颤动着肩膀用玻璃般易碎的声音轻语。 “……苍角同学,还真是,很喜欢这些啊……我就没办法……” “不,由于是兴趣所以……嗯?这样说起来,比起我若嶋同学才是,你,还好吗?” “哎?!” 意外地抬起头对上琉绚的眼。 她的瞳孔如此清澈,却又带着虽然疏远却在努力靠近似的几不可见的情绪。 一如总是会误会成只针对自己一人的温柔。 奈々紗不由得就晃了神。 “————因为,今天的若嶋同学有点怪怪的,该说是敏感还是在自己「一个人」挣扎着什么,总之整个人从见面开始就紧绷得让人放心不下。” 说什么呢…… 这是,当然的事吧……?! 她可是才刚在身边发生过杀人事件啊,还是以最喜欢的人作为犯罪的嫌疑人。 反倒是苍角同学才不对劲啊? 明明在之前都被警察抓走当做犯人审查过了,校园的讨论串上关于声讨她的话题也从没停下过,再不济看到全校的学生对她的态度也该明白了? 就算人真的不是她杀的,心理商业该有些不太自然的反应才对……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能和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像个没事人呢。 ……这也太奇怪了吧。 一瞬,塑料袋被捏得发出刺耳的噪音。 看着苍角琉绚小小的张了张嘴,瞳光有些涣散的奈々紗表情险些崩溃的低下头去。 而这份异样的感情。 大概虽然它最后也没有别说出口却还是准确的把意思传达给琉绚了。 接着两个人就又带着整个人类的世界沉默了。 一言不发。 各自转向看不到对方的反侧。 琉绚和奈々紗开始将行动投入到午休时理所当然的进食————直到两个人都吃完午餐,快要凝固成固体的空气也迟迟没有缓解的意思。 老实说。很不可思议的。 这样的沉默。 奈々紗非但没觉得窘迫反而还有种意外轻松的感觉。 然而、就这样结束掉是绝对不行的。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将三明治的包装折好,然后与牛奶的空盒一同放置在旁边后转过头。 “呼,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呢……” “有事?那就回……” “……不是……这样的…………” 立刻地摇着头打断琉绚的话。 按住那个人的手,奈々紗往靠近她的位置又再凑了凑,眼睛也锁定她的瞳孔不放。 “————不是那样的,我想说的是从六月份开始的那件事,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我必须要搞清楚的那件事。” “那、件事……?” 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不太理解的表情。 苍角琉绚歪着头,愈加放缓的语调就好像真的听不懂一样发出疑问。 这蹩脚的反应让奈々紗焦躁地有点火大了。 提到那个并不特殊的时间段,不就等于很明显的是在指她曾经作为嫌疑人被抓起来的杀人案吗……? 再怎么说。 也不该装出这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吧————! “不明白?!就是说让你被警察带走调查,然后关在家里防止你继续的那个案件!” 说出来的同时就后悔了。 心情乱也不是她就能口不择言的理由。 还没确定真相,就以一副对待犯人的态度来斥责别人,要是再加上两人还算朋友的话就更加过分的不行了。 明白这一点还如此做了的她。 奈々紗这分明是没道理地在向琉绚发泄她自己积累起来的压力。 实在是太差劲了……她深刻反省着自己的错误,然后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更加意外的话。 那是,依然如同「雨」一样。 高音清澈而纯粹,又不会留下自己的痕迹的绮丽的声线。 “抱歉——”这样的说着。 苍角琉绚,奈々紗眼前端正的坐在那的女人。 她灰色的眸子淡淡地隐着水光,脸上露出仿佛泡沫般脆弱不堪,简直像是随时都要告别的寂寞笑容。 满怀了歉意与内疚。 又在深处潜藏着不知何来的浓厚悲伤。 身姿古典而端正的坐在那里,又似乎哪里都不在的她。 既不是为奈々紗,也不是为她自己,那个女人如同在缅怀什么已经逝去之物一样继续说。 “……我,好像是忘记了。” 那个时候的她,尽管似乎与那份过于悲哀的感情是错离开的。 然而,苍角琉绚,若嶋奈々紗应该爱着的女人,她没有「自我」的情绪,又宛若就要哭出来的「痛」却是实在的很沉很沉。 应该是感觉到想要怜惜的心痛才对。 是的,看到那个的话,喜欢她的自己肯定是要做出这样的反应才对。 但。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到了那样软弱的她,看到那个非常非常的可爱又非常非常的可怜,却与「那一幕」截然不同的她。 ——我,胸中升起的是与怜爱无关,十分难以言喻的烦躁。 Segment.004 感染扩散的スプレッド ========================================== 附近的连续杀人案又开始了。 好像犯人这一次的兴致高涨得像是要举办血之庆典。 才一周的时间里,光是正面公开出来的情报,就出现了合计有十人以上的受害者。 不得不说,这个效率是夸张得惊人了。 如果不是她下手的方式都是,同样的类似剑道的袈裟斩,却更利于达成杀人这个结果的斜斩技巧,又分明能从刀口的精度上看得出进境。 想必。这绝对会被当成集团犯案,或是模仿手法的模仿犯的行径。 但既然不是这样的话。 那么……“犯人,她一定是个很难满足的家伙吧。” 拥着往上托起胸部的企鹅抱枕。 背靠身后的拉门,用双脚自然地分开,膝盖向内搭在一起的姿势蜷起腿坐在那里。 舒展着颈部稍稍后仰的少女。 苍角琉绚一边继续读着手中举起的文库本,一边好似没多大兴趣地,对引发整个大事件的那位凶手作出评价。 既不是认为犯人「可怕」或是「吓人」。 像是这种抒发正常的情绪,暴露出她身为现役女子高中生应有的直观反应。 也不是「过分!」或是「绝对不能原谅?!」什么的,这一类如同正义使者对杀人恶行的道德谴责,和散发正能量的一般论说法。 ……「很难满足」。 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害怕或是担忧之类的心思。 明明是在提起大型的恐怖袭击事件,却像是决定晚饭吃什么一样简单。 随意地翻着页。 琉绚给出的是这么个奇怪的评价————以一副相当无所谓,相当提不起兴趣的淡淡的神色。 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兴趣。 不过就只是……「普通的」杀人而已,充其量也就是数量上多了点。 这实在不值得让她给出什么大惊小怪的反应。 虽然有那么点羡慕没错。但没被若嶋同学给找上门来的话,这也还远远没到能引起注意的级别呢…… “…………。” 头蹭着拉门软软地向一侧歪倒。 往回收的腿蜷得更紧,将夹在胸腹之间的企鹅抱枕压得拉长了脸。 指尖僵僵的发麻,琉绚顺着黄昏的余晖,视线的焦点一丝丝从文库本落向脚边的携带电话。一边起伏着胸前优美的弧度呼吸着,一边吐出「阵雨」般断断续续的言语。 “都十个人了……所以、请稍微收敛一点……吗?” 白天午休的那时候。 好久没有说上话的若嶋奈々紗,一脸挣扎地捏紧衣角小声对她说的这意义不明的一句。 琉绚觉得,大概是能够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被怀疑是连续杀人案的真正犯人了。 短时间内已经杀了十个人,别再继续动手把事情搞得更加严重,稍微收敛一点无节制的杀人行动……? 若嶋奈々紗。那个她本来以为会成为朋友的人。 是在表达类似这样的意思。 ……老实说,不感觉到难受是不可能的。会到现在还想着那个事情,导致连小说都看不进去,盯了好久还没看满十页也是一种侧面的证据。 很单纯。很不讲道理的。 都说不出能被接受的杀人动机,就会去伤害别人的真正的鬼,「苍角琉绚」。 她是「异常者」的这件事……她自己也很清楚。 剑道名门的苍角家。 虽然琉绚与他们拥有同样的姓氏,但是作为那个从平安时代中期延续下来,历史超过千年以上的古老家族其中一条分支,继承隐流的她家与那一边可说截然不同。 和处于光明侧的精英们正相反。 琉绚家的继承人,是必须修习只为「杀人」而存在的剑术伎俩,除了精通伤害以外什么也不需要的纯粹之人。 教育的方式也比较特别。 从小就一直被父亲灌输“人是不伤害别人就无法活下去”的理念。 还没等真正确立自我的世界观。 苍角琉绚,她,就已经习惯了在受到伤害前,在记忆回报痛楚之前,抢先一步将全部都斩掉的做法。 即使后来因某个巨大的偏差让她意识到这种行为的非道德。 即使她开始讨厌这只会伤害别人的自我。 即使想要回到「常识」。 对「非常识」,对「杀人」这件事……早已变成无法控制的本能冲动的她,却也实在是太晚了。 大概。 从那一天开始。 从父亲的那个样子深深刻进心里的那一天开始。 这份命运就再也逃不开了吧……? ——「斩」。 被任何事物所靠近,都会冒出这个念头的琉绚。 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扭曲了。 就算是还能拼命遏制住这一点,会发自内心产生「冲动」的她也已经是扭曲的了。 所幸,她还没到其他人那种严重的地步。 触发点是「靠近」的话。 只要在那纯粹的冲动冒出来前隔开距离保护对方、保护自己就不会有事。 以此为信条。 经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尝试。 琉绚得以将异常暂时伪装一点点地融入常识中,然后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重要的虚假,仅从外侧来看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一样活到现在。 甚至还摸索着极限的所在,眼看就要触及到朋友的领域了。 然而,这到底和活在常识的人是不同的。 就像正常的人不可能理解琉绚毫无前兆的杀人冲动一样。 非常识的她也没可能理解这一边。即使想要明白,异常者的她也会觉得扭曲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她自己。 有些东西,是她不该知道也不该去碰触的———— 那会让她被破坏,让懂得世上还有物理上的靠近以外的接近存在的她,无法再相信不靠近就不会受到伤害,这样必须要「斩」的东西就会变成彻底的「无差别」。 因为,不管怎么去粉饰,她都是那个病态到极致的苍角琉绚。 毫无疑问地越过常轨。 不是能跨进光明的世界被允许和普通人接触的类型。 她即是真真正正的「异常者」……如果说半年前的那个意外事件,那一次还没能把这个意思传达到的话。那么,现在马上快要忍耐不下去,开始「渴望」的这份烦躁也让她更清楚的明白这点。 ————但是,还是想要。 即使那会让她崩坏。即使那会让她发疯。 即使那已经开始让努力的拼命压制的她产生了过于明确的痛感。 要是只论融入常识之中的琉绚来讲。 每日短暂的相处,就会让她感到不知何来的快乐。每次普通的对话,就能让她产生温馨的错觉。 每回转向的分别就要让她妄想,如果自己从最开始就是普通的女孩子会怎么样。 ……给她带来新的世界的若嶋奈々紗是会让她这么想的。那个带着她步入到另一侧的若嶋奈々紗,是会让她不论如何都还是「想要」的。 “明明……就知道,那注定……只会引向鲜血的结末…………” 举着文库本的手落到了地板上。 收起来的双腿,也沿着往前伸的脚,从小腿开始平贴下去感受到大地的结实。 怀里的企鹅抱枕失去支撑大腿的压迫向侧面逃掉。 胸部向下一沉的琉绚,目光凝滞地跟着弹跳的企鹅抱枕,然后看着好像会一直滚动到世界尽头的它被墙壁挡住。 “好想杀……” 无意识溜出口中的话语。 与平时雨一般不留痕迹的声音有着规格不同的诱惑力。 那是直白的,完全就是在宣泄本心的,充满了追逐死亡的「魔性」的巨浪。 知道这个的琉绚。 下意识地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心知肚明的目标,也从压制的深处变成公开的现实之前。 说出来的话,她就没法继续维持自我了。 她是一定会遵照心里的愿望做出绝对不可以做的事的。 不过,只要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大概就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这在那一天,从星川和叶那里听说若嶋同学好像是在准备给她告白时,在那个夏季的雨夜有试验过。 不得不承认,琉绚对奈々紗撒谎了。 该要怎么说才好呢……? 虽然没有对奈々紗口中的杀人案的记忆是事实,但要说对那天的事一无所知就肯定是骗人的了。 感情还在,冲动也就停在那里。 直到告别纠缠的星川和叶,沿着每日如一的似乎在引诱谁来袭击的路线,经过听说会有不吉之物出现的黑巷时,直到下雨打湿了衣服的记忆也都还好好地留着。 不过在那之后。 就只剩下看到「过」死,品尝到甘美的血。 因为捉紧死的实感,而导致全身血液沸腾起来的燥热。 还有……挥舞着装在剑袋里的那个,击中了某个肉体的美妙触感在心里存了下来。 ——啊,那份异样的亢奋感,和缺少了「什么」的不满足也没忘。 琉绚并不想骗奈々紗。 虽然本来展现的就是个「虚假」的自己,但对她说谎这种事果然还是很讨厌。或者说,正因为一直在伪装,一直在隐瞒,所以才更不愿意制造谎言,从两人变得开始熟起来之后,琉绚可以说是尽可能诚实的回答她了。 可这个。 是真的不能说出来。 不是由于那会让自己更加察觉与奈々紗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异样。 也不是担心听起来有点危险的言辞。担心它,会让犯罪嫌疑很大的琉绚再度被误会当做凶手抓走。 ……事实上,留有「伤害」过谁的印象,琉绚自己也不认为她和案件无关,所以那个时候才根本没有抵抗也没说明身份就让警察把她压去警察署了。 她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杀人犯。 真正无法开口的原因,其实和她刚才双手捂住嘴的动作是同一个理由。 这也和下雨夜的那天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对方的行动,奈々紗的行动,太过接近的那个女孩儿的行动,以和物理层面档次不同的靠近和伤害的可能性,诱发了她勉强压制的本能。 说了的话。 提起那份情绪的话。 大概就再也忍不下藏在角落的冲动了。 一定会杀人的。 一定会忍不住想去「斩」的。 而这个基本是绝对性的目标也毋庸置疑的是只有那个人。 那样下去,自己肯定是会很难过,常识崩溃的后果也肯定是很可怕、很讨厌。 十分自私的琉绚,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得不对她唯独不想要去欺骗的奈々紗撒了谎。 但,结果还是受伤了———— 不止是当时奈々紗的态度,还有近乎审问一样的各种问题,最重要的是那天之后奈々紗完全无视她的情况。 努力那么多。最后却还是变成这样。 这段时日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琉绚都因这件事被难以想象的委屈和难受包围着。 ——然后,今天的午休,又等来奈々紗的那句话。 “果然……父亲说的没错……” 轻轻地自言自语。 无色雾气般的灰色眼眸里有零星的赤红隐现。 双手交叠地按住嘴巴,苍角琉绚也压不住从喉咙里溢出的一缕声音。 “……认为是重要的人……只是存在就会造成无法避免的伤害………不是想与不想,而是必然会造成伤害……吗?啊啊…好想杀了……嘶————?!” 为了停住,咬了自己的舌头。 可这真的又有意义吗? 只是不说出来,明明是有在这么想的她,就真的可以抹消那份心情么。 ——这个答案也许不需要回答。 呻吟般吸了口气,大大地仰起头靠着背后的和式拉门。 将舌尖流下的血咽下去。 被放开的刘海挡住眼睛的苍角琉绚,目光恍惚地露出仿佛燃尽的烟火一般,格外柔和艳美却有什么正在逝去的笑容。 “是,没、可能的吧……?” 失去了表情,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琉绚垂下的眼斜对着角落的木制剑架————更准确的说,是那其上被封在从未打开的剑袋里的「那个」。 “真的可以的话……那天的记忆,就不会失去了吧……?什么叫不说出来就没问题啊……那天不是根本听不到若嶋同学对案件的描述么?能造成再也不能认知那段回忆的结果,不就意味着又使用了「那个」?!连这么明显到白痴一样的问题,都还想敷衍自己呢…………” ——我真是个笨蛋啊。 扯起了放弃一般的表情,苍角琉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很习惯地,穿上意味着什么的狩衣。她再次绑起小小的侧马尾,毫不在意的用脚尖挑起剑架上放置的「那个」,于半空一把将之从中握住。 然后,直接拉开中庭的拉门趁着夜色前往外界。 以虽然美丽如画,在漆黑的天幕下看起来,却像是跨越时代的「斩」鬼一样让人战栗的。 露出了渴求着「死」的表情的模样。 那个是。 与若嶋奈々紗在雨之夜看到的。 溢满了幽玄美感的,那一幕「魔性」的笑容几乎无差的样子。 没错。纯粹就是字面意思的解放。苍角琉绚最终到达的结果就是不再去压制自我。 也就是说—— 她,准备好要去「杀人」了。 ……好熱。 喉咙开始干渴得有些难受了。 闷到发慌的胸也是,就像要将纠缠在内中的东西全部宣泄出来一样向前绷紧。 能够感觉到红色的血液在身体里雄叫。 随着运动量的大幅增加,必须补充的消耗品严重不足,导致眩晕感的扩散让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起来。 全身上下都渗出黏住衣衫的汗水。 脸颊飘起绯红的光晕,浅色的唇瓣也微微分开,缓慢地吐出带有特殊香味的白气————那不是因为寒冷的霜冻,而是由于灼热的蒸发造成的现象。 啊啊,明明夏天都快要结束了,为什么在夜间还会变成这样呢……? 火大的抱怨着。 苍角琉绚自己却也明白这不是天气的原因。 外界的温度比体内的温度要低得多。 认真算起来,那应该是维持在十度以下的清爽等级。而在夜间的淡淡北风吹拂之下,妄图享受自然的力量真正展现的温度,恐怕需要穿厚点的外衣才比较合适。 当然。 这些咕嘟咕嘟地,擅自沸腾起来的灼热感觉。 也不是运动量太大造成的。 虽然从市中心的老宅子到现在这个位置是经过了超出十千米远的长距离。 琉绚寸步不停地行动,差不多也就这样持续数个小时,把时间轴从半夜拖入更加深邃不吉的凌晨三时。 但,这种充其量和散步差不多的速率,说到底是绝对不可能让她感觉到疲劳的。没错,除了因为没有穿鞋子,脚的感觉不太好以外,她的身体状态可说是完美无缺的。 是就算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 立刻跑去投入致命的彼此「厮杀」也不会受到影响的程度。 或者说,就是为了能够做到这一点,她才会无意识地采取效率那么低的行动方式吧……? 本来的目的。 就不是想要去哪里也不是夜跑、散步之类的。 她在渴望的东西,她正在追逐的东西,能够填补空缺太久的实感,能够让环绕胸腔不得排解的火焰释放,能够缓解灵魂的崩坏的必须要素,不是那种软绵绵的行为可以满足的。 ……熱。熱。好熱。 压着胸部的喘息漏出可爱的呻吟声。 意识正在逐渐地发白,身体也感觉好似在被什么夺取一般断开神经丧失支配权。 猛烈跳动的心脏推着上半身顶起和式的衣襟绷直到极限。 琉绚不自觉地用右手拄着剑袋支撑住轻薄的身体,喉咙咽下根本连滋润都做不到就被蒸发的口水后,左手本能性的一把扯住自己的领口想要将之拉开。 然而,她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和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正在从路灯一闪一闪的巷口向她靠近过来的那些家伙无关。 虽然会在这种万物都沉睡的凌晨时刻还跑到避开大路的深巷里徘徊。 这些家伙。 基本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 就像正在渴求着「异常」的苍角琉绚。 明确地向外散发着被称为「欲望」的恶臭的他们,若是再被露骨的香艳行为刺激到,可以想象是肯定没法维持住理智。 大概,会围上来对孤身一人的她,做出十分十分下流的行为的吧……? 而作为正值妙龄的女子高中生。 这方面属于正常的琉绚,本身也不会有当众暴露身体的兴趣。 但她停下动作,还真的和像是羞耻心、自我保护、身为女性的自觉之类的要素完全没有联系。 ……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只是因为没有意义,所以就没有继续的行动。 能满足这份干涸感的方法只有一个。 只存在那么唯一的一个可能性,知道这点的琉绚没心思在无用的方面做白工,这就是她放弃脱衣服解热的真正原因。 身体里燃烧着的灼火并不是物理上的温度变化可以解决的。 要缓解由痛楚引发的躁动。 要连系起她的神经,能用得上的东西,只有红艳甘美的流动在健康的身体里的那个而已。 总是和「死」捆绑在一起的红红的那个东西。 “唔……” 向她靠过来的家伙们也拥有这个。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维持人类的生命必须之物,还是活着的人自然是会有的。 然后,如果琉绚为了处理灵魂的崩溃,为了维持自我的存在,就这样放肆地从他们那里抢过来,那么被掠夺的那些家伙就会死也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 人被杀,就会死。 记得曾经有位人生赢家语气深刻地这么说过。 少女也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琉绚还没打算下手。 她相信自己不会认为伤害别人是错误的,也理解就像是人类需要进食维持活动,优异的生命体要求特别些的动力源来维持自身是很正常的。 捕食与被捕食。 这即是任何活着的生物都不可避免的所谓“自然定理”。 互相之间食物链的不同。 这就决定了行为上的不同也并没有错。 更何况,既然人是存在着就会伤害到别人的生物,而且琉绚也已经受到了某个人的伤害。那么,接下来要是亦将受到他们对她的伤害的话———— 她又还有什么理由,要畏惧、要犹豫「去伤害别人」这件事呢。 这是合理、也并不可耻的。 ……可是呢,琉绚现在还是不想对他们下手。 连她自己也不懂。 恐怕、即使是再怎么思考也无法理解。 一方面已经狂热的想要去「斩」,渴望着强烈且新鲜的血腥味,想要将那些越过安全线「靠近」过来的,名为“人类”的东西完全破坏,分割成瑰丽的残骸,一方面又因解不开的疑问而被某些东西拘束着。 这根本就是无逻辑的。 明明,杀人既是她最擅长的,也是她最想要做的事。 更是她一定会做,不论是在哪一天,不论那个时候究竟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这也绝对是会去做的必然事项。 没有理由抗拒。 应该根本就没有会让她抗拒的要素存在才是。 为什么会不愿意去做呢? 归根结底,她不好好地在家里面睡觉,反而在连月亮都看不到的大晚上跑出来,进行自己最讨厌的「夜游」————搞这种只会引来麻烦事的无聊行径。 其真正的目的。 抛开一切掩饰来说不就是想要去杀人么。 啊,就是这样的。 苍角琉绚,她,正是为了要「杀人」才会一个人出来的吧————?! 就像是鲜血染红雨夜的那天一样。 “…………” 回想起厌恶的感觉,积累起来的烦躁和不爽变得更加不能控制了。 “啊啊……已经、放弃思考了…………” 十分不高兴地皱着鼻子。 没解开剑袋,就把它当做木刀一样单手握住尾端,苍角琉绚扶着小巷的墙壁从那里站起来。 想着要「干净利落」地解决这种事。 为了更快的搞定。 流淌出被称为「鬼」也不意外的危险味道。 再度掀开赤红的世界的少女,她选择主动地向不良们的包围网走过去————。 一片赤色。 满目朱红染遍的世界。 狩衣被添上盛放的红花的苍角琉绚就站在那里。 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手背沿着颧骨的弧度向右侧抹过。 这是为了将被溅到的那一抹色彩擦去,为了将它————像是红色的颜料一样粘稠的液体,为了将它所留下的痕迹从精致的脸颊上擦去。 ……因为那个黏糊糊的触感很讨厌。 衣服的部分暂时没办法,但沾到脸颊上果然就是有点忍不了了。 会有种被污秽之物玷污的错觉。 这么一想的话,不由得感觉也是蛮有趣的事。 明明和她自己渴求之物是同样的东西,可就是存在那么一点偏差,真的就是相当主观性的一点点偏差。 大概就是选择分岔路上的第一步。 只是近在咫尺的不同,原本的甘美醉人就会堕落成这般难以忍受的恶臭。 某种意义上,她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个表现,要是去认真给它归置个合理的类别的话,也是属于所谓的……「洁癖」? 虽然,在规格上和常识不太一样就是了。 “…………” 手掌落在了仍然紧绷的胸部。 那下面,是心脏的位置,她正在激烈的跃动着的心脏。 扑通扑通的声音。 可以猜想到大概是在催促着她吧……? 还在不断加强的节奏,安静的环境里愈发清晰的心跳频率,琉绚会认为那个是「渴望」无法餍足的欲求不满。 想要的东西就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状况。反而比之前的时候还更加更加地严重了。 为了明明都是很接近了,但是,却又搞砸了变成完全不对的那个。为了明明近到这么触手可及的所在,却怎么也得不到正解的细小差别。 为了被浪费掉的,已经毫无意义的一地鲜红。 不满。焦躁。怒火。 以及……虽然仅仅只有一线混入,却根本忽视不掉的浅浅的庆幸感。 这些糅杂而又离散的情绪,纠缠在胸腔深处的情绪,让琉绚的心变得疯狂躁动得不行。 ……别急啊。 不出声地如此自语道。 她右手提起已经变了颜色的剑袋,向前迈过沾湿鞋底的水洼。 不,不对的。虽然没有亮光的夜是很黑,但对她来讲第一时间就理解了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想象不到的东西,把「那个」当做水洼来称呼也太不谨慎了。 围绕在周围的。 是伴随着她十分讨厌的恶臭。 无法遏制的,静静地让黑巷弥漫着温热的假象的「血腥味」。 而比起「水洼」这种液体汇聚时万用的词汇,琉绚脚下的这片粘稠的液体,它应该有着更确切的专有代号才对。 ——那即是所谓的,「血泊」这个词。 嗯……或许是得叫「血海」了?最起码由六个成年人全身的血液累积成的这一片赤红,即使正在由于地势的问题往下水道渗透,它残留的庞大规模也还要持续好久。 再算上。 周围扭曲的肉块还在流动的部分就更难计算了。 无表情地眨了下眼。 面对由被完全破坏的人类尸体,零散的各种肢体部件构造出的,绝对是处于「非常识」领域的惨状。 除了对污秽之物的嫌弃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就那样。 和走在平常的道路上一样。 普通地踏着「血海」和「尸块」的空隙往前走的苍角琉绚。 她隐隐散发着熟悉的血腥气息的同时,毫不掩饰的渴望配上滚动着血色光辉的灰眸,也让她就像是真真正正的「鬼」,将那一份无法满足的欠缺的「死」,通过阴暗的角度浸透成为愈发深不见底的恐怖。 ……真的很可怕。 不光是指已经像是炼狱一样的现场。 也更不是指,理解了这处小巷子发生什么的后果。 在那份赤红的天地之间。 全身上下都被新鲜的血迹妆点起花样,却还能维持住十分无所谓又十分柔和的表情的她。 这剧烈的对比。 这难以言喻的反差倒是成为了比起破碎的尸体更大的惊悚。 可是,那又真的很美———— 绽开红花的狩衣紧贴着身体。 玲珑有致的胴体,被濡湿的衣衫完全勾勒出来,让优美的曲线得以尽收眼底。 黏在脖颈上的一缕发丝也在诱导着视线。 不过重点并不是这些,要是只论单纯的女性身体的魅力的话,琉绚她虽然是已经相当不错了,但也到底比不过专业的模特小姐。 真正让人能在这种「异常」的条件下还能说出美的。 恐怕还是……由于她与「死」极为相称的气质,搭配着整个场景产生的超脱正常人类范畴的幽玄之感。 那真的是很魔性的诱惑力。 是会忘记呼吸,会将麻痹的感触由指尖开始蔓延到全身的异样。 比如在场的最后一个活人就是例子。 明明,「苍角琉绚」,提着染满人类鲜血的剑袋,跨过以人命堆成的残酷炼狱,向那个人的所在一直线的走过去的少女,这个瞬间已经变得是比任何时候都危险,明白的表达着杀戮的意思了。 她在第一瞬间还是露出了无比痴迷的眼神。 是几乎误以为一见钟情那种。 脸颊醺红的可爱,眼底的爱意也都快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明明鼻腔就还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味,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敏感的察觉到刺来的冰冷寒意。 老实讲,这其实让琉绚很困扰。 和被浪费掉的那些一样。 这个也是不行的啊。如果她不能变得更刺激、更激烈、更接近死亡一点,那就也一样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琉绚在渴求的东西可不止是那么简单。 要是这样就提不起兴致了。完全的是不感兴趣。连抬起眼的冲动都勾不起来。 这样的…… 才不是琉绚想要去「杀」的。 只是她这种程度,只是这种回归正常的领域,只是这种让人扫兴的失去意义的东西的话。 连万分之一的那个一也不想去斩杀。 根本,就填补不了啊! 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啊……不该……是这样的啊…………” 咬破了唇瓣。 尝到自己的血的味道。 琉绚有些焦躁的盯着这最后一个目标。 狩衣上染开的红花,开始往外扩散的失去形体像是失败的涂鸦。 太失望了。 本来以为这一次就是可以的。 但是,她还是错了。十分决定性的,「现在」的对方俨然已经失去了「斩」的价值。 她在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直接地看着她。 所以,琉绚知道她的想法能传达到,连同空气中满布的恶臭的血腥味,还有她想要释放的浓烈的情绪和想要去伤害别人的心意。 这能带来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不知道。 但是,还是盈满杀意与恶念的,单手扬起剑袋里的那个。 不管那个人是什么反应,「苍角琉绚」,她都是一定要在这里将那个人真正的杀掉的。 即使不想不愿,刀也不会有犹豫。 她有着坚定而固执的理由。 虽然很是简单直白,听起来会觉得很难以理解的没有道理,却仍然是少女她自身烦恼着再三思考后,认真地为自己所决定下的,不会被任何事动摇的「自私」的理由。 ——因为,我,就是为了「杀人」而出来的啊。 Segment.005 自然遭遇的エヌカウンター ============================================== 没能睡个好觉。 原本就是比较神经质的养成性浅眠派。 经常会被无所谓的声响打断,奈々紗的睡眠质量一直就是不算太好的那种。 这一次,热病的再发作、精神的动摇和疲劳过度叠加起来,它们虽然让她是真正不受控制的失去意识,然而同时加大的负担与痛苦也让好好地熟睡成了梦幻泡影。 ……甚至断断续续的做了好几个梦。 全部都是不愿想起来的事,就像组队Play一样集合好接踵而至,连以为早就忘了的黑历史也冒出来了。 难道说是哪里的神明扔过来的惩罚游戏吗……? 如果是的话。 真心的。真心的拜托了。 像是这样的胡来,以后可千万、千万别再搞什么第二次了。 默默地,奈々紗闭着眼睛发出无奈的感叹。 可惜,再怎么抱怨也明白,「梦」和「回忆」永远是自己控制不了的绝对领域这种事。 “……嗯啊…………” 溢出既像是叹息又像是呻吟的吸气声。 半个身子斜着趴在床上,奈々紗在下一场模糊的梦境抵达前醒过来。 由于她之前设定的是推荐温度。缜密地判断着使用者的状态,新式的空气调节装置的运行,没有因为奈々紗之前突然昏睡过去,而发生像是定时停止之类的失误。 所以。 没和外面的闷热同调。 也没出现降温过度导致室内的空气太冷。 干爽而健康,少女不到8畳的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温度是相对适中的舒服感觉。 不过,到底是开了太久。 想着应该要把制冷换成维持模式,奈々紗轻轻睁开湿润的眼睑,又一次从枕边翻出控制终端做出了调整。 顺便也看了下电子板界面上显示出的当前时间。 日期变了。 是次日的午后四时四十二分。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看到完全是一天结束的下午,仍然会感觉头晕晕的有点痛。 ——因为她岌岌可危的出勤数。 唔,倒也有可能只是发热所引起的后遗症……? 总之。 先把这个疑问丢到一旁。 奈々紗即使像被磁铁吸着般不想离开床,考虑到之后的饮食平衡问题,为了填补快要空了的冰箱终究有必要出去采购一下食材。 懒洋洋地爬下来。 简单地洗漱涂抹整理过外观之后。 她挑了件方便行动的运动衫和比较宽松的咖色短裤穿好。 对着大大的试衣镜。 检查了虽然懒散但是至少达到能看水平的造型,奈々紗轻轻点了点头越过丢得哪都是的衣服准备出发。 ……就做咖喱跟汉堡牛肉饼吧。 最近因为正在忙的事导致开销变得有点大。 再加上,打工的时间也遭到挤压,奈々紗不得不在饮食方面稍微压榨些资源。总的来说嘛,普通的一菜一汤或者简单的两样菜式,类似这种比便当还简陋的组合就是她的晚餐标配。 而就在这个基础之上。 她也不得不暂时滞后食品的美味度。 细微地控制住食材的选择,把性价比和营养平衡等问题优先考虑进去。 幸好,自己爱吃的东西倒也都是价格实惠又好做。 正当若嶋奈々紗她这么想着,走到门口处抬脚甩开朴素的拖鞋,一脚踩上外出用的运动鞋的时候———— “啊……钱包……” 扶着仍然昏沉沉的头意识到关键的问题。 差点就忘了带钱包出门。 奈々紗只得又在那儿脱下运动鞋,啪嗒啪嗒地直接踏着廉价的地板重新跑回卧室。 没记错的话。 应该是,整理资料的时候随手丢在电脑桌旁边了才对。 回想着睡着前的事,她弯下腰翻弄起乱糟糟的桌子。由于到处都被打印的文件和新闻堆满,花了好久奈々紗才从几份新报纸的下面把藏蓝色的钱包给拎出来。 连带着一张不久前发行的报纸。 “…………” 心情一下子就更差了。 盯住用红色的字样写着“累积杀害超过十人,真正的杀人魔!”的版头。 停下动作,看得十分出神。 奈々紗的时间凝滞了足有三分钟左右才无奈地合了下眼。 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看到这个报道,昨天她才会一时失去控制跑去找了苍角同学,还对看到自己到来而高兴的那个人说了十分过分十分伤人的话。 都十个人了。 所以、请稍微收敛一点。 ——怎么就能随便地张口说出这种东西呢?! 心情焦躁地咬住指甲。 不论如何,调查还未得到结果。 虽然苍角同学是杀人者的可能性相当高,对那一天的事件含糊装傻也很可疑。 可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即便现在的奈々紗,她没法像星川和叶那样作为朋友去「相信」苍角琉绚,但至少同样不去像其他人一样,以对真正的杀人者的态度去对待那个人还是应该的。 哪怕退一万步说,至少不该是像那么直白地差点就说她是杀人犯。 想想吧。 互相换个位置来想一想。 身处这般境地,像苍角同学一样站在整个环境恶意的中心。 所有的人都在渴望着她被公理蚕食殆尽。 所有的一切都在施加无来由的痛苦,让就那么一个少女孤身承受被冠以正义之名的倾轧。 这个时候。 就在此时此刻的这个时候。 本该以一己之音,大声地宣布无法接受这种事,本该以一己之身,握紧右拳将独自一人的她护在身后,本该以一己之灵,用最完美的笑容抚慰那个每时每刻都在受伤的少女。 本该做出这一切的人。 那个人。 她如果反而以最残酷的话语做出世界上最糟糕的姿态。 她如果不是为了一而与全部为敌,而是夺走少女期待的最后一线光明,背对她站在了相反的方向————! 那么,自己。 站在那里的自己又该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若是还恰巧的,虽然很小几率但却绝不是零的,真正的杀人者是另有其人的话…… “一定、是会很难过的吧。” 站在那里。 轻轻说着的奈々紗。 她像是要挽留悄悄流失的温度一样,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手臂。 认真的,彷如真实的,有种让人想要抱住她的柔弱。原本清澈的眼眸,也正因如此颤抖着渐渐发寒。 和眼看就要消失在终结的地平线下的夕阳同样。 虚幻而易碎。 “———最近、有点冷呐……” 惋惜着什么似得。更加收紧揽住手臂的手,奈々紗的目光沿着窗子眺向了窗外。 想要捕捉温暖的目光能够看得到的。 却仅仅只剩下,零星的大概算是曾经余晖的残照,还有………静静的,像是不治之症一般向着终结落幕的,一线怃然。 再也没有了原本灼烈的错觉。 然后,不经意间,就听到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遥望着这份光景。 因为发热的后遗症开始有些发晕的少女垂下眼扫过桌上的文件叹了一口气。 “夏天,是真的快结束了呢…………” “——多谢惠顾~请慢走。” 在比起家附近的小店,要更厉害数百倍的模板化营业笑容中。 奈々紗拎着装有食材的塑料袋走出自动门。 不得不说,这里不愧是占据商店街中心的大型连锁店,从出售商品的种类和质量到服务与抽奖规则,乃至于收银员小姐的笑容质量都比一般小店强得多。 真的。太厉害了。 那种像是固化的本能一样的笑容。 想必,即使是什么都不买,光是蹭免费杂志来看的顾客,她们也不会褪色吧……? 这要是她门口不远处的那家Seven-Seven啊。 以奈々紗体验过的来讲,别说还想要长时间的看书,那是从一开始就得被店员不快的目光盯着不放呢。 ——她们那些家伙。 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法混进好点的店铺吧。 尽管如此饱含个人恶意的腹诽。 一边因赶上下班的时间点,大路上行人逐渐变多,而沿着与来时不同的小路往回走。 一边心不在焉地走着神的奈々紗小姐。 她老实讲,其实还是更喜欢自己家门口的那家小便利店的————不是出于感情因素之类的,纯粹是很功利的由于限时折扣比较多这种物质上的理由。 嗯。离家近也算加分项吧。 还有,人少。 和结账都要花好久排队的这边相比。 这种半天也没个人去的小店,对现在的奈々紗来说还是要来的舒服得多的。 明明以前。 她也是会为了人们的瞩目和称赞做类似侦探的行动呢。 直到、那一天…… “——————” 突然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劲。 空气的味道有点怪,奈々紗似乎闻到了某种很熟悉的气味。 皱起了眉头。因为太过于稀薄,她暂时也不好确定,但毫无疑问,仿佛让她心中激起刺刺的紧张感的异味,其真相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该说是……很讨厌,又很危险……? 再次放缓了呼吸,好好地用心去体会那在空气中挥发着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都在研究杀人案的原因,奈々紗心头跳上来的第一念头就不是很吉利。 难道说。 是,「血」的味道吗……? 这样疑问着。 越是仔细的去做对比,她就越觉得两者的味道更加吻合————就连她一开始会感到有点熟悉的这部分,也可以和雨夜那天留下的记忆给联系上。 那么,如果猜得没有错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的若嶋奈々紗。 现在的她可不像以前那样有往案子里扑的兴致,也不似以前那般天真的不自量力。 之所以,会有「血」的味道传出来。 其必然是因拥有它的生物,遭到什么能让闭合的「容器」裂开狭缝的攻击。如果说是「意外」之类的伤害还好,哪怕是普通级别的斗殴现象也勉强能够承受。 可奈々紗她是知道的。 另一种可能性。会导致事态变成无法收拾的,更加不妙的另一种可能性。 动手的是专门为了「杀人」而生的真正的「异常者」。 她知道。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因为切身经历过,所以,奈々紗她才比谁都明白。 别乱想有的没的直接调头就走……把事件交给该去处理事件的人,这才是对双方来说都不会错的最好选择。 真的。 说她胆怯也好。说她毫无为人的正义感也好。 如果说对手是那种家伙的话。 绝对什么都做不到的她,果然还是乖乖地置之不理,干脆地装作没碰到这回事就此离去比较好。 然而,已经不安到心跳加速的奈々紗。 即使已经是忐忑得不行了,她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沿着更浓的味道飘来的方向,转入了比小路还少有人去的很适合犯案的漆黑的小巷子。 要问为何,连她自己也给不出合理的回答。 可以确定的是———— 就算在现在,大概就算在这之后,奈々紗也会觉得离开才是正解。 而做出相反的选择的理由。 虽然还很模糊。 不过,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还是「在意」吧……? 在各种意义上都是太靠近了。 正好在那个连续杀人犯的行动范围内,正好在推测过可能发生事件的场所就这样闻到了血腥味。 恰好出现的这个,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把两者联想到一起。 如果能借机掌握到新的线索的话。 如果说,能在现场相遇,能看到苍角同学露出的「那个模样」的话。 ——那就,即使会陷入危险也在所不惜了。 奈々紗自言自语着。 心头灼热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正如此前说过没办法把这个当做「前进」的绝对理由。 总觉得翻涌的情绪,那里面还藏着更为阴暗的、更为丑陋的、更为可憎而又无法抑制的什么东西。 那种混杂了「期待」和「狂乱」的异状,那份刺激的身体产生冲动的干涸感,那片胸口深处郁结了强烈的诱惑力的毒药一样的景色。 像往窗外俯瞰的视界一样原本她无法触及的景色。 正因为无法触及,所以即使只是靠近一点,都让奈々紗更加抱有希望的「非常识」景色。 它的存在,带来的巨大违和感。 令还搞不懂自己的少女,令奈々紗她还对自己的决定抱有迟疑之心。 ——这真的,是为了查清苍角同学的案件吗? 从下决心调查开始。 一步步地逐渐浮现出清晰轨迹的疑问。 这敲响自我警钟的一句话,就在脚步向更深处迈出的瞬间,以独特的回响使奈々紗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即便如此。 即便察觉到自身的怪异也没别的选择肢了吧……? “——如果,还想迈出新的一步……如果还想……真正的结束这个夏天…………” 咏叹着。 垂过媚人的眼睫。 奈々紗为了舒缓眼睛的疲劳合了一下眼。 在汗水从握紧的手掌渗出前。 她最后用它抚了下胸口,将堆领拉高到微微遮住下巴的轨迹,然后,向着巷子的十字交叉点踏出了坚定的一步。 紧接的刹那。 猛然从极近的距离映入视野的却是, 逼迫瞳孔放大的,化生出无数寒气的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尾声 灰之亡者ザ·アッシュレザー ========================================= Epsiode:苍角琉绚 ——她,那个总是站在病房外的女孩子,大概,是我「曾经」认识过的人吧? 之所以会说的这么不确定的原因。 是因为……我,「苍角琉绚」失去了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 准确地说是失去了在升入高中后,所有连系着某个特别的关键点的记忆,其他的部分都没有问题,像是开学的情况和上课时学到的知识,甚至最近的农场实习、终业式、暑假休息也都还记得很清楚。 虽然乍一听起来很难以置信。 这种不合理的失忆,对我却也并不是什么毫无头绪的意外状况。 和医生依靠我的伤势断定的物理性失忆无关。 我很清楚。 额头上的重击是很吓人。 只看这差点让结实的头骨都为之碎裂的凶恶攻势。 唯有「杀人伎俩」可以当做得意技,擅长也渴望着「杀人」这件事的我,就可以断定下手的那家伙绝对是抱着要杀了我的心思。 所以,在这般危险的情况下。 即使真的被强烈的震荡伤害到了大脑。 因受创的过度,而不得不损失一些记忆倒也不算多奇怪的事。 然而。 这边是这边,那边是那边。 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我的「记忆丧失」,它不是由外力的伤害所造成的结果。 因为,丢掉了它们。 差劲的,自私的,不该被原谅的。 一次又一次。丢掉了那一份份该是与谁共有的记忆的。 正是、我自己。 “………………” 咬住了嘴唇。 被绷带绑的连一丝肌肤也露不出的手,也将白色的床单抓出小小的漩涡。 很奇妙。明明是自己选择做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事,甚至到现在也没有后悔之类的情绪残留,我却会在想到这个的时候,从心底产生一种说不清的讨厌感觉。 那大概是针对绝不可以被原谅的自己吧……? 针对。 自私的辜负掉某个人的全部。 为了自己能远离伤害,就把最宝贵的心意,像是可燃物的垃圾一样燃烧殆尽的自己。 不由得想要忏悔。 可是,很快就发现了,该当忏悔的是什么根本就抓不住。 尽管能够感觉到想要扯开胸口的焦躁,属于那段记忆里的我的痛楚和悲伤亦清晰地残留在那里,然而「现在」的我并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因为拥有着那些的「我」,她,已经不在了。 ……真的是,何等狡猾的能力啊。 在这里。 我逃避似地转移思考。 开始想起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孩儿是认识的人。 那个是———— 由于被卷进某个恶性事件,受伤颇重的我不得不长期住院,并于特殊的单人间里接受意义不大的治疗。 在这期间,除掉自称为了找到伤害我的犯人——唔,虽然说得那么好听,但其实只是想要找出,同样作为一起连续杀人案的凶手的雾岛先生。 就是这个人来的次数最多了。 从我醒过来开始。 她几乎是一天不差的每日都会来探望我。 尽管那个女孩子总是停步在门外,就连一次也没有踏入过我的病房。 但,不管是她超过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的浅来的来访纪录,还是偶尔以为我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透过玻璃窗注视过来的视线。 那份是在看着「我」。 可也更加是看着深处的业已不存在的什么的情绪。 这仿佛凭吊挂念的逝者一样的哀伤,让我实在没法去认为她是一个陌生人。 ——骗人的。 比起这种暧昧不明的说辞。 我知道自己曾经认识过那个人的理由是更确切也更微妙的东西。 一方面是胸口处郁郁促促的十分寂寞、十分焦躁,又像是做了对她相当遗憾的事一样十分歉疚的,明显是应该有过什么关系的感情还残留在那里。 那是相当强烈的情感。 即使是一点残渣,也足够让我无法忽视它。 这大概……也是很少与人产生关联的我,会格外在意从没打算迈过那扇门的她的原因之一。 而另外一面。 则就是可以确认“我是认识她的。”这件事的实证了。 因为,我,想要杀了她。 不存在用词上的错误,确实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是这就是身为「异常者」的我,苍角琉绚这个人毫无虚假、毫无掩饰的,直白到发傻的字面意思。 我想杀了那个抱有某种感情看着我的女孩子。 十分十分的想杀。 不包含任何复仇之类的因素。 纯粹就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冒出想要按照既定的轨迹夺走她生命的想法。 是很危险很病态的。 认为如果不杀了她就没法活下去那种。 所以,曾经的我,一定认识她,也一定————十分十分的,喜欢她,一定十分十分的想要和她在一起。 “诶……?” 不经意间察觉到了异常。 有不协调的杂音,从隐蔽的角落散发着奇怪的违和感。 认为曾经的自己想喜欢那个女孩子。 认为曾经的自己大概是有想过要伪装自己的异常和她在一起前往普通的那一侧。 这些我早就该知晓的, 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可能性。 我想,追寻着必然绝望的妄想,往除了溃散什么都没有的终点前进的,那个「曾经的我」竟然会这样犯傻,倒也不是违和感产生的原因。 ——哪怕是我。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也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的。 会想要做梦是没有问题的。 不如说,身为「异常者」却会痛苦于异常,这没道理的状况本身就是因为还对某个可能性怀抱有希望。 这也是我们还未达到真正的疯狂。 仍然停留在外侧。 依旧在试图融入到社会之中,不将「异常」的里侧暴露出来的重要的支柱。 即使。那个在被自己「破坏」的时候,会是极度的痛苦。 ……就像我快无法忍耐的现在。 那么如果这个不对的话,「违和感」的真相又究竟是什么呢……? 不断地疑问着。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紧绷过度的原因。 大概是有哪里出了问题的我,下意识地由着身体的自行运动做出了不符合自己的事。 “那个,不进来吗——” 停不住地流溢出「雨」一般纯粹而高音清澈的声音。 扯掉输液的针头。翻身离开病床的我主动的,像是在期待什么一样第一次率先拉开隔绝内外的大门。 “…………” 但是,第一时间就后悔了———。 对于我来说,「记忆烧却」的对象全部都是无法再次认知的灰烬。 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明白这个道理,自私的不想受到伤害的我,很久以前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要再接触忘记的事。 就算是被找上门也要竭力地排斥。 在心中如此决定了,我也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的正确性。 或者,最初就和所有保持距离,不作必要之外的接触。为了融入社会中,为了维持住「异常」的我虚幻的「正常」, 这种想法。 当然也一定有想过的。 可是,现在我的举动却俨然与这些背道而驰。 但是,即使如此,此刻的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 就像是做了对「苍角琉绚」来说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莫非。 我,已经发疯了吗? 不可思议地因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生起气。 我能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开始有了往吓人的方向发展的迹象。这样下去对那个女孩子不太好吧,突然意识到对方沉默了好久,我由于担心让她不开心皱着眉瞧过去。 结果视线与她对上的时候吃了一惊。 那个女孩子也在看着我。 不过,有区别的是,和我的别扭表情不同,她的脸上是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的感动。 搞不清楚那份心意是为了什么。 直觉上,似乎她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我还活在这里。 因为我还能自由的行动,单是因为这件小事,我跑出来对她搭话就足以让她感动得变成这个样子。 啊啊……我能明白。 残留在胸中的心意,它让我能明白这一点。 她,一定很喜欢「曾经」的我吧?一定在一直等待、守护着「苍角琉绚」吧? 这样想着。有如灰烬般的心意,升腾起只有她才能传达来的幸福温馨,我不得不用右手按在发热的胸口,将逐渐扩大的赤色波澜抑制下来。 那是我十分憧憬,也十分想要的美好。 但同时,它也是我绝不可以接触,绝对无法迈进的禁止区域。 那份单纯的幸福与温馨。 它是坚强的、勇敢的,好好做下了去伤害与被伤害的觉悟,敢于为了重要的人与事付出的勇者才能拥有的。 不是我这种畏惧「伤害」的自私鬼被允许的。 更何况。 原本、它就不属于我。 因为哪怕强烈的情绪还停留在那里,现在的我也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啊……是的…… 果然还是要否定掉最初的判断。 我,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即使光是逼迫自己去承认这件事,十分无来由的悲哀就让我抓紧胸口的手,想要把一切都按回去一样深深地将指甲向内压入不堪一击的软肉。 连起伏的呼吸都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快要停止。 心脏绞痛般极其强烈的痛楚,它变得再剧烈也无法改变已被决定下的事实。 但是。 重申。我不认识她。 「苍角琉绚」,至少是现在的苍角琉绚。 我,与眼前的这个为了我的平安而感动的女孩子,我与她是不存在任何一点瓜葛的陌生人。 ……在这以后也是。 忘掉过去的事是肯定的,相遇、还有也许她还记得的短短一年间都已被忘记,任何牵扯到关键点的故事,好不容易才到手珍宝全都像梦幻泡影一样化为乌有。 然而。 还不止这样。 记忆是十分残酷的东西。 从今往后,失去的我大概仍会重复着理所当然的行动。 可,拥有的她,已经被改变了————苍角琉绚杀死了一个名为苍角琉绚的少女,但是,夺走一切的我却唯独在空无一物的荒野上留下了一个爱慕者。 与我的「曾经」会成为她绝对的枷锁。 即使想要当做过去不存在,无视一切试图强行拉扯着不会再有交点的未来合拢。 她,最终也必然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不管彼此间再怎么顺利的发展再如何巧合。无论付出多少的努力,曾落下过烙印后,已经被染黑的白纸也无法像过去一样重现。 就算,我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我,拥有相同的存在…… ……不,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过于相似,才更会凸显其间微小的、略微偏差了的,大概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能懂的不同。 那些越是幸福就越是折磨她的记忆。 一定会成为避不开的伤痛,让她再怎么样也回不到从前。 亦如。 现在因为我如死者般冻结的陌生。 微微停止呼吸,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的她。 “那个……” 出于什么目的呢……? 应该不再去整理那团乱糟糟,一刀了断不会再连起来的感情的我,口中流露出带有牙齿碰撞的颤音的声音。 搞不清楚了。 奇怪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异常者的我,还是说与异常者的我「异常」的我的行为。 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恐怕要说是心意的展现,那也不会得到任何一个正解。 站在那个女孩子面前的我一定出了问题。 虽然知道这一点。 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即使是如此,我却控制不住地想要行动。明知绝对不可能,而还是逼迫着我自己去搜索失去的记忆。 只有零星的一线也好。 只有短暂的一瞬也好。 我想要想起,想要为了眼前这个让我难受的女孩子想起。 至少,把这个为我露出悲伤表情的人,想起那或许是微不足道却对我、对她十分十分重要的。 她的名字。 ……在我、杀了她这个,现在的我并不认识的「陌生人」之前。 “为,什么……” 依然除了无与痛以外什么都想不起。 我的胸口感到令人想哭的痛楚,身体也好像失去力量一样扶着同样无力的门,就那样跪倒下去然后顺势坐在传来冰冷触感的地板上。 紧跟着,感觉到柔软的躯体急匆匆的搀扶过来。 杂音也在耳边不断响起。 那是孤零零的,只剩一个人站在沙漠的中央,像是犯错了小孩子一样寂寞又伤心的声音。 大概…… 是那个察觉到什么的女孩子。 她在抱着我,用溢出哭腔的虚弱声音,好像在啜泣般不断重复着什么。 因为无法认知话中的重点。 我无从得知那些杂音里是不是有我想要想起的东西。 不过,想来一定是存在着的吧?那孩子比起我要更了解我想要的,是她的话,只要是她的话,一定能理解我是在为什么而烦恼混乱。 明明我就并没有在渴望着这种事情。 “——抱歉。” 抬起头看到的是,我不认识的女孩子的笑脸。 十分灿烂。 几乎接近人类的极限了吧。 但是,那只是一张拼命克制住自己,藏起全部的感情与伤痛才拼凑出的虚假。 无比令人心酸的虚假。 看到了这个。 好想像个刺猬头的无能力者一样。说着“骗你的啦!你上当了吧!哇哈哈哈哈哈!”,做出一副恶作剧的表情代替脸上的空虚,然后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用“哎?”回应后,像是开玩笑一样打打闹闹的翻过新的篇章。 那一定也是相当正确的选择。 没有谁会再「受伤」。大家都会开心,谁都能笑出来的世界一定不会是错的。 即使没有意义。 它也一定存在着需要守护的价值。 为了能让单单一个小姑娘,为了让眼前的她能够真心的笑出来,愿意付出努力去制造谎言伪装成别人,忘记了过去也不愿放弃,失去了记忆也不会退缩。 这样的「英雄」。这样坚强又帅气的家伙。 这样能够被称为“故事的主人公”的人,也一定是在这个世界的哪里有存在的吧? 而被他们拯救的人, 也一定正因为他们看不见的付出幸福的活在他们身边。 ……啊,那绝对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也会觉得那样很棒。 但是,一瞬像是永劫般延长后,我最终还是只能静静地用自己的方式开口。 “我,没有办法、没办法想起你的名字————。” 说出了。 十分残忍的话语。 是打碎了希望,连虚假都无法维持的绝对一击。 它让那个人表情崩溃的抱紧了自己,那模样看起来就像听到一件烧毁了所有的美好,非常非常令人悲伤的事。 这无疑是造成了「伤害」。 然而,这也是现在的我用尽了全力,才能拿出的「唯一」的答案。 ……因为我是异常者。 我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不去伤害别人就无法活下去的,已经自私到病态以上的真正的异常者。 为了守护自己。 已经忘记,并还将持续忘记这件事的我。 应该是只有这一条路没错。 是只有这样避开快要逼疯我的她,从余烬里残留下的让我快要喊出来的痛觉逃离,才能保持住自我继续抱着可以做梦的「普通」,不怀有期待的远离崩坏的活下去的。 是的。 纵然看到她抱着我,倾尽全部感情一样无法忍耐的哭起来。 没有表情,也没有感情,却在黄昏的阳光下,仿佛快要消逝一样寂寞地坐在那里的我。 如此冷淡的、残忍的、自私的可怕的我。 也为了,我和逝去的苍角琉绚……?所以,放任着……或者说,没能阻止掉被父亲禁止的眼泪,从灰色更浅的眼眸中流下划过脸颊。 纵然从那开始。 我就因为没有伤口却感觉到的「虚幻」的痛觉。 和大概是因为曾经的我而哭的那个人,一同无言地就那样抱在一起哭过了日落与日升。 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自己却得以解脱的我,做出的选择也一定是没错的吧……? 直到最后。 直到那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儿。 直到挂着一副笑着笑着就要沉入黑暗的表情的女孩儿。 直到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渐渐地被小小的病房隔开,终于是消失在远离我的另一侧方向的时候。 ……我,也还在想着这个。 但,果然给不出答案————并非是不知道,而是不能给出。 那个是现在知道了也已经没有意义的零。 同样亦是没有选择的一。 是不存在误解,不论如何为了还能继续(Continue),注定了必须进行也只能进行的固有运动(Proper Motion)。 “——浅来,之前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站在窗边。 抬头仰望着比月亮还美丽的星星。 远眺着北斗之上,远离七之组合孤立于天的那颗最亮却仿佛随时湮灭的星。 我,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知何时悄悄地来到我身后,给只穿着一层薄衣的我披上衣服,揽住肩膀将头凑到我颈窝处的管家浅来说: “转学的手续,还有……地点的选择,全部交给你了。” “遵命,琉绚大小姐。” 轻轻地亲吻着我裸露的锁骨。 不是爱愉,只是散发着某种属于疼惜的味道。 間川浅来垂着眼睫,将如血一样殷红诱人的唇瓣顺着脖颈的轨迹贴到我的耳后。 “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铁也先生的嘱托……” “不必多言。这次是我破坏了约定在先,他们的要求无可厚非。而且,不管是辜负父亲的愿望,还是说……对那个人的……不,总之,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意志,因为,我……就是这么自私的家伙。” “是温柔过头才对吧?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这样说着。 给了我一个亲密过度的拥抱。 我想这只是她的戏弄,虽然会让我感觉到什么,但我把它定义为了戏弄。 因此,总是为自己方便的苍角琉绚。 绝不像她说的那般温柔的我,得以轻轻咬下嘴唇放缓了「黑雨」一般厚重的声音想要否定她。 “是浅来你误会……” “啊啊——” 胡来的打乱我的话。 浅来在想要反驳的我动嘴前离开了我的身体。 然后,轻巧地溜到病室的滑动门前,歪过头笑着对我挥了挥手。 “突然被不讲理的大小姐甩下一堆任务,可怜的管家小姐得要抓紧时间去干活了。所以,琉绚大小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Bye-Bye~~!” “……” 我没能挽留她。 沉默着,蹲下来捧起从窗外的樱花树,被吹落掉进来的一片樱花花瓣。 放空一切回忆,将谁也不存在的双眼自然合上。 抛开胸中仍然残留着的, 还有……又必须舍弃掉的东西,我为了一个简单的告别,要将所有的一切心意都迈进这片花瓣一样合拢双手。 不管是可以做的,还是不被允许去做的。 如果就只是想想的话。 如果就只是如同做梦一般,把某个可能性寄托在不可能实现的,残留下的风之中的话。 把早已失去的童话说给自己听也是可以的吧……? “对不起……” 用唯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 声线绵长地说出唯自己才知道对象的歉疚之音。 我,「苍角琉绚」,睁开了似乎氤氲着水痕的灰色眼眸,双手向外一撒,放飞重得有点支撑不住的,那一片参杂了我的香味的小小的樱花花瓣。 这样一来。 我也可以放心地将这份过去结束了。 为了我。也是为了那个人,能够摆脱彼此的束缚。 向不管是泥泞一片,还是光明铺满的未来,就算再难看也不停歇地笔直前行。 所以说。 ——请你……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啊。 ——为了逝去的「我」。 “不过……虽说自说自话的一个人做出判断,但是,说不定,自私的我,心里仍然残留着的什么,还是会一直期待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的……在未来,大概是离她十分十分遥远又近在咫尺的所在……… 因为,我,还是如此的,想要杀了她呢————。” ☆☆☆ Epsiode:若嶋奈々紗 ——过于短暂,而又过于漫长的「夏天」真的结束了。 嗯,尽管直到警方结案时,那个带着假面的杀人魔最后的下落也还未得知。 她的目标——关于「R-Line」这个都市传说一样的神秘游戏的事,雾岛先生给出的回答亦同样是捉不到任何轨迹,所有的真相可以说是仍然隐在黑暗的深处。 要是按照游戏(Game)的说法。 现在的状况大概算是勉强踏过体验关卡,正在等待步入下一个篇章的时机的未完待续。 但是,我知道的。 即使……真的是那样,那个主人公的角色也绝不是我。 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我的夏天。 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只属于我自己的夏天。 从告白的心情冒出来开始,然后就一直停留在雨夜那一天的我的夏天。 它,是真的、真的已经在此结束了。 和那个人的决定……和还未来得及等到满开,就悄悄地在角落里枯萎殆尽的野花一样的「恋情」一起。 接下来的物语。 一定,还会有着许多许多的美好邂逅。 偶然的相遇,悄悄的靠近,心跳加速的怀抱起特殊的心意。 想必甜蜜到腻人的幸福也不少吧?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是她的话。 即使还是因为种种的不器用而被误会,哪怕还会因为异常的一切而被卷入可怕的事件。 最终的最终。 也一定有人能发现她的美好。 一定会被温柔的让人快要哭出来的她所吸引渐渐地聚集到她的身边。 然后,弥补着对方的弱点,虽然痛苦但也能够一起面对未来,互相支持着的她们,绝对也会像游戏或是漫画里的主人公一样,克服过种种艰难的困境一步步踏下坚实的脚步。 大家一起。 眼中只看着「未来」的向前进。 啊……那一定,是十分、十分幸福的事吧……? 但是——若嶋奈々紗是,我是,已经再没有办法涉足于其中的了。 「记忆烧却」。 不止是忘记了共同的记忆那么简单,那个人为了救回我的生命付出的代价,她是彻底到过度的将关于那段时间的一切都全数「烧尽」了。 没有办法找回失去的东西。 甚至,就连再度「靠近」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我能带给她的,就只剩下残留在胸腔的,除了折磨和痛楚什么也不存在的心意的余烬而已。 即使温柔的她从来都没有说过,看到那个表情的话也能明白的。 ……所以在那个时候。 我,哭了。 双膝瘫软的想要吼叫却发不出声音的哭了。 和没有表情,也没有感情,却在黄昏的阳光下仿佛快要消逝一样寂寞地坐在那里。 毫无理由的流着泪的那个人一起。 自认不幸的生活的十六年间,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惨痛经历都没那样悲伤过。即使是那个时候遭到朋友们的背叛,即使是那个雨夜之后,纠结着觉得没有比那再更难过的事了。 也没有这么痛苦过。 为了什么也没有做到的自己。 为了那种用言语说不清楚的混杂了太多的情绪。 我哭了很久。 从日落到日出一直享受着温柔的她的拥抱,不顾一切地在那份温暖里尽情发泄着自己一个人的感情。 明明,更加痛苦的是那个人吧? 更加受到折磨的是,已经遍体鳞伤还在被我的执念束缚住的那个人吧……? 所以说啊。 我在这个业已结束的夏天的最后。 还有,必须要做的最后的任务(ラストブリンク)留在那里。 “……………” 风吹着。 我站在车站的外面,用力地捏了下手中的信封。 它的边角已经开始向内发卷。 表层艳丽的颜色也有不同程度的消褪,特别是左上角看得出曾被水浸透过的部分————这是在最初的雨夜没能保护好才留下的痕迹。 都这样了。 为什么就不换一个新的信封呢……? 自问着不需回答的问题。 低头走进自动门,我来到了大概是被管制过,所以只有一个人等在里面的车站大厅。 啊…… 抬起头来就看见了。 她站在那里。 和相遇时没变,依旧是那样的看起来刻板却温柔过头。 大概,我对她的爱也没变,所以,现在才会有种就快要窒息的错觉产生吧———— “啊……唔,那个……” 穿着洋式的荷叶边上衣和黑色的迷你裙。 在那之上,又用只穿了一半的和服裹住右半身,靠深色的绑带腰封作为固定。 凑起这套既无法说是西式,也没法称为和式的充满反差的制服。 身后背着装有我最讨厌的「那个」的剑袋的黑发少女。 「苍角琉绚」。她言语支吾地皱起眉头,由于我知道的原因,导致她那像「雨」一般透彻的纯粹,却总是不留痕迹的声音,也在不经意间混进了痛楚蔓延的味道。 ……她只是想要打招呼。 却因为怎么也想不起我的名字而在勉强自己。 知道这个。 花了一瞬为早已明白的事难过。 我直直走到她的身边,在只要抬起手就能碰到她的脸的距离停下脚步。 “好了。已经,不用再努力也可以了。” “但是……但是……” “苍角同学。” 不知道有没有像想象的一样做出可以接受的笑容。 盯着最喜欢的人,细细地盯着名为「苍角琉绚」的少女,一定……还是她的少女的雾气般的灰色眼眸。 我尽力地把因为难受而紧绷的喉咙放松。 “真的,已经可以了……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为一些怎样都无所谓的事……所以,别再这样了,或许用更加亲密的称呼来也不错?……比如……「奈奈」,这样叫怎么样?” “…………” 大概,是没有做到吧。 琉绚的样子和自己都能听出颤抖的声音。 所有的反应,谁也欺骗不了的反应,无一不在宣告着失败。 不过该说不愧是她呢……即使是如此,苍角琉绚还是像往常的她一样温柔的将之接下了。 “那,奈……奈奈也直接叫我琉绚就可以了。” “嗯嗯,那可真是……太好了……” “……唔,只是个名字而已,奈奈的说法也太夸张了。” 不对的。 一点也不夸张。 要不是决定了不再于她面前哭泣都要流泪了。 曾经,能够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乃至于取下昵称,这都是我怀抱着的小小的梦想。 也有私下一个人的演练过。 虽然琉绚她大概是已经都不记得了,不如说那些东西都已经是再也不会有想起的一天了,但她自身也确实是为直呼名字这件事做过尝试的。 不仅如此,她也和我一样。 是念了好几次na这个发音却到撑得脸红都没做到的。 不管是不是出于同样是「恋爱」的关系。 我所知道的苍角琉绚。 她如果能够这么轻易放下同学的称呼,就像现在这样普通的互相叫着,也一定会为了迈进的一步而开心的。 “…………” 话语引发的思考牵动记忆与感情。 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想的事,让我下意识地捏了下自己的大腿。 请再努力一点啊! 苛求着自己,确实地受到了伤害的我,为了更加更加重要的决意甩开了纠缠过来的违和感。 “我说……琉,琉绚……” “是,是!” “……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紧张啊。” “果然实际叫起来……不,不是什么需要担心的事。奈奈是想要说什么?” “啊……” 凛然版的害羞反应呢。 这不还是原本的苍角琉绚没有错嘛。 真是,多余的担心了……因为她的可爱我也得到了缓冲,这样一来,大概就能好好地结束一切了。 默默地想着,我可能对她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我是想说,琉绚,至今为止一直照顾着我的事,真的是谢谢了。好好地救了我的事,真的是谢谢了。给了我那么多的幸福,真的是谢谢了。” 还有……回应了我的感情,对最糟糕的我说了爱我的事。 真的也是谢谢了。 ……在心里补上绝对不能说的话。 双手捏着老旧的信封,一同摆在大腿前面,我对着有点慌乱起来的少女深深地鞠躬。 “唔……哎?!奈奈你,我是……” 琉绚的声音有点吃惊。 这也不意外,大部分人碰到这种事都会感到不知所措呢————因为感谢的话认真得有些吓人,所以会害羞得不知道该如何来回应。 但,也同样是因为那个很认真。 所以才能够理解。 就像很快镇定下来合了下眼又睁开的琉绚一样。 “彼此彼此呢……虽然不记得了,明明很重要却不记得了,但是啊……我也是知道的,现在的胸部是有多难受,就代表失去的东西有多重要,有多幸福得不愿忘记吧?” “是……这样吗?” 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 终究,美好过分地没忍住抽了口气。 夹杂着哭腔。 停顿了到底有几秒也不知道,没用的我再度对上视线让差劲的叹息从喉咙溢出来。 “————可你,还是要走了呢。” 简直就像是挑开伤口的针一样。 说出来就后悔的言辞,让苍角琉绚精致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就变得很勉强,虚幻的假象都差点彻底崩溃掉。 我知道的。 她离开这座城市从来不是为了她自己。 虽然她总是会说着她是自私的,总是会觉得她自己的行动原点就是自私到极致的差劲。 但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就如这一次一样。我知道的,逼她不得不离开的正是我的存在。 一直在被我传达的感情,还有她失去的感情伤害着的琉绚,她是因为担心我的事,她是不想失去记忆的自己再度伤害我,所以,才不得不选择要离开这座城市。 不是想从伤害中逃离。 而是想要放逐作为伤害源头的自己。 自称“自私之人”的苍角琉绚,她是在为现在仅仅是见过一面的人的我考虑。 结果,为此得救的我,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快要忍受不了折磨,知道她要离开东京而真的感到得救的我,此刻反而又以此为由伤害了她。 因为不想放手。 ……这是何等差劲的家伙啊。 然而就是对这种人,稍微喘了口气的琉绚还是给予温柔。 “嗯(ei),我将要离开这个东京,为了在这里已经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能够继续往前迈出新一步。” 什么啊…… 什么也做不到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啊…… ——看着她的脸。 像是要渗出血似的咬着唇,杀掉了全部可能会跳出来的胡言乱语。 我,将苍角琉绚给予的意志烙印在心里。 然后————“啊,我也会,像琉绚一样好好的前进的。”轻轻地像是这样说了。 “嗯,是这样的,奈奈是…… 奈奈本来就是很坚强很厉害的女孩子,是会好好地把握住自己,笔直的只看着前方不断前进的人,一定……到哪里都是没问题的。” “啊啊……当然的了……” “不过要注意更注视下身边的人啊,我获得的幸福,一定还不是奈奈的全力才对。” “……才没那回事……因为,琉绚是……琉绚是……” “有的哦。奈奈应该是能更加扩大幸福,能将快乐传达到更远的地方的。啊,抱歉,这个是我的贪欲呢……?为了让远方的我,还能再次感受到奈奈环绕着的幸福。” 食指按着唇瓣的中央。 头部也稍稍的歪成很可爱的角度。 琉绚蹩脚的学习不知道从哪本文库本的插画里学来的狡黠动作。 很滑稽。凛然锋锐如剑的她,在这一下看来显得很滑稽,但是不论如何都很好看的她,啊啊,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世界第一好看的她,表现出的那份心意却更加重要。 “真没办法啊……” 为此,我也虚弱地笑了。 “区区一点幸福,就算是在无尽的尽头,我也会努力地让它跟着心意的尾巴溜过去的。 为了要求特别多的某个人……” 突然,耳边响起了提示列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 这不是幻觉。 琉绚的表情也在说她同样听到了。 告别的时间已经抵达,别离的准备更是早在来之前就有做好。 所以,剩下的。 就只有「夏天」的落幕而已。 “……走吧。直到……站台为止我送你去。” 我对纠结着不知该说什么的琉绚说,同时也鼓起我全部的勇气,第一次分出自己的左手一把牵住她的手。 很软绵绵的触感。 凉凉的,却又能察觉到隐隐的向上升温。 好想能一直持续到永远啊……但是,已经不能再困住她了。 将视线锁定在前方。 我拉着琉绚大步的向站台前进。 她静静地跟着我,直到开始还有些僵硬地手,好像是发现没有异状一样回握上来才再开口。 为了,我一直很在意的抓在手里的某物。 “「那个」,不是给我的吗……?” “这个啊……” 听到了她的声音。 把褶皱的旧信封举到胸前扇了扇。 用更加发虚的声线,我一边继续拉着她走一边对琉绚说道: “这个,原本是要给你的,但是,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所以到最后都没有能送出去。” “那,现在……?” “……还是算了吧,已经连自己都接受不了了。啊,不过可不是放弃哦?不如说绝对不会放弃。毕竟提前拿到宝贵的回复了啊。也许哪一天做好了准备,就会悄悄把它塞进「谁」的鞋箱里也说不定呢。” “结果还不是亲手啊……” 琉绚轻轻的回话和金色的阳光一同撒过来。 不知不觉间,我和她来到了站台,而会带走的她列车马上就要到了吧? 真是讨厌的感觉啊…… ——今天的太阳也是,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刺眼呢……? 眼睛,都有点模糊了。 “不过——” 是琉绚的声音。 来到这里后她就松开了我的手。 一个人往前走着。 没有回头看我的少女,仰起头看着远方的蓝天,缓缓地用留不住的雨一般的声音继续下去。 “——你也知道我的记性不太好……我想啊……我以后可能会经常忘记锁住鞋箱,所以要是有「谁」来光顾,可要好好的帮我锁上柜门……” “真是,笨蛋呢……” 我向后倒退了一步。 阳光太过刺眼,不得不低下头让刘海遮住视线的前方。 绝不是……因为再看着金色的光辉里,那个背着双手可爱的翘起脚尖,氤红耳尖垂下眼眸盯着它瞧的女孩子,再看着琉绚的话就会有抛弃一切的赤裸裸的心意叫出来。 “奈奈,我,要走了。” 列车抵达的时候琉绚也没有回头。 就像是要坚定自己的意志,与过去感情的残渣彻底隔开一样。 她抬头看着天,空虚的心跳放缓了频率。 ——不要去。 好想什么都不管的喊出来。 但是。绝对是不行的,那是绝对不可以去做的事情。 浮于表面功夫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 停驻不前的彼此歉疚着,就算可以靠着琉绚的温柔维持下去,其也不会抵达任何一种可能性。 不管是我,还是她。 都必须要摆脱掉这已经失去了的过去才行。 “啊,要一直看着未来走下去啊,琉绚……不,苍角同学,一路……顺风。” “……我知道了。” 有什么晶莹的,反射着阳光的东西坠落到地面上。 一定来自于苍角琉绚的眼眸。 那个停不下来的痕迹,让等待夏天落幕的我心头有种刀绞的痛楚。 连呼吸都快要没有办法维持下去了。 往前追上一步,我下意识地向琉绚的背影伸出了手,但是,又挣扎着用捏着信纸的另一只手按住,拉回到快要炸开的胸前将衣襟抓出层层的褶皱。 深深地,沉沉地。 做出了大概是与她一起最后的一次深呼吸。 我也背对着阳光转过了身。 “若……嶋……同学————!” 雨的声音,不再像雨的声音,它在风吹起来的同时让我的瞳孔骤然放大了。 而接下来的那个。那个急促又强烈的话语,那个属于逝去的曾经绝不可能重新回来的话语,则用其绝对没有后悔的力量,将我的一切防线彻底打得粉碎。 “——我,是一直爱着你的,所以,请你,请一定要幸福下去啊!” 能够想象出。 少女将双手抱在胸口,嘴唇开合的喊出来的样子。 我立刻很不像样的转身回过头去。 想要看到她。 想要马上就看到苍角琉绚。 为了纯粹的一丝心意,这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最快的速度————然而,除了烈日的光线,还有乘着风一同离站的列车以外,模糊的视线里什么都不存在了。 啊……啊…… 真的是就连一点痕迹都不肯留下…… 这下就真的落幕了。 “全部……都结束了啊……” 浅浅的声音说不出心里的全部想法。 但,清楚的是并不糟糕。 叹息着,捏起了脸颊贴住的,不知从何处飘过来的一片樱花花瓣。 结实地将还能映出她的身影的双眼紧紧闭合。 抱紧胸中已经失去的, 还有……又不经意留下的东西,我为一个单纯的愿望,站在俨然空无一物的站台许久许久。 残留的风,在我的身边轻轻地吹拂着。 虽然它那种寒冷的感官,让我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夏天真正结束的意味。 不过,同样的,它也让我知道。 即使是缓慢地挪动,我也并非于那里就驻足不前,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直向前方前进着。所以,既然是如此继续着前行,就终有一日会再次抵达的吧……? 没有错。 只要脚踏实地的。 像她说的那样,珍惜着一路上邂逅的重要,将一个人的幸福继续扩散下去的话。 那么,总有一日会再次抵达的。 与同样不断向前的她,与只看着前方的苍角琉绚共同的那个未来。 睁开了眼。 留下了直到那时也不会褪色的美景。 松开手,将小小的樱花瓣,再次送归无尽的风中远去。 听不见任何吵闹的声音,没心情去看手环的YC上,显示出的「R-Line」客户端正在安装中的雪色字样。 扯掉系紧的领带,我向着自家的方向迈出脚步。 已经出发了。 牢牢地记着琉绚留下来的幸福。 带着她的希望,决定重新拾起侦探的工作,我不准备再停下来了。 这大概会是很艰难的事吧? 但我想,那应该……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会再迷茫。 不过是去追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最高最棒的唯一的那个光,那个让人想要得欲罢不能的未来。 被她说了绝对要做到的我。 一定、是没问题。 所以说。 ——暂时……就和「过去」的感情告个别吧。 ——为了「新」的邂逅。 “啊啊……变成了这个样子的话,即使还有多么困难的障碍抵挡,也一定能够像是振翅的白鸟一样,再也没有半分减速的必要了呢……好好看着吧,琉绚,我的…… 我,和我们的,全功率的,再也停不下的最高速档(TopGear)————。” Segment.000 疏忽偏差的ミステーク ========================================== Segment.000 疏忽偏差的ミステーク 流,知道吗? 所谓的「人」啊,就是不伤害别人就无法活下去的生物呐。 被父亲低沉而绵长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像是男性武士一样,将漂亮的黑发高高扎起来的琉绚,停下了持续挥舞着的因重力牵引很难举起的木刀。 很难理解。 受到伤害的话难道不会很疼吗? 对练的时候,父亲的木刀,每次击中身体的时候都会疼的快要哭出来了。 ……尽管那也是不被允许去做的事之一。 所以,如果可以。 琉绚不想被父亲斩中。 不想被他伤害。 也会因为知道受到伤害的人才拥有的痛楚。 考虑着如果木刀斩过去的后果,她是不想对父亲……不,大概是不想对任何一个人挥刀相向的。 “为、什么……?” “蠢货,别停下手上的动作!” 下意识呢喃出口的琉绚,在回答之前得到的是严厉的呵斥。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背对自己的父亲的脸。但是,早已像是刻印在记忆里的恐怖模样,很理所当然地就从如无色的雾气般的朦胧灰眼瞳深处跳出来。 因为这个。 身体擅自想起疼痛的回忆。 险些将木刀掉下去。 更快地下一步却是换手握紧刀柄,把崩溃的身姿以迈出左脚的方式斩出横斩。 白光,一闪。 切碎了风的凌厉斩击唤醒悦耳的刀鸣声。 借住与竞技式的剑道练习无关,纯粹是为了「杀人」而诞生的技巧,从会被教训的失误中顺势恢复空挥练习。 指尖微微地收紧。 目光重新聚焦在刀刃前方。 不知在想什么的琉绚,往肺部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是,抱歉。” “……哼,漂亮的动作。” 和预想的一样。 父亲虽然声音还是凶凶的,其中嘉奖的意思却已经超过了不快的份额。 即使是对一点都不讨他欢心的琉绚。 那个男人,也从来不会吝啬的————关于琉绚对「杀人的剑技」愈加熟练起来这件事的肯定。 “流,刚才……你问了「为什么」是吧……?” “啊,嗯——” 父亲的反问让琉绚有些意外。 没有被批评已经很好了,那个男人会为她解答剑技以外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少见。 按理说,正确的选择或许该是否认才对。 他当时的语气,是类似要她强记家训那般的不容拒绝。这就表示那是他需要琉绚拥有的想法,可「为什么」这个词,再怎么说也是从反驳的角度发出的,最终也许会引起不想看到的冲突也说不定。 不过,孩子的好奇心,在这个时点还是占了上风。 “………我不想伤害别人……因为,会很疼的…………” “疼、吗……?” 回味似得咀嚼着琉绚的话。 双手交叉搭在胸前,父亲沉默地把看着什么的视线投向道场外。 只能看到侧面的脸被淡淡的光裹着。 伟岸高大的身影幻觉般瑟缩了,那个男人的表情,在回忆能够记下的八年间第一次显得分外寂寞。 “…………” 有某种情绪揪住了心。 为此,幼小的琉绚,也无意识的张开嘴想要说些话语。 就算是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情也好。 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在那之前。 转过头。 像是不接受拒绝和反抗,父亲不容琉绚躲避的眼直直地就这样盯了过来。 “确实,不论如何去美饰,被伤害的人会疼、会痛苦、会难受,这是没有辩解余地的事实。不过呢,流。身份,地位,甚至是……相貌,一个人存在的本质,就一定是一直在无意识地伤害着某个人。” 他的声音藏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如果了解了的话,说不定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就能普通地更加亲密起来了吧……? 但,琉绚还理解不了。 于是只能一边持续着挥刀一边继续地静静听他说下去。 “不是你想与不想的问题,哪怕是现在仅仅站在这里的你,也是在持续不停伤害着别人的。只是没有自觉,不清楚,不明白……而被伤害的人,却一定会反过来报复,「伤痛」……将会孕生伤痛……” 这算什么? 明明不想变成这样,明明谁也不想伤害,却还是会陷入无尽的循环。 那样的,也太不讲理了吧…… “所以啊,流,不要再胆怯了。既然不论如何都会造成伤害,那么只要去「斩」不就好了!在受到伤害前,在心和记忆把疼痛记下来前,把试图伤害你的一切都斩毁吧!” 这样说完。 父亲有些神经质的按住琉绚的肩膀。 那双眼,将这句话凝成刻刀,一丝一丝印入少女的心底。 然后———— 2011年。同日的夜间。 琉绚得到了那位未曾蒙面的母亲大人的消息。 于什么感情也没表达的父亲身边,被勒令去处理死亡在叔叔的私室里的「尸体」的要求中。 说不定。 能够理解父亲的说法了。 ————只有三个人的葬礼上,无声地哭出来也没被骂的琉绚想。 *琉绚的父亲当时希望获得的是男孩儿,所以称呼她的时候从没有叫过女性化的「琉绚(Rua)」,而是每次都只会称呼她为男性化的名字「流(Ru)」。 Segment.001 軌線修正的レタッチ ======================================== 2020年春。 正当樱花满开过后不久的4月13日。 贯穿了街道的淡灰色路面,已然是在花瓣的妆点下沐上了一层粉色的青春色彩。 华丽而浪漫。 一如文库本中常见的场景描写。 是如果有少年与少女于此以「跑步」为契机邂逅,或是通往平淡的「常识」,或是通往波澜壮阔的「非常识」,想必哪种故事也不会让人感到违和的绮丽光景。 当然。 很不凑巧的是,现在看似无边无际的街道并没有少年。 少女也根本没在跑步。 稍稍倾斜的高跟缓缓地踏着没有温度的地面。 左手拎着挂有可爱装饰的制服包,右手则是习惯性地在肩头揽着抢眼的湛蓝色海涛纹剑袋。 泛开陌生的气息。 空洞的。 会让人联想起不治之症的清晨街道上。 唯一的这位,将舒服的过肩黑发,用迷你黑龙发卡扎起一束侧马尾的少女。 她别说是在跑步了。 那缓缓的行走速率怕是连普通的步行这个级别都算不上。 即使这可能会导致迟到…… 不如说,已经是踩着迟到的边界线的时间了,还是这么悠哉的和老年人饭后散步一样行动的她,根本就是故意在冲着迟到去的吧? 不,并不是这样的。 「苍角琉绚」。她,姑且是没有那么想过———— 迟到,这种会给很多人带来困扰的行为,是她不想去做的那一种类型。 然而跑步却是更在之上,跨过「无所谓」的边缘,达到「讨厌」的水平线的遭到抗拒之物。 不是因为常见的,像体力之类的女性化原因。 比起同龄的普通运动系女生。 看上去没什么夸张的肌肉,全身上下的曲线也很是可爱出众,但其实琉绚的身体是更得到锻炼的那一种。 单纯跑步来说。 就是田径部练习用的每日十公里长跑她也能够做到。 还比男生组都要轻松。 琉绚之所以不喜欢跑步这个行为的理由。 其实只是……因为这个运动在认真地进行的时候,既会错过路边每日都不一样的风景,也会不自觉的就让呼吸和血脉的流动带走思考和记忆。 这是她相当抵触的巨大问题。 所以,如果不是上体育课之类的不得不为,她是不会主动去选择跑步的。 ————那样的,实在是太浪费了。 哪怕是无所谓的记忆,也不想让它随汗水什么的一同挥洒掉。 收回步伐。 把只差一点就变成跑步的竞走又变回饭后散步。 琉绚闭上眼睛。 频率轻缓地呼吸着凉意蔓延的空气。 樱花的味道、水的味道、柏油路的味道,混杂有各种各样事物的记忆的空气,被雨后的早上挂满湿意的风推着,从正面拂过少女远在平均数水准以上的女性特质。 心情舒畅地向前面又挺了挺腰。 很快想起迟到的事,琉绚情绪低落地眨了下眼,默默地加快她的速度。 要是因为这个惹到老师生气就不太好了。从小被父亲严格锻炼的她,天然地对「教导者」有着敬意和惧怕心。就像早上做的关于过去的梦,琉绚可不想看到他们变成那种吓人的恐怖模样啊…… “……………!!” 脚步顿住,花了好久才能恢复行动。 为浪费的时间感到困扰。 她那无色雾气般的朦胧灰眼瞳露出了不太开心的颜色。 “那种早就知道的事………事到如今,还在被影响可要怎么行啊…………” 现在还清晰记着对它的恐怖。 可自以为深深刻在心底的那张面容。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脸。还能保存训练时的记忆,尚在做着儿时的梦的琉绚,却已经完全是想不起来了。 这和被她忘掉的很多「记忆」都是一样的。 不管多么努力的想要想起,付出何等的代价也全部都是毫无意义的。 是失去了就拿不回的。 「过去的灰烬」。 既然已经是明确地知道这一点,也早已接受不成样子的自己,何必每次想起「忘记」的事都还会感到痛苦呢? 轻轻地叹了气。 琉绚的视线随着头的摆动往四周的几个方向扫过去。 她想要确认。 确认这条街上是不是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因为裙子下面没有穿安全裤,之前都是她的步伐比较小才会平安无事。 而接下来,不得不为时间的不足要跑起来的话,安全防护的问题就成为了必须考虑在内的课题。 到底是十七岁的高中女子。 普通还是会有那点所谓的羞耻和少女心的。 幸好,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的问题,这个时候还真是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换成了勾脚的模式。 琉绚前脚掌使劲踏在地面上跑了起来。 呼吸的频率也改变了。为了不让脉搏跟着加速,她精密的控制身体的动作。这个时候晃动的胸部有点碍事,然而,这没什么,只要将它也计算在内,就不会有过分的影响。 已经不是控制不好,而一直被父亲用木刀狠狠抽那里的自己了。 ————原来这个也还记得。 又发现一份残留。 不得不奔跑带来的不快消减了一些。 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讨厌。 可以的话,她不想做这种压迫心脏和肺部的事。 要是出汗就更不要了————班里的男生们,每当那种时候就会变得很麻烦,身上的衣服也是。 为此。 琉绚在可爱的埋头冲刺到计算的距离后。 就逐渐跟着气流的感觉,一点点地从全速的状态放缓脚步。 不到三分钟。 樱花铺满的街道就到了尽头处的转角。 只要往左方的上坡道拐过去,以普通的步行速度也可以轻松越过最后的坡道,也就是说,想要赶在时间线的里侧达到学校是没有问题了。 节省了近五分钟。 这是结实地锻炼过的田径运动员才能做到的水平吧? 即使锻炼的强度不差。 但基本都是往不同方向的努力,原本的琉绚也应该是做不到这种事的。 特别是,最近她因为学习的吃力在锻炼上有所懈怠,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可以认真地用父亲的话说,这具本来就不像样的身体,又变得比起以前更加不堪一击了。 至于造成这个结果的理由嘛。 她隐约觉得,自己大概是「曾经」知道过的。 但是———— “……已经,忘记了啊…………” 感叹似的轻声呢喃。 紧了紧背后背着的的剑袋,琉绚把制服包夹在大腿间,抬手整理着被跑动打乱的发丝。 不想去想刚刚注意到的那个异样。 因为那个的来源,完好的记忆才被剪得,变成像现在这样七零八碎的。除非真的有那种不想要记忆的家伙,否则谁要是说不在意,那肯定都是不会有人信的廉价假话吧。 「正常的」……不,是连「原本的」生活都受到了影响。 为了不让熟人感到困扰,已经忘记许多的人,并还将持续忘记的她甚至转学了。 在看过可能是她相识的人忍着感情, 用快要哭出来的笑容, 淡淡地说着“嗯嗯——苍角同学,什么都没有哦。”的时候。 她,「苍角琉绚」,哪怕什么都没想起来,胸部还是会感觉到心酸的不想让对方变成这样。 还有……对忘记后残留下的属于那份「记忆」才有的悲哀。 对忘掉了却还记得的这个部分。 忍不住感到悲哀。 为了自己。 所以,琉绚才选择了转学,从东京来到偏僻的駆镜市。 这样的她不认为可以冷静的看待「那个」,所以干脆的不去多想当它不存在才是更正确的选择。 正好可以用它的「非常识」来否定。 擅自就强化身体能力。 又销毁记忆什么的,根本就是文库小说才有的SF系中二设定……? 尽管她自己。 从最初的“一”开始就脱离了世间的「常识」。 对「杀人」充满冲动,并掌握着娴熟的「杀人技巧」的「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这本身就像是文库本的角色不是吗? 还是那种不会获得幸福的反派。 或者是被魅力的男主角击败后改过自新成为不受欢迎的后宫一员。 “呼,那可真是太糟糕……” 想象了那个场景。 由于兴趣之一是看魔O劣等生之类的文库本。 太过实际化的剧情再演,让把自己代入进那些个插画的琉绚,身体在物理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绝对,不要…………” 自嘲地扔下一句呻吟。 琉绚抄起包,不再多想的转过转角。 来到了通往学校方向的坂道,她把有些随意的步伐换回均匀而优雅的古式小步。 不止是动作变化。 在气氛上也变得比起之前的放松要紧绷。 这是因为与她家那边居住人比较少的清冷街道不同————即使是这种快要踩着迟到边缘的时间点,全校学生都要经过的这段路程还是会有很多人的。 要表现的普通一点,不要给其他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顾虑着哪里表现的不合适。 琉绚一如既往的,因为神情自然的阴郁化,可爱的脸又无意识地换上了严厉古板的模样。 仿佛「剑」的化身的锐利感和压迫感也放出来了。 这个效果大概是很显著的吧……? 周围几个红校徽的一年生。 停下了享受的互相调笑,大声地鞠躬说“学姐!对不起!”就是证明。 啊……啊…… 没打算教训他们的啊…… 那种关系,其实还是很羡慕的来着。 朦胧灰的眼眸眨了下。 望着逃避教导主任一样不要命的冲向学校大门的一年生。 低下头。 渐渐映着自己的脸的水洼,将皱着眉头的剑道系少女,再度从各个方位都好好审视了一遍。 继续着自己的步调。 错开视线后,琉绚有点小赌气地叹息道。 “……也不用就逃走吧……难道就真的有那么吓人吗……我的脸…………” “才没有啊!” “……………………” 这句自言自语被人听到还做出回答。 尽管之前就有听到脚步声,感觉音量不至于被听到的琉绚,还是忍不住羞涩地轻轻咬了下唇瓣。 判断失误了。 是熬夜的学习古文,导致今天精神状态不好么。 看来得要注意下时间的分配了…… 甩了甩头。 让侧马尾晃荡起来,琉绚一边反省着自己的错误,一边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去回应那个声音的意思。 一方面是对带有称赞味道的否定句,考虑了好几百种对话模式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另一方面则是那个清脆的女性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想来只是有意无意的顺便接个话……? 嗯,也许她应该知道,只是又「忘记」了而已…… 想到这个可能。 盯着雨后在阳光下反射着精致色彩的坂道。 琉绚加快了脚步,同时,左手将制服包捏得微微凹陷下去。 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 她的这个想法最终却没能实现。 路线被堵住了。 通过抢入视线里的鞋子知道,有人正大字型地分开双腿挡在了她的前面。 肌肉的角度也让琉绚猜想到她的手是大大张开的。 摆出了所谓的人墙呢。 这样是就不得不绕过去再继续向前了。 与判断相同。 琉绚脚步一转从左侧的方向绕过挡在身前的人,但这个行为引来的后果是对方也不甘示弱的又一次挡住她。 然后。 少女转向右边,又一次被紧跟过来。 继续向左还是紧跟过来。 对方的顽固超乎想象,大有种要跟她磨到世界末日也不罢休的气势。 像这种脾气是没办法摆脱了呢。 停下脚步。 舍弃无用功的琉绚乖乖地抬起一直盯着地面的眼。 而那个人好像也就在等这个,立刻就继续用那俏皮活泼的语调轻轻向她搭话了。 “嗯,都已经在说话了还无视掉别人。这也太失礼了吧……?特别是,对待年长的前辈来说……?唔……苍角?应该是这么叫没错吧?” 强调了上位者的权力。 质问的话语,有种略微欺压式的强迫意味藏在里面。 不过,社会规则就是如此。 或许更习惯上下级明确的处事方针,琉绚对她的语气并不怎么在意,而且她话里透着的陌生之意也让担心着某个情况的少女放下了心。 只要不是熟人那就没有问题了。 逃避的反应可以省下,普通地……普通地做一下必要程度的基本接触就好。 作出新的判断,她更顺畅的抬起眼眸。 刻意维持的一米外左右,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双手叉腰,高高扬起下巴笑着的……女孩子? 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是因为对方夸张的女性特征。 本以为,自己的已经是很过分了。 可那个人的胸部,该说是“大”还是什么过分的形容好呢? 总之…… 琉绚觉得那东西已经不是中学生的级别了————在「厮杀」的时候,大概会成为无法避免的障碍吧,希望以后不会长成那个样子。 简短的做出, 怕是任何一个女子高中生,都会给出相反的意见并觉得诧异的评论。 她很快地把注意力集中到该注意的方面。 与一年的红和二年的蓝不同,那个人的校徽是紫色的。 按照汐见高——琉绚现在就读的这所駆镜市立汐见高等学校的制服系列的设计。 这确实如她话中所说。 表明她是比起琉绚要年长一年的三年生没错。 那么,接下来,咖啡色的短发……是有染过的吗?能够在一些细微的地方看到往黑色的过度。身材是和胸部成反比的娇小,不过比身长160的琉绚还是要高一点点。 然后是,生茧的手—— 这是对练习毫不懈怠才会留下的努力的痕迹。 ——剑道爱好者么。 搭着眼睫做下定义的琉绚,直视确实是完全没有见过的笑脸。 “十分抱歉,学姐————” 双手一同放到大腿前方。 她成九十度角,弯曲着上半身对那个人诚恳地道了歉。 垂下的发丝搔得脸颊痒痒的。 琉绚分出空着的右手,将散乱的发丝向上拢了下用耳廓卡住才继续道: “————因为马上就迟到了,一直在想着要快点赶路,所以可能不小心怠慢到您了。还请学姐不要在意琉绚的无礼之处。” “……琉绚吗?真是和本人一样漂亮的名字呢……” “………………” “我直接这样称呼可以吧?相反的,琉绚你也可以称呼我的名字,乃絵(Noe),葉鳥乃絵(Hatori Noe),欸,这么一说,我们的名字念起来很合啊,说不定是很有缘分呢……” 事态发展不是很妙。 自称「葉鳥乃絵」的学姐嘴角弯成了有趣的弧度。 毫不在意琉绚故意跳过的自我介绍,把对话拉进了显然不是简单能了事的节奏。 她想得到的……会是什么呢? ——要,斩么。 朦胧灰的眼眸深处溢出了一线淡淡的光。 琉绚支起上半身,右手重新伸向肩头揽住沉甸甸的剑袋。 “……随您喜好就好,葉鳥学姐。那么,时间不早了,再不抓紧时间真的就要迟到了,所以,十分抱歉,但这里还请葉鳥学姐容许琉绚先行告退。” “等等……!” 葉鳥叫出声的同时。 对真的低下头就想从旁绕过去的琉绚探出右手。 角度。变式。力道的调配。 很快分析出她的目标是自己的肩膀,一条条构筑出数十种可以将之斩断的刀路。 对外行的行动感到不耐,嘴角扬起微妙的角度的琉绚,以右脚前脚掌为轴心半转身的离心力,带动身体自然地摆到与正式的袈裟斩不同,却更易「杀人」的斜斩姿势。 仿佛能够看到下一刻的鲜血喷泉。 心脏重重的跳着。 少女露出扭曲了的,又什么意义也没有的。 非常非常地怆凉,非常非常地温柔,更也非常非常无所谓的可怕微笑。 但,仅仅一瞬。 她就在右手动起来之前,自行破坏了身体的平衡,让特殊的步伐变成有些失败的踉跄。 顺便举起了左手拎着的制服包。 这滑稽的动作,正巧挡住葉鳥的手后,不稳的倒退三步才站住。 然后。 像是受惊一样拍了拍颤动的胸脯。 着实是深吸口气。会让人联想起太刀的声音,不经意间透着清冽的空振鸣吟。 琉绚疑惑地看向盯着自己的手发愣的学姐。 “怎么了嘛?葉鳥学姐。” “……不,话还没说完呢啊,预备铃都还没响过也不用那么急吧?我这边找你有点事要谈。还有,不必那么生分啦,葉鳥学姐什么的,直接叫我乃絵就可以了。” 唔,预备铃要响了,那不就只剩30秒的时间了么? 从这里算和迟到有什么区别…… 不能理解葉鳥的逻辑,但更在意的是后面她所说的找自己有事要谈。 为此,琉绚不得不再次开口了。 “有事、是指?葉鳥学姐,我应该没有惹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种,是有事想请你帮个忙啦……话说,都说了叫我乃絵啦!客气的语气和敬语倒是省得真快啊……” “………那么,是、什么事…………” 比刚才是更不客气地反问。 倒不是得知要帮忙,而就这么不耐烦地摆起架子有恃无恐。 纯粹是思考过多对方的目的,一如既往地没能控制表情,就又变成认真死板的阴郁模式了。 幸好,葉鳥的性格不是在意那些的类型。 “……琉绚。” 她爽快地用期待的眼神看过来。 自下而上的从坡道下方,向比她站在更高位置的琉绚火热地敞开双手。 “加入剑道部吧!” “什……?!” “哼哼,没什么好意外的吧?二年的转校生,每天都背着竹刀上学的传闻,现在可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另外,或许别人还不知道,「苍角」这个名字在剑道界意味着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哦?那么厉害的家伙就在身边,身为剑道部的经理,我不可能会放过琉绚你的!” “……不对……” 呼出了淡淡的白气。 葉鳥没有恶意,这件事从她散发的感觉就能明白。 会想要获得更强更厉害的帮手。 在任何一个运动系的社团,这种愿望大概也都是很正常的理所当然之事。 琉绚并没有对葉鳥乃絵这个人感到反感。 虽然是不擅长的类型,大概如果非要在喜欢和讨厌里选一个答案,她是会把乃絵扔到喜欢的范畴的。 但,她的话。 却让拼命控制的,「杀意」,就快要忍不住泄出来了。 “不,不是的……我……并不是的……” “哎哎?是担心大家的水平吗?虽然是比不上那些强校啦,不过都是很好的家伙啊……琉绚你再考虑下嘛,我们真的想要前往全国的话,你的力量是绝对必不可少的……拜托了!!” 这种话,不是第一次听到的。 有某种怪怪的感觉,正在埋满了寒意的胸口回响。 那是,已经失去的什么的感情,是与现在的「苍角琉绚」截然无关的不安与焦躁。 这过于重叠的一幕画面,和葉鳥之前不小心触及的雷区混合着。 以致于想蒙混过去也不是简单的事。 「斩」就好了。 在受到「伤害」之前,在接受「痛苦」之前,把试图伤害自己的一切都斩毁就好了……! 心,在这样的呐喊。 刀在颤抖,剑袋里「那个」正在颤抖。 那是渴望鲜血的意思。 再这么下去,大约一秒的时间后她就将拔出「那个」,不对,不只是拔出那么简单就能结束。葉鳥学姐会死,被她的刀干净地分割成均等的两块。 咽下一口唾沫。 还未等经过喉咙就被燥热的干渴化作死亡的无。 内心的喜悦,正在将唇角向上拉起,强烈的「实感」让琉绚的心开始扭曲。 ——不对,不行的。 琉绚用力咬着牙屏住呼吸。 更固执的意志,以另外一种方式对自身的欲望做出了抵抗。 那是,某种「非常识」的现象的显现。 刹那。 世界失去色彩。 时间与空间产生错乱。 苍色的锁链,密密麻麻地交叉着似乎要锁住整个天地。 不,那「怪异」只是锁住了她自身而已。 紧接着。 不管是紧张的情绪还是杀人的欲望,在这个瞬间都被吞没了……唔,或许用「烧却」这个词才更加准确?总之,那些「心意的灰烬」,大概对琉绚来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大口地喘息着,琉绚已被那个「非常识」解放地又丢了出来。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空落落的缺失感,还有葉鳥学姐担心地问着她“怎么了?有没有事……”的关心。 琉绚几乎以为刚才的情景只是错觉而已。 ——但,那不可能的吧? 平缓了不像样的呼吸,她推开从腰间和下肋抱着自己的葉鳥。 对似乎是在自责的学姐轻轻摇了头。 干燥的嘴唇,编织出谎言。 “抱歉,葉鳥学姐,我大概是有点低血糖,是昨天熬夜学习古文的失误吧……” “哈……真是的,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哪里说错了让琉绚不开心了呢,我总是不小心就胡乱开口,经常被大家说再不好好注意就要没朋友了呢……” “……才不会呢,葉鳥学姐。” “……………!!!” “怎,怎么了嘛……?突然间脸就变得怪怪的……” “不不,只是,第一次看到琉绚笑起来,感觉你或许意外地与印象不太一样…………” “笑……?印象不一样……” 愣了一瞬。 琉绚的视线望向能映出自己的水洼。 “……不就是很普通的样子吗?葉鳥学姐。” “不,不不不,琉绚普通都是刚才那样一脸严厉的吓人吧?大家都是那么说的,来之前我可是做好了不管怎么可怕都要交谈下去的准备呢……就这样还是跟了很久才敢上来搭话的……” 担惊受怕的摆着手。 葉鳥用你是不是误会自己太深的目光直白地看过来。 这即使是琉绚,也有点受伤了。 真的就有那么吓人吗……?明明刚才还是要否定这个意思的,结果现在也这么说……? 那个「才不是」,果然是有求于人的甜言蜜语。 欸…… 等,等一下。 她好像是说跟了很久? “呼……葉鳥学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水乡大桥吧?我家正好在那边,就想着直接去找你的,不过,真的很难上来搭话的说。” “……那,难道说……樱路也…………” 变得紧张起来,琉绚的眼睛慌乱地眨个不停。 不过,葉鳥还没领悟她的意思,也没多想就老老实实的点头表示确认。 “如果你的樱路是指「左道街」的话,虽然因为跟的远了点,差点就在你跑起来时没来得及追上。不过,论起短跑,我也是挺有着自信的哦。” “…………” 震惊似得沉默了。 然后下意识用手压住裙子的琉绚高速问答一般问。 “我,我今天穿上的颜色是————?!” “白色的蕾丝。” “………………!!!” “啊——” 这下葉鳥也明白她绕来绕去想说的是什么了。 尽管严格来说,对女生之间这种事应该并不算什么,在运动课和其他一些时候,于更衣室换体操服时也是会互相评价一下品味之类的。 但,考虑到TPO,还是会有点不同吧? 所以。 以最大的速度低下头。 为了给被看光的少女好好道歉,学姐用出简直像是训练的喊声一样含有诚意的声音。 “十,十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紧接而来的是,不管什么情况都最让人害怕的突然沉默。 而当她胆战心惊的顶着压迫抬起头时。 猛烈地,一个柔软的力道,以逆胴打一样可怕的态势打向了她的左脸。那要是打实的话,想必是会留下一天也不会消失的掌痕吧? 很清楚这一点。葉鳥却没有躲开的意思。 嘛,即使是想躲也躲不开的角度。 最初开始,她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想法本身也确实是毫无虚假的。 所以,白皙的手掌, 最终还是停在了近在咫尺的位置没有爆发———— “……绝-对-不许说出去。唔,也,也不许再偷偷跟着看了…………” 琉绚以清冽的声音,说出不容葉鳥反抗的要求,然后捡起刚才掉在脚边的包转身就要离开。 由于想起一件事脚步在这里顿了一下。 踟蹰的做出选择。 背对着葉鳥学姐她这样说了。 “「这个」,不是竹刀之类的东西。我也不是葉鳥学姐知道的那个「苍角家」。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特别是……加入剑道部的事,请务必别再在我面前提起了。 因为,我,最讨厌「剑道」了————。” Segment.002 強引反抗的レジスタンス(上) ================================================== Segment.002 強引反抗的レジスタンス 一上来就是「上段」……? 而且竟然还是夸张的左前足带动的单手持刀型。 是脑子有问题么。 到底懂不懂那个的难度,以为身材高大就能操纵高段位的技巧,拿来哄骗那些无聊的女人就好了? ——真想狠狠地打烂那个轻浮的笑容。 默默在心里发泄不满。 鵤木真雛(Ikarugi Mahina)用竹刀格挡下击面而来的攻击。 那过于漂亮而标准如范例的姿势,让俗称奥义的「以面制面」这个高位技巧,可以像呼吸一样轻松地上手处理掉对方的击面。 可少女却没有选择顺着剑士的本能将之彻底完成。 做出了吃力的姿态。 就像被无比巨大的力量推着,她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后在出界的边缘站定。 看到这个结果,身穿与真雛身上朴素的道服迥异的,布满华丽火云纹的改制剑道服的男人,一脸得意地在女生们的尖叫里为自己的杰作吹了个口哨。 根本就没有去看作为他对手的真雛锐利的眼。 还有工夫对后援团招呼。 男人用空出的手抹了一把他那耸立向上的发型才再度挥出竹刀。 面……! 在刀路完成之前就大声的喊出气合。 这从喉咙挤出的喊叫,在因并非由丹田发气,而很不像样的让人感到厌恶之前。 他根本就没达到心技一体,刀路跟不上声音的完全算不上的「气合」,只是这愚蠢的暴露目标的行径就惹得真雛更加焦躁。 然而如同前一次没有对破绽百出的他作出反击一样。 面对连去「看」的必要都没有的玩闹。 对这根本没有练习价值的练习,刻意地让左侧的刘海遮住「眼」,真雛仍然是就从正面接下。 竹刀对撞。 由手腕处的震颤感觉到了属于男性的力量。 那种熟悉的暴力,让少女娇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颤动。 ——但是。 彼此相交的竹刀上传来的压力,强迫的意志,还有侵略性又算得上什么呢……? 轻而易举就能正面接下来,想要甩开的方法也有一千一万种。哪怕是要反击将男人击倒,甚至就这么夺走他的生命,也都如同随手间做出的空挥一样简单。 比起那天来说这实在是小菜一碟。 是的—— 和第一次让真雛感觉到「男性的恐怖」的那一天的绝望相比的话。 暂缓了呼吸的节奏。 她调整施力的角度将男人的竹刀从上方压向脚下。 下盘不稳的他,也因为这个被扰乱重心。如果说真雛在这个时候做出攻击,那么很显然是可以轻易拿到胜利的。可她非但没那么做,还像是被男人的力量压倒似得,也脚步一滑把握着竹刀的右手向一侧甩去,大大地露出了胸部毫无防备的空档。 这样看起来。 主动权就还是归为男人那一方的了。 和事前计算好的一样。 ……这个叫藤田的男人是剑道部的三年生。 而「鵤木真雛」,她作为被经理的葉鳥乃絵刚引进来的一年新人,就现在所处的地位来说,还是正在最下层的任人使唤的那个阶级。 在日本这个强调上下级的地位差到了严苛级别的地方。 不论水平上的差距如何。 要是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战胜前辈给他难看…… 一旦做出这种事情,真雛下场之后将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 特别是,她的对手还是那个藤田前辈。 男生数目相当少的汐见高。 像藤田这种长得稍微还可以一些,又擅长作秀体力也不差的家伙很自然地就会获得「特权」。 虽说也算不上真正意义的不良学生或者黑社会成员吧。 但,当形成团体,并受人积极追捧之后,得意忘形的男生们总是会有那么一部分,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而学得像个小混混似的去欺凌别人。 这个藤田就是其中一员。 还是属于比较嚣张的,即使对手是女人也能做出很过分的事的那种。 惹到他的话,肯定会很糟糕的…… 没准到时就连剑道部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是真雛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她哪怕有着一击让藤田再也站不起来的实力,也不能对他动手不能赢他。 简单地陪他过两招。 然后用男女体力的差距做借口认输。 这么打算着。 真雛才从开始就忍耐,一步步的引导着终于进行到了这一下。 接下来。 用恭维一点的话称赞藤田前辈。 再借着表现的疲劳,顺势结束这场无聊的对战,想来得到成就感的他也就会放过自己了吧? 本该是这样的。 可惜。 天知道藤田今天犯了什么病。 就在真雛已经是作势要失去平衡的时候———— 她,看到了。 藤田面色陡然变得不悦,强行用蛮横的力量迈出右脚稳定重心的样子。 为什么啊……? 是有别的原因,让他就连仅仅一击的失利也不能接受? 脑海里只来得及转过这两个念头。 鵤木真雛就见藤田已经右脚用力做出支撑,整个人恶狠狠地向她为了表演而敞开的怀里直扑了过来。 ——「冲撞」接上「引技」么……? 对手到底是剑道部的前辈。 依靠「眼」,精准地捕捉到藤田不太标准的行动。 第一时间还是往剑道的战法去考虑了。 如果是那套相当暴力的打法,正面吃下的话虽然会有点疼也倒是没什么。 由着这个想法。 真雛没让身体做出反应。 但,这个失误的判断,导致她下一瞬就瞳孔骤然放大了。 不对。 藤田的动作变了。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用剑道技巧————发怒的男人直接地扔掉了竹刀!! 比起剑道那种麻烦的手段。 不良们想要教训人,不是还有更加干脆的方法吗?! 就用双手。 是的,冲到真雛怀里的他伸长了手。 目标也不是打人,而是准备对真雛系的不是很紧的剑道服下手。只要轻易的把它向两边扯开,那对于眼前的女生就能造成足够平息他愤怒的侮辱了。 从很过分的,会留下阴影的「伦理」的层面上。 “………………!!!” 躲不开。 即使「眼」看得很清楚,身体跟不上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巧妙的演技,已经……行不通了啊。 那就没办法了啊———— 在这间不容发时放弃似得叹息,看着从正面放大的恶意的藤田,真雛一直半搭着的眼帘在这一刻抬起。 手的动作。 也产生了虽然微小却能带来决定性的变化。 唰! 突然加速。 与之前的软糯剑技截然不同的斩风之声震响。 松开竹刀的下一秒。 切成了正握。并不靠脚部的力量,纯粹用腰部扭曲身体带来凌厉的势能。 正对着高大者使用上段时的胴位置被放大的弱点。 刀的尖端。 开始、无声地咆哮了。 ——看得到。看得很清楚。 只要能看得到……那么,向着敌人闪过来的地方,把竹刀摆在那里尽全力靠上去就好。 不需要恐怖的力量。 也不需要多么惊人的速度来支撑。 单纯就是“力是相互的……”这个物理上的常识的再利用,纯粹依靠敌人有多野蛮的力量就让他自己体会一下的剑之技法。 没错,这就是我——拥有这只「眼」的我。 唯一掌握的,「最强」! 开眼! 吸着气的嘴巴,以可爱的小开口微张。 虚浮的身体摆出了架势。 持剑的手握到竹刀握柄的最末尾,化身为剑的少女尽全力将它如伸长的手臂一样向前方延展。 目标是藤田前辈一定会「自己撞上来」的胸膛正中处。 刺击爆发……!!! “飒……!” 爆冲的气流,就像是贯穿天地的螺旋。 飘起来的两束长发妖魔般乱舞,少女的「眼」在这一瞬即使有刘海的掩盖也拦不住炫目的光。 不会有失误,不会有意外。 因为能「看」得到,所以这一击将是名副其实的终结。 没错。 就是这样借住来自于藤田的力量。 沉浸于刀的真雛,放开地刺出让剑道部的同伴也都看不清轨迹的。 她最熟练,也最擅长的,拥有将三年生的男人一击撞飞狠狠砸在墙上的力量的反击技。 ——这就是,王牌,不动的刺击-「不知火」。 “……那,那是什么?!” “那个一年生,刚才是有做了什么吗……!” “藤田前辈?!” “那孩子,不会太厉害了嘛……?这样子,感觉好厉害啊,而且好帅,唰的一下,唰的!” 出了大新闻。 剑道馆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可维持着右手扬起,左手持竹刀向前直伸的锐利姿势。 弓步站在道场边缘的真雛。 这位引发了一整个事态的当事人,却只是像要缓和紧绷的身体一样,脸色相当不好地不停深呼吸着。 不想出手的。 对欺凌这件事比任何人都理解深刻。 她知道,这一下打出去之后,实际上对她自己并不会有任何好处。 不管是剑道部的人,还是震惊于这一击的外人,他们也就是顺着形势凑个热闹。 大概能维持个几周的谈资……? 反正,等到过几天,这就会和看过一场电影似得被忘掉了。 没有人会真为了这种小事而产生改变的。 ——只除了她自己。 因为。 非但无意义的表现出一定会遭人嫉妒的力量。 不得不被作为反面的取笑对象。 尽管大概也就是这几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大家忘记,那个“藤田”也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吧? 这可不是刚才让他没打中那种程度。 不仅在大家面前,用过激的方式把他简单打败,还给扩散成压不住的流言。 以他的脾气。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真雛了。 会遭到怎样过分的对待呢? 或许,与之比起来,直接在刚才被他扒下衣服反而还更加幸福呢。 反正跟着凑热闹的是女生的数量比较多。 顶多就是说些恶言污语。 实际上,剑道服下也有好好穿着内衣,就算被人看一下真正的损失也并没有什么,她自己更不会把那些小儿科的话放在心上。 嗯,如果说是换个场所的话,她怕是真的就不会反击的。 ——但是这里不行。 只有这里,绝对是不行的。 哪怕是葉鳥前辈不在,根本不会被她看到那个被扒光的丑态也是一样。 她不能容忍自己。 不能容忍在葉鳥前辈喜欢的道场被人那样。 一旦想到如此肮脏的她自己,竟然敢因这种无聊的事而污染了葉鳥前辈重要的地方,只是有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就已经焦躁不堪地无法去用理智和得失来分析行动了。 所以,还是出手了。 真雛还是犯下了这个超低级的错误。 可能会导致她再次回到与中学时期同样下场的超低级的错误。 ——因此。 必须要接受惩罚才行呢…… 啊……因为错的是我……那么,被藤田学长怎样对待也是应该的呢……这就是坏孩子搞砸了事,必须要接受的现实不是吗? 因为……因为…… 在那个时候,「他」勒令哭着的真雛,必须睁开眼看着那个红色的结合处时一样。 就是这样说的啊………… 所以。 “嗯,做什么都行————” 淡淡的笑着。 被堵在女子更衣室的真雛认真地对藤田开口说。 “————只要,能让我继续留在,叶……留在剑道部的话,要我怎样道歉都是可以的。” “要怎么做才好呢~~~” 回以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藤田用力的一脚从真雛的身侧结结实实地踹在了金属制的衣柜上。 响起了刺耳的颤音。 男人扯起灿烂的笑容盯着少女青春的身体。 “你长得不是很可爱吗?如果来稍微陪我玩一会儿,说不定,宽宏大量的藤田大人就会原谅你这后辈的所作所为了哦?鵤-木-同-学,你说,要怎么办呢?嗯?” “………………” 欲望,欲望正在膨胀。 「看」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嘴脸正在异常地扭曲的景象。 这是对她来说十分眼熟的特征。 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同样也就很明白了。 ——说到底,男人就是这么回事而已,这是早就领悟到的绝对事实。 于是。 大腿不自然地蹭着。 抱在胸口的双手绞着自己的手指,呼吸愈见加重的真雛在藤田的侵略里微微地低下头。 “……只要照你说的……我,就能留下来了吧…………?” 以细细的声音。 放下刘海,遮住了「眼」的她轻声说了。 “啊啊,当然的事了。” 由此为契机,名为藤田的男人的脸,彻底变成了恶魔的模样。 能够「看」得到。 自己的身体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何等悲惨的形象。 听着门锁被扣上的声音。 明明是不想看,却又不得不去看的真雛,以那个时候的另外一项选择引动了地狱之旅的开端。 娇小柔弱的身体,被男人玩弄一样毫不怜惜地打了。 同时,腰部也受到重击,是男性全力挥出2KG的重物造成的钝痛,这份难忍的伤害让拼命闭上眼的真雛痛苦的倒在地上。 发出了相当让人心疼的呻吟。 可那种东西,不但没能为可怜的女子高中生换回体谅,反而更加刺激到了暴力的进行。 ——「竹刀」,本该是练习剑道的器具。 现在却成了用来折磨身体的报复之器————以根本不符合真正的用法,却仍然在伤害别人这点上突出的发挥着优秀性能的方式。 这样下去,身上是会留下痕迹的。 不由得产生了担心。 因为那是不能被人看到的。 真雛比起自己正在遭受的恶劣待遇更加为这个感到了困扰。 幸好,暴力的快感,不是藤田真正想要的。 似乎已经被别的欲望所吸引,他停下了索然无味的殴打,把目光投向了少女的身体。 女子更衣室里的气氛有了一点变化。 大概是要进行下一步了。 除了心理上的厌恶,对接下来肯定要发生的事,真雛倒是为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而觉得蛮开心的。 毕竟藤田这个人的唯一好处啊。 就是他从不会真正的对其不感兴趣的女人做那些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知道他的习惯。 也不认为那男人对自己有兴趣, 早就有了觉悟的真雛,紧紧护着的身体,很平常地也就顺着要求放松了。 嗯,也不知道是为何对自己的诱惑力那么没自信,藤田学长倒真的是没有过分的行动,甚至就连肌肤都没特意碰上一下。 不过,相应地,重要的地方也遭受了不少虐待式的殴打。 比如被脚踩着碾之类的。 “……这样就够了吧,我可以留下了吧。” 结束之后,真雛才睁开眼,抹去嘴角留下的痕迹问。 “啊————。” 意犹未尽地拖长语调。 右手揉着脖子,藤田做出一脸假惺惺的不怀好意的表情看过来。 “抱歉,就凭这样,还稍微有点不够。总觉得,气消不了啊,而且……你,不是那种好学生的吧?那身体与其说是被惩罚,不如说是享受……” “……骗我的吗…………”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不过刚才的肯定是不够的。” 没注意真雛低着头的诡异样子。 为了听清她嘟囔的话。 藤田一边靠近,一边坏笑着向她提出建议。 “我说啊,鵤木你和葉鳥很熟的吧?其实我对她有点兴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防备着。如果说,你能给我们准备一下「单独」交流的空间,那你想做主将参加大赛也没问题哦?” “……蠢货……怎可能……大将?我来剑道部的理由……死…………” “喂,大点声音行不行?!” 听不清而满脸不爽。 厌烦地啧了嘴,藤田动手就想拉住头发把真雛扯起来。 但是,这个动作却没能完成。 左手在一瞬间失去知觉,天地好像也倒转一样上下都掉了个方向。 由于无法理解现状,躺在地上的男人张开嘴。 “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少女撩起一直遮着左眼的刘海。 那颗与棕色的右眼异色的金眼,不管怎么说也能感觉到不正常的侵袭。 她好像流动着什么的眼,不存在任何温和的感情,那陷入了疯狂一样的扭曲感正在膨胀。 尽管玩弄她的身体时就察觉到异常。 但现在这个。 ——已经成为徘徊于「常识」外的某种危险了。 “……!” 不能继续和她在一起。 藤田放弃对话,把逃亡作为第一重点,冲向了更衣室的大门。 可是,有什么力量又夺走了右腿的控制权,以让它孤零零的离开身体落在一旁的恶毒的手段。 造成这个结果的是……「竹刀」。 不存在刃锋的它,按理说,本来是不该做到这种效果的。 然而呢。 如果能够「看」得到。 只要……这只「眼」能看得到。 再加上,足够超越「人类」的力量,那么能做到这种事就是没有问题的。 ——啊啊,又搞砸了啊。 “不过,感觉还不坏————!” 浅浅的笑容和应下最糟糕的要求时是一样的。 用金色的「眼」,就那样不带感情的凝视着惨叫的藤田,名副其实的异常者——「鵤木真雛」,这一次却将惩罚与被惩罚的地位调转了。 竹刀,化作了凶器。 无视掉一切来自猎物求饶的言语。 重击的钝音,一遍遍不停歇地重复着令人恐怖的乐曲,满怀的杀意,在小小的女子更衣室里展现一幕对人来说无比残忍的惨剧。 毫无疑问会致死的杀人行为。 这也是,好孩子不该去做的应该受到谴责的恶行。 ——但是。 人,那还能算做人嘛……? “……算不上了啊……所以,真雛,也就没错了吧…………?” 站在鲜血蔓延的红色里。 呼吸着女子更衣室里和弥漫的血一样粘稠的空气。 低声自语的真雛。 因为那个混杂有自己的身体味道的腥气感,难受又痛苦地抽着鼻子皱起了眉头。 “啊,啊——” 为什么要觊觎葉鳥前辈呢……? 不这样的话。 即使真的想要对她这具身体做些什么。 或是要求更多……不拿出来,不带保护措施的,每天都让他随意去「使用」也可以的。 “明明,我的身体,也算很诱人的吧……” 不需要镜子也「看」得到自己的美,真雛遗憾地叹息着。 如果那样自己就不会做这种事了,要怪就只能怪藤田学长不长眼吧?明明只要不是葉鳥学姐,只要不是她的话,藤田学长是看上谁也都是无所谓的。 但是。 既然他想对葉鳥学姐下手。 会变成现在这样,那就是十分无可奈何的事了。 是他的不对。 ——逼迫不想伤害别人的我,不得不「又一次」做出那么过分那么讨厌的「复仇」。 “真是讨厌啊……!” 这么说着。 握着染红的竹刀的女人再也压不住笑容。 +++ Segment.002 強引反抗的レジスタンス(下) ================================================== 我,最讨厌「剑道」了————。 那个时候。 为了断绝葉鳥学姐的纠缠。 以连自己都能意识到的冷酷说出的这句话并不含虚假。 「剑道」给琉绚留下的印象,从最开始得到父亲的教导时就很糟糕。 该说是不屑,还是更过分的评价呢……? 总之,在父亲的眼里,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玩耍把戏,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胆小鬼,用保护自己的规则和花哨的猜拳来取悦弱者的「演出」。 是摸不到实战的边,甚至连竞技都算不上的无聊之物。 当然,尽管天天听父亲那样讲,小时候的琉绚自己倒是没觉得「剑道」哪里不好。比起容易受伤的「杀人技巧」,限制了大部分危险的打法,严苛的按照规则控制彼此的争斗,就像是玩花札一样大家开心的竞技不也挺好的吗? 而且能和其他的女孩子一起玩“小孩子过家家”。 也是她蛮羡慕的来着…… 可这会让父亲发怒的想法后来还是改变了。 不得不承认,发生转变的原因,是和耳朵快长出茧子的日复一日的教诲有关。 人的认知和伦理观,说到底也是因为环境的影响养成的。如果从小到大就那样灌输某种思想,即便最初是无法理解或者不愿意认同的,时间久了之后仍旧是有“习惯了”这个说法存在。 然而更直接造成琉绚「讨厌剑道」这个结果的却是别的事。 或者说,是因为某个…… 嗯,某群人,某群以「剑道」闻名的讨厌家伙。 也算是爱屋及乌的一种反例么? 由于讨厌他们,本是处于无所谓偏向有趣的「剑道」,最终还是顺了父亲的意进入厌恶的范畴。 ——这大概是不对的吧。 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一项运动就平白被其中真的很少的一小部分人给拖累了。 有的时候,琉绚也会去这么想。 但是,她不会改,更加没有任何一次产生改变想法的冲动。 人的感情本就是非常非常自我的东西。 喜欢或者讨厌。 这是从本质上就无关对与错,难得地全凭自己一个人心意就可以决定的幸福,琉绚可不会为别人还是世间的公理来做妥协。 啊,那种任性的女性化,也是她喜欢的。 ……所以,讨厌「剑道」,真的是琉绚的真心话没错。 也不是需要收回的。 只是——会不会措辞上有些太过分了呢,对一个明显是爱着「剑道」这项运动的人? 考虑着这个。 正要取出室内鞋的琉绚皱起眉。 时间是四月十四号,周二。距离与葉鳥学姐相遇然后冲突,最终不幸地没能赶上铃声而迟到的隔天。 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表情比平时更严酷的原因,琉绚敲开教室的门时,本来还是恶狠狠地想要教训人模样的数学老师直接哑火了。 罚站之类的惩罚都没有。 她就只是说了道歉就被允许回到座位。 葉鳥学姐也没再找上来,课间还有午休都是和以往一样平静地无人打扰。 就好像是小插曲掀起的波澜被大海吞噬,琉绚的「常识」下的日常没有因已经发生的事情而被打乱。 继续的避开,还有再断然拒绝的必要大概也是没了。 尽管如此———— 她早上其实是有改变了每天的路线。 从和葉鳥家没有交集,不会经过水乡大桥的JR成田线步行过来的。 “……自意识过剩的多此一举吧。” 喃喃地叹了口气。 没在意同级生看到她就胆战心惊地稍稍鞠躬然后逃走的举动。 即使对方不需要还是点头示意。 琉绚把包和剑袋放在脚边,从连锁都没锁的鞋柜里拿出指定的室内鞋。左手压着臀部的裙子,把室内鞋放到脚边脱下黑色的小皮鞋换好后,再把自己喜欢的鞋子放进金属柜关上了门。 依然没有锁。 不是马虎,而是某种特意的习惯。 虽然这样做是存在遭人欺凌藏起鞋子之类的可能。 但,她应该是不会改掉这个毛病的。 一方面,很不开心的说,琉绚也知道自己差不多被归为属于不能惹的类型了。 基本不是太严重的冲突是没人会来找她茬的。 另一方面。 她,大约是有不能改变的理由。 付出多么惨痛的教训,都绝对不能「再度」改变这个习惯的理由。 ——只是,那个理由……也已经忘记了。 “…………” 站在鞋柜前眨了一下眼。 情绪稍显低沉的琉绚,恰好用脚尖点了点地正在适应鞋子的时候。 她敏锐的直感,紧张地捕捉到了从大门相反的方向,有谁的手对她的左肩膀「袭击」过来的感觉。 全身的动作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没有做转身这种下级失误。 靠近立在鞋柜旁边的剑袋的右手直接把它抄起。 左脚与地板擦起是有点讨厌的鸣音,以小幅度的「开足」做出正好避过袭击的侧移。 这下就完成了压低身形,可以完美地对偷袭之人出刀的姿势。 但,在手腕翻动,差点就拎着剑袋的尾方横向甩出去前,突然意识到那攻击的随意和学校的一般性,苍角琉绚下意识勾起唇角的妄图「杀人」的一击停下了。 “————!” 不对的。 才不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啊。 故意忽略重点,欺瞒着自己想要迈出那一步。 ——我,就只是想要「斩」而已。只是在渴望着不论是谁人的血而已。 抿着可爱的唇瓣。 当琉绚因为察觉到自己的丑陋的时候。 她抬起的眼,也终于在元气满满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把从上往下看着自己的那个人的倒影,透过氤氲的虹膜和水晶体迎进视网膜里。 认知到了有点熟悉而又不想熟悉的声音和人。 这是麻烦。 真真正正的「麻烦」的化身。 普通地和不熟的人进行些无所谓的对话,应该是不讨厌的才对。 即使是怎样都好的记忆,其光是存在也已经有了足够的价值,那么对此难道不是平常的处理掉将之丢在一边就好了嘛。 可要是她就不一样了。 讨厌的话题,不想再一次听到的话题。 她会以能挑起反感,让琉绚感到困扰的方式创造不是「无所谓」的回忆。 ——这样,就没办法控制了。 “呼……” 苍角琉绚发冷似得紧了紧身子。 呼吸还是顺畅的。可与加速失温的四肢不同,身体中心的某种发热的冲动正在点燃。 声音在消退。 血液逐渐放缓到凝滞,就连心脏的跳动也快要听不到了。 ——适当……忍耐点吧。 搭下眼,将身材姣好的女性收进眼底。她勉强着自己,停在「斩」与逃避的边缘,一点点地听到声音。 “为什么要绕道啊,小琉绚!还那么见外地躲开了我的手!?” 打招呼前先是指责的话。 制服的扣子都没好好扣起来的葉鳥乃絵鼓起脸颊。 现在是不算热的春天,是不少同学还裹着围巾来取暖的四月。 她的这幅模样,想必是因为别的原因。从脖颈处微微渗出的一点汗迹看,这很大概率是过度运动造成的发热现象,最终引起的结果之一。 而结合她的质问。 得出是因为自己没从原来的那边走。 让她白等半天,不得不全力跑着追上来的结论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这么一想。 前面换路线还真不是琉绚的自意识过剩呢。 嘛,先要好好回应才行。 “唔姆……” 肩膀无力的搭着,叹息一样长长出着气。 琉绚收回了弓向前的左腿。 湛蓝的剑袋也改成双手握着平向摆在大腿之间的位置。 脚尖稍微向内弯曲着,将小腿的弧度展示在两侧,她做出大概三十度左右的躬身问好。 “早安,葉鳥学姐。” “这就完了?我在问你的问题呢?” 这简单的问候没能得到满意。 毫不在意的,就站在走廊前扯开领口扇着风。 葉鳥再度重复了一遍。 “小琉绚!你不是一直在左道街走的吗?!干嘛突然间就换了别的地方害我白等好久!” 猜想,被她自己证实了啊…… 无奈地在心里面默念。 考虑着这个时候“最合适”的说法是什么。 琉绚觉得在那之前,有不得不说的不妥之处要先提醒葉鳥乃絵才行。 “……葉鳥学姐。我们学校虽然在十几年前还是女子高,所以男同学的数量不算多,但实际上认真算起来还是有不少男同学存在的。” “啊?” “我是说,葉鳥学姐应该更注意形象一点。” “哦哦,你说这个啊……” 通过琉绚的视线,莫名其妙的葉鳥注意到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开朗的笑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是关键的都看不到吗?比体操部的家伙们可差远了……!是说,偶尔展现一些无关紧要的魅力可是提升女子力的重点哦?小琉绚就是太保守了才会吓到别人吧!” “……是这样吗?” “嗯,当然了,这不是常识吗!” “「常识」啊……” “和男生交往过就懂得吧?啊!虽然我也是来着,但小琉绚那么可爱该不会也是第一……” “葉鳥学姐?!” 陡然攀高了的清冽声音打断了葉鳥的话。 没让某个词完成它的最终形态。 耳尖有些发红的琉绚,上半身往前伸由下往上盯着葉鳥的脸。 “这个话题,就请到此为止吧。” “欸,哎哎哎哎………该不会……小琉绚真的到现在还是…………” “……性骚扰是会被告的。” “抱歉,抱歉……一时之间觉得很有趣就……啊,不对,为什么换上学路线了,你还没有好好回答我呢!” 结果,又回到原点了啊。 还以为她能不知不觉就忘掉这个问题呢。 因为不论如何都让葉鳥白等了许久,琉绚实在不好就说出 “当然是为了躲开你”这种话。 编造别的原因倒也不算难事。 这情况不是第一次遇见,准备好的模式也有那么七八个可以套用。 可罪恶感……到底让她没办法轻易对葉鳥开口。 最终。 还是由对方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嘛,小琉绚也有小琉绚的情况,要是没法说的话那也没办法啦。不-过-!为了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让我们交换下邮件地址和电话号码吧?” 携带电话。 这倒是琉绚拥有的少数几件电子产品之一。 只是,那里面,有太多太多她已经「认不出」的人留下来的信息。 那些文字,其间的意味是多温馨快乐,对现在的苍角琉绚来说那就会有多么的心酸与愧疚。 擅自丢掉了过去。 擅自的,丢掉了与大家的联系。 失去的记忆。 即使已经不会让她再想起那些人那些事。 但是,胸部残留着的痛觉,还是会每一次都让琉绚难以面对。 所以自她离开东京,来到駆镜市后,虽然是有好好充电却从没使用过携带电话。 ——怎么办呢? 预备拒绝的她看到了葉鳥的笑脸。 已经被这样体谅,果然是不能再更加过分了吧……? 而且,连区区手机都不敢看,要是父亲的话肯定又会大声地骂她没有骨气了。 找寻了大堆的理由。 就是不肯去承认最直白的那个原因。 苍角琉绚用错觉欺瞒着自己咬定了本就不可能去改变的答案: “唔,好吧……” 点下了头。 琉绚走到自己的制服包前。 把剑袋放下来,翻出放置在角落的携带电话。 她按住开关开机之后。 盯着跳出来的邮件提示和Line的信息,纤细的手指顿了下,然后仍旧没有看内容的意思,只是简单的滑动关闭了那些信息提示,就把自己的携带电话递给了葉鳥学姐。 “……请。” “哎?啊……是我来啊……嘛,你不在意的话也没什么…………” 奇怪地看着侧开头的琉绚。 接过携带电话的葉鳥似乎是有察觉到什么的样子。 不过,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就手指灵活地互相登陆了电话号码等信息。 “说起来,小琉绚居然是用先进派的量子机?看你那硬邦邦的样子,还以为会是老式的智能手机呢,就像是弓道部总说着这就是精神毒品的死板家伙们……” “………便利的东西,我还是会用的…………” 拿回了自己的携带电话。 用可爱的姿势蹲着,捧着它又放回制服包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习惯性地将几缕碎发拢到耳朵后面。 琉绚拎着包和剑袋重新站起来,对正在悠闲地打着哈欠的葉鳥乃絵微微一颌首。 “那么,葉鳥学姐。既然已经交换好了联系方式,接下来,我还要去整理下早上的课程需要的东西。所以,请容我在此先走一步了。” “哎?可是,我还想说「剑道部」的事,你要不要再…………” 葉鳥锲而不舍的话语———— 在「剑道」两个字出现之后,就被骤然跑起来的琉绚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因为。 这个关键词触发了本就在压抑的「东西」。 那让喉咙开始发干。 手和身体都在剧烈呼唤着什么。 背在身后的剑袋里的「那个」也不甘示弱的给予了回应。 ——「斩」。 ——不要多想,只要斩就好了。 触发的扳机已被扣下。 很讨厌的声音吵闹地充盈在耳中。 但,更加讨厌的是,对那个声音无比赞同并渴求着什么的自己。 狠狠咬了嘴唇。 不得不。全力地冲过走廊踏上阶梯了。 即便这种过度反应的行径,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肯定会让葉鳥学姐误会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冲动」正在上窜————那灼热得烧烫身体的「冲动」让她无法保证,无法保证既是抗拒又饱含渴望的自己会不会做错事。 所以,得要赶快离开葉鳥身边。 离开葉鳥那具,尽管勉强却还是对「剑道」有所修行的身体。 离开那具。 只要切开就会冒出漂亮的,诱人的,啊啊……好想看一看的「血之花」的身体。 那是让关键词变得更令她难以忍耐的诱惑之源。 是糖,也是剧毒。 会让本就是「非常识」的人发狂。 ……究竟,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对所有事物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斩」呢?为什么就能如此看轻万物存在的「价值」,毫不在意的想要去「伤害」所有的一切呢? 明明是谁也不想伤害的…… 紧咬牙关,猛地让超野性的奔跑变得更吓人。 一边维持着不是惊人,而是「惊吓」的猎豹般的气魄,沿着并不算长的走廊冲刺。 低着头的琉绚吐出几不可闻的呢喃。 “为什么……我,我……会变成这样啊……!” 不要啊。 不想每时每刻在那样考虑确保杀人的手段。 也更不想和别人搭两句话,就一个人像个疯子一样只知道「斩」和逃走。 普通点不好吗? 又不是不知道对方的话语没有恶意。 葉鳥学姐她就只是呆在那里,即使说了些她不想听的事,即使做的事会引起可怕的既视感,让她的胸口郁郁燥燥地快要有什么跳出来,也绝不是什么「坏」或是「恶」。 清楚地知道这点。 但是,那些擅自窜上的冲动还是会扩散。 从那个时候的心意里,从父亲留下不容拒绝的教诲的那个时候————在森冷的道场里,被父亲按住肩直视着将那一句话印在心底的那个最初的时候。 “————!” 逝去的回忆,令全力的奔跑踏出重重的声响。 意识,正在颤抖,崩溃的契机愈加靠近。痛苦将要变得难以遏制,血色,被斩开的行人,有如被赤红的世界包裹住吞下一样的扭曲逐渐覆盖了视野。 ——「斩」。 这唯一剩下的心念,俨然要彻底霸占住苍角琉绚这个人的全部。 可是。 不行的……绝对不行…………那样之后,一旦那样的话,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在了。 奋力地抵抗着「自我」。 琉绚只能把希望寄托到让意识也无法乱飞的极限奔跑。 如果,它是连回忆和思考都能带走的,区区一点半点的「冲动」就给她压制下来看看啊————! 少女沉默地吼叫着。 可降低的步调,擅自降低的步调却粉碎了希望。身体在追求着更适合自己的形式,「苍角琉绚」也不赞同这般束缚自我的行径,企图在此迎来什么改变。 正常,就要真正远去了吗……? 自暴自弃地琉绚笑了。那是十分凄冷,又是……十分病态的笑容,属于「异常者」的笑容。 “……不要啊……那样的……才,不是我………” 她这样说了。 然后,世界又一次变化了。 苍色的锁链,是苍色的锁链锁住了全部的红。 不,不止是锁住而已……只要细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那些锁链束缚住一切的同时,也在暗暗向内侧无声无息地燃烧着,连同不管是实在还是非实在的一切,向着什么都没有的灰烬大肆灼烧。 “又是,「你」的力量吗…………” 指尖碰触着剑袋里,不存在又肯定是存在于那的「那个」。 脚步,缓缓地放慢到停下来。 咬破了嘴唇。 冲动与不知道的什么都被烧却殆尽的琉绚。 品着不甜的血味,她意味不明地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深深叹了口气。 那个模样有种难测的混杂。 ——或许,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儿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吧? 虚幻地笑着抬起头。 不知何时,就越过了全部的距离。 眼前2年D组的门牌号证明她没有跑错方向。 进去吧……琉绚这么想着推开门之后,原本还在吵闹的空间,仿佛是被冻结一样进入鸦雀无声的冰河期。 但这次没有心情低落的余裕。 木然地踏着沉默中唯一的脚步声,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将剑袋搭在窗边往外远眺出去。 亏得「那个」的帮助。 异常的「冲动」,表面上看似是已经安静了。 但,在苍角琉绚的心里,回荡个不止的某个想法,却就这样如回音一样清响着久久的无法平息下来。 如果。 如果说杀人冲动发作的她是「异常」的话。 如果说为了保护自己,而对她人做出伤害是错误的道路的话。 ——那么,会试图抹去「过去」和「心意」,乃至于抹去努力获得的「价值」,这样的她,依然是在为保护自己而用另一种方式伤害她人的她,又就能算是对的了吗……? 直到放学的时候。 琉绚也没能摆脱掉那种讨厌的感觉。 托那的福,脸色更加可怕的她,今天也是完美的全程一个人独处没人敢靠近。 像是葉鳥学姐那样的,果然还是特例中的特例啊,实在是很难再找出一个她那么不看气氛的家伙呢。 说来,经过之前的逃走事件,即使是她也该是有些改变了? 交换的邮件地址,应该用不上了吧———— 关上鞋柜。 琉绚不由瞄了眼自己的包。 携带电话就躺在那里面,与每日的切断电源模式不同,是一下课就特意调整成开机的状态。 这种行为,简直就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可十分遗憾的是,它终究没有变化,就只是安静地沉默在角落里。 “……真蠢。” 吐出恶生生的语气。 那份可怕感觉,吓得身边正在换鞋的少年一愣。 情不自禁为自己的异常生气了。 琉绚乱暴地翻出携带电话切断了电源,连习惯性的礼仪都没去管便背好剑袋小跑着冲了出去。 也不在乎讨厌的跑步了。 ——真是的,要走号码却又不使用那不就没意义了吗!? 不讲理地抱怨着不该去抱怨的事。 琉绚穿过了校门。 兴许是跑步引起的血液流动带走了思考能力。 她没有走上更改后的路线。而是如往常一样前往了,和葉鳥回家要经过的街道重合性十分高的路线。 ……好吧,琉绚还是有考虑过的。 不上不下的感觉太讨厌了。 如果正巧碰到她,就稍微解释一下把一切给好好做个了结吧。 是的,那是得如果「正巧」碰到的话呢。可,谁……谁让她们两个回家的路线都差不多,走一样的路,不小心会碰到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 才不是…… 还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忽闪着眼睛,脸颊也飘着绯红。 扭捏地卷弄着鬓角的发丝。 琉绚就保持这样很不正常的奇怪状态穿过数条街道。 转过人多的国道,还有小规模的商店街,在抵达最可能发生交集的水乡大桥前,她靠近了为绿化环境而种植的小树林。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了,坏掉的路灯也没有在发光。 周围尽是些分不清它们种类的杂树。 除了高高地遮着天空,晚风吹过时一阵阵响起来的沙沙声同样也会让它们惹人不快。 因为。 这看起来不就是为了做坏事而准备的场景吗? 呆在这种地方,会让她「冲动」。下意识想起揪住心口的亢奋,酥麻到全身都开始颤抖,从身体呼唤着的「想要」到不行的那种亢奋。 万一不小心做了什么可要怎么办啊……? 建设局的人,搞出这种小林子,到底是存了何等可怕的心思! ……这其实是没理由的「迁怒」吧。 会在这种环境里被唤起不安感到所谓的兴奋的。 除了本就不对劲的异常者,不管再怎么说也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了吧? 说到底。 杂树林没有错。 安静而幽暗的空间也没有错。 错的就只有……时刻想着伤害别人,被鲜血和杀人的实感诱惑,脱离社会「常识」如杂音一般存在的,主动迈进「非常识」的异常者而已。 嗯,不必怀疑,就是指「苍角琉绚」她自己。 ——下意识冒出来一种厌恶感。 有点闹脾气的生气了。 凭什么要受到责备的会是还什么都没做的她呢……? 不太甘心。 但是,要说反驳她也是做不到的。 身为「异常者」的事实是无可辩驳的部分,现在是还没有做过并不代表她就永远都不会去做。 或者坦白地说。「未来」的她也一定会去做才是正确的。 不是自暴自弃之类的意思。 因为从观念的层面上,琉绚就已被某种东西束缚住了。她不能适应这个社会,不能正常的与人接触交往,有紧绷的那条线迟早会撑不住断掉。 不伤害别人就活不下去———— 「异常者」的她,眼里的世界早就扭曲了。 那是与充满普通的幸福的那一边,完全错开了彼此间的轨道的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就像每时每刻想要做的。 早晚的。 早晚她也会不得不面对那个只存在单个选项的选择题。 这是……在人的起点处就注定的终点。 ——谁也改变不了。 烦闷地狠狠瞪了一眼地面,将躺在那里的无辜小石子踢得远远的。 看着它逐渐地没入黑暗的远方消失不见。 有一个念头冒出来了。 某种意义上。 下意识会做出这种充满破坏性的行径也是她的必然吧? 那样想着的琉绚。 不知不觉就绷起脸的她,为这个很没有逻辑,就只是牵强附会的说法产生了极限的焦躁。 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迟疑了。 ——为什么,会想要再和葉鳥学姐见面呢。 自己是「异常者」。 关于这点的认知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自觉的。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靠过来的人,由于畏惧那可能受到的伤害,从小就是这样的她,会无法抑制想要在那之前「斩」掉可能性的本源。 而从六个月前的那个「变化」开始。 为了避免「忘记」伤害到别人,琉绚应该是有在控制自己的交往程度的。 不做必要以上的接触。 葉鳥学姐,一度纠缠着自己还一个劲靠过来的她,毫无疑问是已经超过了规定的这条线。 如果她因为早上的事而不再迫近。 双方就此停止超过的接触,那不是正合自己心思的结果么。 ——为什么……我还要跑出来找她解释啊…… 脚步再也动不了。 制服包,失去阻拦的力道被重力拉着落下去。 指尖的颤抖蔓延到全身。 琉绚一边露出十分悲哀的温柔表情,一边用左手的拇指碰触着嘴唇正中,静静地沿着那抹浅色的唇瓣往右侧的放向抚摸到底。 无法欺骗自己地确认了那个弧度。 「笑容」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这个,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挂在那里的呢……? 是刚才? 是什么都不想的跑出校门的时候? 是想着要制造巧合时?还是说……是从产生想要去见葉鳥学姐的想法的那个时点开始么。 为了,可以坦率的去「杀」了她在开心——。 “…………!!” 这就是答案了。 尽管不愿意去承认那样的事情。 即使在想到的时候,立刻就用力地甩头想要丢掉这个想法。 但是。没法否认。 也更找不到让自己去否认这个可能性, 去相信自己,相信她自己真的就只是为了和葉鳥前辈解释早上的事的方法。 因为…… 因为啊………… 就在现在。 就在现在的这一刻。 就在已经意识到不对而想要责备自己的这一刻。 ——我,「苍角琉绚」,仍然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想要见到葉鳥学姐的尸体,忍不住想要尝尝她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冲动,还在催促着自己去「杀」她啊! ==================== # 灼炎的余火 ==================== Chapter.000 不落的苍银欠片 ==================================== 宛如混沌的无尽漆黑,连通着遥远的天空与大地。 焦灼的火焰,照耀着残缺到不成一界的空间,缓缓烘烤着被血与悲鸣占满的星球残骸。 这无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由那些纯粹为毁灭而生,纯粹为毁灭而亡的异样魔兽挑起,由那些高高在上,凡人难以骐骥的伟大神明接下。 不属于任何弱小物种可以插足的血雨腥风。 溢满了恶意的魔兽不会留情,圣洁的神明亦已知晓这不知何来的魔种必须灭绝。 所以。 这里没有仁慈,这里也没有退让。 剑锋与魔法的前方,那片恐怖魔兽的海洋之中,还剩下的就只是……近乎疯狂的你死我活! 杀戮蔓延,血汇成海。 便是满打满算也绝对没有超过两百人,长久位于世界顶端的神明大人们,仍旧可以靠着睿智的魔法与自然的加护碾压敌人,依然可以凭借强健的躯体与精湛的技艺灭杀对手,还是可以凭借多彩的神装与牢固的防具稳占优势。 ————毕竟都是神明嘛,若是连这都做不到还怎么行呢……? 大部分年轻的家伙在与魔兽交火的开端,或多或少的,都会冒出这样富有优越感的想法。 然而,这样的想法随着战局的拖延渐渐就被别的什么感觉给取代了。 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象征着恶意的魔兽就好像是烧不尽的野草一般。 即使神明们足足搏杀了记不清是几个还是十几个自然月,那早已被血色染满的视野仍是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色汪洋。 “这场战争……最后……真的会是……由我们获得胜利吗……” 大口地喘着气,新生不过百年的年轻女神,吃力地拄着她那晦暗的金色长剑低声呢喃。 战斗的时间持续了太久太久。 她能够感觉得到,挥剑的速度慢了,斩击的力道弱了,甚至握着神剑的手,也开始觉得轻盈的伙伴越发的沉重。 可这无休无止的恶意狂潮,连片刻的休憩时间也没有留给她。 前仆后继的魔兽们就这样持续着,到来、厮杀,再轻而易举地消逝的枯燥过程,这毫无价值的重复简直是令人发笑的愚蠢无谋。 但偏偏这无谋的行动,现在却让她完全笑不出来。 反而,是有一种身为神明的她,从未体验过的感情从心底升起。 背脊生寒,汗毛耸立。 这大抵是被人类称之为“恐惧”的某种感情,是可以彻底摧毁掉她的战斗意志的讨厌感情。 若是继续放任它发展的话,这位年轻的战女神大人,也许在下一刻便会灰溜溜地逃回自己的神殿也说不定…… 幸好,真正的光明,在那之前到来了———— “毋庸置疑,些许微不足道的魔族,早在出现于吾等崇高神明的威光面前时,就已注定了它们只剩下走向毁灭的唯一未来。” 一个过于温暖人心的甘美声调在耳边响起。 明明很突然的靠近却意外地没有被吓到的感觉,年轻的女神转过头去,兴奋地望向那声音的主人。 “她”就在那里。 脸上是让人无法错眼的笑容,足以安稳人心的和熙笑容。 即使身处这般漆夜之中,也会错觉沐浴在金色阳光里,闪闪发光的完美笑容。 充满光辉的存在———— 优雅、正直、温柔、善良,而又强大、无敌、讨尽一切邪恶。 身披银甲裹着苍色光芒的女骑士,挥舞她手中象征着信仰力的不落旗帜,歼灭了四周的魔兽后继续温和地说道:“英勇的战女神,勇猛努力虽是好事,不过这里就暂且休息下如何?” 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善解人意的味道,光辉耀眼的苍色瞳孔仿佛透着温暖的祝福。 美得让人窒息。 年轻的女神脸色微红地愣住了一瞬,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结结巴巴地回答:“哎,啊,是,遵命!神王陛下!!” 怎么办?! 居然在神王陛下面前……!!! 慌乱的就地正坐,挽着杂乱的金色长发。 她瞳光闪烁地侧开头,暗觉丢人地不敢与苍银色的女骑士对视,却又忍不住总是被那美貌勾去视线。 那般有趣的模样就好像是一只双爪遮着脸却分开缝隙偷看的好奇小松鼠。 “呵。”苍银的女骑士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眼底深藏的担忧也暂时消去了几分,“众神从未有分过上下,神王亦不过一介称呼,汝无需如此紧张,好好休息吧。” “唔咦?!”被抓包的女神顿时红着脸惊叫出声,然后高仰着头紧闭双眼大声回答道,“嗯,我我我这就休息休息!!!” “那么僵硬可不会缓解战斗的疲劳哦?来吧,虽然聊胜于无,但比干枯的大地稍微好些。” “膝膝膝膝……膝枕?!” …… …… 时间是接近黄昏的逢魔之刻,耗费了数年之久的漫长战争终于也迎来了尾声。 苍银的女骑士那布满伤痕的铠甲又一次挡住眼前魔兽的爪击,她依靠着牢固不破的强力防护,得以寸步不退地将全数力量汇聚于卷裹如长枪的不落旗帜。这让她那位于诸神顶点的强大力量,终于挟着耀眼的螺旋光芒撕裂了魔兽坚固的鳞甲,贯穿了它有如小山的巨大躯体。无尽的圣气立时自内部飞速破坏着魔兽的脏器,不停喷溅的惨绿色液体代表着它的生命即将终结。 “铭记……至远群星的不落荣耀。”轻不可闻地一声叹息,苍银的女骑士再度解放了手中的旗帜,爆发出遮天蔽日的纯洁圣光。 更加剧烈的侵蚀,让巨大的魔物迅速地在蒸腾的白烟中化作片片污浊不堪的黑泥。 但它原本那嘶声地痛苦叫嚣同时也渐渐安静下来。 不论是何等的邪恶,至少让它能够不受折磨的走向终结,这也算是神王陛下的仁慈之心吧。 默默收回视线,她深吸了一口气,自这最后一匹魔兽化作的黑泥中,抽出那支闪耀着圣洁光芒的旗帜。 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山丘的顶点,用力将刻画着群星轨迹的旗帜扬地大开,她那苍银的光辉代替着天体的光芒照亮了这整个战场。 目光跟着代表治疗的光斑,缓缓环顾血与泪的地平线。 一个一个的清点着战到最后的神明们,即使是那双耀眼的苍色瞳孔也再掩不住悲伤。 这场跨越了数年的死战,实在是牺牲了太多、太多,多到连胜利的喜悦都无法让仅剩的这不到百名勇士绽放笑容。 ————当然的事了,便是连她自己不也都是一脸的沉重吗? 不行,要振作才行…… 散开了束成马尾的长发任其被寒风吹得飘散乱飞。 苍银的女骑士尽力地摇摇头,强迫着那颗想要为大家哭泣的心再次坚强起来,命令不听话的嘴角抽动着勾起那一贯的温暖。 这是大家的胜利! 尽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大家有足够的权力去欢呼,也理当替逝去的伙伴承接应得的荣耀! 她本来是想要如此为大家鼓气的,可还没张口就在数不清的急切呼唤中,被巨大的力道从旁推开摔倒在地。 出手的是,那位十分年轻的金发战女神。 经历过真正血战的她,已经从原本的青涩稚嫩蜕变成了真正可靠的强大剑士,犹记得前几次碰到时,她俨然换上了一副自信而沉稳的出色模样。 然而,维持着推开动作的她脸上却是比初见时还要乱糟糟的慌张。 好像是珍视之物将要被粉碎的慌张。 圣洁……守护? 以极好的动态视力辨认出对方唇形的女骑士不由得有些意外。 这个繁琐的防护系魔法只是用来隔绝污秽的技巧,她将自己推开就只是为了要释放这个意义不明的魔法吗? 才刚刚疑惑地稍微皱了皱眉。 被纯白的羽翼紧紧包裹住的女骑士就在下一刻便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也停跳了一拍。 如坠冰窟的寒意涌上胸口,那是她从星空诞生以来,这数不清的时间里看到过的最绝望的光景。 ……漆黑如墨的黑泥伴着爆炸声冲天而起。 密密麻麻避无可避的黑色细雨覆盖了整片区域,在场没有任何一位神明可以得到幸免,尽数都被那恐怖的恶意侵染开始渐渐地变黑。 而位于黑泥爆发的中心,那金发的战女神更是整个都被黑泥淹没。 代替了本该处于那里的她自己。 “不要!”诞生以来首次暴露出不安的情绪,苍银的女骑士胡乱地挥舞着不落旗帜,分开宛如沼泽的黑泥,“米娅!回答我!” “你在哪!别开玩笑了!!!快点回答我!!!!!!!!” 淌着恶心的黑泥,她的叫声是前所未有的悲伤与凄惨。 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预感,一个神王陛下绝对不想要相信却又绝对不可能有误的预感。 可惜,这残酷的现实,连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为她留下。 刷拉拉…… 黑色泥沼的波纹一层层的扩散荡开。 就在苍银的女骑士面前,几乎只隔着不到一厘米的前方,一道纯黑色的身影自黑泥里被塑造起来。 虽然灿金不再,虽然表情木然,虽然上半张脸被黑色面具遮住,但那过于熟悉的身姿没有任何找寻借口的可能。 支撑着身体的力量消失了,然后,支撑着躯壳的力量又一次盈满了。 绝美的苍色瞳孔褪去了那宝石般的华彩,苍银的女骑士像是人偶一般机械地开口:“来自深渊的魔物,吾以神王之名宣言,此世,绝无半片汝等可立足之地!” 沙哑地语调伴着清澈的水珠打落在乌黑的沼泽。 握紧到迸血的手再度挥动不落的旗帜,而这一次,星辉耀眼的前方则是……悲鸣的女骑士那染遍了黑色的过往战友。 由此,神明的时代,结束了…… Chapter.001 阿萨里的独居少女 ====================================== Act.1 不太美好的小小邂逅 吹拂在秋天的风,总是会带着些许让人瑟缩的寒冷味道。 即使是牢牢关好门窗不露一丝缝隙,穿着可爱而柔软的睡衣裹在厚厚的棉被中,那冰冷的空气也是让赖床的少女们很困扰的麻烦。 更不要提,是躺在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果,颠簸着以这种并不慢的速度前行的马车上了。 “唔……嗯……” 沾上晨时水泽的长睫毛抖了抖,奥蒂妮抬手揉着沉重的眼帘,从这可以说是格外糟糕的睡眠体验里醒来。 单手支撑着由下等蓉木拼凑起的老旧车板坐起身。 那双莹着宝石光泽的祖母绿眼眸,才刚刚扫过自己身上服装的一瞬间,就彻底摆脱了迷迷糊糊地困意,在小心谨慎的深处染没了数分异常危险的锐利。 粗布编织的简单衣装,几处该是补丁的位置,绣有蹩脚的夹竹桃花的纹样。 这个是……标准的贫穷农家风格旧衣! 当然,奥蒂妮也不是那种,会对别人未熟的手艺太过在意的大小姐,就算是对方把花……不,那种东西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花吧? 嘛,总之先把扭曲的鬼纹样放到旁边不论。 在理清这一切之前,现实就有着绝对的干扰因素存在让她无法心平气和———— 这废品并不是属于她的衣服,而她也没有曾经换上它的记忆。 也就是说,它是由某只不知礼仪、不知廉耻、脑子长在下半身的恶心又可悲小虫子,擅自褪下了她原本的衣物换上去的。 ————简直无法忍受。 少女精致的面容漫过了一层阴沉的暗影,锋锐如刀的视线狠狠地直线指向附近唯一的存在。 紧接着,便与来自赶车人的那略带尴尬的目光对上了。 微微地一怔。 和奥蒂妮以为的下流男性生物不同,跟着那双十分漂亮的紫罗兰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位面色带着不安的小姑娘。 一头疏于打理的金色长发,如阳光瀑布般静静地顺着背脊滑下,散发着自然而淳朴的别致美感。 鼻梁上挂着一幅古典的金丝眼镜,搭着她姣好的脸蛋给人一种文静祥和的气息。 哪家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若不是她握着缰绳的手上做不得假的茧子,就凭她举手投足之间那种天然的淑女动作,奥蒂妮几乎是可以肯定自己这个猜想没错的。 “那……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要这样一直盯着我就好了……” 身体宛如受惊一般挺得笔直,被上下打量的小姑娘迅速地红着耳朵扭过头去,盯着前方的大路喏喏细语道。 奥蒂妮之前穿着的服装是做工相当精细的上等货,那甚至比起附近城里的那些贵族小姐们的穿着都还要豪华漂亮的多。 所以,身为一介小小平民的她,对于这般无礼的打量也保持着恭敬的语气。 更何况…… “不必害羞。”听到小姑娘这么说的奥蒂妮收回疑惑的视线,隐晦的怒意也随之减了几分,放缓了紧迫的态度,“就把这当做你的荣耀,坦率地开心就好了。” 同样是女性情况就不同了,再加上她也注意到了自己腰部和大腿根部缠绕着的绷带。 这孩子大概是因为看到伤势才不得不除去她的衣服为她紧急治疗的吧? 面对如此善良的人,她没有咄咄不放的意思……尽管对她来说,那帮助根本就是不需要的多此一举。 淡淡摇了摇头,奥蒂妮将几乎被血染红的绷带扯下,丢到不起眼的角落:“金色的小松鼠儿,我的衣服是你换掉的吧?” 优雅放缓的语调,虽是疑问但却分明是透着肯定的意思,其间成熟沉稳的味道,有种与她外表截然不同的错觉。 就好像是,镇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一般…… 这让本以为她该是与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得有些意外:“哎???啊!是,是我换掉的!” 她的声音是理所当然的慌乱不堪。 纵是能够听得出问话的对方没有别的含义,做贼心虚的人还是忍不住羞愧到全身的肌肤都烧红。 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跳。 回忆起直视着奥蒂妮那具完美胴体时精神恍惚地做出的那些事。 金发的小姑娘只能以出于对她的身材的羡慕,想要感受下成熟曲线的魅力,来不断地说服自己那般亲昵的抚摸揉捏是没问题的。 至于吻上她白皙的小腹,就完全是不小心跌倒的意外啦! “那么,可以告诉我它们现在在哪吗?”没有在意她怪异的反应,奥蒂妮舒服地眯着眼伸了个懒腰,连带着问话的语气也显得软绵绵的。 差不多也完全想起失去意识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身负着“神明的礼赞”这一固有属性的奥蒂妮,其实力强弱会宛如大海的潮汐般,受到象征着大神双眼的薇恩、兰妮双月运行影响,甚至每个月都有几天会衰弱到连普通的成年男性都不如的地步。 于是,算计好薇恩、兰妮双月的轨迹,她试图抢在潮汐最低谷之前飞跃到山对面的阿萨里镇。 行动本身倒是没有出现意外。 但,那个让人头疼的“神明的礼赞”所附赠的另外一项效果却发动了———— 奥蒂妮的行为结果永远恒定在无常的状态。 不管她想做什么事,最终的结果都会是或许成功、或许失败的五五之数,哪怕是拿出毁灭大陆的实力认真击杀一名刚出生的婴儿,也没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 而回到这一次,其效果就是突然让双月更早的重合,夺去了她残存的力量让她直接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被树枝戳穿小腹和大腿的感觉,不论体验多少次还是那么别扭地无法适应呢。 沿着大腿内侧的弧线,抚过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的肌肤。 女人耸了耸肩在心底抱怨道。 “呼……”明白奥蒂妮她只是想要拿回衣服,金发的小姑娘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分过一只手指向右侧的包裹说,“您放心吧,我有把您换下的衣服都收到了那边的魔纹包里。” 哦?是魔纹包么? 顺着手指,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奥蒂妮,挑开外表看似朴素的包裹取出自己的衣服:“多谢你哦,我可爱的小松鼠。” 区区一介小村姑竟然懂得用隔绝空间的魔纹包来掩盖神装的气息。 而且,她这个魔纹包…… “这一趟苦工,稍稍,有趣起来了呢。”细不可闻地半声呢喃,她勾弄着有些紧的领口继续问,“对了,我能知道接下来将被带去的是什么地方吗?即使是我也要做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呢,哈,各·种·各·样的。” 嗯,单纯从方向上来看,现在的目的地倒是和她正要去的阿萨里镇很接近呢。 “说,说什么呢!才才才不是什么诡异的地方哦?!!!” 被奥蒂妮略带哀怨和暗示的语气带歪了思想,心绪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小姑娘又撑红了可爱的耳尖。 不过从身后传来的恶质笑声,让她迅速地噘着嘴板起小脸冷静下来。 “咳咳咳!!!”表示不满地干咳几声后,大人大量的她还是正经的回答,“现在是马上就要到我住的阿萨里镇了,那里不管是去卡尔米隆还是马克堡都有公路,我想应该是怎样也不会比你从查思特山脉那边走过去更慢的。” “阿萨里……嗯,唔,阿萨里镇嘛?太……好了,我也……哎……就是正准备要去那里的。” 簌簌的布料摩擦声,夹杂着一阵阵的轻微震动,和断断续续的伸吟声不断从背后传来。 联想到之前她索要自己衣服的事,金发的小姑娘突然睁大了眼睛,好像是猜到了什么般急急地就回转过头去。 “您该不会是在换衣服吧!现在这可还是大白天呢!不管是再怎么说,也应该先让我给您把帐篷……撑……起……来……” 本是义正言辞的话语,在绝美峰峦的壮景下渐次地消声。 褪下的上衣还挂在手臂前端,仅仅被两片薄布遮盖住关键部位的奥蒂妮又一次占满了小姑娘的眼眸。 依然与第一次的呆滞没有任何区别,同性的胴体再次用极致的美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根本说不出话。 哪怕是那张让女性嫉妒的精致面孔上挂起了恶趣味的笑容,这只被坏人逗弄的金发小松鼠也没有去分心发怒的兴致。 她能做的就,只是愣愣地看着奥蒂妮,动作暧昧地将她亲手缝制的衣服丢在一边,俯下身用那双祖母绿的水灵眸子勾住自己的灵魂。 双手也伏在吱呀呀作响的车板上。 像只诱人的猫儿一点一点地向着自己爬过来,然后在扑鼻的少女芬香里,将分外艳丽的樱红唇瓣凑到她的耳边。 期待着几秒后的未来,小姑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是,就在下一秒———— 伴随着一阵玩笑的吹息,还有那喘不上气的笑声,奥蒂妮双手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新月:“哈?干,干嘛?难道是在期待某·些·事吗,对不起没可能的。虽然黄金的小松鼠也很可爱,不过果然还是不行的。” 性……性格太扭曲了吧这个人!!! 用那种身体诱导未经人事的少女然后反过来嘲笑人家!!!!!!!! 而且都快笑岔气了,还用这种一个字也不停的超快语速,是有多执着地在打碎少女心啊!!!!!!! 暴露出快要哭出来的委屈表情,可怜的乡下姑娘在讨厌的恶意面前败下阵来,满脑子只剩下挖个坑跳进去完了的想法。 幸好,这时小马车陡然的颠簸让她想起了还在驾车的现实。 鼓起腮帮子白了奥蒂妮一眼之后,金发的十六岁少女扭过头决定再也不能理这个坏心眼的家伙了。 但十分遗憾的是,她这个心里暗自定下的小决定最终也没能坚持多久。 “呐,我的名字是奥蒂妮,奥蒂妮·C·贝斯特拉,你的呢?”笑够了的奥蒂妮穿好衣服,放松地倚在小姑娘背后以空灵的语气轻轻地这样问着。 再一次被贵族小姐问及名姓的光荣与心底快要被那软化音调淹没的幸福混在一起。 那杀伤力实在强的有些作弊。 所以,经过可怜到几乎可说是没有的纠结, 很努力地想要生气的金发姑娘还是泄气地咬着嘴唇,擦去眼角不知是怀念还是激动的泪珠,十分不甘地从喉间溢出一声细微的字符:“菲涅……我叫菲涅……” Act.2 没能开始的结束与戏剧性的再会 作为本地小村姑努力生活了数年,对于这条山路十分熟悉的菲涅判断并没有出错。 在短暂的恬静时光过后,两位少女同样的目的地——阿萨里镇,已经越过密林树海的遮掩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之中。 娴熟地扯动缰绳,让那匹上了年纪的老马逐渐放缓脚步,最终将载着水果的马车停在了路边。 两只手纠结地压在大腿上,轻咬着下唇,菲涅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眸,像是正暗自进行什么心理斗争一样不安地四处乱扫。 良久,良久。 小声嘟囔着“不过就是普通的礼仪,没什么好在意的……”的金发小姑娘突然面色潮红地抬起头。 尽管有些害羞,看来她还是鼓起勇气下定决心了呢。 “贝,贝斯特拉小姐!”左手用力地按到马车的边缘,菲涅扭着上半身气势汹汹地冲车厢大喊出声,“接下来,你如果……哎……?” 酝酿许久的一句话还未说完,少女忍不住就在满目都是水果的视线中愣住了。 不见了。 留下几条染血的绷带,和虽然被认定为废品却叠放整齐的小裙子。 本该呆在那破旧的车板上的奥蒂妮不见了。 怔怔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的菲涅,垂下颜色黯淡的眸子无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声音调略微上扬,隐含着成熟韵味的少女音在右侧传来:“怎么了?突然那么大声地喊我,结果却是放置PLAY?莫不是真正的小松鼠……意外地欺负人呢?” 一手插着腰,一手食指轻压着唇瓣。 再次穿起那身红色装束的奥蒂妮,正姿态典雅而诱人地站在不远处,用格外天真可爱的表情微微歪着头笑着。 犯规级的美人啊…… 同为女性的菲涅忍不住在心底感受到浓浓挫败感,伸手扶着额头喏喏地叨咕:“这个家伙,总是这样的话,肯定经常惹出事吧。” “嗯嗯?你说什么?”几步凑到菲涅身边,奥蒂妮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踮起脚来问:“抱歉,刚刚,声音太小了。” 不,那双透着危险味道的祖母绿眸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宛如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背脊发寒的金发少女嘴角僵硬地转移起话题道:“我,我是说……贝斯特拉小姐接下来在阿萨里镇有住的地方吗?” 鼓起勇气问出了之前想问的事,她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对方,心中不断地祈祷着一个理想的答案。 没有……没有……没有…… 然而,近距离望着菲涅越来越红的脸,笑意收敛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的奥蒂妮,却在故意拖长的一声“喔……”之后,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说道:“有了哦,我,认真地决定好的去处。” 也对啊,贝斯特拉小姐身为贵族肯定会有大人物接待的吧? 而且仔细想想,自己家那种破破烂烂的地方,她肯定是绝对不可能住得惯的。 自嘲地摇了摇头,身形有些瑟缩的菲涅再次撑着笑容,对根本没在看她的奥蒂妮道别:“那,有缘再见了,贝斯特拉小姐。” 话虽如此,但其实是没有再见了吧? 贵族的她和平民的她,本就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啊…… 收回的视线,代表着一段小小邂逅的完结,金色的少女轻轻振动缰绳催着马车驶向了前方的阿萨里镇。 “哈,有缘再会吗……?” 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待得马车那老旧的吱呀声彻底远去,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的奥蒂妮才轻笑一声:“缘分呐,或许很快就来了也说不定哦。” *** “哦呀哦呀,这位贵族的大小姐哟。你的家长大人们没告诉过你么,跑到我们这些下·等·人的圈子里可是很危险的哦?” “嘿嘿,也许人家就是喜欢找些刺激的那种,没看她一直在暗巷里转来转去吗!” “那你可就来对了!若论起宝贝的大小,这里的叔叔们可是绝对能让你爽到上天的……” “哈哈哈……” 黄昏的小巷突然吵闹到烦人,这让一直低头盯着手中类似银色怀表的物件的奥蒂妮不得不分心抬起头来。 入眼所见的是,一群把内在的卑劣完全表露在脸上,与口中粗鄙的话语十分相配的渣滓。 像是痞子般摇头晃脑走来的脏兮兮的男人们,以娴熟的动作堵住巷子两侧的出口,预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恐怕不会很和谐。 这对于忙着正事的奥蒂妮来说,无疑是非常糟糕的麻烦。 按说稍微有些眼力见的人都能分辨出她的穿着吧?即使圈外人不知道它的意义,其精致和华贵的模样也绝对会体现出身份的差距才对。 就连那个叫菲涅的乡下姑娘都能看得出来! ————不,或许并不是看不出来。 要根据这些臭虫说出的话来理解,应该是……根本就没有把贵族看在眼里吗? 随手合上银色怀表,少女无声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试图做出退让:“不好意思……虽然我对你们这些应该被人道毁灭的蟑螂聚集起来是要办什么臭水沟聚会不感兴趣也没有意见,但希望你们也能理解,一名年轻的少女实在是无法忍受处在满是虫子的环境。所以,若是能让我先离开这里就再好不过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缕经夕阳照射莹起微光的柔顺发丝,慵懒地垂至她的胸前弯卷着勾出诱人的曲线。 奥蒂妮仿佛宝石般的双瞳正闪烁着可怜的翠光,那软绵绵的表情也有尽力地表达出了恳求之类的味道。 但是,在连这些身处于人类最底层的流氓也要被感动之前,从她水润的红唇开合间溢出来的话语却让他们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普通该是含泪的软话才对吧? 他们怎么会感觉刚刚被非常恶毒的鄙视了呢……? “连回应对话的能力都没有吗?看来是期待如此无可救药的废物,还维持着人类基本理解力的我太强人所难了呢。” 面色愧疚的微一颌首,奥蒂妮像是怕看到脏东西般,小心地低着头就要径自离开。 而这时,为首的无赖大汉也终于从愣神里恢复,恼羞成怒地将被恶言恶语的怒火全数化作暴力发泄出来了。 “你这女表子!是还不了解自己的立场吗?”捏住奥蒂妮的左手狠狠将她砸到石墙上,大汉掐起少女滑嫩的下巴叫嚣道,“竟然敢戏弄大爷,这下光是交出值钱的东西可不够了呢。” “妈的!这贱人居然敢把我们当白痴耍!可真是胆子好大!” “别废话了!直接把她扒光了轮个遍再看看那只母狗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对!老大动手吧!!!” …… 陆续反应过来的流氓们纷纷喊了起来,仗势逞威惯了的他们可没有什么谦礼忍让的好脾气,是真的准备把话中的暴行演变成现实。 作为老大的无赖大汉自然也是不会下了面子,跟着兄弟们的起哄他就嘿嘿地伸手想要抓住少女那颤巍巍的高峰。 ————不止是没把贵族看在眼里,就连侵犯上位者的大罪也无所谓吗? ————真是麻烦。 奥蒂妮目光冷冷地盯着男人毛发旺盛的恶心爪子,在它碰触到自己的身体前用右掌切到他的麻筋,同时左手灵活地一翻一扭反而将壮硕大汉的手臂扭成可怕的角度。 “啊!!!好痛!!!我的手!!!!!!!!!!” 完全没在意大汉嘶声裂肺的惨叫,她借着对方站立不稳的姿势,紧接就是抬腿一脚下踢砸在已经弯曲到极限的手臂上。 咔擦。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彻暗巷。 随手将瘫软惨叫的废物甩到一旁的角落,奥蒂妮皱着眉拿出一方小手帕擦了擦被男人碰到过的位置,然后将那起码价值十个银币的手帕毫不吝啬地扔掉。 这般过分的举动,显然是刺激到了无所事事的可怜虫们脆弱的神经。 他们几乎是立刻像壮胆般吼着各式各样的污言秽语,挥舞着四分五裂毫无配合的拳头冲了上来。 弯腰闪避,侧身格挡,拆卸关节。 奥蒂妮沉稳地以精湛省力的格斗方式处理着这群连战士学徒都算不上的男人。 可惜,仍旧处于力量潮汐的她体质并不算好,而眼前对手的数量又确实是不得不承认的多,所以胶着的局面渐渐地走向了不好的发展。 尽管横躺在地上的男人是越来越多,但少女的肌肤却也会在交手中,难以抗拒的被那些下等的臭虫碰到。 久而久之…… 终于是又一次意外的被对方指尖蹭到一丝下胸边缘时———— 那双祖母绿的眸子,在忍无可忍的盛怒之下,喷出了宛如实质的火焰! 用力攥住个流氓的领口荡了一圈逼开周围所有的男人,气势大改的奥蒂妮带着森冷彻骨的目光微微扬起下巴:“星辉————” “你们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悦耳而带着怒意的喊叫打断了她的动作。 在无赖流氓们略显恐惧和奥蒂妮有些意外的注视下,一位生着耀眼的紫罗兰色瞳孔的金发少女,怀抱着满纸袋的面包屑急匆匆地冲到了她的身前,隔开了所有一切下流的恶意。 “菲涅……?”“糟了,她是狂犬大人特意吩咐过的那个妖女!” Act.3 于最初之时便已认定的栖身之所 结果,斗殴事件解决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简单。 赶到的菲涅仅仅只是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们就明显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和闪躲。 比起凭借着一己之力轻易打倒几十个大男人的奥蒂妮,反而是抱着两大纸袋的面包屑因几步小跑而喘息不止的金发姑娘更让他们害怕。 完全不合常理。 不过,其缘由也并非无迹可寻———— 从双方那简单的对话与畏缩深处的不屑鄙夷来看,他们这份异常的恐惧应该不止是针对区区一介小村姑,而是在她身后作为后台的哪位连不懂事的蟑螂们也要顾忌的大人物吧? “所谓的,狂犬……吗?” 低声重复着某个绝不容忽视的名词,被态度格外强硬的菲涅强扯着,走出暗巷的奥蒂妮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泽。 与身份不合的气质,异常出众的外貌,懂得用魔纹包处理神装气息散逸的知识。 再加上,特殊的人际关系么…… ————或许,这次神明的礼赞发动的效果,并不是固有失败,而是为了成功的助力也说不定。 “那,那个……贝斯特拉小姐为什么一直那样盯着我呢?难道说是我有哪里不小心地沾上奇怪的东西了吗?” 耳边突然传来少女略带着些纠结的声音。 看到菲涅悄然染红的脸颊,奥蒂妮方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微笑着对这偷偷瞟着自己的少女致歉道:“抱歉抱歉,因为没想到小松鼠你还有如此帅气的一面,我一个不小心就看呆了。” 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也没有旁敲侧击的出言试探。 她只是边这样说着边加快了速度,几步快跑追到脸色愈加烧红的菲涅身边跟上了她的脚步。 “……?!!!” 忍不住大口地吸气然后迟迟地忘了吐出来。 金发的少女很羞涩地侧开头,怎么也不敢去看那温柔的笑容,结结巴巴地否认道:“帅,帅气什么的,根本没有这回事啦……哎嘿嘿……” 可惜,拼命压制嘴角却仍旧微微上扬的得意模样,还是无情地把她心底真实的想法给暴露出来了。 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望着耳尖一抖一抖的菲涅,奥蒂妮像是想到什么般狡黠地眨了眨眼,手一翻把被牵着的姿势换成亲昵地握在一起。 “真的哦。”侧着身子行走的她弯下腰,用对方手臂能若有若无触到那对丰盈的距离,红唇开合间轻缓而诱人地说道,“是像个绘本中英勇的骑士殿下一样,会让人为之着迷的帅气哦,即使是我也……有些心动的……” 前行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留到腰际的金发因为突然的动静变化高高地扬起了一瞬。 伴随着该说是惊喜的可爱模样,菲涅眼尾仿佛醺上一层娇红地,就那样站在原地悄悄抬眼偷瞄着奥蒂妮。 “我……您……” 喏喏怯怯地呢喃几声,像是鼓气般捏了捏纸袋,她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 然而,在想说的话出口之前,两人原本互相紧握的手分开了。 “干什么?该不会是认真地信了吧?对不起,虽然小松鼠确实很有趣,但不行的事就是不行的。” 熟悉的超快语速,熟悉的恶趣味调侃。 奥蒂妮标准的躬身致歉引得胸部很夸张地颤了颤,可正面那对高峰的菲涅却没有路边那些男人吹口哨观球的闲情。 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咬着牙鼓起脸的少女,恶狠狠地伸手揪住了犯事者的领口。 “哼!” 不多废话地扭过头就是走。 她报复性地左手抱着两袋面包屑,右手像是拉旅行箱一样特别用力地牵着奥蒂妮不放。 可,很快地,怒气冲冲的菲涅就发现路人的反应有些奇怪。 女性大多是凑在一起诡异地笑着对她指指点点,而男人则基本都是目不转睛地双眼盯着她,有的甚至都会不小心地撞在一起。 这情况让这位在阿萨里镇生活了足有数年的小姑娘感到很莫名其妙。 虽说她也没到整个镇都很熟的地步,但因为某些原因,镇上居住的居民对她应该都是不算陌生的。 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这种惹人注目的场面吧?更何况,老实讲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让男人舍不得错眼的配置。 毕竟,那里还…… 想到这里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方飘去,然后平坦的通路让金发少女泄气地垂下了头:“……唉!” “别担心。” “就算它再也不长,这世上还是有着很多人偏好于特殊体型的。” 以关切的语气说着让人火大的话,这自然是趁着菲涅停下来,终于获得喘息余地的贝斯特拉大小姐开口了。 “你这家伙!!!!!!” 怀里的面包屑们差点因为猛烈加大的力道寿终正寝。 本是想要骂人的少女才转过头就陡然愣住,同时也明白了这一路的异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蒂妮此时穿着的衣服无疑是很漂亮的上等货色,而这种强调身材曲线的裁剪方式自然会为了突出美感省去一些遮掩。 比如说,嗯,正被她抓着往下拉的领口…… 慌忙地松开手帮着整理好,菲涅以猛兽般恐怖地视线对左右的行人瞪了几眼,语气尴尬地低声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嗯?”重获自由的奥蒂妮双手交叉,舒服地向上做着拉伸回问道,“告诉你什么?” 这次她倒真不是装傻。 之前那种像是宴会裙装般的露出度,也许对菲涅来说是比较刺激,可对奥蒂妮来说真是算不上什么大事的。 别说害羞之类的,根本就连这问题的存在都意识不到。 菲涅很快也明白了这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作为一个女孩子,特别是您这般漂亮的女孩子,在我们这种乡下地方要更注意点才行。就算你不在乎他们这么看你,万一有人起了恶心想要欺负你怎么办?像是之前,如果不是我恰好路过您可就惨了!” 咦?她没注意到当时的情况么? 原来,不是为了救下那些杂碎才硬生生闯进来的啊。 奥蒂妮单手托着脸,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也没有小松鼠你说的那么好看到举世难见啦。” ————根·本·就·没·有·人·那·样·说·过·好·么! 嘴角隐隐抽了抽,菲涅白了她一眼说:“我是在说真的。阿萨里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在这里贵族并没有什么优势,不管你是什么人,他们真的会下手的。” “哦?明明是在贵族至上,王室传承的奈菲尔帝国?” 漂亮的祖母绿眸子刻意闪着不解的意味,奥蒂妮右手食指压在唇间,摆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模样侧着头问道。 没错,位于瓦尔奇利安大陆的西部,号称天冕之国的奈菲尔,是围绕着克里姆森王室为中心的贵族至上旧权力体制帝国。 即使经由兰佩利亚领的“孤高的白狼”所带领的洛尔萨家掀起平等革命,也不过就是勉强在政权阶级引入了部分平民出身的上位者,稍微可以参议国家大事而已。 按理说,不论是多么小多么落魄的贵族,也绝对不是一介乡镇小民可以招惹的。 单单出言不逊怕是都可能丢掉小命,更别提胆敢去做出什么实际行动侮辱甚至于伤害她们这种事了。 嗯,原本的阿萨里镇也确实曾是这样过分的世界———— “是的。”菲涅缓缓地点了点头,面上多少带了几分自豪地说,“可因为有那位艾菲格斯的狂犬在这里,阿萨里镇的平民在某种程度上讲,其实要比贵族地位还要高些呢。这也是大家都那么那么喜欢他的因素之一。” “艾菲格斯的狂犬啊……”眼帘淡淡垂落,奥蒂妮双手环托在胸下,语气略显虚无地问道,“你也是喜欢着那个人的吗?” “当然喜欢了。” 由于个人的一些原因,金发少女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然后看着奥蒂妮愈发玩味的表情又下意识地补上了一句。 “但,我想那应该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微妙的沉默短暂地降临于此,然后又在恶趣味的笑声中很快地结束了。 奥蒂妮以歉疚的目光望着菲涅张了张嘴,却在开口之前就被知道又要被甩的少女抢先了:“好了!天快黑了!有话以后再说吧,我先给你送到贵族区也该回家了!” “贵族区……?” “对啊,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决定好去处了么?阿萨里镇所有的贵族都是住在那儿的,所以,我想你的朋友应该也在那里。” “哎?”惊讶地捂着嘴,奥蒂妮直直地盯着菲涅的脸问道,“原来小松鼠是哪家贵族的大小姐?” “怎么可能!到底是为什么会从之前的对话引申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突然间瞪大了双眼,菲涅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奥蒂妮的意思:“所以,你之前说的去处难道是指……我家吗?!” “当然了。”夕阳的余晖中,女人抬手将几缕碎发挽至耳后,露出一副分外迷人的笑容,然后望着天轻声说,“要说我在阿萨里镇的朋友,那不就只有菲涅你一个么。” Act.4 少女那隐藏着什么小心思的约会邀请 瓦尔历九一四年十月七日。 距离奥蒂妮到菲涅家借住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 通过虽然摩擦不少但还算愉快的共同生活,她基本算是有些掌握了那位金发少女的行动习惯。 比如现在,摆放好两份由松饼、熏肉、煎蛋、苹果汁搭配起来的早餐,脱下围裙放好的奥蒂妮就不用想便知道————大早上即不见人影的小姑娘肯定是又在那里。 无奈地笑了笑,她沿着一如既往地路线走到阁楼,径自推开木制的小门倚在门框上。 “嗨,我勤快的小松鼠,说好的早餐绝对不会再迟到呢?你的魔法可还没厉害到能让冷掉的松饼变得好吃。” 稍微侧过头,瞟着闭目正坐在莹着淡蓝光泽的法阵里的金发少女。 知道这就是当代魔法师所谓的冥想修行,她说完这句话后就静静地等着没有过多的催促,同时那双祖母绿的眼瞳里闪过了几丝赞赏的光痕。 既没有魔法道具的强化,也不是什么高位魔法的状态加成。 仅仅是在与自然沟通的冥想中杂乱释放着魔力,就让整个阁楼都盈满了宛如实质般稳固的元素气息。 堪比元素生命体的自然亲和力!根本就不需要去锻炼的固有魔力量! 生来便轻易地站在万千法师拼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峰。 完全不是天才之类的次等货,哪怕以所谓“怪物的资质”来形容也绝对不为过。 这便是眼前这位努力练习着冥想入门,却因为自身过于庞大的魔力量而找不对方法的乡村水果店少女的真实。 ————奢侈的烦恼,如此暴殄天物说出去肯定会被打死的吧? 不过,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拥有力量并非全都是好事,尤其是“英雄”什么的,你可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去做哦! 否则啊……会死的。 深深吸了口气,在对方苏醒之前收回了视线。 菲涅那迟来许久的回应终于随着元素气息的彻底散去传来。 “真的是对不起!贝斯特拉小姐!”少女第一时间便面色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表示歉意,“明明麻烦您为我这种人准备早餐。” “可是前些日子才隐约找到的那点感觉,最近又突然变得越来越模糊了!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就……” ————啧,是那对人类来说多到过分的白痴魔力被我影响到了吗? 心里暗自反省着自己的疏忽,奥蒂妮却是看似随意地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好了,再不赶快点就真的凉了哦?” “嗯!嗯!松饼松饼!” 回想起贝斯特拉大小姐特制松饼的美味,贪吃的小姑娘登时是双眼发光的狠狠地点了点头。 点缀着漂亮奶油花的可爱外观,香甜可口软软腻腻的极致口感,与平时习惯的发硬的面包边截然不同呢! 尤其是现烤出的那种热乎乎的幸福感…… 咦,说起来,为什么每次不管迟到多久都还没有凉呢? 欢快地带头走着的菲涅忍不住歪着头思考,却听一声纠结了许久的问话从背后响起来。 “干脆别再每天白费力气不好吗?” “反正,那个冥想,都练了几年了也没有入门的迹象不是么?” 右手揽住左臂,奥蒂妮目光闪躲地紧盯着脚下,终究还是咬了下唇瓣说出口。 不管再怎么缺乏认知,只要她继续修炼就仍然存在着成功的可能,可以的话还是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比较好。 即使,这对于努力了数年的小姑娘,或许是很过分的话…… “……” 突然间凝滞地让人呼吸困难,少女的脚步沉沉地顿了一息:“不行的!我,菲涅,必须要成为魔法师才行,哪怕,是再蹩脚的魔法师也好。” 细不可闻的声音,但是却透着不容退让的执着,而就在她那坚决意志的最深处,更是藏着某种奥蒂妮搞不懂的人类感情———— 这让她除了下意识捂住酸涩的心口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莫名觉得遥不可及。 她站在原地望着似乎渐行渐远地菲涅,张了张嘴却只是溢出简单的音节:“喔,抱歉。” 幸好,沉闷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夸张地捧着脸享受松饼,时不时还会发出舒服地伸吟声的金发少女,很快就带着淑女般进食的奥蒂妮也放松了下来。 真是的,哪有人会因为吃早餐兴奋到两只脚踢来踢去的。 迅速地收拾掉面前铺满了霜糖看起来与菲涅那份稍显不同的特制早餐。 放下餐叉拿起膝盖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她微笑着站起身来对显然还要许久的菲涅一欠身,便要和平常那般先一步离开去做正事。 没想到的是,今天她才刚刚转过身,就感觉裙角被人给扯住了。 略带疑惑地回头望去,但见金发的少女强咽下嘴里的食物,却因为吃的太急不得不猛锤平坦的胸口。 “就算它长得不合你心意,也别这样报复吧,感觉反而会变得更加畅通无阻呢。” 促狭地拉起捏着裙角边缘的手,奥蒂妮在菲涅彻底炸毛之前,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半杯苹果汁帮其握住送到嘴边说:“别急,别急,慢慢来就好。” “咳咳咳!!!!!!”尽管脸颊不知为何变得更红,差点死于吃早餐的少女总算是能开口了,“呼,呜,噎死我了!!!” 默默等到她彻底从中缓过来。 奥蒂妮方才做出困惑地皱眉的模样,弯下腰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以让人浑身酥麻的语调低声说着:“那么,说来听听看吧,小松鼠你之前会拉住我的理由是?” “先说好,要是想要告白的话,果然才刚刚有点熟悉起来就要对人家下手还是不行的哦。” “才不是那回事呢!” 鼓着脸装作四处看风景,菲涅大声喊出了连日来不解的疑问:“我只是想要问你,每天都出去到深夜才回来,到底都是在忙些什么啊?有没有好好休息身体还吃得消吗?” 自从住进她家,这家伙白天总是会神神秘秘地消失,甚至连遍布镇上各个地方爱八卦的大婶们都说没见过她。 当然,比起研究对方的隐私问题,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另有一点目的。 “唔嗯,要说做什么,算是爬山或是躲猫猫?至于身体嘛,我想应该是没问题……?” ————为什么会是疑问句啊?是在向我确认答案能不能通过吗! 菲涅听着对方敷衍式的回答拳头有些发痒,不过还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忍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也觉得,贝斯特拉小姐您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你要知道,哪怕是隔壁那壮如牛的劳格大叔,也明白每周得抽出一天时间来让身体休息!” “正,正巧我的店,也要为了准备过些日子的天曜祭闭店整修,而且今天天气不太好,也没办法接着进行深度冥想……” 眼神乱飘,双手握在一起食指绞来绞去。 少女义正言辞的训斥,从中途开始就越来越结巴颤抖,而且话里的逻辑因果也越来越牵强不合理。 所谓的天曜祭,是一个为了纪念与企图毁灭世界的魔兽战斗而死去的英雄们而举办的活动,据说不只是在奈菲尔帝国,而是囊括整个瓦尔奇利安大陆各国在内的一个所有种族共同的盛大节日。 具体来讲,就是白天由各地的领主分派人和资源组织举行类似狂欢的盛会,到了晚上则是会有帝国全境都能看到的魔法烟花燃放。 若说是为了它而歇业准备,除去时间过早倒还合理,可后面那半句天气不好没法深度冥想,就有点蠢的过头了吧? 即使把这除去稍微有点冷就没特殊点的天气当做不好的来讲,原本冥想这种锻炼精神力沟通自然的修行技巧就根本不会受到天气的影响。 而且,小姑娘别有目的的模样,与初遇那天是一模一样的。 满眼玩味地紧盯着慌张的菲涅不说话。 度过了久到让人崩溃的沉默,奥蒂妮遗憾地眯起眼拍了拍她的肩膀,摇着头说:“身体确实是需要些放松呢,不知今天能否请菲涅小姐抽空带我出去逛一逛呢?都来了快一个月,还没好好看看这座小镇也是有点失礼来着。” “是吗?果然事情没有那么顺利吗……哎?!哎哎哎?!您您您说什么?!!!!!!” 看到对方的表情,都已经自顾自地叹气的菲涅却听到了完全相反的回答,失望尽头的希望刺激得她不由惊喜地尖叫出声。 而这也正是满足了那位始作俑者的恶趣味。 “呵……” 单手掩着嘴笑出了声。 姿势并不优雅却还是那么养眼的贝斯特拉大小姐,向睁大眼睛的金发少女递出另一只白皙的手掌:“我说,你得逞了,我可爱的小松鼠。” “现在,从这一刻起,奥蒂妮·C·贝斯特拉的一天就归你了。” Chapter.002 艾菲格斯的狂犬 前篇 ========================================= Act.1 对一切都心知肚明的替身小姐 “嗯,那个也是,全都交给我吧。” “可是……” “好啦,没事没事,这种程度的力气我还是蛮有自信的,你不用在意我继续就好。” 再一次从抱着大纸袋的菲涅手中接过东西,奥蒂妮的怀里已经是彻底地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各色纸袋。 不管怎么看,这都根本不是一个女孩能拿得动的量。 被高高的纸袋之塔遮住脸的她初步估计,这些为天曜祭准备的小玩意凑到一起,就算是有在认真锻炼身体的男人应该也会感到吃力。 真想不通往年菲涅只有一个人的时侯到底是怎么处理它们的。 ————该不会,外表看起来那么纤细可爱的孩子居然是个隐藏的怪力女? 不,理由,或许意外地简单呐…… 透过货物之间的狭窄缝隙,悄悄瞄了眼某位正忙于讲价的金发小姑娘,奥蒂妮沉沉呼了口气又将面容退回了遮掩的后方。 也许那孩子以为什么也没有暴露,但,她早就发现了————自己被当做谁的替代品这回事。 又不是白痴的童话故事。 在现实里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把第一次见面的路人请回家同居。 更何况,还是个躺在血泊中登场的可疑家伙。 普通即使再好心的人,也就是救了人之后,安全地给送到镇上就分开不再接触了吧? 可偏偏菲涅却还是明确地表达出想要她留下的心情,用她那双在纯真的深处藏着异样感情的紫罗兰色眼瞳。 然后,经过简单的共同生活,那抹异样的真相被揭开了。 独居的少女家里时常备着各种成套的生活用品,而且,它们都有留下长期使用过的痕迹,只是闲置了也就大约有一两周没人碰。 而菲涅本人对待她的态度,也总是没有陌生人间必然会产生的生疏与戒备。 更衣、入浴、睡眠。 这些比较私密的细节处,少女尽管是维持有最基本的羞意,但同时也能感觉出仿佛习惯了的安心。 再加上对方经常无意识地做出,诸如给她准备些偏酸口味的食物,或是刻意将洗澡水调到烫得皮肤难受的温度还在等待夸奖之类的事。 奥蒂妮明白了。 之所以那般漂亮的眼眸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那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在透过她的存在寻找着相似的什么珍贵之物。 格外地过分、格外地侮辱人的行径。 不过,她却能够理解菲涅并暗自顺从了那些习惯,因为,少女那种害怕回到独自一人的心情———— 或许在这个世上,是没有任何人,会比她更明白的了。 所以,才有点放心不下吧。 “真的是非常抱歉!!!!!!!!!!!” 敲定价钱归来的金发少女深深地低下头,以略微紧张不安的道歉打断了奥蒂妮的走神。 “那么,用身体来补偿如何?”她即使是确信有纸袋遮住脸,还是很快地收起之前沉暗的表情,“虽然我想这对你来说该是奖励才对?” 奥蒂妮说着扭了扭腰身。 故意地小动作用某处惹人嫉妒的壮景把怀里成山的货物顶出明显的凸起。 不过很可惜,菲涅这一次没有因魔女的诱惑而惊慌失措,甚至连脸红之类的窘迫迹象都没有出现。 她更深地低下头,紧咬着嘴唇,轻声说着:“不止今天的事情,一直以来,我对你……” 一瞬间,感觉到似乎是某种不自然感开始弥漫开来。 “就到此为止如何?”透过纸袋之间的缝隙,那双祖母绿的眼瞳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压力,“这个煞风景的话题。” 不知不觉凑近了两人的距离。 近在咫尺的奥蒂妮脸上,淡淡地绽放着平静而温暖的笑容。 啊,果然贝斯特拉小姐还是那么醉人。 但是———— “为什么?”金发的少女错开视线倒退了两步,“为什么贝斯特拉小姐总是对我这样宽容呢?” 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也是,被我强行冠以不合适的癖好与习惯时也是。 ————就连,被我用那种过分的目光注视着时也是。 “明明,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口中溢出不该说的话,然后积压的恶意控制不住地升级,“明明,浑身就散发着和菲涅一样的味道!” “…………!!!!!” 奥蒂妮抽了口气,瞳孔乍然收缩了一瞬。 这次终于,有些什么崩坏了。 *** 到底是怎样才会做出这种蠢事啊。 那个时候应该是准备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可耻行径好好道歉的。 结果,却因为那对她来说过于耀眼的光芒,让隐藏在心底的嫉妒和自卑爆发了。 ————何等的丑陋。 “唉……” 少女亦步亦趋地跟着漫无目的绕着市集行走的奥蒂妮,无力地耷拉着呆毛垂下肩膀沉沉地漫出一丝叹息。 ————不,是吐出第三百九十四声叹气才对。 自她反应过来开始。 躲进了纸袋们的遮掩深处,默默在心中一次一次细数着,奥蒂妮悄悄地斜眼瞟了那像是只丧气的小狗般低着头的菲涅一眼。 当时为什么就没能如往常一样把话带过呢? 都多大的年纪了。 居然还能被小家伙冲动的口不择言打乱心思,难道长久以来积攒的经验都拿去喂松鼠了吗! 不得不说,真是做人失败啊。 “那,那个……贝斯特拉小姐……”“咳,我们……” 似乎是为了打破彼此无话的气氛,低头注视着脚尖的菲涅和仰头望着天空的奥蒂妮,同时开口准备随便说些什么。 可意外的同步加上正好撞在一起的视线。 各自别过脸的两人又很自然地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数层的沉默。 尴尬的时间流逝着。 就在奥蒂妮以为它还将无止境地继续下去的时候。 一个出乎意料之外地契机突然来到————跟在她身边的那位金发少女在某间店铺前停住了脚步。 A……telier-Pierrot? 色彩舒服的招牌上用蔷薇花般的笔触刻写着这样的名字。 看这个精致度想来应该是比较出名的样子,但很遗憾的是奥蒂妮仍是靠着透明窗内展示的华丽小裙子才明白这是个服装店。 服装店……? 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后,贝斯特拉大小姐的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玩味。 依她所知所见,菲涅可是没有任何手制以外的衣服。 最初那会儿她曾经以为是少女实在是太穷的原因,可很快她就发现小姑娘虽然经营水果店是很辛苦,但最起码的生活水平还能可以好好维持的。 甚至还有钱备齐一套给别人用的高档餐具呢。 于是,她将之理解为个人爱好,也就没把一些不在乎体型的旧衣服让给菲涅。 可现在这情况无疑是否定了她的猜测。 ————会露出那般地羡慕的眼神,果然还是个普通地渴望穿上漂亮衣服的小姑娘嘛! “预算不是很充足吗?作为女孩子买几件合适的衣服可是很重要的,而且关于你那堆莫名其妙的衣服我已经忍很久了。” “哈……不行的。”菲涅勉强地笑了笑,摇着头收回依旧恋恋不舍的视线,“我要是穿那些,卡洛琳小姐看到了又会不再理我了的。” 原来如此。 这下就全部都能说得通了。 奥蒂妮唇角勾起嘲弄的弧线,声音淡淡地问:“卡洛琳小姐?” “唔唔!就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啦!”发觉说漏嘴的金发少女双手慌张地划来划去,“时,时间不早了,别管那些,我们还是快点去买天曜祭要用的东西吧!” 然而,奥蒂妮却完全没有顺从她的意思。 几步走到路边的摆摊小哥身边,以男人抵挡不住的可爱表情委托对方照看一下堆成山的纸袋们。 她很干脆地一把拉起了菲涅的手腕,推开那间服装店的门:“合适参加祭奠的衣服,你不是还没有买吗?我可不希望到时和一个穿着怪麻袋的奇怪家伙作伴!” “不,不行……请放开我吧……” 菲涅低声祈求挣扎起来,她确信贝斯特拉小姐很吃这套,但没想到的是这次却有些不同。 本该温柔地放开她的奥蒂妮力量丝毫不减,环视店内一周后直接抄起一件很贵的白色连衣裙就扯着她走进了试衣间。 金发少女被那强大的气势压制住,瑟缩地双手拢在胸前窥视起她的脸:“那个,贝斯特拉小姐……?!” 试探性地颤抖着声音叫了对方的名字。 但结果却是,全身上下顿时都感觉到有些凉飕飕地———— 她所穿着的整套衣服已经就只剩下那套内衣了! “这个我就没收了。”摇了摇手里原属于菲涅的衣服,奥蒂妮脸色微红地转过身,“穿上新衣服,或是就光着身子出来,你自己选吧。” 说完,她就逃也似得跑出试衣间。 那被称为心脏的位置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的脑海里都被娇羞含泪的金发少女占满,以致于菲涅扭捏地走出来时她还在绞着手指发呆。 “我,我换好了……怎么样?” 奥蒂妮随着声音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正不安地向下拽弄着过短裙摆的小姑娘。 事实证明,她的审美水平并没有退步。 菲涅那身隐藏的典雅气质被绣着云燕图腾的白色连衣裙给完全衬托了出来。 这让她原本就清纯可爱的外表又更上一层楼,举手投足间也会从无意中产生一股别致的高贵魅力。 简直活像是位正统出身的公主殿下。 但,比起这些外在的东西,真正让奥蒂妮发自内心地笑起来的,其实是金发少女眼底那怎么也藏不住的兴奋。 “很漂亮哦!”她眨了眨眼,突然将菲涅拉入怀中,“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吃掉。” “贝,贝斯特拉小姐……?!” “玩笑啦。” Act.2 不允许再缺少重要之物的约会预定 没想到,奥蒂妮这一时的小小任性却意外地达成了格外有效的结果。 在她硬买下那身价值有三百个银币的白裙之后,明白木已成舟的菲涅很快就将无用的挣扎丢到一边坦率地开心起来。 原本还略显压抑的气氛荡然一空。 少女时而低头捏捏裙角,时而扭动腰肢踏着舞蹈般的步伐。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明确地表现着高涨的情绪,甚至连平时点头就过的大叔大婶们都挨个甜甜地笑着问了声好。 那副笑容,宛如于春日绽放的鲜嫩花朵。 满溢着青春的艳丽…… ————能让她这样笑的话,我大概也是很开心的吧? 如果,被称为心脏的位置传来的感觉,和“人类”应该拥有的情感波动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一直维持着的端庄面孔有极其短暂的瞬间失去了全部的表情。 往纸袋高山的后面缩了缩,奥蒂妮瞟了眼愈发渐黑的天色不得不开口提醒菲涅:“时间,不早了喔。虽然我是无所谓,不过你应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吧?” 最初就察觉到了今天的约会存在着别的什么原因。 而在购物的过程中少女尽管已经很小心地隐藏一些行动,可那些掩耳盗铃般的小动作又怎么能瞒得过她呢? 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某些特意要求了老板刻字的情侣限定项链。 “哎哎哎!”活蹦乱跳的菲涅顿时浑身一颤,十分僵硬地眨着眼回过头来,“贝斯特拉小姐,你又是在说什么啊?没有那种事哦?” 真是的。 差劲到要死的演技。 这般刻意装作四处看风景的白痴伪装到底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心里的慌乱都暴露无遗了不是么。 无奈地挑出装着少女需要的物件的纸袋,甩手顺着优雅的弧线轻轻撞了下她的脸颊。 奥蒂妮以一种娇蛮大小姐的口吻说:“啊,累死了!不管你还想做什么,反正我是要回去休息了,明白吗?!” “唔……”接过纸袋抱进怀里,菲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然后咬了咬嘴唇开口说,“其实我是……” “已经说过了吧?煞风景的话题就请不要提了。” 又一次打断想要坦白的少女,奥蒂妮转过身向着回菲涅家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不过,很快就停下了。 错眼的刹那,她注意到小姑娘露出了和那时候一样的表情。 无比的寂寞而又无比厌弃自己的表情。 于是,大抵是不想失去那副笑容,她皱着眉叹了口气,用极其细不可闻的别扭声音补上一句:“今天缺少的东西,下次要好好补偿哦,天曜祭的时候。” “真的吗?贝斯特拉小姐还愿意陪我出来玩吗?真的真的可以吗?” 接近于速达的超快回复。 其间激动的语调让她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那双美丽的紫罗兰眼瞳闪闪发光的样子。 ————区区一个小约定,别给搞到这种让人尴尬的程度啊,笨蛋。 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奥蒂妮眼睫微微地垂下双手紧了紧怀中抱着的货物山。 “嗯,说好了。” *** 直到奥蒂妮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许久后,菲涅才迟迟地收回了遥望着那片幽深黑暗的视线。 慢慢沉下的太阳已经没过了地平线,忠实地工作着的路灯也已准时点亮。 留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再不抓紧的话,恐怕自己的行动会给“她”带来困扰的吧? ————那可不行!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菲涅急忙甩了甩头发小跑起来,而通过选择的路线来看她此行的目的地竟是让人意外的贵族区。 当然,这并不是匆忙下走错路。 好歹是住了好多年的小镇,哪怕闭着眼睛她也能够分辨是哪对哪的。 之所以要前往看似与平民隔阂如山的贵族区,其实这位金发的少女是有着她自己不容退让的理由。 向此前决裂的好友,身为贵族的卡洛琳小姐认真道歉,并挽回这段得来不易的友谊。 胸中怀抱着这样的决心,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菲涅经过了剧烈的奔跑,在大约七、八点钟左右的时候勉强赶到了卡洛琳家的府邸。 “呼……呼……” 尽管是有一点点晚了,但应该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少女一边打理着因为跑步而显得乱糟糟的金色长发和衣摆,一边整顿着急促的呼吸缓步来到了卡洛琳家的大门前。 这是座白色涂装的两层楼小别墅。 由于曾经陪卡洛琳小姐有来过那么几次,菲涅虽然从未进去过却也知道门铃是没有意义的。 听说是拉斯老爷子认为那些玩意都是对魔法的亵渎,所以固执地抵抗着一切魔导科技产物也不允许家族任何人与之有所接触。 “明明都是些很便利的东西,也不怪卡洛琳小姐她总是抱怨呢。” 小声地嘟囔着,准备好一切的菲涅鼓气般地拍了拍脸颊,对门板轻叩了三下等待那位年轻的男管家回应。 然而,世界却像是冻结般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也许是卡洛琳小姐还在生气不想见到自己,她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这个想法,但是在颤抖的手缩回来前她就想通了根本不是这样。 里面的人都不知道来者是谁呢,怎么会连门都不应就这样把人放外面晾着? 而且即使是这个时间点,即使离居室的所在还有点距离,卡洛琳家也实在是太黑、太安静了。 心脏处猛地一虚,金发少女再度抬手敲门的同时,语调微扬地喊叫出声:“管家先生?希里亚阿姨?请问有人在家吗……咦?!” 吱呀呀。 依然是没能得到回复,但伴随着老旧的低沉摩擦声,那扇由黑色实木制成的厚重门板稍稍打开了。 一介少女的力量当然没有强行砸破门锁的地步。 所以———— “唔……”被某种最近才熟悉的气味刺激地捂住口鼻,菲涅小心地探头进去猜测道,“难道说,是忘记掉上锁了么?” 是什么味道来着呢……? 她皱起眉头试图搜索记忆的印象,但眼中所见却比记忆更加迅速地解明了真相。 “呀啊!!!!!!!!!!!!!!!” 尖叫着倒退几步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的菲涅找到了产生异样的源头。 在昏暗的光线里,少女看到的是应该称之为“人”的残骸,超越极限的扭曲着拧了数圈,宛如麻花般被丢弃在墙角的无疑是那位她所知晓的管家先生没错。 于是,刺鼻味道的正体也就很明显了。 怎么会连这都忘记呢?那不就是大约在一个月前,她捡到血泊中的贝斯特拉小姐时被迫记住的血腥味吗! ————有人被杀掉了……?我,我现在应该要怎么做……? 口中吐着冷彻的空气,少女的手脚像灌了铅般难以动弹,脑海里更是一片无法去正常思考的混沌。 “逃跑”,这个合适的词汇很自然地窜入心底。 而这对于任何一个面临凶案现场的女孩来说,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最佳选项,是怎样也不会受到他人责备的情理之中。 但,虽然双腿抖得可怕,勉强扶着大门站起来的菲涅却没有那样做。 近乎是磨蹭的移动。 少女没有逃离这恐怖的场景,反而是踏着黏浊的液体步入了卡洛琳府邸。 不能逃! 她的朋友可能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这个时候如果放着不管自顾自逃掉的话,她确信着自己在未来的岁月里是绝对绝对会后悔的。 “卡洛琳小姐……求你了……请一定不要出事啊……” Act.3 永远赶不上变化的计划 告别了菲涅的贝斯特拉大小姐事实上并没有像她所说那样回家休息。 将之前采购的货物全数丢进被称为德罗尼尔的指环里,似缓时急地迈着淑女步伐的奥蒂妮很快便离开阿萨里小镇,无视夜幕的降临走进了属于查思特山脉的另一侧。 沿着早已熟稔的行进路线,她穿过层层的密林和罕无人迹的小道,最终在一处爬满藤蔓的山壁前停下了脚步。 当然,大晚上不扑到软绵绵的床上滚来滚去,而是选择忍着恶劣的环境出来走山路,那肯定不会是为了看这种毫无观赏价值的普通风景。 闭上双眼,伸出左手贴浮着石壁。 “————Trug,Ende(拟造,崩毁)。” 口中吟唱起古老的音符,少女的身上开始凝聚淡淡的蓝色光辉。 紧接着,那象征着神秘的光芒宛如波纹一样地扩散开来,又在蔓延成巨大的圆环之前化消于无。 一次,两次,三次…… 这般有着别致美感的场面重复了三次后,奥蒂妮再度睁开眼睛的同时也默默收回了按压在空气中的左手。 是的,按压在空气中。 因为原本应该就在她面前的山石之壁已经不见了。 像是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过,刚才还能切实地触及的殷实被别的什么东西取代了。 一个既格外普通又格外特殊的山洞。 说普通是指它那与自然形成的洞窟别无两样的简单构造,而说它特殊则是由于……洞窟正中任谁也无法忽视的辉光纹样。 悬空的符文烙印,密密麻麻的幽蓝色光线,还有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排列。 倘若菲涅此时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激动地把那个名词惊叫出口吧? 自律法阵! 唯有上位魔导师才能掌握的高端技巧,无需施法者操控也可以全天自动运转的魔法阵。 在仅有初始的贤者、破魔的黑星、驱天的龙骑将这三位魔导师存在过的奈菲尔帝国,正可谓是一生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若是能够近距离观察构筑,想来哪怕是法师协会那些老头子,也定会像是小孩子似得兴奋起来呢。 然而,奥蒂妮的心情却没有任何一丝波动。 甚至她那双纯粹的祖母绿眸子里还透着几分厌恶的意思。 ————果然,魔法什么的,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皱着眉轻轻啧了一声,她随意地坐到岩盘凸起形成的小石床上,翻手取出一枚滚满了霜糖的黑森林蛋糕。 “啊呜。”小口咬着看上去就甜腻得没法吃的蛋糕,奥蒂妮高高地抬起被白色长袜裹住的右脚,用脚尖点了下悬空的自律法阵,“今天的工作,也干净利落地处理完吧。” 施术者的意志即是自律法阵的最高指令。 面对她这般无礼的动作,幽蓝的纹样也仍然恪尽职守地开始了运转。 以奥蒂妮的脚尖所在为中心点,魔力的涡流聚拢着六枚乍然亮起的银色符文烙印,然后在它们重合的瞬间将之彻底吞没。 下一刻。 收缩到了极点的魔力涡流轰然爆散。 湛蓝的水之幕像是降雨般覆盖了整个山洞,而其上开始浮现出某处山寨内部各式各样的景象。 花天酒地的兵士,堆积如山的珍宝,还有……无助的贵族小姐。 “————改变了整个艾菲格斯领的英雄大人,锄强扶弱的正义侠盗,狂犬,萨维耶·伊弩·克里弗提尔。” “要是让世人知道,他们崇拜的偶像竟然还藏着这样污秽的一面,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经过这段时日毫不间断的观测,奥蒂妮在敲定最佳侵入路线时,也无可避免地了解了萨维耶的黑暗面。 确实他曾带着佣兵团击退过邻国德利古恩的侵略,也以连帝国都只能放任的强势态度压低了艾菲格斯领内所有贵族的地位。 每次得胜归来都会将战利品分发给大家,并出资为孤儿老人建立福利设施也是事实。 可以说,叫做萨维耶的男人无疑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 但,那仅只是对平民来说。 以锄强扶弱的名义打杀掠夺有钱的贵族们,对特殊爱好者贩卖绑架的贵族小姐,甚至和著名的山贼团体也有密切往来。 对贵族来说,这位艾菲格斯的狂犬,怕是要比深渊的大恶魔还要可恨吧。 “嗯,反正都无所谓的。”吃下了整块蛋糕,舔舐着指尖的奥蒂妮眼帘微垂,“英雄,亦或是恶魔,只要死掉……就什么都不是了。” ————人类,就是如此简单的生物。 一瞬间失去了兴致。 不准备继续观测,奥蒂妮站起身来拍了拍褶皱的裙摆,扬手准备散去幽蓝色的自律法阵。可仅仅是错眼而过的刹那,她自进入洞窟开始就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一下子就冻结了。 “那个笨蛋……!!!” 控制不住地一拳锤在墙壁上,她以当前能拿出的最高速度,全力向着狂犬的驻地冲了出去。 即使胡乱的突击会让事情麻烦很多,即使这和筹备了许久的计划不同,即使力量潮汐的低谷期还未渡过。 她也没得选择。 只因为,水幕中有个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女被萨维耶扔到了床上。 *** “知道了!不就德利古恩的那什么翡翠骑士团么,他们来多少我杀多少就是了!” “嗯?别太自大?喂喂喂,你也是有那·个·的吧?难道还不明白我们的力量与一般人已经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了。” “哼哼,女人始终就是女人吗,算了,别啰嗦个没完了,我会小心注意的。” “这边刚好出了点问题,没事就别废话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让那个家伙留我这儿的小姑娘看到点不好的事……” “闭嘴!你这满脑子都是下流思想的混蛋女人!” 好吵。 打扰别人睡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而且还是对一个刚刚看到了那种景象的女孩子就更过分了。 不,那种景象是……? “呀啊!!!!!!!!!”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半睡半醒的菲涅瞬间睁大了眼睛,满头大汗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浑身都在不停颤抖,嘴唇苍白到失去了血色。 金发的少女沉沉地喘着气,双手护在胸前瘫坐在堪称奢华的双人床上,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鸟满眼都是恐惧与不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任谁看到了那种景象都无法冷静吧,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倒不如说,她竟然没吐出来才是奇怪的。 明明在短短的时间内看到了卡洛琳一家数十人残破的尸身,更目睹了她唯一的挚友——卡洛琳小姐满嘴满手都是血,赤身裸体被三把长剑钉在墙上的模样,里侧还站着那个她怎么也不想在此时看到的男人…… “这肯定不是真的……肯定不是……” 菲涅下意识地摇着头否定之前看到的一切,瞳光涣散地呢喃着:“怎么会……怎么会呢……” “喂,菲涅你没事吧?”旁边的金发男人皱了皱眉,但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这里很安全,先不要多想冷静一下吧。” 举止得当的动作,温暖人心的笑容。 拥有着苍色瞳孔的男人操持起一贯的绅士模样,天然地自心底深处散发出一种会接受一切的温柔。 沐浴在莹白的魔导灯光中,他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大人那般闪闪发光。 没有任何一个向往着美好骑士故事的小女孩儿可以拒绝,萨维耶对自己这幅简直就是帅哥代名词的外表有绝对的自信。 尽管他其实更想要狂野些的形象…… “……!!!” 没想到,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本该放松下来的菲涅虽然有短暂的一息安心,却立刻像是面临某种极恶怪物的包围,挣扎着退到了墙边用警戒又满含恨意的目光盯住了他。 暗黯弥漫现场,沉冷肃杀的氛围渐渐蔓延入骨。 默默地,有某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东西正在少女的心底生根发芽。 ————【憎恨】。 那是萨维耶在战场之上经常能感到,无比熟悉到他根本不愿去在意的无聊情感。 可就算因为相性的原因两人的关系不太和睦,这也绝不是在身为看护者的他与菲涅之间可能存在的。 所以,萨维耶几乎不用猜也知道,面前这女孩儿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为什么……你要对卡洛琳小姐做那种事……对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卡洛琳小姐……明知道,明知道菲涅就只有她了!” ————看吧,果然是这样。 无奈地看着咬牙到嘴角渗出鲜血的菲涅,他双手摆着投降的态势叹了口气:“冷静,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艾菲格斯的狂犬大人又一次陷入了无比窘迫的局面。 不论是凶恶的敌人还是友善的朋友,各种处境下一直能拿出最合适姿态游刃有余的他,唯有面对菲涅这个和妹妹一样从小带大的女孩儿总是莫名地手足无措。 就如同当年少女赌气离家出走时他没能阻止一样。 现在萨维耶想说的东西实在太多,结果却导致他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啊!啊!小菲涅,我……” 苦着脸挠头的他好不容易摒弃了诸如“菲涅又变得可爱了!”“来给哥哥抱抱!”“你怎么能不相信我!”之类的杂念,可该有的解释还没出口就被常年于战场中搏命养成的危机感知给打断了。 灵活的三步后跳,腰间的长剑入手,紧接着正对空无一物的前方格挡斜挑。 轰! 猛烈的风压吹得衣摆荡起。 左侧墙壁留下了一道理所当然的巨大刃痕。 “风之刃?不,这味道是纯粹的魔力实质化……?”萨维耶抽了抽鼻子,疑惑地看向菲涅,“可菲涅的练习不是连入门都没有吗?这招起码也有大魔法师的水准了吧?” Act.4 诱发连锁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大魔法师。 仅仅在魔法师这个名词前加上一个大字的职业称号。 与那平淡无奇的命名方式截然不同,它是凌驾于法师学徒、见习法师、魔法师、魔导士之上,仅次于魔导师和冕位的高位阶。 若是换算成瓦尔奇利安大陆通用的颜色评定规则的话———— 抛去几乎被认定为不存在的赤、青、金三原色,大魔法师是要排到灰黑绿蓝紫橙六色中的第五档紫色水晶。 其意为……以人之身,触及神域之人。 若要想做到这一步,即使拥有超然的天赋并脚踏实地的努力奋斗,那些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眷之人也必须付出可观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其中。 无败的铁壁,凛冬的剑圣,血腥的不落女王,包括名为狂犬的萨维耶自己。 他们这些在历史上刻下自己名字的英雄,基本上全部都是在成名许久之后才终于能晋升到紫色的。 哪怕是兰佩利亚领洛尔萨家,那一位被誉为神之子的“孤高的白狼”,依然不得不花费掉了他足足十五年的时间。 而这,已经足以当做奇迹来传唱。 所以萨维耶在短暂的疑惑之后,目光迅速地冷却下来,变成了一副直击人心的锐利。 “……你,究竟是谁?” 与玩闹不同,认真地刷上魔力光辉的长剑,直指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菲涅。 普通的一介小姑娘。 甚至于就连个像样点的指导者也没有。 利用生活的琐碎时间,凭那点可怜的知识胡乱摸索,居然能在短短的数年内从冥想都难以入门的水平蹿升到大魔法师? ————哈,别开玩笑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气势巨变,艾菲格斯的狂犬大人亮出了尖牙,“但胆敢附身于我家的孩子,可不是轻易就能了事的啊!” 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 不管他对于附体的猜测是否属实,此时的菲涅正陷入十分麻烦的状态却是明明白白的。 ————总之,先把人给放倒之后再慢慢地与她沟通对话。 依据着这般有点可笑但切实有效的方式,以狂野的嘶吼为扳机,萨维耶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不,那一瞬间是——他以爆发性的可怕脚力蹬踏地面。 充盈的力量将踩踏的地方变成了如同盆地般坑陷,同时也让他得以用比闪电还要快的初速度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游侠对法师。 以绝对的速度在对方施展咒文前近身。 使用怒涛般的连击,打到对方连集中精神的余地也没有。 这是堪称教科书范例的对决。 对于身为上位职业风舞者的萨维耶来说,与法师的战斗更是宛如早已降下帷幕的剧本,如果他交战的对手————不是同为紫色水晶的大魔法师的话! “……?!” 眼看长剑就能击中菲涅满是空隙的身体时。 整个人几乎是化作疾风的萨维耶脚步倏地停了下来,然后伴着再次粉碎的地面,从突进紧急转向到侧后方的他微微眯起了眼。 在喃喃低语的菲涅四周,有着什么本该看不见的东西正扩散开来。 光斑、扭曲,那是某种危险的征兆。 紧接着,正如萨维耶所想。 那危险的真身,纯粹由元素所组成的刃风暴,以突然抬起头的金发少女为中心爆发了。 弥漫在大气中实质般的元素刀刃,以将卷入其中的任何东西全部绞碎的态势,径自绽开成为绝对的粉碎之弧。 家具,墙壁,地板。 周遭的一切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毁灭中化作碎屑与残骸。 直到男人站立的所在前一尺处。 “元素庇护,感知危机自动护主的术式,标志着游侠与法师间优劣反转的分水岭,果然至少也是个正式的大魔法师么。” 舌尖舔舐过干涸的嘴唇,艾菲格斯的狂犬盯着猎物露出一丝凶乱的笑意。 “那么,既然猎物已经够格……接下来可就是狩猎的时间了!” 又一次从原地消失。 极静至极动的变化带起猛烈的突风。 似乎一息间吞没一切的飞驰,萨维耶拿出了比刚才还要可怕的速度,同时将魔力不断地灌入手中长剑。 “——不动之城。” 低吟启动魔力的词语,他将被光芒裹住的长剑掷了出去。 很快地,那光之剑便带着可怕的魔力,自上空侵入了菲涅的领域。 元素庇护一如既往地绽开,但是那绝对的粉碎之弧,却意外地没能阻拦住长剑的贯穿。 金发少女反射性地调动了元素之刃的分布,更加密集起来的刃风暴让光之剑开始支离破碎的解体。 像是很满意自己的力量,菲涅露出了一瞬得意地神色。 然而,招式被击破的萨维耶却笑了。 所谓的不动之城乃是风舞者掌握的防御性附加技。 它能够赋予任何纤细的武器正面挡住上百倍重量的狂暴一击的绝对防御力。 没有错,只有防御力。 即使是借着疾跑的速度让长剑有一定的穿透力,但那种小伎俩是绝对无法伤到一个已经位于紫色级的大魔法师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猜凭借本能动手的“菲涅”不会分辨魔力的性质,如果她因那柄长剑分开注意,触发后会跟随主人意志的元素庇护也许就会产生漏洞,而就算只有一线空隙被称为狂犬的他也不可能错过。 ————当然,居然还主动调走一部分元素之刃可真算是中大奖了。 抽了抽鼻子,萨维耶以惊人地速度钻过敞开的刃风暴,占据了菲涅大半的视野。 依靠风舞者灵活的动作,在瞳孔放大的少女反应前,他就迅速制住她的手腕并以左脚绊倒对方。 扑通。 两个人重重地倒在大床的残骸上。 用膝盖牢牢顶住菲涅的大腿,单手将少女的双臂钳制过顶,艾菲格斯的狂犬裂开嘴宣告着自己的胜利:“看来是我赢了……”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就猛地变了。 “呀啊!!!!!!!!” “怎么可能?!”耳边听着身下菲涅异样的吼声,眼白骤然被黑色浸染的萨维耶悲鸣道,“距离发作应该还有好几天啊!怎么可能————” 满是不甘而歉疚的惨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火热露骨的喘息。 自认为“哥哥”的男人,在少女疯狂的挣扎中,沿着她那白皙的脖颈向下舔吻起来。 *** 无月之夜的大山格外地黝黑吓人。 遥遥深不见底的小道,在压抑气氛的烘托下,就像是张开了大口的深渊魔兽。 但,穿梭在林间的奥蒂妮却连一丝一毫地注意力都分不出。 只要一想到,菲涅会出事很有可能是,由于神明的礼赞强制她的行动失败的副作用,胸口的位置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很烦躁。 ————请不要哭,这绝不是奥蒂的错哦。 某个异样的场景涌入脑海,那是一位有着漂亮黑色长发的少女,纵使遍体鳞伤依然紧紧握住她的手。 “……!!!” 用力地甩了甩头,防止自己回忆起什么。 脸上挂着副惹人心疼表情的奥蒂妮脚步一滑险险摔倒。 幸好,超强的运动天赋让她伸手揽住身前的树干,右脚也往前迈出,借着双重的力道把跌倒的身姿切换成了冲刺。 只不过这下动静搞得有些大。 以一声“什么人在那里!”的质问撕破寂静的黑暗,无数的火把渐渐联动着闪烁起来。 从向自己围过来的脚步声分析,奥蒂妮明白暗中潜入的作战终究是告吹了。 尽管说不顾一切地直接冲进狂犬的驻地时,她就知道这样是肯定没有办法绕过所有的巡逻兵的。 毕竟之前单只为设定路线都花去了足足半个月…… “可这也太早了点吧。”无奈地咬了咬嘴唇,奥蒂妮皱着眉抱怨道,“果然,运气还是不在我这边么,明明是在为那个工作的。” 不得不说,狂犬的手下不愧是可以与正式的骑士团对抗的部队。 才过去了短短的几分钟。 他们就不但掌握住了入侵者的行动方向,甚至还以缜密的围剿阵型将她收入了连环包围网。 神色是愈发阴沉地环视四周一圈。 处于力量潮汐低谷,再加上还要为对付狂犬保留体力,贝斯特拉小姐绝无可能应付上百个兵士的车轮战。 就算他们最强也就是勉强超越黑色达到绿色的渣滓也一样。 ————啊……不好不好,一不注意就又对别人失礼了。因为对方的存在过于恶心,所以才忍不住吐出残酷的真相,并且无论如何也没法用宽容的视线对待他们,大概是被人类称为心的内核太过软弱的错呢。 试图自欺欺人的反省,表面上却还是毫无掩饰地表露出明显的鄙夷和厌恶。 奥蒂妮宛如盯着臭水沟里的害虫的冷淡目光,让本来就已经很不友善了的男人们变得更加地火大。 将问话丢到脑后,也不准备简单擒拿。 打着最起码也得先教训教训这个人的心思,兵士们操持起手中的刀剑展开了第一波攻势。 当然,良好的训练让他们还是维持着实用的环形战阵。 “————哼,虫豸之间的苟合,至少在打架斗殴这点上,还多少能发挥出那愚蠢到可怜的智慧么。” 流畅地穿行在刀光之中,奥蒂妮并没有吝啬对兵士们的赞美:“可惜,似乎再怎么进化也仍旧是缺少……最基本的自知之明呢。” Act.5 灼炎的猩红流星终将降临于此界 萨维耶那位于查思特山脉腹地的营寨在这短暂的夜晚迎来了少见的喧嚣。 不只是他居住的别墅突然爆发异样的能量波动,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驻地不远处的外围密林间竟也遭到不明人物的入侵。 “又是哪里的混账蠢货,找死也不挑时间,真他娘的晦气!” 啐出一口唾沫。 骂骂咧咧地从某位没能卖出去的贵族小姐身上爬起来。 身为轮班指挥官的黑格尔,无视已经失神的女人伸手抄起散落在床边的衣物:“喂!说说吧,这次又是那些还在吃奶的小毛贼?还是德利古恩的娘炮骑士团?” 一边熟练地套上深黑色的皮甲,一边对冲进来报信的新兵小子提问。 语气是保持着普通的大嗓门,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发事件的他,姑且算是没有因好事被打断而迁怒。 然而,搭配上那粗犷的大胡子和左眼残留着刀痕。 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对于只能负责通信的年轻人来说好像还是太过刺激了。 “抱……报告队长!”双腿微微颤抖着的男孩左手摆在胸前行着军礼,青涩的声音也随之猛地拔高了几度,“……似乎两者都不是,而且据说入侵者只有一个人的样子!” “哈啊?!” 黑格尔正在调整箭囊的手顿了顿,面色不善地扭过头瞪着新兵男孩:“你小子是来耍我的?” 这可是有那位狂犬大人坐镇的大本营,先不提老大本身是实力接近于橙色级的风舞者,他们这平均拥有黑色级实力的近千人驻守团体却也不是好惹的。 单独一个人闯进来这种事,那可正是应了他那句找死啊! 明确地察觉到杀气。 眼看着现场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妙,额头渗出冷汗的新兵立时站直身体,望着天花板大声说道:“抱……报告队长!事情真的是这样!” “尽管开始时大家也都认为是没必要上报的事,可已经出动了足足四个大队围捕都没能将那个入侵者抓住!” “据莱恩小队长猜测,来袭的可疑人物也许有蓝色级的实力——!!!” 那一瞬间,黑格尔放松而随意的表情改变了。 纵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空气中充满紧张与严肃。 感受着令人错以为空气都为之震动的压力,年轻的通信兵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蓝色级么。”久经沙场的指挥官以与之前蛮横不逊截然不同的模样点了点头,“小子,立刻通知排位二十以外的所有部队后撤,黑色级法师随时准备术式掩护,其余人包围为主别太刺激对方,一切都等我到了再说!” ————这个男人,不愧是狂犬大人手下的驻地大队长! 为黑格尔认真的姿态折服,男孩儿眼中穿着漆黑铠甲的男人,像是膨胀般带来一种让房间变窄的压迫感。 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像是大队长这样的强者。 眼睛闪闪发光的新兵骄傲地双腿并齐,怀抱着美好的愿望大声地喊道:“……遵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才过去不到一圣刻的未来,眼前会是这般让人难以理解的光景。 黑格尔大队长很强。 没有任何一丝虚张声势的因素包含在其中。 即使是战士这个瓦尔奇利安大陆最普通的职业,晋升到蓝色级被称为白银战士的他也拥有单人匹敌整个大队的战斗力。 他挥出的剑有着连坚固的岩石都能一刀两断的骇人魄力。 那身精湛的战斗技巧更是无可挑剔。 但,这位可望而不可及的勇者,却宛如笑话般轻而易举地就在众人面前倒下了———— 被一个外表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身体十分纤细娇弱的少女击败。 还是空手。 这一幕的冲击实在太大。 以至于场面一度是尴尬到许多刀口舔血的兵士连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上都没注意。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秒杀了白银战士黑格尔的奥蒂妮,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美妙。 正如之前所说,处于力量潮汐低谷的她,不具备与数百人车轮战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 “就算不得不战斗,愿意与下等虫子接触的女性,也肯定是在哪里都不存在的吧……?!!!” 所以,尽管嘴上依旧是不饶人。 奥蒂妮其实是准备动用某个特殊手段来避开正面接触的。 【惶惑之影】。 相似于幻觉魔法,却与人类使用的小伎俩不同,根据使用者的意志强度最高连上古神灵们也能迷惑的超实用技巧。 因一度威胁人类存在,被“血腥的女王”剿灭的幽魂种亚人所拥有的天赋。 虽说她使用这个需要花费些代价,但惶惑之影无疑是用来摆脱当前困局的最佳手段。 要不是那个行走的交配器官突然出现的话…… “————啧,居然还是个小丫头。看在你那张脸的份上,如果你肯乖乖投降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在老实地献上身体作为代价之后!” 用言语根本难以形容的脸,狂妄自大的白痴态度,偏偏还再附加上————那离着几十米远都能污染空气的下流味道! 为什么这只虫子能到这种地步……? 他到底是做过多少次啊!而且就这味道来说显然刚刚还在继续! 名为黑格尔的生物。 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踩中了奥蒂妮的雷区。 刹那间,一股令人无比烦躁的,暴力一般的玷辱感,流窜过女人的全身。 在对方由于被无视而喋喋不休的不满吵闹中,贝斯特拉小姐感觉自己每一寸的肌肤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然后,很自然而然地,某个不该使用的能力擅自发动了。 “唉……” 无力地叹了口气。 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具身体远超任何生物的五感产生抵抗心理。 黑着一张脸的奥蒂妮强行屏住呼吸,赶鸭子上架般咬着牙念出了祈语:“星之纹,血毁。” 不详的气焰,高涨如火雾。 秉承着既然都用了就彻底搞大的自暴自弃理念。 她放任了全身的血液沸腾暴走,与魔力性质相反的力量推动着皮肤表层的血管破裂,在升温的极致热度中淬炼升华。 亚麻灰的长发被鲜红浸透,苍白的肌肤亦随之染上异样的血色纹路。 嘴角不断地溢出赤色的灼热蒸汽。 【血毁】。 半兽人的狂战士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能力。 就这样伴随着那一抹,用恐惧逼迫众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那宛如鲜血恶魔般的不详身影显现了! “————针对你们这些下等生物,我也不得不先致歉了。” 甘美的声音带着刺耳的杂音,听不出歉意的致歉,奥蒂妮接下来继续说出异常冷酷的话语。 “接下来的部分,也许稍稍会有些过激,但,千万不要抵抗哦,否则呐……这个状态的我可不一定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极为目中无人的口气,不是威胁恐吓那种级别的东西。 瞪大了眼的新兵男孩儿能够明白,这位美丽的怪物有着判决所有人未来命运的力量,那股无力地悲哀化作刺骨的寒气笼罩住他的全身上下。 不想死,绝对不能抵抗。 瞳光颤抖地挣扎着,僵硬地摇了摇头。 胸腔充满了对于死的抗拒,憧憬成为英雄的少年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同时,耳边络绎不绝的当啷声,也证明了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做出这种懦弱的选择。 ————呼,大家都一样的话就没什么了吧?世人也常说,能屈能伸是成为大英雄的重要素质呢! 男孩以自己的方式在心里宽慰着自己。 然而下一瞬,他就发现其实根本不需要去纠结这么多有的没的。 “哈……说什么不要抵抗……那样的……原本就没有留下抵抗的机会吧……” 那道鲜红的身影仿佛化作撕裂空间的闪电。 完全超越认知的极限。 她穿梭在林间的速度快过了声音,快过了所有人的反射神经,甚至也已经快过了光线的奔流。 唯有血色的蒸汽,因跟不上脚步而蔓延成长长的尾巴。 沉默地在这幽暗静止的世界里,为世间编织出一抹抹绚烂而夺目的赤红之轨迹。 “真美啊……”少年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看着链接到自己胸口的红痕,不由轻轻呢喃出噫语般的音符,“就像陨星的焰尾一样……” ————别胡说了。 ————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美不美,不管是此时此地的我,亦或是天际真正的陨星。 一瞬,击倒了所有的兵士,却无一人伤亡。 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巨大的龟裂,让时间之神也为之恸哭的奥蒂妮停下了脚步,从男孩儿的胸口收回被血濡湿的手掌。 女人仰起头。 沐浴自己鲜血的身姿,遭受到空气侵蚀逐渐变成暗色。 只剩下一双清澈的祖母绿眸子,在嘴角升腾不息的血之蒸汽中,倒映出广阔如海的漆墨色天幕。 造就过太多杀戮,并仍将无期限地持续下去的人,咏叹般轻声低语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的消亡,是能够被人用简单地一个美字来形容的呐。” 收回了视线,她没有多做停留。 接下来。 就是狩猎英雄——艾菲格斯的狂犬的时间了。 Chapter.004 公主殿下的月下祭典 ======================================== Act.1安提诺米的两生花 自那之后的数日,小镇的格局因萨维耶的消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似乎是真的被那让人绝望的魔力吓破了胆,除去少数真正甘愿跟随他的死忠以外,更多的兵士是当夜就逃离了查斯特山脉的驻地。 而这剩下的一小部分人也产生了分歧,秉持着各自的理念分散成两股不同的小队伍。 其中一方以继承狂犬的意志为名,选择先暂时退避,去与出征的其他几位首领汇合等待重振威名,另外一方则是以最初就跟随萨维耶的黑格尔等人为首,因为没看到尸身而坚信着他不会输更不会死,固执地留在驻地之中不停地分派人手探寻他的行踪。 接下来,他们这样的大乱,隐忍已久的贵族势力自然不会是傻傻地没有察觉。 联想到那天夜里贯穿了世界的巨大星海,猜测到也许机会来了的贵族老爷们小心地向山里派出侦查的部队。 “艾菲格斯的狂犬可能已经被不明人物杀掉了!” 干练的精英斥候们很快带回了这个令他们欢呼雀跃的消息,然后在谨慎地等待之后,确认萨维耶真的完蛋了的复仇者们发动了反击的攻势。 那是一场谈不上战争的一面倒火拼。 缺少人手并军心涣散的黑格尔等人被轻易地击败,阿萨里周边的统治权再次回到了原本的领主们手中。 不过,与萨维耶关系密切的菲涅倒是意外地没怎么受到波及。 同卡洛琳小姐交好经常出入贵族区的她,似乎在夫人们的圈子里很有人气,而且萨维耶不准任何人接触她,甚至于会对想要和她交朋友的人恐吓的保护方式,在外人看来也许更像是欺凌与囚禁。 因此菲涅不但得以维持着“普通”,还特别获准出席卡洛琳家的葬礼。 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奖励,紧绷着一张难看的脸的少女回来后,就又一次把她自己紧紧地关在房间里又吐又哭的闹了一天一夜。 听着她零星的咒骂,魔女小姐大概能推想出——是因为卡洛琳小姐到最后连完整的尸身都没能留下。 拜这所赐,难以张口的奥蒂妮,到今天都没能和菲涅说上几句话。 ————当然,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奥蒂妮这么想着,收回了与房门间隔一丝缝隙的手,轻声地嘱咐说道:“早餐我放在桌上了,你记得把它吃掉别饿着肚子。” “……” 依然是没有反应的沉默以对。 但根据这几天的观察,菲涅在她出门后还是会好好吃掉的。 所以,奥蒂妮放心地踩出“踏踏踏”的脚步声,早早地就离开了金发少女的水果店。 最近她一直维持着现在这种和出事前很接近的行动模式,每天在为菲涅准备好食物之后,刻下以代表守恒的“teiwaz”为其保持住最好状态,她就会一大早出门直到深夜才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失去了监视萨维耶的驻地并研究他们的防守漏洞这个任务,现在的奥蒂妮说实在的就是在为了迎接祭典的到来而热闹起来的小镇里逛来逛去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明明就还有多如山的问题在等着她处理。 像是卡尔米隆逐渐聚集起来的不详,还有马克堡那位已经活了太久的【无败的铁壁】希尔德·迪克雷斯…… 为了世界的安定,【災厄之魔女】必须尽快去处理掉这些英雄才行。 贝斯特拉小姐分外地明白这一点也没有消极怠工的准备,可不知为何,她在杀掉萨维耶回收英雄之力后,仍旧以诸如身子的损伤还未恢复完全之类的借口留在阿萨里镇没有离开。 ————我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左手轻轻地按压在胸口,今天的魔女也在如此反问着自己。 “啊!!!!!对……对不起!请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别再打了!!!!!!!” 男人惨叫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奥蒂妮。 她转头向着声音来源的小巷望去,发现自己很巧合地走回到了第一次来阿萨里镇时遇到麻烦的地方,而那边也正如当时一样正上映着一出欺凌事件。 连主人公都很重合,又是被她踢断了手臂的邋遢大汉。 然而,挑衅和求饶的对象颠倒了。 当时趾高气昂的小混混们一个个颤抖地跪在地上,满脸不甘地咬着牙,看着仅仅一位身穿上等礼服的小少爷用脚狠狠碾着领头大汉的脸。 “那是什么眼神?原谅?!我为什么你们这群害死贝蒂的混蛋!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们这群地沟里的臭老鼠!你们就应该去死!活在世上简直就是在污染空气!恶心的贱民!!!!” 愤怒而带着哭腔的喊着,少年的行动变得更加暴力,带上淡淡魔力的殴打渐渐让大汉有些吃不消了。 也许会死吧?看这个样子继续的话…… 要是放在一个月之前,别说是被打到这个地步,恐怕只要一言不合,反而是这位小少爷将会被这群混混痛打。可现在,这些曾经敢于对奥蒂妮出手的家伙却连还手,不,就连伸手阻挡这种行动都不敢做。 因为……艾菲格斯的狂犬,萨维耶·伊驽·克里弗提尔,他已经不在了。 阿萨里又变回到了当初那个,平民的生命甚至都不如贵族一条宠物狗的所在,变回了那个唯有贵族至上的奈菲尔帝国的偏僻一角。 如果他们敢对眼前这个少年动手,也许就是蹭到一点皮也会连累全家都不好过吧……? ————这也是,我,【災厄之魔女】带来的毁灭之一呢。 轻轻叹了口气,已经默默走远的奥蒂妮,终究是停住了脚步走了回来。 她拉住了贵族小少爷的拳头,依靠出色的外表优势,又很可耻的利用了少年妹妹的名义,以“天上的贝蒂不会想看到你变成这样……”之类的话语,让煎熬许久才得以报仇的他放弃了继续动手。 然后,在奥蒂妮借出怀抱让男孩儿埋在胸里,哭着等他家的侍卫到来的这段时间里,混混们在领头大汉的带领下抓紧机会全部溜掉了,连一句简单地“谢谢”也没有留下。 不过这对魔女小姐来说倒也无所谓。 本来她就不是对这群混混的遭遇产生了同情,倒不如说她也很同意这孩子的观点———— “这群垃圾蛀虫早几百年就该去死了!” 当初要不是菲涅突然赶到,这群家伙肯定在少年报仇前就已经死在她的手里。如果狂犬死去的影响就这样,她当然不会把一切放在心上。可只要一联想到最近菲涅隔壁那位劳格大叔越来越笑不出来的脸,奥蒂妮就知道自己的行动对这里的普通人伤害是有多大。 所以,反正那群人犯下的错误早晚会让仇人陆续上门,她现在的插手,只是以调合的方式让这被自己改变的扭曲稍微放缓点而已。 尽管这对真正该弥补的人们并没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贝斯特拉小姐在处理了几起小冲突后结束了多管闲事的一天。 踩着星与夜的影回到菲涅的水果店,她轻轻地打开门,在无声地念了一句“我回来了……”之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和往常一样的一片漆黑,没有“你回来啦!”的欢迎,也没有一丁点儿家的温热,但仔细看来却也和往常稍稍有些不同————餐桌上摆着用保鲜膜裹着的盘子和一张粉色的小卡片。 【吃吧。】 疑惑地拿起放在几角披萨旁边的卡片,奥蒂妮看到了这句略带古代写法的简单话语。 这是,菲涅所特有的笔迹。 “……” ————察觉到了吗?我一直没有进食的事。 沉默的有点久,魔女拉开木制的椅子用毕恭毕敬地姿态坐好,揭开了保鲜膜:“————反正依她的性格,肯定不会是毒杀这种有趣的模式呢。” “可是,冷掉那么久的披萨,这可要怎么吃啊……!” 话虽这么说,奥蒂妮却没有分毫的犹豫,直接就捏起披萨送往嘴里咬着:“啊呜……” 接着。 该说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么……? 冷掉的奶酪变得好硬,还与各种各样的配料凝结在一起,而且从根本上来讲————不得不说,菲涅她真的是不适合做料理。 ————谁会在披萨里放白芦笋啊! 一边默默地吐槽着,一边露出了极其细微的笑容。 即使因为没有足够的甜味掩盖,引起了十分强烈的排斥反应,奥蒂妮还是一点点地将所有披萨都吃下去了。 “十分好吃……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收拾好一切之后,她来到金发少女的房门前,用压低地几不可闻的声线说:“不过,十分地让人温暖哦,菲涅的【披萨】,能有这么棒的晚餐,真是多谢你了。” 倒退了几步,魔女小姐双手交叠在大腿上,以接近九十度的鞠躬深深地埋了下去。 ————据说,在日曜之国·极东联合的某个组成国中,这是代表着谢罪或是大悲大喜才会使用的礼仪。 ————虽然并非“人类”我无法判断,现在这种混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但我想……在这里使用是再正确不过了。 Act.2 还是没能完整履行的约定 由于昨晚睡得太好,猫儿般蜷缩着身体的魔女小姐少见地赖床了。 与平时一大清早就能完美的处理好一切不同,她直到接近上午九时左右的时候才在外力的干涉下醒了过来。 那可实在是相当不得了的“外力”。 随着耳边不断传来一声声“贝斯特拉小姐……”的呼唤,奥蒂妮的身体也感觉到正在被人轻轻地摇动,而迷迷糊糊睁开眼帘的她所见到的则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第一印象是……很可爱! 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分开的红唇,带着些许娇艳的色彩点缀的脸颊。 本来就分数相当高的少女还精心地化了妆,如此近的距离看来,见多识广的奥蒂妮可以负责地说,这绝对是对男女都持有很高杀伤力的绝对兵器。 然而,脑子稍微清醒之后,她就半跪半坐的直起了身子———— “……?!”露出了惊讶地表情,穿着蕾丝睡裙的魔女小姐开口问,“菲……涅???” 这时才注意到,今天的少女不止是化了妆。 菲涅平时总是随意披散的金色长发,现在则经过明显的打理之后,以合适的绑法盘成了十分漂亮的样式,发梢和发尾的部分,似乎也有稍稍烫过,勾出了内翻的弧度。 很自然地,与那名为“化妆”的魔法同样,被称为“女孩子的生命”的发型也为少女带来质的变化,而这两项加成之后的效果绝非简单地一加一等于二,那结果应该是三……不,是十以上的更爆发性的化合反应。 若非要用言语形容的话,那她只能说————菲涅已经从潜力无限的原石,彻底蜕变成璀璨耀眼的宝石了! ————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是要出门吧? 糟糕,现在是几点了? 早餐……! 从猛然起身的低血压还是低血糖,总之是供血不足的状态里恢复。 奥蒂妮不好意思地笑着,踏上她那毛绒绒的兔耳拖鞋,边翻身下床边说:“……抱歉……我睡过头了!要出门么?时间还来得及吗?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听到她的道歉,原本只是有些失望的菲涅突然像是生气似得鼓着脸撅起了嘴,然后在急匆匆地奥蒂妮与少女擦身而过时,那分外用力地抓住她手腕的手和一字一句地冰冷声音,也用明白的事实验证了她的想法没有错。 “……贝斯特拉小姐,该不会说,你·忘·了·吧?!” “什……?”被狮子般的气势压制住,奥蒂妮愣愣地眨了眨眼,“哎?【忘了】是指……?” 被认真地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魔女小姐不适应地错开视线,满脸无奈的金发少女才泄气地垂下了肩膀。 “真是的!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逛天曜祭的事。” 她是这样说的。 确实,几天前陪她购物的时候是有过约定。 可现在的话,在得知自己即是杀人犯的【災厄之魔女】,在一切都改变了的现在的话,那个口头上的约定是…… “立刻去换衣服准备好,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没留下回答的时间,越发生气的菲涅就敲定了般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阻止,等到反应过来的奥蒂妮扶着门框往外瞧的时候,店铺外围那扇金属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表明少女显然是真的已经先出去了。 ————这下,就没办法了。 认命地回到衣柜旁的穿衣镜前梳理好那头长发。 由于发质还算不错,所以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结束了,但她还是有点急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不论如何,贝斯特拉大小姐不喜欢迟到。 尽管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原本的约定还能得以继续…… 吐着雾状的气,走过稍显寒冷的走廊,来到洗手间的奥蒂妮也没有多想,就直接打开开关用冰冷的水洗了脸。 忘了要用发夹夹起刘海,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拿出毛衣擦好脸后,动用魔力的她一瞬就蒸干了垂着水珠的前发,同时让身上的蕾丝睡裙【露丝洛忒的假象】再次化作了当初那套像是宴会裙装的礼服。 “嗯,这样就完美了……” 奥蒂妮双手拍了拍脸颊,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点了点头,但是她才刚转身要走就又迟疑地回头审视了一次。 ————果然,还是需要的吧? 于是,为了点无聊的小心思,她可怜的时间观念就被抛诸脑后了。 三十分钟后。 站在店外双手捏在一起绞着的菲涅,终于听到高跟鞋踩踏木制地板造成的“踏踏”声传来。 一直在纠结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的一颗心放下了。 可大门打开的瞬间,它就又不得不变成了“扑通扑通”的小鹿乱撞————这都是那位太过认真的魔女小姐的错! 明明长得就那么迷人了,还再拥有着如此精湛的化妆技巧还让人怎么活! ————该说不愧是魔女的手段吗? “真好看……”词库贫乏的金发少女小声地感叹。 “嗯?你说什么呢?”她轻轻跳下最后一阶石阶落在菲涅的身边,“对不起哦,一不小心就耽误了好久。” “……什,什么也没有!我们出发吧,出发!” “好的,好的。” *** 才没走几步就感觉到了,所谓天曜祭该有的样子。 街上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小摊和游乐店面,小镇的居民和观光的游客也穿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华丽服饰,中心广场那边好像还正举办着什么活动,让整个阿萨里镇都散发着一股繁华热闹的气氛。 与之前,人心惶惶、剑拔弩张的紧绷状态截然不同……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能够暂时放下烦恼总是件好事,特别是矛盾才刚要展开的这座小镇。 ————或者说我们也是一样……? 望着眼前左看右看的表现地蛮开心的菲涅,奥蒂妮连日来于眼底沉积起来的凝重也藏起了几分。 就在这时,少女突然回过头来。 “贝斯特拉小姐!那个!我也想玩那个!” 她双眼发光地笑着吵闹着,似乎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想要尝试。 既然是逛祭典的途中这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魔女小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像是道场一样的场地里,两个小女孩儿正在玩着一种手持圆盘形的物体将球体打来打去的游戏。 这围观人数寥寥无几的游戏显然并不流行。 和隔壁“魔导飞行模拟”“诱发装扮舞蹈”之类的常规活动比也确实缺乏吸引力,毕竟纯粹的体力运动早在魔导科技普及的时候就被彻底淘汰了。 当然,这并不是奥蒂妮看起来不太赞同菲涅的原因。 低头看着少女那与她款式很像的新靴子,她左手搭在腰间开口问:“……你确定你穿着那个真的可以吗?” “哎?注意到了吗!”受惊的小动物颤抖了,脸色渐红的飘忽着眼神嘀咕道,“别,别误会!没什么别的意思哦?只是旧的鞋子已经穿坏了才买了双新的……” “我是说,你平时都是穿平底的吧?走路姑且先不说,但玩那个的话大概是没办法的。” “唔……”菲涅发出失望地声音,不过却没有死心,“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少女,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瞧高跟鞋了呢? 随意地耸了耸肩,奥蒂妮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而察觉到她调侃意味的菲涅则高傲地甩着头发迈步走向店里。 可惜其间由于走得太急还差点摔倒,这让眼角含泪的小姑娘彻底失去了气势…… 紧接着,挑战正式开始了。 不,在那之前,还发生一点点小意外—— “可为什么我也要上场?”握着球拍的魔女小姐对跃跃欲试的菲涅发问,“明明只是你想玩的?” “因为这个是必须要两个人才能玩的啊!” 理直气壮地喊着。 左手握住黄色圆球的菲涅得逞地笑着,右手用球拍胡乱比划了两下继续说:“那么,贝斯特拉小姐,我可就要……开始了!嘿!” 话说到一半她就击出球,少女最初就动用了小聪明。 可惜,很遗憾的是,且不说这种手段没能干扰到奥蒂妮,她那毫无经验的拍击根本就没有过网。 “刚……刚才的不算!!!”脸红得像苹果,捡回球的菲涅嘴硬地坚持,“那只是个失误!!!!!!” 又一次地摆出了架势———— 她大概是觉得没能过网是击球位置太低,所以参考旁边两位小朋友选择了跳起来的方式。 扑通! 不但球没打中,人也以胸口着地的姿势扑倒了。 ————早就说这样打球不行了,那样跌过去肯定是很疼的吧? 下意识地抚在自己的丰盈上。 奥蒂妮有些担心地皱起眉望着趴在地上的菲涅,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帮她一把。 不过很显然,她的担心是比较多余的。 没有那两团麻烦的“破装备”装备在胸前,这样跌倒所造成的伤害值也大大折扣,所以菲涅很快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衣服下摆就又开始了继续尝试…… Act.3会想吃超甜腻糖山大车轮蛋糕 大概又过去几刻钟之后,菲涅终于是能顺利地把球打过网了。 然而与她娇弱的身材完全成正比,缓缓飞过来的球说是软弱无力都要算抬举呢。 奥蒂妮面对那毫无挑战性的攻势自然没有认真的必要,而且————原本就是为了陪菲涅才来玩的,如果让她输掉而不开心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所以,魔女小姐只是轻轻地挥动球拍。 她以对方恰好能够赶到的距离,将球的落点控制在菲涅的手边,而这也让跑来跑去的少女在不至于察觉到以外,还能借着被限制好的轨迹完美地把球打回来。 ————这样就暂时达成了目的,想必再打上几轮她也就该玩累了吧? 引导着来来回回的平衡局面,奥蒂妮在看出菲涅对接球游戏有点腻的时候,稍稍改变了力道打出一记弧线。 “啊……” 伴随还有些遗憾却放松下来的惊叫,眼看这球绝对没法救回来的菲涅停下了小跑的脚步。 正如计划的一样,室内派的小姑娘也厌烦了这种累人的单调运动,想必她接下来就会提出放弃去玩些别的东西了。 可不得不说,前辈们常念叨的那句话实在是人生至理。 “活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上,最不缺的东西既不是邂逅也不是磨难,而是她喵的意外!” ————特别是,对【災厄之魔女】的行动来讲。 咚! 用力击球的声音传来。 无奈地看着网球从自己耳边飞过,叹了口气的奥蒂妮默默在心底咒骂起对面这位身穿骑士装扮的男人。 当然,被难得打扮起来的菲涅吸引住视线的他并没有注意。 “这位小姐,网球可不是你这么打的。” “哎?” 一脸亲切地装作热心模样,男人向虚心听讲的少女科普了许多的知识,同时也借着矫正姿势为名悄悄占到许多小便宜。 偏偏菲涅还因为觉得有机会打败奥蒂妮而没发觉。 ————真是麻烦。 于是从场地边缘捡回球的魔女小姐,只得趴在球网上打断了他们:“这只……嗯,这位先生看来很熟悉这个游戏?不知道能不能给人家演示下跳跃发球看看呢?” 呜哇! 声音是她极其擅长的挑逗音调,姿势也是强行在突出曲线的媚色诱人! 熟悉奥蒂妮脾性的菲涅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又要搞事。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 紧盯着某处正随球网摇晃的女性特征,双眼放光的男人就已经美滋滋地应下了:“当……当然没问题!” 这个眼神让少女很不舒服。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就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场地。 “看好了!这就是跳跃发球!” 这样喊着的骑士装男人,抛起球后高高地跳上去用力挥出拍子。 带有螺旋力道的网球打出漂亮的直线砸击在场地边缘,但就在他摆出帅气的模样自然下落的时候,本该完美得分的路线却被意料之外的东西给挡住了。 那是一支褐色的球拍,握住它尾端的是一只白皙无暇的手。 而就在这一刻。 手的主人,恶质地扯开嘴角笑了。 “……去死吧,小虫子。” 飞散的发丝掀起可爱的弧度,奥蒂妮的双眼露出温柔的光芒,嘴里喊着的却是与游戏无关的可怕字眼。 用力踩踏到道场的青色地板都发出悲鸣。 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拖出幻象般的残影轨迹,抽动球拍重重地轰击向弹起来的球。 霎时间,仿佛火花迸现! 小小的网球,在这一击之下俨然化作了魔导大炮全力发射的光束! 还在做着自由落体的男人只觉眼睛一花,就见那道扭曲了大气的金色闪电正对着他疾驰而来,然后紧紧地贴着脸颊擦边而过。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怕景致。 以至于在失神地跪倒在地很久之后,才跌跌撞撞地手脚并用爬起来大声尖叫着逃走。 “贝斯特拉小姐!”菲涅以带有责备味道的声音训斥,“你做的太过头了!” 无话可辩,奥蒂妮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说:“这样吓唬一个普通人……是,是有那么点了啦……我也正在反省的……” “道场的墙壁都被打穿了个洞,不是让老板先生很困扰么?” “原来是这边……?” “当然了!快去给老板好好道歉!” “好的,好的。” 似乎是经常被顽皮的小孩子砸破窗子造成了共鸣。 格外强势的菲涅粗鲁地压着奥蒂妮的头,恭恭敬敬地给浑身颤抖着的道场店主大叔道了歉,然后在逼迫魔女小姐掏腰包交出几枚金币作为补偿后,两人才继续开始享受天曜祭的旅程。 宠物赛跑,化妆游行,魔导摄影…… 陪着菲涅体验过数个面向低龄的娱乐,奥蒂妮终于在祭典的欢庆中第一次被某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因此,两人现在坐进了正在举办活动的西区咖啡馆的角落。 之前玩的还算尽兴,菲涅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而魔女小姐尽管状态还有点糟糕,但可能是有着期待的原因显得也比在早上刚出来时要放松的多。 ————也许,是时候好好聊聊了。 优雅地秉持着古皇室礼仪抿了口侍者刚刚端上来的红茶。 菲涅微笑着看向奥蒂妮。 那包含着坚定的信念与沉稳感的模样,与平时认识的金发少女有着什么本质性的不同。 “虽然很浪费难得的祭典,但有件事我想说给贝斯特拉小姐听。” “什么?” “我想去卡尔米隆报考布里西桑魔导学院。” “————!” 险些拍着桌子站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她绝对不会放弃掉魔法这条路,但独自修习与真的跑去那种正规的学院还是截然不同的。 尤其还是那个有【初始的贤者】坐镇,奈菲尔最著名的超大型魔法类学院…… 眯起了眼,奥蒂妮压低了声音说:“想什么呢!你感受过我与萨维耶殿……唔,与狂犬战斗时的可怕了吧?为什么还要投身进这个领域……?!” 没办法明说真相,她只能尝试着用恐怖的回忆逼退少女,但没想到结果却适得其反。 “正因为看过了那个,正因为切身体会过那个。” 菲涅垂下眼盯着杯里旋转的红茶,双腿不由自主地闭合在一起。 “老实说,那橙色的十字锋痕,那好像随时都要被碾碎的无力感,直到现在也还牢牢地盘踞在心头无法散去。” “十分害怕,只是想想都会浑身发抖。” “那,为什么……” 听着她口中的自白,奥蒂妮藏在桌下的手将裙摆抓得褶皱起来。 想要紧紧握住她泛白的手,想要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更想要驱散她心底盘踞的阴影。 但是,凭这双染满鲜血的双手,凭这除了毁灭什么也孕育不出的身体,身为【災厄之魔女】她根本就做不到那种事。 更也没有那样做的资格…… “确实,我在害怕。”金色的少女笑了笑,“可当时看到的另一幕更让我害怕。” 像是在给谁留下时间,她顿了顿又抿过一口红茶,然后才继续揭开了真相:“当时奥蒂妮牢牢地护住我,却被那双匕首扯开那么恐怖的伤口。只要一想到鲜血不断从你身体里涌出的模样,只要一想到你因为救我可能会死掉,我就害怕得不行,是精神都要崩溃掉那种。相比之下,那场战斗的可怕也就不算什么了。” 第一次直接地叫了奥蒂妮的名字,同时也表现出绝对的认真。 意外的,魔女小姐有些慌了:“那是……我是……因为是……【災厄之魔女】……” “尽管我知道,你那种级别也许是我一生也追不上的。”菲涅继续投出直球,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但,能好好学习魔法的话,也许就不会拖累奥蒂妮了,也许就可以帮得到你了。” “所以,我决定要去布里西桑魔导学院。” ————说什么呢,这种仿佛在做梦才能听到的话。 ————可即使这样也……因为…… ————不行!别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一个个都能这么爽直到闪闪发光呢! 下意识地逃避了。 奥蒂妮用双手遮住了脸,但掩住红晕的手却被菲涅温柔地拉开,然后十指交叉式地握在一起。 “虽然晚了一点,但是呢,果然还是得要说出来才行。”闪躲的眸子被她直视着,耳边继续传来【災厄之魔女】从未听过的话语,“救了我的事,真的谢谢了。” “菲……涅……”喉咙中溢出不该颤抖地颤音。 少女开心地笑着重复:“谢谢,谢谢。” 她的感情是真实的,但这真实的感情却反而更加让奥蒂妮难以承受。 “我,根本就没有做过……可以被感谢的事……哪怕任何一丁点儿也没有啊……” “奥蒂妮。” “我是夜幕下游荡的世界级灾难,我是以毁灭为食,以杀戮为乐的【災厄之魔女】,我是……” ————所有人类的敌人,真真正正的怪物,纯粹的怪物。 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菲涅她用额头贴了上来,近到零距离的紫罗兰眸子里翻涌着不知为了谁的泪之花。 这样,还要怎么才能把那个继续说出来? “……” “災厄之魔女又怎么样?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也不管什么災厄之魔女。我只知道奥蒂妮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朋友。” 侧耳轻柔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分量,拥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少女露出了与萨维耶相差无几的灿烂笑容。 “所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未来绝对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努力。” “伤痕累累的你还有你的心,全部都由我来守护。” ————好帅呢,菲涅。 ————这次真的是像故事里的骑士殿下一样,连我都会心动的,让人为之着迷的帅气。 ————几乎都要白痴似得笑着点头了。 可惜,奥蒂妮深刻地明白。 【英雄之力】、【災厄之魔女】,这绝对的两个名词都代表着什么。 也深刻地明白。 那样的坚持引至的结果,最终只会是迎来最差的结局,到时候让两个人都要更加难受更加无助而已。 没有必要那样,也不想变成这样。 有些东西,是绝不该拿出来和人分享的……特别是重要的人。 于是,当菲涅追问说“那么,你会怎么想?”时,盯着她身后的魔女小姐,做出绝美的笑容来回答的答案是———— “会想吃超甜腻糖山大车轮蛋糕!” ————多谢你了,恰好把它完成的厨师先生。 ————真的,多谢了。 Act.4 烟花下的她选择将那份真实隐瞒 凭借胡闹的插科打诨,外表看似恢复正常状态的奥蒂妮小心翼翼地带过了沉重的话题。 由于地点确实不适合过于纠缠,再加上她对少女准备去布里西桑魔导学院这件事没有继续反对,菲涅也就当她认可了自己的想法而放下了心。 两人约定的天曜祭,终于得以抛开一切杂念变得单纯起来。 连带上彼此顾虑对方心情而浪费掉的时间,女孩子们的盛会在尽情地欢声笑语之中逐渐走向高潮的Climax。 顺带一提,在那之前……奥蒂妮连续吃掉了十三个“超甜腻糖山大车轮蛋糕”。 虽说少女的甜品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但菲涅还是难以理解这个家伙究竟怎样才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三层顶的大蛋糕,光说是体积就够大得吓人了。 而且,那玩意还是她自己连一口都吃不下的超级糖份堆积物…… ————该不会是为了赢取“免费券”而在勉强吧? ————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为了最好的观看烟花燃放。 拉着奥蒂妮坐在独家特等席的小山丘上,菲涅盯着她纤细的腰身担心地在心里发出疑问。 “在想什么呢?”没有回头,被夜风吹动发丝的魔女问,“光看我就要错过烟花了哦,听说奈菲尔这边特别漂亮呢。” 软绵绵又微微上挑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沉醉。 顺着感觉抬起了头,耳尖微红的奥蒂妮哪怕只是侧脸也有着魔性的魅力。 ————比起烟花什么的,这边的景色要漂亮一百倍。 一时晃了神,菲涅往她的肩上靠了靠,轻声地说:“真美呢……” 恰好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束五色的花火打破了宁静的夜空,升至顶点的光辉之焰绽放出耀眼的璀璨。 “确实,比起爱雷柏菲亚的小气版本美多了。” 被火光照亮了脸颊,更显眼地勾勒出精致的轮廓。 一瞬间,心脏不争气地重了一拍。 微微张开嘴的金发少女,悄然萌生了一种想在静止的时光吻上去的冲动,不过最终也只是泄气地做到畏畏缩缩地伸出手,轻轻碰触着魔女小姐冰凉的指尖。 “是呢,往年也没有这样的……我也有些吃惊……” “不知道来年会不会更厉害呢,让宫廷的法师们开发出笼罩住整个天空的烟花。” 奥蒂妮笑着发出同意的感叹,柔软的手也在细微地一抖后,安静地交给换了个姿势枕在她腿上的菲涅。 很自然地,两人的手渐渐聚在一起。 这不是简单地握住,而是更密切地、十指相合地紧紧缠绕住彼此。 “————那,来年也一起来看不就好了,两个人单独的。” 在烟花的陪衬里安静地闭上了眼,菲涅像是噫语又像是抓住什么不放一样淡淡地说着。 “……” 好啊。 本能地想要这样轻易做出约定。 但,如果做不到的话,还是在最初就不要留下希望比较好吧? 仿佛沉浸在美丽的烟花雨中,顺着火焰仰起头的奥蒂妮转移了话题:“我一直以为菲涅在生气。” “那就是在生气哦,火大到想着绝对不会理你的生气。” 丝毫没有意外,鼓起脸颊的菲涅分出一只手,用力地扭动着她枕着的大腿软肉。 又疼又痒的,还有种怪异的,想要闪躲的酥麻感觉。 不过面对如此直白的承认,心里有太多愧疚的魔女也做不出抵抗的行动,只能在下意识地紧了紧双腿后放任她的进攻。 “嗯,没有办法辩解,那都是我的错……” “是的!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还逞强地把我关起来独自面对!而且最后还要擅自认为,我是因为身份就会觉得朋友很恶心很可怕之类的那种人!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这绝对会生气的啊!!!” “什……?” 短短的一天里第几次吃惊了? 奥蒂妮怎么也没想到,此前菲涅表现出的反应,还有在她身上感觉不到恐怖和厌恶的原因是这么一回事。 而意气上头的金发少女看到了她的样子。 本来还在七八成的感觉被完全确认,顿时让菲涅更是不爽地,一只手拄着她的大腿内侧一只手拽住她的领带直起上身。 “果然,是在那么想吧?!给我听好了!我唯独就是也不想被贝斯特拉小姐那样认为!” “因为……因为……x,xi……” 似乎冲劲已经用到了极限。 金色小松鼠的皮肤从锁骨开始向上逐步染红。 头上隐约冒出蒸汽,眼神颤抖起来的她受惊般松开了奥蒂妮的领带,背对着她以笔直的跪坐姿势坐好。 老实说,反而是被如此对待的魔女小姐要更加尴尬。 “抱歉,是我不好……”眼神闪烁地卷弄着发丝,她咬着嘴唇小声地说,“可萨维耶殿……唔,那个狂犬应该是你的亲人吧?我却把他给……” “那样的,根本不是亲人!” 提起这个人之后,菲涅的情绪有点失控。 她的眼神带着浓厚的憎恨,和某种一闪而过的不详黑色光晕。 “从小开始,我交到的朋友,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从我身边消失。本来还以为只是运气不好的巧合,可直到后来偶然听到附近的人教育孩子不可以接近我才知道,一切都是被我认为是【最好的哥哥】的萨维耶在暗中动手。” “恐吓、逼迫、甚至动手杀人……” “他用种种低劣的方法让我总是孤身一人,走投无路下就只能抓紧他这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我从他那里搬出来,想着就算寂寞也绝不让他得逞。虽然一个人生活很艰苦,但在偶然认识的维斯姐的帮助下我还是坚持过来了,还开起了那间小小的水果店。可是,过于悠闲的时间让我放松了警惕。认为他不会再缠下去的我,天真地交了新的朋友,啊,就是之前和你提过的卡洛琳小姐。” “即使卡洛琳小姐有很多过分的要求,我还是和她度过了段很开心的时光,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然而,那天看到被折磨成那样钉在墙上的卡洛琳小姐时,我才回忆起过去的悲剧。” “想必当时她要和我绝交也是因为萨维耶吧……她还嘱咐我一定要离萨维耶远点……” “是我害了她……” 少女的声音慢慢地带上了哭腔。 这种经历,肯定很寂寞、很痛苦,而且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吧? 和对萨维耶·伊驽·克里弗提尔的嫉恨同等的级别。 但,奥蒂妮却知道,菲涅眼中所看到的绝非真相————那个温柔的萨维耶殿下,根本不可能会是这种变态。 以那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关心,甚至可以为了“妹妹”的心情,放弃对威胁他生命的【災厄之魔女】动手的伟大包容心。 若是没有必要,他不会做惹菲涅伤心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她其实通过自律法阵对狂犬的监视,还凑巧看到了另外一幕决定性的事实。 【杀了卡洛琳一家的是别的人。】 萨维耶仅仅比菲涅到场早不到一刻钟,他进入宅邸的时候那里早就已经是一片血海了。 而他真正动手杀掉的人,就只有那位卡洛琳小姐一个,因为“她”当时表现的状态实在是太过诡异。 恐怕那个男人,也是考虑到菲涅的安危才会动手的…… ————必须要把这告诉菲涅才行。 心里面是如此打算着。 嘴唇动了动的奥蒂妮却没能说出任何半个字,只是反握住菲涅的手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陷入误会的少女,忍不住放声哭出来。 藏起真实的骗子小姐则像是个宽容的大姐姐一样演出着虚假的安慰。 以极其无耻又极其恶劣的姿态。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不断这样的反问着自己,但那其实连个疑问都算不上。 因为答案就在眼前,答案就在心中,答案根本不需要去追寻。 因为,奥蒂妮她知道———— 虽然菲涅此前的话语里没有任何虚假,其中火热的心情也正确地传达了过来,但那其实远远不是能够正面面对的真实,而是更加易碎的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不依靠着谎言就不能维持的泡沫幻影。 所以少女忍住了应该要交代的话语。 于是,紧紧拥住那星光下的渺小身影,某位连【災厄之魔女】都算不上的卑劣人物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花:“请您原谅我可笑的自私,萨维耶殿下……” 仅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忏悔,淹没在烟花铺满的隆隆声中。 最后的火焰,已经飞散在夜幕的终末。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只剩下兰妮与薇恩仿佛厌弃般隐入云层之后,那朦胧的光芒,不再拥有让人赞叹的美感。 仅仅,如同愚蠢又无聊的幻想,悼念着遥远的人影。 消失在,永久的永远。 Act.5  不会因“自己”而伸出手的Infinity 那是仿佛被放逐到世界之外的恐怖。 被称为【拟似神性】的力量,疯狂地从虚空的裂缝中溢了出来。 无情的、毁灭性的,由法则带来的碾压彻底爆发。 哪怕只是拟似的某种东西,但只要它还名为【神性】,能够承接它的容器就绝对不存在。 因此,妄想成神,企图将之掌握的女人,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赌上整个因菲尼缇家族的未来,好不容易献上用秘法调整过的亲女儿作为祭品,以世间仅剩的【炼金原石】撬开神领大门的她,才刚接触到那力量就被冲散了灵魂。 而且还不止是如此。 那些无处可去的【拟似神性】,还在继续涌入她早已被填满到极限的身体。 ————大概在下一秒,就连那具残骸也要被撑爆了吧? 本该是这样的。 但,因为在两者之间出现了别的阻拦,女人那份实在过于凄惨的“未来”被改变了。 胸口插着精致的宝石匕首,手腕脚裸都被割开仍在流血的十字星圣痕。 一位颤颤巍巍的绿发少女张开双手挡在了那里。 她是女人的女儿,也是【造神仪式】的祭品,但在此时,那个孩子只是想要救下亲人的普通十二岁女孩。 然后,必须撤回前言。 这个世界上能够承接【拟似神性】的容器是存在的。 少女用绝对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灵魂被冲撞的七零八落,尽管失去了表情等等人类特征,她还是努力地坚持到了最后。 仿佛世界末日的力量洪流在她的面前走到了尽头。 “为什么堂堂大魔法师连一秒也没能支撑住,而区区一个快死的牺牲品就能得到这份可怕的力量呢?” 非要这么问的话,那只能说————这就是两者精神上的差别。 承接【拟似神性】需要的东西,既不是多强的力量,也更不是物理意义上无敌的防护。 事实上,单纯说肉体,那位绿色头发的少女也早就被蒸发殆尽了,然而,她固执地想要拯救母亲的那颗心却真真正正地创造了奇迹。 不管遭受过多少的苦痛,不管遭受过多少的灾难。 少女永远没有迷惘也不被污秽侵扰的那颗心,化作绝对不破的心象之山将【拟似神性】紧紧地圈住了。 然后,在焚烧灵魂的时间里。 她坚持到了最后。 …… …… “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会是你!” “抱歉。” 听见了海浪的声音,绿发的少女从过去的梦境中苏醒。 这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年轻少女。她有着纤细却又不失曲线的身姿以及层次分明的内翻卷发,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而带有特殊的软滑质感,头发的色素则是有些淡薄的浅绿。这些让人羡慕的要素让这位漂亮的女孩儿拥有了足以引人瞩目的傲人资本,然而她宛如机械造物一般毫无生气的模样却多少使她的魅力减了几分,如果不是针对某些特殊性爱好者的话。 于视线的余光里,正巧有只雪白的海鸥振翅飞过。 透过列车的窗子凝望着外面的大海,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摆在嘴前做出大概是想表达困意的动作。 这显然是完全地失败了。 不管在谁看来,她刚刚做的事,都无法与“打哈欠”联系在一起。 ————尽管那对于她来说真的就是那样。 “迷惑(Verwirrung),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阳光照射下宛如静谧湖泊般的翡翠色眼眸环顾过四周。 依旧僵着一张脸的少女歪头,虽然说是迷惑却分毫没有震惊的样子:“魔导列车,目的地——贤者之城,卡尔米隆。” 根据景致分析得知了自身所在与将要去哪里,她又从桌子上摆着的两枚卡片将情报缺失的部分补完了。 第一枚比较精致的是,由能隔绝魔力影响的上等晶体制成的特别身份卡。 关于这个的已知情报早就存在于记忆中。 拥有“认证”与“不破”两重特性的它,是卡尔米隆的布里西桑魔导学院发行的学生证明,而少女也能在上面感觉到自己平时展露在外的魔力信息。 接下来,是第二枚随便撕下笔记本的碎片拿来记载文字的卡片。 【该死的贱女人,滚去履行你的使命别再回来了。】 笔迹对比……确认无误,仿造可能……低下,得出结论……是兰斯·因菲尼缇本人。 指尖抚过那些不太优雅的文字。 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用能够看得出小心的动作,发动炼金魔法【升华】将记载着恶毒语言的纸片改成易于保存的材质,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入贴身的口袋里。 兰斯·因菲尼缇。 那是她仅剩下的一位同母异父的弟弟。 尽管因为失去母亲而显得有些过激,不过还是个又帅气又温柔又强大,长相还很适合女装(?)的小家伙。 “顽皮(unartig),十分可爱……但,用词需要学习地文雅些。” 一如既往地美化着那位憎恨她的少年,绿发的无表情少女大致整理出了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前往卡尔米隆的列车】、【布里西桑的学生证明】、【该要履行的使命】。 由此三项要素引至的是唯一的结果———— 自古以来的传统,身为奈菲尔四大古贵族之一,因菲尼缇的家主,每一代的【先知】都必须亲身前往【初始之贤者】的布里西桑魔导学院进修,并为家族取得一定的成就,在显示力量的同时扩大其对奈菲尔的影响力。 而她,蕾·因菲尼缇,作为这一代的正式家主是应该履行这个使命的。 尽管与预定的时间有些不同,但她的年纪确实已经够了,原本也只是多少还有些担心自己离开后,那些家族成员的纷争就没人制止了。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把她送出来了就代表没问题吧? 认同了这个现实。 这位拥有人偶般精致面容的少女再度闭上了双眼————距离卡尔米隆还有很远,没有被准备食物或是行礼的她需要极大程度地节省体力。 毕竟,尽管在家里就经常体验,但她仍然不是很喜欢饿肚子的感觉。 而怀念着人类的身份,若是可以的话,她也很讨厌动用那近乎万能的炼金魔法【空想炼成】。 ————明明为了保存那种破纸片都用了。 咳,总之,不管那些琐事。 坐着魔导列车向卡尔米隆驶去的蕾进入了节能模式…… Chapter.005 卡尔米隆的造访者 ====================================== Act.1 新的开端仍然紧系着过去的暗影 贤者之城,卡尔米隆。 虽说被称为“城”,但它其实是位于艾菲格斯领外围,飘浮在雨月区彷徨海之上的一座巨大悬空岛屿和其下海面上数十块魔导浮区的统称。 这样的它当然不会是自然的产物。 大约在距今两百年前的时候,彷徨海曾经爆发过某个巨大的事件。 因为那个不能被普通民众知晓的东西复活,【初始的贤者】维斯·艾雷西亚,【驱天的龙骑将】艾文顿·L·德拉格,还有【破魔的黑星】???,这三位奈菲尔帝国仅存的魔导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联合出手。 那是一场十分壮绝的大战。 展现了令人绝望的力量,强得不像话的敌人虽然是因为魔导师大人们的努力得以再次封印,但他们也都为之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破魔的黑星】整个人的存在都被抹消,唯有称号得以保存。 【驱天的龙骑将】艾文顿·L·德拉格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他生死相伴的伙伴银龙琪莎拉。 【初始的贤者】维斯·艾雷西亚被击破魔力之源,从此无缘更高的境界。 而且,“它”造成的影响还不止如此,当维斯和艾文顿互相搀扶着走出海底时,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恐怖的海啸,正向着现今已彻底化为海域的一大圈沿海城市扑袭而来的恐怖大海啸。 面对这来自于“它”的不甘报复。 魔力早已接近枯竭的两人阻止不了这场灾难,但他们还是为了帝国的子民做出自己能做的最大努力。 第二职业为最高阶龙骑士的艾文顿,舍弃无限的生命使用龙族的禁忌秘法,将自身转化为拥有永恒魔力的【龙之宝玉】,维斯则含泪用好友的本源为代价动用超位魔法【天地创造】,把整片大地都改造成了天空的岛屿带着居民们脱离了海啸的危险。 而为了纪念魔导师们的牺牲,这里的人民不但推崇魔法的力量,更在德利古恩的学者提出思想后,研发出魔力晶石驱动的浮游造物。 他们以此在浮空岛下方的彷徨海上构筑出类似的小岛,并成功与主岛相连在一起,又在成年累日的扩大范围之后,终于成为了保守型的奈菲尔帝国里唯一一处魔法与魔导科技的特别风景线。 这正是现在占地范围超过280万平方公里,各种族共计有大约60万人居住的——卡尔米隆。 “————确实。” “这里与阿萨里镇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呢。” 指尖转动着由晶体制成的卡片。 奥蒂妮步行在提供生活要素的交流区,看着四周材质特殊的建筑,扯开领口说:“可惜就是天气太热了。” “贝斯特拉小姐!”拎着采购的生活必需品,一位金发的少女急匆匆地跑过来按住她的手,替她拉好衣服后警惕地瞪视周围的行人训斥道,“又在干什么呢!真是的!” “因为太热了……” 倒也不怪她会这么抱怨。 因为据说叫什么“艾尔调节装置”的东西,明明是快要到冬天的时间,卡尔米隆的气温却还和最盛的真夏一样。 空气闷热而沉重,拟态的强烈光照也晒得人发晕,更重要的则是———— 早在几天前,她和菲涅乘坐魔导列车抵达卡尔米隆的时候,奥蒂妮就隐约感觉到了。 ——【结界】。 有谁在这里张开了某种意图不明大结界,这让五感和对魔力都极其敏感的她,每时每刻总有种整个人泡在黏浊的液体中的异样感。 为此,在少女准备布里西桑的入学试验时,魔女小姐每天都有抽出些时间出去调查。 不过由于施术者可能会掌握结界内变化,为了避免被察觉身份,她只发挥出了相当于普通橙色级水平的力量,所以暂时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找到,甚至连这个结界的效果也始终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那也不行!”菲涅生气地鼓起脸丝毫没有动摇,拎着袋子的双手交叉,“总之,贝斯特拉小姐这么轻浮就是不行,尤其是在有外人的时候……绝对禁止!” “哎?也就是说……”托着胸凑到少女面前,奥蒂妮嘴角勾起十分可爱的弧度,柔声说,“这具身体只有菲涅可以看的意思?俗话中所谓【男人的独占欲】的东西?意外地好强势呢!” “没没没,没有那回事!!!!!” 在大脑思考之前,下意识地大声就喊了出来。 然后,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大街上被人注视的少女满脸通红地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咳咳!”菲涅义正言辞地拉着奥蒂妮边走边说,“即使是我也不行!还有【男人的独占欲】是什么啊,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真真正正的女孩子啊!” “嗯……总觉得小松鼠虽然是很可爱,但是要说是【女孩子】还少了些什么呢。” 仿佛天真无邪地微笑着,奥蒂妮将双手背到身后凸显起曲线,眨了眨眼:“唔唔……究竟是什么……?” 菲涅立刻就冷冷地瞪了过来。 这么明显的暗示她会不懂才见鬼了,而且还是平时就特别在意的方面。 ————确实,对比同龄的是小了一点点。 ————但与男性的不同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吧? ————更何况,维斯姐说过,比起大小这种虚无的东西,手感和形状才是更重要的呢! 她轻哼一声,甩开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以冰冷到吓人的语气反驳:“我觉得是贝斯特拉小姐需要去配副眼镜了。” 然而,很可惜的是,少女这幅姿态反而取悦了魔女小姐。 “菲涅喜欢戴着眼镜来?可以的哦,如果你想要的话,不管什么都是……可以的。” “闭嘴!” “嘿嘿嘿嘿……” …… 恶趣味地浅笑着跟上来,奥蒂妮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冲到菲涅身前俯下身盯着她的脸倒退走着。 “说起来,为什么自天曜祭之后,菲涅就又称呼我为【贝斯特拉小姐】了呢?” “感觉好疏远的样子……” 她的脸上露出十分寂寞的表情,祖母绿的眸子里也闪烁着莹莹的泪花,就好像被主人给无情丢弃的小黑猫。 那份可怜,让人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种内疚。 因此,少女不得不错开两人相交的视线,然后小声地试探着开口:“奥……奥蒂妮?” 细不可闻的声音过后,好看的红晕自耳尖开始蔓延。 尽管天曜祭时借着气势喊了很多遍,但其实这种亲密的叫法她还没有适应,所以之前才又叫回了【贝斯特拉小姐】。 但如果奥蒂妮她喜欢的话…… 菲涅才刚刚头上冒着蒸汽羞着脸想到这里,耳边就传来了分外熟悉也分外火大的嘲笑声。 “噗……” “什么啊?那个声音?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十分抱歉,但现在大概还是不行的!仅仅在约会的时候打动人家一次就想跨到这种地步,可还远远不够呢!” 早·该·想·到·的·!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真的为区区一个小称呼而露出那种级别的表情! ————为什么就每次都会上当呢?! 反省着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不断重复着同样悲剧的这个可怜的自己。 垂下头,吐出一口气的金发少女,呆呆地浮现出失意的表情。 因此,她没能注意到———— 此时哼着歌的魔女小姐,那眼底都溢着幸福的可爱模样,绝不是依靠小小的调侃就能带来的稀有之物。 当然,既然称之为“稀有”自然不可能持久了。 花去一点时间,完全消化掉菲涅所给予的奖励之后,走在前面的奥蒂妮就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她眼帘微沉地摆出冷淡的表情,用捉摸不定的语气开口问出一个问题:“对了,你的冥想,现在怎么样了?” 由于看不到对方的脸,少女依然什么也没差觉到。 “进步超大哦!”极其兴奋地回答,“不但能成功与元素沟通,甚至还用出几次魔力了!”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学魔法也有地区限制?到了卡尔米隆之后,冥想简直和在阿萨里镇时感觉截然不同!” ————不,事实上这和地区并没有关系。 之所以菲涅的修炼会开始变得顺利起来,其实是因为在魔导列车抵达卡尔米隆前,奥蒂妮就已经暗中动手将她那多到吓人的魔力给封印掉,只留下了比正常水平稍微大一点的通道。 失去了那些她根本就控制不住的力量干扰,冥想的锻炼自然也就恢复成和普通人一样顺利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奥蒂妮在被她说服之后打算帮助她。 归根结底,魔女小姐就只是在担心。 担心那位活了上百年的贤者,有可能会发现菲涅恐怖的特殊体质。 万一真的被她找到方法控制住之后,绝对会闪闪发光的少女,几乎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性将会引来【英雄之力】。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由自己彻底藏起那份力量。 虽然这让菲涅拥有了修炼的机会,并可能会由于原本魔力的外泄而稍微进步快点…… ————总之先拖延下时间再找找办法吧。 “嗯,那就好……唔!!!” 还打算嘱咐几句,却猛地看到了什么。 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冲入视野,魔女的瞳孔骤然放大地透出骇人的目光。 奥蒂妮停住了脚步,回头的同时已经换上平常的笑容,“之后的路,一个人,也没问题的吧……?” 对于她这轻飘飘的话语。 菲涅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家伙又无聊地想要自己找乐子去了。 结合最近这段时间里她的行动模式,这也应该是最正确的理解方式没错才对。 ————可,总觉得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错觉吗? 少女皱着眉头,紧盯奥蒂妮那双祖母绿的眸子许久。 最终,还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不快地耷拉着脸,菲涅压下心头的疑惑后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倒是没问题,可你又是要去做什么?” “稍微是……有点……嗯……该说是私人的事?” 不好意思地划着脸颊,含糊不清的她双手合十地对着少女低下头:“一如既往地拜托了。” “好了,好了。”叹了口气,金发的少女不开心地嘟囔着,踢开脚边的石头,“那个样子,看来又是我还不能接触的领域吧?这次就先算了,去忙你的吧!” “呵,那我出发了。” 以十分可爱的姿态乖巧地敬了个礼。 魔女小姐的身影,在菲涅“哼,等我学好魔法的……”的愤愤不平中,淡淡地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她放开了脚步。 疾风般灵活地奔驰在,城市的各色魔导灯光都照不到阴影角落里。 终于跟上那道深不见底的黑暗。 再次确认了之前那短暂的一瞥并没有看错,奥蒂妮才苦笑着轻声地呢喃道:“这可和实力无关。哪怕你变得再厉害,也绝不会让你跟来的。因为————” 眼前穿梭在小巷里,浑身裹着浓郁的不详之黑的那个女人。 是你的挚友,卡洛琳小姐啊。 Act.2 生食的话,我比较能接受鱼类 代表着黄昏的霞色阳光从西面的天空幽幽垂下。 天气是毫无变化的闷热,超过体表温度许多的热度,即便是时间接近日落的现在,终究也没能产生多大的变化。 要是长久生活于这种状态下,想必任何人的心情都肯定好不起来吧……? ————真佩服卡尔米隆的住人呢。 忽视掉正常人与她在五感上的差距还有身体对魔力的反应。 胡乱抱怨的奥蒂妮左手扯开有些沾湿的领口,右手对那相当富有“观赏价值”的鼓胀浑圆扇着风。 “没动力了……”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最后望了一眼那个酷似卡洛琳的人影消失的方向。 跟丢的魔女小姐郁郁地踢开脚边的碎石,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似乎是垃圾处理区的地方。 不过,果然还是让人火大啊。 要不是这该死的结界……!要不是这该死的魔导科技……! 明明论速度即使是自我限制过也还是她比较快,可对方就是凭借对地形的掌握,让奥蒂妮宛如被玩弄似得总是差一点追不上,现在更是借着金属和晶体制成的类似传送法阵的东西逃掉了。 或者该说,这正是所谓人类的力量吗? 拥有着无数被上天眷顾的种族的世界里,唯一什么天赋也没有得到却占据了大陆主导的种族——人类。 自古以来他们的历史都是被种种的小把戏填充起来的呢。 “也有学者称之为适应力强。”阴沉着脸的奥蒂妮要碾死什么似得捏紧了拳,“也就是说,像蟑螂一样么……嗯?!” 走过第二处转角时,她顿了下脚步,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后。 离开这片区域必经的通道对面,某个不景气的废弃物自助回收店招牌的阴影遮盖之下。 有一位正慌张地躲藏起来的少女出现在那里。 不,虽然这么说,但那其实只是她的小动作会让人产生这种感觉。 事实上,夕阳的余晖晕染下。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静静伫立于黑暗中的少女,就好像是一潭死水般,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注意到? 看样子她应该跟了很久了。 就算之前集中精力跟踪黑影可能会忽视掉,可自那以后也过了很久了,甚至奥蒂妮还特意因寻找黑影的踪迹仔细检查过四周的存在才对。 心底敲响警钟,不想打草惊蛇,装作没发现的魔女小姐私下盘算起种种可能性。 奈菲尔帝国的刺客?贤者派来的手下?周边大结界的施术者?还是……那个酷似卡洛琳小姐的家伙的同伙吗? ————不,恐怕都不对。 少女表现的状态实在是看不出想要掩饰的意思。 而不管以上哪一方的人,要针对自己的话,最起码也该做到可以称为暗中监视的程度才对。 另外,那家伙的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会让奥蒂妮感到熟悉,怎么也无法升起敌意的怪异味道。 “试探一下吧。” 眼底闪着一抹异色,魔女脚下一用力就以极快的速度跑了起来。 她的目标是前方不远处的暗巷,那里简直多到愚蠢的分岔路,实在很容易让跟踪的人手足无措地失去目标行踪。 这可是大概在半小时前她亲身体验过的! 被那个黑影带着。 结果,没有辜负贝斯特拉小姐的期待……不,要是辜负了她也许会哭出来的吧。 自己曾经被玩弄过的手段,却连个大概也就十六岁的孩子都处理不了,不是就显得太可悲了吗? 总之,幸好她是成功了。 穿着装饰有各种星十字宝石的制服的绿发少女停下了脚步。 尽管不知为何仍是保持一脸沉静,但双眼来回扫视着前方四条通路的她,无疑是不知道奥蒂妮走的会是其中哪一条路。 ————大概是……在为难吧? 绕到后方观察,注意到面无表情的绿发少女一会儿往左挪两步,一会儿又往右挪几步。 逐渐地,依旧一脸冷漠的她,像是放弃似得垂下双手。 那副模样,总觉得有一种格外落寞的伤感,即使搭着少女的扑克脸,也让魔女小姐稍稍反省起自己的作为。 说到底对方连敌意都还没表现出来,魔力的波动也没有异常,也许就是个迷路的害羞孩子,想要跟着她离开这片区域也说不定,把人家拐进这种都快接近于迷宫的地方里真的合适吗? “唔……” 无奈地呼了口气,奥蒂妮决定去与那怪异的少女接触看看。 反正就算这孩子真的是敌人,凭【災厄之魔女】的绝对实力,她根本就没有畏畏缩缩的必要啊。 然而,就在她将要做出行动的时候————难以置信的异变发生了。 “咔啦!”的碎裂声重重地敲击在心口。 漆黑的深夜小巷里,无尽的魔力爆炸式地喷涌而出。 紧接着,这股俨然实质化成巨大水银之蛇般的恐怖力量,只是静静地存在于那里就开始无差别地碾压扭曲着周围的空间,让整个区域的天地都变得好似即将苏醒过来的梦境般的脆弱易碎。 一道道妖异的细微裂缝渐渐绽开,透过闪着黑光的间隙可以窥视到虚无的纯粹之暗。 那是……次元被撕裂的征兆。 也是因为那位无表情地站在水银之蛇的庇护下,右手反握着一块深紫色的星型水晶横在胸前的绿发少女,将要开口念出某种星体赋予其“神秘”的祈语造成的副作用。 ————搞什么?因为找不准路所以打算夷平整片区域吗? ————太任性了吧,这家伙! 轻啐了一口。 绝对无法坐视她继续的魔女小姐,直接冲到了她的身前并一把捏住少女的右手:“住手——!” 这样下去,不说【初始的贤者】很难不注意到卡尔米隆的异常,那位结界的施术者可是肯定会感觉到自己的结界被轰爆的啊! 到时自己的身份不就有暴露的危险了吗? “——受认(Akzeptieren),目的达成,继续施术为无意义的行动。” 冰冷而不带感情地陈述着。 差点湮灭整个区域的绿发少女停止了魔力的供给:“要求(Forderung),痛觉正在扩散,请尽快释放我的手腕。” 听少女这么说了后,奥蒂妮才迟迟地注意到骨骼吱呀作响的声音。 介于此前这家伙所展现出来的可怕程度,她出手时下意识地就拿出了自我限制下的最大极限。 那足以粉碎神钢的力道,对“正常人”或许会是有点过激了。 可是,连一丁点儿疼痛的表情都没,奥蒂妮不认为她是因为受不住才这么说。 ————应该是不喜欢被人碰到身体之类的吧? ————那家伙到整个小臂都戴着一双黑色的蕾丝长袖手套呢! ————在这大热天里! 虽然如此想着,但既然对方都已经开口了,魔女小姐还是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松开紧箍着那只纤细手臂的手。 没想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绿发的少女竟然真的是一被放开就抱着右手揉弄着。 甚至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还将之藏到背后,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好像是被谁欺负过了一样。 如果不是脸上还维持着冷淡的漠然…… “呼……”压下心底的怪异,奥蒂妮双手环在胸前放松身体说,“那么,让我们来聊聊?比如你跟踪我的目的。” “稍候(Später),准备的时间。” 收起手中的深紫色星型水晶,她向后倒退了几步,方才点了点头表示“OK”。 多少也曾算是个魔法师的奥蒂妮知道,这既是警戒对方,同时也是为了给予对方一个能够安心对谈的空间。 不屑地轻笑出声,客随主便一样,她也“踏踏”地踩着高跟退了几步。 “于是,这样你就能觉得安全了?” 语气中带着嘲讽的味道。 不止是觉得拥有那般可怕力量的人太胆小,也是认为这点距离对她来说和没有是一样的。 “否认(Abstreiten),距离可忽略,无法带来战术价值。” 少女摇着头,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 奥蒂妮觉得可能稍微有点理解菲涅平时的感受了。 要不要以后对她好点儿呢,魔女小姐扶着额头无奈地说:“算了,感觉我们相性太差,还是直入正题吧。” “受认(Akzeptieren),我之所以会选择跟踪您的原因是————” 绿发少女的前半句话一出口,奥蒂妮的眼神就变得锐利起来了。 纵使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杀手之类的,但是能在罕无人迹的回收区找到自己这点就足够让她注意。 之前的水银之蛇也足以证明这家伙真的很麻烦。 或许是在“神”以上的…… 然而,她的后半句话,就彻底让精神紧绷的魔女小姐傻眼了:“——想要请教您,这附近有哪里可以猎食,植物或是动物都可以,不过还是希望得知河流或是湖泊的所在地,生食的话,我比较能接受鱼类。” “哈……?” 呆愣地盯着那双翡翠色眸子。 就算是奥蒂妮,这次也实在是有点难以消化。 尾行她许久还差点毁掉卡尔米隆所属的一个大区,这家伙竟然只是为了问在哪里能找到吃的? ————等等啊,还是自己去抓来生吃。 ————光你身上装饰的那堆水晶,随便丢一个出去都能爽爽地吃一周顶级大餐吧! ————她在耍我? 很自然地产生了这个念头,不善地瞪视过去的她却被误会了什么:“失礼(Fauxpas),因为饥饿忘了说明工序。” 于是,更加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就随之上演了。 动作有点不自然的少女,双手缓缓地解开上衣的结扣,冷着一张脸任其滑落在地。 然后侧开头,左手把雪白色的胸衣微微地向下拉,同时弯下腰让奥蒂妮能更清楚地看到里面藏着的秘密。 “……” 虽然一直都没说,但她的质量相当高——作为女孩儿的方面。 人偶般的脸很小也很精致可爱,天空般深邃的翡翠色瞳孔,在弯翘的长睫毛衬托下像宝石般好看。 除了总是摆着一副死人脸比较减分之外,这个绿发的少女单从相貌来说是没有任何一丝缺点的,而现在被“款待”一顿的魔女更能断言,她的身材也绝对是堪称一流的棒。 ————可为什么要脱?为什么要给我看? 这个问题存在了不到一秒后,少女胸衣拖到过半时,半圆上露出来的华丽纹样就让她明白了一切。 “神徽……?!” Act.3 由揉胸引发的恐怖大战争 ——【神徽】。 赋予持有者特别的力量,并总是指引她走上对自己有利方向的路标。 如果是这个的话,那她会找到奥蒂妮,还有之前传来的奇怪感觉倒是都能说得通了。 这位少女肯定饿了很久没有进食,她停留的那个地方又少有人至,正巧奥蒂妮追着黑影赶到那边,就被【神徽】标记成为这次的救命稻草。 按说平时它该是直接将来人洗脑直接拯救这孩子。 可【災厄之魔女】的神秘度也不弱于它,或者说还要在它之上。 没办法的【神徽】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洗脑改成影响精神,使她忽视掉少女的存在并极力软化她的态度,以期至少把少女带到人多点的地方方便施展。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奥蒂妮是怎么也想不通。 所谓的【神徽】,乃是神明为自己的子嗣或是继承者准备的教科书。她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应该确实地随着神明们的灭亡而湮灭在历史中了才对,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么个年轻的小女孩儿的身上? 难道说,这名少女是活的比外表要久得多的类型……? 像是吸血种,幽魂种,古龙种之类的? 光顾着解开心中疑惑地奥蒂妮立时走过去,低下头相当仔细地看着【神徽】,边思考边念叨着:“不,不太像。虽然身体的构成很怪,但也并没有多少时间的气息。” 不止如此,她还不满足地上手。 “奇怪……这个纹样,这个感触,为什么看不出是哪个神……” 正在这个时候,魔女小姐的观察样本突然不见了。她十分不满地抬起头,却看见面无表情的绿发少女,已是双手交叉地护住胸部,整个人后背紧贴在墙壁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限界(Limit),那种性骚扰的行为,还请务必停下来别再继续。” ————不好,好像干了坏事。 ————但是看她这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样子,稍稍,久违地有些想要欺负人的欲望啊。 嘴角勾起了恶质的笑容,奥蒂妮舔舐着刚才揉弄过少女的手指,十分暧昧地说:“脱掉衣服给我看的是你吧?而且,都是女孩子,摸摸也没什么的吧?或者是你在想些不健康的东西?” “唔……” “否认(Abstreiten)……我并没有那样……” 啪地一声。 搞事的魔女小姐右手重重按在墙上,大腿也硬生生地卡入少女双腿之间:“那是想要哪样呢……” 这句话还没说完。 依旧表情毫无波动的绿发少女张了张嘴,却把话咽了回去。 大概是明白对这个人说没有用,她以直接的行动,表现出了已经被逼急的攻击性。 既没有魔力的波动,也没有使用道具或是阵法。 甚至连一丝征兆也没有出现,她就仿佛跨越了空间般,出现在上衣掉落的位置捡起它并穿好。 同时,奥蒂妮的四周也贯出无数细刺。 尽管才刚出现就全部都击碎了,魔女小姐还是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因为在那一瞬间她就看穿了对方使用的技巧。 无咏唱、无先兆、无延迟。 完全根据个人的期望,创造出只有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力量,她知道能够完美符合这些条件的就只有唯一一个———— ——【空想炼成】。 炼金魔法的极致,世界上所有的存在只要能够理解,就可以在脑内重构出来并真实地投影于现实之中。 与单纯地将精神冲动转化为物理质能不同,它是实实在在的将无变成有,从零变成一到无限大也能再将之归为零的绝对力量。 具体来讲,就是能将整个世界化做自己的武器,常立于不败之地。 人们常说的所谓“心想事成”。 “真是没想到,这种本该仅存于概念上的技巧也有人能达成。” 发自真心地赞叹着奇迹。 身体却被一片没有任何方式可以避开的剑雨包围住。 她知道那不是针对个人有没有能力避开,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法避开,想来这就是被设定为物理上不允许躲闪的急速。 听起来,实在是十分不讲道理的现实。 可她的【空想炼成】,就是有连这种胡来的幻想,也能将之实现为真的作弊力量。 普通状态的奥蒂妮无能为力,剩下的就是被剑贯穿钉住的未来。 因此,她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浓厚的血红色。 亚麻灰的长发被鲜血浸透,雪白的肌肤,也因赤色河流的无限蔓延,而刻下了诡异骇人的纹理。 但,这并不是全身上下被绿发少女唤来的剑雨射穿的原因。 “星之纹,血毁。” 嘴角散逸着大片血之蒸汽的奥蒂妮,露出野性的笑容宣言了蕴含魔力的祈语。 ——【血毁】。 再次启动了这半兽人拥有的特殊天赋能力。 不详的气焰,高涨如火雾。 催动全身的血液沸腾灼烧到暴走,淬炼出某种与魔力的性质截然相反的强大破坏力。 下一刻。 流星的焰尾划过天之际,勾勒出至美的弧线轨迹。 赤色恶魔般的身影,随着仿佛砸碎了身周空间的锤击,以超越了伦理的速度强行跨过了无尽剑雨的包围圈。 ————无法避开的极限,就用打破极限的力量来反击便是。 眼底浮现凶光。 现身于绿发少女身前的奥蒂妮,迈前的脚步踏出层层猛烈的气浪吹拂过境。 不知何时转化出手甲的【露丝洛忒的假象】,自尖锐而优雅的缝隙中爆烈般绽放出由于血液燃烧造成的赤红色粒子。 得到了那不详的破坏力化作的强大推进。 毫无留情、毫无怜惜。 缠绕着圆锥形的赤红波动,魔女小姐全力击出的右拳,挟着连续不断的音爆直袭绿发少女的颜面。 灼炎一闪,恐怖威势宛若落雷。 那是……足以贯穿天地,连咆哮的【龙】都能将之击坠的强力一击! 要不是奥蒂妮刻意集中过她的力道,包围着卡尔米隆的结界,哪怕是蹭到些微散逸的红芒怕也要被撕裂出可怕的创口。 然而,那位拥有美丽的翡翠色眼眸的少女,依然是面不改色地沉稳。 ————当然,也没法改色。 即便如此,她对这记攻击并没看在眼里也是不争的事实。 唇间泻出可爱的呼吸声。 绿发少女抬起纤细的手臂,淡淡地翻手横在脸颊前,仿佛像【预知】一样准确地将奥蒂妮的攻击收拢在掌心。 而那霸道到神明都要退散的力量,也轻而易举地就被她这样单手接住了。 不,把那称之为“单手”也是绝不可能。 自少女身前数米开始,奥蒂妮的右拳所经之处以微米为单位诞生了一道道透明的水晶墙壁。 卸力转力为主。 被定义了不破特质的水晶墙将赤红的拳锥威力减弱了许多。 所以,最终具象化了一位天使之后,她才能仰仗天使的力量共同将之握住,勉强地停留在脸颊前几厘米处。 “无意义(Ohne Bedeutung),你确实很强,超乎了我的想象,但,也就只是很强而已。” 清冷平淡的少女声陈述着简单的事实。 奥蒂妮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即使在这个世界范畴内计算,也绝对是无疑会名列前茅的可怕人物吧? 但,掌握着【空想炼成】的她,拥有的是整个世界。 只要能够理解,就能够实现,这不是凭借单个的个体就可以去与之抗衡的力量。 胜负,早就已经结束了。 在战斗之外的领域。 “是吗?” 祖母绿的清澈眸子渐渐被来自星尘的光辉占满。 魔女小姐的舌尖舔过干涸的唇角:“也许【空想炼成】确实是无敌的,如果……它的使用者本人没有破绽的话呢。” 心想事成。 理解就能掌握,想象就能创造。 不管是伟大的神明还是极恶的恶魔全部都臣服于她的脚下。 听起来确实是无敌的力量,但其实现的过程需要的是,使用者来理解继而模拟一切事物的信息。 那么,当进攻快过她的处理速度时会怎样呢? 普通地想,这是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正如之前所说的,无咏唱、无先兆、无延迟,这些原本就是【空想炼成】具备的基本特征,可以明确地说,除了想象的时间以外,它总是能立时发挥出效果不需要任何的准备空隙。 换言之,那个“提问”所代表的意义就是——要超越“想象”亦即是思维运转的速度。 很异想天开的笑话吧? 先不提思维运转速度到底有多快,即使是再怎么单纯的人,要做打出攻击的这种行为也会需要想象。 出手的力道,击倒的方式,技巧的选择…… 甚至于“想要打”这个念头本身就经过了这个过程。 而在这种条件限制下,要达成“进攻快过她的处理速度”这个目的,普通是绝对不可能的。 本该是这样…… 但,少女眼前的赤色魔女,再次颠覆了这一切。 “……?!” 完全是被直觉提醒着危险到来。 绿发少女松开了与奥蒂妮交击在一起的手,构筑出可以跳得很高的地面,她双脚一蹬地跃起的同时,上身倒坠般俯下来双手对着奥蒂妮的方向齐齐推出。 那是之前的水晶墙壁再现,天使的双手当然也附着着,甚至还在身前聚拢翅膀作为保护。 这谨慎过度的反应,在之后一秒看来无疑是正确。 几乎是在她跃起的同一时间,宛如赤色闪电的扫腿就险险擦着她的脚尖划过。 接下来,分毫不停的魔女小姐以左掌顶住右拳甩出破空的肘击,然后凭借那巨大的惯性整个人斜向回旋,正对少女砸出无数血色蒸汽包围的回旋踢。 全部是压在少女完成【空想炼成】的极限边缘。 漫天都是晶体破碎的美丽余晖,眼底全部都是烈焰般燃烧的血色灼光。 来不及再去做些什么。 就像是戏幕演剧中约好的你来我往。 她创造的世界就像是被人逼迫着发展一样,只能一次次的重复着实现未知与被破坏掉的流程。 翡翠色眼眸的少女,现在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谁也猜不透。 但,通过拳与脚,爽快笑着的魔女小姐终于抓住了,这孩子表露出的真正感情。 赌气般加速着炼成,怎么也不服输的心。 还有,赌上自己的全部也胜不了,深陷绝望逆境却更加激动起来的……对于尽情战斗的冲动和欲望! “——意外地孩子气呢?” 以电光火石般的迅捷,迎击着越来越难以捉摸的反击。 屏住呼吸的奥蒂妮一拳打破被定义为无空气的空间,踏着难以名状的什么落在少女面前,高扬的发丝在血色蒸腾的包围下闪闪发光。 “明明,那副可爱的外表,看起来总想要表现得似乎很成熟的样子。” Act.4 少女们悠闲的甜品时间 战斗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老实说,双方都没动用底牌的情况,奥蒂妮觉得即使打上百日千日不决胜负也属正常。 可当她说完那句话,正准备切换些其他方式交手时,那个之前是明显不服输的无表情少女突然就不动了。 以右手盖着左手祈祷般重叠在胸前的姿势。 左脚还虚虚地往后退了一步。 既不像是身体出了问题,也不像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坐在生活区内一间叫做“Sacher Fauchon”的蛋糕店里,奥蒂妮拄着脸颊咬着由两层甜巧克力和杏子酱点缀的萨赫蛋糕疑惑地想着。 “多,多忧(Besonders vorsichtig),什么也没有……单纯不想继续无意义的消磨……仅此而已。” 对还想多玩玩的奥蒂妮的提问,记得少女当时是这么低着头回答的。 以那家伙的表现考虑,理智上放弃掉因为揉两下胸引起的战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总觉得的哪里不对,无法释怀。 其实要是把当时的绿发少女,换上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吃惊里带着害羞的表情,顺便让那深邃淡漠的翡翠色眼眸带上颤抖的波动。 大概她就能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总之,打断了思考,魔女小姐的注意力被“现在”给吸引回来。 “怎么了?爱尔梅萨?”她看着直视着眼前的蛋糕,笔直的坐在那里的绿发少女说,“不想吃吗?难得我找到还在营业的店铺……” 爱尔梅萨·墨卢库琳,这是此前两人互相介绍自己时绿发少女报上的名字。 虽然她当时很正式的再三强调是土生土长的,但奥蒂妮总觉得这个有点绕口的名字不太像奈菲尔帝国的人,而且也没听说过这个姓氏的家族。 以她在炼金术上的造诣,最起码家长也该是小有名气的大魔法师吧? 记得奈菲尔这边出名的该是【先知】的因菲尼缇?她们上代家主还是接近魔导师的实力来着? 可惜连百岁都还没到就稀奇古怪的死掉了。 不过倒也省得奥蒂妮下手————不用想就知道,那种家喻户晓的天才人物,是几乎不可能不被【英雄之力】给盯上的。 而处理掉那个,就是她,【災厄之魔女】不得不履行的使命。 “不是(Nein),爱莲·索斯特,只是,这个漂亮的东西与食物的差距有些大……” 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自称爱尔梅萨的少女念出奥蒂妮随口编的名字,陈述着观察许久也不解的疑问。 “不,不就是普通的巧克力蛋糕吗?”魔女小姐也眨了眨眼,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除了它们以外,还有什么叫食物的吗?” 理所当然的宣传甜品邪教。 但很快胡说八道的奥蒂妮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了。 这个孩子,最初就在问哪里能猎食来着,简直就像是大山里的野人一样。 “骗人……”想到某个可能,她的视线带上了怜悯的意味,“该不会连热食都没有吃过吧……” 那种态度很自然地会让人火大,即使是眼前的爱尔梅萨也不会例外。 尽管表情没有变化,她还是以言语做出了反击:“无礼(Respektlos),区区热食,我当然有烤过山上的风鸡,凯瑟琳也曾偷偷送上过被称为【剩饭】的东西。” 听她那么说完,魔女小姐的目光,变得更加难以形容了。 “抱歉呢,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爱尔梅萨也有各种各样的难处,肯定很辛苦吧。” “……” “唔,别再去想了,那种事……”奥蒂妮用夸张地语调表达着感情,叉着她自己咬过的一角萨赫蛋糕,硬塞进爱尔梅萨嘴里,以安慰性的温暖笑容扬起下巴,“未来是光明的,现在就尽情地吃吧,全部都有我请客。” 少女微弱的挣扎。 很快就被巧克力的浓郁和杏子酱的芳香给瓦解了。 解决掉奥蒂妮的部分之后,她双手很有规矩地拿起刀叉,一点点地吃着自己的蛋糕。 就是动作的频率有些快得吓人,都到了可以称之为杂技表演的地步了…… 当然,奥蒂妮对爱尔梅萨的反应是相当满意的————这就是甜品的力量呢!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可以拒绝! “咻……咻……” 吸着冰咖啡。 等到埋头于蛋糕的少女终于开始减慢了速度。 奥蒂妮绞弄着白色染黑的吸管,残余咖啡色的嘴唇微微分开问:“于是,替你找到食物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感激(Danke),多谢您的帮助,爱莲·索斯特。” 爱尔梅萨双手叠在大腿上,表示致谢地垂下头继续说道:“预定目标是入学布里西桑魔导学院,来日即是正式入学日期,想来之后的事应该无需再麻烦您了。” “什……?”稍稍有些吃惊,戳弄着吸管的奥蒂妮讶异地愣了下,“你也要去布里西桑魔导学院……?” 开什么玩笑啊? 现在连她这种级别的炼金使也要去布里西桑上学吗? 难以想象,能够教导爱尔梅萨的老师……感觉就算是【初始的贤者】亲上也根本不够格吧。 还是说人类学校变得这么可怕了!菲涅她在那种地方真的能混得下去吗! “误解(Missverständnis),进入布里西桑并非求学而是达成使命,且……对人类范畴我不会动用炼金魔法,学科展示选择的是这个。” 看出了奥蒂妮的疑惑,翡翠色眼眸的爱尔梅萨平静地解释着,手上也莹起一抹别致的淡绿色光芒。 “嗯,生命魔法……不,是变种吗?” 不需要她实际使用,动用出魔力的一瞬间,魔女小姐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生命魔法】。 一种强调治愈和调合,在精灵族或是不喜欢打杀的年轻女孩里,广受欢迎的大好评魔法系统。 爱尔梅萨刚才展现的魔力无疑是属于这种流行的魔法,但是从其间细微的不同之处奥蒂妮还是能够看得出,那有些激烈的魔力波动肯定是经过调整的特装版。 这个魔法的话。 唔,她现在的程度,倒是也就刚刚相当于紫色级的大魔法师而已。 作为进校学习的借口还算完美吧。 不过呢———— “刚才的话我可不能无视啊!”奥蒂妮装作生气地鼓起脸,“什么在人类范畴不会动用炼金魔法,对付我的时候不是眼都没眨就拿出来了吗?还有打算轰掉街道时那个水银之蛇也是【空想炼成】吧?!很危险的啊!” “K,无冲突(Kein Konflikt),爱莲·索斯特不属于人类的范畴,永劫之理·墨秋莉也并非炼金魔法,而是我持有的神装的显现方式之一。” 面不改色地喝光了杯子里的鲜橙汁,爱尔梅萨陈述着做出那种选择的事实。 “太奇怪了吧!”魔女小姐不开心地按着桌子凑了过去,郑重地挺胸声明着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不是吗?” “——否定(Negationen),【可爱】暂定保留,年龄上算爱莲·索斯特难以当做【女孩子】。” “切……” 不得不认同,奥蒂妮愤愤地撇着嘴坐了回去:“都说意识决定现实才对……没错,本来我就是女孩子!就是!这是不容辩驳的真实!!!!!” 没错。 被强行赋予的记忆和身体之类的根本就不算数嘛。 她还是崭新的保质期内少女呢! 爱尔梅萨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用毫无变化的声调继续说道:“承认吧(Zugeben.),所谓的【老不死】就是指你。” 然后,下一刻,她的脸就再一次拥有了表情。 是被人拉住脸颊扯向两边所造成的,像是傻乎乎地笑出来一样的可笑笑容。 “嗯?嗯!!!!我看看……?是不是就是这张不听话的小嘴?从刚才开始不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 “挑……挑衅(Pro……Provozieren),爱莲·索斯特,你……这是……在向我宣战。” “唔唔,摸哪里呢!哼!” “……?!!” …… …… 激烈的少女战争过后。 “呼,怎么样……”大口地喘着气,衣衫不整的奥蒂妮,看着趴在桌上的无表情少女趾高气昂地说,“知道错了吧!” “胡闹(Randalieren),不该陪老女人发疯的,我要走了。” 整理着到处都在走光的衣服站了起来,爱尔梅萨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大概是傲娇了……? 也许和时间问题也有关系。 现在是凌晨两点,布里西桑的入学开放是上午九点。 她可能也得准备些什么,虽然奥蒂妮并不觉得,区区一个针对普通人的考核能够难得住她就是了。 不过,以防万一,魔女小姐还是没有继续打扰别人的意思。 再加上对菲涅是否有睡下也有些担心。 “那么,祝你考试一路顺利喽,爱尔梅萨。”奥蒂妮笑着挥了挥手,目送点头致意的绿发少女走出了“Sacher Fauchon”。 ————错觉吗?总觉得她好像不太高兴。 ————不,没那回事吧。 有点疑惑地摇了摇头,她也站起身来准备回去看下菲涅,手指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某张卡片。 那是由上等晶体制成的精致身份卡片。 拥有着“不破”和“认证”这两个特性的它,从魔力波动来看似乎是属于爱尔梅萨的生命魔法的感觉。 但,上面刻得名字是———— “蕾·因菲尼缇?”奥蒂妮轻笑着念出来,“零到无限的意思?蛮合适那家伙的呢。” “而且……也很可爱嘛!” Act.5 “外遇”通常都是会暴露出来的 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响走上楼梯。 试探性地推了推门,这间三个银币一晚的标准两室间果然没上锁,看来菲涅还是没有狠心地把她关在外面。 可一个小姑娘自己睡在这样的房间里真的好吗? ————希望她至少把卧室锁起来吧,要不可得好好给她说说人世的险恶才行了。 不赞同地摇摇头,奥蒂妮推开房门,脱下靴子拎在手里。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吗?”她刚踏上新木制的地板,就被冲入眼帘的黑影吓得一惊,“亲爱的贝斯特拉大·小·姐?” 沉重的质问,压抑着无尽怒火的恐怖笑容。 黑影现出的真身是————拥有着灿然金发和宝石般的紫罗兰眸子的少女。 “呼,什么嘛,吓我一跳。”奥蒂妮拍了拍颤动着的胸脯放松下来,“……原来是菲涅啊,你,还没睡呢?” “别想蒙混过关!我在问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知道啊,差十分凌晨三点嘛,话说,菲涅你还不睡没问题吗?明天早上还得去参加入学式的吧?” “你还好意思说……你以为到底是因为谁的错才害我睡不着的……” “抱歉抱歉,我回来晚了,但这边也是有很多的缘由啦。” “哼嗯?那你说说看?” “因为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之类的……?总之被纠缠得整个人都累死了。” “没,没问题吧!没有受伤吧,让我看看……” 魔女小姐轻笑着走进屋子里,自顾自坐在沙发上舒展疲倦的身体,而菲涅则继续不依不饶地用言语追讨着她的过失。 尽管两人没有自觉,但少女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在外人看来该是挺温馨的一幕。 然而,因为某个特殊契机,空气改变了。 “贝斯特拉小姐。”凑到她怀里检查身体的菲涅倏地抬起头,“你又偷偷跑去吃蛋糕了呢。” “唔……” “还是和年轻的女孩子一起对吧?之前说得【一点小事】和【纠缠】也是她吧?因为对人家做了什么下流的事。” 手里捏着一根浅绿色的发丝,金发少女展现出猛兽般的气势。 ————啊,难道是那个时候的。 ————不妙。 证据都被抓住了的话,也就只能老实交代了。 心虚地避开视线,奥蒂妮有些支支吾吾地发出异议:“某种意义上,算是吧……不过揉到胸是意外来着,算我下流可就太冤枉了,而且,归根结底,还是对方脱掉衣服的错吧?” “哦?揉了胸,还让人家脱了衣服啊,不也挺好的吗?难怪你会玩到这么晚才回来。” 菲涅“呵”地冷冷盯着她,口气倒是还很平静,但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不详压力却已经很明显了。 看这架势,恐怕这个时候稍稍处理不好,火山就会彻底爆发出来。 为此,魔女小姐立时讪笑着摆摆手:“你想太多了。只是那孩子饿着肚子,我带她去吃了些东西才耽误了时间。” “难以置信,以食物诱惑少女做下流的事,何等卑劣的行径……” 像是害怕被袭击一样抱紧胸,菲涅瑟缩着向后踱了几步,以蔑视的目光刺杀着:“难道说,对我也……” “不,不,放心吧,即便我真的对爱尔梅萨下手,航空机场什么的也没有狩猎价值吧?” “……” 金发少女的态度变得极其冰冷。 她到底是在生什么气,说完就反应过来的奥蒂妮大概也能理解————所谓青春期少女的忧郁呢。 “抱歉,刚才的全部都是胡说的,你不要在意。” 这道歉并没有用。 危险的沉默还在继续蔓延。 菲涅也不说话,就维持着那样冷冰冰的表情,一直眼都不眨地瞪着她。 时间走得越来越慢。 就在魔女小姐手心快渗出冷汗的时候,她才在“唉……”的一声长长叹息后,听到对方开口:“今天下午我拿到了关于布里西桑学院入学具体事宜的说明。” 虽然只是简单的汇报,少女的声音却含着些困扰的味道。 正好也可以缓和被抓包的尴尬,所以,奥蒂妮立时顺着她的话反问起来:“哎?是有什么问题吗?钱?” “唔,倒不是钱那方面……”菲涅绞弄着手指,声音变得有点低,“是关于住宿的问题。” “住宿?” “怎么说呢,布里西桑魔导学院,在学期进行中时是全封闭式的强制住校。也就是说如果成功入学的话,我就不得不搬去学生宿舍,而无关者的贝斯特拉小姐是没办法陪我一起住进去的。” “普通都是这样的吧……?大部分的学校。” 不太明白菲涅想表达的意义,奥蒂妮歪着头点着唇角问。 结果,就像点炸了巨大的火药桶似得,金发少女气鼓鼓地喊了起来:“可我是听说允许付钱带人才选这里的!到了才知道是贵族特权,这简直是欺诈!” “什……?”魔女楞了一下,失笑地说,“无所谓吧?比起住的怎么样,能好好学魔法才更重要吧?” “不对!” 生气地叫着,菲涅用力地一手拍在桌子上,眼里喷出怒火的光辉:“因为我想和贝斯特拉小姐住一起!我不想和贝斯特拉小姐分开!” 然后下一刻就因为自爆而撑红了脸:“唔?!!!!!!” “……” 同样是满脸通红,奥蒂妮也被这大胆的表白震惊地说不出话。 不过,兀自陷入慌乱的菲涅没能注意到,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魔女小姐早就挂上了一脸从容。 “那算什么?表白?真不愧是大胆的小松鼠。但是,抱歉。就像之前说的一样,光趁着气势乱来是没法攻陷女孩子的,恋爱是要更多算计才行的战争呢。” 不得不说,完全不觉得意外。 奥蒂妮这变着各种花样的拒绝,菲涅感觉自己都快养成不听上几次就难受的习惯了…… “咳……”托她的福,少女彻底冷静下来了,“刚才的话,把它忘掉吧。” “怎么办呢,以那个冲击力的印象来说,稍稍有些困难……” 恶作剧地装着困扰的样子,魔女小姐可爱地皱起眉头,但她才刚玩到一半,就被因为距离太近而放大的,属于菲涅的冷脸给堵住了嘴。 “我在说,把·它·忘·掉·,可以的吧?亲爱的贝斯特拉小姐?” “遵,遵命……?!” “好的,那我们继续来说正事吧。”金发少女一本正经地说,“想要去布里西桑的我必须要住进宿舍,但无关者的贝斯特拉小姐却不被允许入校,这就是现在我们两个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哦?” “闭嘴!” “是,是……” “咳咳咳,事实上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在校规上来讲,虽然不像贵族可以按身份等级随便带人,平民学生其亲属来看望的话,也是可以暂时借住在本人的宿舍的。所以,解决的方法,我之前在等贝斯特拉小姐回来的时间里已经想到了————” 世间存在着把无关者变成有关系的亲属的方法。 只要使用【假结婚】这个名义,那就既可以不用和她分开,并能逼退可能出现的情敌之类的。 所谓的“一石多鸟”,简直完美不是吗? 不由得幻想起婚后的未来。 脑内构造出奥蒂妮穿着围裙问“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或者是先吃我?”的镜头。 心跳加速起来的菲涅,正打算说出这个方法,却听到了一个残酷的噩耗:“哦,贵族就可以吗?要是那样的话我倒是有办法。唔,保险起见还是再问下,平民和贵族的宿舍都是在一起的对吧?” “哎?啊?”没能得逞的少女小声嘟囔着,“倒是在一起没错……” “那就没问题了。”指间转弄着一张精致的身份卡,魔女小姐好像想出了什么好办法,“虽然可能不住一间,但住进布里西桑,我还是有把握的。” “切……” Chapter.007 魔导圣域的复誓天马 ======================================== Act.1 横冲直撞的炫目烈马 咚……咚…… 接近傍晚的午后五时,来自于扩音魔法的沉重钟声准时敲响。 这是代表着一天的课程全部结束的讯号,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布里西桑的现代魔导科技应用科教学区都会变得分外热闹起来————因为不能接触魔导武装,被各种文字和理论折磨的头都有两个大的年轻人们。 平常的话,教职员工基本上都是对这个有失礼仪的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很多都是布里西桑出身,少年们此时的心情当年他们也体验过,说实在的,就算脱离学生生涯许久的现在,繁琐的字面课程还是让他们心有余悸呢。 而且,等第二年他们真正开始接触魔导武装,那在地狱挣扎般生不如死的日子才更是…… 所以说———— “能放松的时候就给他们点自由吧。” 抱持着这么个想法,吵闹的学院得到了教师们的认可。 “不过,最近一年级的气氛,怎么感觉变得和往常截然不同了呢?” 卡尔米隆魔导卫队顾问,兼布里西桑魔导科技应用科特别讲师,一身黑衣的莱维·哈恩挥手收起自己五芒星型的魔导武装,有点困惑地念叨着走出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这次的一年生在刚开学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下课之后往往都会跑来缠着讲师给他们展示魔导武装。 甚至连其他学科的男生也会跑来。 毕竟,不论是哪一科的学生,都得第二年开始才能拿到试用的制式魔导武装,而要说专用型的就更是连高年级的学生里都难得一见。 可这才过去没到两周。 不但别的学科的男生是再也没有来过,自己的学生也一下课就急匆匆地往外面跑。 难道说,正统魔法学派那边,又动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拉人吗? 一想到可能会涉及到政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紧张,心里不由考虑着一会儿要不要也过去看一看。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哦,莱维主任。” 大咧咧地活泼女声,伴着后背被用力拍着的感触传入莱维的耳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指尖一勾,让那枚悬浮在身边的魔导武装,升上天空像洒水一样旋转着展开一层紫色的屏障。 满意地听到一声“疼疼疼……!!!”,莱维绷着一张脸看向袭击者:“菲欧娜教员,下午好。” 张扬的橙色及腰长发,猛烈的完美S型曲线,再加上被擅自改得十分火辣的职业装。 如他所想,这位艳丽的“袭击者”,正是他的同僚兼同事————拥有紫色级的专用型魔导武装【天翼】的,卡尔米隆魔导卫队总长,菲欧娜·佩迦萨斯。 仿佛遗憾和可惜般地摇摇头,他在心底又追加补上一句:“一个十分麻烦多事的白痴女人。” “该死的莱维!打个招呼而已,你又在乱搞什么!很疼啊这个!” 呼呼地吹着自己的右手,菲欧娜用眼神和话语,对莱维的反应表示万分的不满。 “反射之阵。”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莱维以鄙视地表情回应,“通过构建多节空间,将袭来的攻击【原原本本地】还回去。我只是把你的打个招呼让你也感受一下而已。” “切,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绅士风度?那是要看场合和对象的,但我想不论如何菲欧娜都不会算在那其中。” “有点同事爱好吗!难怪会被人取出【无情的领主】这种名号。” “不,我觉得那至少比【爱惹麻烦的小马】好。” “笨蛋!是【不驯的烈马】!” “好了,把那些无所谓的事先放在一边。”莱维避开扑过来的女人,“你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突袭惨遭失败。 拍了拍染上灰的衣服,菲欧娜无趣地哼了声。 “就是字面意思。”拿出化妆镜检查着,她将几缕翘起来的发丝压下去,“学生的行动变化和正统魔法学派没多大关系……啊,要说没多大关系也不对,应该是和教师方面没关系。所有的一切啊,都是因为青·春·的力量呢!” 对她乱七八糟的话有点不得要领。 莱维皱起了眉头:“你说,青春……?” “嗯,没错!”很有气势地合上了化妆镜,菲欧娜双手叉腰地站直身体挺起胸:“【领域外的公主】,即使是你也该有所有耳闻了吧?” 【领域外的公主】蕾·因菲尼缇,奈菲尔帝国四大古贵族之一的因菲尼缇家新任家主。 持有魔法为当下年轻女孩儿们里最常见的生命魔法。 入学表现也一般般,除了惊人的魔力总量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特异点。 本以为这代的【先知】是也堕落平凡了,但才开学不久她就与高年级学生发生冲突,并以归属治愈系的生命魔法表现出奇特的攻击性,用压倒性的优势将接近魔导士的魔导科技科学长打到落荒而逃,之后更是轻而易举地在初期评定里拿到一年生综合排名的第一位。 而且似乎她的实力还远远没有见底,在谣传里她起码已经是个紫色级大魔法师了。 当然,考虑到年龄问题,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姑且忽视掉那个即使是我,因菲尼缇新任家主的事我确实是有所关注的,她的实力很让人感兴趣。” “唉……果然莱维就是莱维……”一副你已经没救了的模样,菲欧娜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说,“才不是实力什么的啊……那孩子长得很可爱不是吗?那纤细的身材也是让人羡慕地没得说……” “是吗?”莱维愣了愣,“我倒是觉得菲欧娜比较好。” “————!” 像是听到了很出乎意料之外的话。 菲欧娜瞪大了眼,脸颊也刷得染上一层美丽的红晕。 “喂?你又犯什么病?所以说,那个孩子,和其他学生的行动又有什么联系吗?” “你,你才犯病呢!蠢货!”猫咪炸毛一样吼了起来,耳尖通红的菲欧娜用力跺了一脚地,“是说那位一直宅在家里的【领域外的公主】从前几天开始突然登校上课了。” “然后……?” “还不明白么!正统魔法学派本来就有贤者新收的那位,又温柔可爱又平易近人的金发女孩儿坐镇,再添上【领域外的公主】,你手下那些色眯眯的小崽子们都跑去看大美女了啦!” ————不,我倒是觉得你那男生占九成九的班级才更是【色眯眯的小崽子】聚集地。 ————巨乳派的。 “无聊……”莱维沉沉地叹了口气,“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继续对话,他抬脚就准备离开教学区前往自己的实验室。 然而,菲欧娜却抢先一步张开双手拦在他身前。 “等等!” “……还有什么事?”无奈地揉着太阳穴,莱维对活力过剩的女人说,“事先说好,你的私事我概不奉陪。” “好过分!不过,这次还真是正事。” “哦?真的?” “当然了。”趾高气昂地摇了摇手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没有课的时候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布里西桑这边?” “不,经常喊着好没劲!溜到我的实验室搞破坏的就是你吧?” “揍死你哦……!” 真的抬起了拳头,连魔力都附上去了。 这样强力的威胁让莱维乖乖地闭嘴:“OK,你拳头大,你先说。” “哎?难道不是胸大吗?”好奇地眨着眼,菲欧娜歪着头跳到他面前,“明明大家都是那么说的。” “赶紧说正事……” 戳着女人光洁的额头将她推远,莱维丝毫不为女色所动。 生气地鼓起脸,菲欧娜没好气地开口:“你知道的,我不是在查最近的连续杀人事件吗?” 点了点头。 莱维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魔导的狩猎者】,横贯整个卡尔米隆,被害人全部为魔导武装使用者,尸体被扭曲的不成人形并用死者的血刻下神秘图文。你说的正事就是指这个?可这和布里西桑没关系吧?毕竟【初始的贤者】维斯大人就在中央法师塔里,犯人再嚣张也不敢进来杀人……等等,难道说?!” “是的,就是那个难道说。”菲欧娜表情变得很严肃,“数周前开始,事件就完全集中到布里西桑周边,而就在前天,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学生牺牲者,在商业区通往生活区的街道路灯下。” “……疯了吗?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可是在挑战一个魔导师的权威啊。” 倒吸一口凉气,莱维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魔导师,那是能凭一人之力匹敌一个小国的最强威慑力。 而【初始的贤者】,更是整个奈菲尔帝国近两百年都稳稳排得进前三位,魔法使用系绝对第一的大人物。 没想到,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竟然真的敢向她的地盘伸出手。 “简直是自杀行为……” “不。”菲欧娜打断了莱维的噫语,“维斯大人也没能找到凶手。” “怎么可能!” 作为魔法使用系的信仰,莱维失去冷静地大喊:“先不说中央法师塔能够捕捉到整个布里西桑的人员流动,只要魔力位阶不高于魔导师,残余的魔力痕迹都无法瞒得住维斯大人吧?即使她的本体不能离开法师塔。” “你说的没错,莱维主任。”菲欧娜按住莱维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所以,我们这次的对手,有可能会是一位……冕位级以上的恐怖怪物。” “冕,冕位级……” 不知不觉间渗出了一头冷汗。 仅仅只是在脑内想象就能感受到和那种传说中才有的强者交手的绝望。 莱维一把抱住菲欧娜,声音沙哑地说:“放弃吧,这次不行的……魔导科技虽然能赋予人类强大,但那终究也只是人造的力量。冕位级的战斗,已经不是我们现在能插足的领域了!” 火热的温度,那是担心自己安全的心跳。 能够感觉到莱维少有的冲动,菲欧娜十分开心,几乎是他说什么都想乖乖应下。 但,身为卡尔米隆的魔导卫队总长,她知道那是不行的。 “魔导科技的未来没有极限!”蹩脚地学着,菲欧娜笑着托起这句话的真正主人的脸,“这是你常说的吧?我可是真正相信着的。而且,也是因为相信着你,才抛弃了家族投身进来做到这个地步。所以,事到如今,你要是擅自像个胆小鬼似得被犯人吓破胆,我可绝对、绝对、绝对、不允许啊。” “菲欧娜……” 那份信任切实地传达到心底。 就和儿时的那一幕同样,莱维再次从菲欧娜的意志里获得了力量。 是的,魔导科技的未来是没有极限的。 只要是为了你的话。 站直了身体,恢复以往自信模样的莱维主任,用力地弹了菲欧娜的额头:“害怕?你在说什么?要不是担心你的能力跟不上,我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 “死嘴硬……”菲欧娜翻了个白眼,然后意识到什么似的,“哎?也就是说那个完成了吗?” “是【很快就会完成】。”莱维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小声地修正了她的说法,“我们两个的……魔导科技的奇迹。” “结果还是没有嘛,真是用不上的家伙。” 菲欧娜满脸嫌弃地吐槽着,然后踮起脚尖拍了拍莱维的肩膀:“总之,你继续努力,我这边就先自己来吧。” 说完,她就做了个拜拜的手势,风风火火地转身向生活区的方向跑了起来。 那波涛汹涌的壮景,着实吸引了不少年轻人的视线,也包括从来不注意那个的莱维主任。 只不过,他的关注点和其他人不同。 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 心底涌出来宛如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的浓重不祥预感。 他那双灰色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的是,菲欧娜从她的生活用魔导器里打开的一张女性的背影照片。 还有她此时手中捏着的————染着一半鲜血的亚麻灰色发丝! 那个是,夜天之舍的女仆,爱莲·索斯特吗? Act.2 你的【重量】(罪责),就乖乖让我夺走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半吧 不复往日的空荡。 不知不觉装点得宛如大图书室一样被书架圈起来的房间。 这是布里西桑魔导学院的学生宿舍里,独立在其他标准楼之外,被称为“夜天之舍”的小型别墅中的一间屋子。 它的所有者是一位长得像机动人形般精致的女孩儿。 死水湖泊般静谧的翡翠色眼眸,层次分明色素淡淡的浅绿色齐肩发丝,还有雪晶般剔透的娇嫩肌肤和隔着渐变色丝袜也盖不住的姣好腿部曲线。 拥有这么多资本的她,若不是永远没有表情,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兴趣的冷淡模样,还有因为被搭讪的学长打翻蛋糕就动手打人的凶暴,想必早就超越星宿魔法系的那位成为布里西桑新一代的全民偶像了吧? 当然,就算如此她也着实地圈了一批粉,甚至还有了地下应援会。 以【领域外的公主】的名义。 尽管那些东西对她本人来说真的是很麻烦…… 出门总会被人围观,上个课有其他科的男人躲在角落里偷看,公众浴池也因为女学生们怪异的视线没法去。 “……” 趴在书架卷在中心的双人床上。 蕾一边心不在焉地戳着悬浮在身前的自律法阵,一边由于坏毛病喃喃自语:“抉择(Wahl),班级那边果然还是不要再去出席比较好么……” “那可不行!”某种棒状物戳进她嘴里,袭击者从背后抱住了她,“废人化是禁止的!” 稍稍扭动了几下腰肢,调整到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 毫不动摇地舔了舔嘴里含着的棒状物。 右手拨动着自律法阵展开的水幕,蕾语调淡淡地回应:“无须担心(Keine sorge),暂时没有那种打算。” “反应好无聊啊……” 放开了少女的身体,双腿一翻坐在她身边的床沿,袭击者看起来不太满意。 “女孩儿在床上被人偷袭,还被那种东西给塞满了嘴巴,难道不应该表现的更有趣一点吗?” “————订正(überarbeitet),不准把冰淇淋称为那种东西。”蕾挥手拍开向自己脸颊戳过的爪子,“另外,爱莲,我想没有人会在每天都被这样袭击,持续足有近一个月后还能给出反应。” 不由得想起第一次的时候。 当时她还惊吓到动用【过剩力道】+【命理追击】把墙壁轰出一个大洞。 那会儿肯定没想过,现在自己都能放任奥蒂妮抱着喂食了吧? “习惯”,真的是十分可怕的东西呢…… “是这样的吗?”奥蒂妮歪着头,暧昧地小声说,“难道说得要换些别的更激烈一点儿的玩法才行?” “不(Nein),如果你不想因为猥亵少女罪被关起来的话。” “切……” “直入正题(Direkt sagen),”蕾含着冰淇淋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以送走那只金色的需要花费的时间来看,你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难道说……为了做些什么不顾廉耻的下流之事,而让身为主人的我多等了那么久吗,爱莲?” 才不是担心她做过什么,只是等得太久心烦了而已。 少女调整措辞试图表达出这个意思。 “是的哦。”魔女小姐嘿嘿地笑着压低声线,好像在说悄悄话,“一塌糊涂地做了个爽呢,几乎站不起来,毕竟之后要有一周都见不到小菲涅了!” 实在是想不到。 菲涅才刚学了几周的魔法,就误打误撞地凑齐了成为魔法师的条件,接下来不得不进入法师塔做启蒙。 能够让身为初学者的她如此快速的进步。 她口中那位叫“维斯姐”的以前的熟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 与在心底发表感慨的奥蒂妮不同。 关注点更在前半句,蕾僵硬地坐直了身体,双手按在身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禁止(Verbieten),爱莲,那种事应该是被禁止掉了的……唔……?你的那身衣服是……?” 视线交汇的瞬间,少女就明白了这人又是在逗弄自己。 所以,她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 轻飘飘的红色裙摆,雪白的蕾丝上衣,可爱的大蝴蝶结,魔女身上穿着的样式新颖的衣衫,无疑正是世间人尽皆知的名为“女仆服”的衣装! “怎么样?”注意到她的反应,奥蒂妮特意下床原地转了一圈,“还算合适吗?” ————超可爱。 事实上蛮热衷于女仆这个职业的蕾倒并没有这么说。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可有可无地说:“完美(vollkommen),相当合适,不过,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爱尔梅萨给我登陆的身份不是贴身女仆吗?我想好歹在外表上做下功夫,于是就找了些材料做参考给【露丝洛忒的假象】添加的新形态。你不需要的话,我再把它取消掉好了。” “不,不可以(Kann nicht),既然你花那么多心思准备,就继续保持这样子就可以了。” “倒也真没怎么费心,就是潜入女仆们的更衣室时麻烦了点……” “……” 好像又听到了什么该给予天诛的话。 不过念在是为女仆装的资料,这次就暂且饶过她吧,嗯,就看在女仆装的面子上。 认同似地垂下眼,蕾悄悄向奥蒂妮蹭了几步,伸手捏着她的裙角:“追申(Gefragt),那么,迟到的真正理由?” 既然不是和那只“金色的”乱搞,那她会耽误时间肯定有别的原因了。 虽然影响不大,少女姑且还是想问一下会发生这种事的理由。 “那个啊。”反正也不是不能说的私事,奥蒂妮无所谓地耸耸肩坐回双人床:“有个鬼鬼祟祟的橙毛乳牛一直暗中跟着我,觉得很有趣就带她玩了玩,结果没想到太有趣了就回来晚了。” 比如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被溜着耍。 又比如,带穿得跟制服诱惑一样的她往红灯区逛,暗中看她被找乐子的男人缠住。 最后还有飞速跑着,让她来不及反应地被拐进大浴池…… 想必都玩得很有趣不是吗? “浪费时间(Zeitverschwendung),就为了这种事影响计划的进行……唔,是爱莲的话倒也能够理解,而且,托她的福,还有些意外收获。” “哦?意外收获?” 没在意蕾不动声色的人身攻击。 奥蒂妮放松身体歪倒过去,倚靠着蕾冰凉的肩头,享受地吸了口少女特有的清新香气。 然后,由于大腿的软肉被人拧紧,她才不得不顺着少女冷漠的视线,看向蕾指尖划开的两张实时监测水幕。 这本来是用来调查笼罩卡尔米隆的大结界的。 是始终不爽深陷其中的奥蒂妮,和抱有达成一定成就的使命的蕾合力构建的,世上几乎无二的超隐蔽型自律监察法阵。 依靠着这个,她们在昨天终于捕捉到维持结界的节点的位置。 结果明明约好了今晚出去实地考察,可因为奥蒂妮的迟到一切都泡汤了。 于是,等人等到无聊的蕾,想着反正也找到节点了,就呆在家里操作起法阵到处去逛着玩。 这一逛之下就被她给捞到了个意外收获———— 水幕之上,浮现的正是……同样留有漂亮的亚麻灰长发的女人,站在被扭曲得不成人形的男人尸体旁的模样。 【魔导的狩猎者】,出名的连续杀人案的凶手。 “额外奖励(Vergütung),”蕾对奥蒂妮发出建议,“白白送上门的,顺便也收下如何?” “……” 魔女小姐很少有的陷入了沉默。 注意到这怪异的情况,有点担心的少女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啊……别担心。” 反应过来的奥蒂妮对盯着自己的蕾笑了笑,然后趁她还没跑掉前握住了她的手:“只是个熟人……嗯,严格来说是我认识她而已。” “麻烦(lästig)?不好出手?” 蕾似乎察觉到魔女的状态不太好,没有像往常那样抽出手,而是回应着传来的温度握得更紧了。 “不,反面意义的熟人。”奥蒂妮望着那个身影,眼神透出冷冷的杀意,“不如说必须替某个温柔过头的家伙出手才行,在菲涅从法师塔出来之前。” ————是吗,那只“金色的”的相关者么。 眼睫幽幽垂下一层阴影。 蕾呼了口气,以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说:“分工(Arbeitsteilung),【魔导的狩猎者】的事交给我,爱莲去处理大结界的主人。” “……?!” 愣了一瞬间,奥蒂妮眼神怪异地盯着绿发少女。 那目光太过灼烈让蕾不由得扭开脸,小声地为自己的提议添上合理的理由。 “合理性(Rationalität),从效率方面考虑,为其中一方舍弃另一方都是不合理的,而且,以实力来说,我和爱莲一同行动也很浪费……还有……” 难得的说个不停,总觉得放任下去她能找出一百个理由解释。 但,很可惜。 奥蒂妮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闭上了嘴。 “————爱尔梅萨,果然是个很体贴人的孩子呢。” 她露出相当温暖的笑容,凑过来与蕾鼻尖轻触着:“不过,那个人必须由我来处理,这点是不容退让的。” 魔女的坚定,没有动摇的余地。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听着她沉稳的声音,少女分外地明白这一点。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相像到连对方此时是在怎么想的,怀着怎样的心情都了如指掌。 “受认(Akzeptieren)。”蕾面无表情地认可了,却又说出一句奥蒂妮并未料到的话,“同意爱莲去讨伐【魔导的狩猎者】,但是,那个作战我也将与你同行……” “什……什么?” 没给她出言阻止的机会,少女直视着那双祖母绿的眸子:“因为,爱莲是……我的贴身女仆,一切的责任,主人的我都有为之分担的义务。所以,很抱歉,爱莲·索斯特————” “——你的【重量】(罪责),就乖乖让我夺走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半吧。” 没有感情的声音,没有波动的表情。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一副与世界脱轨的木然,却有着直击心口的力量。 那只手,于黑暗之中伸过来的手,即使是只剩下仿佛灼炎燃世的光辉过后,风中余火的零星热度。 在魔女的眼里,却简直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可以吗?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是可以的也说不定。 “太蛮横了……” “仅此一次哦。”紧紧地握住了,奥蒂妮用带着鼻音的哼声回答,“我不讲理的大小姐。” “无礼(Respektlos),主人的决定你没有插嘴的权力,还有,爱莲,胆敢说出蛮横和不讲理这种多余的话……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吗?” “什……?这待遇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要辞职!我要跳槽!” “哼哼。” Act.3 那只乳牛还欠着我们一扇大门呢 虽然气氛已经快到Climax了,但结果她们还是没能去找卡洛琳小姐。 或许是【神明的礼赞】再次发动副作用……?也或许是魔女那个过分恶劣的性格造成的恶果爆发……? 总之,就在两人从对视状态撤出来时———— 蕾房间的大门,陡然伴着“轰!”地一声巨响,就被一道亮白色的光柱给轰飞了。 连带着刚补好的墙壁一起。 在那之后出现的是,橙色的头发好像倒立着,一脸怒意左右顺拐地迈进屋子里的奶牛女人。 被魔女小姐玩弄一通后,丢在澡堂里的卡尔米隆魔导卫队总长-菲欧娜。 “……” 面无表情地挥手散去了正幽幽悬浮在屋子里的自律监察法阵。 迅速挪动到奥蒂妮身后,只穿着半透明丝质睡衣的蕾,简单地就把对话权托付给了自己的贴身女仆。 会意的魔女小姐也没辜负主人的希望。 摆出常用的淑女姿态。 她微笑着挺直腰身挡住蕾的同时,以温暖人心的柔和声音开口:“这位,唔,就算是小姐……吧?请问您是头部遭遇过非自愿地意外冲击导致走错房间了吗?”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锤击的开门方式吧……?或许您还想双手左右来回敲击一下自己的胸部?” “但我想那可能会炸掉的,所以还请您稍稍远离一下我们的屋子,往东不远处的苍术之楼就有不少很愿意观赏这种表演的家伙。” “哈啊?啊……?” 吃下一整套让人应接不暇的高语速连发。 由于语气和话语的剧烈反差,菲欧娜被她说得有点头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嚣张的气势也仿佛肉眼可见的被黑色的毒蛇一口吞下。 她下意识地收起八式专用型魔导武装-【天翼】,不好意思地低头说:“抱歉,抱歉,我走错了……啊呸!我就是来找你这个可恶的女人的!” 尽管迟了点,但总算还是在出门前反应过来了。 俏脸气得有些扭曲,菲欧娜指着奥蒂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部也上下颤个不停。 “唉……”魔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口中啧啧啧地摇了摇头,“虽然我明白对个人爱好不该多说什么,但我还是得说,不是所有人看到巨乳都会色眯眯地趋之若鹜的,尤其是对年·轻·的·女孩子。所以,您现在这种自我展示是没有意义的。” ————你也不算年轻的女孩子。 从奥蒂妮身后小心地探出头,蕾看着眼角带泪的菲欧娜有些想要插嘴。 不过,考虑到立场,又伸手捂住嘴忍下了。 “我才没有那种爱好!”挥舞着拳头,菲欧娜满脸通红地大喊道,“还有刚才就用古怪的说法强调年轻什么的,我可才刚二十四岁,还是个出色的年轻女孩子啊!” “呜哇。”故作夸张却相当自然地叫着,捧着脸的奥蒂妮略带遗憾地追击,“那不就是奔三了么?” 扑通。 失去力量地跪在地上。 菲欧娜阿姨好像被直拳击中一样,膝盖都在微微地颤抖,甚至波及到说话的声音。 “呜……呜呜……” 糟糕,一不小心就弄哭了。 不,要说过分的话,其实也没说什么吧? 归根结底,其实也就相当于小孩子吵架时你蠢你傻的对话,怎么想也不该对一个成年人造成这种伤害,明明还准备了更多更刺激的词。 还是这个女人心里太脆弱的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蕾在示意她收手地轻轻戳背。 奥蒂妮回头看了一眼。 确认少女已经趁这会儿换好衣服后,她主动对还喃喃地念叨着的菲欧娜转移话题:“于是,你今天跟踪我的原因,能先解释一下吗?” 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颓废地坐倒在地的菲欧娜自顾自地抹着泪。 很显然,沉入年龄打击状态中的女人,远远没想象中那么容易被搞定。 对于这点,认真说起来,其实奥蒂妮稍稍也有点共鸣————因为被硬塞了定位在不想说的年龄的身体。 于是,她微笑着,用出温和到温暖人心的手段。 “啪!啪啪!” “你干什么啊……?!” 捂住鼓囊囊的胸部,菲欧娜委屈地瞪着她这个对那里狠狠抽上了两巴掌的最恶凶手。 但,魔女小姐却搓了搓手指,嫌弃似得拿出手帕擦着:“我也不想的,可这是让你乖乖清醒过来的最简方法。” “你……!” 咬牙切齿地鼓起脸颊两侧,对此表示不满的总长大人听到了重复的追问。 “今天跟踪我的原因还不打算解释吗……?” “咦,你注意到了?” “没可能不注意到的吧,都堪比爱尔梅萨……疼疼,不,都堪比光明正大的跟在我身后了。” “…………” 菲欧娜又一次沉默了。 想来是因为相当自信跟踪技巧吧,因为善良的人们从没有揭穿过她的原因。 无力地捂着额头,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虽然还有别的方式,但我就直说了……” 顺着她点头,屏住呼吸等着。 一脸认真的奥蒂妮和蕾听到的答案是:“——你是【魔导的狩猎者】的帮手吧?” 哈……? 没注意到哭笑不得的两人,菲欧娜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 “这是我在【魔导的狩猎者】作案现场找到的。”她拿出了一根残存着黑色血迹的亚麻灰发丝,“这种发色的人在奈菲尔本来就少。而我也调查过那位受害者,他并没有接触过任何留着这种头发的女孩儿。再加上,犯人作案范围聚拢到布里西桑的时间,恰好完美符合上你这个来历不明、家世不明的外来者。” 适当的顿了顿。 做出一种“我已经识破你了”的眼神。 自信地挺起胸膛,菲欧娜得意洋洋地瞪视着魔女小姐宣言:“我肯定你就是【魔导的狩猎者】的帮手。” “为什么不是犯人本人?” “像你这种小丫头,怎么可能是杀了那么多人,连贤者大人都抓不住的杀人犯。” “哦,那我这种小·丫·头,又能帮犯人做什么呢?” “……” “还有您既然没见过犯人,又怎么知道她不会也是和我一样的发色呢。” “————!” “最后,我得提醒您,我身后这位可爱的公主殿下,她的真名是……蕾·因菲尼缇,没错,就是你在想的那个。” 丢下最大的砝码,奥蒂妮双手托胸,睨视着陷入慌乱的菲欧娜。 要知道。 位列于奈菲尔帝国的四大古贵族阶之一。 【先知】因菲尼缇家,那可是地位仅在王室之下的权力者。 可以说,作为家主的蕾随便放一句话,纵观整个卡尔米隆有资格抗拒的人都不足五指之数————即使是她无缘无故地开口要人性命也一样。 所以,都别提她们根本就不需要去帮犯人暗中作案。 就算真是做了,家主的贴身女仆,也远不是她一介魔导卫队总长惹得起的。 “真是十分抱歉!”菲欧娜乖乖地低下了头,“我的冒昧打扰到您与蕾殿下休息了,我这就离开!” “那,我们宿舍的门和墙壁呢……?” “之后我会全额赔偿的!” 恭敬地给狐假虎威的魔女小姐陪着笑脸。 橙色长发的乳牛,跌跌撞撞地仿佛逃也似得用一阵滑稽小跑溜了出去。 在某个人别有深意的眼神里…… “恶趣味(Böse spaß),”蕾面无表情地走到奥蒂妮身边,“爱莲,为什么要配合她?” 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祖母绿的眸子,透过破开的墙壁,遥望着远方那个表情变得坚定而固执的女人。 身为【災厄之魔女】的少女音声飘忽地回答:“————你也说了,就单纯只是我个人的恶趣味而已。” 但她会死的。 对上那个和奥蒂妮很相似,连自己都感受到危险的女人。 没有……半分生路。 捏紧衣角的星十字宝石,蕾条件反射地张了张口,却又硬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因为,爱莲·索斯特是她的女仆,作为主人的爱尔梅萨·墨卢库琳,没有任何一条不去信任她的道理。 而奥蒂妮也没辜负她的信任。 “放心吧。”被突来的乱风吹散了长发,星光下的她如此灿烂地笑着说了,“不会死的,那只乳牛还欠我们一扇大门呢。” “……” “疼疼疼!!!!干嘛又掐我腰!!!!!!” “自大过分(Eingebildet),爱莲的样子,看起来……会让人感觉很不爽……所以就……?” “别再动手之后,才用无表情的脸念装可爱的疑问句。” “————!” “我错了……爱尔梅萨大人,请收手吧……” Act.4 支离破碎的圣洁之翼 妖异的火光迸溅四射。 本该坚固无比的神钢被轻易切斩撕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同样是双月隐于阴云之后的漆夜,同样是从商业区通往生活区的小径的那盏昏暗路灯之下。 看起来除了过臀的黑色斗篷什么也没穿的女人,满脸红晕地舔舐着指尖的粘稠液体,迈着勾人的步伐走进灯光的范围。 阴森的光照包围中,亚麻灰的长发像是不详的蛇群一样飘起。 她十分舒服地将液体吞下。 闭上眼。 在发出了几丝娇媚的呻吟声后,才抚着因喘息而起伏不定的胸口,以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的表情笑了。 那声音是典雅而又极富有女子力的悦耳。 但,仿佛无底深渊的眼眸,却让人打从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哦呀?为什么……你还能站起来呢?” 这个问题,作为被提问的对象本人————卡尔米隆魔导卫队总长·菲欧娜也很想知道。 闯入夜天之舍时,那位【领域外的公主】虽然很及时地收起了自律法阵,但动态视力足以自满的她还是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锁定到水幕的监控画面。 在那之上显示的人物是一位正在杀人的女人。 她手中的尸体是如出一辙的扭曲,头发是正中红心的亚麻灰,地点也是前几天才调查过的隐蔽小径。 毫无疑问,这就是【魔导的狩猎者】。 所以,菲欧娜当即就排除了那位贴身女仆的嫌疑。 不能放任犯罪者继续逍遥,她几乎是立刻想要冲出去将之捉拿归案。可考虑到对方的推测实力,还有眼前的少女们似乎也对这事有兴趣,不想把还是孩子的学生扯入危险,她选择装傻来蒙混过关。 结果还算成功。 尽管心灵遭受到严重的打击,逃倒是没引起她们疑心地逃掉了。 之后,顺利溜出来的菲欧娜及时赶到现场,犯人也还在忙着用死者的血画每次都有的图样。 而且近距离看……那个女人好像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周身散逸的魔力波动感觉上也没有她们预想的冕位级。 ————猜错了吗? ————总之,轻松地把她搞定吧。 这么想着的菲欧娜,启动了莱维做给她的八式专用型魔导武装【天翼】,于夜空下绽开一对机械感十足的白色羽翼。 然而,才一交手她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那家伙是个怪物。 远远超出自己认知范畴的,常人再怎么努力也难以企及的,一匹货真价实的怪物。 拿出了全力的六枚【天翼之羽】集束齐射,为保险起见,她这暗搓搓的一击还是躲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里的绝对偷袭。 吃下这一招,不管是多厉害的家伙都肯定不好受,哪怕是【初始的贤者】维斯大人。 菲欧娜有这样的自信,在今天之前———— 本该一发退敌的炽白魔力炮击,连无聊地蹲在地上画画的女人身体都没到达。 并不是对方使用了防御魔法之类的东西。 从她表情那么意外地抬头望过来的模样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是在感受到炮击的冲击波之后才发现自己的。 也就是说,菲欧娜的“全力”,连人家常态散逸的魔力都打不穿。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自然了。 双方不对等的战斗…… 不,那样的,根本就算不上战斗,就只是单纯一边倒的蹂躏玩弄而已啊。 “是啊……到底为什么我还能站起来呢……” 装甲一片片地掉着碎块,脚裸附着的推进装置冒着黑烟。 闪闪发光的白色羽翼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的骨骼都不知道还有几根是完好的。 甚至连枪也托不住的菲奥娜,扯着可怜的苦笑小声地感叹道:“连我自己都感觉好像是奇迹一样……” ————不过,不管是哪里的神明赐予的奇迹。 ————多亏了它,才有了这个机会! 眼底浸透魔力的光芒。 擦去嘴角鲜血的菲欧娜一把扯下挂在胸前的红色圆球——魔导器【天翼】的本体。 “天尽,羽碎。” 高声念出莱维赋予它的最终信号。 闪耀的红色圆球,从中间崩开裂缝的同时,将其中剩余的魔力尽数爆发性地涌进了菲欧娜的体内。 “唔……” 那庞大的量撑得她沉沉地呻吟了一声。 但,咬紧牙关的女人还是在大口地吐出鲜血后,两腿一前一后弯曲踏地支撑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双手颤抖地举起眼看就快要消散的魔导枪扣动了扳机。 前所未有的魔力洪流,化作灼白了夜空的最大闪光。 以融化掉整个枪体的气势,愈加夺目的深紫光晕鼓胀到魔导武装承受的极限。 火光四射,电子碰撞的雷鸣声炸响。 带着菲欧娜重度压缩的心念力,达到无法抑制状态而迸发出的集束魔力,终于撕裂了大气咆哮着直贯前方。 接近橙色级的一击。 ————原来,区区魔导科技已经能做到这种水平了吗? 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淡笑的奥莱莎看着喷涌而来的炽白浆流,左脚悠闲地向下用力打算跳起来避过这波还算有趣的攻势。 “……?!” 身体突然间变得好沉重。 这样的改变让精妙计算到正合适的力道出现了差错。 ————重力控制? 猜到了某种可能,不快地皱着眉左右扫视一眼。 果然,四周被斩落的白色【天翼之羽】,正齐齐爆成闪光的粉末,以她为中心联成一座宛如金字塔的重力罩。 刚才菲欧娜可不是在无意义的挣扎。 第一发射击失败的瞬间她就明白了自己大部分攻击方式都无效的事实。 面对这种情况,能够使用的战法就只有一种————限制对方行动,然后,赌上一切的一点突破! “成,成功了……!” 望着以【天翼】为代价创造的最强。 濒临极限的菲欧娜高高仰着头,大口地喘息着放松全身,尽情沐浴在那道吞没了奥莱莎的魔力洪流掀起的飓风中。 胜利的笑容,却在晕开前的一秒彻底僵住了。 因为,一只贯穿了自己腹部的手。 还有,那张印入眼中的,仿佛处在发情状态般烧红到可怕的脸颊。 “啊啦……” 无情地扯出染红的右手。 喷溅的鲜血,有种花园里的喷泉的既视感。 全身赤裸的奥莱莎,不满意地甩开菲欧娜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难道说你觉得……那种和被【牙签】进入的感觉差不多的程度,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能伤到我吗?不,连刺激快感都做不到哦,凭你和你手中的玩具。” 露出了分外恶劣、分外讽刺的笑容。 她交叉着洁白无暇的双臂,对身后被虹色粒子占满的天空,亲昵而色气地做出个拥抱的动作。 然后,后仰地斜歪着头,残酷地继续说:“————从最开始,你那可笑的努力,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啊。” 寒入骨髓的这句话,深深地割入菲奥娜的胸口。 即使面对何等逆境也决不放弃的心和仍然努力地从喉咙发声的挣扎安静了。 瞳孔也愈发暗淡。 不甘和怨愤被无力地被正面的凌辱淹没。 至今为止,赌上性命来战斗的就只有她自己而已,而对方就像是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居高在上地看着小丑的演出。 何等可笑的戏目演剧啊…… ————抱歉,笨蛋莱维,约定好像守不住了…… 眼泪在眸子失去生命的光华前,一滴滴地沿着脸颊的弧度敛聚成河。 感受着没有尽头的恐惧。 卡尔米隆魔导卫队的总长——菲欧娜·佩迦萨斯,紧握着断成两瓣的【天翼】中断了意识。 “啊,这就完了啊。”注意到生命的气息断绝,全裸的奥莱莎毫不顾忌地走了过来,“还以为能再站起来呢……” 毕竟之前的战斗里她有好几次确认打出了致命的伤势。 而这个胸大的可怕的女人,却好像没能意识到一样,莫名其妙地就又悄无声息的恢复。 总觉得,有种缺些什么还没结束的感觉…… 奥莱莎被自己心里升起的那股不上不下的烦闷骚动搞得有点火大到不爽。 一脚踏上菲欧娜腹部被她的手臂贯穿的血洞。 用力地碾着,她撇了撇嘴自言自语:“要怎么处理比较好呢……嗯?又来了,真是个缠人的家伙。” 瞪视一眼远方的街道。 被人提醒到有某个暂时不想交手的家伙越来越近。 奥莱莎轻啐了一口,急急地遁入黑暗之中,向着与生活区截然相反的方向消失了。 Act.5 为我的菲欧娜偿命来吧 “叮……!” “叮叮叮……!!!” 地下室的工作间里。 趴在一堆晶体和金属上熟睡的莱维被一阵连续不断的铃声惊醒。 揉了揉挂着黑眼圈的眼睛,他不耐地伸手抓住身边的钟表连带着桌布都一起扯到了眼前。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午前十时差五分。 这让他有点火大。 因为彻夜奋斗的原因,凌晨五时才睡着的他,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睡了五小时,而他昨天也切实地嘱咐过所有人,在中午之前绝对不允许来打扰他。 “叮叮……!” 吵闹的铃声还是没完没了。 “该死的。”用力抓弄着自己睡到翘起来的头发,莱维扯起白色大衣怒气冲冲地爬着楼梯,“希望你们有个正当的理由,否则……哼……” 很快来到实验室的正门,他握着金属门把向外推开了大门。 第一眼。 莱维就收起恼怒,无声地紧紧皱起了眉。 外面一下下戳着门铃的,不是他料想中的学生或是老师,而是穿着魔导卫队的队员制服的女孩儿。 紧咬着嘴唇,脸上溢满苦痛和悲伤,眼角还留着哭红痕迹的女孩儿。 名字应该是叫米露。 大概十七岁的她是魔导卫队年纪最小的新入队成员。 由于经常跟在菲欧娜身后跑,所以莱维这个并不怎么上心的顾问也认识她。 ————不过,相当害羞的米露还是第一次自己来实验室吧? 沉下了脸。 咳咳地清了下嗓子。 莱维对双手牢牢地抱着什么东西,仿佛随时都会再哭起来的女孩儿问:“咳,小米露?出什么事了?你家队长呢?” 这一句话下去,简直就好像是引爆了地雷。 米露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接开始大颗大颗地垂落泪珠。 然后,她什么也不说就毫无形象地扑到莱维怀里,近乎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起来。 被少女的柔软紧紧顶着胸口,坚定地做着一匹孤狼的莱维有点慌。 “呃……” 高高举着的双手,也不知该抱哪里好。 最终小心地环上了米露纤细的腰,他低头瞧了眼少女被泪水打湿而透出淡淡粉色的领口。 然后,不知为何脑内就跳出个摩拳擦掌的菲欧娜。 背后冷汗岑岑地冒出,莱维赶忙把手又虚虚地撤开点距离。 像个电线杆似得站了好久。 “那个……”终于等到哭声安静下来,他才小声地凑到米露耳边说,“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没想到,冷静下来的女孩儿,第一反应是惊叫着退了好几步。 甚至还拿出她的魔导器好像是想要报警? ————话说你自己就是卫队的吧。 胃疼地叹了口气,莱维对一脸警惕的米露摊开了双手:“我说啊,你一大早就这么急把我吵醒,该不会就是看我不爽想关进监狱吧?那我可就先不奉陪了……因为很困……” “不,不是的!!!!!!!” 少女看到他作势要关门急忙大喊出声,但后面补上的声音又逐渐变得越来越小。 “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您不可的……很重要的事……” 莱维停下关门的动作,单手叉腰以沉静地语气说: “所以,我正在问第三次,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 努力地试图开口,但好像原因还是很难说出来。 露出一副让人心疼的模样,米露低下头打开紧拢的双手,将怀抱着的东西展示了出来。 看清“那个”的刹那。 心底像是被灌入了极北的冰河般凉了个透。 瞳孔骤然放大,莱维颤抖着将那两瓣染满了血的宝玉握在手心。 “【天翼】,这个样子是用了羽碎……”他脸色惨白地笑着,声音抖得可怕,“呵,都说了不许她乱玩的,现在弄坏了吧?真是的,菲欧娜人呢?叫她滚过来给我道歉啊……” 人类,在真正伤痛的时候,终究是怎么藏不住的。 尽管莱维试着用最乐观的方式猜测,他刻意板起的脸,还是简单地就被米露偏开的头彻底击溃。 “菲欧娜她人呢?!她……人呢————” 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摇着头,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倚住门板。 “她人呢……”近乎绝望的吼着,莱维嘴角渗出一道血痕,“我在问,菲欧娜她人呢!” 阴冷的语调仿佛死神的咆哮。 五芒星的魔导器,也编织着恐怖的魔力从身后升起来。 从未见过总是冷静的顾问大人变成这样。 米露一时之间被吓得有些僵住,连悲伤也暂时丢到了一边:“不,不知道,我们在【魔导的狩猎者】犯罪现场找到的,就只有总长大人已经彻底损坏的【天翼】。之后不论怎么搜索都找不到人的踪迹,维斯大人也说……总长大人的魔力认证消散了……” “而且……”她双手紧缩到胸前目光闪躲地继续,“现场留下的血迹……经鉴定是属于总长大人的……” 挣扎着顿了许久许久。 咬破了嘴唇,米露沉痛地闭上了眼。 “——而那个量……相当接近于正常人类全身的总量……” “哈……” 压在心口的左手,抓到衣服褶皱成一团。 莱维右手捏紧【天翼】的碎片,血液不停地滴在地上打成红色的碎花。 勉强地做了个深呼吸,眼底透出血腥红光的他,喉咙嘶哑着地对米露轻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您,您没事吧?” “啊……”做不出笑容,他只能无力地关上门隔开一切,“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真的吗?”米露站在门外,担心地追问。 虽然两个人谁也没说过,还整天除了吵架就没点正常的交流,但米露知道,总长大人到底对莱维主任有多重要,就像莱维主任对总长大人同样的。 “放心,从她加入魔导卫队的那天开始,我就有她会出事的觉悟了。” 也没听少女的回答,莱维就只是这么说着迈出沉重的步伐。 目标是地下室。 咣咣铛铛地撞倒一堆高价器材。 他绕过客厅,咚咚地走下楼梯来到之前睡觉的那处,昨晚勉勉强强地赶工完成的作品前。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大独角兽。 它的外表神圣而华丽,皮毛质感哪怕是摸上去也几可乱真,周身还如同生物般散逸着有点吓人的魔力波动。 除去泛着晶体光华的无神眼眸,真是几乎很难看出是魔导科技的产物。 当然的了。 以父亲曾拥有的第一魔导书【希柏里尔】的核心为原料,用的也全是参考了魔导武装的原型,那些与神装极其相似却又微妙不同的【魔导书】本体的构造。 严格来说,这孩子应该是属于【魔导书】的吧……? 不过,作为创造者的莱维更倾向于称它为————九式专用强袭型魔导武装【???】。 啊……是菲欧娜·佩迦萨斯专用呢…… 名字也该她来取才对。 “真是的……”抚着独角兽柔软的皮毛,莱维主任小声地呢喃,“都说很快就会完成,为什么,就等不及呢……” 催动魔力与独角兽产生共鸣。 毫不犹豫地以染过两人鲜血的【天翼】作为媒介启动中枢。 与菲欧娜存在体质差距,莱维忍着这台堪称奇迹的魔导武装带来的负担,跨上了眼底点燃赤焰的独角兽。 “唔……还真是匹烈马啊……和她一样……” 拍拍独角兽的脖颈,以魔力传递过去目的地的信息。 ————没错,早就有菲欧娜会出事的觉悟。 ————但也同样地,在最初就定下了,不惜一切一定会将任何伤她的人碎尸万段的信念啊! 他吐出一口污血,眼神像是狂战士般疯狂地驱动独角兽冲上地表:“夜天之舍,爱莲·索斯特,给我老实的,为菲欧娜,为我的菲欧娜……偿命来吧!” Chapter.008 赦罪镜里的蒂斯塔 ====================================== Act.1 来由不明的“独角兽”强袭 白色的闪光,猛烈的突风。 宛如一道撕裂天地分开世界的白虹。 在零星偷懒的学生眼里,刚刚确实地有着什么万分难以置信的东西,以几乎捕捉不到的超高速从身边疾驰而过。 “骗人吧……?” 急急地抢在没有别人看到前压下飞起的裙角。 连被风吹乱的发型都来不及打理,留着及腰黑发的女学生满脸讶异地望着白光远去的方向,然后在愣了一瞬后就以十分努力,但仍然看起来很笨的跑步姿势追了起来。 因为。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踏着圣气,额头生有螺旋纹独角的白色马型魔兽。 那应该是某种名为“独角兽”的纯洁而神圣的、早已成为传说停留在过往回忆的幻想种。 ————为少女带来幸福的使者。 “等等……!”才跑出两三步就气喘吁吁的女孩儿,眼角盈着泪花有气无力地喊道,“请……让我摸一下就好……我也……想要获得幸福啊……” 原来如此。 这位身穿星座银饰环绕的特殊制服,有着相当出色的容貌的少女学生,也是一位迷信于绘本故事里“摸过独角兽就能获得美好的邂逅”的类型呢。 该说也正值这个年纪,还是说这个人看起来就是那种,长相很可爱但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总之,她做出这种反应非但不会惹人嘲笑,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萌感。 不过很可惜的是———— 以她极具观赏价值的慢跑,不存在追上那只独角兽的可能。 并且啊。 不管再怎么说,她心里以为的“独角兽”,其实是……莱维和他的九式魔导武装。 一匹单身时间和年龄完全一致的孤狼,他做出的东西会有关于恋爱的效果这种天方夜谭,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有呢…… 当然,这并不在莱维的考虑范围内。 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是什么都不会去考虑了吧? 从将【天翼】的残片握入手心的那个瞬间。 心与希望就化作无数细微的碎片,理智与思念也是被烧得灰飞烟灭。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哀叹的、微不足道的灰尘。远远的,怎么也捉不住的,完全淹没在深不可见的深渊。 “爱莲……索斯特!!!!!!!!!” 声音沙哑而震颤的嘶吼,那是憎恶与复仇的起始符。 停在某间叫做“夜天之舍”的别墅前,翻身下来退至独角兽后方的他,面容扭曲地瞪视着仿佛早就等在那里的女人。 “杀了你……我要……” 双眼因充血而显得赤红如火。 莱维此刻直白地表现出的感情实在是阴暗得可怕。 不过,红色女仆装的魔女小姐,倒是对他这不明不白的复仇者模样并不是很上心。 毕竟本来就是察觉到这股气息才出来的。 为了不影响到蕾。 “杀……吗?”用的是纠结的模样,微笑的奥蒂妮稍稍翘着嘴像是在认真考虑,“那可真是让人困扰呢……” “因为,我可不怎么喜欢【死】这个词呢。” 她的语调带上了几分嘲讽,双手五指叉开贴成空洞的金字塔,歪着头做出个温柔的表情:“————而且,我想,以你【现在的状态】大概是做不到的哦?杀·掉·我这种事。” 说是这么说,但她却也没有因轻视对方而放松戒备。 曲线显眼的优雅身姿,不动声色地就调整到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的状态,宝石般的祖母绿眸子,一瞬不失地锁定了莱维手指间摆弄的小动作。 魔导武装,是这么叫的没错吧? 使用这种东西战斗的对手,奥蒂妮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记忆里更是有大把的资料参考。 以科学的手段,压榨出晶体蕴含的魔力收束成破坏力惊人的射线,所谓的魔导武装大抵都是类似的战斗模式。 那么,警惕对方的远距离炮击就是第一要务吧? 保持住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留下任何让他拉开距离上弹的可能,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待这些家伙的方式倒是和正统魔法师们没有区别呢。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意外地颠覆了奥蒂妮自信的“经验”。 白色的独角兽是往后猛冲个不停,可莱维本人却激发背后悬浮的五芒星魔导器正面冲了上来。 相隔如此近的距离,对魔力很敏感的魔女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使用的魔力和魔导器构筑出的效果都绝不是强化型,也不是附加型。 纯粹强调波动和不稳定的压缩,这种单纯的魔力应该是只能用来炮击的没错。 ————操纵自身不够格操作的东西影响太大了吗? ————还以为只是情绪,连意识也…… 他动作好慢……奥蒂妮皱起了眉。 真不是她的要求太高。 即使莱维在表面上摆出一副要发疯咬人的模样,可做出拉弓姿势的他全力奔跑的速度,只会让人产生普通男性以下的印象,这哪怕是换一个入门级的战士都要比他表现好太多。 这个男人被破坏冲动控制了…… 眼帘无趣地垂下,做出如此的判断。 奥蒂妮淑女地左手遮住脸,慵懒地大大打了个哈欠,接着脚尖点地以擅长的高速行动越过蜗牛冲锋的莱维。 落脚点是几乎肌肤相接的身后。 闲着的右手并成手刀,它对脖颈的斩击犹如电光火石般的闪光。 这一连串的动作,将在不到一节咒文的时间内完成,其精确度也是拥有足够的信心。 使用魔导武装战斗的莱维,即使是能够意识到也无法闪避,而魔法的构筑程序更是缺少必备的时间。 ————结束了呢。 ————尽管,对这男人不知为何的强烈复仇心很抱歉…… 立出对战时绝对不能说的十大FLAG之一。 正要收回视线的奥蒂妮却注意到,明确发觉此时不利状态的莱维,尽管眼神疯狂却根本就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那份锋锐、那份闪耀…… ————肯定是有哪里不对劲! 危险的警钟敲响。 意识还没能找到异状,但天性的第六感却已经察觉到什么。 魔女小姐的手刀斩击顿时为之再度提速。 然而,才刚触及男人身体的一瞬间,本该传来的打击感就被空荡荡地失落替换掉。 “什……?” 惊讶地张开口。 伴随着可爱的声音绽开,一头浑身闪烁着雷光的白色独角骏马,带着狂奔获得地巨大冲撞力,出现在因打空而露出破绽的她面前。 “哔哩,哔哩……” 电光像是流动一样汇聚到螺旋纹的尖角顶端。 同时,不容闪避的零距离冲撞,亦集合独角兽全部的力量于尖锐一点爆发出来。 而在那前方……存在的,正是魔女小姐柔软的侧腹部! “唔……!!!!” 就算及时调动魔力做出护壁,不至于被不知温柔的它整支都捅进身体里。 那沉重的三重冲击力,加上诡异魔力造成的电光爆炸,还是一波波地浪潮般震得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简直像是被疾驰的兽群踏过一样…… 少女的腹部,发出了需要她弯下腰休整的紧急信号。 可奥蒂妮抱住独角兽的头甩飞出去后,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后踏一步硬生生摆正身形,立刻借着离心力旋身往一开始独角兽奔跑的方向望去。 于是,在亚麻灰的发丝随动作大大散开的尽头,她那过人的视力捕捉到了。 与前一刻的神色分毫无差。 迎风站在五百米外,做出空手拉弓动作。 将全身魔力催化到极点,整个人都包裹在不断向身后飞逝的淡紫色魔力光芒里的复仇者的身影。 ————果然,是这样的么。 这家伙的冲锋并不是冲昏头的无谋,而是对他那匹独角兽做出异常行动的掩饰。 不,仔细一想的话,构筑出空间转换魔法的启动式的,不就正好是他刚才那怪异的跑步姿势刻下的冲锋轨迹么? 顺便还省去了双手的占用,可以用来准备现在这发远距离攻击…… ————是我大意了啊。 ————因为对手是个用魔导武装的普通人。 坦诚地承认了初次交锋间的失败,奥蒂妮对立于远方的莱维投去了多少有些赞许的视线。 很遗憾。 由于全部的魔力和精神都集中在瞄准上。 这份难得的赞赏,被称为【无情的领主】的男人没能接收到。 唔,事实上他也不需要,除了菲欧娜,任谁对他怎么看怎么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菲欧娜…… “给我去死吧!!!!!爱莲……索斯特啊!!!!!!!!!!!” 带着分量的吼叫穿过五百米也不减。 而随着这声破天的怒吼,刚刚被砸到一旁的白色独角兽,也陡然响起金属交接的清脆共鸣声。 翠色的磷光,自它的双眼与全身的花纹处溢出。 螺旋纹的长角回旋着裂开,然后重新被魔力的光芒一圈圈牢固的裹住。 蹄子,关节,膝盖,肩膀,胸臀…… 一节节滑动的超导机械模块,像是被内藏晶体绽放的翠光推开一样移动、重构,原本圣洁的“独角兽”眨眼间已然变成一匹,全身上下都沿着美丽的花纹展开,尖锐而透着翠色光晕的机械化的巨兽。 同时,莱维的身前也有一道翠色的光芒出现。 顺着怪异的弧形流过,一上一下两点间震颤起能量的波纹,然后在他双手拉开的位置,完美地具象化出一支外形和材质都与世界的风格迥异的白色长弓。 这样一来,他早就准备好的魔力就有了宣泄的所在。 刹那间变换为橙色的魔力之箭,仿佛被巨大的力量从身体内部冲击,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的莱维咬着牙释放出了那橙色箭矢。 嗡嗡。 撕裂天空与距离,贯穿前方展开的魔法阵。 高亢的金属音晋升为恸哭的不详。 从莱维眼前消失的魔箭,再次出现已经来到了奥蒂妮胸口,以任何魔导武装都无法匹敌的破坏力———— 和“人类的范畴”无法做出反应的攻击方式…… “天乐轰雷。”仅仅维持一瞬的白色长弓崩碎,双手绽血的莱维扭曲地笑着,“即使是魔导师也能触及的一击,这就是……我的、我们的……九式魔导武装实力的片鳞……你,看到了吗……?” “——菲欧娜啊啊啊!!!!!” Act.2 究竟是为了谁才存在的“恶趣味” “啧,原来是那头乳牛的男人啊……” 小声地念叨着,奥蒂妮嘴角勾起了十分明显的弧线。 祖母绿的眸子映着兴奋引发的星型光点,樱红带着水润的上唇抿住下唇却压不住两角的上扬。 实在谈不上优雅淑女的笑容。 相信任何熟悉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代表着找到了有趣的玩具的恶质笑意。 是对战斗……不,对玩耍感兴趣起来的信号。 只是被动地接受“仇恨”,一味地任由着对方向自己单方面发泄,这种事本来就不太符合魔女小姐的爱好。 更何况,对手还是那种几近疯狂地咬上来的无聊类型。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既然知道了“仇恨”的来源,那就可以期待放入些催化剂后,能变得有意义一点了吧? 不过,在那之前。 “姑且,先得解决眼前这个状况呢。” 奥蒂妮盯着自胸前展开的魔法阵里窜出的箭矢,声线柔柔地撒娇似得自言自语:“还没开始游戏就退场,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脚下终于稳定了之前回旋的重心偏移。 散乱的长发还没落下,就因为冲天而起的魔力波动再度高扬。 刹那间,时间极限的放缓。 天地静默的霎时,唯有【天乐轰雷】震颤出的噬命的诅咒之音还在与轻缓的心跳声齐鸣的世界里。 有某种连五百米外的莱维都能感到的异物渗了进去。 那是……凌驾于法则之外的【神秘】,也是,足以颠覆世间常理的【力量】,更是,人类不被允许拥有的【天赋】! “游戏的话,男人就稍稍给女孩子一些特权吧?” 附加了“贯穿”“诅咒”“必中”三重属性的橙色箭矢,犹如绽开绚烂的烟花一般,以盛大的爆炸撕裂少女胸口处甚为坚实的衣物防护的同时。 伴着世界被打碎的清脆声音。 横贯大地的冲击波,排着漫天的灰尘环成一圈圈的波纹扩散出去。 灼烧的血仿佛巨龙的吐息,星光内敛的瞳孔是猫咪般的倒竖,周身上下透出盈着微光的血色纹理。 沐浴在赤红的蒸汽中,凛然抬起头的魔女小姐,极富野性美感地笑着以伸长了两枚可爱虎牙的小嘴做出宣言。 “————续币了(Continued)。” 献上鲜血为贡,于此继承群星的意志,其显现为,半兽的星之纹语,【血毁】。 比箭矢贯穿心脏的速度,血液更快更猛烈地沿着血管燃烧,那匹被血彻底染红的不详“猛兽”,接下来的动作让莱维病态扭曲的表情很有意思地僵住了。 “……?!” 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 施加过增添集中力的【鹰眼】术式也根本看不清。 更无法理解。 因为那犯规的速度超越了感知的极限。 等到视线能够锁定,莱维所看到的就只是,他的【天乐轰雷】在发挥效果的前一刻———— “竟然是……被用手抓住了?!” 怎么可能?! 压上他最强的魔力输出,再加上珍藏的绝品晶体才激发出的升华模式————九式魔导武装特有的接近神装解放的力量,那可是时刻都处于不安定的状态,连使用者本人的双手都绞伤的不驯能量。 而在以【天弓·煌】将之射出后,更是由其固有的振幅化,给箭矢加上了一层高位的诅咒。 那是为匹敌被称为【御之百神】的百件神装,自第一之魔导书【希柏里尔】的核心里调配出的壮丽侵蚀,毫不夸大的说,寻常人哪怕是碰触到其稀释的粉尘都该瞬间毙命。 可现在却被人就这样单手抓住了……? 踉跄地差点跌倒,甚至忘了控制散逸着翠色磷光的独角兽继续攻击。 莱维直勾勾地瞪着与魔力箭矢做斗争的奥蒂妮。 这幅濒临崩溃的模样,瞬间让魔女小姐觉得,自己选择这样应对真是值回了票价,尽管此时她正被无孔不入地寻隙插进身体的诅咒之箭弄得生疼。 ————更多,更多地来■■我吧。 绽露的笑颜,引发嘴角的血之蒸汽如巨龙炎息般成倍溢出。 迅速增长的气势与魄力,催动外表愈加兴奋起来的魔女,用力地握向手中前冲动力不减的箭矢。 咔啦。 刺眼的光芒爆发。 水晶宝玉摔成碎片似得响声远远地传开。 瞪大的眼里,映出的光景。 那是,莱维相当自信的一击,九式魔导武装带来的【天乐轰雷】,有如脆弱的观赏品般碎成点点光斑。 男人无力地跪倒在地,寞落的身影看起来凄凉无比。 但,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吧……?为爱着的女人复仇的决意,光只有这种地步么……? “知道吗?” 因刺入身体的诅咒而发热到脸颊烫红胸口起伏。 血液沿着大腿潺潺流下的奥蒂妮,用魅惑而满是恶意的声音说:“————用手掌贯穿你家那头乳牛的触感。” ————肯定很疼吧? “……!” 猛地抬起头,有某种浓厚的恨意直射过来。 可这类似条件反射的东西,显然还不够满足魔女小姐的需要。 “啊~那种触感……”鬼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高潮表情,奥蒂妮透着兴奋的双眼勾成弯月般,“一点点地撕破她滑嫩的肌肤,黏浊的血液沿着指尖划过手背,啊~那具身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呢……” ————肯定很痛苦吧? “……” 杀人般的目光,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能够听到逐渐沉重的呼吸,那是牙齿咬到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男人仅剩的表达方式。 很快了,再添一把么? “还有还有,那家伙最后彻底失去希望的模样,简直~简直~简直太棒了!” ————肯定很绝望吧? “给我住口!” “爱莲·索斯特啊!!!!!!!!!!!!!!!” 累积的恶意像是爆发一样轰了出来。 莱维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与沉默的独角兽同时化作翠色的淡雾,然后一前一后幻影般地重现在奥蒂妮附近。 短短的一息间。 属于魔导机械的转换合扣之音不绝于耳。 紧接着,漫天翠色的粒子光幕,以魔女为中心开花似得铺开。 凭借排斥的特性短暂地将周围的魔力清扫一空。 独角兽像是全弹发射一样从四肢和背脊扩展出的各式各样的魔炮,然后不断连射灼白炮击,又通过它前方的魔法阵将所有的力量积蓄起来,形成一个更加恐怖的巨大炮口。 而双眼通红的男人则不要命似得,一手拦住奥蒂妮的背部,一手锁住她的腰肢牢牢把她与自己抱在了一起。 于扭曲着恐怖电子火花的魔炮所指向的小小所在…… 试图,同归于尽……吗? 仅仅是那一击的失败就判断出,凭他这样的角色,即使有那台奇怪的机械独角兽加成也无法获胜。 至少在眼力这方面,还是做得蛮不错的嘛。 可是,随便就打算抛弃生命的习惯,果然不论如何都还是无法让人欣赏呢,而且初次见面就这么开放的摸陌生女孩儿身子得大幅度减分……嗯,超大幅度的! ————总体得分大概也就是个二十点左右? “不合格,不合格呢。” 由于大气中的魔力被排空,需要外界魔力支持的【血毁】遭到强制解除。 恢复原本模样的奥蒂妮稍稍仰起头,盯着莱维仍然恨意满盈的脸,温柔地笑了起来:“不过,那份【爱】,是连我也能明白的真货……” “……?” 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东西。 但她游刃有余的样子,让莱维下意识地又更收紧了双手。 抱着必死的心本来就已经很用力了的动作,令奥蒂妮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唔”的急促呻吟。 同时,也让莱维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近距离看才发现,这个女人俨然正处于被他的诅咒术式深植的状态。 是激烈战斗中来不及消化引发诅咒的魔力吗? 不,把那说成是“激烈”,恐怕连自己都觉得羞愧,就凭她徒手握碎【天乐轰雷】的怪物程度,别说是来不及消化,干脆说诅咒接触的瞬间就被打散也很正常。 那么,为什么……? “真是的,抱着女孩子的时候还能走神,这样可是很容易孤单一生的哦?” 不知何时与莱维分开的奥蒂妮,做出好像是在生气地样子,鼓着脸竖着手指教训道:“当然,抱得时候不会控制力道也是绝对不行的。” 不对!她怎么逃掉的……! 几近完成的魔导炮击马上就要爆发。 没有机会多想,莱维只能急急地扑上去,期望再次凭借男性的体力优势抱住眼前的仇人。 然而,奥蒂妮灵巧的一跳就躲开了他的恶虎扑食。 “还得寸进尺吗?”抚平卷上来的女仆裙,她用有点怪异的笑容打量莱维,“抱一次已经是特别优待了,再来就别想啦。要知道,人家的代偿,可是很贵的——会让你破产的那种。” “……” 根本没有理会魔女的胡言乱语。 一心想着要限制住她的行动,莱维穷追不舍地又一次全力扑了上去。 很可惜,还是被躲过了。 不过,好像是落点的位置没有掌握好,奥蒂妮突然踩到什么似得“呀啊!”的惊叫着翻身摔倒了。 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自然是绝对不容错过的。 抢在挂着雷电光芒的白灼浆流,气势恢弘地从天而降的前一刻。 莱维眼神万分坚决地,双手按住奥蒂妮的手腕,用自己的全力以挤压的方式,将她扭来扭去的身体顶到炮火的目的地。 “这样做,你绝对会后悔的。” 小声而快速地说着,奥蒂妮换上了一副又羞又气地样子:“————你想做什么!放开我!变态!色狼!” “绝对不可能!” 坚定地回应了后悔的话。 甚至为证明自己,莱维还身子一沉更向下用力压了压。 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就在魔炮即将吞没两人的这个时点,有一声充满他熟悉味道的怒吼,气急败坏地强行插了进来:“莱维!!!你这个混蛋在干什么呢!!!!!!” Act.3 如果镜子的对面是为你而痛苦的少女 张扬而尖锐。 听了二十几年都没变过的中气十足。 那个暴躁的声音无需置疑,绝对是菲欧娜·佩迦萨斯这个人的没错。 可,她不是死了吗?被他压在身下的这个女人杀掉,甚至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 ————等,等一下,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终于从冲昏头脑的发疯状态恢复,意识到某个可能性存在的莱维急急地转头向身后望去。 视线捕捉到了那个裹着一层浴巾就冲出来的怒气冲冲的女人。 ————啊啊,原来你还活着,太好了。 一眼,仅仅一眼。 混合着血汗的泪水就止不住地从泪腺涌出来。 落到舌尖之上的味道,有着血的香韵,也有着汗的咸涩。 不过更多的,更多更多的,足以掩盖一切一切的,却是纯粹的“甜”味,甜到立刻死掉也甘愿的浓重甜味,虽然事实上也正是马上就要死掉的时候就是了。 被还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放任着性子乱来的自己给弄死…… 还连带着那个冤枉的女孩子。 心知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是谁也逃不掉了,特别是被他压在身下的奥蒂妮。 莱维内疚地向下看去,却在视线锁定魔女小姐笑脸的同一时间,感觉到自己仿佛化作飞鸟般飞了起来。 不,这并不是单纯的感觉而已。 真的在飞,不过不是施展悬浮魔术之类的主动的飞。 从手腕的扭痛和天旋地转的眩晕来看,这应该是被谁给扭住然后粗暴地扔出去的结果。 能够做到这个的“真凶”,也是显而易见的明白————除了躺在那里,笑着以口型比划出“多谢款待。”的女仆小姐以外又还能是谁呢? “为什么……?” 擦着全开的魔炮轰击边缘飞出领域,空中的莱维声音嘶哑地大喊。 从见到“活着”的菲欧娜后,他就已经搞不懂,这个怪异的女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明明就平白受到攻击,却若无其事地承下了他毫无缘由的仇恨,明明知道菲欧娜根本没死,却又故意地用恶劣的语言逼迫自己动手。 现在更是莫名其妙地把他丢出来,独自在没有魔力可以依靠的领域里等待炮击。 这可是,会死掉的啊……! ————什么也不是喔。 ————只是……魔女不足一晒的小小恶趣味而已。 ————反正这具身体没那么容易死掉。 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在莱维嘶哑挣扎的喊叫声里,奥蒂妮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料会有的痛楚却迟迟不肯现身。 相对的,有谁站到身边垂下的阴影,以及一言不发的沉重盖了过来。 猜到发生了什么,魔女小姐可爱地睁开一只眼。 果然,是那张人偶般精致的面容,带着让人绝对无法忽视掉的气势映入她的眼底,【领域外的公主】——自称爱尔梅萨的蕾·因菲尼缇,身为贴身女仆的奥蒂妮理应侍奉之人。 以她的手段,处理掉无人操控的独角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呀……”慵懒地对她伸了手,也做出了完美的笑容,“多亏了你,得救了呢。” “————。” 染了血污的手掌,切实地被冰凉里透着一丝温度的手给握紧了。 但,麻烦的事远远没有解决。 自从闯进视野里就持续着闭口不言的少女,安静的、悄无声息的、凭根本无法做出表情的脸直视着她。那对翡翠色的眼瞳,总是死水湖泊般静谧地掀不起半分波澜,却也在某种时刻会让人感觉到特别的威力。 就比如现在…… ————所以说,这种双方都藏不住想法的相像度,真的是很麻烦啊! 她在想什么蕾一清二楚。 而蕾之所以会沉默的原因她也同样心知肚明。 并且,双方都不是在“否定”,只是在“理解”和“肯定”对方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产生矛盾,又恰恰因为不存在否定与分歧,这份矛盾就成为了无解的悖论。 其结果就是谁都无法进一步,也没有任何地方允许她们后退欺瞒。 恒定地崩坏着。 成为一圈禁锢了距离的空理之环。 “唔……” 以错开视线的方式,回避掉太过明确的内心想法。 奥蒂妮借着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子,打理着乱糟糟地头发说:“总之,先去解决那对情侣的问题吧。” 松开了蕾柔软的手掌。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吵闹中的莱维和菲欧娜,毫不犹豫地率先迈出脚步。 ————“逃避”,是符合【災厄之魔女】习惯的做法。 这时,衣角传来微弱的阻力。 不得不说,那力量真是相当地微弱,要形容的话就是仿佛只是被指尖不小心勾到的程度。 若不是她五感超格,寻常大概是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的。 奥蒂妮回过头去,那微弱阻力的来源————名为蕾·因菲尼缇的绿发少女,正倒退了一步用右手盖着左手按在胸口。 大概,不是因为魔女脸上不安定的表情。 “怎么了吗?”抬手扬了一下黏在脖颈处的长发,她语调暧昧地问,“没有可爱的女仆陪着有点寂寞?” “……” 没理会她转移话题的调侃。 蕾轻轻呼出一口气,试探性地踏出第一步,然后越来越快地走到了奥蒂妮身边。 万分猛烈的气势不复往日的虚无,厚重的存在感也让意外地说不出话的魔女小姐整个人为之一愣。 “很疼的(Sehr Weh),蔓延的诅咒不好好处理的话……” 抓住了奥蒂妮握碎【天乐轰雷】的手,蕾翻开她残存术式痕迹的掌心,用盈满淡淡绿芒的指尖像是对待珍宝般擦拭着。 受到生命魔法治疗的同时,能够感觉到微微的颤抖,这异样让奥蒂妮有些疑惑不解。 ————是心疼的反应? ————不,她的话应该是理解的,然后因为是理解的,所以不会做出那种表现。 ————这就是“我”,这也是“她”。 “哈,没办法啦。”若无其事地讪笑着,奥蒂妮做出毫无意义的谎言,“差点就死掉了,哪里来得及顾忌这些……” 确实,蕾能够明白她的想法,也会理解她的决心并支持着她的行动。 但,如果。 如果说,还存在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让同类的她,会因为这种两人早就习惯了的,怎样都无所谓的小事担心的话。 为了眼前颤抖的少女,即使是明知瞒不过的谎言,魔女小姐也会努力地笑着把它说出来。 至少,要把“放心,我是没事的”这个想法传达给她。 “骗人(Trügerisch),”被直接的否定,奥蒂妮还想说些什么,但蕾接下来的话让她乖乖闭嘴了,“面对那个人,爱莲是不会死的……因为,让赎罪的对象背负污点这种事,爱莲是绝对不会做的……” 啊,没错,不是因为实力或是别的什么。 更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 仅仅是,本来就亏欠了对方,还让他在背上人命留下阴影那要怎么行? 所以,为了那个男人,为了能还清自己造成的后果,我(魔女)是不会死的,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掉的。 ————果然是懂得嘛。 ————那么,刚才颤抖是怎么回事……? 翘着嘴思考的奥蒂妮,突然皱起眉凝视着面无表情的蕾,由于嗅到了某种魔力的味道。 令诅咒的效果,不止是在她一个人身上起效的魔力。 而那伤害的去向是———— “————爱尔梅萨!!!!!” 生气地握住蕾盈着淡绿光点的右手,硬生生地拽着拉到眼前细细检查。 确认猜想没搞错后,奥蒂妮压抑着什么似得低声对少女质问:“你的那个改造过的【生命魔法】是……” “正解(Das stimmt),为了不影响整体实力水平,大幅度强化了治愈/增幅效果的起效速度和时间,并强行使之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特殊型战斗能力。” 被用力扯着,不得不踮起脚才没跌倒。 小心地控制着身姿,并用左手搭住奥蒂妮的肩膀俯身上去。 蕾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平淡地仰视着魔女继续说,“为此,修改的程式不可避免地会获得某些副作用,比如说……像是会在我身上完全再现出,接受治疗的人所受到的痛楚,之类的……?” 她的声音是,宛如机械产物汇报的简单陈述,除去冷淡与漠然什么也没有剩下。 不管在任何人听都肯定说不出音色好听以外的评论。 但是,此刻的魔女小姐,就是能从这其中听出狡猾与奸诈的感觉————通过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连浅淡清新的呼吸都可触及的精致脸庞。 ————是了,对应我的“逃避”,她所贯彻的意志一直是“接受”与“承担”呢。 可,这算什么……?抗议的一种吗……? 能够理解,也不会阻止,尊重并承认他人的觉悟,但却又用自己的身体去添上了一幅枷锁。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的无声威胁…… “唔……”一脸无奈地放开蕾,让她整个人扑到自己怀里,“要说停下你的魔法,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点头,点头)” 和预想没差别,得到了理所当然的回应。 “呵。”魔女小姐认输地笑起来,用额头贴上了少女的额头:“————那,是你赢了。” 正如少女能够理解并认同,她去为菲欧娜受到的伤害付出代价一样的。 她也不会去对蕾为了她的固执承担多做评论。 于是,明知少女会和自己受到相同的痛楚的现在,得到了不得不向她赎罪的理由,奥蒂妮余下的就只有乖乖动用魔力祛除自己体内顽固的诅咒术式了。 ————哼,无解的矛盾,就用另一重平行线的无解来碰撞吗……? ————太狡猾了。 橙色的烟雾,随着奥蒂妮手心诅咒术式的消散而升起。 知道自己得逞了的蕾,满意地跳出柔软的怀抱。 但正当她准备前往莱维两人那边时,耳边却传来了一句不太美好的追问:“等等,如果伤痛共有的话,那你之前治疗那头快死的奶牛时……” “……” 没办法回答的直球。 条件反射似得,浑身僵硬地顿住脚步。 “哦?”看到她这个样子,奥蒂妮哪里还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用那种手段阻拦我,自己却在做几乎没差的事么?” 之前的颤抖也是吃下了连续两次的伤痛共有的原因? “不是(Nein),奶牛的那个伤势……判断是……必须要及时治疗才行的……” 蕾试图一本正经地蒙混过关,但是显然属于强行嘴硬的挣扎,没有可能被兼职女仆的魔女小姐接受。 迫人的视线直逼过来,绿发少女只得缩缩地垂下了头。 不过,与每次犯错后的强袭攻势不同,蕾在下一刻只是双脚脱离了地面陷入香气环绕之中。 【公主抱】,关于这个的情报她也略有掌握,所以在被抱起来的同时,她也能按照前人经验里的做法双手环住了奥蒂妮的脖颈靠了上去。 “……疼的话,”魔女藏住颤抖,用嗔怒地娇声说,“就不要那么乱来啊,笨蛋。” “没事的(Alles gut),我(怪物)……是不会受伤的……” 像是叹息,又像是噫语的虚幻。 这份谁也没有指向的话语,没能说出她早已熟稔的后半句————因为,非人的【怪物】,没有心。 究竟是为什么呢,少女并没有花心思去想。 但,她知道的,如果有一个原因让她有所改变的话,那一定是现在无声收紧的怀抱,还有从两人相贴的身体传来的微弱热度吧…… 和魔女小姐最近从某只“金色的”那里习得的。 饱含不知名情感的,“即使是怪物/魔女,也是会痛的……”的轻声训斥一起。 Act.4 缺损领域的亡失再现 “————那个,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俗话说的【夫妇Play】?” 拼命忍着笑的少女声音。 从其中很自然地散发出的一种满是“援力”的味道,可以听得出这是属于那位兼职女仆工作的魔女小姐的。 以公主抱的姿势,她现在正揽着自家主人-蕾·因菲尼缇,表情奇怪地看着莱维。 战战兢兢地跪在铺满石子的地面上。 就在不久之前还和他那波涛汹涌的女友抱在一起,嚣张至极的哭着表现该烧的现充行为的男人。 此刻已经不知不觉换上了一副面色铁青的苦脸承受着劈头盖脸的叫骂。 这场面实在是很有喜剧感,也很大快人心————更是十分适合,用来掩盖真正的情绪,和两人搅得乱七八糟的思绪。 所以,做出忍笑模样的奥蒂妮,得以利用那句问话摆出完美的虚假。 “还好意思说……!” 不管是擅长伪装的魔女,还是没有表情的拟神少女。 除了对方以外,其千锤百炼的假面,几乎都是没有其他人可以轻易看破的无懈可击。 更遑论喜悦冲昏头,还得分心应付责骂的莱维。 恶狠狠地瞪了奥蒂妮一眼后,他气急败坏地像野兽似得咕噜着喉咙,指着她的脸叫道:“你这家伙,那个时候就是打算故意陷害我的吧?!” 冷静下来想想,她说自己会后悔根本就不是指玉碎的行动。 一直游刃有余的态度,刻意要激怒他发狂的话语,最后还把他丢出了炮击的范围。 再加上从最初就知道菲欧娜没死的事实…… 这个拥有与容貌截然不同,极恶劣本质的女人,分明就是在逗弄他取乐。 而想通这一点之后,她故意摔倒、莫名其妙地尖叫大喊、被抓住时选择用十分暧昧的姿势扭动,这些当时莱维没能注意到的细节,就都能完美地串到一起了。 这恶魔看到跑出来的菲欧娜,所以花心思设了个局给他跳进去啊! 那句后悔,也是说这个! “唔,我怎么听不懂这位先生在说什么呢?” 以疑惑的眼神回应。 然后紧跟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染红着脸,瞳光十分动摇地侧开头。 奥蒂妮如同无意中陷入害羞一样,轻咬着樱红的下唇,以蝴蝶扇翅般细微的可爱声线说:“明明是您想要对我……对我……那种的还是第一次……所以……” 少女以可怜的姿态说出了绝对会招致他人误会的可怕发言。 更加可怕的是,不为女色动摇的莱维,注意到这家伙嘴角明确勾起的阴笑! 都是阴谋,落井下石的阴谋! “你这个混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满脸怒气的莱维,却在下一瞬就忍不住呻吟出声,“疼……” 原因很简单。 有一只健美而又不显肌肉的长腿,狠狠地一脚踩到他的肩膀上。 在那之后,是一张让他浮现出绝望笑容的俏脸,带着冰冷到掉渣的杀意波动的俏脸。 菲欧娜·佩迦萨斯的脸。 “嗯哼……?”凶神恶煞地挒开嘴,啪叽啪叽地让指关节发出脆响,她美丽的青梅竹马温柔地问,“难道说年轻女孩儿的身体就那么好么,莱·维·主·任·?” 面对笑得如此“天真无邪”的菲欧娜。 莱维只觉眼前一黑,也不废话地就乖乖认命低下了头。 ————这就是冲动的报应吗? 检讨着这自己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毫无理性的行动。 再度确信了感情只是影响判断的无用物,还有重新认识到【女性】这种生物的可怕。 他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诅咒着自己的不幸。 不过就在菲欧娜继续不满地施压时,偶然间余光瞟到了什么的莱维,却像是石化似得直勾勾瞪直眼愣住了。 “喂?你有在听吗?” 菲欧娜撅起嘴提高了声音的音量,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反应,只是能够感觉到莱维整个身子都僵硬地紧绷起来,呼吸也变得十分紊乱。 是刚才的战斗让他太累了吗? 担心地扫了男人一眼,她选择先处理另外一件关心的事。 “————那边的爱莲·索斯特小姐。” 明明是魔导卫队的总长,菲欧娜却像是不良少女似得转过头望向奥蒂妮:“嗯……太长了。就称呼你叫爱莲应该没问题吧……?能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哦呀,那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眯起眼笑着,奥蒂妮以身居高位向下看的视线,睨视着她用蛮淑女的语气回答。 那个浑然的姿态,加上救命恩人的身份。 菲欧娜可怜的气势很自然地就被压灭到灰都不剩了:“呃,那就改成爱莲小姐总可以了吧?!” 这已经是到了使用敬语的阶段了。 不管从年龄还是身份来说,叫到这种地步都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但,魔女小姐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呢。 她祖母绿的眸子露出魄力十足的眼神,声音高高在上地否定:“不,是爱莲主上大人,或者爱莲姐姐之类的才对哦。” “那,那种东西,怎……怎么可能叫得出口啊!” “或者,跪下来舔我的脚也可以?” 眼底滚动着病态的兴奋味道。 松开紧箍的怀抱,把差不多度过了伤痛共享的蕾放下来。 硬顶着她掐住腰间软肉的狠厉攻势,奥蒂妮对困扰中的菲欧娜抬起了一只脚:“这可是特别服务哦,平常都没有人可以享受的,真是便宜给你这头乳牛了呢。” 近距离看来,她的脚确实纤细而美感,是那种娇小诱人的可爱类型。 而且,明明经历过剧烈的运动,却没有沾染一点汗臭,还淡淡地环绕着某种花草的清香。 能够舔上去的话,对某些特殊人群确实是奖励呢。 但是———— “才不干啊!!!!!!”菲欧娜红着脸大吼,“为什么我不得不去做这种变态才会干的事啊!!!” “乳牛这一点已经不否定了……?” “不对啊!只是槽点太多来不及吐槽而已!!!!!!” “唔,真没意思。”扭住腰间软肉的手已经转移到大腿,浑身颤抖了一下的魔女小姐不得不加快进度,“总之,你要死不肯做的话,我可就要回去了……” “……” 短暂的沉默之后。 作势欲走的奥蒂妮突然听到了一声颤抖地低语:“只……只要做了你就会说明吧?” “嗯嗯……”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她将左脚上【露丝洛忒的假象】化出的靴子和丝袜都散去,露出了白玉般精致的脚部和丰润的小腿,“那就来吧……?唔!!!爱尔梅萨?等,等等,别咬我手……”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没有注意凶恶地咬起奥蒂妮手指的蕾,菲欧娜头顶好像冒出蒸汽一样尖叫出声。 “哎?哎哎……?”被包子脸的绿发少女咬着手,奥蒂妮的样子显得有些意外,“乳牛你不是说要做的吗?” “鬼才说要舔你的脚啊!我,我我我是说那个称呼可以叫!” “呜……” “别,别发出认真失望的声音啊!”菲欧娜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然后像是下了什么觉悟似得闭上眼,脸颊也挂上了好看的红晕,“总之我叫了啊……” “那个……那个……嗯……爱,爱莲……姐姐……?” 念出声的同时,水润的大眼睛也忽闪地睁开。 那副模样相当的可爱,倘若有年轻的男士位于此地的话,想必都会甘愿为之倾倒了吧? 不过,恶劣的魔女才不会那么好心。 “呜哇,好疼。”恶寒一样双手环在胸前,奥蒂妮满脸失策地喃喃自语,“真的太疼了这个,被一个奔三的阿姨叫姐姐,感觉连自己也受伤了……” “你……!” 被气的脸色铁青,菲欧娜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可一点也看不懂空气的魔女仍然在不停地叨叨着“三十”“老女人”什么的。 幸好,在魔导卫队的总长大人爆发前,面无表情的蕾捏住奥蒂妮的耳朵站出来结束了这场闹剧。 “————禁止丑闻(Verbot der skandal),爱莲,身为我的贴身女仆,谁……谁谁给你胆子随便展示裸足,那是只有我才能看能碰的东西,只有我……唔?!” 可惜的是,她的话才到一半就变得很奇怪,然后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件事。 以咬了下舌头为开端陷入了沉默。 “该不会哭出来吧……?等等,这个杀气?难道说恼羞成怒处死在场的所有人?!那孩子该不会是这种危险人物吧!” “是,是说我家大小姐确实是有点那种,要说经常恼羞成怒这点也没法否认……” “什……?!只因为听到一句话就要被杀掉?啊啊,真受不了,归根结底,都是你这家伙太随便的错啊!” “为,为什么?也不全是我的错把!你这乳牛要不说的那么暧昧,我怎么可能会误会的!” 紧张地盯着冷气越放越大的蕾。 踩着莱维的菲欧娜,和穿好丝袜与靴子奥蒂妮两个人,以从喉咙溢出般的微小声响彼此互相指责着。 然后,就在她们搞得香汗淋漓面红耳赤时———— 表情看不出变化的绿发少女,终于毫无抑扬顿挫的冷淡声音开口了:“变更场所(Umziehen),外面太冷了,后续的问题就等回夜天之舍再继续吧……” 不,冷得是你的态度,还有之前的事就揭过去了? 想归这么想,但不论是菲欧娜还是奥蒂妮,也都不敢挑这时候再去找事。 能够平安地翻过这一篇就不错了。 正当她们放心地喘了口气时,不带感情的话语又接着继续:“爱莲,鉴于你今天的表现,晚饭准备的戚风蛋糕将没有你的份。还有,奶牛,只裹着一条浴巾,居然敢做出抬腿压住男人肩膀的行为,你也真是大胆呢。” “不行!爱尔梅萨大人?唯独那个,求您了,真的不行啊啊啊啊!!!!” “浴巾……?我,大胆……?说什么呢?不,等等……莱维你……呀啊啊啊啊!!!!!!!” 就这样,在某位甜食爱好者和被男人看光的奶牛,各自发出崩溃的悲鸣后。 丢下沧桑的跪倒在地的奥蒂妮,也没有打算去抢救那边快要被菲欧娜踩成肉饼的莱维。 脚步轻快的蕾,推开了夜天之舍的大门。 对着这处空无一人却显得格外温馨的所在,不该有冲动或是渴望的少女似乎想要握住什么般的向前伸长了手。 ————即使是【虚假的欢闹】,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如果爱莲能更对我,只对我…… “不(Nein),什么也没有……不,我到底在想什么……这种心跳的感觉是……好烦躁……” ————烦躁?“我”还会分辨得出烦躁? “……?!” 突然意识到某种阔别已久的征兆。 压住波动剧烈的胸口,加快地小跑窜入因为没有点亮魔导灯火而显得黑漆漆的夜天之舍里。 轻轻发出喘息声的蕾无力地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放任着前发的阴影垂下来,却怎么也盖不住翡翠色瞳孔里绽放的赤红。 能够看到落地镜里自己映出的不详模样。 哗啦啦…… 少女颤抖着握住拳的手,狠狠将它打得粉碎。 但,碎落一地的镜片,还是能够清晰地反射过那一对腥气的赤红锐光。 滴答答…… 被玻璃碎片划破,本该赤红却向着纯正的金色变化的液体,带着预警滴落在咬紧了牙的少女脚边。 异变的理由,她是心中有数的。 最开始就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且,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的出现了。 所以,解决的办法,她其实也是明确地清楚知晓的,那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多大的难事,只要去吃———— “……” 忍住,要忍耐。 那样做的话,可能就无法继续留在她的身边,甚至还会被她用那种视线对待。 不行,光是在脑海里想想,自己的精神就快要接近崩溃,明明是早已习惯的视线,可把人物换成爱莲的话杀伤力就截然不同。 这点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果然,现在还不行,再多一点时间,再忍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哈啊……哈……”承受着身躯和灵魂都要涨裂的痛楚,蕾·因菲尼缇像是说给自己听般嘀咕,“小事一桩(Kinderspiel),【怪物】,是不会受伤的……” 催眠似的重复了几次,少女才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 毫不犹豫地用【空想炼成】将镜面恢复原样,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努力地向属于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没问题的……绝对没关系的…… ————我,会没事的。 Chapter.009 虚像彷徨的虹色倒影(一) ============================================== Act.1 战场的钟声由无月之夜下的赤红敲响 ——事件当夜。 【咎魔之托人】奥莱莎撤离的五分钟后。 “啧,搞得还真惨烈呢……” 轻佻的女性声音,以看热闹的语气打破了死者的寂静。 来者踏着淑女的步伐,缓步走到菲欧娜身边。 双手小心地拎起红色女仆裙的裙角,注意着不沾到鲜血的程度蹲下来,然后单手把轻飘飘的裙摆抱在身前。 她把趴伏在那里的尸体翻过来。 看到那双无神的眼睛时,纤细的手指像是被冰冷的尸体烫伤似得颤抖着缩了回去了。 “……” 有些用力过度的牙齿,在娇嫩的樱色唇瓣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痕迹。 好像是压制什么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再度伸出的手指,落在菲欧娜·佩迦萨斯高耸如山的胸口。 毫不犹豫,她的指尖直直向下一划,沿着胸口的深谷沟壑将她的衣服一分为二。 失去了来自服装的强制锁定,那一双傲人的女性装备和被残忍的伤势掩住性感的身躯,立刻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哼,还真是下流的身材……” 溢出连自己都能欺瞒的任性语气。 微微低头扫了一眼在女性中已经算是颇为突出的自己。 她鼓起脸,动作变得有点暴力地,向两边分开菲奥娜挤在一起的胸部。 并不是对于死者的亵渎。 她与粗暴的动作截然不同的温柔眼神,那颤抖又带着祈愿的模样,大概是在拼命地寻找着足以改变现实的东西。 寻找着,既是让菲欧娜不得不“死”的元凶。 也是能够为她带来希望和可能性的力量……世人所谓的【英雄之力/古神之力】。 然后———— “有了,有了!” 惊喜地叫着,祖母绿的眼眸透出安心的光影。 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 用胸口压住怀里的女仆裙,她空出另一只手覆上那条沟壑正中的衔尾蛇纹。 赤色的光辉一闪。 渗入魔力开始检查的第一秒,来者就面色异样地发出惊叹的感慨:“这头不要脸的乳牛,幸运值怕不是满的吧……?!” 【英雄之力/古神之力】才附身,又被拥有知识的她碰到,并且其代表的权能还偏偏是那个东西。 ——【循环】。 这是个很有趣的权能。 如果能够掌握,它发挥的效果就是类似时间跳跃…… 唔,严格来说也不太一样。 它是首先由宿主确定一个存在的起始时点,然后根据自身实力的强度可以让度过一定时间后的那个存在,循环返回到最初确定时点的状态(status)。 也就是说,回到过去……? 嗯,这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刚刚寄宿过来的它,最初为宿主记录的时点是将要寄宿的瞬间。 而这,即是无数的【英雄之力/古神之力】中,【循环】成为少有的可以不需要宿主彻底死亡就能回收的原因。 只要在还没真正触发过【循环】前,以压迫性极强的外力刺激出被动地回到过去。 伪死亡状态的她,就能回到寄宿的瞬间。 ————本以为光是难得配出这种不用丢掉小命的组合就不错了。 哪知道被那个卡洛琳小姐刺激一顿之后,正巧运行到极限的【循环】为了持有者能回到未死亡状态,竟然还出乎意料之外地分出部分碎片埋入菲欧娜的魔力之源。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相当于强制【渗透】的行为,按说等于是打乱了计划,把有希望能救的人变成必须要杀掉。 来到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幸的事实。 她刚刚也在后悔,为了让卡洛琳小姐染上【英雄之力/古神之力】的味道,选择由必然算是不安定要素的她来对菲欧娜下杀手这个托大的举措。 是因为最近都太顺利了吗……?明明身负【神明的礼赞】那恒定的副作用……? 这么检讨着自己,责备着自己。 结果却好死不死的发现————【循环】分出这一小块碎片,竟然还是不受黑色感染维持着纯粹度的部分! 这意味着什么……? 人死不了了,【古神之力】也继承了,还不会被渗透症状干扰。 “————简直,就像受世界宠爱的亲女儿啊。” 小心地为她取下了黑色的部分,身穿红白女仆服的少女嘴角抽搐着发出感叹。 *** “于是,总的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一脸生无可恋的奥蒂妮,双手拄在餐桌上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蕾……手里的蛋糕说道。 因为期待的晚餐被克扣掉的原因。 她的语气不是太好,介绍【英雄之力/古神之力】的部分也很含糊不清。 这让菲欧娜和莱维两人都是听得一头雾水,等到她宣布结束之后立刻就急匆匆地各自询问起自己的问题。 不过,那关注点的差距实在是有点大———— “【英雄之力】……?父亲倒也曾提到过这个名词,还有你是说让【魔导的狩猎者】染上味道了?嗯,就是你口中的卡洛琳小姐。总之,既然选择这样做,那你就肯定是能够通过味道来追踪,我这样理解应该没问题吧?” “嗯嗯嗯!也就是说,我……很厉害是吧?是吧?是吧!!!” 面对皱着眉分析的莱维主任,还有一手拍着桌子,一手高高举着两眼放光的菲欧娜小姐。 本来就仿佛怨气缠身般的奥蒂妮,选择先是眼尾向旁一扫,眼神冰冷地瞪向后者:“————给我闭嘴,奶牛。” 骇人的气势盘旋而升。 恍惚间,甚至能够看到赤红的巨蛇张开大嘴吐着信子。 好,好可怕! 差点就不由自主地给她跪下来道歉了! 背脊感到一股恶寒,菲欧娜维持着僵硬的笑脸,小心地低着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完全无视了兀自并齐双腿磨蹭的总长大人。 魔女小姐眉一挑,以自上而下俯视的上位者态度,对挺直腰身正坐的莱维主任轻啧了一声。 ————这个人敏锐的信息捕捉率,有点不太讨喜啊。 “嗯,大致就是那种感觉吧?”她换了个姿势活动着有些酸的肩膀,“虽然不算追踪吧,但可以掌握她的活动范围,在某种程度上……不过,准备工作还需要些时间,所以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看懂莱维跃跃欲试的眼神,奥蒂妮抢在他废话之前,又补了一句话堵上他那张嘴。 不用猜都知道。 再怎么说那个卡洛琳小姐也是狠狠蹂躏并“杀”了菲欧娜一次。 连她这个外人都能看出奶牛眼底残存的暗淡,还有尽管努力地想要振作却在各种小细节里难以掩饰的颤抖。 而深爱着她的莱维会有什么感受呢?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 若不是之前先让他在自己的身上粗暴地发泄过一次。 这个男人早就要发疯了。 “……切,”莱维主任的手指,在餐桌上留下了褶皱的痕迹,“找到那人的话,请您务必通知我……” 双手按在桌上,他深深地低下了头,声音也是蕴含着无比沉重的力量。 这时,有一双柔软的手掌覆在他的右手上。 那是同样一脸坚定的菲欧娜,以不容闪避的眼神直视着奥蒂妮:“不对,笨蛋莱维,应该是说通知【我们】才对吧?” “菲欧娜……?” “凭你的话,是绝对没办法用好我的【天马】的吧。” 微笑着应对眼神为自己颤抖的莱维。 菲欧娜用得意的模样继续说:“而且,被打得那么狼狈的仇,不亲手还回去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真是的。”像是认可了什么,莱维叹了口气绷起黑脸,“别擅自给别人的魔导武装取名字!还有,怎么看都是独角兽而不是天马吧?那孩子可是没有翅膀的!” “哎?!那不是我的吗!不行!小【天马】就是我的!谁也不许抢走!” “都说了那是独角兽……” 一对刚刚体验过死别的年轻男女,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闹起来。 被硬塞一大口狗粮。 还处于单身的魔女小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咳!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带着诅咒的语气,她交代好后就抚着额头,一边离开座位一边怨气冲天地碎碎念着抱怨道,“啊啊,真的是受够了。又没有晚饭,还要看这种酸腐的闹剧。啊啊,不行了,还是睡了,我要睡了……” “……拜托您了!”“多谢你啦,小爱莲~” 得到了想要的回应,两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道了谢并目送她离开。 只不过,眼中只看得到彼此的她们不知道———— “谁是小爱莲啊……该死的奶牛……” 关上了餐厅大门的瞬间,不爽地撇了撇嘴的奥蒂妮,已经眼睑微垂地换上了一副杀意满盈的模样。 淑女的脚步所迈向的那个方向,也并不是少女们的起居室。 而是……夜天之舍的正门! ————别傻了。 ————怎么可能会让给你们啊?那位“卡洛琳小姐”,可是被【災厄之魔女】盯上的猎物。 ————都给我乖乖看着被夺走的仇人后悔吧,两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环视一周,确认无误地点了点头。 温柔地轻笑一声。 绝不承认自己是在担心她们与之交战会再次出事。 魔女小姐眼底闪过宝石光华,抬起穿着蕾丝蝴蝶结的鞋子的左脚,用脚尖对地面连续点了三下。 这个独有的信号,让她轻飘飘的女仆裙无风自动地高高扬起,并在一瞬间露出里面那让人神往的一抹浅粉后,全数像花瓣被碾碎一样蓬起无数赤色的光粒子。 崩散,变化,再构成…… 在炫目的赤色光辉里,神装【露丝洛忒的假象】又一次化为了那身绣着金色纹路的赤红色舞会礼装。 真正大幅度强化过全体属性的战斗模式。 “啊……” 像是舒缓一样浅浅地伸吟。 奥蒂妮睁开那双透彻的祖母绿眸子,如同活动筋骨般地,暧昧地扭动了几下被严苛紧贴的神装束缚起来的身体。 然后,试着挥拳,摆了个相对放松的姿势———— “出发吧。”这样对自己说着。 她拍了拍脸颊,以被赤金色的手甲包裹住的双手,一左一右的按住两块实木制成的门板。 轻柔的、淡淡的、不发出一丝杂音的…… 将之向外推开……! Chapter.009 虚像彷徨的虹色倒影(二) ============================================== Act.2 第一次入手的珍贵之物 唰唰唰。 失去了厚实大门的阻挡,卷着几片樱红落花的清冷夜风迎面吹来。 柔顺的亚麻灰长发,像是被人托起般绽开,掀开的赤红裙摆,宛如星辰下展开的旗帜般向后鼓荡飘动。 娇柔而华丽,色气而威仪。 那迎风沐着花瓣之舞的魔女小姐,此刻正是一副最完美的赴战少女的启程画像。 如果,不是她本人露出傻愣愣地见鬼表情的话…… “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被花瓣糊在脸上。 奥蒂妮哑然地指着让她做出这个表情的身影,心虚地结结巴巴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色素单薄的浅绿发丝收着脸颊。 裸露在外的带有特殊软滑质感的肌肤,其白雪般无暇的洁白在无月之夜下显得格外显眼。 这位穿着点缀有数枚星十字水晶的白色术式礼装,拥有一双被渐变色丝袜裹住也掩不掉诱人曲线的长腿,面无表情地以机械化视线平视着她的人偶般精致的少女,当然不是鬼或者幽灵。 那是对此时的奥蒂妮来说,更加恐怖、更加不妙到想要拔腿就逃的人物———— 【领域外的公主】,布里西桑魔导学院新入生人气榜第三位,初次综合评定成绩第一位,奈菲尔帝国四大古贵族之一的因菲尼缇家大小姐。 同时,也是掌握了【空想炼成】的世间无二的炼金使。 身为女仆的她应当奉侍之人。 蕾·因菲尼缇。 “反问(Rhetorische Frage),爱莲,你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清脆的少女声音,如泉水润过心底。 她没有回答,而是选择用了一个反问将主动权拿回自己手中。 这个问题奥蒂妮没法回答。 本来就是打算丢掉约定溜出来一个人解决,她总不能就这样照实说出口吧,恐怕就算是奶牛或者小菲涅那种都不会犯这种错误。 但,她也明白蕾既然出现在那里,这也就代表着她已经看透了一切。 所以———— “我……?”含糊地笑着,她右手搭在腰间左手随意地晃着说,“感觉最近好像有点胖了,所以想着睡前小跑一圈运动运动。倒是说,为什么爱尔梅萨你也在外面?” ————这是骗人的。 可是,能够传达出她的意志与想法。 听了她的回答,不知为何倚靠着墙壁闭上眼。 蕾用那听起来甚是有说服力的平淡声音回应魔女小姐:“理所当然(Natürlich),因为,蛋糕吃完了,所以,来找爱莲一起去散步……” ————这也是骗人的。 然而,只要关键的部分是“真的”就没有关系吧。 “……” 好像是厌烦了无意义的掩饰,烦躁地绕起自己鬓角的发丝,“好吧,我是想要去找那位卡洛琳小姐没错……” 可又不想带上你,因为那家伙太危险了。 奥蒂妮正纠结着这句话的措辞方式,思考怎么说才能让她乖乖认可地留在家里。 就在这时。 少女却突然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大概是要装可爱地歪着头说:“是吗(Wirklich),可我也想和爱莲一起小跑。” 这一次的尝试无疑还是失败的。 脸和动作是很可爱没错,但被毫无生气地眼神盯着,总是会把一切往恐怖的方向引导。 而且,都已经说开了,还执着那个随口说的东西干嘛呢。 虽然身材好的女孩儿都经常说着跑步,但大部分情况都是谁也不会真的去跑吧? “唔……”向左转头避开交缠在一起的视线,“也不是不想履行约定,只是……嗯……对了,是追踪用的法阵在性能上有些欠缺,两个人的话,传送的时候可能会出点差错呢……” “是吗(Wirklich),可我也想和爱莲一起小跑。” 蹭着脚步挪到了奥蒂妮的左侧。 依旧像是“盯……”一样用视线侵略着,蕾甚至连回应的话都没有分毫改变。 为此,魔女小姐不得不立刻把头又转向右侧,然后还特意合上眼:“总之,真的不行!我保证不会有事的啦!” “是吗(Wirklich),可我也想和爱莲一起小跑。” 自己舍弃了视觉的奥蒂妮,不知道她这次是摆出什么样子,但无波无澜的清冷少女音听起来意外地大。 呼在她脸上的呼吸也越来越明显……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两人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缩小一样。 ————不对,根本就是正在缩小没错! ————胸都压过来了啊! 急急地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占满了魔女小姐的四野的,果然是蕾那张因为距离太近而无限放大的精致脸庞。 然后,奥蒂妮很快就发现,那家伙的行动还不只是如此———— 她像是要大胆地抱上来似得挺前了腰身。 努力踮着脚支撑到差不多的高度,用鼓胀的胸部互相挤压着,双手则虚虚地环向她的脖颈后方十指相扣。 水润的唇瓣,也为了方便做些什么而微微分开了。 这模样,不……不就宛如……亲昵的情侣正要K……KISS一样……吗? 根本就没有正式经验的魔女立刻慌了。 她双手按在蕾的肩膀,上身尽力地向后仰起,面色撑红地以急促的叫声质问:“爱……爱尔梅萨,你想做什么啊!在这种地方,不……不可以!” 那个反应很可爱,特别是红红的、一抖一抖的耳尖。 或许以后,可以多找点机会再下手……想着自己的坏心思,蕾也没忘记例行的一道工序。 放弃了突袭的动作。 重新借着奥蒂妮的身体站稳后。 她用指尖摩挲着印入自己两瓣嘴唇的正中,面无表情地继续重复:“是吗(Wirklich),可我也想和爱莲一起小跑。” ————是,是,我懂了,我懂了。 耷着肩膀,双手无力地垂下。 “好啦!我会带着你的!”再一次败下阵来,魔女小姐努力地板住脸严肃地说:“但你要给我保证,绝对不许做出任何危险的行动……唔,不行,这个也给你!” 不管怎么想还是和妈妈一样放心不下。 她从右手显现的戒指型神装【德罗尼尔】里取出一个白色水晶构成的挂饰。 不由分说地塞进蕾手里,奥蒂妮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嘱咐:“【兔足】,虽然也有提升一定幸运值(Luk)的效果,但更主要的是,它拥有任何手段都阻止不了的一次性强制转移效果。一旦遇到危险的话,你就把它用掉,不如说,给我绝对把它用掉!明白吗?!” 对比魔女小姐的过度反应,蕾就显得淡定多了。 双手小心地捧着半月形的【兔足】,她默默地观视了许久后,又把它捧回了奥蒂妮面前。 “……” 小声地用鼻音出声,加上扬了两下下巴对魔女示意。 “真是的,都说了是给你的……” 奥蒂妮刚刚鼓起脸准备训斥她,就在对方仰高头拉开领口的动作,和自己对她的认知领悟了她的意思。 ————【给我戴上】,是这么回事吧? 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她从蕾的手中拿起由纯粹的银白色星因线串起来的【兔足】。 稍稍弯下腰,双手环过少女的脖颈。 “唔,唔……” 拉起线尾的盘扣,轻轻地将两端搭在一起,她调整好半月型的白色水晶的位置:“嗯,就是这样,好了……!” “追申(Gefragt),怎么样……?” 向后退了一步。 蕾的腿效仿模特般前后交叉着,通过视觉效果拉出更加完美的身形。 双手也调整着可爱的角度,特别地突出了那处挂有奥蒂妮送给她的【兔足】的胸部弧线。 结果,大概是由于她不擅长这种事……? 还没等到魔女小姐嘴边“完美”这个评价出口。 一下子没能站稳的蕾就踉跄着差点跌倒,水晶项链也悄无声息地滑入谷地的缝隙里被竖直地夹住了。 发觉到这点的少女猛地羞红了脸。 就连一直不肯再犯的口癖也“呜喵……!”地叫了出来。 “噗……哈哈……”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抱着肚子的奥蒂妮肩膀不停颤抖着,“不,爱尔梅萨,我不是笑你……但……你的形象……呜喵……哈……” “————!” 尽管看起来面无表情,但却可以通过细节感到她是在生气。 大概在笑声持续了接近三十秒后,被残酷对待的爱尔梅萨大人终于“蹬蹬蹬”地走到了魔女小姐面前。 冷淡的眼神,自上而下地压迫着奥蒂妮。 她敏感地察觉到,有某种不详的气息正要爆发,于是努力地张了张嘴。 但是,太晚了。 ————【过剩力道】、【伤痛加倍】、【神经锐化】。 沉默地施展了顾名思义的三重魔法,蕾用盈满淡绿光芒的左脚狠狠地照她的小腿肚踢了上去。 “呜……!” 和浪潮一样来回冲刷的痛觉翻涌不断。 差点就惨叫出声。 猛地抱着小腿蹲下去,奥蒂妮这回眼角的泪花可就是疼的了:“疼!好过分!就算我不对,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自业自得(Verdient.),爱莲,我推荐你以后注意一下嘴巴比较好。” 少女的话语意外透着杀气。 显然是把“呜喵”和不小心出丑的羞愤都推过来了。 所以说,这个家伙明明看起来就该是很懂事,但其实意外孩子气的部分真是麻烦的要命啊。 “真是的,是爱尔梅萨太开不起玩笑了!” 遗憾地摇着头,魔女小姐歪歪扭扭地活动着腿部站起来。 然后在视线交汇的一刻瞬间乖乖转移话题:“唔,那个先不提了……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用啊,【兔足】。” “啰嗦至极(Langatmig),”蕾的眼睛没有在看她,只是仍然使用了言语的攻击,“一件事提那么多次,爱莲,难道说你的健忘症又恶化了吗……?” “啊,就是这样,总之,你给我记得用就是了!” 再次的苦心嘱咐,其间关心的味道,能够明确地传达到心底。 低下头,双手捏紧了【兔足】。 绿发的少女最后一次,眼神闪躲着给出属于自己的回答,十分暧昧不明的一小声模糊的回答。 “唔,唔……嗯……” “那么,”满意地点了点头,奥蒂妮锁定远方晦暗的气息,“传送开始吧————!” Chapter.009 虚像彷徨的虹色倒影(三) ============================================== Act.3 挡在决意面前的黑色之剑 哈啊……哈…… 剧烈地喘息着,胸也闷得厉害。 蕾·因菲尼缇独自一人在无尽的黑暗中片刻不停地跑动着。 没有道具或是神装的加成,也没有任何一丝动用过魔力与术式的痕迹。 很显然的。 这位香汗淋漓的少女,完全是在以她那及其近似于十六岁人类女孩儿的体质,不顾一切地进行远远超过极限的运动。 老实说,蕾对自己没有体力这点很有信心。 是那种连八百米的测试都不得不因为跑不过一半而翘掉的程度。 所以,现在的状况,当然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好像是奥蒂妮的传送术式出了问题。 之前那家伙启动术式时就愣了下,但感觉到不妙的蕾还没得及说什么,魔女小姐那熟练过头的动作就停不下地在耀眼的红芒里开始了传送。 结果,就是现在这副惨剧。 不但她们两个人走散了,蕾还被传送到这处,四周都是废墟般的黑色残骸的地方。 准确地说,应该是正处于毁灭打击中的什么破地方。 她刚落脚的一瞬间,脚下的地面就从身后的方向不断地崩溃过来,以一种径自解体消散化为虚空的形式。 嘶嘶作响的刺耳电流声,再搭上不断循环流动的诡异虹彩。 相信没人会觉得掉到那里能平安无事吧? 总之,先跑起来远离这些东西…… 蕾在迅速地判断出最优先该做的事后,就发现了更惨烈更不近人情的现实。 ————【灰铅石】。 这种即使是德利古恩那边,依靠矿产丰富闻名的苍铁城,想要收买也得论克来算的拥有隔绝魔力特性的特殊矿物。 周边那堆乱七八糟的碎石残骸居然全部都是! “……” 身处禁魔区一样的地方,根本就没法顺利施展擅长的术式。 少女不得不以蹩脚的跑步姿势,进行“小跑”这种对她来说算是相当吃力的体力运动————是说之前非要缠着魔女小姐胡闹的报应么? 幸好,【灰铅石】说是崩溃其实更像熔炼的过程,其速度并不是太快。 “————恰好(Gerade),正相当于我体力的极限……吗?” 由于“剧烈的”跑动,沿着白嫩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滚落的汗水打湿蕾的衣襟。 她左手抚着还停不下颤动的胸口,迟疑地观望着身后崩坏的通路,并没有第一时间步入眼前看似出口的传送阵式。 尽管【神徽】和她的经验都能判断出,这盈着虹光的传送阵式即是唯一能安全离开的出路。 但,一切还是太可疑了…… 先不说这奇怪的所在,仿佛在玩弄自己一样的可笑危机。 自家那位女仆小姐的实力和性子她都十分清楚。 也许平时总是不靠谱的胡闹,可当遇到正事的时候,搞错传送方式之类的低级错误她是断然不会犯的。 除非,是有像她的【拟神的叹息】这类特殊的固有属性影响。 然而根据奥蒂妮当时皱眉愣住的模样,更大的可能性恐怕还是有谁就在那一刻干扰了她的术式。 是和绘本故事般。 因为主人公的运气不好,正巧被对方发现了通过奶牛下的手脚? 还是说,更可怕的———— 她们的行动,其实一直就被对方掌握在手中,包括……在针对结界调查的关口,“意外地”发现了连贤者也找不到的卡洛琳小姐踪迹的这件事。 布里西桑,意义不明的大结界,无端杀戮的魔导狩猎者,超越自律法阵的监视系统…… 各种毫无关联的线索。 像是数据流般,被翠色的光芒串联着,飞速划过翡翠色的瞳孔。 从安定下来的胸口移开的手。 下意识地,顺着那对丰盈浑圆的弧度下滑。 然后,在触及到放在上衣口袋里面的,那张保有着持有者的魔力气息的认证卡片时顿住。 ————掌握全布里西桑人流讯息的中央法师塔? 好似有某个答案呼之欲出,但迟迟跟来的崩碎洪流却打断了蕾的思维。 “……?!” 不知不觉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绽裂。 来不及再多想别的。 整个人都陷入失重状态落向波动的虹彩光晕,蕾只得用力地向身体前方还未损坏的地面伸出手。 咔啦啦……! 乱糟糟的烟尘飞溅之中,少女的手紧扣住尖锐的断裂面。 全身的重量都悬于娇弱的五指间。 即使她算上衣服,总计也不过四十八公斤左右,那力道还是让蕾的手臂发出惨烈的悲鸣。 “唔。” 听不出感情的浅淡呻吟,轻描淡写地盖过了一切苦痛。 所幸有这具不会轻易因她的感触动摇的身体。 绿发的少女得以能面无表情地,用紧扣着地面被尖石贯穿到血淋淋的右手,一点点地拉起脚尖擦着危险的虹彩摇荡在半空中的身子。 紧接着,在上半身终于越过了地面的刹那———— 她用另一只手狠狠地一拍,不算灵巧地做出一个难看的翻身,直接压着极限的距离滚入了传送法阵。 ————姑且,算是暂时安全了吧? 软软地双手拄在身前,摆出意外有女子力的坐姿。 感受到熟悉地有点闷闷的夜风,蕾知道自己已经从那处奇怪的所在回到了布里西桑。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喘口气找寻奥蒂妮,今夜格外活跃的【神徽】和属于女性的第六感,就都近乎疯狂地提醒起她生命危险的到来。 ——【过剩力道】、【超限反应】。 只来得及完工两节程式。 她用盈满生命之光的双手撑地。 在锋利的、带着血腥味的什么东西斩过前,做了个侧翻从原地避开。 紧接着,整理好重心的她,脚步不停地向后纵身一跃,脚尖点着顶端高高地落在某处细锥形的建筑物上。 尽职尽责地,闪烁着昏暗的人造灯光。 那是,一处略显破旧的魔导路灯————经常有一个不详人物出没的所在。 “哦呀……?”带着点惊喜的勾人女性声音,在她锁定到袭击者的模样时开口了,“这次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 “……!” 别致的亚麻灰长发,赤裸在外的紧致大腿。 仿佛除了那薄薄的黑色斗篷以外什么也没穿的性感女人。 毫无疑问,她就是蕾与奥蒂妮此行的目标,那个犯下连环凶杀案的真凶——【魔导的狩猎者】卡洛琳小姐。 “怎么?不说话吗?”似乎是不满地娇嗔着,奥莱莎润了下嘴唇后,暧昧地喘息着继续,“唔,和比较害羞的小妹妹做么,人家倒是也不会讨厌呢……” “……可惜,看到了不该看的,实在是没法轻易放过你呢。” 像是十分不舍得似得,醺红了眼角的女人做出伤心的模样边抽泣边说:“这可让人家怎么办啊……” “无聊(Langweilig),”对这种不走心的演出,面无表情的蕾只是冷冷地加深警惕,“至少,藏起那恶心的血腥味再来装模作样吧,【魔导的狩猎者】。” “啊啦啊啦,那样也太麻烦了不是吗……?” 舍弃了假哭的动作,奥莱莎不赞同地抬起头,面对立于夜空之中的少女。 “还有,那个毫无美感的称号,能别再拿来叫我了吗?” “我的名字是,奥莱莎·D·福洛雷斯,叫奥莱莎或是福洛雷斯都可以哦……?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推荐用……嗯,就用【奥莎】这个昵称来称呼,怎么样?” 对于称呼这一点,她好像是比较在意。 困扰地用食指点着唇瓣思索好久,奥莱莎才双手一拍笑着对蕾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 蕾丝毫都没有理会她的打算。 与其花费时间在对话上,还不如筹备接下来要用到的术式。 这个人,唯有实际面对时才能感觉到,那缭乱的魔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奥莱莎·D·福洛雷斯握有的底牌。 恐怕是要远远超出,她们以菲欧娜当时的状况推测出的那种程度,即使是比起完全状态的奥蒂妮也差不了太多。 ————所以,要由我来,替爱莲处理掉。 宛如寂静湖泊的翡翠色瞳孔,隐晦地闪过了一丝绝对不容退让的决意。 绿发的少女抢在先手,毫不犹豫地发动自己的攻势。 ——【生命之刃】。 默吟了这个一节咒文就能完工的程式,蕾用厚厚的生命之光,将五指并齐的左手变为无坚不摧的利剑。 紧接着,电光般绿芒一闪。 对准奥莱莎脖颈甩出的三枚嘶鸣着的圆型斩击。 那是能够轻易切裂神钢,通过模拟治愈术式的形态让魔力防御无效化的振动之刃。 想要切断一个女人的身体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正如她眼中所见一样,尽管对自己改造过的生命魔法很满意,但蕾从没认为这种小伎俩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奥莱莎造成任何影响。 与技巧无关,这是规格上的差距。 自己【现在】的状态,若不是全力以赴,就连让对方回应的水平也没有。 清楚地知道这个,她在甩出圆斩的同时就已高高的后翻跃起,自原本脚尖点立的位置启动第二个术式。 ——【灵格赋予】。 随着术式启动,一声清冽的共鸣声响起。 花卉般地生命之光以路灯为中心,盛开绽开成瑰丽的花之魔法阵后,其根须的纹路飞速地链接上了被弹飞落地的圆斩。 这一刻,四处被绿色纹路勾在一起的所在———— 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地苏醒了。 “蛇……?”奥莱莎眯起眼,盯着四方张开了巨颚撕咬过来的怪物,“造物魔法?不,生物?拥有生命的?” 没错,与造物魔法不同。 借由【灵格赋予】这个只有她才能用的术式,蕾创造出的四匹大蛇都是有着自己生命的。 甚至连……拟似神性的库存中,记载的这名为银之龙蛇的异界幻想种,曾经威名远扬的那个特殊能力也可以继承。 【虚之源头】,无视一切的物理冲击,并将之尽数都转化为自身的破坏力。 对偏向于物理系的奥莱莎,怎么说也能打出一点效果吧? “——————!!!!!!”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蕾的眼中就映出了不该的异常。 巨蛇确实成功突破到表情惊恐的女人身前,带有强大到惊人的咬合力的锋利刃齿也实在地吻上了她那脆弱的脖颈。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嗯,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顺利进行,只差一步就能确认术式的成功。 但是,仅仅到此为止———— 面对四条大蛇已经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 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奥莱莎只是褪去了惊恐的表情,万分色气地摆出任君品尝的妖娆姿势。 轰隆隆…… 有什么重物坠落在地的声音传来。 那是,因为被切成万分碎片,而变回原本的土块的巨蛇尸身。 发生了什么? 蕾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女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可本该能吸收掉任何物理冲击,立于不败之地的银之龙蛇却突然被切得粉碎,也同样有是无话可说的事实摆在眼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啦,你是在想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带着淫靡气氛的吹息,滴转如歌的声音从耳际传来。 那是不知何时移动到蕾身后的奥莱莎,正饶有兴致地踮着脚像女孩儿间说悄悄话一样探过来。 毛骨悚然的寒意,夹带着无比危险的信号,自心口不停地窜出。 催动魔力将【生命之刃】扩展放大。 以那犹如闪着青色光芒,照亮无月之夜的圣剑横斩为基准,蕾脚下划出优雅的弧度整个人都随之回旋而去。 这回,总算是明白了。 翡翠色的眸子收敛着沉重的味道。 少女看到的景象是,女人随意地抬起的右手,被她的【生命之刃】从正面斩中。 人类的肉身对魔力化现的锋刃。 这等强弱分明的对比,其结果却竟是———— 本该被斩的手臂毫发无伤,而斩过去的圣剑崩碎成斑斑的光点! 然后。 脸颊透着妖红的情色,甩了甩刚刚撞碎圣剑的手。 对似乎已经想到是怎么回事的蕾,奥莱莎发出了解释一般的柔滑声音:“不好意思,又忘记提前说了……” “————我(剑)的斩击呐,可是很~不讲理的……代表着【切断】这个特性本身呢。” ☆☆☆ 注释:至今为止好像一直都没说过,所有()←括号里的词都是特殊注音。 比如说奥蒂妮口中的我(魔女),这个词的我虽然写出来是“我”,但是发音与魔女是相同的。 蕾说话的口癖,还有我(怪物)和奥莱莎的我(剑)也是同理。 Chapter.009 虚像彷徨的虹色倒影(四) ============================================== Act.4 那把虹彩黯淡的黑之剑,真正想要斩断的究竟是什么呢 ————果然,是【切断】……吗? 听奥莱莎亲口印证这个事实,蕾也就明白了银之龙蛇对她不起作用的原因。 普通的物理攻击,基本上都是更加强调重量或是力道。 就算是手持刀剑之类的锋锐武器,大多数人在想要造成伤害的时候,也必须要依靠用力劈砍刺击带来的冲击力。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却不一样。 如果她所说的话是真的,真正以人类之身觉醒并固化了【切断】这个源特性,那么她就没必要去动用力量,也更无需借住物理冲击力所带来强大。 只要满足发动的条件,不管再怎么结实的东西,她都能从本源的概念层面轻易将之切开。 面对这样的对手。 银之龙蛇吞噬物理冲击的特殊能力,自然是毫无意义地白费力气。 “怎么了?不攻过来了吗?” 姿势妖娆地扬起下巴,奥莱莎向斜上方举起右手,丢下一句引发战端的话语:“那,可就轮到我的回合了。” 说是这么说。 可事实上“那”字出口的同时,她的手臂就一口气地向着蕾脖颈的斜下方用力斩来。 一道及不起眼的虹色光线,挟着“嗡嗡”地震颤音划破夜空。 那仍旧残留着淡淡残像的轨迹,明显得暴露出她打算将少女的身体,自右肩到左侧腹部整个切开来的残忍想法。 当然,既然没有出现血花绽放的壮景,那么就说明奥莱莎的行动是落空了。 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她胡扯,连一秒也没放松警惕的蕾,几乎在对方动手前就做出了回避动作。 ————但,即使如此,也才勉强踩着极限闪开吗……? 速度方面,大概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倒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本来体质的差距就是硬伤,她一介跑个几百米都能要死要活的小女孩儿,只动用生命魔法的情况下,再怎么增幅强化都很难有质的改善。 果然还是放弃近战,依靠远距离的术式攻击才是正途。 第一次拥有了身为法师该有的发想,可蕾还未进行接下来的布局身体就产生了异样。 “咳……?!” 胸口位置的衣物,被虹色的魔力灼烧切裂。 艳血之花盛放的巨大伤痕,令少女忍不住咳出一口污血单膝跪倒在地。 “怎么可能?!我应该是踩着极限的边缘躲过的才对啊!” 表情十分夸张地做出惊愕的模样,奥莱莎用扭曲却不掩秀丽的表情,迈着淑女迎客般地步伐走到蕾的面前。 配合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她俯下身子直视着那翡翠色的眸子。 “你,是在这么想的吧?” “……” 啪地一声扇飞往自己脸颊抚摸过来的手。 蕾爆发出难得的迅捷,以平时难以企及的速度急退,再次与盯着发红的手发呆的女人拉开距离。 眼睑一沉。 毫不犹豫地完成【快速治疗】这个多小节程式。 缠绕着伤痕的生命之光,灿如天星,不断涌出的鲜血也很快止住。 但,其代价,同样是常人无法忍耐的恐怖。 正如她对魔女小姐说过的。 这个换来了特别力量的生命魔法,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在她治疗目标的同时,会完全于自身再现出伤者应有的痛楚。 那么,如果说,受伤的人本来就是自己会怎样呢……? 双倍的痛感,可不是简单地一加一呢。 不过———— 没问题,我(怪物)是不会受伤的……这样逞强地催眠着自己。 忍着从身体的各个细胞,经由神经不断传达过来的,滚烫的灼烧感和撕裂的疼痛感。 面无表情的少女,淡淡地抬起头,开启了新一轮的战斗。 没有像刚才冒出的判断一样采取远距离攻击,而是选择为进行接下来的肉搏战动用了她最强的增幅魔法。 ——【不退者的凯歌】。 极大幅度激发潜能,并通过以生命之光不断修复损伤,来用破坏性的魔力强制突破身体极限。 十分实用,又十分痛苦的术式。 借着这个力量,全身裹上一层绿色的生命之光。 蕾利用爆发性的冲刺缩短距离。 “……” 少女的行动让奥莱莎意外地说不出话。 迎着无表情挥出的拳头,她以毫厘之差轻巧地避过,然后举起手臂对蕾后续袭来的攻势挥出一记水平斩击。 “嗡”地发出代表着【切断】的剧烈震颤音。 那是,一抹弯弧状的夺目光彩。 至寒的杀戮之色。 宛如天幕倒垂的虹之银河,沿着那无物不断的剑——奥莱莎的右腕横断了空间。 可蕾却依然不避不闪。 就像血花喷溅地不是她的身体一样。 少女以近乎瞬时恢复的超再生力,强行穿过对方下意识收手的阻拦。 即使是【不退者的凯歌】强化过的状态(Status),她也不过是刚刚拿到勉强能跟上奥莱莎反应动作的机动力。 闪避攻击,再做出自己的攻势。 这种贪婪的打算,最初就不在蕾的考虑范围之内————再生力与忍耐力,这才是她的优势。 如果机动力比不上的话,就以减少“不必要”的行动来换取时间就好。 贯彻着自己的理念。 硬吃下痛楚。 强化过稳定能力的左脚,狠狠踏前一步换取强大的动力,蕾以附加了【过剩力道】的右脚突袭女人的脖颈。 绿色的生命之光掀起拂过发尾的大突风。 完美的速度与时机。 奥莱莎这次也没能选择闪避。 只是在胸前交叉五指并齐如剑的双臂,直接从正面接下了少女凶猛轰来的踢击。 铛————!!!!! 明明就是肉体的交接,却爆发出快要震破鼓膜的金属音。 从两人细微的一点接触爆发出的。 不只是蕾惨烈的血之蔷薇,还有足以让奥莱莎浑身活动停止的,以不退的生命之花点燃的爆烈冲击力。 ——【切断】、【超再生力】。 随着虹彩与翡翠各不相让的冲突加深。 少女们正可谓之“最强的攻击”与“最强的防护”的矛盾之争愈演愈烈。 “呵……!”“唔……” 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两声不同类型可爱的呻吟。 打破僵局的是奥莱莎。 对重复着不断受伤又瞬间恢复的蕾,她交叉在胸前的两只手以水平横斩的方式向左右挣开。 然后,在与翡翠色混在一起,显得瑰丽无比的虹彩光斑里。 绷直了脚面,脚裸处也沐浴过三层黑色光晕。 她抬起因为润湿而泛着晶莹水泽的大腿,以仿佛魔剑一样不详而锐利的左脚尖端,对着蕾失去重心导致空门大开的心口刺出。 尽管不擅长体力运动,但经验和知识的储备却是万全的。 早有准备的少女,依靠着其出色的瞬时判断力,做出了精准的防御态势。 可惜,现实与游戏不同。 能不能做出防御与会不会受到伤害无关。 噗……! 利刃贯穿肉体的撕裂音,带着四溢的鲜血于无月之夜的大空绽响。 滚烫的灼热,溅到自己的脸颊上。 手臂连带着胸口一同被刺穿,蕾以另一只手险险在心脏也破裂前握住了奥莱莎冰冷到吓人的左脚。 目光淡淡地移了过去。 紧紧捏着边缘,血也从她的手心不断渗出。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切断】的功能还在运行,奥莱莎的手脚四肢此时都是不允许一切的接触,无差别地将靠近的“所有”切裂的剑。 ————明明就是如此美丽,如此纤细而娇弱的身体。 没来由地,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一阵悲哀。 她想,那大概不是为自己,而是对————眼前这个生死相搏的女人。 直刺心底的、冷冷的、好似要揭破什么的…… 对那个一脸娇嗔地,挂起泪花的女人,投去了宛如死水湖泊般沉静而无法动摇的视线。 “矛盾(Diskrepanz),”蕾直勾勾锁定了奥莱莎的眼眸,“————为什么,该要杀我的你,却又如此挣扎地不愿下手。” “嗯……?!” 短到无法注意的僵硬过后。 奥莱莎拢起鬓角的碎发,浅笑着舔过干涩的唇角。 不动声色地抽回能够切碎【银之龙蛇】,却在女孩儿散发着零星热度的手掌中一瞬颤抖的脚。 她扭动腰肢,侧面凸显出弯翘的臀线:“讨厌,都说了人家不舍得嘛!是说,还没有享受过就杀掉也太可惜了?” ————无聊的谎言。 那女人在想什么暂时还想不通。 可是,从开始就一直存在的剧烈违和感,却在方才大胆的试验里得到证实。 又不是奶牛那种角色。 明知对方觉醒了【切断】这个超规格的源特性,还傻乎乎地选择接近战这种不利的方法作为攻势。 做出这种看起来很蠢的反应,蕾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 之前的道路崩溃,明显是被人操控的,却为她留出了正好逃生的可能。 还有逃出来之后的那次袭击也是,奥莱莎要是真的想杀的话,因为传送和逃出生天一时失神的她也是绝对逃不过的。 再加上,战斗中出现的频频提示和耐心等待…… 这种连贯不起来的违和,总觉得和某个家伙的做法很相似不是吗? ————不,大概,我也是一样的。 ————所以,才能意识到。 确认般地点了点头。 处理完伤势的蕾,用无抑无扬的声音给出判断:“没错(Stimmt),奥莱莎·D·福洛雷斯,你……不想杀我,不,准确地说是,不想对【任何人】下手。” ————整个人化身为剑,激烈地拒绝着所有人接近。 ————所谓【切断】的特性,无疑正是女人藏起来的心,在无助地哭喊着尖叫着让我远离的证明。 毫无掩饰意图,不带分毫变化的正中直球。 像是巨大的石子被抛入潭水,她的这句话掀起了意外的波澜。 “哈啊?” 暧昧的声音变得冰冷如霜胜雪。 失去色气表情的奥莱莎,说实话,即使是有着诱人的美貌,此刻看起来也真的是有些恐怖吓人。 “你,以为我至今为止已经杀了多少人?” “你知道?就用这双手,就用这身体,就用这把剑,我曾经有将多少人切成了粉碎?” “面对这样的我,居然说出不想杀人,不想对任何人下手这种傻话……” “确定脑子是没有问题的吗?!!!!!!!!!!!!!” 突然间,火大得不行。 烦躁到连平常的模样都不愿意去花费精力来维持。 面对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小丫头,【咎魔之托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竟然会有种歇斯底里的叫起来的冲动。 是因为那种被彻底看透,又擅自做出理解的讨厌感觉? 还是因为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那个不知不觉中与她的倒影重合起来的少女身影。 像是镜面般映出了难看的她自己吗……? 又或者说,是这个人。 这个与过去的自己如此相像,却偏偏与自己背道而驰,根本做不出真正“正确”选择的人太过愚蠢。 不懂得“肯定”和“接受”对那个人毫无帮助? 她搞不清楚。 想必,也根本就不需要去搞清楚什么。 单单是与那个人如出一辙的模样,就足以让现在的她疯狂了不是吗? 不过,在蕾看起来,奥莱莎展现出的模样,与其说是示威恐吓,简直不如说是自欺欺人的挣扎。 再次得到了肯定。 这个女人,某种意义上和爱莲还有她都是一样的。 明明是不想做的却不得不去做。 所以才会苦恼、才会痛苦、才会无法原谅变得最讨厌的自己。 于是,才会做出【虚假】的模样,【虚假】的自我,让其他的人代替自己来伤害她自己。 这个女人和爱莲与她又是不一样的。 具体虽然说不上来,但奥莱莎有着什么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仅仅差在某个小小的所在,十分令人惋惜,却又没有办法去责备她的小小所在。 “逻辑缺失(Ohne logik),”渐冷的指尖,轻微地勾住了裙摆的边缘,“你曾经有做过什么……与想不想做……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吗……?” “……你是白痴么。” 沉冷的语调,带着嘲讽的味道。 一抹显眼的虹彩,随着手腕的三层黑色魔力之环升起。 嗡嗡不停的剑声颤音排开,化作黑色的猛禽般扑杀过来的奥莱莎,在杀戮之前留下一声细细的耳语。 “不如就用你的生命来证明看看?关于我是不是最享受杀人时的快感这件事。” 她的杀意是实在的。 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攻势,也表露出其必杀的信念。 然而,这不是漠视其绝望的理由。 自称为爱尔梅萨·墨卢库琳的【怪物】。 其本质为调合……其本质为承担……其本质更为映照…… 对眼前的女人伸出手,亦即是对那个人,对爱莲·索斯特的救赎,没有半分迟疑地可能性。 “做不到(Unerreichbar),”生命的火焰灼尽鲜血与伤痕,“正好与之相反,奥莱莎·D·福洛雷斯,我会于此彻底将你的【强大】击溃————” 直面露出残忍笑容的黑色之人。 绿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做出最后宣言:“————为了,把【真正】的你,从那片虚假里拉出来。” Chapter.009 虚像彷徨的虹色倒影(五) ============================================== Act.5 最后的一块拼图 闯入视野的是金属与晶体圈起的湖泊。 从向外延伸的一道河流式样来看,这应该是环绕布里西桑魔导学院的人工河的源头。 祖母绿的眸子,透出代表厌烦的阴郁色彩。 维持着还在疾跑的姿势,停不下来地撞在似乎是为湖泊里的水进行净化和调节的魔导机械上。 黑着脸的魔女小姐揉了揉某处富有弹性的凸出所在,宛如恶役的干部般轻啐一口:“……又是,【空间转移】吗?” 心情并不怎么美好。 事实上。 前一秒才刚冲出莺莺燕燕的红灯区。 下一刻就在轻微目眩的袭击中,随着扭曲断裂的风景变换,凛然一胸撞上这么个硬邦邦的破玩意。 先不说疼不疼的问题。 如此重复过几十上百次之后,相信不论是谁都得被那烦闷的感觉搞得无比火大。 特别是,当你要赶时间去做正事的时候…… “真是的……”奥蒂妮气闷地一脚踹在勤恳工作的净化装置上,“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吧?那个该死的女人,千万别让我抓住你的尾巴。” 小声嘟囔着无用的叫嚣。 鼓起了脸颊,不解气地又继续踢了几下。 然后,好像是察觉了自己的行为既不淑女也毫无意义。 她双手拉着裙摆盖住臀部,恶狠狠地双腿一叠在旁边的石阶边缘坐下来。 并不是放弃了去找那位卡洛琳小姐的打算。 只是经过上百次尝试,也依然找不到能突破现状的方法,明白普通的行动什么也做不到而已。 ——【空间转移】。 莱维·哈恩曾经使用过的空间系魔法。 尽管奥蒂妮以这个名字来称呼,但“它”其实并不是空间转移,而是因绊住她脚步的异常与之生效的效果相像的代称。 没有魔法的痕迹,也不是仪式之类的手段造成的影响。 空间的错乱也仿若本来就是如此般理所应当。 严格来说,别提【魔法】了,这根本就是连【现象】都称不上的【真实】。 是的。 和太阳的升起、水流的循环同理。 这让魔女小姐不断被传送来传送去的东西,简直像是……布里西桑魔导学院本来就具有的特性一样。 可这覆写现实的荒唐事,真的是卡洛琳一介外人可以做到的吗? 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这份疑问,不由从心间的角落升了起来,但是,却被过于烦躁的心跳声掩盖了。 焦躁,担忧,紧张,不安…… 就算暂时不必考虑菲涅与她碰到可能造成的后果,同样被卷进错误传送的蕾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也让她无法放心。 如果是和自己一样的,只是被【空间转移】封住行动还好。 可不但冒被捉到痕迹的风险插入她的术式,还以笼罩布里西桑全范围的大规模异常搅乱空间的连结。 对方搞出这么大手笔的行动。 结果就为了给她们两人搞个恶作剧也太不现实了吧? ————拆分开来,各个击破么。 虽然给了她绝对逃脱的手段,至少有最起码的生命保证,而且那家伙的实力也很了不得来着。 但,以防万一,这时果然还是得再努力下才行。 “爱尔梅萨……”前发的阴影遮住了眼,魔女小姐张开双手向后方仰去,呢喃着快要消失般的缥缈声音,“再稍等一下,我,很快就来了……” 叮。 清冷的响声沉沉敲入心底。 以像是新制的银币,坠落在玻璃器皿里的声音为起始点。 忽来的锐风,托着亚麻灰的柔顺长发,如同海藻般诡异地散开漂浮在半空中。 失去全部的表情。 在逐渐汇聚成回转漩涡的星尘碎屑包围下闭上眼。 奥蒂妮因刘海散开而露出的额头,妖冶地浮现出一抹由十分古老的文字链接勾勒,为数不清的烙印符文点缀而成的神秘星云图样。 “实在界的……星之回廊。” 少女幽幽地低语着。 又一次湮灭了“自己”的意志。 清淡的好听,却始终不含半分人类感情的冷漠声音。 那是存在于遥远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回荡徘徊的星与神的意志,【災厄之魔女】这个概念所代表的唯一【神秘】。 也是,开启某个于创造之初,她就被赋予的机能的必要条件———— *** 轰……! 沉闷的声音划破夜空。 有一抹越发模糊的淡绿色,数度擦撞金属的护栏后,重重地砸入了循环流动着的人工河。 飞扬溅起的水花,带着近乎恐怖的寂静降临。 紧随其后。 无月之夜布下黑暗的角落里。 因高跟鞋碰撞地面而敲响的踏踏声,伴着异常清楚的虚弱喘息,衬着一道艳丽的身影一点点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中。 手腕处悬浮着三层黑色的魔力。 沐浴虹色光彩的双臂,像是两把锋锐的长剑般,呈正三角式斜斜地垂在身体两侧。 步伐优雅而又让人不寒而栗。 那拥有和魔女小姐一样华丽的亚麻灰长发。 眸子里缭绕着血腥氤氲,色气地用舌尖舔去染上唇瓣的鲜血的性感女性。 正是————【咎魔之托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 “哈啊?搞什么呢?”不满地轻轻一跃落到水里,她一步一步靠近那一抹淡绿,“这样就完了?你口中的彻底击溃我,就是以躺在那里装死的滑稽方式吗?亲爱的蕾·因菲尼缇小姐。” “……” 身体半浸在人工河恒温的水流中。 波纹般淡淡晕开的鲜血,不断将清澈的碧蓝染红。 那抹淡绿色的正体,喘息渐弱的蕾,挣扎着试图站起身却仍是动弹不得。 【生命魔法】,其治愈速度就算提升的再怎么夸张,也终究需要花费时间去刺激和生效才行。 她的伤势,数处骨骼与筋脉都被斩断的伤势。 绝不是一两秒可以恢复的。 ————失败了。 面对真正全力全开的奥莱莎。 少女即使是强忍着那难以想象的伤痛,依靠【不退者的凯歌】增幅的身体能力和惊人的超再生力拉近了差距,又乖乖地投入远程术式针对那个属于近战型的女人。 其胜负还是像脆弱的婴儿对健硕的成人一样明明白白。 超规格的速度,无物不断的斩击。 这对仿佛作弊般的强力配合,再加上以深不见底的魔力自然结成的坚实防御护壁。 ————果然,单纯的【生命魔法】,是不行的。 “唔嗯……!” 颤抖地呻吟从喘息中溢出。 那是因为奥莱莎指尖延伸出来虹色锋刃贯穿了少女的肩膀。 并且,在来回拧转造成的撕裂痛楚。 像是很满意蕾的叫声。 刻意的,折磨性地收敛了【切断】的效果。 那个女人发情般氤红了眼尾,单膝跪下来一手按在她的耳边,用两人唇瓣互相碰触着的距离说:“很动听哦?你,呻吟的声音,可比之前的胡言乱语好听多了。” 暧昧地垂下眼。 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伴着喘息的香气。 荡开碍事的亚麻灰发丝。 奥莱莎从侧面对着少女那得到鲜血浸润的樱色唇瓣,进一步地毫无间隙地贴了过去。 “呐,放弃掉……那些愚蠢的想法……干脆地,再多一点……再多点,叫给我听吧……好吗……?” ————为了让我,能够忘却■■的自己。 “……!” 柔软的触感,于彼此的接点传开。 两人都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分毫不差地几乎找不到半丝温度的冰凉如霜。 紧接着,在露出一瞬“不要”的表情的奥莱莎退走前———— 精致人偶般美丽而沉寂的绿发少女。 蕾·因菲尼缇。 她以不知何来的力量支撑起残破的躯体,虚弱地挣扎着挥出左手扇了奥莱莎一个响亮的巴掌。 究竟是为了什么在生气呢? 为那什么都算不上的、万分无聊的黏膜接触……? ————不,不是。 ————虽然还是搞不懂,但绝对不是如此简单地浮于表象的东西。 明确地否定着。 看似平静的翡翠色眼眸,直视着连发红的脸颊都没在意,只顾去擦拭自己嘴唇的女人。 那层愈发单薄的壁垒让她再度坚定了此前的意志。 ————想要见到【真正】的她,必须要先彻底击溃那虚假的【强大】才行。 为此,还差最后的一片拼图。 还差一个,能够允许她,解封掉自我限制的理由…… 扑通。 有着某件小东西落水的声音。 少女意识到了什么。 第一时间就对声音来源的位置努力伸出手,可却比想借着这个机会掩盖住刚才异状的奥莱莎慢了一步。 “啊啦,这不是【兔足】吗……?” 又是假到家的淑女声线,像是捡到有趣玩具的女人,单手遮住嘴笑着:“有这个的话,为什么不用它逃走呢?啊~难道说,你表面上摆出一副性冷淡的模样,其实还是很期待和人家做的?就是世间所谓的【傲娇】?” 才不是那样。 与你的事根本无关,也与任何的情况都无关。 不会用掉,哪怕是多么危险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把它用掉的。 因为,是爱莲送————! “……” 有一句话差点就猛地脱口而出,但好歹是及时反应过来忍住了:“意义不明(Unbekannt),不过是普通的水晶项链,那个材质连十……唔,连一百个金币都不值。” 口不对心地说着。 蕾努力地做出一副平淡如常的假象。 很可惜的是。 尽管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平淡的眼神让伪装十分成功。 但在之前……第一反应就冲动地去抢项链的动作,可没有逃过奥莱莎的眼睛啊。 “看来,是十分珍惜的东西呢……” 一句话就让蕾捏紧了衣角。 而这个小动作,自然也不存在会被忽视错过的道理。 认为握住把柄的奥莱莎勾起恶意的笑容。 “嗯……明知是别人珍贵的宝物,还要故意去把它给弄坏什么的……” “这种行为,作为人类来说是有点太过分了呢!” 维持着谴责一样的表情。 她掂了掂盈着魔力光华的【兔足】,随手就将那半月型的水晶项链向蕾轻轻抛了过去。 然后,对伸出双手欲接的少女———— 奥莱莎竖直挥下早早抬起的右手,在崩坏的高潮似得扭曲目光下,兴致高亢地欣赏着直追而去的虹彩光剑。 “可是,我,最喜欢做这种过分的事了!!!!!!” 这一下。 缺失的【拼图】,终于是迟迟的凑齐了……! Chapter.009 虚像彷徨的虹色倒影(六) ============================================== Act.6 剑之祈愿的前方,不存在斩不断的东西 瞬间,空气改变了。 青色的不详,陌生的危险感。 宛如沉重巨浪般的苍风,以要淹没世界般气势迎面席卷而来。 其真实,乃是,侵蚀现实到时间感都模糊掉的,纯粹无暇的高密度高质量的———— “神气……?!” 盯着连一丝波纹都没掀起就已【消失】的虹彩光剑。 失去了余裕的奥莱莎,下意识就脸色异常沉重地双臂交叉,用虹彩催化的利刃摆出了被动迎击的态势。 因为。 面前这个双手捧住水晶项链的无表情少女。 她散发的气息。 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认证确立(Betätigen)————” 凛……! 一道清冽透彻的鸣吟声之中。 少女死水胡泊般静谧的翡翠色眼眸,于瞳孔的深处闪动出一缕类似于机械的电子光芒。 那是,仿若遥远的游星,自银河天海垂下的微弱闪耀————仅能令人联想到风中残烛的余火般的,随血液与心脏缓慢脉动着的一线星银。 “————你,放弃人类的身份了呢,奥莎。” 轻喃着虚无而空洞的语调。 心跳般“咚咚……!”的声音,代表星银的闪耀化作微小的电芒,自两目的瞳孔散逸成光之流。 接着,四周的水流啪地被吹散出小小的圆。 沐浴在细雪般凝实的雨幕里,手一抹重现出被挣断掉的银白色星因线,垂下眼将半月型的水晶项链再度挂回胸前。 面无表情的绿发少女。 蕾·因菲尼缇,如同被丝线牵着似得悬浮起来,脚尖微微碰触着汇聚过来的积水。 “我知道,这是多么悲伤的事。”不带感情的声音,却传达到明确的感情,“但是,现在,却十分的感谢你说出了这句话……” ————因为,它让我能够救回唯一的宝物。 ————因为,它让我……得以发挥出能够对你伸出手的力量。 ————人外的怪物,拟神的力量。 视线淡淡地移过去。 那一道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能透出谅解和悲怜意味的目光。 对奥莱莎来说,实在是太刺眼了。 “……别擅自做出一副很理解的模样!” 隐藏在胸腔深处兀自灼烧着的火苗一口气点燃世界。 被水幕打湿的前发遮住眼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出的声音幽幽不绝地回荡在安静的无月之夜。 焦躁,愤怒,屈辱,甚至还包含着一线的悲哀。 搞不清楚。 连她自己也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一心要把交织的思绪甩出去一样,挥出了双手紧握地虹彩凝聚的大剑。 蕾·因菲尼缇是个温柔的人。 即使是什么都不知道,即便连她是为了什么而做出种种恶行都不清楚。 仅仅察觉到了微弱的挣扎,仅仅才只碰触到了真实的片鳞。 这个如镜子般映照出虹色倒影的女孩儿,也会毫不犹豫地对深陷泥沼的她伸出援手,也会以【同类】的身份代替其他人递来所剩不多的热度。 ————啊,无疑,蕾·因菲尼缇是个温柔的人。 但,并不是所有人需要的都是温柔。 “我……我啊……和你,和你们,都是不同的!!!!!!!!” 斩向少女的虹彩,与之前丢出的光剑一样,以水晶波纹的光线为界限在她身前【消失】。 骤然落入失重状态的奥莱莎,却左手按地作为支撑旋身,在嗡嗡的金属震颤声中用化为利剑的长腿划出弧线蹴击。 剑即是身,身即是剑。 名为【切断】的超规格源特性全力全开。 她裹在三层黑色之环中的右脚,像扭曲虚空似得溅着虹色的火花,切开了算不上实物的水晶波纹。 接下来,就是少女无防备的身体了———— 锵! 金铁交击的声音轰然爆开。 那是天使般的生物,以蕾为中心拢起的羽翼,挡下奥莱莎的蹴击的声音。 ——炼金魔法的极致,【空想炼成】。 不止是强行具现了天使,更为它那对代表着守护之力的翅膀,在法则上赋予了唯有想象中能达到的坚固度。 这就是只有神气盈满的拟神少女才能做到的【奇迹】。 然而,即便做到了这种地步仍然是不够的。 右脚被互相作用的力道弹开后,奥莱莎以宛如舞蹈般的动作回旋着,同时极高频率地交替挥舞双臂斩出不间断的斩击。 一击……两击…… 夺目的虹彩,化作来不及数清数目的电光石火。 ————我(剑)之祈愿的前方,不论善恶与正邪,一概都是无物可挡,亦同样是一概无物不断……!!!! 这样坚信着自己的心,这样深信着自己的力量,这样笃信着自己的意志。 认真到比卖弄风情时更有魅力的女人,尽情地挥舞着将【切断】的性能催上极致的巅峰。 很快地。 牢固的天使之羽,眼看着已经开始一片片的崩散飘落。 可对于这般的猛攻,蕾只是安静地承受着。 透过羽翅的缝隙可以看到————那擅自理解并为之悲哀的视线,那擅自肯定并给予谅解的视线。 于是,奥莱莎的焦躁就变得更加遏制。 ————不准用那种视线看我! 确实她可能与她们有一定的共同点。 但那其后深藏起的本质,却肯定是与任何人都截然不同的。 【咎魔之托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的所作所为自始至终都是有着必须贯彻的理想的。 并非自我牺牲,也并非挣扎到放弃救赎的。 为了那单单一个人就可以付出一切,献上永生永世亦不会后悔的。 绝对不容动摇的理想。 所以,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同情、宽容、谅解这类毫无分量的轻飘飘的廉价货。 没有错,就是这样。 自顾自的温柔只是对拼命挣扎才达成的现在的亵渎。 她全心全灵的、唯一真正的【幸福】,就明明白白地在未来的某一刻好好等着,又何必为了一时的矛盾和伤痕,去停下脚步与所谓的同类舔舐伤痕。 而且又不是什么熟悉的人,全部都滚远点不要靠近才更懂事吧……! 更何况———— “疼痛什么的,早就感觉不到了啊。” ————但,心底的伤痕,是不会消失的。 小幅度地摇着头。 正在准备攻势的蕾,因那女人喉咙中溢出的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悲哀声音,指尖深深刺痛掌心停顿了炼成的继续。 而借着这个意外得来的机会。 奥莱莎双手环抱住自己似得于胸前交叉,同样也竖起脚尖排开周围的水流悬浮起来。 然后,如同是由陡然贯联全身上下的剑型纹路中,从指向斜上的指尖到轻触着水纹的剑尖,一抹真正不带漆黑污染的绚烂虹色荧光般散逸出薄薄的粒子光幕。 这是与蕾拥有的神气同级别的强大———— “星之刃(Sphere Blade),【拔剑】……!” 第一次流淌出,原本那般凛然如剑锋,又温柔如水的成熟嗓音。 薇恩与兰妮双月悄俏透出云层遮掩,令双臂延伸出的虹彩之剑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瑰丽景色的刹那。 一瞬抽空了周遭所有的魔力。 以集束收缩的方式,将所有转化为【神秘】的力量完全聚拢到双手双足。 伴随着如同涡轮引擎增压爆发出的轰鸣声。 奥莱莎叠在一起的双臂,以优雅的姿态沿着时钟的轨迹调整到指向十一时和四时的位置:“——模式(Mode),新月之型。” 砰——! 空气发出的爆音里,新月型的虹光遮天而起。 下一刻。 丝毫没有助跑动作的女人,以令人胆寒的加速度从现世失去身形。 然后,在一圈圈圆环型的虹光包围下,和超越了光速巡回过一周似得,她在眨眼间从更后方的位置如冲刺的猎鹰般跨越了距离飞驰而来。 双刃一闪……! 于彼此交接的前一秒,奥莱莎两腕立时向左右水平分斩。 【切断】,速度 ,冲击力……三者兼备的这一击,断断没有再会失败的道理。 所以———— 满天飞散的羽翼,代表着天使的灭亡,而绽如红莲的血花,又究竟会是代表着什么呢? 当然是……少女的消陨了。 一道血色的骇人刃痕,自蕾的右肩斜穿过左腰。 接着就好像是斜角的积木划开似得,精致得宛如人形的绿发少女上身,随哭泣着拒绝一切的【切断】裁出的月之轨迹滑落。 结束了。 背对着少女的尸身,眼帘微垂的奥莱莎,甩手抖散看起来十分碍眼的血迹。 真正产生碍眼这种感触的东西,却牢牢地霸占了她的心,不论怎样用力怎样清洗也挥不去散不开。 但是,这双手不会颤抖———— ————【抱歉】这个词,我也是绝对不会说的。 ————要是恨的话,就等到在冥府再会时都随你报复回来吧。 ————还有…… “你称呼我为奥莎的事……”彷如祭奠着什么的柔弱之音,渐渐因咬住的唇瓣失去沉稳的力量,“还有,向我伸出手的事,绝对……不会忘记的……” 然而,就在这时。 “特别推薦(Empfehlen),奥莎,就附带性地再多记住一件事如何……?” 没有感情色彩的语调。 跟着握住她右臂的手自身后传来。 氤红的瞳孔,骤然难以置信的收缩成一抹锐光。 奥莱莎迅速地回过头去。 腾然映入视野的……果然是那个刚被她斩杀,绝对不该再次出现的面无表情的绿发少女。 和与少女握紧的拳同步了动作,向她腰间轰来的纯白天使之拳。 “噗……咳啊————!!!!!!” 别说是防御了,甚至连叫出心底的疑问都来不及。 先是使用【神气】版的【不退者的凯歌】强化过身体性能的刚猛一击,再加上超规格地炼成了【粉碎】和【扭曲】定义的天使之拳不间断地紧追绝杀。 毫无防备的,吃下完美的时间差二段击。 吐出一口污血倒飞出去。 伴着痛苦的呻吟,狠狠地印入河堤砸出人形的奥莱莎,终于才听到了饱含无尽恶意的后半句。 那是。 任由人工河的水流没过脚裸。 双腿微微向内弯曲着,完好无损的蕾伫立在月光下。 她乖巧地歪着头,用双手向两边扯起嘴角,似乎试图手动做出可爱的笑容:“比如说,于此被我彻底击溃,然后从虚假里给揪出来的幸运回忆……?” 但是,很明显,又一次失败了…… Chapter.009 虚像彷徨的虹色倒影(七) ============================================== Act.7 那好不容易才碰触到的冰冷指尖 啪嗒,啪嗒。 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出的金属碎块散乱地落进人工河。 “刚才的斩击……”奥莱莎挥动手臂,切开碍事的河堤直起身体,“我确信应该是命中了的才对。” 猩红如血的眼眸盯住了蕾。 她丝毫不在意身体伤势,缓缓地举起虹光凝聚的右手,以足够贯穿一切的锋锐指向少女:“你!为什么还活着?!” 不可能是幻觉魔法或是替身之类的伎俩。 尽管不会任何一种魔法和术式,但自身强大的魔力让她对术式环境的变动相当敏感。 如果真的是那些,就算不能识破也会感到异常。 可之前,别说是要影响判断的程度。 由于她的【拔剑】抽空掉周围魔力的原因,甚至就连平时的空气阻力和术式偏移也都没有出现的可能。 再加上当时切断少女身躯和骨骼的讨厌手感也没有问题…… “简单(Gewöhnlich),”似乎是感到无趣,蕾放弃双手牵起嘴角的动作,“因为,没有死,所以,还活着————” ————而且,也说过的吧,绝不会被奥莎杀掉。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废话。” 压低的声线透出威胁的意味。 奥莱莎右手一振,甩出一道扭曲了空间的弧形虹彩:“我是问,为什么被切成两段的你,还能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所以就说了。 是因为不能被奥莎杀掉啊…… 但,这种回答,果然是没办法接受的吧? 而且,她更关心的应该是【手段】,而并非本源的理由呢。 不动声色地,再一次让斩来的虹彩光剑凭空消失。 蕾踏出微小的水花,正视着奥莱莎的双眼,边向她走过去边开口解释:“当然(Natürlich),理论上,大部分人型生物的身体,受到那种程度的损伤是无法生还的……” “我,也不例外。” 深邃如湖泊的翡翠色眼眸,在气氛的衬托下有些吓人。 绿发少女坦然地承认了必然的现实:“————于那个瞬间,确实是真真正正的迎来了肉体的【死】。” “肉体……?!” 疑惑地皱起眉,隐约察觉到她话中的含义。 奥莱莎接下来就听到,继续下去的蕾说出无比荒谬的答案:“可生物的反应大多很迟钝……诸如温度的传递,疼痛的感触,甚至就算是【死】的到达,它们往往都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发觉……所以,只要赶在那之前,把已经死掉的身体修好不就没问题了吗?” “什……?!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可以的(Zustellbar),”少女干脆地打断了她,“现在的【我】,即使是这种程度,也能够做到的。” ——【空想炼成】。 堪称所谓“心想事成”的炼金魔法的极致。 蕾·因菲尼缇掌握的这个能力,其当初让奥蒂妮分辨出来的特征之一即是———— 无咏唱、无先兆、无延迟。 完全根据个人的期望,以几乎趋近为零的时差,将她所构筑出的【个人理想】投影为实在的现实。 所以,时间方面是绝对不存在问题的。 而【人体炼成】这种基础范围的小事就更加是轻而易举了,归根结底,被人称为蕾·因菲尼缇的存在,其保有的躯体本来就是那个时候由炼金魔法炼成的东西呢…… 用当时现场存在的■■作为原材料。 脚步顿了一下。 尽管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发觉到了什么的奥莱莎,却望着陷入沉默的娇小身影沉下了眼。 ————刚才的话,让她想起痛苦的回忆了吗……? 这么想着。 她下意识地就张开嘴。 但在发声之前,就又咬了下嘴唇,勒令自己乖乖把想说的给强行吞回肚子里。 不只是为了稳固自身作为“恶”的自觉。 更重要的是。 如果此刻对那个女孩做些什么,不就等同于认可对方的行动,承认同情、怜悯、温柔具有的力量么? 明明就在不久前,还气势汹汹地【否定】掉这一切…… 疼……! 鲜血蕴含的芬芳落入喉咙。 这是她不知不觉间咬破了唇瓣造成的————难道已经有矛盾动摇到这个地步了吗? 因为眼前这个,越是靠近就越清晰地倒映出真正自己的少女? ————不,才没有什么真正不真正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恶也好,从前的也好,不论哪个都是一样的,全部都是真正的我。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我的意志啊!!!!! 恶魔般赤红色的瞳孔一瞬收缩。 奥莱莎露出冻结般的模样,然后为掩盖那个又硬生生地扭曲了面部的表情。 结果,蕾大概是误会了。 像是展示刚才说得都没错一样。 她用双手轻轻地包住了奥莱莎指向自己化为利刃的右手。 【切断】是无情的,也是无差别的。 而毫无防备的手覆上去的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仅仅在手心留下不断溢出血迹的刃痕已经是万幸了。 “看吧(Sehen)————” 没满足这种地步。 蕾继续拉动奥莱莎的右手向正前方……亦即是她的胸怀所在直刺过去。 “……!” 利刃穿过身体带来的血花溅到她的脸上。 尽管已经及时地取消【切断】,虹彩构筑的剑锋也以她最快的反应速度消散于无。 这么近距离的一击,还是很轻易地贯穿了少女的心脏。 ————不,不要啊…… 这一瞬。 鲜血之花在胸口绽放的绿发少女。 和久远前某个留着亚麻灰长发的美丽女性。 某个为了世界付出一切,明明那时已经五感尽失,却还是让人心疼地笑着做出的同样动作的女性。 那个本该由她来拯救的女性。 完全重合在一起。 扑通,扑通,扑通…… 奥莱莎的胸腔,也有种快要爆开的错觉传来。 正在这时。 “————就像这样,”前一秒还眼底发黑,自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的蕾,转眼就恢复了完好无损,“伪造,炼成,再替换,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没错吧?奥莎……?” 歪着脑袋机械化地眨了下眼。 大概她是想为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加上疑问的意思。 但,很可惜。 因为脸上那令人难受的动摇表情,引起蕾的心底不解的本人———— 【咎魔之托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已经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这套滑稽的动作看入眼底了。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颤抖的声音。 蕴含着仿若缅怀过往的,万分纠结又万分痛苦的情绪。 脸上挂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浓厚悲伤。 她踉跄着倒退个不止,终于克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怎么可以……不可以……那种事绝对不行的啊……!!!” “你要是死掉……你要是不在了……”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我付出的一切……不就全都没有意义了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连神也能斩落的剑……到头来却连救回一个可怜的女孩子都做不到……”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根本就做不到啊!!!!!!!!!!!!!!!!!” “呜啊!!!!!!” 克制不住地尖叫着。 忽明忽暗的虹彩,不受控制的向四周破坏。 【切断】,这绝对的力量。 让混乱的奥莱莎以挥动的右臂将整条人工河一分为二。 不,从骤然响起的警报声来看,这一发的破坏至少要延伸到,足以引发魔法信号的居住区或是商业区。 “……!” 蕾·因菲尼缇,迟钝地望向破坏的起始点。 十分非情,又十分让人难受的恐怖现实就展现在那里。 不断收束魔力延展扩大的剑,以看似要笼罩天地一样的态势浮现。其无差别地对全范围给予切斩的虹彩轨迹,无疑正是奥莱莎掌握的超规格特性【切断】的具象化。 但是,与战斗时不同。 这个将世界都斩出裂痕,慢慢变得越来越危险的力量与此前的任何一秒都截然不同。 淡淡地垂下眼。 少女察觉到了造成那不同的真相。 是燃料……作为启动特性必须消耗的燃料。 现在【切断】正在吞噬的,并不是聚集过来的庞大魔力,而是更上乘也更珍贵更无法挽回的———— 持有者纯粹的生命。 因无底的绝望,而选择放弃的生命。 ————这种事,不论如何,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心知是自己的行动导致她暴走。 依靠着【物质转换】这个炼金魔法的基础技巧。 毫不犹豫地闯入危险区域的蕾,如之前多次令她的虹彩光剑【消失】同样的方式,以超速分析其粒子构成并将之转化为光,神气全开地一步步靠近位于破坏圈中心的奥莱莎。 随着彼此距离的靠近,目光空洞表情崩溃地哭泣着的女人注意到了她。 “不……不行……停下来……” 无助地单手拄在跪坐于那里的膝盖之前。 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似得。 奥莱莎祈求般地摇动着头,正对缓缓走过来的绿发少女,举起了另一只鲜血迸现的手臂。 那不是求救的信号。 盛燃如火,焚烧娇柔之躯。 骤然于此凝聚出的那把无物不断的巨大虹彩之剑。 那是,为了捍卫对无法忍受的自我的惩罚而诞生孕育出的,让女人哭嚎着封闭了自我推开一切援手与救赎的可能性的。 代表着拒绝与抵抗意味的【切断】。 ————不会停下的。 ————就算你多么地抗拒,我也绝对不会停下。 ————就算你多么厌恶地说“不”,多么直白地恶意相向,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地放任不管。 【物质转换】,渐渐失去了对虹彩的压制力。 脸颊,大腿,肩膀,脖颈…… 残忍的血之刃痕,以接近于光奔流的速度,带着撕裂的痛楚在蕾的全身上下蔓延。 她没有在意。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去在意的余裕。 全部的精力都跟着视线,汇聚集中到奥莱莎的脸上。 ————只要你还是“你”。 ————只要你的表情,你的心,你的灵魂,还在痛苦地颤抖着嘶声哭泣,还在挣扎着悲鸣。 ————那么,“我”,即使是我这种本来没有资格的【怪物】。 ————也绝对会……拼尽一切救你。 “不要逃(Keine Flucht),奥莎————” 直面那抹最耀眼,也最令人惋惜的极光。 直面虹彩巨剑无物不断的斩击。 直面舍其自身的女人,其全心拒绝的意志构筑的最强一击。 星十字水晶敲响的清脆铃音包围之下,泛白的衣角裙摆以接近要走光的程度飞扬。 单手遮着色素浅淡的绿色发丝不会被盖住眼眸,蕾不避不闪地、毫无动摇地、堂堂正正地从正面迈出自己那充满决意的脚步。 “————你的痛苦,”她清冷的声音不具备任何语气,却仍然在努力地试图传达心意,“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可能明白……不,可能即使知道了也无法明白吧。但是,有一点,唯有一点,我,就算是我也能说……” “那就是,请一定【不要逃】。” 在虹光与神气交织的针锋相对中,无表情的少女正对着指向自己的利刃。 迎着扑面而来的斩击。 她也伸出了手。 对奥莱莎代表拒绝的手臂,坚定地伸出她代表救赎意味的右手。 “即使是深陷于何等深不见底的黑暗……即使是孤身一人以外人无法想象的绝望为敌……即使是在固执的极限里跌撞到遍体鳞伤……” “与我,与我们不同的你,肯定有着什么信念支撑的你,绝对不会输,也没有会输的理由。” “所以说,奥莎……”蕾拿出了自己最大的声音,“不要逃避……不要放弃……用那无物不断的绝对之剑,斩开碍事的一切……不要与重要的未来,不要与自己至今为止的努力背道而驰啊!” 然后。 重复着死亡与再生的少女,咬紧牙关徘徊在湮灭边缘的少女。 终于以凛然无畏,而又帅气无比的姿态。 用纤细的手。 在一瞬灼尽所有的水汽,于雾雨朦胧的绝景切裂天地的,足以粉碎世间一切的【最强】的绝对破坏力之下。 触及到同样也是【最弱】的冰冷指尖————! Chapter.FX 认知再归的虚造幻想 ======================================= Act.∅ 转眼间就只剩下曾经抓住的回忆 手,被抓住了。 打破她的【切断】,打破她拼尽全部的拒绝。 紧紧的,毫不动摇的被抓住了。 好热…… 仿佛能够融化掉一切阻碍的热度,从彼此交接的手掌之间迅速蔓延到心底。 这并不是实在的温度。 本能地分辨得出,那对她伸来的纤弱的手,也是近乎失温的冰冷。 那么,为什么…… 会这么的热,这么的温暖呢? “真的是不明白吗?”来自过去的声音,来自过去的幻影,以熟悉的怀抱回答,“真的是,不明白吗?这个热度,我的热度,真相究竟是什么。” “……” 沉默了。 和话语之类的无关,也和记忆中同样的反应无关。 哪怕心知那是由相似疑惑勾起的回想,哪怕清楚那蹭来蹭去的怀抱没有传来半点分量。 只要再次看到那个人的笑容。 她,就没办法了。 “不说话也是没用的哦?”祖母绿的眼眸投来无法避开的视线,“因为,莱莎的想法我全部都知道的。” “尽管总是正经过分又硬邦邦的模样,而且一旦钻牛角尖的投入某件事,就会一生悬命地忽视掉好多重要东西,像是笨蛋般只知道一个人苦恼,但是,但是啊,我知道的……” “自称【斩恶之剑】的莱莎,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比一般人还纤细的、还敏感的、还容易受伤的普通女孩子。” 露出恶质又温柔的笑容。 过去的幻影,一如记忆的那幕往事。 左手揽住她的腰身,右手温软地覆盖在她心口的位置。 “————所以,没可能不知道的吧?” 啊,知道的。 那种事,当然是知道的啊。 那抹火热、那片温暖。 它可是支撑着如此不器用的她,能够摒弃掉苦痛与伤痕一路努力下来的重要之物。 失去了太久,差点就忘掉的心意。 “真是受不了……” “为什么……连性骚扰的部分也记得这么清楚啊我……” 喃喃地小声嘟囔着。 跟着一道细不可见的泪沿脸颊的弧度滑下。 从混乱中安定下来的奥莱莎,透过消退的过往幻象,看到了重现在视野中的绿发少女。 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带动纯白天使之拳朝她的脸颊轰来。 面无表情,却又有着明确心意的。 或许是为她而战的少女。 蕾·因菲尼缇。 ————明明才只是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已。 奥莱莎淡淡地笑了。 就像是在过去的旅途中安安静静地接过那个人对脱力的她伸出的手时一样。 宛如无声地认可了眼前的少女,表达着———— 这样,不也挺好吗? 无差别破坏的虹彩也随之开始减退。 但,并不是说,她就这样被蕾的努力给说服放弃了抵抗。 相对的,借着少女递出的温柔回想起【原点】,奥莱莎唯一的信念和再度升起的渴望,可是前所未有的强呢。 没有迷惘。 没有彷徨。 仅仅因为再次看到了“她”,仅只如此就足以赐予她不可理喻的力量。 不论何等的苦难,都可以支撑到底的力量。 所以———— 奥莱莎以更凛然迫人的模样笑了。 “啊,是的,不会输的……不管面对的是什么……” 极光一闪——! 神气与虹彩再度交锋。 是收束魔力形成剑刃的左手,势不可挡地斩中袭来的白色天使。 “因为,我是【咎魔之托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全力压倒了蕾的攻势,她像是宣誓般大喊道,“因为,此身乃无物不断的————仅为单单一人而挥舞的必胜之剑!” “唔……” 瞬间就被巨大的冲击压得嘴角溢出鲜血。 为维持天使不被【切断】,蕾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精力,甚至来不及修复身体的创伤。 然而,放弃这次攻击,优先战略性撤退重整态势的选项也不存在。 此前的激战,在精神方面消磨过度了。 确实,身体【死亡】的事实,是全部被她的【空想炼成】给颠覆改写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死亡】的感触就会也轻松地随之消失。 就如同当人受到惊吓时,即使明白那是他人恶作剧,恐惧的感觉也还会留下一样。 身体被切碎的痛楚,还有绝望地处于生死分界线的可怕感触。 这些全部都没办法的留了下来。 换句话说也就是———— 常人连一回都无法忍受的死,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咬紧牙关活生生体会了成千上万次。 所谓的【限度】,早就已经到达了。 如果再继续重复下去,到时率先支撑不住崩坏的反而只会是她的心。 ————胜负,必须要在这一击决定下来。 虽然这么想着催动了神气。 两人正面交锋的战局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眼看着布满道道龟裂的天使,就要随冲击到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蕾败下阵来。 “败北(Verlieren),我,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没有抱怨不知感恩之心的奥莱莎。 原本她就不觉得对方的信念是仅凭话语就能征服的没分量的东西。 指尖渐渐失去力量的蕾。 只是对于谁也救不了的自己,对于这个过分没用的自己,发出了几乎淹没在神气之中的悄声呢喃。 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到达。 她清楚。 若是能够就在这里,在这一刻将奥莱莎彻底击溃。 她肯定是能够获得机会的。 能够趁这个无法掩饰内心的时候,把深陷执念的那个女人的另一面拉出来的绝好机会。 说不定能够沟通,能够互相理解的难得机会。 可惜的是,真的就差这么一点点,就只差这么一拳的距离。 少女略微不甘地泄气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 有一道凭空插入的人影,有一句突然冒出来的女性声音。 改变了一切。 “不,爱尔梅萨,这回是我们的胜利。” 月光星尘环绕之下。 迟到的魔女小姐撕裂空间的阻隔,自什么也没有的所在维持着拼命跑步的姿势现身。 紧接着,她脚步不停,直接在开启【血毁】的瞬间飞身跃向半空,自上而下地正对着奥莱莎的虹色光剑,以灼烧血液换取的力量,化作划破夜空的赤红流星一般的飞踢。 这是……及其仓促的一击。 没错。 既不是强大得过分,也不是平时的惊艳。 这飞踢至多也就只能算得上勉强拿出了她最低限度的效果。 毕竟才刚破解限制她行动的【空间转移】,顺利循着找到规律的转移模式急匆匆来到战场,眼中所见就是蕾遍体鳞伤身陷险境的状况,能够分秒不差地用缩减路程的飞踢赶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反正奥蒂妮也没追求一击结束战局。 可没想到。 就是这么简单的飞踢,甚至都不如蕾那天使之拳有威力的飞踢。 竟然如她到来时喊出的宣言一样。 真正拿下了胜利。 喀拉拉。 伴随水晶宝石被狠狠摔成碎片似得的刺耳噪音。 裹着血之蒸汽直贯而来的脚尖,触及到那把无物不断的虹彩之剑的瞬间。 光的龟裂一口气地从剑身正中扩散开来。 然后,下一瞬,让蕾苦战许久的绝对破坏力,就在尖锐的爆炸音里,脆弱得如绘本故事中白羊座号称能反弹攻击的水晶墙一样轻易地化作了虚无。 “……?” 失去了互格的压力。 蕾顺势一拳将奥莱莎打飞出去,自己却也因为愣神差点跌倒。 而事实上,比起她来说。 她家那位一不小心就把人工河踹出巨大的三角形坑陷的女仆小姐其实要更加不明所以。 让那把剑崩溃的,大概并不是奥蒂妮。 ————刚才的感觉。 ————简直就好像是被那女人刻意避开了一样。 ————还有,为什么……? ————那个瞬间,她看我的表情会是那样,仿佛在缅怀着失落之物的,令人悲伤的痛苦难耐。 搭在胸口的手抓紧了衣衫。 祖母绿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移向又一次被揍进河堤的那个女人。 快要,窜出来了。 有什么连她自己也搞不懂的冲动。 不属于现在的奥蒂妮·C·贝斯特拉该拥有的冲动。 就快要。 压抑不住地从心底深处窜出来了————!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回过神的蕾急急地跑到了她面前,特意双手蜷在胸前做出卖萌姿势。 “要求(Forderung),爱莲,先别对奥莎动手,稍微给我和她留一点时间。” “哎?都直呼名字了?”呼了口气,掩饰住异常的奥蒂妮难过的鼓起脸,“还是说昵称……?要我给你们留时间又是做什么?外遇吗?!难道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满足爱尔梅萨了,所以就……” “等,等一下……” 突然间顿了一下。 还没等蕾一句辩驳脱口而出。 全身震颤的她就低下头抱着肚子恶质地笑了起来:“那个动作是?要呜喵了吗……?!果然是要呜喵了吧……?噗……呜喵……” “……” 冷淡地盯着快笑岔气的魔女。 蕾脸色毫无变化。 嗯,她卖萌的动作上看起来也基本算是毫无变化的吧。 虽然因为表情的关系有点失败。 不过,总觉得周遭有股奇怪的压迫感,和熟悉的不详气息逐渐升起来了。 这个模式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停住了笑的奥蒂妮,立马双手慌乱地摇摆着准备解释点什么。 但是,太晚了。 ————【过剩力道】、【伤痛加倍】、【神经锐化】。 施展了神气版本的三重加成魔法。 【领域外的公主】蕾·因菲尼缇大小姐“蹬蹬蹬”地几步走过来,直接抬起盈满神气的圣洁光芒的左脚,狠狠地照她的小腿肚踢了上去。 咕——!!! 当时就抱着小腿蹲了下去。 满眼泪花的魔女小姐用带着哭腔的娇媚声音抱怨:“唔,你也该学着气量大一点了吧?总是那么小气……” “先决(Voraussetzung),爱莲,那是你能学会,如何管好嘴巴之后的事。” 针锋相对地留下一句冷冷的回复。 少女不再搭理她,转过身准备先去看看沉默许久的奥莱莎。 最后的打飞她的那个瞬间,蕾也有注意到与她擦身而过奥蒂妮没能看到的部分。 极短的一刹那。 没有防御,也没有闪避。 甚至于连想要做出应对的意图都没有。 那个仿佛在注视着她家女仆的女人,那个不知为何心甘情愿被残虐的暴力轰飞的女人。 确实有张开嘴,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以万分悲伤的模样。 “————你,已经【损坏】到这种地步了么?” 那是什么意思呢……? 胸腔不断回荡着这个疑问,蕾步履沉重地拖着接近极限的身体,走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半边河堤。 逐渐地映入了视线。 软软地瘫倒在金属碎片堆之中。 默不作声地凝望着天际的星海皱着眉头思索的奥莱莎。 没有一点犹豫。 跨在较大的金属碎块上,少女伸出了手。 “胜负已定(Gewinnen),之前说好的一样……我来见真正的你了,奥莎……” 而奥莱莎移过视线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在蕾迫人的视线紧追下认败似得闭上眼,抬起伤势不重还能够自如移动的左手。 “啊,似乎是这样呢……” 伴随着凛然与色气混杂到分不清彼此,却意外地相当好听的虚弱声音。 握住蕾的手。 躺在废墟中的女人深吸一口气,细不可见地勾起唇角。 那表情,大概是开心的。 不带任何虚假的,真的是纯粹很开心很开心。 对少女不顾一切地向她释出真心这件事,对借着少女递过的温度重新坚定早就快要崩溃的信念这件事。 对……这样的她…… 还有人能够揭破拒绝的壁垒,找到躲在黑暗里哭泣的自己这件事…… “但是,现在,好像在时间上不太合适呢……” 滋滋——! 由远及近的怪异声音,仿佛火焰灼烧的怪异声音,逐渐在静夜里变得越来越响。 “所以呢。” 在少女做出行动前。 奥莱莎握住她的手突然传来巨大的力量。 足以将她丢飞出去的力量,足以远离燃过天空与大地的、灼尽森罗万象的原初之焰的力量。 这一刻。 蕾看到的是,烈焰之中笑着的女人。 “果然还是算了吧……?” “反正。” “我,我啊……” “从最初你对我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 话还没有说完就中断了。 因为,谁也来不及阻止的灼热奔流,将残破的战场瞬间就转化成了炎热的地狱。 连同躺在那里的女人一起。 …… “你们,没事吧?!抱歉,我来晚了……” 与火焰同时出现的是————身穿刻印着旧时代花纹的黑色法师袍,戴着大大的尖顶法师帽,脚踏延伸到大腿的黑色长皮靴,手握一支还残余着赤红的色彩、看起来就很豪华的宝石法杖的白发女人。 似乎是注意到少女满身的伤痕。 她话音未落,就急急地对蕾迈出脚步:“居然伤得那么严重吗?不行!得赶快治疗才行!” 唰——! 一只覆着别致甲胄的手,直直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能就此请回了吗……?” 代替呆立不动的蕾,做出行动的是,眸子里翻滚着杀意的魔女小姐。 胸口因某种让人无法抑制怒火的不知名感觉剧烈起伏着。 嘴角溢出宛如龙息的血之蒸汽。 一瞬爆发出恐怖的气势,她声音沉沉地继续说:“我家的大小姐……恐怕暂时不方便接待陌生人。” “……” 嗅到致命的危险气息。 女法师明白,想必自己再多走一步,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女孩儿就会直接动手。 掩住刹那间升起来的不愉。 她换上一脸尴尬,乖乖地双手抓着法杖退后:“这是,被讨厌了么……?还是第一次呢……在这个卡尔米隆……” “请回吧。” 干脆地就打断了女法师的尝试性的交谈。 奥蒂妮摆出攻击的架势:“或者,要来试试做我的对手么,【初始的贤者】大人。” “有注意到,却还是这样……” 白发的女法师十分受伤地叹了口气:“有点受到打击了…… “算了,也没办法。”她做出温柔地笑脸,“反正【魔导的狩猎者】也收拾掉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暂且退散吧。啊,对了……!要记得,因菲尼缇小姐的身体,可一定得及时处理哦!否则……就不是简简单单能了事的了。” 留下看似关心又有哪里透着奇怪的留言。 贤者脚下展开传送法阵,对奥蒂妮点头示意后就消失不见了。 而魔女小姐则在确认她离开后,就立刻什么也没想地,转过身大步赶往沉默已久的蕾身边。 比起未知的疑惑,还是眼前的麻烦要更严重。 她不知道,在自己赶到前,蕾和奥莱莎之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也根本不知道。 她家任何表情也表现不出来的大小姐,现在到底是抱有着怎样的心情,一遍遍重复着只能恢复残破河堤的炼成。 但,自己该做的事,却相当清楚。 “……” 什么也没说。 小心地拉住蕾的手拽过来。 敞开胸怀紧紧抱住了,少女娇弱而遍体鳞伤的身体。 然后,蕾停下了。 就像是用光能源罢工的自动人形一样。 安静的,轻轻的,悄无声息的,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坠入奥蒂妮的怀里。 ——【空想炼成】。 被炼金使当做万能的奇迹,称之为“心想事成”的绝对梦想。 少女使用掌握在手中的这个力量,确实地以超越规则的手段把破烂到不成样子的河堤,甚至是被奥莱莎一剑斩断的整个区域都恢复了原样。 但,最重要的,她最想要复原的人却没能回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能理解,就无法再现……【空想炼成】最基本的理论,在一开始就告诉她结果了。 而具体的实例也早在那个时候,就死不放弃地拼命试验过几千几万次。 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她怎么也没法去构造再现任何一类真正的智慧种。 哪怕外形模仿得再相似,其触及本质的东西,也总是存在着显而易见的不同。 不是努力的范畴。 想必,是因为她自己只是个【非人的怪物】吧……?那种只会带来破坏和死亡的东西,原本就什么都救不了,也根本不具备去拯救什么的资格。 再度领悟了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或许,干脆就消失掉,对这个世界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心中升起了这个悲哀的想法。 蕾·因菲尼缇,合上那双分外冰冷的翡翠色眼眸,像是切断了最后一根导线一般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在她的女仆,她的挚友。 在仅仅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希望的爱莲·索斯特的。 混杂了心疼与自责。 因察觉到她逐渐失去的温度,而用力收紧到挤压得彼此身躯微微变形的。 世间仅剩的一抹,让她任性地产生留恋的温柔怀抱里——! —少女们微不足道的第一幕— —灼炎之余火— Complete Destruction 后记 ============== 大家好,欢迎光临潮间神社。 参拜者的各位往这边,第一次到访的来客还请先到赛钱箱,按顺序支付月票或者墨水供上赛钱…… 不,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说出本心了。 重来一遍,我是《埃斯嘉德的星之魔女》的作者,迷路巫女。 因为是崭新的马甲并没什么人认识,所以,根本不存在昵称之类的略称,不好意思。 当然,那不重要,还是赶快来谈书本的事才是正题的吧。 于是先来说说星魔女的由来。 其实我原本只是个读书派而非创作派,也没有想过转职去做创作派,即使经常热血的想要努力做点什么。 毕竟,连清理庭院都要找机会偷懒的家伙,没道理会做这么~麻烦的事吧? 可就是这样一个懒家伙,在很惨不忍睹的契机培养下,被迫坠入了百合的区域并再也爬不出来。 这下问题就诞生了。 百合终究小众向作品,有得读都不错,还要找到合胃口的类型就更难了。 所以,书荒之下,就生出了“自己来产吧?”这个自大的想法,而星魔女就是其中一份搁置许久的企划。 接下来,首先就是挑选题材。 由于家庭的原因,我幼年几乎都是被各种特摄影片包围的,要说写东西很自然地就会想到【英雄】,坚持爱和正义又帅气又强大的英雄,然后就是长大点在GAME和动画里迷上的挥舞法杖带来炫目特效的魔法。 而魔法与英雄,最适合这些元素的舞台,果然还是王道的架空奇幻。 远古的大战,神与人的意志,多种族共存的世界,再悄悄地任性塞进一些神话与科技要素。 星魔女很单纯地确立了故事的舞台,但到选择主基调的时候又产生了一点矛盾。 正统冒险故事一般的热血,还是在日常与非日常的切换间,相信希望、向往光明的温馨治愈。 嘛,相信看到这里,大家也知道还是后者赢了。 就这样。 实力最强也充满限制的假色气魔女,看似是普普通通却又谜团重重的小松鼠村姑,还有安定可爱的伪三无拟神少女。 跟着这三位女主角充满温馨治愈气氛毫无苦难的相遇与相识。 以对【英雄】们的挑战为主线,由某个与主人公很像的,色气十足又强得作弊的小姐姐悄悄贯穿起来的。 尽管留下了一些小疑问,也经历了一些小失败,稍微也有一丁点的不幸发生的。 努力的,想要发糖的异世界百合之旅。 我们故事的初盘。 第一卷的【灼炎的余火】。 还是顺利在少女们轻松快乐打打闹闹的行动中落下帷幕。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哼,要不是明明自己也不懂,就是因为觉得角色会要这么说,而平白比预计的流程多填好多字就更好了。 (但是,如果说————) (这样的她们,也能够得到客人们的喜欢的话,哪怕哪一位的魅力能够体现出来的话。) (没有错!故事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她们的可爱能够传达,我想,此前那一切的辛苦就都值得了!) 好吧,跳过混沌恶形态暴言的部分。 最后的这点,请让我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拜礼)。 首先是所有看到这里的客人,即使是如此不器用的作品、如此个人向的作品、如此莫名其妙的作品,能够得到你们的喜欢真的是太好了。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能吸引人呢……? (果然是封面吗?果然是封面吧!所谓的看封面送故事活动!) 然后是赛钱的大家,请务必全力续投……不,不好意思,本心又冒出来了……应该是多谢你们能如此的慷慨! 再来是要特别感谢的犬前辈。 要不是您的打气和支援,恐怕我早就放弃了也说不定…… “谢谢您。” 最后的最后,让我揭露下除了【狩猎英雄】以外的另一个主题————【相似】。 由相似开始的小小邂逅,由相似开始的逐渐靠近,由相似开始的互相救赎,也是由相似开始的……迈向真正的终结。 人们无法接纳无法忍受的【怪物】们好不容易遇到相似的同类时,其对抚慰自己伤痕的手,或是认可、或是拒绝、或是漠视的不同反应,这些因她们心灵上纤细的不同产生的纠葛,会造成怎样的异变,又会带来怎样的未来? 我想,这也是我想写出的东西之一。 嗯,好像不知不觉间说太多了,就于此真正的结束掉后记吧。 “这部作品,是属于怪物与救赎的故事。与现实无关,只存在于幻想里的,完全非实在的虚假传说。可也正因为如此,读了这本书的您,若能从温馨治愈的冒险里获得哪怕一线的感动与力量,那将会成为对我最大的奖励,也同样是对我最大的动力。” “那么,那么,愿所有参拜者大人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合十),还有……等来年的第二卷开始之时,请务必要再来光临喔~☆!” ==================== # 加速的失温 ==================== Chapter.000 烧却的濡羽碎痕 ==================================== 深夜,夜天之舍。 白皙得仿佛失血的双手,轻巧地压住蕾丝镶边的裙摆。 穿戴整齐的少女微微地靠在了床沿边上。 几缕色素淡淡的浅绿色发丝,随着她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移过视线的动作,因天然的引力自鬓角处柔顺地向下垂落。 那双静谧的翡翠色眼眸,映出的是一张可爱而又让人心疼的,无意识间暴露出柔弱模样的睡脸。 属于正像是虾一般瑟瑟地蜷起来的魔女小姐的。 毫不设防的睡脸。 ————果然,在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变成这样呢。 少女的正体,蕾·因菲尼缇,以不含有任何感情要素的目光静静地于心底感叹。 是的。 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 事实上,这处细微布置得宛如教会忏悔间般的怪异所在,是她的女仆兼她的挚友,拥有一头华丽的亚麻灰长发与纤细而又曲线诱人的身材的,被称为爱莲·索斯特的恶趣味女人的房间。 而她现在则是。 ————非法入侵……? ————不,因为是我的女仆,所以不算数呐(笑)。 轻描淡写地揭过,于深夜潜入年轻少女的屋子这种算是犯罪的行为。 满足地收下了奥蒂妮娇弱的另一面。 将手伸向半盖的白色被单,小心地不惊动熟睡的女人为她盖好,蕾悄悄地凑到她鼻息间充分地吸了一口香甜的吐息。 ————这样,就肯定没问题了。 像是要把那模样深深刻入眼底般近距离地俯视着表情变得安稳下来的魔女小姐。 少女对自己深深强调。 拿了这种奖励,没道理会败给“那个”,没道理会败…… “……” 然而,行动和沉默一同顿住了。 像是被百万倍的重力压住一样怎么也无法动身。 原本只是打算看看她来获得支撑力,现在再如何说也已经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 但,为什么呢……? 复杂的情绪,不断充满胸腔。 多种多样到分不清也理不出的难受感官让蕾难以压抑某种冲动。 “失礼(Unhöflich)————” 理智一时崩溃。 少女利落地脱下白色的外衣和短裙,大着胆子拉过被单也钻进去,与奥蒂妮面对面乖巧地躺在她的旁边。 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那看起来是想要抱住对方的样子。 最终却还是,迟疑着握成拳又给收了回去。 甚至,也简单地放弃了,原本要将整个身体都给她密切地贴上去的想法。 只是贴到及近却绝对不是零的距离。 “哈……” 闭上了眼。 贪婪地享受着,浅浅传来的一丝体温和喘息。 因为过于安静的环境,两抹接近重合的心跳声也清晰地落在耳中。 为一点点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幸福的少女,悄然收拢了那双莹白如雪的大腿,仿若暂时抛弃了一切杂念似得散发出恬静的感触。 可,或许,还是在不安吧…… 通过从窗子照射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得出。 把脸依偎到奥蒂妮的胸前的蕾,身体其实是有在微微颤抖着的。 ————明明是,这具无法表达出感情的身体? ————我,在刻意把它表现出来……为了想要从“谁”那里得到些“什么”…… ————还真是狡猾呢。 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交叠在自己胸口的手,收紧到勾得胸衣有些变形。 睁开眼。 少女为触及到的真意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重新压下乱七八糟的心绪,不再放纵地单手支着床板就想要起身离开。 这时,身上却传来了重量。 因为魔女小姐的双手,恰到好处地拢住了她的身体,陡然变成了拥抱一样的姿势。 “……!” 来不及反应。 被狠狠地拉入胸怀赏了一通强势的洗面奶。 蕾正要开口解释当前的状况,却发现那个家伙好像就只是偶然的动作或者单纯的梦游而已。 “下流(Gemein),连睡眠中都会做出这种动作……” 小声地抱怨着。 可少女没有挣开奥蒂妮的残暴动作,而是放松地更深更深地埋入其中:“不过————现在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为。 毫无阻隔地,亲昵地肌肤相贴,紧压到仿佛要融化彼此的胴体。 交汇间,不断从胸口传达到深处的灼热。 是那么沉迷的,也是那么让人难以拒绝的,如同赤身沉浸于上级温泉浴中缓缓舒展开来的治愈和温暖。 ————所以说,没办法的吧? 精神不再紧绷如弓弦。 肆意享受着魔女小姐温柔的怀抱和柔软的身体。 沐浴月光之下,蕾·因菲尼缇一直不断彷徨于黑夜,仿佛哪里都不在的可怜身影,终于隐约地刷上了几抹面临苦难的年轻女孩子正该有的,纯粹无垢得宛如虚弱地寻求救赎般的脆弱味道。 而沉睡中的奥蒂妮。 不管是出于想抱住女孩子的本能,还是无意识地察觉到那份难得的悲伤。 总之,也完美无缺地回以少女…… 她此时最需要的,牢牢地把她护在娇软胸怀里的,安稳而不动摇的,带着强烈情绪的温柔拥抱。 就这样,少女们滚在一起的诱人景色,持续了许久许久。 直到不得不出发的时间———— 轻柔地抽出身子。 依然小心翼翼地不弄醒奥蒂妮,蕾单手遮着胸部,头疼地一点点从她家女仆的爪子里,试图夺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偷偷抓住的雪色胸衣。 然而,那力道实在是太大,根本不是不弄醒她能拿回来的程度。 “……” 明显的口干舌燥,眼底也透出猩红。 身体上愈发突出的种种异状,报警般提示着少女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 没办法。 收回直直盯着她自己胸衣的视线。 接着,出于某种令人害羞又难以言喻的奇妙心理,少女并没有回房间再取一件新的衣物。 蕾只是祈求奥蒂妮会晚点起,至少能够等到她转天早上回来,就先左腿跪在床上,往前抬手一把扯过某人丢在床脚的,造型有些大胆的黑色蕾丝内衣。 僵硬地盯着这件镂空到接近透明的特殊装备。 轻咬一下唇瓣。 像是下定决心似得,俯身前倾了大概是三十度左右。 她将黑色内衣的肩带微微搭在肩上,双手拉着底部的边缘向下拉,同时推隆着与奥蒂妮差不多大小的浑圆包进罩杯。 然后,沿着两边把手伸向背后扣好搭扣,并抬起上半身挺直纤细的腰身,一手托着外围抬起一手探进罩杯内,轻柔地将两侧腋下四周及上部的胸肌和脂肪一起收拢进去。 “唔……” 由于收紧的力道念出呻吟。 感受到仿佛切身与魔女的温度重合的体验。 心底溢出的背德感,让其实有些害羞的少女产生了一种手脚发虚的错觉。 幸好,特殊的体质保证蕾还能维持面无表情,不至于像是普通人那样因血气上涌露出羞红而情色的脸。 她得以在稍稍平复心情后,继续这不太正常的行为。 深深呼了口气。 最后尝试着调整一下,把肩带修正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后,蕾左手抱在胸前磨蹭着走到落地镜处。 控制闪躲的眼神集中到镜子里的半裸少女。 目及上下身完全不成套的内衣时,似乎是有种莫名开心的感觉传染开来。 仍然无表情的少女,抿着嘴放开遮遮掩掩的左手,横拦到翡翠色的眼眸前挡住上半张脸,稍稍侧开头摆了个撩人的姿势。 可惜,连五秒都没有维持住。 几乎是一眨眼,她就否认似得收回动作,严肃地双手扶着镜框站好。 而就在这个瞬间———— “咕……” 强烈的冲击,搭过深处的悖动和震颤,带着一股汹涌潮水般的热流从脚底涌向头部。 温暖而又压力十足的爆炸感轰开。 差点栽倒在地的蕾,右手急急地挽到嘴边,好似要接住什么一样。 啪嗒啪嗒。 液体砸落到衣物上的声音中。 落地镜映出的是————少女眼底猩红之光大放,嘴角和指间都残留着金色液体的不详模样。 面无表情地眼睑沉沉一落。 早已知晓异变为何,用力咬着嘴唇直视镜中那位怪物的蕾,调动神气将金色的血液完全分解为淡淡的雾气后,敛却了一切倾向于【人类】的气氛,以不留任何感情波动好似沉寂死水般的【怪物】姿态,轻飘飘地抄起胡乱丢下的外衣和裙子就离开了房间。 同时,就在她轻轻关门的声音幽幽传来的下一瞬。 一双氤氲着雾气的祖母绿眼眸。 缓缓睁开了。 “又,去做什么了呢……?” 魔女小姐毫不在意地双腿弯曲着在床上坐直了身体。 放任略微搭在身上的被单,沿着高耸的浑圆一点点滑落,将傲人的身材和紧致的小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皱起眉头注视着隔开了视线的大门。 奥蒂妮垂下眼,捏紧手中残存着温度的胸衣,用堪称沉重的声调低喃:“我的大小姐啊……” *** 时间是接近于黎明的破晓时分。 名为兰妮与薇恩的双月,缓缓隐没在地平的一线之下。 而太阳,也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升起。 这个时间点,是瓦尔奇利安大陆每日最黑暗的时候,也是……避开所有的光明,最适合魔物行无法见光之事的佳时。 比如,就在布里西桑魔导学院正下方,卡尔米隆第九阶层的现场———— 黑漆漆的街道,被剧烈燃烧的熊熊火舌笼罩。 由于地处实验室繁多的近侧,自动型的水属性阵法响应着将街道灼如红日的火焰,开始回旋着在整个范围内喷洒出魔力制造的纯粹水雾。 然而,这对火势毫无影响。 并不是说学者们苦心构筑的这种防火有什么缺陷。 它赋役了那么久,至今的战绩也算是可以表明,它是一种比较安稳的应对火灾的措施没问题。 而这次没能达到使命的原因,其实也很明显————【狱劫火葬】,火系八阶魔法,这紫色级大魔法师之中都少有人能使用高位魔法,就算是几缕残火也不可能是区区灭火装置可以处理的。 更何况,火舌的尽头现在还牢牢地被使用者掌握在手中。 那是一个迎着烈风站在那里的法师装男性。 外表看起来年纪大约在二十岁上下,不过考虑到他是魔法使用系职业者,有魔力对身体的强化调整影响,再加上那惊人的魔力量和能够熟练使用【狱劫火葬】,真正的年纪怕是最起码也得翻个翻吧。 “哼,结束了吗……?愚蠢的孩子……” 伴随着不屑又遗憾地轻哼。 有些苍老的声音,像是为证实那个推测一样传来。 眼帘微沉的大魔法师,望着仅仅投去视线就感到焦灼的火焰之海,像是惋惜年轻生命的逝去一样淡淡摇了摇头。 虽说是袭击者,但那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孩子。 就这样浪费掉生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否认(Abstreiten),”清脆而不带感情少女声音,让老魔法师一瞬僵住了,“超越八阶的特殊火属魔术,推测本质并非元素魔法。检索后,系统归类为精灵系统的降灵魔术,威力加算为上浮一阶左右,但,仍然不具备击杀我的力量。” 紧接着,无声无息,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跟着从像龙卷风排开似得席卷爆吹的中心现身出来的少女身影。 老法师自信的灼烈火焰,圆环般围绕着少女四肢,画出数道完美的圆弧的,高达上万度连神钢都能瞬间融化,将整个街道燃烧到变形,甚至连大地都像融化的蜡烛似得滴成液态的火焰。 尽数化作了赤红色的粒子残光。 “怎,怎么可能啊……?!” 难以置信地倒退一步,魔法师为了掩饰心头的不安,再次控制着剩余的火焰疯狂扑向少女。 完全被看透真相的八阶魔术,一如既往地爆发出燃烧的力量。 灼烫的烈焰,切实地发挥出他纵横半生的最强。 但是,这次连爆炸之类的声响都还没绽放,那位带着华美蝴蝶假面的绿发少女,只是向前无所谓地迈出了脚步,那些火焰就如同原本就不存在般顷刻消散。 “等等,这个是……炼金魔法的【物质转换】……?” 时间累积起来的经验,让老法师终于看透对方破解他魔法的手段。 或者说,那位假面的绿发少女毫无遮掩的态度,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要去隐藏的意思,是事实太过匪夷所思而让老法师一开始并没有往那边想。 毕竟,用物质转换那种基础技巧,来应对威力足以毁灭一支军队的八阶魔法。 那根本就不是寻常人类可以做到的神之技。 会对这种笑话抱有妄想的,除非是他的那位师妹,早已死去的【先知】——菲林·因菲尼缇……! “不可能……”声音颤抖着,“你……你难道说是……” 突然注意到少女标志性的浅绿发色。 瞪大了眼的老法师,联想到某段让他无比后悔的过往,浑身发冷地不断冒出冷汗。 “Ra……” 差点喊出口。 某个名字的发音才刚要传开,就又十分迅速地切断在了起始点。 那是因为。 伴随着飞洒的鲜血和痉挛抽搐的身体,被翡翠色眼眸的少女撕碎成数片残渣的老法师头颅高高地飞起。 这让他失去了发声的权力,并无法避免的走向生命的最后。 而在意识消失前。 他万分悲伤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则是———— 因自己死亡而爆发的火焰之下,烧毁衣物露出精致的雪色胸衣的少女,被喷溅不停的鲜血染满了全身,却仍然面无表情地,毫无动摇地,屈身趴伏在炼狱般的光景里,大口啃食咀嚼着自己身体的恐怖场面。 还有……连蝴蝶假面也遮不住的两行晶莹水迹。 ————啊,当年轻率提议的我,到底是,犯下了何等不能原谅的错误啊。 ————对这个孩子…… ☆☆☆ 注释:前半出现的不妥行为纯属虚构。 与作者的经历绝对无关,并请绝对不要一时兴起效仿,否则可能会留下一生难忘的黑历史也说不定。 Chapter.001 溯洄幻现的青色圣痕(一) ============================================== Act.1 踏在悬崖边缘的魔女似乎尚未看清真正的自己 “爱莲小姐……” “那个,爱莲小姐……?” 从近距离被足以去做偶像的可爱声音叫了名字。 目前正化名爱莲·索斯特,兼职着女仆工作的魔女小姐,奥蒂妮·C·贝斯特拉惊觉地抬起了面庞。 人流稀少…… 不,该说是根本没有人流? 除了自己以外从没见过第二个客人来到。 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这样一间寒酸的甜点店铺。 而发出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的,则无疑是眼前这位带着疑惑的表情,皱起眉头踮高脚尖努力仰视着她的年轻少女。 飒爽的黑色及腰长发,白色的厨师服上搭着一层绣有某处星座纹样的小围裙。 这位戴着口罩遮住半张脸,鬓角处别着星型发饰的少女。 正是,经营这间不景气的甜点店的店主。 “啊,抱歉……”不好意思地笑着,奥蒂妮扶住站不稳的少女,“刚才不小心走神了……” 借着她的力道,很快调整好重心。 黑长直少女随意地摆了摆手,将包裹好的袋子递过来,以媲美职业偶像的甜美嗓音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告诉您,蛋糕已经装好了。” “……不,是我的疏忽。” 毕恭毕敬地挺直腰板。 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指尖。 脸色郑重而神圣,简直像是正托着世间无二的贵重宝物一样。 奥蒂妮十分谨慎地双手接过装着蛋糕的袋子。 “不但浪费了店主小姐的时间,竟然还如此怠慢地对待它,真的是当场就跪下道歉也不为过。” “呼,您又说笑了……”黑长直少女无奈地看着她,“谈什么浪费时间的,反正我这种只卖树根蛋糕的小店,除了爱莲小姐就没有人会来啦……” “那是因为您根本不宣传吧?这种级别的年轮蛋糕没可能不火的,更何况还是超规格的美少女手制的了。” “哎……?!美少女是指……?” “当然是店主小姐了。” 对这位表现得格外吃惊的黑长直少女,双手将蛋糕抱在胸前的魔女小姐眼尾一勾。 将优雅的目光再次扫过去,仔细地审视着因不适应而移开视线,手指纠结地绕起垂在胸前的发丝的少女。 大概几秒种后,她才确认似得点了点头。 “嗯,只要您摘下那煞风景的口罩,想必,以后我再来买蛋糕可就得先排上几小时的队了。” 小巧的脸型,偶像级的声音,透着神秘味道的黑色眼眸。 再加上,洋溢着青春少女气息的身段…… 即使她遮掩之下的面相有所减分,想必也是个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小美人,而且,就奥蒂妮的经验来看,这位店主小姐的样貌怕是不会减分,而是得大幅加分的类型。 可以肯定地说。 在这布里西桑魔导学院,她稍加宣传的话,最起码也能凭颜值达到座无虚席的地步呢。 “——!———?!” 意识到魔女小姐调侃中隐含的称赞。 耳尖刷上好看的红晕,店主少女先是害羞地扯了扯围裙。 然后,很快又好像因为在意什么,而鼓起脸颊发出透着不快地“姆……”的声音。 “才不会呢!”她瞪视着奥蒂妮不服地说,“就算生意再好,在我心里,爱莲小姐也永远都是最优先的……” “啊!我,我我我想要说的,不是那种意思……!” 好像是慌张,又好像是不甘愿。 少女用余光瞟着奥蒂妮,边观察她的反应边小声地补充:“我是说,蛋糕的事————” “嗯嗯,我知道的。”魔女小姐温柔地接下话,“放心吧,不要在意就好。” ————不,您根本就不知道啊。 ————我的心意…… 险些让不能说的台词脱口而出。 藏在柜台下的手,在光洁的大腿上留下划痕。 黑长直少女稍稍侧开头,勉强挤出布里西桑的电台播音员般清丽而稳定的声音。 “唔,总之,没有让您感到困扰就好。” “那么,”似乎被掩饰过去,奥蒂妮淑女地笑着对她施了一礼,轻轻地活动下肩膀说,“抱歉,今天我这边就先告辞了……” “请您等一下……!” 看着她转身离开,少女一时没控制住,急切地叫出了声。 但,原本快要溢出来的话,又在那双沉稳的眼眸直视之下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 她搬出营业级别的精致笑容,翻出一张五颜六色的宣传单,几步小跑跑到奥蒂妮身边塞进她的怀里。 “这个是商业街新区要举办的活动宣传,上面要求来这边购物的每个客人都要发来着。我这边也没办法,所以,只能麻烦爱莲小姐了。” “哦哦,小事一桩,那这次就真的再见了?” “哎?啊,嗯……下次见……” 紧了紧怀中抱着的蛋糕,眯起眼的魔女小姐收回视线,离开了少女的小小甜点店。 望着远去的女仆。 将OPEN的指示牌换成了CLOSED。 黑长直少女在颓废地关上门后,换下脸上那副虚假的灿烂笑容,倚靠着门板一点点滑落到抱紧双膝盖。 “又,没能说出口啊……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啊,我……” …… …… “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啊,我……” 很巧合地,同样换上一副愁容的奥蒂妮,也恰好发出类似的感叹。 不过,与少女的恋话不同,魔女小姐遇到的麻烦,要更大,也更加错综复杂不好处理。 毕竟呢。 其中有一半的问题,是来自于这卡尔米隆城的创造者,那位【初始的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 本来跟随菲涅来到卡尔米隆,她就是抱有连这边的异常也一同处理的打算,并早就做好与贤者这声名远扬的人物交手的心理准备。 英雄之力,亦即是神明的遗产【古神之力】。 那是会将权能赐予得到民众信仰的英雄,同时,也附带性地给予他们无法逃避地名为【渗透症状】的诅咒的力量。 以维斯的名声,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不被“它”盯上。 而决战奥莱莎的晚上遇到她的时候。 虽然没有真正动手,奥蒂妮也明确地从她身上察觉到【英雄之力】的味道。 比起萨维耶那种新手要浓烈上千上万倍的,至少达到完美掌握神明权能的第二阶段的继承者的味道。 但,无关其实力的水准。 真正让魔女小姐迟迟未能做出一贯行动的。 其实还存在着另外一个理由,这也是……为何让她如此困扰的主因之一。 那就是,【初始的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这个女人身上除了有【英雄之力】的味道以外,虽然及其细微却还是有另一种她无法忽视的味道出现。 属于災厄之魔女的,唯有她才拥有的那种不详魔力的味道。 尽管并不是说能够操纵来使用的级别,只是类似于人类经过长期的亲密共处,逐渐被对方的气息染上了那么一丝丝的感觉,但,其间透露的信息却已经很足够了。 奥蒂妮确信自己在那之前从未与这个女人见过面。 所以,维斯会染上她的气息就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机缘巧合地得到了她曾经贴身使用过的物件,并长期投入使用,要么则就是……与拥有与她同样魔力的人亲密接触所造成的结果。 前者虽然不好直接否认,可考虑到贤者的身份和地位问题,应该不会是做那种变态行为的人吧? 当然,更重要的是,后者的条件实在是太过符合了……!!! 和那个寄存她的一部分魔力作为封印术式。 拥有一位叫做“维斯姐”的熟人,又刚好在此前进入【初始的贤者】拥有的法师塔修炼的,小松鼠般的金发少女————菲涅! 为什么早就没有想到呢……? 她那“维斯姐”的发音,其实就是“维斯”“姐姐”两个词的组合省略。 并且,能够如此短时间就让一个新法师飞速成长的人,除了熟知魔法奥义的贤者又还能有谁? 很明显。 维斯·斯特拉特斯,就是帮那家伙建立水果店,一直照顾至今的所谓好心人。 就是那家伙,仅剩的重要之人啊! ————难道说,继杀害萨维耶殿下之后,我,又要再一次夺走……她亲人的生命吗? ————这也,太过分了。 ————不管是对菲涅那可怜的一位女孩子,还是对…… 呼吸僵住了。 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那是常人难以发掘的声响,可凭借其远超常人的五感,奥蒂妮甚至能够分辨得出较为轻柔的是,握紧到指甲刺破掌心造成的几滴血珠,而更为沉重的是,牙齿压迫牙龈渗出嘴角的一线赤红。 并没有打算去改善这些的意思。 自那日后,思考过程中偶尔不小心伤到自己也不算少见。 这具特殊的躯体,即使是遇到骨折、骨裂,亦或是被树枝刺穿之类的伤势都能自行恢复。 更别提,依靠人类自愈能力就能处理的小事了。 况且,她也需要一点点足够明确的东西,来好好发泄一下心底的焦躁。 针对身为英雄又偏偏要成为菲涅的亲人的维斯·斯特拉特斯的焦躁,面对为了世界的安定就必须除去所有英雄这种规则的焦躁,正对心底很自然地认同并遵守这种不合情理的条例的自己的焦躁。 更是对【災厄之魔女】奥蒂妮·C·贝斯特拉存在本身的焦躁。 除了破坏和毁灭以外什么都带不来,这种恶心的【东西】,干脆就自己毁灭掉不就好了嘛……? 不止一次的产生这种想法。 但,同时,她也知道那是绝对不行的。 自然不是认同世上什么所谓“必要恶”的说法,“恶”永远是不对的,是不需要的,是不该存在的,也不是用华丽的辞藻就能掩盖住的。 奥蒂妮只是知道【魔女】不会因自身的死亡而终结。 她只是知道,“自灭”既是懦弱的退缩,更是把自己该担下的责任推给其他人来承受而已。 与其那样,不如让原本就没有任何“人格”与“记忆”,纯粹来自于“无”的她,再度变回不受痛苦干扰的道具,把全部的“职责”都给接下来,不就能抵达没有人受伤的幸福结局了吗? 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爱雷柏菲亚时也好,杀掉萨维耶殿下时也好,面对菲涅的温软时也好。 包括现在的,胸腔沸腾般的难受感觉也好。 ————好奇怪啊…… ————为什么,好像行不通呢? 下意识地更加用力。 不止是自己遭殃,这次连她怀里的年轮蛋糕也要步入黄泉。 幸好,在发生那种事之前,冰凉里透着一丝热度的手,分别带着两抹清晰的生命之光抚上她的脸颊和手掌。 某种隐含着温柔的情感随着治愈力渗入心底。 稍微从莫名地纠结中缓解的魔女小姐,在露出彼此心知肚明的笑容低下头,去看清楚那张几乎等同于从亲密接触的距离,无表情地淡淡仰视着她的精致面容前,就已知晓对方究竟是谁。 因为,能在深渊般的噩梦里,毫不犹豫对她伸出手,除了那个人就别无他人了不是吗? “说好在恢复前,要乖乖休息的,为什么还是跑出来了?” “迟到(Verspäten),你的动作太慢了,爱莲。又在……和那个【黑色的】做什么了吗?把主人放在一边不管。” “嗯,那家伙,技术可真的好棒哦……?” “……” “等一下!刚才都是骗人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想逗逗你而已!” “……!!!” “呜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噶……!别,别再踢了!” 只字不提做出那种模样的原因。 也没有质问的意思。 平常地理解着连她自己也不理解的自己。 用没营养而又不知为何会让温暖扩散的行动,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沉冷的气氛,并让魔女小姐发自心底有种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的幸福感。 眼前这位,瞳孔是如深邃湖泊般静谧的翡翠色的少女。 显然只能是———— 自称为爱尔梅萨·墨卢库琳,在布里西桑内被唤为【领域外的公主】的。 掌握着【空想炼成】,这一本应只存在于奇迹里的技术的,世间独一无二的最强炼金使。 她侍奉的主人,名为蕾·因菲尼缇的拟似神明。 也是,除去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以外的,最近让奥蒂妮万分困扰起来的,另外一半麻烦的其问题所在。 Chapter.001 溯洄幻现的青色圣痕(二) ============================================== Act.2 另外一方也迟迟不肯踏出前进的步伐 没错。 蕾就是奥蒂妮在烦恼的另一半麻烦。 甚至于可以说,她的问题在当前是比维斯还要让魔女小姐费心费神的。 这边的原因也同样来自那晚针对奥莱莎的大战。 代替被莫名的【空间转移】困住的奥蒂妮,与那位固化了【切断】这个概念于自身的变态女人正面冲突,尽管达成条件得以动用炼金魔法,苦战的蕾还是累积了相当惊人的伤势。 首先是显而易见的肉体方面。 “无碍(Nichts Großes),不必担心,只是,简单的体力不足而已。” 当时,用那什么也看不出的表情,试图挣脱她怀抱站起来的少女是这样说的。 而如果按普通的方式观察,她那具身体除了留有最后被刃锋划出的血痕,也真的是健康的就和五脏六腑全部都是崭新的部件一样,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必要。 但,努力站起来的蕾,却像是无法控制身体似得差点一头栽倒。 想必又是她乱来的战斗方式造成的恶影响吧? 不顾似乎有点惊慌失措的少女阻止,强硬地把她打横抱起来的奥蒂妮意识到了这点。 之后在回夜天之舍的路上,也从没法瞒下去的蕾口中得知,她的身体确实是陷入了不得不好好休养的状态。 对此,首次板起脸的魔女小姐,可着实是狠狠地对她教训了一番。 彻底恢复前,不允许离开夜天之舍半步……这个约定,就是那会儿顺势定下的。 然后就是,更为暧昧不清、更为不好处理的精神方面了。 她家这位外表还维持着正常的大小姐,自从眼睁睁看着奥莱莎被维斯的火属魔法吞没后,每天花在发呆上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多了。 那并不是在思考什么,只是沉默地放任某些不太好的东西滋生蔓延。 比如…… 其中很明显的、魔女小姐也熟悉无比的。 对自身存在价值的质疑,还有比之前愈加剧烈地,渴望着步向毁灭的“自灭”倾向? “唉……” 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已经坐到餐桌旁,放弃思考的奥蒂妮,捏起蕾接过纸袋后摆到白色瓷盘里的年轮蛋糕小口咬着。 借住代表不朽和维持的符文“teiwaz”,松软甜蜜的年轮蛋糕还保留有刚出炉没多久的感觉,不规则的外皮和粗细不平衡的蛋糕边也完美地维持着原样。 不愧是自己认可的手艺。 虽然有个叫优格朵拉希之根的怪名字令人费解…… 但,不论是足以与真正的树干媲美的外形,还是治愈人心的口感味道都绝对属于上乘中的上乘。 “唔,好吃……!” 含糊不清发出腻到抓心的呻吟声。 脸上晕开好看的红色的奥蒂妮暂时抛开了纠结沉溺到甜点的世界里。 而蕾则在摆好所有十枚蛋糕后,轻轻地坐到她的旁边,以单手拄着下巴的可爱姿势沉默地守望着无暇分神的她。 沐浴在黄昏浸染的赤金色中。 这份恬静的光景,就像是古典油画般,雅致美丽得令人神往。 只是。 藏在那双翡翠色眼眸之下的意味。 总觉得,就好像是……笑着说出要把幸福回忆刻在最后一眼的暮年老人一样。 温馨,却更加让人遗憾。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什么,奥蒂妮歪着头和蕾的视线对上,“光是看着我?爱尔梅萨你不吃吗?很好吃哦……?” “……” 空气凝固了一瞬。 然后,紧接着,蕾移开了眼。 她低下头望着桌腿,用不含感情波动的语调说:“遗憾(Leider),爱莲出去时有少许的进食,所以……没,没有……什么食欲……” ————这是骗人的。 最近的几天,她都没有怎么动过口。 特别是今天的份。 正是因为蕾从早上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吃过,猜测她是不是不爱吃那些东西的奥蒂妮,才会特别地强行解决掉了所有的剩饭,跑去店主小姐那里买年轮蛋糕给她改善伙食的。 “是哪里不舒服吗……?” 魔女小姐停下了咬蛋糕的动作,担心地左手按着桌面探出身子,右手掀开少女的刘海用额头贴了过去。 要说先兆的话,也真并不是毫无察觉。 蕾的行动虽说看起来是在逐渐恢复正常状态没错。 可她本来就白皙到失去血色的肌肤,今天变得是更加病态的苍白了,眼眸的深处好像也总是挂有一抹带着灼热味道的湿润,感觉上她好像是很疲倦、很累、还经常冒汗又不停地有恶心干呕的迹象。 大概是世人所谓的发烧……? 尽管还有另外一种女性特有的状态也比较符合,但那个好像是得有男人情侣存在才会触发的特殊事件才对。 “……” 然而,奥蒂妮径自靠上来的额头被推开了。 在产生接触之前,蕾就用冰冷过度的手掌阻止了她,并淡淡开口:“无礼(Achtung),爱莲,我说过的,性骚扰的行为……咳?!” 话才到一半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剧烈难抑到仿佛连肺腑都要被她咳出来的咳嗽。 那态势实在有些吓人,以致于奥蒂妮都露出慎重的表情。 “喂?没事吧?爱尔梅萨?” 心急地咬破拇指。 魔女小姐几乎立刻就要动用祛病的文字,但她的动作却被神色蕴含恐怖压力的蕾用拼命摇头给制止了。 “保持冷静(Ruhig Blut),只是,一时……咳咳……身体不调而已……不要乱来……” 少女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要紧。 急促的呼吸,越见混乱而沉重,起伏的胸口,也悄悄因汗水而沾湿了衣襟。 还有,那鼓着脸颊双手捂在嘴边的动作,也完全暴露出她是一副强忍着不呕吐出来的难受样子。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吧?!” 如果能这样不顾一切地揪住她的衣领大声喊出来就好了。 明明痛苦地挣扎着还说什么没事。 像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哪怕是好骗如菲涅都绝对不会信,蕾又怎么会傻到拿出来对她说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原本重要的就不在于说了什么。 喝白开水呛到,打哈欠时被吸气堵住喉咙了,不小心让灰尘勾得嗓子有些痒。 以上这些笨蛋的台词,想要换上哪个其实都无所谓。 毕竟照镜子一样的两个人,要说欺瞒对方的难度也太高太复杂了。 既然不论多精妙的谎言都无法瞒过奥蒂妮。 蕾只是在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制造出一个能传达“请不要管我……”的要求,又不会让对方难做的借口而已。 所以,她说了什么,根本就没有意义。 或者说……反而是更能达成阻止奥蒂妮的目的,又藏住一些还不想暴露出来的东西才对。 ————实在是,太狡猾了。 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掌。 听着指尖无用的血,缓缓地垂落摔成碎花的声音。 灼灼的目光,随着乏力的垂下肩膀低头的动作,一点点从少女身上移开。 该明白的。 她之所以会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 若是遇到同样的事,奥蒂妮也觉得自己的应对方式,怕是会和此时的蕾没有多少不同之处的。 但是。 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就不能再多依靠一点吗……?就不能再多相信一点吗……? 就不能再……索求地对她更多一点,再索求地,更贪婪、更任性一点吗……? 明明是朋友,是互相认可的同类。 更是宛如血缘牵引的家人般珍视的重要之人……! ————难道,就只是我单方面的,所谓“自意识过剩”么? 不满地鼓起了脸。 眼尾醺红的魔女小姐似乎有些失控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不过近在咫尺的蕾却没能听清。 耳廓的范围已经被魔导舰出水起航般的轰鸣声占满。 当然,就算没有嗡嗡的阻碍,竭尽全力才压制住某种冲动的她也不存在分心的余裕。 少女双手撑在桌面边缘,低下的头带着汗水打湿的浅绿色发丝直直垂落,冗长的喘息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让室内温度上升的火热。 脑部传来眩晕感,没有闻到油腻味也止不住反胃恶心想吐。 这些与食欲不振和浑身乏力一同出现的症状,正在紧跟血脉深处的跳动而无限的扩大再扩大。 那感触实在是相当地可怕。 要是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就乖乖败下阵来,而就算是拥有这具有些特别的身体,蕾也几乎差点就想要放弃抵抗任由本能去暴走。 如果,不是在她家女仆的面前。 ————绝对不要。 ————在爱莲面前暴露出那种模样什么的……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 咚……! 环绕着颤音的巨响。 这是少女的额头发出的悲鸣声。 因为,狠狠地与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所造成的结果。 “哈……” 舒缓地出了口气。 白皙的额头留下一片红印,蕾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仿佛解决了似得以生硬地方式转移话题。 “久等(Lange Warten )————” 她顿了顿。 为眼神震颤着,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呆呆的奥蒂妮留出时间。 同时也趁机将小心地握成拳的左手,掌心还残存着恶心的金色液体的左手,用右手按着压到桌下汗渍划出诱人水纹的大腿之间。 “————话说回来,爱莲,你在回来的路上想说的事是?” “啊,那个啊……” 以暗哑的声音接过了话题。 并不是单纯地相信她用头去撞一下桌子就能解决掉说都不能说的问题。 奥蒂妮知道。 那孩子大概现在也还是在外表看不出的地方努力着。 一个人的,为了不让她担心的。 只是,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要是连蕾好不容易才构筑起的这一幕虚假都接不下…… 可要怎么行啊……? 于是,魔女小姐已经热得有些发烫的手,试探性地、轻柔地伸出食指,沿着少女因水润而变得更加嫩滑鼻梁划过,用灵活的舌尖舔去其上挑来的微咸汗液。 紧接着。 不负期待地露出了温柔的完美笑容。 抽出身来的动作,勾起一阵轻飘飘的突风吹过。 亚麻灰的长发点缀着星光般的亮点高扬,蓬蓬的红白女仆裙也因大字叉开的双腿荡漾起差点走光的诱人摆动。 大幅度弯下腰,暧昧地凑到鼻尖能够轻触着对方的近距离。 祖母绿的美丽瞳孔闪烁着认真的神彩。 她捏着某张五颜六色的宣传单,以带着强烈意志的声音严正地大声宣言:“——我们去约会吧!” “唔……?!” Chapter.001 溯洄幻现的青色圣痕(三) ============================================== Act.3 两个人一起诳街的共同行动不就是约会吗 空气闷热而粘稠。 魔导温量计显示的温度是普通的二十。 而要是用世间所谓体感温度,奥蒂妮觉得那起码要再加上十以上的数值。 按理说,这不是依托超位魔法【天地创造】,常年位于雨月区彷徨海高空的卡尔米隆在冬季该有的状态。 其罪魁祸首,是把珍贵的精力花在奇怪方向的学者们。 【艾尔调节装置】,他们利用这由魔导科技创造出来的奇怪东西,以拟态光照和类似于温室结界的魔力圈将自然的变化完全掌控住,导致卡尔米隆的气温明明是在冬季却还保持着真夏般的热度。 “简直就是对大自然的亵渎!” 当然,会这么抱怨的,也就只有少数人。 比如某位亚麻灰的魔女小姐?还有某位祖母绿的魔女小姐?或是某位赤红的魔女小姐? 嗯,归根结底,这为苦恼于高空酷寒的住民带来希望和温暖的装置,若不是像奥蒂妮一样拥有超越人类范畴的出色五感和对魔力敏感度的话,是不会造成任何困扰的。 而且,恐怕不是因为有另外一层意义不明的大结界存在,连她也最多就是热一点而不会感觉难受。 “果然……” 弯曲膝盖。 抬起右腿踏着木门前的支撑天台的圆柱。 随意地依靠上去舒缓着身体。 扯开胸口的缎带,将纽扣解到让人吞口水的第三颗。 身穿红白女仆服的少女,微微扬起头暴露出她那姣好的颈部,边对着一处明显的高峰扇风边像是恶役般抱怨道:“那个时候,还是该把布置结界的家伙毁灭掉才对吧……” 装饰着花形鸟羽发饰的亚麻灰长发。 宝石般漂亮的祖母绿眼眸。 虽然脸看起来很年轻也就十六岁上下,但成熟的气息和远超外表年龄的身材常常给人一种奇妙的错觉。 这位精致得仿佛名匠之手雕琢出的至宝的少女。 即是,由于种种不可告人的原因,正兼职做起女仆的————【災厄之魔女】。 奥蒂妮·C·贝斯特拉。 “残念(Bedauere)————” 伴着十分好听,却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 一道色素略淡的浅绿色。 她正在等的大小姐,蕾·因菲尼缇,迈着大小相等的步伐,从身后轻巧地步入了视线范围。 “不论再怎么去详细检索,自那晚之后【结界使】就再也没有露出过马脚。” “当然,只要不出手,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嘿地一声,以踏在圆柱上右脚用力,向前一跳落到了蕾身边。 魔女小姐悄悄拽了下翻起来的花边裙摆:“虽然是深夜,但我们搞·得·那么大声……势,连据说几十年没触发过的报警都被激发了……对方不暂时夹起尾巴收敛起来,根本就不可能不是嘛?” 并没有避讳的意思,她轻易提起了让一切产生微妙变化的事件。 一方面是蕾口中的话题就有牵扯到那件事,另一方面则是奥蒂妮知道,她的创伤可不是感时悲秋般的廉价物,区区话语本就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反而,要是能引动反应,让少女的墙壁产生裂痕。 那倒才更合心呢。 但———— “确实,再加上结界的整备已经完成,【结界使】恐怕暂时不会出现了。” 正如奥蒂妮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无表情的蕾没有半分动摇,轻描淡写地就带过了这个话题。 淡淡收回视线。 抬手压了一下被突风掀起的鬓发。 然后,她不知为何特意往后稍退了半步,像是要突出什么似得双手背到身后挺起胸:“……那么,把她放在一边,该出发了吧?爱莲。” 嗯。 现在的准确时间是,午前九时十三分四十一秒。 是离早餐和中餐都有一定差距的时候。 她们两个偏向室内系的少女,之所以会穿戴整齐的跑出来自然是有理由的。 ——“约会”。 准确地说,是在逗弄过蕾之后,在附加了【过剩力道】的小腿踢击凌虐中订正为购物的共同行动。 因为这个昨天由奥蒂妮所提议的特殊事件。 超懒的魔女小姐,和超讨厌体力运动的绿发少女,才会一大早就聚集在夜天之舍门口。 奥蒂妮当然没忘记这回事。 不光是表面上的原因,还藏着想要改善下气氛和心情的重要目的。 双手交叉做了个简单的拉伸动作后。 她笑着点了点头说:“唔唔,那就走吧,大小姐。”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明明得到的是代表着确定的回应,表情看不出变化的蕾却似乎有点不开心。 咔哒咔哒…… 这是高高的鞋跟与地面发生冲击引起的声响。 没有继续多话的兴致,少女自顾自地先一步走了起来。 速度大概是接近于微微小跑的迅速。 才一眨眼的功夫,蕾就已经走到了超脱夜天之舍范围的大道上,但在下一刻,她就不得不乖乖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迟疑地往左看看再往右看看。 轻踱的脚步,却久久地无法踏出接下来的方向。 看来,是迷路了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别说这个家伙整天窝在宿舍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原本奥蒂妮就没有告诉过她今天到底是要去哪里来着。 真要会知道该要怎么走才比较奇怪吧……? “呵……” 恶质地笑出声。 魔女小姐也适时紧了几步跟上去。 对放弃了寻找路线呆立于大道中央的蕾伸出右手。 眼尾勾起恶趣味的弧度。 她一脸正经地盯着那对翡翠色的眼眸说:“哎呀哎呀,我可不认识路,大小姐别丢下我啊。” “————!” 用力地拍飞了碍事的爪子。 眼睑微垂,蕾冷冰冰地盯着奥蒂妮,然后又很快无言地扭开了头。 没有在意这些小动作。 甩了甩发红的手,心情还算不错的魔女小姐像是做示范般,当先向大道往左转的那一边方向迈出了脚步。 而蕾也很自然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嗯,好像很期待的样子?”奥蒂妮一边走着一边斜后仰着头,“原本还以为,很勉强你来着,【约会】什么的……” 才没有期待。 也不是什么“约会”。 只是,两个人一起去商业区购物,顺便再逛会儿街而已。 正要反驳她措辞的蕾,却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心里不由得稍稍顿了一下。 “还特意换了身连我都心跳加速的新衣服,难道说是准备要迷死那些年轻的小家伙吗……?” ————居然注意到了么? ————可刚才,都那样展示了她却没有提。 ————所以,才…… “胡言乱语(Faseln),谁会去在意……区区,无关者的看法……” 要看风景般刻意地向后侧转开头。 加快突然脚步的蕾,走到了与奥蒂妮平行的位置。 然后,她抿着嘴,小幅度地摆动左臂,让左手达成总是不小心蹭到对方右手的巧合。 这是十分明显的暗示,也是十分直接的展示。 可很遗憾的是,简直就差直接说出“给我握住……”的直白表达,最终却没能得到任何让人满意的回复。 倒是还被很体贴的魔女小姐向左挪了挪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 如果这身体能够拥有表情。 想必,自己已经是一脸惊呆了的模样了? 真的想不通,邀请别人约会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不懂风情的。 像这种基础的小事,应该要立刻察觉到才对吧。 ————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沉默地抱怨着。 视线集中到道路旁的人工花草上。 蕾放弃似得呼了口气,脚步也开始放缓准备回到后排。 就在这时,少女的左手却突然被捉住了。 被一只柔软的手掌牢牢地捉住,紧接着强硬地分开她握成拳的手指,一点点插进去变成十指交叉的模样。 带着虽是仅仅一线,却仍然足以温暖人心的温度。 因为惊喜的原因……? 心脏很不争气地重重跳动着。 那感觉,就像有什么可爱的生物在不断拱着她的胸口撒娇一样。 下意识地将视线移了过去。 翡翠色的瞳孔,跟随头部的动作,从交握的双手开始逐渐向上映出奥蒂妮的脸。 一张正为了某种满足而显得有些兴奋的脸。 很美,又很过分的脸。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 微微敞开了樱红的唇瓣,魔女小姐突袭般靠到蕾的脸旁,在她的耳边以完全和话语截然不同的暧昧声调私语。 “只是,突然想到,以为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得到,不是很有意思吗?” 轻柔的鼻息,独特的香气。 再加上,宛如在心尖撩拨挑逗的,如同猫叫一般的甜美声音。 少女能够感觉到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瞬慌神。 但是。 当话语中的意味,终于流过大脑时———— 这点儿旖旎涟漪的气氛,也就很快化作了梦幻泡影,只剩下被恶意玩弄的不爽感。 本来想直接甩开那该死的恶女仆,然而左手的五指虽然微微动了下,却不知为何连拉开距离都没有能做到。 ————肯定是为了报复吧……? ————对,没错。 蕾没有松开握在一起的手。 仅仅沉默地调动魔力去强化了握力,她就面无表情地又把头扭到右边盯起花木。 而这让她错过了奥蒂妮眼底浮动的一瞬凝重。 也许蕾自己没有注意。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纯白色的高领毛衣,加上浅驼色的外套,几乎将整条大腿都露出来的百褶裙虽然裙摆很高,却也因为裹紧下身的黑色裤袜,还有那双挂着可爱毛球挂饰的长筒毛绒靴而显得十分暖和。 嗯。 不得不承认。 这从整体看上去相当地诱人,属于一不小心就把持不住那种。 可是,也同时,存在着让人没办法忽视的问题。 ————为什么? ————在闷热到想要脱光的时期。 ————到底为什么会若无其事地穿上那么多啊……?! 低着头。 将眼眸藏在睫毛的阴影下。 更加握紧蕾的手掌。 脸色不太好的女仆小姐在心底无声地自问着,当时让善于伪装的她没法老实地去赞美她家大小姐的真相————!!! Chapter.001 溯洄幻现的青色圣痕(四) ============================================== Act.4 大致明白了。 与只有少数人可以掌握的正统派魔法不同。 所谓的现代魔导科技是融合了机械原理和特殊法则,充分利用魔石类晶体蕴含的力量,可以让大部分拥有基础魔力的人很便利地使用超自然力量的系统。 姑且不提人尽皆知的战斗方面。 它的优越度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表现在对普通生活的改善上。 比如,此前提到过的【艾尔调节装置】,别看奥蒂妮对它多有抱怨,但将原本算是比较恶劣的气候稳定在最适合居住的水平线,同时让农作业再也不需要去纠结温度和时节,这些带来巨大改变功劳都是没法否认的。 而对比贤者之城卡尔米隆,和已经不算乡下的小镇阿萨里的生活也能够看出。 魔导科技对日常生活的影响有多强。 “所以(Deshalb),这和我不得不乘魔导车有什么关系……” 微微踮着脚尖。 伸长了左手拉住高悬的拉环。 因为身高的原因,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不过勉强还在容许的范围,蕾适应了一下就找到了合适的姿势。 然后,像是在戒备什么似得,用右手牢牢护在胸口的位置,身体又再一次往后缩了缩。 她抬起头用一贯的淡淡的口调继续:“就效率上来讲,传送的术式或是所谓科学的转移模块,都要比这个快很多吧。” “别思考,去感觉。” 几乎是速答得使用富有深意的小短句回复。 作为被戒备的对象本人。 摆出淑女模样,声音轻柔而缓和的奥蒂妮表情就如同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 “意义不明(Unbekannt),爱莲,在说什么,根本搞不懂。” “呀,就是说,是一种心情上的问题啦。【约会】什么的,原本就是件自找麻烦的事吧?又得走路,又得混入人堆,要是考虑效率的话,出门逛街购物之类的,都不如用区域揭示板寻求外送实在呢。” “结论(Folgerung),通过受虐行为来获得快感,人类的本性之一?” 对一脸认真地作出曲解的魔女小姐,蕾毫无保留地信任了,并尝试着用自己拥有的经验给出理解。 也不是没见过。 这种放弃便利自找苦吃的行径。 大概就和那些被踩在脚下反而会兴奋起来的家伙很相似吧……? 她这个反应倒是让奥蒂妮有点良心不安。 看着那纯洁的翡翠色眼眸,总觉得嘴里的歪理邪说实在不忍心就这样简单说出口。 于是———— “对哦?”义正言辞地点了点头,她双眼闪亮地教育道,“世间的约会,就是这种好孩子不该踏足的变态者圣域呢!” “……” 总算没有常识缺失到那种严重的地步。 “约会”这个词,其基础意义到底是表示什么,蕾还是有所了解的。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在奥蒂妮提出邀请的时候愣了一瞬间,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花那么多时间打扮甚至还难得地换上了新衣服。 啊……当然…… 这并不是意味着她在与她的女仆约会。 充其量,也只是两个人一同出去购物顺便再逛下街而已。 ————话说回来,买东西是要买什么来着? 正当蕾突然发现一直忘了问出行的重点时,感到有一股柔软而弹性十足的饱满触感对她挤压过来。 毫不意外地淡淡抬起眼。 用与其说是静谧,不如称之为死寂的翡翠色瞳孔直视着始作俑者。 少女面无表情地开口:“质问(Zweifel),爱莲,为什么,我们的身体会这样贴在一起。” “也许,这就是万有引力的原理?” 可爱地眨了眨眼,似乎认为自己想到正确答案的魔女,恍然大悟似地叨咕:“或者,是肉体在渴求着对方的证明!” 说着,她还扭动身体凑得更紧。 这破廉耻的举动,让两对浑圆的女性特有装备,互相蹭得有些小变形。 以大概很有观赏性的形式。 而在那帖服在一起的两道沟壑之间的,则是少女之前为了防备袭击而早早就遮住胸部的右手。 尽管在这种状态之下,它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什么都做不到了。 “……” 配合着载具轻微震动的节奏。 甚至将结实的大腿也卡入少女密合的股间三角抵住。 奥蒂妮刻意勾起的微妙刺激感,让心理上觉得挺复杂难耐的蕾无声沉默了。 同时,点点氤氲的绿芒,也向着她左脚脚尖汇聚了过去。 那是生命魔法启动的生命之光的光辉…… 而奥蒂妮更知道,按照自己要经常体验上一次的模式,那必然是少女擅长的能够加深痛感的术式。 “等,等下,”她表情僵硬地抽了抽嘴角,立时陪着笑乖乖改口,“刚才的不算……是,是,对了!是后面的人太挤了我也没办法啊!” 没有错。 作为卡尔米隆的常见交通工具之一。 魔导车在人流高峰时期,经常会因为住民的时间冲突而出现相当拥挤的情况。 毕竟浪费魔石类晶体去使用转移模块的都是有钱人。 大部分普通以下的学生和住民,暂时都只有按部就班地去搭乘价格适中的魔导车来行动。 那么,很自然地,出现满员情况就并不是意外,而当魔导车经过必然的弯道时,因为离心力导致人群向一侧移动,被人流的重力押倒的奥蒂妮,不得不俯身过去压住蕾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全部都是不可抗力。 犯错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本身。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不能算到魔女小姐头上。 她是无罪的。 不该受到任何残酷的对待的。 哪怕真正让她放弃,轻松的传送术式和转移模块,选择乘魔导车前往商业区的理由就是这个也一样。 无罪就是无罪。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然而———— “嗯?” 听信了她的解释。 视线越过奥蒂妮落到她的身后。 已经近乎被她揽在怀抱里,蕾好似是有那么一瞬间因这套说辞让气氛稍稍地缓和下来。 可就在下一刻。 少女不带感情却格外骇人的语调就继续响起来了。 “趣味(Interessant),想必是做好被关起来的觉悟了吧?爱·莲·?因为在公车上猥亵少女的罪名。” “为什么……?!” 不死心地挣扎出声,但其实魔女小姐自己也知道真相。 除了和主流人群的时间重合外,还有一个必须的理由存在才能达成车内拥挤的现实。 那就是——“地点”,需要坐车前往的地点。 各自的会社,私塾,公立的校舍,实验室类场所,议会政府区…… 之所以会选择坐魔导车,当然是为了前往类似上述的地点,而既然有着明确的目的地存在,那么乘客们会在到达自己的目标之后下车也是肯定的。 亦即是指,拥挤的状态不可能无限维持,越往后的站点空间也就越加宽松。 举个例子就像是———— 奥蒂妮两人要去的,位于卡尔米隆第九阶层的,作为魔导车最后一站的商业区域【艾莉希昂】。 在抵达它之前的两三站左右,大部分的乘客就会差不多走光了。 “遗言(Testament),”冷冷地瞪视着魔女小姐,蕾沉稳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那句话就足够了吗……?” “咕……” 喉咙里溢出了不幸的悲鸣。 在耀眼的绿芒映射下,无计可施的奥蒂妮,只得无奈认命地闭上了眼。 那架势。 大有一副“要杀就杀”的壮烈气魄。 没想到的是,在怀里的温软抽身退开后,等了很久很久,她的小腿也没受到像往常那般凶恶的蹴击。 然后,她试探性地睁开眼。 伴随着少女乖巧地并齐双腿坐在座位上的模样占满了眼底。 有一句淡淡的声音落入耳中。 “杞忧(überflüssig),怪物(我),是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如同玻璃人形般易碎的……” ————不存在如此费心的必要。 “同样也没有,”右手滑到腰间,眼尾下垂的奥蒂妮轻笑着耸了耸肩,臀弯向右一摆左腿自然放松,换了个比较成熟的单手叉腰的姿势,用稍显绵长的声线说,“你自己认为的那般结实不是么?” “……” 双手按在大腿的裙摆上。 蕾身体前倾着用那死水湖泊般的翡翠色眼眸瞪视过来。 看起来,尽管说的是事实,但再不知进退地往少女的深处强行进入,她就要马上开始闹别扭呢。 那样就事与愿违了。 “呼。” 率先移开交汇的视线。 瞟了一眼窗外渐渐停驻下来的别致风景。 脚尖戳着地面。 似乎不在意的对少女伸出手。 奥蒂妮应着终点报站的机械化合声做出让步:“好像是到站了呢……” 啪……! 她的手被无情地扇开了。 但那并不表示活动要在少女的不配合下彻底泡汤。 像是要将风都切裂一样站起身。 蕾顺势扬了下搭在肩头上的淡色碎发,轻易地跨过了奥蒂妮的所在步出魔导车,并在门外灵巧地脚步一错,旋身回来望着吹着自己爪子的她。 “开始吧(Auf denn)————” 清冷又镇静的说着。 少女顿了下。 接着,露出与平时稍有不同,却又似乎没什么不同的表情:“————我们的,【约会】。” 什么嘛…… 结果这不还是相当期待吗……? 淡淡地摇了摇头。 嘴角勾起优美弧度的魔女小姐,也以可爱的小跑姿势赶在魔导车关门前,勉勉强强地右脚用力纵身一跃跳了出来。 “嗯,出发吧……!” Chapter.002 黑格洛特的前兆显主(一) ============================================== Act.1 过去与现在的并行线 那是处在遥远的冬日之尾的某一个夜晚。 已经化作废墟的大屋之中。 焦灼的空气,无法抑制地透出,隐藏着腥甜味道地艳红色的晦涩热感。 而连同着因什么东西被烧尽,不知礼节地私自弥漫开来的灰尘,这本就会强制性地引发生物本能厌恶的焦热,以更糟糕的形式混合成颗粒化的烟雾。 ——【不快】。 第一时间就产生了这种很自然的负面情绪。 但,那刺得身体微微发麻,化作流窜的恶寒扼住喉咙的,让人恶心地想要吐出来的【不快】。 大概是与环境无关的。 ————因为,原本就无法理解。 ————由于,不明白“痛苦”,亦或是“难受”的定义。 ————出于,连普通的一次,也从未感觉到过,这种简单至极的无聊理由。 那么。 那份【不快】。 那份毛骨悚然的不快,那份令双腿打颤发软的不快。 那份与至今以来的不曾改变的【空无】不同,为黑白的她带来一种全新的,兴奋到心脏快要爆开的感触的【不快】———— 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过于脆弱的身体,擅自“咳!咳!”地溢出了十分可爱的咳嗽声。 水润濡湿的紫罗兰眼眸。 却已经急切地扫向让心跳更剧烈的所在。 那个是。 火焰……? 不,眼前残酷而又耀眼的赤色并不是实际存在的火焰。 随着目光的焦距重合在一点。 服饰奢华的金发幼女,尽管看起来仍没能摆脱仿佛要咳出脏腑一般剧烈的咳嗽,她那优秀的视觉却已经先一步,自或许是因为液体的遮过眼睛,又或者是自我保护性的模糊画面里恢复正常了。 所以,她能够断定————那不是火焰。 那一抹。 伫立于漫天星辰之下。 沐浴着邪异妖艳的血之蒸汽,放任晚风托起显眼的血色长发如灼炎般乱舞的。 扭曲了未来,撕裂了一切美好的。 与一切的平庸无缘,引导命运之门打开新的色彩的。 ——不详之“赤”。 其从感官来讲,应是与代表着危险、痛苦、死亡的火相反,是一位耀眼到足以让人能发出赞叹的美人才对。 并且,就在现在的这一刻。 天际洒下的月光,衬着两人如被聚光灯锁定,同样闪闪发光的这一刻。 在去寻求能填满她心底的空洞的什么“极其危险之物”前。 从第一次跨过那个界限,超脱相片般逐渐腐败的世界,步入活着的领域的金发幼女嘴里。 冒出来的第一个词汇也是……“好漂亮”。 眼前的这个人,“她”就是拥有着,如此超然于众的奇特【美感】。 但是呢,为什么? 为什么……不久之前的自己,又会将“她”看错成正在吞噬美好的火舌呢……? 皱着眉头。 僵硬到吓人的视线。 没能从身穿华丽红礼服的女性身上移开。 幼女呆站在那。 由于眼睛传来有如被沐浴液渗入般的粘稠不适,她松开正严密地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的右手,用细嫩的手背轻轻揉了揉又顺便抹掉额头周围的水迹。 然后。 她的右手,虽然沾染了乌黑灰尘,却仍然看得出姣好的白皙的手。 就又添上了一笔与全部都格格不入的鲜红。 属于血的鲜红。 “————!!!” 看到这个,心蓦然被绞紧了。 嗯,这种揪揪的感觉————有什么渗进内部的感觉,大概是被称作绞紧的吧……? 因为没体会过,所以用上了反问句。 但她知道。 尽管不曾感受过“痛”,她也知道这肯定是“心”受到伤害的一种。 否则,那个可怜的小家伙。 为什么总是在产生这种感觉时一个人躲起来哭泣呢?书上有载,人类的哭泣和躲闪,全部都是为了缓解伤害而制作的解药吧? ————可惜,那都是骗人的。 真正的痛,绝对不是靠那种自欺欺人的简单手段就能治愈的残缺东西。 它是留下就会铭刻于人的内里,在以为被治愈后时不时跳出来复发,不停地以一生为周期将人类折磨下去的,强烈到超越任何虚伪的生存证明的【绝对】。 面对这样的怪物。 哭泣。 单纯的分泌常规性液体,这种纯粹依靠身体自愈的行为,究竟是怎么才可能会有用呢? 「所以,别再那么轻易就哭了啊,笨蛋……」 无奈地叹息着。 下一刻。 一个灵魂陷入了沉睡,而其伴随着的则是另一个灵魂的苏醒。 惊恐的味道,紧跟着已截然不同的金色幼女,骤然睁大流着泪水的眼睛的动作蔓延。 记忆,在损坏的银时计敲响钟声时,终于一面又一面地,由断片的老胶卷再度接续成形流转成清澈的河。 又一次被忽视的约定。 由于生气而同样撕破说好“一生也绝对不可以碰魔法的一丝一毫!”的要求,为了让妈妈生气而擅自了接触魔法的课程。 彼此谁都不肯退让的母女吵架。 还有……自己喊着“再也不要理骗子妈妈了!”,赌气地躲进屋子的冷战。 今天发生的事。 如流水账般飞速划过金发幼女的脑海。 但,不知为何,时间线越是往后推进她的心里就有种剧烈的抗拒感产生。 就好像,有什么绝对不想看到的事就要发生一样————红色的,痛苦的,要将她的生活打得粉碎的事件。 没错,那个是…… “啊啊啊啊……!!” 绷紧的双手,在脸颊上留下挣扎的红痕。 近乎崩溃地摇着头。 在喉咙溢出的悲鸣声中,幼女仿佛生锈的机械人偶般,把颤抖的视线移向一直刻意避开的所在。 那是,拦在红礼服女性与她之间的极小位置。 那是,她已经化作碎屑中的残骸的房间,原本的大门存在的地方。 那里也是。 淌着一弯血色的浅泊。 从无力地倒在地上的成熟女人,她世间最爱的母亲的胸前被贯穿的伤口处,潺潺流出的鲜红液体汇聚而成的浅泊。 “啊……啊…………” 没办法接受现实,视线条件反射地避开了。 然而,这个行为却让她看到,自己抑制不住震颤的双手上,沾满了暗红色液体的痕迹。 因为守在她面前的妈妈,被那个红礼服的女人用手掌强行挖出心脏,而让她从头到脚被溅满一身滚烫的鲜血所留下来的残忍痕迹。 忽然间,泪水从两眼涌出。 模糊的如火一般的红,很自然地歪曲了视界,也体贴地将一切都掩盖住。 但,妈妈倒下的样子却更清晰的浮现。 于满眼模糊不堪的“红”之中,更清晰、更放大地,就像是从那黏浊的红色海洋被排斥出来似得。 缓慢而无法闪躲地,自那双紫罗兰眼眸里晕化。 “不要……!” 再怎么眨眼都摆脱不了现实,年仅八岁的幼女发出了嘶哑的惨叫。 而这个声音。 也终于是让现场存在的另一个人有了反应。 “踏,踏,踏……” 合着银时计的最后钟响。 金属长靴的跟部与地面交击的音声,能够很明显听得出是距离幼女的所在越来越近了。 当然,本来她那连纯粹的魔力波动都化为物理性的魄力,还有宛如要颠覆世间万物般狂乱地碾压过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庞大压力,就没人能够忽略掉就是了。 即使是那位精神崩到了极限的金发幼女也是一样。 全身都因恐惧而失控,就连哭号和呼吸都暂时被超乎想象的气势压到停止。 ——异常的怪物。 无可厚非,“她”就是拥有着如此无人能够忽视的【强大】。 连感情也要支配的【强大】。 “……” 无言地垂下目光。 脚步停在了小女孩儿身前一尺处。 等到飞扬的血色长发,服帖地褪色成银质的亚麻灰,漫如龙之吐息的血之蒸汽,也随着赤色粒子蒸发的光彩散尽。 细不可见地轻轻咬了下唇瓣。 “她”半蹲着。 一边用略为空灵的少女声线小声开口,一边向忍住不敢呜咽的金发幼女的头顶伸出手。 “别怕,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得不承认,小女孩儿满脸骇然的惊恐表情的杀伤力实在不差。 被那样看着还不会感到受伤的人。 想必根本不存在吧……? 不过,对早就摆正了自己身份的“她”,这种程度的小事也算基本是习惯了的,而更让“她”与人类的心脏相同的那个位置,感到阵阵闷痛的原因还是另一个意料之外。 “别,别……伤害她……!” 伴随着腰腹处隐隐传来的不堪一击的阻力。 那是,成熟女性的声音,以断断续续的虚弱绽放出的蕴含无匹力量的话语。 从被“她”夺走了心脏的女人口中。 “……” 人类是没有心脏也能活的吗? 不,不可能的。 作为瓦尔奇利安大陆堪称最脆弱的种族,人类别说是失去对任何生命体都很重要的心脏,就是普通地受创稍微重一点都会致命,“她”也确信自己的一击已经断绝了那女人的生路。 对于这一点,剥离出来的【古神之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去少数的几个可能性。 别说是像她这样已经深植到产生新权能的程度。 就算只是刚被认可为继承者,持有者不会真正失去生命的情况,【古神之力】也是绝对不会被分割的。 所以,那个女人半分绝无生还的机会。 ————那么,她,究竟为什么还能做到这种地步啊……? 沉沉地出了口气。 停下了动作,盯着一尘不染却仿佛染满鲜红的手。 让五指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 有那么一刹那,透彻的祖母绿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无可隐瞒的动摇。 “她”挣开根本算不上禁锢的环抱,将弥留之际的女人交给比她更能明白理由,因而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大喊着“妈妈!”放声痛哭的金发幼女,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维持着,表面上还尚未引发异状的表情。 只是,不论谁都能看得出……她的那个样子,简直就和狼狈地从前线逃走的逃兵没有区别。 …… …… 啪……哒…… 怪异的声音,于寂静的法师塔别室震响。 那是,淡蓝色的书本从指间滑落,轻撞到桌角后又一弹落到白色的地板上造成的。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显然是正揉着眼睛从桌上爬起来的金发少女————相当顺利地成为一名正式法师,想着反正功课也做好了,就偷懒睡着的菲涅。 “还是那个梦吗……” 噫语一样含糊不清地说着。 捶了捶因为不良的睡姿而发酸的肩膀。 她左手高高地向上做着伸展运动,打了个没满足的哈欠自言自语道:“最近又开始不断重复了,是因为我终于达成了和妈妈的约定的原因吗?一定要成为魔法师才行的约定……?” 虽然,对那个时候的事并没有什么印象就是了。 菲涅弯下腰。 捡起维斯姐留给她的教科书,妥善地合上放回书架后在心里又补上一句。 虽然和谁都没有提过,但她其实是没有小时候的记忆的……嗯,严格地来说,是没有被【艾菲格斯的狂犬】,萨维耶·伊驽·克里夫提尔这个人收养之前的记忆。 她的来历、她的身份、她的家人。 她全部的一切,都像是曾经被清空过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 除了之前的那个有关于金发幼女的梦境…… 唔,这么说自己好像有点怪。 但说真的。 菲涅实在没法把“那个孩子”和“自己”给联系到一起。 不只是打扮或是身份之类的差异,更多地还是从想法感觉层面的部分太难重合于一点了。 特别是前半段梦境,那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清的奇怪的强烈意志。 那种似乎与小孩子该有的害怕和战栗背道而驰的。 兴……奋……? 简直就和她像是普通地长得比较像的两个人————连一个人的正反面,那种相当浪漫的说法都算不上。 可偏偏她又清楚地知道。 虽然是毫无缘由、也同样是毫无根据,她就是清楚知道那个梦并不是胡思乱想,那个金发的幼女也就是“菲涅”,就是她自己这个存在的过去没有错。 而濒死的“妈妈”,拦腰抱住那个记不清颜面的【赤色恶魔】时,以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喊出的———— 「不论如何,菲涅都一定要成为魔法师。」 她也能确切地在胸腔感觉到。 像是“使命”或是“必须要完成的约定”这样的强烈意志不容她放弃。 这也是。 明明成为魔法师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她仍然能夜以继日的坚持无用的练习的主要原因,当然或多或少也有达成这个约定说不定就能想起过去的幻想式发展的小心思作祟。 “可惜,现在看来,还是没那种好事就是了……” 指尖飘起一束魔力编织的光团。 菲涅右手托着左手,眯起一只眼比划成奶牛小姐菲欧娜持枪的样子。 然后,对维斯姐那虽然外形比较典雅美观,效果却比魔导灯落后好多的老式灯盏射出光团:“完全就没有反应嘛,过去的记忆什么的……哎?!这是什么……?” 泄气抱怨的同时,吃惊地张开嘴发出了可爱的叫声。 菲涅的魔法弹与灯盏撞击在一起的瞬间。 只听到一声短促的,有如羽毛般轻盈飘忽的铃音响起,同时暴起的白光就霸占了少女的全视野。 紧接着,她就在纯白的、相当绮丽的、雪色飘舞的魔力流乱窜之后,瞪大了眼看到一幕壮丽到任何一位魔法师神往的阵法缩影————即使是新手的她也为之震慑的【神秘】。 “不,不会吧?这个是魔导师的【自律法阵】?还是个相当大规模的结界式……?” Act.2 能够重逢,姑且算是一件好事的吧? 顷刻间,白色占满了别室大半的空间。 六角的星型勾线,闪耀着细腻的魔力之光,将如同拔出海面的岛屿般的锥形物严实地包裹住,配合着逐渐渗入其中的,某种蕴含深刻意义的黑色铭文,联纵地编织成华丽的异色水晶簇。 那是……相当大规模的结界式。 当然,对这种高端的阵法,菲涅这种新手不能说“懂”。 只是,作为一位法师掌握着最低限度的知识量,从几处常用的铭文可以看出它是属于结界式并不算难事。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相当大规模”的原因其实也非常简单。 即使结界的范围由于术式模型的缩小化方程无法理解,通常情况下不认真地花费一定的时间去研究,就没有办法直接得出施术者采用的具体比例。 可单单只针对于眼前的这个结界式的话———— 能够跳过繁琐演算的捷径。 是存在的。 因为啊,【结界】这种东西的范围,始终都是以施展的所在为基础的吧。 所以,把棋盘翻转过来考虑,只要能够知道位于术式内层的那个锥形体的具体数据,一切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而很凑巧的是,那个可算不上什么秘密。 “位于雨月区彷徨海,占地面积超过两百八十万平方公里,几乎堪比大国的全领土的浮空岛屿。” 一边盯着眼前的壮丽景象,一边发出了浅浅的声音。 紫罗兰的瞳孔反射着闪耀的光辉。 然而,除去其中对这大手笔必然的向往意味外,却隐隐藏着一抹连本人也未理解的不安。 让少女无意识地湿润了眼眸,目光微微摆荡着的不安。 “整个贤者之城—卡尔米隆的全境……吗?”菲涅双手压在胸口,喃喃地自语,“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不会牵扯到大家……”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我也有点受伤了呢。” 第二者的声音惊醒了愣神的菲涅。 她立刻回过头去,可“是谁……!”这样的质问还没出口,就因为额头惨遭的重击变成了悲鸣的呻吟。 “我说过的吧?不许乱动书架以外的东西。” 收回了作为凶器的宝石法杖。 眼底的锐光微微收敛。 鼓起脸颊,装作生气模样的白发女人盯着菲涅:“因为你非要说试炼间环境太差,我才不得不把我的屋子借给你,结果你不但偷窥人家的隐私还说出这种话,老师我可是很伤心的哦?” “唔,也不用就敲上来吧!好疼的!” “魔导将军爱华思说过,有些事是不【碰撞】上去就无法好好传达的。” 平缓的口吻。 表情也一样淡淡地带着充满包容味道的温和。 白发的女人将法杖搭在架子上搁置好,然后在柔软的沙发上优雅地坐下来的同时,若无其事地分出一缕魔力集束关闭运转的自律法阵:“这应该是昨天要背下来的作业之一吧?” “我想,他说的可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碰撞】。” 声音中有点脱力的味道。 菲涅眼角含泪地揉着被敲红的额头,故意在眼神里注入了不满的感情飘过去。 “————话说回来,要是早知道那个结界术式的施术者是你的话,我也就根本不会多想那么多阴谋论之类的了。” “为什么?” 白发的女人愉快地扬起嘴角。 清澈过分的眸子,带着一种似乎想要看穿他人的气息。 “遇事时保持怀疑的态度,我可不讨厌哦?虽然我知道菲是最喜欢我了,可这也绝对不该是身为一个成熟的法师能忽略问题存在的理由呢。” “不,谁也没有那么说过喜欢什么的!” 绷着脸。 说出了十分直白的否定。 经过应对贝斯特拉小姐的千锤百炼,菲涅得以不必脸红地就淡淡甩过斜眼。 “只不过是,你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一切不是吗?卡尔米隆的创造者,【初始的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大人。” 是的。 眼前这位在沙发上松缓着身躯的白发女人。 绚烂华丽的女人。 明明拥有惊人的魔法素养,还有连皇室贵族也不敢招惹的身份,却总是有点像个自来熟的妈妈角色似得,喜欢自作多情的女人。 正是当年自灾难中创立卡尔米隆,并于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之下守护住这片净土的。 ——【初始的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 所以菲涅才会那么干脆地把奇怪的预感丢到心底不管。 毕竟,不管再如何变迁,要说世上还有最后一个珍惜着这个卡尔米隆,不容它受到侵犯的人存在的话,那么就肯定是即身为创造者又身为守护者的她了吧? “欸?!明明以前都是叫着最喜欢维斯姐的粘着我,还非说一定要嫁给我的……!” “……” 维斯意外的回应让金发的小松鼠沉默了一瞬。 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过去的行为,脸色略显羞红的菲涅话语变得稍微含糊了。 “那种小孩子的傻话,谁会去当真啊,又不是脑子不好的笨蛋。” “其实是……”对于她这过于异常的表现,维斯把意有所指的目光投了过来,高高地扯开挂着水纹光泽的唇角,“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吧?” “……!!!” 听到她这句调侃。 不由自主地,有某个人的身影从心底冒出。 肌肤沐上一层可爱的粉红,金发的少女像是松鼠炸毛一样,眼神渐渐无法定焦地颤抖起来。 “才,才没有呢!喜,喜欢的人什么的……” 根本不用多费劲套话。 实在是很容易陷入慌乱的她自己就用这变得尖锐的声音完全暴露了。 “吼哦?” 暴露出对八卦好奇的女性模样。 奈菲尔帝国最强的法师,如同关心女儿恋爱的母亲般,像是瞬间移动似得往菲涅旁边飞速靠了靠。 “看来是真的有问题,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什么都没有!” 菲涅一把抵住维斯不断凑过来的身子,用娇气的红脸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而且,能别表现得那么熟吗?【初始的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大人。” 任谁都能听得出,那对别称特殊强调的语气。 其缘由。 当事人的维斯自然也很清楚。 ————因为她一直都没有对菲涅说过自己的身份这件事。 “欸,从入学测试时都记到现在了!”十分受伤地看着菲涅,维斯用满是叹息的语气说道,“菲,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竟然还倒打一耙……?!明明就是你的错吧!!!骗了我那么久!” “不不不,我可没有说过我不是贤者?” 面色认真地举起手指反驳。 维斯笔直的视线,有种虽然温柔却让人臣服的诡异魄力:“再说,把工作当作自我介绍来说不会很羞耻吗?像是「你好,我是个普通的修水管工路易……」这样。” “……” 总觉得她说得好有理,软下来的菲涅竟一时无言以对。 于是,在尴尬地对视了几秒后。 迟迟地扭开头,捏着衣角蹂躏成不同的形状。 溢出一声带着任性的鼻音,金发的少女露出了既不甘心、又怎么也说不过别人的可爱表情。 “可是,可是,你知道我的情况的……” “还是在用【你】?” 借着形势,强行地打断了菲涅的挣扎。 维斯双手抓着受惊的少女,气势汹汹地一点点把她错开的脸扳回来正面自己。 “我可不记得,有把菲教育成这么不懂礼貌的孩子。” “呜,维,维斯姐……” 眼角挂起了泪花。 仿若落入猎人网中的小动物一样紧张地绷直背脊。 紧张地对着摆出家长大人模式的维斯。 菲涅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闪躲着,而这熟悉的模样让白发的贤者满意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好,好,这才是我家可爱的菲嘛,可不许再……和外·人·学坏了。” “但,要是维斯姐能早点说出身份的话……” “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维斯用成熟而深远的声线,不由分说地制止了少女的猜想,“因为,在那个时候,属于菲的时机还远远没到。而我,不论是【贤者】还是【英雄】的我,也都没有能给命运带来真正变化的能力。” “又是说这种听不懂的话……嗯……太紧了,维斯姐……!” 小声地嘟囔着。 因为对方骤然收紧的拥抱,菲涅不得不调整成比之前更加紧贴的姿势。 幸好,她们两人的身材都属于比较遗憾,呃,咳咳,是幸好她们两人的身材都属于比较苗条的类型,她只是扭了扭腰部将位置叉开一点就能得到放松。 不过与庆幸之类的感觉正相反。 这种怎么都没法让人羡慕的优越性,反而是让金发的少女深深地在心底叹了口大气。 她自己就算了。 毕竟才刚刚十六岁还是处于前凸无限大的潜力股上升期。 就算因为某些未知因素干扰,一时之间规模不如同龄人的水平,可没准哪天就咸鱼翻身傲然挺立了不是吗? 可维斯姐就不同了。 要知道,她的年龄以【初始的贤者】的纪录来算,可是已经有了两百岁以上! 也就是说啊……她已经完·全·没·有·再成长的可能性了。 ————话说,维斯姐,活了两百岁都没有谈恋爱之类的绯闻对象的原因。 ————该不会就是…… 思考走向了意外的方向。 只觉得自己这一刻手中握紧了历史的真实。 菲涅同情地带着隐晦安慰的眼神,从下方偷偷瞄向这个正紧紧抱着自己的白发女人的脸。 然后。 该说不愧是号称代表睿智这个概念的【贤者】吗? 维斯马上就有了反应。 她像是连细微的感情也能察觉一样,揪着菲涅的后领将她拎到面前,用看起来格外恐怖的温柔笑脸注视着她。 紧接着,缓缓张开艳红的嘴唇。 声色,声线,声调,由舌尖编织成拥有沉重“现实感”的话语。 如同数年前第一次相遇时,那让人十分尬尴、也更让人万分怀念的冲突所引发的同一句话语。 “刚刚,好像有什么人,产生了要受到天诛的想法吧?” 这个瞬间。 只有两个人的法师塔。 冰冷的刺骨,与温馨的香甜一同绽开。 默默地。 过去照顾自己的大姐姐,那个体贴沉静却又强势霸道的形象,终于再度从记忆的深处涌上来,压过了陌生而由高高在上的【贤者】。 这个才是,少女所熟识的维斯姐。 一分一毫都未曾改变。 “才没有呢……!” 湿润了眼角。 带上得意的调皮语调否认着。 止不住嘴角上扬的菲涅,也终于放开地回抱了上去,并更加亲昵地蹭着维斯的脸颊。 然后,打从心底,毫无虚伪地这样想着。 ————能够再见真的是太好了。 Chapter.002 黑格洛特的前兆显主(二) ============================================== Act.3 时轨前夕的最终序幕 布里西桑魔导学院居住区。 遥遥地独立于林林总总的宿舍楼群之外。 被似乎是后来栽培的植被遮住的,如同漆黑的魔王城般的古典别墅。 那就是,十分符合魔女小姐一行居住的现据点。 ——【夜天之舍】。 房间的番号为,不属规制的编外个体Cthylla-741,内部构造的样式,是极其接近小型神殿的复合式。 由于位置是处在浮空岛卡尔米隆的南方边缘。 透过窗子望过去的话,从层层叠叠的云墙之后拉开的是,夕阳余晖下翻涌着碧蓝光泽的彷徨海,还有仿佛近在咫尺的艾菲格斯领,与奇迹般连通天与地的新式魔导铁路————代达罗斯之翼。 这是在虚拟幻境技术较为先进的卡尔米隆也相当高规格的壮景。 不过,眼下更吸引视线的则是。 北欧风格的琉璃制圆桌上,像是美丽的画卷般摆满的,用五颜六色的餐碟盛放的精致料理。 以甜食为主。 由油炸类和蔬菜沙拉点缀的怪异组合。 “哈啊……?唉……” 眺望着那些料理,刚刚结束修业归来的金发少女,一瞬就完全就呆立在原地。 她的情绪显然是变差了。 可就像是根本不会观察气氛一样,“啪!啪!”的礼花引爆的声响,很不懂事的从她的两侧交映着回荡起来。 “菲涅,欢迎回来!”“欢迎(Willkommen),归还辛苦了,【金色的】。” 吵人的声音,重叠着带有强烈感情的话语。 一边将彩色的纸礼花,轰在金发的少女——菲涅的头上,一边用能凸显唇色魅力的方式抿着嘴。 做出这种事的。 理所当然地就是暂时兼职女仆的魔女小姐。 奥蒂妮·C·贝斯特拉。 还有……根本没有表情的举着作为“凶器”的用过的礼花残骸。 虽然说着“欢迎”。 淡淡的语调,听起来却就像是并不欢迎的口气的。 身为布里西桑一年生,与菲涅是同期兼室友,并兼有某种令人费解的敌对关系的朋友。 蕾·因菲尼缇。 ————是这两人的话,会准备出那种料理倒也不意外呢。 ————可这是我的欢迎会吧……?应该是为庆祝我终于回到夜天之舍,才举办的欢迎会没错吧……? ————好歹收敛一点啊!!!!! “唉……” 像是放弃似得大大叹了口气。 准确传达出无奈的气氛,菲涅背对着餐桌双手叉腰。 正面着还不明就里的拖长了笑容,眼睛一眨一眨地奥蒂妮和似乎在等待回应的蕾。 她微微前倾身子,以小幅度地头部上仰,把视线从下方向上渡过去。 “我说啊,再怎么说,也要考虑下营养搭配吧?” 锐利地仿佛连风都能切开似得。 用眼神逼迫着两人,菲涅分出一只手“唰!”得指向了后方,气势汹汹地抱怨:“————那些,都是些什么啊!” “応答(Erwidern),【鸡】,人类广泛饲养的实用性家禽之一,不论是蛋时期还是幼年或成年都可食用,味道鲜美,只是……生食的时候总觉得不太理想,还有,火鸡……” “欸?这是巧克力杏仁蛋糕,菲涅没见过吗?不,还是在问的是……这个?这个是叫【优格朵拉希之根】的一种年轮蛋糕哦?我跟你说,店主超可爱的……” 平静地保持与菲涅对视而毫无动摇的蕾。 和左手臂托在胸下,举起右手食指一下下在脸颊边点着科普的奥蒂妮。 尽职尽责地以自己的方位能看到的指向回答了问题。 但,那并不是金发的少女想说的。 “谁也没在问那些是什么!” 憋气地让菲涅白皙的脸看起来透着些许酡红,她有些接不上气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细致:“是说到底为什么除了甜食和油炸物以外,就只剩一盘超、超、超不用心的沙拉了!” 真是的,就算偏食也有个限度吧……! 总是只吃甜食和炸鸡。 这两个人。 哪怕放着营养不管,起码偶尔也得像个女孩子似得好好考虑下发胖的事吧! 虽然哪个的身材都那么好…… “所谓的【欢迎会】,”奥蒂妮应和着偷瞄她两身材的菲涅,“一般不都是类似这样的东西么?” “才不是啊……哈,嘛,毕竟是贝斯特拉小姐你……” 说什么呢。 把别人当做异类一般的语气不是太过分了吗? 奥蒂妮皱了下鼻子,不满地想着。 然而,满头碎纸屑的菲涅,不太喜欢全是甜食的料理宴这点也切实地传达了过来。 唔,唔———— 本来还以为,只要是女性生物,就绝对不存在讨厌这个的家伙呢。 按照保有的情报库分析,就算是再怎么“僵硬”的人,依靠甜品的力量都应该能轻易击溃防御才对……这点旁边戳在那里做背景板的蕾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算了,情报会出现失误也是常事。 ————调转棋盘来看,布教“甜品才是唯一的真理”,从而改变菲涅的观点不也很有意思吗? 暗中勾起了微笑。 女仆装的魔女小姐推着菲涅的肩膀,把她按到准备好的座位上。 “姑且先试试如何?好歹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实在不喜欢的话,那,那就扔掉就好了……” 扭捏地侧开头。 眼神闪躲地似乎不敢接受结果似得。 表现的宛如要被抛弃一般,奥蒂妮特有的上挑声线也悄悄地挂上了鼻音。 而菲涅则在这番攻势下,忍不住泛起了内疚的感觉,拘谨不安地用勉强的笑容摆着双手说:“也没有非到那种地步啦……只是一时不太适应……啊!会吃的,总之,我会吃的啦!” 还真是熟练呢,哄女人的技术。 轻轻睨了魔女小姐一眼,仿佛在这样说着的蕾,也不置可否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其姿势和小动作,都是一如既往的沉稳雅致得养眼。 是可以称之为“画”的美景。 但,那气氛,似乎是有点生气的样子? ————话说,这家伙,最近是不是表情容易分辨多了……? 刹那间,心里重重地跳了下。 连日来积攒的什么,险些像是汇集的江河般,冲脱那薄薄的一层阻隔。 只可惜忙于应对因她和蕾眼神交互而又绷直腰板的菲涅。 更加开朗的拿出司仪语气的奥蒂妮,很遗憾地与这可能会让之后的未来有所改变的线索擦肩而过了。 “来来,开动吧!”她笑着作出“请”的姿势,“这个欧培拉MK-V是我新制的原创作哦?浸过咖啡酒糖液的杏仁蛋糕配合适量的焦糖咖啡奶油,六层混合的口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还有还有,虽然之前也提过,但这个【优格朵拉希之根】是真的很厉害!单论年轮蛋糕的范畴,店长小姐的手段连我都难以望其项背呢……” “店长小姐……?” 本来就不怎么排斥甜食。 只是类似于风纪委员见到别人不规范的行为就想纠正的强迫症一样。 菲涅一边和在阿萨里镇时一样地享受着魔女小姐的手艺,一边却又在拜服的同时从她的话里发现了些不太乐观的要素————怎么才一会儿不在,就好像又有其他干扰因素闯进她们的世界了。 “是的(Stimmt)————” 抢在奥蒂妮回答之前,接话的是端庄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们的蕾。 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一向不会去干扰别人的她,用以虽然还算流畅,却藏着什么不自然味道的淡淡语调说:“那块年轮蛋糕,是从爱莲经常一去就要花费掉大量时间不知做些什么的……” “由性格温柔善良,却因为笨拙而不擅长表达自己的……” “留着一头很漂亮的黑色长发,【身材傲人】、【声音甜美】得足以做偶像的,十分普通的【美少女】店主,因为想做【只有爱莲会买】的蛋糕的个人爱好,开的一间【超普通】的蛋糕店买的……” “喂!”魔女小姐对此发出了抗议,“没必要说这么多吧!” 翡翠色的眼眸扫了过来。 总觉得无表情的脸做出了嘲讽的味道。 蕾把正坐的姿势,改成斜对着奥蒂妮双腿并齐的乖巧模样。 “复证(Nachprüfen),”她用及其有压迫感的视线,盯住用食指划着脸颊的奥蒂妮,“我说的应该都是从爱莲的口中听来的,难道说有哪里出现误差了吗?” “那,那倒是没有……确实都是我说的……但,也不用那样强调着说吧……!” “贝斯特拉小姐!!!!!” 特有的带着颤音的叫法,宣告着炮火覆盖的转移。 接替了满意地歪着头眼尾下垂的蕾。 菲涅鼓起嘴,用力一甩手中的旧式面包棍,气势汹汹地指向支支吾吾的魔女小姐:“直到我回来前,不许胡乱招惹事端的约定,难道说是转头就忘掉了吗!” “啊,不,这也不算吧……?” 尴尬地顿住了。 奥蒂妮讪讪地眨着眼,后续的声音变得比之前小了很多:“唔,那个是……这个……” 实在没法说是好好遵守了约定。 尽管自认为店长小姐那边绝对不算惹事。 可她们去与那个,从蕾口中得知的是叫做“奥莱莎”的女人战斗的事,不论再怎么抵赖也依然是明明白白地找茬、明明白白地惹事,不存在任何诡辩的余地…… 不,不对。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蒙混过关。 只是,奥蒂妮,奥蒂妮·C·贝斯特拉这个人,已经不想再对菲涅做什么欺骗了。 在做出那种事之后。 “————抱歉(elmals),我,刚才的发言并不谨慎。” 意外地打破了正往糟糕的结果发展的僵局。 静静合上双眼。 引发这个问题的本人,蕾·因菲尼缇以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冷彻语调说:“爱莲之所以会与那个【黑色的】接触的原因,确实是以蛋糕的质量很高这点为主……绝对与别的【想法】无关,也不是觉得黑色长发比较好,对吧?” 藏着小心思的,近乎于威胁的助拳……吗? 没来由地很想要笑。 对自家这位总是别扭的、拐外抹角的闹脾气的大小姐。 仅仅因为约会时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绕来绕去搞得那么复杂纠缠的绿发的少女。 “是,是,重点当然是蛋糕,我的大小姐。” “真的……?” 疑惑地来回扫视着蕾和奥蒂妮。 眉头紧皱却找不出破绽,菲涅声线低沉地追问:“不是在骗我吧……?两个人串通起来……” “才不是啊。”脱力的摆着手,魔女小姐扬了扬下巴,“只要尝一口就懂了,那个,真的超厉害的喔?可以说是年轮蛋糕的极致也说不定!” 对于她这句丝毫不吝啬赞美的发言。 蕾也抬起眼帘,对着菲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看到这两个几乎拿甜点当正餐的家伙,都如此推崇地称赞【优格朵拉希之根】的质量。 菲涅也不由得产生了好奇心。 真的有那么夸张吗……迟疑地捏起切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块,小心翼翼地放在嘴边,微微抬起下巴张开嘴巴对年轮蛋糕的边缘一口咬下。 接着,她就吃惊地溢出了可爱的鼻音。 从飘向奥蒂妮这边的眼神来看,那孩子应该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但,就和没准备接话的蕾和魔女小姐想的一样,菲涅很快又如被陶醉的满足感驱使一样,放弃了对话的打算飞快地咬了两三口沉溺于其中,以致于连染上绯红的脸颊都仿佛松鼠化那样鼓了起来。 这样就对了。 满意地看着菲涅以惊人的速度吃完。 奥蒂妮大概又等了数秒后,才再度对正按照顺序舔舐五指指尖的金发少女开口。 “怎么样……?” 问出了一个俨然已经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那带着笑意的声音,让意识到发生什么的菲涅遗忘的羞耻度猛地上浮。 下意识地,很自然地就想要嘴硬。 可是。 残留着水色光辉的唇瓣。 细微地开合之后,漏出的轻声细语却没办法如愿。 “真的很好吃。” 不服气地,小声“哼……”着。 金发的少女低下头来,目光聚焦在抵着桌腿的鞋尖上,最后索性闭上眼放弃地叫道:“虽然有些不爽,但是真的很厉害……” 看到她这个样子。 与蕾对视一眼,在对方像是察觉什么避开后,奥蒂妮终于放肆地笑了。 “————那就好。” 说着。 她一把牵过蕾的右手,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菲涅。 然后在两个少女风格各异地小小挣扎中。 以十分、十分开心的声音,和灿烂到让人醉心的完美笑容,竭力地喊出像是要贯穿远方的银河般的声音。 “欢迎回家!菲涅!” Act.4 首尾交接的碧色链环之蛇 以奥蒂妮的突袭为起始点。 少女们的甜品欢迎会,从开始直到最后的时候都是处于最高潮(Climax)的状态。 虽然总觉得魔女小姐只是找个借口胡闹,但是,以主宾身份被招待位的菲涅,却也能从她们的你来我往里感觉到某种真正的感情。 会让胸腔里觉得暖暖的,把甜蜜的味道一点点浸透开的感觉。 所以,她在那之后,都没有现出过一点不耐。 甚至还第一次跟上了奥蒂妮的步调,越过身份差距过大造成的拘谨,愉快地对几乎位于贵族巅峰的蕾开起玩笑。 而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反应。 除去踢了奥蒂妮一脚,原本似乎只打算做旁观的蕾。 在不知不觉间,也不知是因为果汁被魔女小姐偷换成甜酒,还是因为被闹腾的气氛卷入其中的原因。 总之,她也以特殊的辛辣言辞,开始对亲密地和她家女仆腻在一起的菲涅反唇相讥。 那个场面一时极度惨烈。 菲涅虽然弱气但在固执的地方却相当能坚持。 蕾那家伙乍看之下倒是言行沉稳,其实真正也是个猛烈的好战分子————还记得,当时第一次接触,她就不服输的和奥蒂妮拼上瘾了来着。 所以。 可以想象到的。 两位少女就像澎湃的巨浪,隔着琉璃制的桌面以惊人的气场轰砸不断。 金色与碧色。 彼此的言弹实质化般,扭曲着中央越来越火热的空间,如倒垂的巨大漩涡似得搅在一起。 以无辜的店长小姐为媒介的争执。 渐渐就排除了黑色的部分。 只剩下,摈弃了所有一切无关杂色的,纯粹地直戳对方软处的白热化冲撞。 不过还没等她们既像是关系紧张,又觉得相当和睦的争吵说上几句,正面糊在她们脸上的蛋糕和奥蒂妮的坏笑就为战斗掀开了新的篇章。 向着所有的欢迎会必备的保留项目———— ——【蛋糕大战】。 满溢着少女们可爱的惊叫和更加诱人的喘息与呻吟。 夜天之舍,这场不可能存在幸存者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宴会的终盘。 而其结果是———— 仿佛经历什么污秽之事。 衣衫不整,嘴角双手还有满身都是奶油和巧克力。 眼角含着泪花,嘴唇微微开合着,隐约间能看到半抹嫩舌。 不管是室内派的蕾,还是身体锻炼地并不算差的菲涅,最后都只能顾不上走光摆出相当糟糕的姿势,以打破少年们憧憬的不雅形象倒了个七零八落。 唯一还能站着的魔女小姐则,一手一个像是拎着猫咪似得把她们两个都丢进了浴室。 然后,又一个人独自收拾好玩闹的残局。 她才放心地拍了拍手,面带微笑地缩回了自己的房间爬上床埋入软被里。 “嗯……” 抱住散发清香的小抱枕,整个人滚动着发出了慵懒的尾音。 魔女小姐在随着惯性的滚动停下的同时,松开了手中的抱枕微微弯曲着双腿,左手轻轻搭在额头上,以随意又很能挑起欲望的仰躺姿势缓缓地摇动了一下颈部。 应和着这个。 亚麻灰的长发像是海藻一样在滚起褶皱的大床上散开。 红白的女仆装。 也在她那蕴着星色的眼眸闪烁之下。 于一瞬间,尽数都碎成了带有超现实性的粒子光感的樱色花瓣后。 再度构成了半透明的丝质睡衣。 让辛苦了一天的魔女小姐,可以更舒服地维持她那傻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的少女动作。 毕竟,伪装是很累的。 ————特别是,当“对方”都是相当敏锐的家伙时。 “有好好的做到吗……?我……” 小声地呢喃着。 因为月光顺着没有拉上布帘的窗子射进来。 奥蒂妮收成半握的左手,像是失去力气似得稍稍下滑到遮住眼睛的位置。 阴影下的脸,虽然暗暗地没有办法看清,但是通过已经如同笔直的直线那样拉平了所有弧度的唇线,还是能够推测出大概是个什么样子的吧? “不,大概是没有吧……?” 明明,应该表现得更熟练的……用唯一还能够值得表扬的表演…… 咬住了嘴唇。 弓起的膝盖微微地接触着。 赤裸在外的脚趾,紧收地将床单勾出细微的冗痕。 回想着之前的一举一动,魔女小姐右手狠狠地向身侧一砸,然后最终又落在了由自己的魔力构筑的墙壁上。 有骨骼被巨力压榨的声音响起。 这相当于自己轰击自己的愚蠢行为造成的双重震荡不可否认是很疼的。 要是可以,奥蒂妮自然也不想如此发蠢。 但是。 真就放任一拳锤到床上的话。 那造成的结果,一定是会被人发现到的吧……? 如果是注意到她的意图,会配合着她演出的蕾还好说,但菲涅,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菲涅,是唯独不能让她察觉的。 绝对不能…… “————贝斯特拉小姐,那个,已经睡了吗?” 轻柔而刻意压低的声音幽幽的传入耳中。 本以为是陷入思考造成的错觉,可敏锐的五感绝不会出错。 隔开里外的大门那里有人。 有人正站在那里,动作似乎是扭捏地双手握在背后,用左脚脚尖不安地点着地板。 而那个魔力痕迹的持有者应该是———— “……菲涅?” “呼。”听到奥蒂妮的声音,菲涅往浴室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就像做贼似得迅速推开房门走进来,又一刻不停地把门关上吐了口气。 她大概是,刚刚洗完澡出来的……? 从少女残存着热度的肌肤,还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的金发,还有那仅仅用一条浴巾裹住的装束。 魔女小姐不由得会产生这种猜测。 这显然也是事实。 “啊,这算什么?!难道说是想要诱惑我吗?虽然这样看上去非常诱人,但就算你用真空的湿身来做资本,想靠夜袭这种事我也不推荐哦?最起码要光明正大的从正面攻下我吧?所以,对不起!” 警觉地直起上半身,像是要拉开距离式地单手做出阻止的动作。 奥蒂妮用遗憾而又带着点期待的语气。 再度展露了,不需要换气就能一口气念出大长句的实力。 不过,稍稍起伏引发波动的胸口,好像也有在说明,即使是她其实也还是太着急的有些勉强了呢。 “嘘……嘘……” 已经不知道都被甩掉几次了。 与其计算到底最后会累积到什么地步还不如根本不去多想。 习惯了这个的菲涅,根本就没有在意的,用食指比划在嘴唇中央发出怪异的响声。 那是,表示要说话小声点信号。 “怎么了?”奥蒂妮歪着头,“突然跑过来?” “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和好好你谈谈。” 郑重地板起脸,菲涅的气氛变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该说是败犬气息十足的不甘呢……?还是说充满谴责和鄙夷味道的审判比较好呢……? 总之,她的视线让魔女小姐很不舒服。 “那就说来看看吧。” 语调抛去了几分笑意。 奥蒂妮以符合淑女规范的坐姿从床上坐了起来,静静地用相当认真地祖母绿眼眸回应着,面色相当严肃仿佛要说什么重大问题的菲涅。 “其实是————” 脚步沉沉地走到座椅旁边。 拉过来之后,突然又想起自己的穿着坐下去好像有点不妙。 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金发的少女所幸就放弃地站在那里继续说:“————贝斯特拉小姐,是不是对蕾她太不负责了。” “哈啊……?” 因为太过意外,溢出的嗓音尖锐地破音了。 没想到菲涅才回来就也能看得出蕾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奥蒂妮显得有点吃惊。 不过,更疑惑的是,不负责指的是什么————由于明明住一起却没照看好? “为什么你会……” 自然地发出了愣愣的反问。 可还没等她说完,就见一脸纠结的菲涅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住嘴。 “这当然会注意到了啊!蕾在欢迎会上的异状,表现的都已经有那么明显了……” ————确实,除了“果汁”以外,她还是什么都没吃。 “而且,她的精神也明显不太好,走路也飘飘的……再加上,刚才我洗澡时听到声音,又看到了她在旁边一副干呕的样子……” ————又来了? 果然不是用头撞下桌子就能处理的。 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吧……? 可是,爱尔梅萨她明显的在抵触她人对这事插手,要怎么样才…… “这个是我的错……” 奥蒂妮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皱起眉头。 踟蹰着到底该不该把与奥莱莎战斗的事对菲涅合盘托出。 她支支吾吾地喃喃道:“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 这下好像点燃了菲涅的怒气。 还因为什么而显得闷闷地很挣扎的她,直接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了魔女小姐的领口。 “的确,一时的疏忽,就让贝斯特拉小姐被别人夺走,我很不甘心……唔,是都快要哭出来的不甘心!压抑不住胸中火烧的冲动,想要立刻杀了对方的那种不甘心……!!!!” 攻击性的面容加上已经溢出泪花的眼。 那标志的金发少女,说什么快要哭出来的,结果不是已经哭出来了吗? 说着让奥蒂妮感觉有点懵的台词。 “哎?什么意思……” 魔女小姐刚要问清楚,得到的却是对方更加怒火中烧的数落:“但是,但是啊!不管怎么说,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种事之后,还推诿着不肯承担责任也太差劲了!甚至都还不好好照顾已经【有了】的她!话说回来,会对还没成年的女孩儿下手,单单是这就已经很差劲了吧!她可才只有十六岁呢!” 不负责任……?对没成年的女孩儿下手……? 越听越不对劲。 只觉得对话越来越没法咬合在一起。 “等等,菲涅你先冷静下来。” 对眼前咬着下唇瓣,不停掉着眼泪的菲涅感到无比头疼。 忽视了因为颈动脉被压迫传来的窒息感。 奥蒂妮尽量在言辞里带上温柔的语调,一边用左手帮她抹去花猫似得泪痕,一边放轻缓地问:“————我想大概是有哪里误会了吧?” “误,误会?” 惨遭魅惑效果直击。 金发的少女有些心跳加速,但代替复仇女神的大方向却没有动摇。 “才没有什么误会吧!”她脸色黑沉地抬高了声线,“你要说那不是你干的吗?蕾也不能自己就怀孕吧?!而且,只要看她谈到那位店主小姐时吃醋的样子,任谁都不会看错吧。” “……” 嘴角抽了抽。 这一下,总算是理解了这孩子到底是误会了什么。 那点纠结的感觉,如果是这样解释的话,那就没有问题完全可以说得通。 可,这不会太蠢了吗! 奥蒂妮在心里无奈地吐槽着。 表面上,则是努力地压住双肩的颤抖,憋着不该笑的笑板起脸:“姑且先不提别的……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有令女孩儿怀孕的办法的……” “不能……吗?” 大大地眨了眨眼,菲涅露出了不太明白的表情。 ————看来,她是根本就不懂,制造人类这件事的艰辛啊。 啧啧地摇着头。 温柔地握住菲涅逐渐放松的手。 轻轻摩挲着把脖颈解放,奥蒂妮直视着金发少女的眼睛,如同宣誓般微笑着说:“嗯,我……不,应该是大部分的女性啊,都是没办法让女孩儿怀孕的,而且,我也没对爱尔梅萨做过什么……” 这句话说完。 凝重的空气立刻变了。 如果说前半句还只是让菲涅松了口气,后半句可就是直接让她双眼发光的更加逼近过来。 “真的?!” 急切地质问着。 以压倒性的气势逼得奥蒂妮不得不侧开视线。 菲涅就像深陷沙漠时,突然看到绿洲出现在眼前的旅人一样,激动地与魔女小姐鼻尖相触。 “真的……” 极限地向后仰着。 为了获得一点可靠的空隙,奥蒂妮折磨着纤细的腰身:“菲涅,太近了……”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 …… 也不知进行了几次这般无聊的问答。 总之,纠缠到连魔女小姐都感到嘴唇发麻的时候,菲涅才在她好说歹说地劝解下算是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当然,要不是冷静下来的她,发现只裹着一片浴巾实在太刺激的话。 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但,就只从结果上来讲,事件也得到了解决,归根结底,菲涅也没注意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虽然之后的共处,大概是肯定会让一切爆发出来。 无法抑制地。 以对所有人都是最糟糕的形式,如激荡的涡流席卷过岸边脆弱的沙之城堡那样,因一点缺失连环引爆全部的暗雷。 可现在对奥蒂妮来说。 这样真的已经很好已经是很足够了。 “啊……” 失重般躺回大床上。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灾难,有着好看的祖母绿眼眸的魔女小姐,带着某种她也不懂的感情淡淡地望向窗外的星河。 或许,也是在看着那些化作星星的人们。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菲涅……” “之后,萨维耶殿下的真相、那个酷似卡洛琳的奥莱莎的事、还有……【初始之贤者】——你的维斯姐的处置法,全部,全部,一定都会找到完美的解法的……” “一定呐……” 留下了分外强烈的意志。 喏喏地握紧了拳,整个人像是虾一样蜷缩起来。 然后。 眼角有一滴晶莹涌出的奥蒂妮。 就这样。 在月光女神薄而不可见的茭白色拥抱之中。 以一种彷如独自哭累了的孩子般的,脆弱得一碰就碎的柔弱睡脸暂时进入了只有美好的梦乡。 直到深夜时。 有一个人悄悄潜入房间。 又是那样一个人,悄悄爬上床钻入被窝里与她面对面地———— 躺倒在与她及其贴近却又绝对不是零的距离。 她才迟迟地回到现实。 在两抹相互重合的心跳声中,装作还未苏醒的样子。 双手用力地,将那始终不能伸出手,寂寞地留下一丝酸楚就要离开的孤零零的少女,一把拥入自己那只剩下如灼炎的余火般细微温度的胸怀之中。 并且,暗自地,揪紧了心房地,把此前的决意不小心缺失的部分给补充完全。 ————啊,你的事也是。 ————绝对,绝对,会全部都解决掉给你看的。 ————我重要的,爱尔梅萨大小姐啊。 ☆☆☆ 注:因为时间隔得比较久,稍微提示一下,这一节最后接轨的是,序章《烧却的濡羽碎痕》。 Chapter.002 黑格洛特的前兆显主(三) ============================================== Act.5 接踵而至的线性递增 正如古人所言。 风暴总是会挑在最糟糕的时候袭来。 自昨晚蕾离去之后。 一夜无眠地端着冷掉的咖啡靠着沙发坐在客厅里。 奥蒂妮在第二天率先迎来的,并不是留下字条说有事要处理的绿发大小姐,而是每次来访都比较不走寻常路的橙毛乳牛小姐————卡尔米隆魔导卫队的总长。 菲欧娜·佩迦索斯。 “……啊,恶女仆你在啊!” 夹杂着喘息,这位不怎么受欢迎的闯入者,一进来就在寻找着什么似得叫嚷起来。 “知不知道你家小姐在哪……?我这边有点急事想和她商量一下。” “吼哦?” 应答的语气不太美妙。 祖母绿的瞳孔,毫不遮掩嫌弃的感情。 “这就是你又把大门弄坏的理由?”奥蒂妮直视着一只手扶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大大咧咧地对自己敞开的胸口扇风的闯祸者,“我想,比起那个,倒不如先来和我商讨下————这次的赔偿金,和屡教不改的倍率加成怎么样……?” 说着。 抿了一口冷咖啡。 她用凝聚有赤色粒子的指尖,以展开的光圈为基准点撑住倒下来的大门。 然后,因苦涩而冰冷的触感“啧”了下之后,才继续放缓语速开口:“虽然想这样吐槽你,但现在还真是提不起那种兴致呢……” 叹了口气。 她将精致的瓷杯放到桌上。 各自不同的材质,让彼此间的接触碰撞出了清脆的声音。 然后,以此为契机。 耀眼的红芒一瞬绽放,侵蚀概念的魔力,半分不剩地将大门的残骸化消于无。 “————嗯,大小姐她不在,”魔女小姐拿起拥有保温效果的咖啡壶,动作自然而富有美感的翻开另一枚杯子,并连同自己使用的那个杯子一同倒好,“不过,让我听听看也没问题吧,你口中的那个……急事?” “唉……我也不想的啊……要知道,因为有个小气的恶女仆在,积累下来的修理大门的费用,都害得我好久没去吃夜宵了……” 语气深恶痛绝地抱怨着。 眼底流动过相性不太合的气氛。 身为教师的菲欧娜,用不良少女般呲牙咧嘴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奥蒂妮的右手边。 “明明知道【那个力量】有多难控制好……啊!疼、疼、疼……” 突然就抱着手背发红的爪子叫了起来。 并不是神经不太正常,只是手伸向本以为给她倒的那杯咖啡时,被人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一巴掌。 因为这个,露出虎牙的奶牛,正谴责地瞪着魔女小姐。 但,很显然。 奥蒂妮没有任何一点道歉的意思:“是你的脑子太差而已,普通人差不多适应一两天就足够了,你自己想想花了多久还是乱七八糟的状态?还有,别乱了顺序,先说完正事之后那才是你的份。” “你今天……是不是格外地不好相处……?” 迟疑地眨了眨眼。 也许是最近被欺负惯了,菲欧娜连她语气里细微的不同都敏锐地察觉到。 可惜,那并不会带来奖励。 对着眼神不善的好似化作一条大蛇的魔女。 浑身汗毛耸立的菲欧娜,为了小命考虑只得乖乖地服软,有气无力地挥着双手说:“————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不过,事先说好,你听到最后之前别乱冲我发火啊。” “嗯,不会的。” 摆了摆手。 奥蒂妮敷衍的声线,是残存着撩人余韵的,尾音上挑以气音结尾的形式。 那端坐的模样也像个名门淑女一样。 是不会让人产生质疑的。 如同沐浴着暖光,模模糊糊地流淌过圣洁光辉的温柔。 但是,知道这人的真正本性,相处时间不长却已经有了惨痛的黑历史的菲欧娜没有放心。 “绝对哦……?”怀疑地盯着奥蒂妮,她又往左手边蹭了蹭才继续,“其实啊……简单来讲,就是和【魔导狩猎者事件】时差不多,只不过这次牵上嫌疑的不是你……啊!喂!” 才刚刚说了一句话。 就看到溢着赤色粒子的金属臂铠在视线内放大。 ————要不是早就有所准备,这又得被结结实实地挨一下吧? 双手化出绽放羽翼的魔导枪。 十字交叉地架住拳势,菲欧娜乏力地歪起了嘴唇:“才刚应下的约定就立刻无视啊!” “不,没有那回事。” 表情是完成度相当上等的温柔笑容。 动作却是单膝弯曲着抵住沙发,左手霸道地按在菲欧娜脸侧的沙发背。 奥蒂妮整个人像是覆盖上来似得压住她,推进着右拳仍然不放松地对准身下女人的颜面,与掉落了几片雪色羽毛的双枪互格到发出猛烈的火星。 “这不是有在好好的,等着你这破廉耻的乳牛继续说嘛?” “哪里在等了啊!!!!!!!” 要不是她反应足够快这拳肯定就打上来了吧?! 而且,正面接下来的菲欧娜能感觉到,这个女人那像是笨蛋一样超规格的力量。 要知道,她最近因为逐渐掌握【那个】可是变得越来越强了,经常是连普通状态都难以控制力道和队员练习时也有不小心伤到她们好几次。 甚至是莱维那家伙要应对起来也颇为吃力。 然而,现在这样的菲欧娜,却是已经很自然地就没做限制用上了全力。 因为第六感在警告。 警告她如果不做到这地步就危险了。 然后如现实所呈,这个感觉还确实真没出差错————奥蒂妮的拳,有着让她不得不认真的暴力。 不,应该说是“认真”也被压制住的暴力。 ————话说回来,这孩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为什么会这么厉害啊……? 不但与【领域外的公主】蕾·因菲尼缇,合力处理掉曾经杀过菲欧娜一次的,普遍被认为起码拥有橙色级实力的【魔导的狩猎者】奥莱莎,其本身实力也总是充满余裕的深不可测。 还掌握着很多隐秘的里知识。 她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能用“天才”之类的词汇来形容的级别了吧? 虽然认真说起来,她家那位大小姐也是一样的…… 察觉不对地皱了皱眉。 不过,一如既往地没有随便试探别人秘密的打算。 同样有秘密存在的菲欧娜小姐。 在不由自主的目光,往自己有些丰润的侧腰处点了一下之后说:“总之先收起敌意吧,我没有怀疑蕾的意思。原因你也该知道的吧————毕竟你家的大小姐她可是姓【因菲尼缇】的呢。” “啊,我知道的。” 轻描淡写地回应了。 对方做出十分认真的模样,想要透过眼神传达感情的努力。 原本就没有产生任何误会的魔女小姐。 以平缓而宽容地,又不经意间让人觉得带有几分尴尬和怜悯味道的声音。 歪着头示意。 “所以说,嗯……对,这种东西就免了吧……?我觉得,你还是直接继续说比较省事的?因为,怎么说呢……比较委婉一点的说法就是,好恶心哦?你现在的表情……” 唔,这幅使用着天使的姿态,嘴里却说出不协调的台词的模样。 要是针对某些特殊人群。 想必是能发挥出预想以上的强大威力吧? 菲欧娜自己也是。 愣了一瞬后,才迟缓地怒骂道:“你这个恶女仆……!” “……快点继续说。”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奥蒂妮温柔的微笑下,仿佛有漆黑的王蛇张开大口,亮出闪着幽幽寒光的毒牙。 迫于那个压力…… 啊,不,是因为珍惜宝贵的时间。 再也没办法维持“怒”的神色,菲欧娜哼哼唧唧地撅起嘴小声抱怨说:“干嘛只有对我总是那么凶……” “你在说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还,还是说正事吧,关于蕾·因菲尼缇的。” “啊……” 魔女小姐像是叹息一样呻吟:“说吧,我在听。” 气氛,改变了……? 不知道的时候里,在该死的恶女仆和蕾之间是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盯着眼睫压下来的奥蒂妮。 菲欧娜一边悄悄寻找着可能的突破点,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食人的安洁尔】,这个名词,你最近有听闻吗?” “哈啊?那是什么?” 对这个意义不明的质问,魔女小姐晃动着头发出反问。 很显然,她并不知道菲欧娜口中的名词代表什么,而这某种程度上也在奶牛小姐的预料之中。 根据观察表明。 ——爱莲·索斯特。 蕾·因菲尼缇身边的这个来历不明、实力也成迷的自称女仆的少女。 她基本上不会去关心,她家小姐还有其室友相关以外的事。 当然,非要说例外的话也并不是没有————各种的甜品店都有她的出没,还有就是让人很难不注意到的,与近期出名的【英雄】有关的情报她总是会好好收集。 啊! 还是先放下那些可疑的表现言归正传。 如之前所说。 除去必备的最低限接触外,这位可爱的女仆小姐似乎有在刻意维持与外界的距离。 所以,【食人的安洁尔】这种小事件她当然不会知道。 可是现在,她却有必要了解这个了。 因为———— “你和蕾……前日曾经去过第九区的【艾莉希昂】了吧……?” “嗯,稍微购置一点假期的储备。” “再之前的话,也是曾经有去过大型实验室的整备街那边,并且直到深夜才回来没有错?” “……不是你硬拽着去折腾莱维的么?” “咕唔,总之就是去了!” 尖声地叫着。 菲欧娜被噎了一句。 虽然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勉强地红着脸用轻咳了几声带过。 紧接着,为了接下来的话,她减缓了语速:“而且,每一次每一次,你都在最后和她分开行动了,对不对?” “不,我一直在我家大小姐身边哦?两·次·都·是。” 连一秒的反应都没迟疑的速达。 语气肯定而不留余地。 微笑的奥蒂妮,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菲欧娜,淡淡地陈述着:“因为我是她的女仆。” ————这个是骗人的。 对方的问题都很准确地点中了关键之处。 结合最初的疑问,身为魔导卫队总长关心的问题,很简单的就能勾连在一处。 而她,她们,魔导卫队的家伙是在怀疑什么。 也就同样不言而喻了。 ————所以,这句谎话必须成为真实。 可这样无疑,是不可能让还需要引发后续的菲欧娜满意的。 于是。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总长大人只得小心翼翼地用事实递出一点点的试探:“你独自离开的情况,可不止有一个人目击过,很多区的关卡也都有行动纪录。” “幻觉魔法,即使是笼罩整个卡尔米隆,对我也不算什么难事。” “那样做中央法师塔早就会有反应了……” “只要以同频的周发数,按规律迎合它的振幅,同时调整魔力因子的排列也不是做不到。” “……” 面对如此不合作的恶劣态度。 菲欧娜紧盯着,魔女小姐此刻如同深渊一样的祖母绿瞳孔。 然后在那满溢胁迫味道的目光里。 稍稍感到了疑惑地,字里行间能捕捉到挫败地低声问:“为什么要固执成这样,我……就那么不能让你信任吗?” “……” 右拳的力道卸去少许。 顺理成章地,【露丝洛忒的假象】化作的精致臂甲也随之蒸发消失。 奥蒂妮俯视着近在咫尺的菲欧娜。 橙发的美人不复惯有的活力,轻轻地任着身体倚靠在沙发上,握枪的双手也直直地垂落了下去。 这,不是她该有的姿态。 “并不是那样。”魔女小姐拢了拢头发,“和那些都没有关系。” “那,又是为什么啊……” “……” 并不是不信任嘴里说着会去相信蕾站在这边的菲欧娜。 只是,她已经看过太多人类因为些微的猜忌而引发连锁反应的惨剧,更何况,菲欧娜·佩迦索斯的魔导卫队是否真的能够掌控一切也是疑问啊。 否则要怎么解释她身上的【共感】术式。 朋友的恶作剧吗? 别犯傻了。 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很偶然地就碰到那种巧合的运气简直可以去买彩券了吧。 所以。 这要怎么样才能顺她的心……? 不管是从理性方面考虑,还是任凭感性的冲动暴走,把菲欧娜与蕾放到天平两端的那一刻胜负就已经判定了。 哪怕造成的后果,对蕾来说可能只是掀起一点涟漪的小事也一样。 然而———— “就让我先听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吧。” 是最近接触人类太多吗……? 本该掌控好情绪,在此为蕾隔断一切威胁的奥蒂妮,没能让擅自开合的唇瓣停下。 大概感染了。 ——【两面都不想放弃】。 这种她们所特有的贪心又无知自大的天真想法。 眼睑正在微微发热的魔女小姐。 对那垂头丧气的女人,语气虚虚地做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妥协:“之后要如何解决,我会由你的话来做出自己的判断。” Act.6 键入虚数领域的曲率摆动 多·亏·了菲欧娜“绘声绘色”的生动描述。 【食人的安洁尔】,在花费一点时间排除了她不必要的恐怖剧因素后,其事件全貌大概也终于能梳理个清晰的状态。 然后,用简单的方式总结就是———— 在卡尔米隆的第九阶层,实验和商业混杂的特区附近,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对人类发动袭击。 而且还是无关于奥莱莎事件那样,偏向仪式或是献祭之类的有目的的袭击。 只是几起。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几乎都要发生的那种。 无视时间与场合,不在意受害者的身份,完全没有遵循规则的。 相当无聊的“三无”杀人而已。 这样的事件,即使在时间和地点上与蕾的行踪比较吻合,但其空罐一样的无价值,别说要她费神插手了,就连菲欧娜也不该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在其上。 她家的大小姐绝对不可能和那种毫无收益的事有关。 奥蒂妮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突然想起重点的乳牛小姐,掏出魔导器展示她拍下的受害者【残骸】为止。 她错了。 大错特错的漏过了。 这个才不是什么普通的杀人事件。 仔细观察了几份【残骸】————【食人的安洁尔】这名号的由来,被人类牙齿噬咬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后。 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的奥蒂妮,不得不严肃地改口。 ——“食人”。 那也许会被菲欧娜她们认为是恶心的癖好,或者是恐怖故事里那种营造气氛的手段的行为。 其背后藏着让魔女心头一跳的信息。 唯有她这样的。 对远古时代的各种仪式有涉猎,理解现代人早已被忘却的【神秘】,并知晓着那些方法……以人之身触及并越过【神明】的方法的存在,才能从中发现的信息。 那家伙真正想要“吃”的。 并不是碳、水……这等劣质元素所组成的人类身躯。 尽管对方已经算是很顾虑被看出目的,特意地总是在“吃”的时候做了掩饰。 可是,把几具尸体重叠在一起时———— 透过一切不想干的部分,无视掉恶心的心情认真地观察就能发现。 所有的齿痕,都是围绕心脏的周围扩散开来的。 想必是没有办法忍耐的结果吧……? 对“吃掉”人类灵脉的原点,位于心脏处的【灵核】这件事,连一分一秒也都无法多做忍耐。 因为。 通往神明的道路之一。 ————【升格仪式】必然带来的副作用。 “这可有点不太妙了啊……” 自语道。 要是她牵扯到这个方面来的话…… “贝斯特拉小姐!” 突然被人叫到了名字。 稍微抬起头来,出现在身前的是一位面容担心的金发少女。 “好点了吗?先喝一点水吧。” 浮现起无奈的模样。 她将手里的果汁递过来,对着暂时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的魔女小姐,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注意到这个。 奥蒂妮极快地眨了几次眼。 然后,在先行接过果汁张开嘴吸着时,也努力地在嘴角尝试了扯出笑容的动作。 “别太在意了,菲涅。”她用第一次显得如此虚弱的声音说,“发生这种事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大意了……” 嗯,没错。 不管客观因素都是多不讲理多不近人情。 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惨剧,也全部都是她自己的行为不够谨慎的原因。 就算是说自作自受也没办法。 为什么当时会不注意呢?为什么当时会忽视身边的危机呢?为什么不每时每刻都保证应对一切的警惕心呢? 如果稍微认真一点,就不会迎来这种惨痛的终末了吧? ————到底在搞什么啊,我。 叹息着。 用额头贴着冰镇过的瓶身,一片狼藉的魔女小姐低声说:“反而是,我不得不对你说声【抱歉】才是。对不起啊,把一切都给搞砸了。” 听到她这样说。 金发少女的表情稍有缓解。 不过,奥蒂妮接下来就把表情,全部藏在搭下来的亚麻灰长发的阴影之下。 轻轻地颤抖着,不再回话地缓缓吐着空气的表现。 菲涅还是不由得自责地咬住了嘴唇。 配合着口中的话语。 她的右手以可爱地类似演讲的姿势向前伸着:“————可是,可是……要不是我非要……哎?!” 阻止了少女的是那一双,包裹住她的右手的白皙而失去血色的双手。 五指收紧地捏了捏。 奥蒂妮像是要进行性骚扰似得,顺势就将菲涅拉入她颤抖的胸怀牢牢地抱着。 “哎?哎?!” 身为一个女性,不禁反射性地惊叫出声。 对于这份意料之外的强袭,菲涅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想挣脱出去。 而才刚用力,她也就明确地感到————就在这一刻,就在现在这一刻,眼前的奥蒂妮是连她都能够轻易推倒的,前所未有的虚弱。 一切都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 她的小小贪心引发的,谁也不想看到的那件事。 所以,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看着紧拥着自己的,这位冰冷地瑟缩着的魔女小姐,菲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也多亏了少女的这个选择。 “呼……” 吐出了一口浊气。 借住实在的少女身体摆脱天旋地转的不安。 奥蒂妮才得以重新稳定下来,发自内心地沉沉地感叹道:“过山车……真是种可怕的器械啊……” 咳。 就是这样。 让魔女小姐表现得如此狼狈不堪的。 既不是又卷入什么大事件,也不是经历了何等苦战的洗礼。 仅仅是,菲涅由于不想浪费维斯姐送给她的,“攻略美人大作战特制免费券”,而一时忘掉了某人颇为严重的晕车又恐高,给她带上超绝惊叫过山车的结果。 当然。 赶走菲欧娜之后。 满脑子都只在想着【食人的安洁尔】。 浑浑噩噩的,应下菲涅邀请却没认真对待的奥蒂妮也有错就是了…… Act.7 溃锁断续的心魄冲动 斑驳而更污浊不堪。 第九阶层这个角落里隐藏的区域。 天顶之上,尽是些大火烧过街区所生成的黑烟,让人难以分辨准确的时刻。 有杂乱的鸣笛声从四方靠近。 最近并不是第一次碰到,所以知道那是代表魔导卫队的人员,捕捉到了案发的情报正在行动的提示。 ————如果撞到了的话,想必会很麻烦的吧……? 出于这种考量。 步伐的方向变成稍微绕远的巷尾小路。 然后,在穿行于狭小的,像是恶魔张开的大嘴,让人胸口发闷压抑得有些窒息的漆黑通道时。 雨,开始下了。 绵如细线连环的雨,打湿了衣衫,使小小的红晕开绽放成花。 可爱的鼻尖也被水珠击中。 伴随四散碎开的水纹还有些微发痒的不适感。 少女切实认知到,叠加着某种又甜又腥的特有味道的,这份带有与遵循时节的冬季正相符的寒冷的现象。 ————【雨】……吗……? 稍稍地驻足。 像是要接住什么似得张开双手。 指甲的尖端残存着血色,也有赤色的溪流随着动作沿着手腕滑下。 这是因为握紧的手,刺破了掌心的缘故吧? 不过那不重要。 闭上眼睛,仰起头。 她仿佛要融于这片天地般放缓了呼吸。 或许在其他地方都是理所当然的“自然”,到了拥有【艾尔调节装置】的卡尔米隆,它就会因为魔导科技的力量成为不该有的“异常”。 十分的讽刺呢。 但,少女很喜欢这“异常”。 ————因为,实在是很好用,各种方面上来讲都是。 比如。 已经足够一样收回手掌。 她低垂下头。 打湿眼角的雨水,因此受到重力的效果作用,从积存的位置沿着精致的脸颊滑下。 像是拟造做不出的表情用之类的……? 叹息着,睁开了眼睛。 再度如机动人形那样一点牵动全身。 放弃了此前不实在的想法,少女以迈出的脚步为起始,明明身在雨中却与一切格格不入地向黑暗移动。 “你会感冒的。” 与甜美得媲美著名偶像的少女声一同切入:“也快没时间了。” 隔绝掉冷彻的雨水。 遮过头顶的是,一支刻画着……嗯,大约是【天秤座】星纹的金属伞。 而对于那个握住伞柄的纤细手掌之后引向的主人。 绿发少女亦如前几次同样。 并没有回头去看,也更没有去看的意思。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要出现在这种凶杀现场的附近,还总是会不知不觉就跟在自己身边。 但是,没有去对话的心情。 “……” 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也许是下意识想从这个环境远离,甚至不自觉地就动用了魔力。 然而,却依然没能感觉到应有的冰冷雨水。 因为……伞还遮在头顶。 对方没在意她如此明显的表达,也没对一身血污的她多说些什么,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了。 在寂静的。 只有两抹脚步声的细雨里。 ————这也和之前的几次一样。 不论是实验区那边,还是【艾莉希昂】的时候,这个人在她拒绝对话后,都是这样处在如此近的距离像是照看着她一样紧跟着,又不更近一步地接触或是干脆放弃地离开。 很奇妙的是,这种安静的沉默,竟然会让她自心底里生出一种让人害怕的温暖。 是同情吗……? 亦或者是怜悯吗……? 还是,两边都不对,是同病相怜的共感么……? 正当少女这么想着时。 吞咽唾液的声音,打破了不变的规律。 不是对方,而就是她自己的,喉咙极其干渴的化为燥热溢出的声音。 既不是紧张也不是兴奋。 纯粹的。 想要“吃掉”上好的食粮才发出的扭曲的声音。 意识到这点,她在镜面般的水洼里,看到了自己那双翡翠色正被猩红取代的眼眸。 “————!!!” 用力地踏碎了水面反射的倒影。 少女第一次回过头。 ————那是为了让不相干的人尽快远离她的身边。 “不用那么温柔也可以的哦……?” 结果是,带着年轻气息,又臻于华丽的少女声音先响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黑发女性。 一边收拢了【天秤座】的金属伞,一边用近乎于无色的雾气般的朦胧灰瞳孔,不避不让地注视着她:“这种情况下,还率先为陌生人的安全考虑也太好心了吧?” 「好想吃。」 不行了。 视野开始模糊,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除了想要吃掉对方的想法。 甚至,连因灼热的内部燃烧感,而发出呻吟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虽然对这次发作的强度早就有预想的推测,但是没想到它与前几次撑过第一波就能解放的状况不同,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偏偏挑在这个没有【代替品】的时候第二次爆发。 双手死死地按着胸口。 少女“嘭……”的跪倒在浅浅的水洼里。 本就染满了他人鲜血的裙摆,与浑浊的泥水搅在一起,拧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快走。 试图表达这个单纯的意愿。 她表情挣扎地抬起眼,努力地望向黑发的女性。 很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对方好似不但没有理解这个明显的意图,反而更好死不死地也不介意那脏水,只是稍微拨开碍事的裙摆,就同样跟在她的身边也跪了下来。 两人间的距离,实在是太靠近了。 连呼吸的味道都能清晰闻到,彼此的肌肤裸露的部分也仿佛能轻微地接触着。 唯独,奇怪的是。 热传递。 高热量在法则的层面上,必然会由于平衡的原则向低热量让渡自己的温度的热量传递效应。 这应该能赐予蕾一点热度的效应并没有发生。 “……你,很厉害呢。” 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双目火热湿润,脸颊烧灼般晕红。 意识正在被本能所占领……准确地说是,被别的“什么存在”的本能占领。 但是,不能。 还想要停留在爱莲的身边,还没有积攒下足够的回忆。 所以。 ————绝对不能跨过那一线。 但是,但是,但是。 「好想吃。」 「好想吃。」「好想吃。」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好想全部,全部都吃掉……!!!!」 但是,不行。 不行的事就是不行,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一旦放开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想那样。 不想被她用那种目光看过来。 不想被她讨厌。 “啊……” 本能与本愿的矛盾,让绿发的少女扼紧了自己的喉咙。 心中涌起的焦躁无法制止。 灵魂敲响警钟。 ————她已开始崩坏。 不是出于外界的侵扰,而是自己给予自己伤痛,把自己逼迫到了这种难以置信的地步。 因为不肯放弃自己的那渺小的固执。 不肯放弃自我。 “啊……果然,你很厉害啊……” 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一点也谈不上温暖的全力拥抱。 同时,还是那足以做职业偶像的甜美声音,以叹服的语调辗转着飘入耳中:“所以,我就也……试着挑战一下吧,对所谓的【宿命】。” 紧接着,展露在绿发少女面前的是,一抹白净光滑的脖颈。 而下一个瞬间。 那强烈的冲击感,让她能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那就是———— 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上去。 Chapter.003 特里托斯的分裂式 ====================================== Act.1 云流紊乱的气象预报 ……正在做着梦。 理智上能明白是在浪费时间,更甚至说是在降低生命的效率。 原本失去意识的睡眠,其作用就是为了让超负荷的“脑”暂时得到片刻的休息与整备。 如果,反而花在紧张的梦境上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自那一日起,少女也有好好地贯彻到底————哪怕是一秒间也没有浸入过,【梦】这种奢侈过分的浪费。 这不是很矛盾么……? 是因为不想影响休整的质量而抑制梦的发生。 可比起做梦的余裕,这种不合理的行为对精神压迫的疲惫,应该是要更严重的吧? 无力反驳。 找不到符合逻辑的解释。 所以。 认为浪费而做出抵抗的理由就是虚假的。 是为了什么做掩护的虚假。 ————那么,我抗拒回想这些陈旧场景的真正理由,又该是什么呢。 「那种东西,蕾(Ray),根本没有冠名“因菲尼缇”的资格。」 类似这样的话,已经听得太多了。 愤慨,不屑,嫌弃,蔑视,宣泄着各种各样的感情,无数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表达过自己的意见。 那其中。 或是有些人温和的维持着礼仪,又或是有些人歇斯底里的不顾形象的唾骂。 尽管起始的点不同。 但,他们的终末,却总是达成惊人的一致———— 全部都集束成针对一位少女的恶意。 对这位。 现在还只有“Ray”这一个单词作为代号的,孤身一人的少女。 因为,高傲。 身为【先知】因菲尼缇一族,遥遥站立于奈菲尔帝国的贵族顶峰数百年不动摇的高傲。 他们不容许有“异物”混入自己的队列。 他们无法忍耐“这种东西”和自己拥有同样的姓氏。 更没办法,对区区一个“消耗品”,还不如魔兽连完整的人类都算不上的下等物,对这样一个他们平时连看一眼都觉得污秽恶心的存在,成为远在他们之上的家主这件事坐视不管。 是的。 引燃导火线的原因是。 蕾将作为【先知】,成为因菲尼缇的家主。 没错。 点爆潜流的爆弹的原因是。 蕾的身份。 即使取代前家主,通过仪式获得了力量————超越家族任何一人,比所有的炼金术师拥有更加高超技巧的力量。 然而,工具就是工具。 早就被挂上这个标签的她,没有可能也没有资格翻过界限。 对于这一点,绿发的少女表示理解。 尽管不知道是早就习惯了被人特殊对待,还是最开始为了仪式植入的相当于“镜”的特性作祟。 她并不在意这些。 反正对方不会有出格的行动。 充其量,也就是用厌恶的态度对待她,而且更多的怕只是和以前一样把她当做不存在。 这不会对她的状态,她的效果产生半点影响。 蕾…… 蕾·因菲尼缇,将会就此继承家主之位。 然后,代替被她夺去一切的母亲,为因菲尼缇一族展示其努力没有白费,证明其作为最强的【先知】的骄傲绝没有没落,并护着唯一的弟弟将家系的传承继续下去。 ……对的,不存在问题。 即使他们一个个那副模样,用那种尖锐的视线盯着自己,像是不会再回来一样离开空旷的大厅。 即使空气的温度,随着人数的流失,逐渐步向越发讨厌的冰冷。 即使,就这样成了独身一人。 没有朋友。 没有亲人。 对于她。 在那个时候就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要素。 别说是【消耗品】,连是否还是蕾(Ray)这一存在都不明的【异物】来说。 也是,不会存在任何的问题的。 倒不如说是…… “幸运”? 什么都不接触,只是从外侧如道具般映照着一切。 这比之前快要窒息的相处要“自然”的多,也更加适合从“里侧”就已经有什么缺失的她。 但,即使是这样说。 还是有某个疑问留了下来。 某个随着时间的沉淀,渐渐在【怪物】的自我里倾溺着加深比重。 迟早有一天,会压得她无法喘息的疑问。 ————那时。 ————最初的温度流失掉的时候。 ————我,按在胸口的力道,是为什么呢……? Act.2 部分缺损的指针反转 醒来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喉咙干燥的难受,有种隐隐约约的刺痛感卡在比较深的位置。 然后,全身的肌肉都传来了明确的酸涩,这让扶着墙壁站起来的少女差点又倒了下去。 不过她的心底反而升起了庆幸的感觉。 或者说,“还能醒来”这件事本身,更让绿发的少女不由得发出感叹。 ————明明是那种程度的发作。 “……” 抖落半搭在眼睫的水珠。 压下了疑惑的部分,蕾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状况。 理所当然地没有发生大幅位移。 依靠着脑内情报的对照她能分辨地出,这处有些偏僻的小巷子正是,之前她避开案发现场时身处的所在。 而通过聚起来的警报声,还有仍然滚着层层浓烟的天穹。 她也可以推断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大概。也就几分钟的程度吧……? 嗯。 雨倒是已经停了。 “咳……” 深呼吸的时候,引发了一轮剧烈的咳嗽。 蕾习惯性地抬起手遮住嘴。 下一刻。 她却惊讶地发现了————虽然咳得很厉害,却没有再像之前似得吐血。 不管是普通人的红色的,还是意味着某个变化的金色的。 全部都没有。 ……症状发生了变化? 心思飞转,第一时间做出可能的猜测。 可还没等这条思路继续下去。 因为黏浊的不适感,她不在意地擦过嘴角的动作造成的结果,那刺眼的鲜红,让蕾回想起更加重要的东西。 总是沉默着陪伴自己的那个同行者。 黑发的女人。 白皙,而诱人的脖颈——!!! “啊……” 不禁呻吟出声,蕾的胃部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收缩感。 一瞬间,站都站不稳了。 踏出清脆的水响。 她包裹在毛绒的短靴里的左脚,踉跄地一歪险些跌倒地踩入浅浅的水坑。 ————难道,还是【吃掉】了吗? ————把那个人…… 只是这么想着。 被雨水打湿的绿发少女气息就有所改变了。 在那个感触的影响之下。 尽管那张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但如果是从远处的地方看起来却更像是在哭泣。 ————可惜。 ————终归只是雨水的痕迹。 蕾否定的同时,有灼伤了灵魂的热流从胃底爆发。 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弯曲下来。 腹部不断地扭曲着抽筋,思考的能力感觉上完全麻痹了,她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一样的干呕着。 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 ……没想到,反应竟然会有这么大。 很意外。 她真的是很意外。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 「只不过是【吃掉】了而已。」 指尖轻触着腹部的边缘。 蕾垂下眼睛,放弃了逼迫身体,这种不会得到回应的愚蠢行为。 “呼……” 缓缓地,吐出了没有温度的气息。 冷。 突然感觉很冷。 因为才淋过雨的原因。 全身上下的衣服,连同不属于她的黑色内衣也都全湿透了。 还在滴着水。 以致于它们无法起到保暖的作用,反而是在一刻不停地从少女身上抽走热量。 ————这就是贯彻骨髓的寒意的来源吧。 扼杀了思考。 简单地作下了定义。 外表没有明显变化的少女,通过撑在墙壁上的左手指尖用力,以微小的反作用力推着身体重新站直。 只是,非常普通的体温流失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时候。 只要回到家里,去换上新的衣服就好了。 “……啪嗒、啪嗒。” 晃晃荡荡地,以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十分危险的样子迈出了脚步。 没有风。 异常的天气大概是重新稳定下来了。 但,少女的身影,却还是轻薄地好似随时都要飘走。 那实在不是能让人放心的状态。 幸好。 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不久后,就在越过某个界限之后。 她,蕾·因菲尼缇,在猛然停下脚步的同时迎来了新的变化。 看不出感情的眼眨了下。 先是转过身子,对刚刚走过的位置用指尖轻轻碰触着,重复了两次之后,则是更进一步地单手抚在胸口,鼓起勇气地往回去的方向走出三步。 感觉得到。 不是一时的错觉,也不是她的误会,真正能够感觉得到。 ————【术式】是存在的。 尽管体系不明。 构成方式也与现代的术式不同。 但,就在这个巷角处,有某种【驱人】效果的术式正在展开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而这个事实给予了绿发的少女一线浅薄的希望。 又由着它的牵引。 此前不小心略过的线索,也如雨后春笋般连续不断地冒了出来。 比如说。 ——【时间】。 最初的时候,也通过情报大致上推定过了。 从蕾失去意识开始。 经过症状的发作到她刚才再度醒来,尽管其中有做了个观感很长的梦,但这之间也不过只消耗了短短的数分钟而已。 嗯,连十分钟都还不到。 这么点的时间,能不能吃完一块小量装的奶油蛋糕呢? 不好说。 由于她知道有爱莲那种打破常规的蠢家伙存在。 甜点这方面,还真的是不好说。 可是,如果是说她要【吃掉】一个身材正常……唔,身材相当出色的成年女性,那恐怕谁都会说不可能了吧? 毕竟蕾与半兽人那种怪胎,单单在这方面还是有蛮大差距的。 再比如说。 ——【痕迹】。 这里先不提她的【吃】,与一般定义上的吃还是有着不同之处的。 就当前提是少女的症状发作的太严重。 现场留下的痕迹,也不得不说实在过于可疑————人体剩下的残骸太少了。 头发。体毛。骨骼。 除去一些常规的可实用部分,这堆哪怕是魔兽的进食也会留下的残渣,现场竟然都是一点也没有残留。 这在没有人会去处理现场的状况显然是并不合理的。 而便是假定说,她连那些都能【吃】干净,也还是缺少最有说服力的一样东西。 那就是……血液。 这种噬咬型的进食方式,肯定会于现场留下的大量血液。 ————为什么会忽视呢。 明明是因为唇瓣和嘴角留下的血迹,才回想起来咬向那个黑发女人的事的。 又慢了半拍。 蕾轻哼着,收回根本看不出感情的淡淡视线。 事实上,只从那个驱人的术式,擅长分析的她就已经能从中得出了对方平安无事的推论了。 依靠诸如“魔力的形态”之类的信息。 再继续的那些考证,按照她常用的理解可以说是基本都在浪费时间。 可是。 当终于意识到这点的刹那。 跳转太忙的思维,已经豪放地把时间都浪费过去了。 并且还没觉得是错误的。 即使,自己就已经认知到了错误,也确信自己那样是不合逻辑的,但是,无论怎么检讨、无论怎么教训,现在此刻的异常无趣的自己,总还是会觉得刚才的浪费是值得的。 对于这一点。 少女感觉心情有些焦躁。 紧接着,又因为产生焦躁这种情绪,而更加不安地躁动。 不能再做深入了。 那大概是因为她下意识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化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没有被吃掉”这回事,而是在那光亮的背面,内心愈发恶质、愈发黑暗的某种抑制不住的想法。 这样过分的事,不想去认同。 这样自私的事,也同样是不可能去接受。 所以,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不知节制地真正把一切都揭露出来,摊开在明面摆列整齐的话。 几乎可以预见的是。 她一定是会毫无转圜余地的【受伤】。 其他的人也一定会被卷入其中引向未知的分岔路。 于是。 在火难造成的黑烟散尽,贯穿阴霾的阳光终于洒下的光斑里。 蕾没有理会水湾勾勒起的彩虹。 仅仅,如同之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那般的。 隔绝了温度的传递。 追忆着敏感的肌肤上短暂回暖的温度,完全将黑发的那个人带来的可能性抛诸脑后。 一个人的。 独自的,静静的。 宛若与这片天地,与这个世界隔离开的。 以带有深刻的“非实在性”,还有更冷淡的“现实感”的步调,平缓而均匀地没入黑暗离开了这片闭锁的空间。 ————如接受一切的那天一样。 Act.3 背向反馈的事相错乱 离开第九区之后,回到了顶层的布里西桑。 虽然自己没有过多的察觉。 白色的衣裙上下都彻底湿透到黏在身上,这幅濡羽色的模样在别人看来恐怕是有点可怕的。 嗯,除了有些男性小声地嘟囔着“黑色的”瞪大眼盯着不放。 大量被行人刻意避开的情况。 差不多能算说明。 另外就是中途通过架桥升降机的时候,警备的员工先生也有好心的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冷吗?需要换衣服吗?”之类的。 被人关心这件事,即使只是些微的公式化的,那个感觉也并不坏。 但是,拒绝了。 沉默也可以算作拒绝的表现吧……? 正如家里人常见的应对,虽然员工先生的表情不算好,但意志应该有好好地传达到。 ————尽管可能印象上会有所偏差。 注意到气氛上的变化。 稍稍做了点补救————在之后的路程都添加了降低存在感的术式。 没接触的话。 自然也就不会有误会的发生。 …… …… 不停地向前走着。 没有方向,也并没有锁定的目的地。 要说在这个布里西桑魔导学院,想要回去的所在……应当回去的所在,其实是有且只有一处。 ——【夜天之舍】。 作为正式入学的学生的暂居点分配来的别墅式宿舍。 装潢是自己设计的,摆设也是一起修正的。 完全符合喜好。 居住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在习惯上也认同了那里的存在价值。 可以说。 只针对于【家】这个词的定义。 【夜天之舍】,她们共同的居所,早就胜过了因菲尼缇家的大宅也说不定。 而更重要的则是———— 「好冷……」 「好想见爱莲……」 这个愈发强烈的愿望。 正在不可逆地向无法控制的状态膨胀着。 可是。 现在还不行。 不只是与离开案发现场,没有直接回去的原因同样,残余腥气和血气都还没消退下去。 更多地,更多地。 往深层次的心理方向发展的。 还是…… 依旧漫无目的地,放任着腐坏地,逆着不会产生关联的人群穿梭于其中。 ————唔,还是什么来着呢? 迟疑地产生了某种困惑。 停住脚步。 将左手放在胸部前。 指尖能够接触到浸过雨水的衣衫冰冷的触感。 ……温度正在被夺走。 这个事实让她很快就撤开了手,然后举到眼前凝视着纤细的指尖,随着像是要保护什么似得的收拢动作一点点收紧成拳。 死水胡泊般静谧的翡翠色眼眸有一瞬间细不可见的收缩。 深深地吸了气。 然后,又轻轻地把喉间的感觉吐了出去。 是格外冰冷的全无温度。 ————想起来了。 ————认为不能回去的原因。 过去的自己,之所以能无视一切忍耐得住感情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从来没有对感情有正确的认知。 因菲尼缇一族。 也包括,母亲大人和兰斯都在内。 对她,对蕾·因菲尼缇,对这位作为仪式的牺牲品而诞生的少女。 实际上那所有的人都不曾对她施舍半分好感。 歧视。鄙夷。厌弃。 在意识的最初,她所认知的就一直是这等不完整的对待方式,所以她才不对小时候那些残酷非人的生活,还有继承家主后的变本加厉的责难和伤害有任何动摇。 是的。 就像家养的动物,不会去理解野生的生存方式一样。 人类也是。 如果是自身从未体验过的【感情】,那么即使装得再像,也还是绝对没办法去理解也没办法去学会掌握的。 因为,他们不曾拥有。 没错。 就比如说她。 原本就不懂什么是“正常”。 一味地在恶意中。 沉淀在最冷彻的世界里,被这样培育出来的她,从原点处就产生了“异常”。 你看…… 经常有哲学家在说的吧。 人,人的【自我】,是从对外界的映照参考来构筑出的。 但是,轮到蕾的时候。 她从出生就处在那个漠视的空间里。 她从起始点的最初一步,就不得不停留在那个除了恶意什么也没有的空间里。 依照着外界的渴望。 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将尝试否定。 最终。 她。 除了接触过将空无一物的「」(空白=Leer)以外,就只剩下了把【自我】完全封印化为【工具】这样无知的认知。 那个结果就是———— 【人】,成为了【镜】。 不存在喜欢,就不存在厌恶。 由于不存在合适的事,所以同时也就不存在不适合自己的事。 已经位于最低点,自然就可以毫无推拒地接受全部,那么又会觉得不曾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因此,她才能认可承接过去的种种。 因此,她才能那样的活着。 因此,她才能不论什么情况都仍然维持着自我(Leer)的意识不会崩溃掉。 正如除去映照以外。 ……全是空空如也的云外镜一样。 然而。 以一个十分偶然的巧合为契机。 “她”,这个与蕾不论哪方面都分外相像的,自名为“爱莲·索斯特”的女人意外地,以同类的身份无视她为保护自己构筑的壁垒,与一概接触不了的人不同地插入了她的深处。 不含虚假的善意,将缺失的认知补全。 镜中映射出的与自己的真实近乎重叠的倒影带来遮不住的自我。 至今为止。 一次也没审视过的布满裂纹的自我。 然后。 爱莲·索斯特。 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决定性的一击。 破坏掉至今为止从不曾知晓寂寞,从不曾拥有可以失去的东西,独自瑟缩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将刺入心脏的寒冷感觉当做无比舒畅的她的全部的一击。 啊。啊。 这可,真厉害啊。 简直就像第一次开始真正的活着一样。 那种感觉,是比任何心情都更深切,更一塌糊涂地让人欲罢不能。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命运,那么就一定是指这个了吧? 只要她在身边,就会觉得开心。只要她在身边,就是心跳加速地无法自已。 只要她还留在身边。 【自己】。就无所不能。【世界】。就是彩色的。 啊…… 纯粹的力量……纯洁的力量…… 那大约是被称为“爱恋”的少女情结,正在用没有办法制止,也绝对不想要去制止的方式深入到她的内部。 ————这是相当美好的事物。 是让任何一个少女,会如鲜花般最娇艳的盛放的美好。 可,对蕾来说,这也是破坏一切的毒药。 是的。 就如不知寒冷的雪原熊,在接触过暖和的温室后,就无法继续生存于原本的雪原。 缺少认知,才能维持自我存在的蕾。 环境和现实造就的此刻的她。 越是从爱莲那里获得暖意,就越是不能回到原本空无的她,越是不能忍受从小养成的生存方式,越是会更加地感受到深刻的寒冷。 ……不能再像此前的轻而易举一样忍耐了。 原本一个人时。 原本一个人就能自在地想清楚一切时。 那种对于寒冷的淡淡漠视,那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轻松余裕。 这些这些,对她来说应该是最简单最平常的小事,已经成为了最难办到的过去式。 但是,现实没有动摇。 可是,习惯没能改变。 唯一变化的。 就只有———— 因为有了喜欢就有了厌恶,因为有了想要的就有了拒绝的,因为有了对比就凸显出来的伤痛,因为思念的深刻就更无法摆脱的绝望而已。 最多……最多…… 再加上。 并不是对寒冷,而是对于失去温度这件事的强烈反应。 ————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十分地确信这件事。 再一次地,快要呕出来的错觉涌了上来。 站在大街中央弯下了膝。 身处人流之中,却又脱离在人流之外谁也注意不到的绿发少女。 如同被世界抛弃那样。 以微微发颤的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腹部。 ————我对她,对爱莲,对改变了我的人,对给与了我温暖的人产生了极度的憎厌。 这是,绝对不应该的。 这也是最应该的。 并不是什么纠缠的矛盾,也不是什么搅乱的悖论。 就只是单纯地,十分无趣地,从改变的分界线两端牵引而至的结果。 这就是。 不会别的做法的她。 始终依赖着最后的虚假的必然结果。 所以说。 ————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抽冷气般呼吸着。 绿发的少女,开始竭力地以相当差劲的姿势跑了起来。 向着与【夜天之舍】截然相反的方向。 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见爱莲,至少现在还不行,这个时候的话,如果这个时候对她露出憎恶的话。 ……真的,会崩溃的。 结果。 脚步停下的前方。 却还是那座雕琢地如小型神殿般的复合式别墅。 “……” 无言地抿着失色的嘴唇。 绿发的少女,蕾·因菲尼缇踟蹰地站立在夜天之舍最外圈的分界线上。 从脚下的一滩水迹可以看得出,自抵达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这完全是以她不成器的跑步速度,要从最开始就没搞错方向的水平。 也就是说。 虽然决意是下的很厉害,她其实没跑出多远就调头回来了。 没别处可去……? 穿着湿衣服不换下来太难受……? 或者,迷路了……? 诸如此类。 尽管真的要找可以找到一大堆的借口。 真正又绕过层层的细节,最终引发这个结果的理由却实在显而易见。 最初就说过了吧。 「好想见爱莲……」 作为少女真心的想法,“对于相见的渴望”这种单纯的情感使然,能够超越别扭的闹脾气,成为最后的动力之源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哈啊……” 踮起脚尖。 仰起头,然后再次落下。 抚平了因体力运动造成的不规则呼吸。 盯着不远处的黑色洋房,却更像是穿透一切盯着里侧的什么。 蕾屏住气息。 然后,僵硬地踏出了越界的第一步。 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再配上她不存在表情的脸,实在是很有点搞笑的味道。 而在艰难的第一步落下之后。 她自己也发现。 这和预想演算的结果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就和她胆怯的抗拒程度没有区别,她想要见到爱莲的想法同样是剧烈到超越一切。 就这样。 同样的意志互相抵消。 接下来,不就是只剩下普通的前行了嘛。 维持着这个节奏。 她很快来到应该是大门的位置。 原本,蕾是打算在这里再来一波自我斗争的。 可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隔绝里外给她整理心情的时间的大门存在。 是奶牛又来捣乱了啊…… 很失礼。 却又很正确的,做出了必然的猜想。 她的脚步只是轻微地顿了下,就硬是做出没有半分动摇的态度,暗中握紧了拳径直地踏入夜天之舍。 毕竟。 爱莲要是在的话,按照平常喜欢坐的位置也早该看见她了。 既然这样。 与其更多的暴露破绽。 倒还真不如就干脆直接一鼓作气地进去呢。 ————没事的。 捏紧了衣角。 蕾·因菲尼缇,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也更不断地试图控制住自己。 拜托了。 真的,拜托了…… 安静下来,请一定不要在爱莲的面前露出任何异状。 听着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 虔诚的对神祈祷着。 作为【拟似神明】的半成品的绿发少女,她那依靠着身躯的便利而稳定无比的视线,终于在适应了略微变暗的光感环境里捕捉到了站在窗子下的人影。 “A……” 没有半分迟疑。 趋近严苛地操控着自己精致的身体。 蕾按照规划好数百次的节奏,隐藏好混乱不堪的心绪张开了嘴。 可是。 在第一个音符出口前。 就在马上要呼叫对方名字的短短一刹那之前。 她,下意识地,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 组织不出任何话语。 很意外。 以致于意识的调配区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开始无意义的泛白。 因为,在那一刻。 映入眼帘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其正体并非是,可能会出现夜天之舍的任何一个人。 然而…… 这个人。 倚靠在窗边。 双手搭在白色潭石制的边沿上的。 拥有着纯正的翠绿色长发,以平淡的琥珀色瞳孔,随着她进入的脚步把视线移过来的。 腰间悬着金色的刺剑。 优雅的身姿,裹在勾勒身材的苍蓝色礼装里。 周身散发出上位者的高傲味道,柔和的面容又具备足以冲缓那种讨厌,让人会简单地释出善意的奇怪家伙。 她。 蕾·因菲尼缇。 才刚到这卡尔米隆不到一个季度的新人。 其实,竟是认识的。 “————!!!!!” 应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应该要说些什么才行。 不但从作为夜天之舍的主人这方面,更是在另外一个方面不得不彰显出该有的礼节,蕾实在有必要好好地承担自己的责任。 但,张了张嘴,还是连句对客人来访的欢迎词都没能说出口。 对方注意到了这一点。 做出躬身礼。 “她”脸上浮现出精致的微笑,像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母性微笑:“呀,好久不见了————” 记忆的情报可以彻底重叠。 就连规格正恰当的宛如设定好的声线也是无比熟悉的。 对的。 她没有认错。 这个人,果然就是———— “————姐姐大人,”她摆着手小跑过来,用力地一把抱住了还在发愣的蕾,亲昵地蹭着她白皙的脖颈,“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得还好吗?” 啊……这下可不妙了…… 爱莲…… Chapter.004 贝露丹蒂的暖金火花(一) ============================================== Act.1 侵入灵态的多重覆写 “我———” 还稍稍有些颤抖的手。 如同捧着花束般,指尖的位置轻柔地接触着,从两侧将盛放果汁的一次性杯子环住。 正在努力等待晕车现象消退。 瞳色晦暗地盯着不远处,魔导式次元海盗船上向自己招手的菲涅。 奥蒂妮也象征性地抬起左手摆了摆。 然后,顺便扯开因炎热的天气,而本就系得比较松宽的领结:“……或许,意外地是个相当差劲的家伙也说不定。” 不久之前听完菲欧娜对【食人的安洁尔】的分析。 由于掌握信息量的截然不同。 这起案件隐藏的真相,她比起还处于一头雾水的魔导卫队那边,可是还要更远远地清楚得多。 而也因此。 蕾·因菲尼缇。 她家的大小姐必然牵扯于其中这件事。 她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奥蒂妮是在为是否帮助菲欧娜在烦恼。 虽然听起来也许会很过分。 但是,早就看多了死人的魔女小姐,当时很干脆地就轰走了还不依不饶的奶牛小姐,而且也从来没有半分关心事件和不幸的死者们的心思。 事实上。 此刻的她真正在自责的其实是———— 在得知这回的事件,很可能是【升格仪式】的时候,自己没有立刻出去寻找蕾。 是的。 即使知道那孩子在拼命隐瞒这方面的问题。 即使知道,这是那个肃然的大小姐绝不想让她知晓的秘密,即使知道,没得到允许的行动也许只能得到反效果。 即使,她比谁都清楚,那真实可能会摧毁现有的一切。 对自己、对蕾…… 都同样是好不容易才握住的一切。 那个时候。 ————果然,也还是应该立刻冲出去才对……! 管他对方是怎么想的,管他之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管他什么正义与对错。 眼前就是。 重要之人正在面临凡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处境。 眼前就是。 那个总是爱逞强,总是担心别人受伤,其实却又比谁都容易受伤的笨蛋大小姐啊……她,正孤零零地一个人面对着那般痛苦那般残忍的局面。 连一句简单的“救救我……”都不曾说过的。 到最后还在考虑着别人的。 一个人面对。 ————这种情况,难道还需要别的顾虑或是考量什么的吗……?! 什么理由啊,什么正确的逻辑性啊…… 那样无聊又无用的东西。 明明,根本就连万分之一的万分之一都不需要不是吗?! 没错。 该做的事就是。 尽全力地想着那个正在受难的女孩儿,尽全力地大声呼唤那个正在咬着嘴唇忍耐的可怜女孩子的名字。 拿出最强、最无可阻挡的力量。 冲出去。 找到她,抱住她,陪着她。 一步不离地,赌上一切地牢牢守护住她! 除了这样以外,除了这样挺起胸膛,像个【英雄】一样握紧最重要的东西以外。 除此以外,还有别的选择项吗?! 可是。 ————我,并不是英雄什么的。 逃避了。 说什么陷入了混乱,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什么,也许蕾一个人就能做的更好,自己胡乱插手反而可能会影响她。 说什么……没有资格出手什么的。 像个悲剧的主人公似得。 擅自抱着被排斥的自怨自艾,维持着小心的距离沉默的不做行动。 明明从去想着【有没有】资格这一点开始,明明从把【拯救】认真地拖到天平上衡量可能性的这一点开始。 这全部的全部。 都只不过是———— 她。 身为【災厄之魔女】的她。 以身为【災厄之魔女】来欺瞒安慰恶心的自己的她。 习惯性地,狼狈不堪地,又一次畏惧着什么从选择中逃避的托词吧……? ————啊,还在走投无路时,用刚巧上门的菲涅来做掩护。 想必。 到时蕾真的出了事,她就有理由推脱了。 像是用上“我也不想的……”“只是当时正巧被菲涅约出去不好拒绝……”之类的实用借口。 总之,把错从自己身上丢掉就好了。 就不会受伤了。 正如同隐瞒萨维耶的真实,正如同无视掉奥莱莎的问题,也如同,到现在也没能坦白,必然将会杀掉维斯·斯特拉特斯的未来…… 这就是,奥蒂妮·C·贝斯特拉,是【你】一直以来的处事方针。 相当恶劣,相当可怜。 也更无可救药的,糟糕的处事方针———— 「……奥蒂才不是那种卑鄙家伙!」 “才不对啊……” 低垂着眼睫,遮住了眼底埋葬的,那抹黑发黑瞳的人影。 有些模糊的阳光下。 闪着淡淡光雾的漂亮手掌,稳稳地五指收紧,握住那与脖颈只隔一线的尾针。 仿佛是想要合着内心深处藏着的。 让她心里一揪……又更让她无比怀念的,满是怒意的厉声反驳。 扯出了,最完美的笑容。 魔女小姐用另一只手,帅气地将额前的碎发向上捋起,微微扬高下巴睨视着近处这长有蝙蝠翅膀的怪物。 “我啊……” “奥蒂妮·C·贝斯特拉啊……” “……确实是个相当差劲的家伙也说不定。对的,是个又恶劣、又脆弱、又最喜欢骗人的、又喜欢逃避的无可救药家伙。就这件事上,不论是对正在等着我的蕾,还是对宠溺着包容着不专心的我的菲涅,我也确实是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火焰。 波动的赤色粒子。 对撞着,引爆了与魔力的性质相反的力量。 那奇迹般绚烂的羽化之景,让漫天的血之蒸汽就像火焰在燃烧一样。 “这样的我,大概是没有再谈什么拯救,再毫无愧疚的享受她们对我的好意的权力的吧?” 下一刻。 剧烈的真赤色之火。 气势汹汹地,如同张开大口的巨蛇似得。 沿着那火焰的原点————魔女握住怪物尾针的手,飞速绕过纤细的手臂和裸露在外的蝴蝶型锁骨,自上而下地吞没了优雅地一步站起身来的奥蒂妮的全身。 “但是啊……” “但是,我还是要说……” 迈出的一步。 跟着蛇形的火焰之景,有如被强风从正面全力吹散般爆开。 其后,出现的是,让人无法错眼的。 氤氲着不详与暴力的血之蒸汽,携着大气中不断散逸的赤色粒子,与几线残存的缭乱火星的映衬之下。 哪怕是。 那一身由已经半结晶化的金色鳞甲点缀。 以鸟羽与艳花的装点,勾勒出完美曲线的精致红色礼装也夺不走半点风采的。 赤发赤瞳的災厄之魔女殿下。 “……唯独只有,说我在害怕【受伤】这件事,”她用平静地语气说着,“唯独只有,说我会推卸自己的错误和责任这件事,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这一瞬。 怪物也愣住了。 不过,没有智力的它不是因为听懂了她的话。 它之所以发愣的原因。 单纯就只是———— 因为。 自己的尾针。 自己身体上本该是最坚硬最锋利的尾针。 仅仅是普通地被那个生物,越来越危险的生物握在手中。 就那么轻易的,就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以没有办法去理解的方式分解化为虚无的原因。 是的。 这个事实震慑住了这只怪物。 “因为啊……” 笑容变得冷下来。 祖母绿的眸子透射出十分危险的黑色味道。 在实在是很短的,也许走动都会不小心走光的裙摆扬起地同一时间。 看起来有些吓人的魔女小姐。 第一次,明显是在对谁发火的奥蒂妮,现在仅仅是存在于此时此刻的女性生物,她那白皙诱人而更结实有力的长腿,已经全力地轰在了不知所措的怪物头部的独角上。 “那种事,早就有人教训过我了啊……” “以她最后的生命为代价……” 重击爆发。 不过最开始就注意到了。 初始的第一波魔力,不知为何就消失了。 既没有对抗,也不是被消耗,就像是被会造成禁魔现象的【灰铅石】吃掉了一样。 直接的,消失了。 然而。 这并不是问题,也不会造成影响。 被结晶化的粒子碎片,紧紧包裹住的金属长靴,纯粹凭借着肉体的力量,与从靴缝处的边边角角向后喷射出赤色粒子换来的推进力,继续爆发出无可比拟的力道。 第一时间。 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不止是对方,同时也是失去魔力保护的自己的脚骨在悲鸣。 可,奥蒂妮连条件反射性的减缓也没有。 咔……咔……咔…… 骨裂声爆响的频率,反而比之前还更猛烈地增加了。 这是,她以毫不在乎地态度,按照往常的习惯,压榨着身体强行在那同一点时间差几乎为零爆发的结果。 细微地碾碎骨骼的感觉。 肯定很痛吧……? 本来她应该是并不需要去选择这种做法的。 免疫魔力伤害的对手并不少见,更甚至是能够吸收她人魔力变的更强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而且,眼前的怪物,绝对算不上强。 像这样的。 她最起码有上百种做法,是可以无伤就将之完美的处理掉的。 但是。 就宛如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 奥蒂妮使用的是,她脑子里能想到的最激烈的手段。 “她说过,”上挑的性感嗓音因为沙哑,而显得更加有破碎感更加诱人了,“我啊,从来就不是害怕【受伤】。我真正所害怕的是……因为自己的行动,本想要帮助别人的行动,却反而给人带来痛苦的结局啊!” 踢击不动摇地向前。 那个力量。那个神秘。那个破坏力。 深入单纯的意志,让赤色的粒子变得更加剧烈。 不顾自身开始略微变形的小腿,它以互相碾压的尖端为顶点,展开了更加狂暴不节制的圆锥形光幕。 “她说过……” 谁也没有曾听过的声音。 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不可以哭出来的声音。 虽然只是,彷如自言的噫语般细微,却拥有贯穿天地的强大张力。 “我啊,从来就不会推卸责任,只是总是不器用的,笨拙地想要处理好一切。即使那是用对自己最为折磨的方式,将自己刻画为应该被打倒的那一边也不自知,还要连同所有人来惩罚这个唯一的恶人……” 复数的爆裂声,扭曲了空间的光景。 脚与角的相交互争。 空气无法承担地绽开波纹的轨迹,而其中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片血色的光辉。 那就像是,最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盛开的场面。 “她说过……” 落在风尾的声音,幽幽地有种随时都要消散的无力感。 她的话。 却让最后的力道引向了极端。 “我啊,可是把一切的恶意全部夺走,孤身一人地守护着所有人的,世间最温柔的【英雄】啊!” 话语,斩断了迷茫。 这一刹那。 奥蒂妮·C·贝斯特拉进入了赤色的岚尘之中。 狂暴的气流中,仿佛在燃烧的火焰的踢击,以最酣畅淋漓的力道尽付一切地甩了出去。 极光。 那引爆了最耀眼的极光。 土和血,也都全部被震飞到了高空。 不得不闭上眼的最后一瞬。 能够看到的就只有招摇地飞扬的赤色长发,还有粒子推挤成的圆锥形光幕,如合拢钻入前方一样收缩贯穿,最终留下一幕被圆周圈住的六芒星焰痕的残像。 然后。 当一切的光华褪去了碍事的色彩之后。 沐浴着光之雨,取代了连砂砾也不存在的怪物,站立在惊叫四起的游乐场一角的是———— 整只右腿被自己的鲜血包裹。 却仍看都不看一眼,就略微颠簸地向着海盗船的方向出发的魔女。 “真是的,又让我想起讨厌的回忆了……” 与表情并不相符的抱怨着。 逆着惊恐过度的人群,却连半分的精力也没有空余,分给常见的指指点点和哭喊着的求救声。 依靠与常人不在一个次元的五感。 让遥望的视线,比因为乱来而不便利的行动,更早地越过了距离的限制。 锁定远方。 找出另一匹蝙蝠翼蝎尾怪兽。 和与它对峙着的。 呼吸相当地慌乱而又无节奏的强烈。 仿佛在痛苦着、恐惧着什么,却仍然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金发少女。 奥蒂妮。她皱起眉头。 然后。 比那个动作更快的。 她又像是放心了一样慢慢地眨了次眼:“什么嘛……已经,不需要我也没问题了嘛……不管是【力量】,亦或者是【心】,全部都变强了啊……菲涅……” Act.2 暗侧过渡的心象变迁 哗啦。 仿佛风化的砂砾洒落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 沉重地呼吸着。 视线里的天地在有节奏的颤抖。 因为切断了魔力的供给,身周亲昵地环绕着的深蓝色铭文纷纷坠落解体。 金发的少女。 菲涅。 快要喘不过气般。 吃力地凝望着那个凶恶的蝙蝠翼怪物一寸寸化作飞灰。 赢了……? 心脏相当剧烈地跳动着。 全神贯注在战斗时忽略掉的恐惧心,合着绷紧如弦的身体疲劳一同迟到的翻涌上来。 快要爆开了。快要烧起来了。 耳鸣也产生了。 魔力过于激烈的使用,让浑身上下都有种尖锐的刺痛感。 那是,对她来说。 对不曾踏足过这个领域的她来说。 对原本就只是个卖水果的,与你死我活的厮杀毫无接点的普通少女来说。 十分难受,十分痛苦的感受。 是就算她立刻颤抖地抱住自己的身子,跪倒在地上大声悲鸣,也不会感觉一点意外、不会被任何人责备的糟糕感觉。 但是。菲涅是在笑着的。 嗯,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是在笑着没错的。 发自真心的。 因为。 ————赢了啊。 忍不住,轻声地笑着。 她急切地驱动着还没缓过来的身体想要让它动起来。 要获得更多的实感,不再只是一个人瑟瑟发抖,而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出来的实感。 咚,咚。 抑制着为纾解身体压力而激烈跳动的心脏。 菲涅向前移动。 对着蝙蝠翼怪物留下的砂砾,想要更近一点观察自己的战果而向前移动。 然而,还是太勉强了。 之前为了躲避那家伙最后的尾针作出的闪避动作并不完全。 虽然倒是成功让尾针的袭击擦鼻而过,可是原本就不怎么擅长体力运动的她,后仰着上半身扭曲肢体摆出的滑稽动作能够没有摔倒都已经是奇迹了。 所以。 原本就没有找准重心,又太急地往前迈出脚步。 会失去平衡地倒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事。 “喂。” 在嘈杂的悲鸣,和乱七八糟的破坏噪声中。 一抹音尾处拖长而上挑的性感声线,以无法被遮掩般吸引力轻易地脱颖而出。 同时。 有人抓住了她的左臂。 紧接着,在不会让她感觉到疼痛的前提下,对方传来恰到好处的拉扯————这份温柔又沉稳的力道,让菲涅不至于要在得胜之后立刻丢人的摔倒。 “做一个法师,是要每时每刻保持冷静的才对吧?” 熟悉的声音。 气味也有种让人依赖的安心感。 菲涅本能地把身体放松,几乎完全就是在借助着对方的力量。 直到。 循着声音看过去,视线锁定了对方面容的瞬间。 “……?!” 背部突然战栗。 趋向平稳的呼吸节奏猛地就乱了。 睁大了眼睛的菲涅,全力地甩开了小心地扶住自己的手,用仿佛受伤的幼兽的恐怖语调低吼:“别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这种危险的模样并非一般。 喉咙深处被寒气堵塞住,张大了嘴却仍然无法顺利地呼吸。 似乎是被异常猛烈的排斥反应掌控住身体。 即使就这么倒在地上,后仰着身体的金发少女,也仍然紧紧地直瞪着来人的面容不放。 那很明显的。 能让人感觉到憎恶的味道。 是……很直白的,不假掩饰的,真挚的相当地相当地伤人的憎恶。 这就是。 此刻仍残留在菲涅脑海中的唯一感情。 但是,不对的。 ————这才不是我的感觉。 只要看着对方那副抱着被甩开的手,好像是不甘心却又好像是接受一切的勉强的笑容。 与那一天同样的。 与她一边自我贬低着,一边拥住了自己的那一天分毫也不差的。 让“心”,压抑地揪成一团,忍不住想要发火的。 讨厌的笑容。 ————都说过了吧……? ————别,那么随便地……去误解别人啊……笨蛋……! 仅仅是这么短短一瞬间的看着,仅仅是对方这么连零点一秒也没有的悲哀。 菲涅,她就发现了。 刚才的那个……绝对不是她【真正】的感觉。 那大概。 只是蝙蝠翼怪物最终的反扑。 是之前战斗时,就已经被她克服挣脱的针对精神漏洞的影响吧? 毕竟她没可能为萨维耶那种人的生死,而有这样剧烈、这样难受、这样悲哀的快要哭出来的情绪波动。 更何况,还迁怒到一直照顾自己的贝斯特拉小姐头上? 没错。 绝对没可能的啊。 ————因为,萨维耶什么的,我应该是憎恨着的才对。 躺倒在地上。 视线自然地向上方飘去。 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倒映出无垠的苍色天空,少女凝视着云朵的变化反省般无声的叹息。 喂喂……搞什么鬼啊…… 菲涅小姐你到底是在搞个什么鬼啊…… 天曜祭的那一天。 都已经那样,大言不惭地对那个家伙许下过承诺了。 天曜祭的那一天。 都已经那样,紧紧地握着她不放,帅气地说了以后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 结果。 现在这才多久……? 怎么就又一次对她做出了这等残酷的事啊! 对那个虽然平时像肉食动物,其实却犹如可爱的小兔子一样敏感又害怕寂寞的家伙。 “啊……啊啊啊……”金发的少女左手撑在地上支起上半身,“真是讨厌的感觉……同样的招式吃下了两次……果然还是经验太少了么……” 怨念重重地念叨了一句。 皱起眉头。 左眼烦躁地闭合着。 菲涅右眼向上瞄着动弹不得的女人,然后鼓着还气冲冲的脸颊对她伸出了右手。 “……手,给我。” “哎?!” 女人溢出了极其可爱的叫声。 这种夹杂着意外和激动,又有些迟疑地胆怯味道的声音。 还有她那与过往的记忆完全重合起来的,打从心底里感到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眼神。 简直就像是在质疑着。 质疑着,她获得这样的【幸福】是否可以一样。 不得不说。 这让菲涅变得更加不爽了。 因为对方那一如既往自暴自弃的思考方式,也因为居然有人会把那种程度的小事当做【幸福】,更因为差点就连这小得可怜的幸福都摧毁掉的没用的自己。 ————啊,不爽的,快要无法呼吸了。 所以。 为了缓解这讨厌的感觉。 金发的少女有点粗鲁地对眼前的女人————她总是称呼她为“贝斯特拉小姐”的那个女人叫喊起来。 “快点啦!把手给我,扶我起来!你这个麻烦的笨蛋!” Act.3 正区逆转的自我浸透 奥蒂妮来到海盗船这边的时候。 正如她预测的一样,菲涅已经也顺利地击败了那个会操弄人心的蝙蝠翼怪物。 没有别人插手,仅靠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果然,不同了啊…… 华丽地操弄着魔法的技巧,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守护住身后众人的她,与最初时那个被稍稍逗弄下,都会害羞地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已经很难重合在一起了。 心里泛着不知为何藏进了点失落的空荡荡的感觉。 眼睫搭下来。 才刚这么想着的魔女小姐就看见———— 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好不容易有点帅气的金发少女,由于乱来一头向地面砸去的惨剧。 忍不住,细细地眯着眼笑了。 暗自补了一句,“什么嘛,菲涅始终还是菲涅啊……”的感叹。 她一边习惯性地出言调侃几句,一边控制着最让对方舒适的用力方式,伸手拉住了少女距离她最近的左手臂。 这种出丑的时候被抓包。 是菲涅的话,一定会表现出很有趣的反应吧……? 恶趣味地期待着。 奥蒂妮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趁机再调整一下最近越加乱七八糟的情绪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 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的刹那间。 她所看到的是———— 少女溢满了憎恶的可怕表情,还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里,如光线般闪烁着的毫不掩饰的纯粹恨意。 “别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是这么说的。 那嘶哑而沉重的声音,像是重锤轰在奥蒂妮的心头。 正中红心。 她一直在担心、在烦恼的问题,突入其来的就在这一刻从对方的口中倾泻而出。 光芒。逐渐远去。 一瞬间有万千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 连自己都没想过。 仅仅是为了反驳一句话。 就仅仅是,为了反驳本该乖乖承认的罪责。 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她居然能构筑出如此大量的借口,多种多样到连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她同时也从未曾有想过。 【骗人】。 ————原来,也是会这么困难啊。 眼前逐渐地变暗。 完好的身体比骨裂还没恢复的小腿还难以控制。 除了把残留着触感的手,颤抖着收回胸前怜惜似得抱起来以外,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了。 嘴唇半张开后,也一直冻结一般凝固在那里。 会是晃晃荡荡的魂魄,快要从肉体脱离的错觉作祟吗……? 无法呼吸。 大脑也因为缺少氧气的原因。 更加减慢了思维。 这一刻。 面对任何敌人都能凛然以对的魔女小姐,竟有一种要是闭上眼睛的话,或许意识就再也不会恢复的奇妙感觉,以致于愈发的产生了一股胆怯。 所以,身体自行地倒退了一步。 由于没有平衡的意志去操控,步伐显得很踉跄又格外的沉重。 溅起了灰尘与血沫。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下意识地自我在发挥作用呢? 后退的脚。 用的是在过激的战斗方式里损伤严重的右腿。 这一步过后,即使是以她的恢复能力,也绝对不是简单就能了事的了。 而且,因为之前对萨维耶时胡来的强行掏出神装击枪,没多久又为了摆脱结界的主人那个空间术式,在星象不吻合的时间开启了一次星之回廊。 为了弥补超负荷使用力量造成的损伤。 她的身体本就在修正中,而这些肉体伤害的恢复,轻的还好重的是肯定要延后了。 ————粗略估计,得花费约一周的时间吗。 痛觉刺激的意识短暂恢复。 但,比起关心,因内出血而发黑的小腿。 尚未运转起来的思维,率先考虑的是————该要怎么应对菲涅比较好。 坦白吗……?沉默吗……? 死不承认吗……? 沾着血色的前发遮住了眼睛。 露出了白色的牙齿,她的嘴唇缓缓地动起来了。 可是,在颤抖的声音从喉咙漾出来之前,少女略带着点闷气的话语打断了一切。 “……手,给我。” 她,好像是在这么说的? 惊讶地眨了眼。 事情的发展太过跳脱,没能反应过来的奥蒂妮,一不小心就顺着感觉“哎?!”的惊叫了一声。 紧接着。 就又听到对方有点粗鲁地加重了语气。 “快点啦!把手给我,扶我起来!你这个麻烦的笨蛋!” “啊?哦……” 迟钝又笨拙地应声。 迈着歪歪扭扭不成样的脚步,走到了倒在地上的菲涅前面。 魔女小姐紧张地像是初次觐见公主的新人骑士一样,纠结了好久才以让人等到不耐烦的速度,对着闭上一只眼睛皱起眉头的少女等待她握住的手探了出去。 然后,又在眼看就要握住的时候。 她仿佛触电般向后一缩,压低了声线小声地问:“真的,可以吗……?” “啰嗦死了!” 伴着火大的喊叫。 奥蒂妮悬在半空的手被狠狠地握住了。 那火热的温度,很自然地遵循热量传递的原理传了过来。 热。好热。真的好热。 沉浸在过于舒适的感觉里,有点蠢的笑着的魔女小姐,不但没顺利把菲涅拉起来反而自己也一同扑到了下去。 “喂……!连你也摔倒是要搞什么啊……?!” “抱歉。” “……该道歉的不是你,还有,有道歉的时间,不如先从我身上离开吧。” “嗯,我马上就……” 连一刻都没有移开视线。 奥蒂妮一边点着头,一边一个劲儿的握紧少女的手,并就这样拉着她一同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个模样,让菲涅实在有点不适应。 为了不让自己的脸又烧红。 再加上,每次到这种情况时就会出现的超高速拒绝发言,给相当容易上当的小姑娘留下了深刻入骨的心理阴影。 所以。 干咳着装作要清理衣服上的灰尘。 她也没抽出被魔女小姐握住的手就跟逃避似的低下头。 可就算是这样。 就算已经意识到而做了斗争,从她开始泛起浅红晕彩的耳尖还是能看出她的动摇。 幸好。 还没等菲涅彻底爆炸。 别的问题,就抢先一步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你的右脚……” “没事,很快就会恢复的,而且看起来很严重,其实就是流的血多都不疼的。” “胡说什么呢!” 针对为了表示自己没事而轻浮地跺了跺脚的奥蒂妮。 至少看得出血流的更剧烈了。 鼓着有点肉的脸颊,菲涅心疼地盯着她的右腿,厉声地开口斥责:“我又不傻,有没有事看不出来吗?!快给我停下!都叫你停下了听到没有!啊!别跺了!” “好,好。” 敷衍地应付着。 微笑的魔女小姐作势要抱住扑上来打算实行武力强制的少女。 但,这个动作,最终没能完成。 因为眼神沉下来的她,在下一秒就把“抱”的动作,换成了拎着后衣领的甩向自己身后。 也因为,与忍不住身形失控的同一刻。 从她柔软的小腹。 有一只巨大镰刀形状的锐爪,自几乎为零的超近距离横砍过来的事实。 接着。 刺耳的尖叫声撕裂了苍穹。 “贝,贝斯特拉小姐————!!!!!” Chapter.004 贝露丹蒂的暖金火花(二) ============================================== Act.4 避不开的袭来之物。 ……风的声音改变了。 在镰刀状的爪成为现实的刹那。 扭曲的空间,像是被搅乱的湖水一样破开。 一层层的大气为了给某个存在让位掀起了层叠不止的碎裂波纹。 而当回荡摆来的波纹又迅速退开后。 ——在那里的是。 带着满溢血腥味道的可怖表情,赤红的眼瞳混杂有“魔性”这一诡异氛围的怪物。 “恶……魔——?!” 从及近的距离实在化的是蝙蝠翼三角尾的异物。 它,那个东西,仅仅是站在那里,其外表就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诸如厌恶和恶心之类的不舒服的负面情绪。 不正常的。 绝对,是不正常的。 它会出现在此……这件事本身的异常性,就足够正面带来强烈的违和感。 短暂。 思考的时间,到此为止了。 刃爪冰冷的锋利,已经让皮肤开始产生轻微的不适感,比起悠闲的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更加投入到早已展开的战斗中才是现在该做的。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 被锁定的魔女小姐,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办法改变被砍中的现实。 事实上,闪避这一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搭配着恰到好处的现身时机。 这等在动手前,就连气息都没泄露半分的零距离的突袭。 要是之前就处于战斗状态还好,可偏偏挑在毫无准备……甚至于可以说是比平时还更无防备的时候。 那就真是,可以命名为“必杀”的无处可逃了。 所以。 对于这点比谁都更是心知肚明。 只有战斗方面特别擅长,奥蒂妮所谓的投入到战斗中不是打算做无用的闪避。 “唔————。” 魔女口中传出了悲鸣。 血,像是根本就不要钱似得,淅淅沥沥地散在她脚下。 小腹部的位置,留下了长长的刀口。 伤势,肯定是十分地吓人。 关于这一点,即使她没有低下头去看,仅从菲涅声音极其尖锐的破音叫声也能准确的了解到。 ————和预想的一样。 冷静地判断着。 取代本能地想抱住腹部蹲下去的行动。 奥蒂妮进行的是,与最初的想法没有差别的“投入到战斗中”———— 在刃爪切开她的小腹的同时,用力地踏地迎着锋芒冲上去的魔女小姐,舞动了覆盖着流动的粒子血液般艳丽纹理的右臂,将灌注了全部力道的铁拳砸在怪物的刃爪反关节处。 “喝啊……!!!!!” 清丽而又性感的声音大声地喊着。 自上而下的一击,以精准到微米的准确度,在类似于人类手肘的反关节位置瞬间爆发。 这是,双方各自对逆向用力的交界点。 不作任何防御唤来的破坏力,在正与反都是全力以赴的彼此碾压中,很轻易地震起了让人耳鸣的轰轰音爆。 那四溢的粒子解体光景。 更宛如。 臂甲下握紧的拳,即是最极致的赤色太阳一样耀眼。 然后。 粉碎了。 仅仅一击就粉碎了。 名为“恶魔”的怪物惨烈地哀嚎起来。 肆意地进入奥蒂妮小腹的刃爪,因为从关节处和身体脱节而无法继续造成伤害,后续的杀戮行动也在直白的痛苦面前很难继续下去。 结果不是相当完美吗……? 既达成了尽可能地减少受到的伤害的目的。 又对袭击者造成不逊于自己……嗯,应该是说还更远超自己的严重代价。 同时,还顺便验证了几个小猜测。 不管在当前的战术意义,还是整体的战略意义上,各方面都应该是获得了比较理想的成果。 接下来。 趁着那东西混乱的状态终结一切就好了。 ……原本是应该这样发展的。 可是,出现了意外。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只能说这是因为计划,从最开始起就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她考虑的不周到。 任何人在判断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类似癖好之类的习惯性地倾向。 而针对于魔女小姐的案例来说,这就会产生因为她接触的人类是还比较少的原因,在做整体的筹划的时候,很少会把“人心”这一点考虑在内。 正比如说现在。 习惯了一个人战斗的她,就漏掉了近处的观战者的反应。 “贝斯特拉小姐————!” 短促锐利的尖叫声。 属于立刻冲上来抱住她的金发少女的声音。 比起最初时的一声恐惧的大喊。 这震得奥蒂妮耳膜有点震颤的悲鸣更添上了许多代表生气的意思。 “……” 扶住奥蒂妮的一瞬间,菲涅不由自主地稍微困惑了。 尽管也并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但是。 真正完全支撑着那个女人时,还是会为过于强烈的反差感到异样的困惑。 ————真的是太轻了。 大约也就只有四十八公斤左右吧……? 实际上。 跟菲涅心中总是凛然护在她身前的英雄不同。 是与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与普通的女孩没有差别的,不管怎么说都和外表很相称的理所应当的重量。 ————不,其实这也是早就知道的。 只要相处一段时间。 只要认真地,放开真心地与她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那就是任谁都能明白的吧……? 这家伙并不是表面上的无懈可击的完美,而也是个受伤了就会痛的普通女孩子这件事。 ————所以,才没法放着不管。 ————所以,才不能看着她如此像个便利的工具一样使用自己。 “为什么就非要那么胡来呢?!”菲涅带着痛心的语气,“你不是很厉害吗?一定有更好的方法不用这样吧?该要闪开的时候就闪开!该要退让的时候就好好退让!不要为了能更简单地取胜就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啊!” 啊……漏洞就是在这里没错了。 很显然的。 她缺少掩饰的行动,一直在担心地关注的菲涅不会看错。 而并非陌生人的这位金发少女,在看了那样的战斗后究竟会抱持怎么的心情来看待这点。 一直是一个人。 最近又和注意到也不会直截了当的干扰的蕾一起。 没法正确掌握也很正常。 ————这下,真的是失算了。 听着话都说不清的菲涅含着泪的斥责。 动弹不得的奥蒂妮,认真地也有点没法回答,对那么直白的关心,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回答才好。 ……摊上她们一家是不是运气太差的错啊? 一个一个都是这样的。 “唔……那个,”就老实地说真心话吧,魔女小姐支支吾吾地解释,“也不是我胡来,当时是真的躲不开了。你想,它可是就那么突然零距离的冒出来啊,我也是没办法才干脆以伤换伤的……” “那也要尽力去躲开啊!很疼的不是吗?!还有……机会好的话,你绝对是能躲开也不会躲吧!” “不不,都说了真的是躲不开啊。” 无奈地摆着手。 奥蒂妮尝试性地反驳菲涅略微不讲理的要求:“而且,习惯了也不是很疼来着……” “是会疼的啊……!” 不满意她的嘴硬。 金发的少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并就这样顺势盯着她的眼睛,左手气势汹汹地戳在她的胸上:“如果你自己感觉不到的话,那么还请好好记住————” “————【这里】,我与你相同的【这里】,是会一直陪着你疼的。” 又是了不起的直球。 菲涅那怎么也算不上小的声音。 在嘈杂的环境中,即使伴着怪物的惨嚎也能一字一句地清楚听到。 恍惚间,仿佛回忆起了天曜祭那天。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般与平时的截然不同,拥有着足以让人臣服、让人没法闪避的超强势魄力。 “也不用搞得那么认真吧……我会好好注意的就是了……” 虽然还有些不甘心。 但是,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菲涅。 于是魔女小姐小声地嘀咕着,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断了一只爪子的怪物那边。 如她所想。 浪费掉这么多的时间,那边的精神也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想必,再接下来的时间不久,就是轮到针对她这个让对方断臂的罪魁祸首的报复了吧? 这种没智慧的家伙。 唯独在记仇这点上总是相当的执著来着。 “嗯,菲涅,你的体力,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重新调整露丝洛忒的假象,在小腹处着装上类似于护腰效果的裙甲,奥蒂妮拍了拍勉强算是强制性止血的伤处。 “之前魔力使用过度造成的不调状态,按时间上来说差不多也已经稳定下来了吧?” “哎哎……?啊……?” 对话转变的有点快,突然间没能反应过来。 先是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 接着,在盯着魔女小姐用衍生的白色鳞甲,如同将石膏打制模型那样从大腿的边缘开始束缚好右腿后。 菲涅又花费了一点时间。 才缓慢地在那只恶魔型的怪物完全恢复之前点了点头。 “嗯,已经没问题了。” “那么……” 慢慢地弯曲着右腿。 确认可以通过操作实现基本的运动机能。 奥蒂妮对呆呆的菲涅伸出手,用认真备战的模样说出意义不明的话:“————就要全力地跑起来了哦。” “哈啊?!不,你在说什么呢……” 心里还存在疑问。 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从战斗的情况直接变成要跑步。 还有,奥蒂妮怎么看都是强制固定的手段,对她的身体是否有负面的影响。 菲涅有大堆大堆的话忍不住想要问。 然而,却没有机会了。 “它”动了。 它停止无用的嚎叫。 正宛如老旧生锈的机械般,它缓慢而又动作神秘地掉过头。 不得不,省下话语的时间立刻就行动起来。 虽然它低着头停留在哪里的样子,在人类方看起来像是还在考虑一样,但奥蒂妮知道,这家伙,这只恶魔的复仇行动其实已经正式开始了。 因此,毫不犹豫。 干脆地继续实行原本就推算好的思路。 知识储备充足的魔女小姐,一把拉过被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件钉在原地的菲涅。 “出发了。” 清脆而简单地下了命令。 在两人的身后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爆发前。 并不是继续战斗。 奥蒂妮以最快的速度拉着金发的少女,全力地向着之前逛乐园时注意到的避难所奔跑。 而作为买一送一的菲涅,则因为这个家伙太过突如其来的行动,就跟被飞驰的机车拖着一样狼狈地奔跑着。 呼吸来不及调整。 姿势(form)也摆的乱七八糟。 “快住手!这样的,根本就不是跑步啊……!” 本能地为了挣扎中的身体,少女差点就把这样一句话脱口而出。 嗯。要不是,更关心别的东西的话。 “我们……哈……就这么……哈……跑掉,真,真的可以吗……哈啊……” 断断续续地。 在喘息的空余和突风掩盖下努力地凑出疑问。 菲涅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被留在海盗船附近的那些可都是一般人,即使少数的几个能够使用泛用型的魔导武装,可最初的那只比较弱的怪物都会令魔力完全无效,后来的这个会隐身的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面对这种敌人,只能依赖魔石类晶体提供的魔力作为主战力。 就算是身为新手法师的菲涅也知道。 他们。 肯定是,会全灭的。 “不用担心……” 抽出几秒的空隙对菲涅摇了摇头。 维持着全力奔跑的奥蒂妮,意外地给出了与她的判断截然相反的意见:“————那些人会没事的。” “……” 唔,少女皱起了眉头。 确实知道贝斯特拉小姐没道理会在这种小事上胡说。 更也感觉不出她有撒谎的味道。 另一方面,这边再怎么想也得不出合理的解释,对方笃定的语气反而更添她的困惑也是事实。 所以。 哪怕是刚才强行的说话导致,倒吸了几口凉气肺部很难受。 菲涅不得不再度追问。 “可是……我们,离开的话……他们对……哈啊……上那种怪物,哈……哈啊……根本没有自保的办法吧?” “嗯。” 平淡地目视着越来越逼近的旱冰场。 奥蒂妮语调平缓地,直接肯定了菲涅的想法没有错。 “与现代的法师们都不同。所谓的【魔导武装的使用者】啊,并不是通过魔力操控元素或是虚空之类的能量,而基本上都是依靠从魔石类晶体榨取魔力,直接地将之来化作驱动的动力、强化武装的强度、还有形成纯粹的集束魔力造成破坏这种半吊子的方式来战斗的。” “所以,在能让魔力无效化的怪物面前,他们绝对不具备战斗力这点是肯定的。” 那么……? 又为什么会说他们肯定会没事呢。 菲涅更加困惑了。 而很显然,说出如此矛盾的话,奥蒂妮本人也知道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所以。 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她还没等少女继续开口就继续说下去了。 “是的,他们没有战斗力。”侧过头来笑了笑,把菲涅推向刚好抵达的避难所,魔女小姐仍然是肯定地说,“但是,只针对刚才那只恶魔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绝对会没事的————” “————只要不在我们两个身边。” 这个瞬间。 仿佛为了给少女解释话中含义一样。 之前就一直存在的,不断有什么碎裂的声音,终于追到无法忽视的近前。 于是,下一幕。 奥蒂妮身前的空气如玻璃的碎片似得从内侧爆开。 就是熟悉的那只独臂恶魔,和之前一样又一次挥舞着尖立的刃爪,直愣愣地从不该存在的地方冒出来。 没错。 她所谓的【避不开】啊。 并不是指别的,而就是在说这个状况。 “因为啊,【它】全部的攻击,都已经彻底地固化在我身上了————。” Act.5 伤痕加深的速度又该是时速多少呢? ——【虚之径】。 为了不让自己的目标从猎杀中逃掉。 在恶魔种的身躯部分,直接接触过生物的血液,或是受到对方严重的伤害后。 其经常会出现意义不明的暂时停止行动,这个现象据前代魔女曾经交战留下的经验推测,就是在无声地使用这种性质近似于献祭,但却是针对献祭【自己的献祭】的独有技巧。 ……所谓的献祭呢。 广义上,是指以付出代价,换取【可能性】的仪式魔法的一种。 比如占卜系和降灵系学科常见的代偿施术。 又比如教廷的圣部和审判机构,她们以消耗生命和信仰作为基础,换取强大的类天使之力的灵态震动术式。 再比如那个神之子,【孤高的白狼】维尔菲·洛尔萨,她独创的战技(Arts)——【神狼之白钢】,那也是把古老的狼灵传说概念化之后,通过替换“眼”的破坏性仪式换取力量的一种献祭。 那么,话题回归到恶魔种。 他们具体到底是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实现的结果就是,把“获得攻击其他人的可能性这一献祭仪式”给献祭掉,从而实现不论怎样的攻击,最后只能固定到目标人物身上这个事实。 而为了达成这一事实。 仪式的根源,将会直接在概念外侧为它和目标,搭制只要攻击就会拉到一起的直通桥。 这就是【虚之径】名字的由来。 “……简直就像是【作弊】一样的便利呢。” 双手撑地的后空翻。 差点又被腰斩的奥蒂妮,挂出一副思考中的样子嘀咕着:“不过,同样地,限制性也很明显不是么?” 无视距离。 不合常理的突进技。 只要伤口内部运作的仪式效果还未结束。 那么,就怎么拼命的逃跑,都不可能脱出它的追杀全是白白浪费体力。 这听起来确实很可怕。 而就算实际应对……嗯,用出【虚之径】后,她对这个擅长暗杀和隐身的恶魔种,也确实得乖乖承认是很难以对付。 毕竟有本就神秘莫测的行动力,再加上超越物理法则的移动方式。 还有,不知怎么获得的免疫魔力防御的穿透攻击。 这要还说不厉害也太违心了。 可推翻棋盘,把思维逆反过来想的话———— “既然知道了。” “它必然攻击的所在……” 自信地说着,魔女小姐闭上了眼。 ……黑暗。 进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是放弃视觉,就这样遮断了光的传导之后必然出现的画面。 除了“黑”以外什么也不存在于此的世界。 但,同时,也是比起被眼中所见的表象给束缚住,会自然地被情报左右反应的现实,是更加自由的世界。 想想吧。构造吧。 呼吸浮动的大气,聆听颗粒撞击的声响,感受碰触气流扩散至远方的触感。 靠超越常人的五感为基础。 奥蒂妮以令人咋舌的可怕速度,由一缕缕苍色线条开始,精准而连微草的震颤也不错过地一笔笔刻画出外界的模拟。 环境。 大致的时间,已经是度过了午后的三时。 累积的云层有点厚,这让天空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暗,而乐园的轮廓线就会显得没有那么突出。 继续是。 人的外形。怪物的外形。 全部都是已知的情报,简单地调出印象再编织就能完成。 紧接着是“行动”,自己想要做出的行动,击中自己腹部伤口的怪物的行动。 完成,再生,倒退。 【原点】是点着标记的小腹部正中心。 扩散的方式,是对这只恶魔,通过短暂的交手解析出的攻击习性。 继续倒退。 最终锁定的时间……是被它的刃爪刺穿一瞬之前。 肌肤感受到刀锋的第一瞬! “既然知道了它必然攻击的所在啊……” 选用别样的语调,再一次重复了话语。 奥蒂妮猛地睁开眼睛。 能看到一瞬,那双祖母绿宝石般的绮丽瞳孔的深处,还残存着几线跳脱的星银色火花。 那是。 代表着“恶魔攻略法”的方程式。 “————那么,”未卜先知一样,拳在眼之前轰出,性感的声音更见高亢,“不管再怎么诡异的行动,都毫无意义了不是吗?!” 爆炸。 与刃爪切裂裙甲的同时。 拳引导的前方,恶魔肩膀与脖颈链接的位置。 在炫目的赤色粒子包裹下。 爆炸了。 像是诱发了多米诺骨牌的效果,因为其中隐埋了多重叠加的力道的铁拳轰击。 连续不断地爆炸了。 那个推进力。 让恶魔只差零点一毫米的都已经切开肌肤的刃爪停住了。 然后,更在那之后,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 翻滚着。 破布偶一样无力地用身体的各个部位,与地面啊、植被啊、栏杆啊剧烈地碰撞着远远地飞了出去。 落点是旋转木马。 这一下重创让大地震动,旋转木马的设施中央也形成了显眼的环形山。 好像是砸到了负责发声的设备。 从这边也能隐约的听到有如八音盒般的乐曲响起。 最关键的是。 恶魔,暂时没能上浮。 是受伤了吗……? 还是,已经再次进入了隐身的状态,准备发动下一波的偷袭呢……? 不过不管是哪样,暂时性的目的也达成了。 这个家伙的实力意外地不算弱,和魔女共享的情报里记录过的程度不同,应该是接受过改造的它,比那种操作人心的蝙蝠翼怪物要厉害很多。 所以,状态不佳的奥蒂妮,并没有一击了结的打算。 浪费对方大意的机会。 现在这次出手,其真正的意义其实就只在于———— “还愣着干什么呢……?” 没好气地回过身从右侧望向身后。 右手随便地搭在小幅右边,魔女小姐斜仰着头眼尾挑向呆立的金发少女:“赶紧进去避难所躲一躲吧?菲~涅~。那边的结界,似乎可爱的小恶魔们也进不去的样子……” 啊,就是这样了。 现在的菲涅,确实是掌握了能够参与到战斗中的力量。 此前一个人击败蝙蝠翼怪兽,而损伤似乎就只有紧张造成的魔力输出过度就是证明。 还有。 大约是她独创的那个魔弹型术式。 不知是本能的发掘,亦或是有心人在刻意引导…… 总之,它可以一定程度的,帮助菲涅绕过奥蒂妮为她设下的封印。 这让她得以在战斗时,调动被封印的关于元素亲和,与总体魔力的质量纯粹度凝炼的部分。 简单来说。 就是这孩子在输出破坏力方面。 或许,或许用得好的话,有那么仅仅的一发,是可以打出接近限制能力状态的蕾……唔,甚至是,等同于最近这段时间的魔女小姐一击的程度。 必须承认。 这已经是相当不得了的力量了。 恐怕是很多职业法师,苦修上数十年都很难以达到的级别。 是将之投入比较上位的战斗都很合适的。 ……但是,这种表面性的力量,这种纯粹在数值上彰显高贵的力量是不够的。 【杀戮】和【比试】不同。 对于在赌上各自性命的生死搏杀里最为重要的。 经验值这部分。 新手阶段的菲涅实在是太过缺乏了————大概就连【战斗】这种行为,她都还没进行过几次吧……? 看过她和蝙蝠翼怪物战斗就能明白这点。 这样的状态。 可不是,一上来就面对这种等级的怪物的时间点。 她。 这个孩子。 菲涅她想要变得更强的话,应该要更循序渐进地,更有条理地,更安全一些的成长起来才对。 这是真实的感想。 也是十分正确十分符合逻辑性的判断。 “喂……走神了吗?” 右手指尖的粘稠触感,让奥蒂妮很快地把意识切回来。 她语气加重地继续催促着菲涅:“————进入口就在那边,操作方式应该是只要灌注魔力就好,你一个人稍微尝试下吧?还是说,没有你的贝斯特拉小姐陪着就连这点都做不到?” “不……不对……我不要……” 从刚才眨眼间的一回合攻防的冲击里回过神。 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菲涅给出的回应,是在奥蒂妮的预料之中就已经想到了的拒绝之词。 不过和她认为的理由存在着一点差别。 恍惚的少女。 那不肯接受安排的理由。 ————没在思考,也不是过剩的正义感作祟。 ————是无意识地察觉我在逞强? 一如既往敏锐地小兽式洞察力呢。 看着菲涅回神的眼眸,奥蒂妮感觉腹部传来的痛觉,是稍微变得更加明显了。 “为什么呢?”为此她放缓了声音,试图用暗示做出诱导,“你也有看到了吧?那只恶魔种不是我的对手,之后另外的袭击者我也不会放过,其他人的安全我也会保证。菲涅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哎……?!这个倒是……” “没有了对吧?” “确实,刚才的怪物也打倒了……如果是贝斯特拉小姐的话,那些绝对都是没问题的……” “那,就先一个人出发吧?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但是……不对……!!” 被诱导的时间只有一小会儿。 固执的金发少女,大概还没想通为什么会对躲进避难所如此抗拒。 可自己不想从此刻的贝斯特拉小姐身边离开,【不能】从此刻的贝斯特拉小姐身边离开的心情却是肯定的。 所以,更加坚决地开口了。 “我要留下。” 刺痛肌肤的突风也移不开她的脸。 柔顺的金色长发被吹开,又在云层里漏出的一抹阳光照射里落下。 整个人,从上到下盈着淡淡的米色光亮。 直视着奥蒂妮,菲涅往前探着身子,嘴巴大大地开合着喊道:“我,不想离开,我,想要和贝斯特拉小姐在一起!!” “……” 那个视线拥有力量,那个声音沉沉的掷地有声。 祖母绿的瞳孔收缩了。 风的方向。 是与她站立的位置相反的。 但是,却能感觉到清晰地冲击感从正面堂堂正正的碾过来。 肌肤有点酥酥的,血液从指尖掉下去也没注意到,而且这具身体还在不停发热。 脸颊和耳尖,竟然都已经是变红了吗? 连心跳都迟了一秒。 不对…… 时间有在走吗? 空间,好像也扭曲了。 能够看到菲涅的模样正在逐渐地放大———— 道理都懂。 可她怎么会有那么大呢……? 反而被影响到了。 即使这也不是第一次,魔女小姐还是没法好好适应这种类型的人类。 差点就陷入菲涅说什么她都会乖乖做的状态。 幸好,“咔啦……!”地,有如镜子通道破碎的噪音,在这一刻给她带来了一盆冷水。 “……?!” 受伤处的神经在自发地绷紧。 连忙握紧了拳,刺激着意识恢复到冷静思考的模式。 右腿和腰腹的伤势限制了机动力的发挥。 贫血。 血压跟不上的极限。 她的实际状况可与之前的说法大相径庭———— 别说收拾所有的怪物了,能够维持战斗状态多久大概都是难以预估的未知数了吧。 也不能让那孩子看出状态不好…… ————现在这可不是还要随她任性的时候。 保证不了菲涅的安全,果然还是让她去避难更加正确的选择。 眼神稳定下来了。 魔女小姐集中精神调整着有些高傲轻蔑到丑恶的模样。 这是。 能对那孩子有效的劝说方式。 必然需要的道具。 “听不懂吗?”顺着这股气势,呵着过分冰冷的气息,奥蒂妮把这些话说出口了,“我的意思是————” 指尖发麻,搞不懂现在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体温还在下降。 就像是置身于冰窟一样快得可怕。 特别是,看到那个金色的少女半张着嘴,露出那样压抑着什么的表情时。 喉咙的里侧。 都快要接近零度吐出冰渣了吧? 但是。 这样就好了。 “————你在这里拖后腿太碍事了,”扯动脸颊的肌肉,大概是在一脸厌烦地撇着嘴吧,“赶快找地方躲起来,让我能够更轻松点好吗。” 说出了最差劲的话。 血滴成洼。 看着她在这句话后选择离开,伫立的魔女小姐满意地沉下眼睫。 随后,又像是为了害怕什么行为擅自出现一样,以试图抑制汗水落下的角度高高仰起头。 也有在用力地吸着气。 借住氧素的力量将鼻腔和喉咙都占满。 啊啊……感觉到了。 做出绝不愿再做第二次的,比起有过的任何行动都还要更讨厌的事。 心情差到极点。 烦躁得,几乎就快要发疯的感觉。 “但是,”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像是吐出什么似得小声说着,“这样,就很好了。” ————对,这样就好了。 默默地重复着。 这句话,将最后的枷锁解放了————!!! Chapter.004 贝露丹蒂的暖金火花(三) ============================================== Act.6 更进一步的贯穿浸透 奥蒂妮动了起来。 在交叉的十字路口中央,于地面上拖出一行不深不浅的血迹,她脚步一刻不停地动着。 那个速度,似乎慢得有点令人惊异。 最开始时与旋转木马的距离大约是在五十米左右。 现在经过了数分钟的时间了,也就扩展到刚刚够六十米多一点点的样子。 是不是,太不用心了呢……? 她散步一样的动作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 以左脚掌心传开的力道为始,奥蒂妮因人眼难以捕捉的加速度,猛地用侧跳的动作一刹那脱出视线。 快。很快。 那一瞬爆发的速度,足以在大气里留下无数的残影。 之前若是一开始就用这个速度移动。 别说是只移动了短短的十米,连在那基础上继续翻几个番,无疑都是相当轻而易举的小事情。 但是。 现在的这个速度。 归根结底,始终是基于物理方向的纯粹的“快”。 与直接借住【虚之径】跳跃距离的恶魔,显然是存在着云泥之别的本质差距,同时也显然是乌龟与兔子在赛跑那样太过地慢了。 “…………” 独臂的恶魔再次现身出来。 压低的上半身,位于魔女小姐难以施展的怀里。 它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 尽管锋锐如刀的刃爪还是右回旋着,以可怕的距离第三次切向对方小腹。 可是,那对赤红色的危险眼眸,却已经是变成一秒钟也不放过地,每时每刻都关注着奥蒂妮全身肌肉的细微变化。 这是在戒备。 戒备眼前的这个生物再次对它作出反击。 如果还是选择以伤换伤的战法,恐怕在调动力量的阶段就被它察觉而做好防范准备。 ————但,那又如何。 确实。 自古以来,攻防兼备的战斗方式,总是备受推崇也最让人向往。 实际上保守的求稳,往往在实战这方面也真的是最安全,更能比起其它人大大的提升存活概率。 特别是。 在已知凭借【虚之径】固定能砍出伤害的加成下。 那恶魔种几乎是,仅仅达成“不受到致命伤”这个简单的要求就够了,而本就能把相当可观的专注度投入到防守,它应该也是很容易做到这种事。 那么,接下来。 剩下的自然就是通过拖入消磨战,再一刀一刀慢慢地磨死对手的作弊循环了。 但是呢……但是啊…… 那个前提是。 “————得要你的【神经】,能够跟得上我才行吧?” “还有啊————” 十分狂野的咧开了嘴。 用狂热又冰冷的轻藐视线向下方一扫。 魔力的增幅被限制,身处跃至半空无处受力境地的魔女小姐,对上刃爪已经稳定地贴在她腹部的伤口,一边继续扩大伤害,一边精神紧绷地随时准备应对攻击的恶魔。 正面这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毫无疑问是她肯定会很快就被杀掉的场景。 不管如何去想都是绝体绝命糟糕透顶的场景。 奥蒂妮反而发火了。 在意识的观感剧烈跳动,以致于放缓到近似于凝滞的时间里。 她那双手都还在可见地微微颤抖着。 不是为了濒近死亡的恐惧,而是纯粹地、纯粹地只因为【愤怒】————骄傲,被人践踏的愤怒。 攻防兼备的战法……? 在防守上,投入更多地精力……? 这不简直就是说,想要对付她,就只要使用那种【半吊子】级别的攻击就足够了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 就摆出这样半吊子的状态,竟然还敢自认有把握防御她的反击。 这只恶魔。 完全就是在小看奥蒂妮。 “用你那比叶绿体还要小得可怜的脑壳,给我就在这里好好记住吧……” 放缓的时间。 祖母绿的眼眸,可以清晰地看到刃爪又一次深入伤口。 撕裂的力道也有层层交叠地传开。 血。 绽开的血并不算多。 与这一击造成伤势的程度一点也没有关系。 这是原本就处于贫血的状态,还偏偏要刻意地提取力量更来不及造血的结果。 “想要杀我的话……想要【毁灭】我啊……”、 愤怒没有平息。 只是更冷静的变成动力。 伴着心脏的跳动,奥蒂妮的嘴角溢出有如龙息般的血之蒸汽。 然后,更飞速地与血雾侵染在一起。 “就给我更专注、更用心、更拼上拥有的一切,不留任何退路的来啊!!!!!!” “你这嚣张过分的小·虫·子!!!” ——【血毁】。 半兽一族掌握着的星之纹。 那是,与血和破坏联系至深的天赋之力,同时,也是与赤和怒火颇有渊源的星之意志的一种类。 更隐藏着,源自星与天的【神秘】。 炎爆仿佛笼罩了天空。 现场的气氛沉重得仿若有重力场从上方强压下来。 倍增的重力,让砂石碎粒反冲的向上弹起,大地所包裹的一切都开始剧烈地震颤崩裂。 而在这暗色笼罩世界的压抑里。 唯一不受影响的,这聚焦般收引视线的,一线艳丽的【朱红色】。 自然就突出得分外显眼。 那是…… 魔女小姐的唇下,吐息着的血之蒸汽。 也是,喷薄着无数诡异的色彩,吞没漫天散布的蒸汽化的血液雾气之后,就像张开大口的巨兽一样从背后对奥蒂妮咬过来的赤色巨蛇。 爆裂的咆哮着。 它那炫目而更狂野的气息,链接了宛如火焰碎屑的粒子光辉。 刹那。 从脏腑涌现的熊熊怒火被勾动了。 纯粹的【愤怒】,有一瞬间夺去奥蒂妮的神智。 之后,更从她的身体里,压榨仅剩的血液幻出赤色的光影,覆盖着那丰盈的女性身躯,凑出凸显女性美感的方式紧紧地捆绑起来。 紧接着。 又就是在这下一秒。 包裹住她整个人的血之蒸汽,以巨蛇上下颚的形式一口用力合上的同时。 神智得以回归,魔女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 最显眼的是———— 虽然口中喷吐的如龙息般的血之蒸汽还是那样子没有变。 但,原本飞洒着消散的吐息尾端。 现在就像是凝固一样。 变成了数条亮着明艳的光感,闪耀赤色能量的纱制飘带裹着她的全身上下。 接着就是。 半结晶化的赤色锦簇精致地装点起她比较轻薄的礼装。 继而就在那独特的色彩之上。 又有厚厚的一层,如同极东联合那边的名为“白无垢”的服装一般,缭绕着火焰般的红色纹路的,大和式的白底角隐羽织从背后罩了上来。 最后再加上。 四肢处鸟羽型的柔软护具,还有头部带上的装饰有羽毛的发箍。 搭配着。 点缀有赤色的纹路的类皮质黑色高跟长靴。 这幅红与白相成的绮丽画面。 意外地让本来是, 因为蕴藏着流动的火焰的赤瞳,从直观上看起来更加有野性感的魔女小姐,叠加上了一层等待出嫁的淑女的恬美文静感。 “……【血毁—星动说】吗?” 就像是心里本来就知道,奥蒂妮本能地理解了这份新的力量。 然后,在混乱了时间感的观感恢复正常时。 正因为闪避做出侧跳的动作。 这本该无法移动的身躯,现在却由着引擎全功率运转般喷射的粒子推动,在布满红雾的半空中打破物理的界限。 细微的调整。 不,比起原本的血毁,能操作的空间实在大多了。 身形的变动比起称之为“飘浮”,更像是能够随心操作每一个部分的动向。 甚至不合人体结构的行动也可以做到。 是的。 仿佛哪里都存在牵引力一样拉动着身子变化。 右腿收紧,脚裸贴上大腿后侧。 再如突刺的炽白圆锥似得,以有些泛红的膝盖为中心,向左上的方向释放了尖锐的全力膝撞。 右臂也高高地举起。 在将臂铠转化为倒刺的金属棱刃后。 弯曲着整只手臂。 把肘尖排开的苍红三角,沿着些微内凹的弧度对准右下砸过去。 定位。 分别是…… 侵入怀中的恶魔的肋下与锁骨。 依靠常用的半兽的星之纹,使用了这个比【二段跳】还要更加打破常识的奇迹。 在血之蒸汽的包裹下。 如舞蹈的姿势般小幅度地扭动腰肢。 赤色的魔女小姐,操作着两抹散逸粒子光泽的暴力。 那施力方向互相冲突的力量,有意识地旋转着把恶魔的身体当做轴心固定,若是爆发起来的话想必是能一发将之从中扭曲断裂的吧……? 就如,拧麻花的机器一直在做的事那样。 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想象】也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现实】。 ……如果不是,恶魔的身体都开始扭曲了,她的身后却又有一只刃爪突然冒出来的话。 “第二匹吗……?” 维持着悬浮的状态,扭过头盯住被一尾飘带缠住的刃爪。 奥蒂妮能“看”到赤与白双色的螺旋,正将那悲鸣的恶魔拧成冒血的残渣:“明明是同种类同性质的存在,却没有第一只的绝对魔力免疫。也就是说,这果然不是正常的状况么。” 沉吟地稍稍扬起下巴。 目光离开已经被完全破坏的第二只隐形恶魔。 她脚尖轻触地面,不太熟练地在将落脚点的地面烧却一块凹陷后,尝试了凭借意志控制飘带扔掉污秽之物。 咚。 确实地甩飞了恶魔的残骸。 点了点头,奥蒂妮重新把注意力收回到第一的恶魔:“唔,原本恶魔的入侵,就已经不是什么正常情况了来着……” “————!!!” 只是被她看着。 独臂的怪物就惊叫着隐去了身形。 即使是没有智慧,生物的本能也让它对这个很好吃的女性感到了恐惧。 毕竟。 经历了三次不同的交锋,它就整整经历了三次不同的惨败。 第一次是,百分之百的偷袭。 它虽然是成功切入了女性的小腹,却也在同时被打断了关节失去了一只重要的刃爪。 第二次是,利用【虚之径】效果的超位移直击。 它才刚浅浅的砍中,就被反击突刺而来爆炸性的直白一拳打飞。 第三次是,准备好防范,小心翼翼地出击。 结果就如刚才的一切,不但努力地观察对方肌肉动向没用,还差点就在最剧烈的反击下丢了这一条小命。 实在是,也总该认识到了。 关于它选择的猎物。 关于它的所有者给它指定的猎杀对象。 关于眼前这个,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危险味道的真正怪物。 到底是有多么不好处理,到底是有多么隐晦的强大,到底是有多么不该挑衅的这回事。 独臂恶魔的毛发,全部都尖尖地竖了起来。 它不知道。 此刻表现在它自己身上的,这种奇怪又让人颤抖的情绪的名称,但是又经常与这种情绪接触————这与被它猎杀过的那些生物表现的是一模一样的。 也许是通过代入感,推想到了那个感觉后会发生什么。 它的背脊上生出了两道恶寒。 ————逃跑吧。 虽然它不会念这种词,也更不知道这个词的意义。 具体的行动。 总之,该是怎样的倒是早就熟记在心。 逃跑吧。逃跑吧。逃跑吧。 依靠能力隐着身形,夹起尾巴的恶魔掉转过头,就开始没了命地奔跑起来。 然而,这个行为还没有持续到,让埋在它灵魂里的印记发挥作用,就已经因为客观的因素干扰而终结了。 因为失去了身体。 失去了它赖以维持生命形式的躯壳。 与之前的火爆战斗不同。 独臂的恶魔,只是被白皙的手轻轻抚着,就开始了自行的解体。 “可不能放你走啊……”女性的声音平淡地说着,“和菲涅说好了的,会消灭在场所有的恶魔种。” 动手的当然还是奥蒂妮。 原本一旦隐身就连她也无法察觉的恶魔。 在使用着【血毁-星动说】的现在,那增强到更高极限的感知力,加上【超越物理法则】这个概念的更上一层能力,就可以简单地突破“看”的极限,从而很完美地捕捉到。 而且。 这还仅仅只是新的能力的片鳞。 光是超越物理法则这点,她能做到的事就已经成倍的提升了。 而【血毁-星动说】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的来历。 那个还未发挥的真正能力所代表的意义,则更是让掌握着数种强大力量的她,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感叹其强大。 毫不夸张地说。 如果不考虑对现世环境破坏的因素。 就算是当年大战时入侵的,位于异世界【深渊】的顶点的魔王级恶魔。 奥蒂妮。 就是处于现在这个负面状态很多的身体的她。 也有办法将之退治吧? 更何况,是在这乐园里肆虐着的,几只被改造的下级恶魔呢。 ————肯定,会是单方面的屠杀啊。 ————那样也太无聊了。 “哈啊……” 摇了摇头。 似乎是对这个状态。 对过于渴望战斗的野性冲动感到有点蠢。 裹在白无垢之下的美人,操持着很自然的古雅脚步,向着惊叫更加频繁的方向迈出了。 “这么轻易就败了吗……” 说话的是。 坐在停止的观览车顶端的某个穿着别致的法师袍的女人。 有些失望的敲了下窗子。 她收起了早就被魔导望镜淘汰,该算是古董物的老式扩散性魔术筒:“虽然用那个人测试是有点强度太高,但不管怎么说,改造的结果始终还是不太理想啊……” “不过,努力一下,想完成拖住她的委托,总觉得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拍了拍裙子。 喊着嘿咻地站起身来的女人。 在熟练的手法,刻画下数不清的古老铭文之后。 她指尖点亮着的竟是,属于那只独臂的恶魔的苍蓝色灵魂之火:“这么说,实验也不算失败就是了。毕竟,就算状态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拖住了大名鼎鼎的【災厄之魔女】呢。” “这可是————” 打了个响指,熄灭了蓝色的火苗。 微笑的女人目光减淡地说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脚下展开来的法阵里。 “————身为【英雄】之人的无上荣耀啊。” Act.7 北方的星穹,最亮的光之影 在那之后。 裹着白无垢的魔女小姐。 那已经不是战斗,而始终是单方面的清理了。 她以大量的恶魔作为对手。 其中除了没有最上级的魔力免疫加隐身型以外,初期的操控心理型,和之前一样的普通隐身型,还有在战斗方面更出众的合成兽型都出现地愈加密集。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敌人的进攻,能够碰触得到她的身体。 心理。技巧。体质。 这些决定胜负的基础要素她都占去了优势。 乃至于,连破坏力和机动力,加上寄宿于身的天赋【神秘度】都是压倒性的天差地别。 这是……全方面的凌驾。 短短的几分钟内。 她就差不多巡回了乐园的大部分场所,并把眼中所见的恶魔种一个不漏的驱逐了。 在那基础上。 还能做到控制视觉不被人目击。 “怎么回事……?” “消,消失了?!又躲起来偷袭了吗!” “大家都小心点……那些怪物可能不知道从哪里再冒出来……!” 各处都此起彼伏的嘈杂叫嚷着。 不知真相的幸存者们,以小心翼翼的目光,不安地审视着恶魔失去踪影的方向。 那些凶恶的怪物实在是给他们留下了过于深刻的阴影。 引以为傲的力量无法施展。 失去了魔导武装的他们,重新回想起身为什么也做不到的弱者的事实,更是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任人宰割,生命摇曳如风中残烛的恐惧。 这强烈的冲击感。 让这些人哪怕是看到恶魔分解的样子,也胆怯地不敢轻易去相信。 它们是隐身了。 它们在等着大家露出破绽突袭。 更加愿意相信这个想法,众人的精神表现得反而比被袭击时还要更紧绷了。 这令努力地站出来维护秩序的魔导卫队成员很困扰。 但,同样失去力量。 本该拥有强制威慑力的她们,也从群众们那里失去信任的现状,其实才是排在她们心里最高位的头疼。 不过即使双方都开始自乱阵脚的暴动。 当事人。 贝斯特拉大小姐。 她现在也没有,去为她们说明一切情况的心情。 更也没有去考虑那些的空闲。 “咕……呼……哈啊,哈……!” 气喘吁吁地呼吸着。 奥蒂妮步履廉正的移动速度,已经降低到最开始时的一半都不如了。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与什么奋战的结果。 正如此前所示。 星动说赋予她的强大,足以碾压更高层次的恶魔种。 而且,单以乐园里出现过的几种来看,实战也证明真的是就连能给与她伤害的敌人都不存在。 但,越是厉害的力量,其代偿也就会越大。 魔女小姐。 她可能是这个瓦尔奇利安大陆上最符合这个定理的存在也说不定。 从使用各种族的星之纹,到用自己的血发动卢恩符文,再到更高位的神装击枪和固有技能,她的力量无一不是……伴随着对自己的巨大伤害而发挥效果的类型。 现在得到的【血毁-星动说】。 也是一样的。 奥蒂妮释放的这个能力,和基础时的血毁同源在消耗的也是【血】。 不过截然不同的档次消耗的量自然也不同。 更强的机动性,更扩大的操作范围,再加上能够任意超脱的打破移动以外的物理法则。 其每一次的动作,对体力和血液的消耗都是极其可怕的。 想想也就知道。 连最初变化的时候都几乎榨干了全身血液才启动。 真正将之用于战斗后,那个需要消耗掉的量就肯定不会少的吧……? 为此。 奥蒂妮是将身体修复的部分全部挪用。 凭着最低限度维持意识和生命,才堪堪达到一个微妙的收支平衡,在短时间内补足血液的生成不至于解除的。 所以。 细细看着她就能注意到。 不止原本小腹部的伤口和右腿骨骼的碎裂没有修复。 她光洁细嫩的肌肤,也因为不识别敌我的灼烧而发黑变烂,严重缺乏血液的状态,更让她整个人显得病态泛白,又因缺氧的更进一步瞳色涣散。 洁白的双手。 亦是时刻都在因疼痛而颤抖痉挛。 要是除去白无垢羽织,还有赤色的结晶化臂甲的遮掩就能直观的看到。 那触目惊心的严重烧伤痕迹。 这是。 力量的反馈。 明确地超出了现在可以承受的范围的提示。 是让她必须赶紧停下,给与重创的身体一点点休息时间的警钟。 但是———— “根本没有机会啊……哈啊……” 再次抚着有规律的冒出来袭击一般人的怪物。 最低限地用外扩的力量把它分解掉,汗如雨下的奥蒂妮虚弱地倚靠在栏杆上吐着血雾。 然后,还没等她得到喘息。 不远处的地方,果不其然地响起了刺耳的悲鸣和呼救声。 “真是个烦人的虫子。”咬住牙的力气也没有,她右手推向栏杆借力弹起来,“人都不在了,还能留下精准到这种级别的指示……” ————这次恶魔的袭击事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 关于这个发想。 如果说处理掉第一恶魔时还是猜测。 那么,经历这种宛如在逗弄她的消耗战术后,奥蒂妮就可以肯定黑幕的存在是很明显的必然了。 大概是被卷入什么实验了吧……? 按照袭杀的节奏,有注意到对方在拿她测试不同恶魔的效果。 一路走来,基本也发现了。 只要不是她将要靠近的位置,恶魔种针对普通人的攻势其实也算不上多凶狠,比如统计过来的死伤者至今都没上升到三位数就是个例证。 当然。 她也不能因此就停下休息不去退治恶魔。 两位数的死者里有那么一部分,即是由于她仅仅一瞬的迟疑让恶魔开始了全力的屠杀。 ————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在这里拖住我么。 紧握烧伤的手,凭借气势和出色的演技,一如既往地忽视了激痛。 即使是存在无法克服的障壁。 奥蒂妮也依然及时地,再度赶到了恶魔出现的角落。 该说。 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吗……? 如绘本的主人公,为了简单到无聊的约定,就能一次又一次地突破极限从地上再度爬起来。 ————那么。 ————我也能修得流星拳之类的东西了吧? 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惊讶。 第一次,进行了与推衍不同的难缠。 快要倒下的魔女小姐,用纤长的右手捏住了恶魔的喉咙,把连挣扎都做不到的它举了起来。 位置是镜子屋。 能通过四周的设置看到各处反射着她凄惨的模样。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一切行动,不得不说是都显得十分愚蠢而无意义。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苛求,早就崩溃的身体去继续战斗不可呢? 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呢? 她可是魔女,【災厄之魔女】,世界最大的灾害,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的真真正正的【恶】啊…… 真蠢。 以为这样就会得到原谅了吗……? 不可能的。 【魔女】啊,可是不论做了什么,也不会得到认可也不会得到任何回报的。 你的生命,你的努力,你忍下的痛苦都是无价值的。 “又来这一套啊……” 叹息一样低下了头。 轻轻地吐着气。 奥蒂妮有点软绵绵的声音,以原地为中心回荡在镜之间。 “最后的一匹,不但是隐身系的延续,和合成兽系的力量与速度,还兼有心理控制的方面……呼,这也算是勇者物语,走到终章的定例统合敌人么……?” 可惜的是。 这些家伙的心理影响,怎么在方向上总是搞错啊。 争点气不好吗? 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传说中,以诱惑他人堕落为职的恶魔。 ————你说我做的都没有价值? “当然是有价值的啊……”奥蒂妮发出呻吟,握着恶魔脖颈的手也收紧了,“只不过,和什么正义,和什么善良,和世间人的看法都完全没有关系啊……” 那些无聊的东西。 在拥有自我的那个瞬间就都已经舍弃了。 从不奢望,也从不渴求。 身为魔女的自觉,这自然是做着魔女的人才更加了解更加明白的壁垒。 不管是平等拯救所有人之类的自我满足的善良。 还是祈求温暖的懦弱。 深知自己的任务是何等的深暗,她对那些东西全部都没有想要抓紧到手边的欲求,也不曾认为自己是正义而勉强自己去拼命去发疯。 那么。 到底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战斗呢? 蠢货,那还用问吗……? “————我想要握紧的价值啊。” 回声摆来摆去。 眼底燃起了十分温馨的火苗。 魔女小姐抬起头,看着化作粉末的恶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我努力到此想要获得价值啊……除了不想看到那仅仅一个正义感过度的女孩儿哭泣的脸,难道还会是别的什么东西嘛。” 火焰,熄灭。 最后的一匹改造恶魔种。 在向上蒸发的粒子光辉包围下,一点点地从下身开始风化成无数的砂砾。 毫无预兆地。 白无垢羽织的外装,也解开了星动说带来的变化。 结晶溶解,半透明的飘带虚化成雾,奥蒂妮身上的服装也恢复成露丝洛忒的假象原本的样子。 从镜子里也能注意到。 恶魔旁边的女人,那头赤红光泽的长发褪色成亚麻灰落到肩上。 “咕,这边也是燃尽了吗……!?” 无奈地啧了嘴。 因为很不自然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 奥蒂妮就像是人偶一样,木然而僵硬地向后倒去,然后背脊贴紧映照着现实的镜子滑下去,以歪歪的身姿让两个膝盖抵在一起坐在那里。 “……连脚,都动不了么。” 自言自语。 因为通过镜子看见,自己的底裤正大咧咧地暴露在外。 有试图在调整姿势至少不要走光。 可是,急剧衰弱的身体,现在已经是连脚趾尖的弯曲都做不到的状态了。 虽然从使用【血毁—星动说】开始,奥蒂妮就理解了右腿的伤势,知道一旦解除能力她将会彻底失去机动力,但是没想到会是整体陷入休眠的情况。 某种意义上。 这也是【身体】在向她抱怨之前是有多乱来么? 不过,让一个女孩子这样是不太好吧,这可还有观众看着呢…… “……?!” 紧紧盯着镜子。 援力上升中的少女愕然愣住了。 因伤势的扩大而变得迟钝起来的反应终于发现了异常————为什么,为什么镜子里还能映出恶魔!? 不,不对。 这不是倒影之类的虚幻之物。 近在咫尺的恶魔。 材质不一,取底乱七八糟的没有喜剧效果的镜子屋。 反射,主轴排列的方式。 大意了。 是缺血过度导致判断力也退步了吗……? 还是那只恶魔的心理控制,表面上的差劲原来是为了掩饰这边么……? 尽管布置的一切都没用上魔力。 这间样式和观感都和一般镜子屋不同,到处都透着神秘味道的镜之迷宫构成的部屋,分明就是古式创造系魔法里,用普通的道具构筑伪神殿的技巧【真实投影】的再现。 “可恶……” 身体真的动不了。 并不是常人总有的自认为达到极限。 这是连屏蔽掉感触,纯粹催动躯体也无法移动半分的真正无能为力。 魔力也用不上。 作为载体的道具破烂成这样。 残存的这部分魔力量也就只能算是放着好看了。 状况不容乐观。 伪神殿复制出来的恶魔,眼看着就快要从镜子里出来了,她却起码还要休息数分钟才能拿回移动权限。 不再多想,开始了对之后发展的推衍。 …… …… 连一回也没有。 模拟战的过程都是同样的简单。 那家伙把刃爪捅过来,要么刺穿心脏要么分尸,总之连一回得以逃生也没有。 然后,就放弃了。 近几个月玩脱太多次的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恢复战斗能力。 乐园的现场。 就算扩大到极限的范围也没有拥有战斗力的家伙。 最可观的也就只是,听警报赶来的支援,却也因为使用魔导武装而疏于魔法的魔导卫队成员。 没有任何一个能算作战力。 更别提,要赶来这里,击败通过伪神殿复制的统合型恶魔的镜像。 反正都要遭受一波残酷的对待了。 不如猜猜这次,是要假死状态等待多久才能恢复……? 嗯,倒是不怎么怕。 那种和【死】也没什么区别的感觉。 不过,只要一想到重塑的魔女可能不是自己的意识,果然大概还是会害怕的吧? 害怕结束与她们相处的时间。 害怕不是自己的自己,会对他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而且。 菲涅她是会哭的吧……? 蕾……蕾她恐怕也是会难过的,不,她的话,是一定也会很难受很难受的,然后却又更加难受地全部闷在心里吧。 不行了。 还是不想就这样结束的。 还有太多太多想要做的事,还有太多太多应该要去做的事。 要和菲涅和蕾三个人一起出去玩,刚刚买好的新泳衣也还想要在假期时穿去沙滩炫耀。 之后还要逛夏日庆典,拉着她们吃遍各种各样的甜食,等到菲涅能外出教学的时候,去不同的地方出远门见识不同的世界也是想要的。 听说极东联合那边可是生活丰富多彩得多呢。 不止种族多到眼花,在文化方面更是比起老旧的奈菲尔强上一百倍呢。 菲涅她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吧……?蕾要是实际去体验过一次,应该也就不会再板着脸说什么不想出门……? 到时,一定要好好的嘲笑她们两个的。 啊…… 果然还是不想结束。 这样的生活———— 所以。 神啊…… 如果说,如果说你还对我有一丁点的宠爱的话…… ————区区一两个【奇迹】什么的。 喉咙在挣扎。 樱红的唇瓣颤抖着。 魔女小姐的视线集中到刺破胸衣的刃爪上。 努力地,用燃尽的火苗般的声音,及其细微的像是个孩子一样柔弱的声音祈祷。 以绝对恶的魔女身份祈求上苍的祈祷。 “……区区一两个【奇迹】什么的,就实现给我看看啊!!!” 然后———— “给我从贝斯特拉小姐身边……” 金色的奇迹。 以一副会让人哭出来的疯狂模样。 伴着玻璃碎片划伤脸颊,对既定的命运曲线轰出了最大的魔炮:“————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 災厄之魔女。 奥蒂妮·C·贝斯特拉。 此时的,仅仅是幸福地流下眼泪的女孩儿。 一生中见过的。 最艳丽,最光彩夺目的,极致之太阳————!!!! Chapter.005 斯库尔德的黄昏暮色(一) ============================================== Act.1 这一次是轮到我的 ————我不喜欢奇迹这个词。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平白梦想就能得到的东西。 偶然的必然,因果的轮环,一切的结论引至的所在那一定是因为有谁做了什么。 是的。 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幸福从天而降。 能够让人欢笑的世界,能够让人满意的世界,在那故事的背后必然存在着为之不懈努力为之付出的人。 即使看不到,即使是姓名也不熟悉。 即使获得幸福的人。 连她们的存在都不曾知晓过。 承受着痛苦,为了唯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而努力,这样拼死的人是肯定存在的。 我。 不想因这样的自己。 不想因为,这样除了破坏什么也没有的自己祈求的幸福。 而让那些善良的家伙受到伤害,让其他有理由获得这个可能性的人失望。 也更不想让她们的努力,她们的奋斗,她们的生命,不想让她们的一切都被简单的、廉价的“奇迹”两个字取代。 所以,我不喜欢奇迹这个词。 但是,现在。 面对自己那深不见底的欲望。 连其他人的事情一丝一毫也没有去考虑。 我不止真诚地,发自内心地,纯粹地只为自己向神祈求了【奇迹】的降临。 而在那抹暖融的金色,就这样撕破血红占满视野后。 不该得到善待的反面之恶。 【災厄之魔女】……奥蒂妮·C·贝斯特拉…… 我,又是多么无法掩饰自己的胸腔深处,那如波澜万丈的巨涛席卷来的翻涌难抑的激动与幸福感。 从来没有体会过。 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所谓的【奇迹】,拥有的是如此强大的力量。 意识在发麻。 脑海里全是一片空白,什么逻辑也遵从不了。 有的只是————唔嗯,就只是粗鲁到塞住喉咙的甜美硬物。 很强烈的刺激和被征服的“实在感”。 好甜。 都要哭出来了。 任性的泪腺几乎有种快要决堤的感觉。 不过,也没办法不是么? 现在可是遍体鳞伤的,就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失去了魔女的外壳就和普通的可怜的女孩子没有区别哦~☆ 不是不想控制。 而是原本就衰弱到失禁一样没办法控制嘛。 所以。 都可以理解一点的。 就算是哭出来也没有关系的吧……?不会有人怨言的吧……? 于是。 都会认可一线的。 就算是无视掉可能的罪责,放肆地随着感情哭出来也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 为了仅有一次的。 即使夺走了别人的可能性这一回也终于是轮到了我的。 绝对不会因大意而擦肩错失掉的。 那一份。 小小的,大大的幸福。 …… …… 湿润了。 泪水涌出来了。 蕴含着至今为止一直固执地隐藏着的。 谁也没有真正触及的心意。 然后。 相当不像样子的无声地哭泣着。 破碎的人偶残骸般,倚靠着镜子墙歪着头,眼眸却死死向该去的方向盯着的魔女小姐。 不由得用很讽刺地很痛地想到。 「啊,啊,这是何等滑稽,又不知廉耻到无可救药的女人呐————。」 Act.2 日浪巡回的自我相悖 与其称为“魔弹”。 倒不如,称之为……“魔炮”。 以高度压缩的魔力排开路径上一切杂质。 凝聚了难以想象的元素,仅仅一发就从外侧击穿了作为伪神殿存在的镜子屋。 宛如奇迹一般登场的金发少女。 菲涅那全力的攻击,在恶魔的刃爪刺破奥蒂妮的心脏前,就连它带着身后的墙壁都一同给轰飞了。 由于赶来的比较及时的原因。 这只复制恶魔,还没有来得及做下【虚之径】的标记。 不管是不是知道这个道理。 总之,她一把穿过奥蒂妮的腋下和腿弯,将变成实在是很让人心疼模样的她,轻柔地抱进怀里就直接往镜子屋第二层跑去的反应。 这是相当出色的判断。 首先,作为当事人要比谁都更清楚的一点是。 别看她一击就取得了明显的优势,菲涅在硬实力这方面是不如那个复制恶魔的。 要知道。 急匆匆地破墙撞进镜之间。 第一眼就看到她珍惜的贝斯特拉小姐变成那副模样。 还处在胸部的肌肤被她身上的怪物刺破,眼看再晚上个一秒钟都会要危急到生命安全的地步。 一方面是心理因素,一方面则是肾上腺素的爆发。 她的那发魔炮。 是基于无数罕见的巧合协力之下的,很难再次重现出来的破限一击。 而就是这种。 比她平时的水平,至少要高两三个档次的攻击。 那个金色的大型【魔炮】,在正面击中复制恶魔的身体的情况,仍然只是给予它比较严重的伤害,距离夺走对方生命的底线要求也还差上了许多。 要是什么也不想就傻傻地认真对战的话。 结果有很大的概率是她会输,而且如果战斗中涉及奥蒂妮,她怕是也肯定没有余力顾及。 所以。 趁着对方被打出去还没反应过来时。 赶紧转移到比较好的场景。 或是期待恶魔转移目标,或是等待援军随后赶过来,想来都是比较好的选择。 至于不往外面跑。 她反而是上镜子屋二楼的理由嘛———— 如果要从理智方面分析,就是不清楚奥蒂妮在之前清理了恶魔,害怕出去反而引来更多的怪物袭击,再加上本来那只复制恶魔就是被她打向出口的方向,这么跑向那边估计是会直接撞到它的。 但,其实菲涅想得相当简单。 ————这里来过!记得两楼是有床能休息的! 蹬蹬蹬。 循着记忆找到职员休息室。 连浑身插着的玻璃碎片都没有去拔掉。 就以和不久前的狂奔相比都可怕的,大概是平生最拼命、最跌跌撞撞地跑步姿势冲上二楼的菲涅。 她气喘吁吁地喘着大气。 终于。 一脚踢开大门。 在这整栋镜子屋唯一一间的木制小屋里。 锁定了简陋的单人床,小心翼翼地把动弹不得的奥蒂妮放了上去。 “————。” 面容严肃。 紫罗兰的眼眸里尽是水色。 心脏得到了放松,菲涅消耗掉紧绷的气势,才迟钝地感觉到神经传来的痛感。 全身到处都有被破碎的玻璃划破。 血在流。 至今都还有不少碎片,切入少女肌肤里持续地将痛感扩大。 然而,她还是没有去管那些。 菲涅沉默着。 意气地双手用力按到床板上直视着奥蒂妮的脸。 掌心残存的玻璃。 因为她这个动作的影响,理所当然地愈加深切进其中,让发黑的血液一点点地沿着透明的玻璃滑下。 这应是很疼的,但菲涅眉头都没皱一下。 此刻。 她的态度,就是如此地认真。 顺便也想好好发发火。 她很清楚对她的贝斯特拉小姐,究竟到底是要怎么样去做才有可能起效。 “呀,呀……” 菲涅的行动。 还是相当有效的达成了她所想要的成果。 有点结巴的奥蒂妮,摆脱掉沉浸于奇迹来临的幸福感,为了改变当前的状况不得不先一步开口。 但是,两人分开时她过分的态度,还有在她自己这边残留下比较尴尬的味道,这让她在招呼之后也找不到话题把对话往下面继续过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没有再做等待。 早就有大堆的话想说。 把声音提高,菲涅直接使用激动的语气发问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是看出了奥蒂妮的伤势,大部分都属于勉强自己行动带来的。 无法接受这种不负责任的结果。 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个人每次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明明之前还说好了会注意的。 所以,要质问那个理由,能可让少女的心能够接受认可其行为的一个理由。 奥蒂妮也知道这一点。 没有误会,也没有理解的偏差。 只看着散发强硬气息的这位金发审判者的眼睛。 她就明白对方需要的是什么,又是在压抑着脾气等待她给出什么。 糊弄不了的。 现在的她。 是任何言语上的技巧都糊弄不了的。 菲涅在听的不是话语,而是隐藏在深处的“真货”,绝对做不了假的真正的“真货”。 “约定好了的……” “那种事不要去管啊!!!” 还没等小声喃喃的奥蒂妮说完。 某种意义上,早就猜到她的理由的菲涅,为了自己再度没能帮到她,反而让她因自己的一点无聊的正义感又一次受伤成这样,露出了有些刻薄、有些冷酷的难看模样。 “我的话算什么啊……” “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的算什么啊……” 被迷茫和内疚感斥责。 少女左手狠狠地砸在床沿上,那力道溅起了一抹明显的血色。 用力咬着牙齿。 犬齿发出了挣扎的颤抖。 菲涅喉间漾出来的,那些意味不太好的低沉吼声。 也就顺着它。 被影响着添加上一部分抽泣似得震音。 “凭什么得为她们搞成这样啊……”少女的头低下了,胸口有明显的刺痛,甚至都不敢碰触魔女的身体,“现在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啊!在为我而努力前,请先照顾好自己啊!要是……要是与贝斯特拉小姐的命比起来……我,她们就是死上一千一万次也不够啊!!!”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听得出,那就只是单纯在责备自己的气话。 菲涅并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家伙。 她的正义感是真实的。 即使是现在,恐怕她也仍然期望着,期望着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能够平安这件事。 只是。 她的愿望。 她想要,凭自身却做不到的愿望。 让奥蒂妮过于勉强自己,甚至还差点出事的事实。 比起一切都更让菲涅感到难以忍耐,或者说是难以原谅————难以原谅如此无力,却又如此贪欲的,想要所有事都按她的想法发展的她。 焦躁与无力感,夹杂着混乱与迷茫。 “噗唔……!哈,咳咳咳咳……!!!” 对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自作自受导致动弹不得的魔女小姐笑了起来。 既不是惯性的演技,也不是觉得她表现出来的纠结很幼稚可笑。 那个笑声,是纯粹的百分百的。 什么也没有去想的开心。 会担心,会生气,会内疚,会心痛,即使有着明确的意志,却会为了她的安危而凌驾于其上。 ————我,是很重要的。 只要能够察觉到这个。 只要能感受到,那来自菲涅的心的热度不断地传过来。 那么。 会开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不,不许笑!”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毫无遮掩的开心笑声,还是让金发的少女脸红地鼓起了嘴,“有什么好笑的!人家那么纠结的时候,就不能正经点吗!?” “抱歉,抱歉……” “道歉之前,先把笑声止住才更有说服力吧?贝,斯,特,拉,小,姐。” “我正在尽力呢~☆” “真是的……气氛都毁掉了……” 在那种笑声里,自责和阴郁的感染都有点难以为继。 无奈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菲涅一边拔去玻璃碎片,一边还是不肯揭过地用沙哑的声音说:“不过,我还没有认可哦,关于贝斯特拉小姐你,总是对自己的身体乱来这件事。” “而且……” 在这里又顿了顿。 手上的动作也像是定格一样捏着玻璃片停住。 闭上眼的她,可以藏住泪水。 刻意放缓的声线却已经被呜咽声浸透了:“你真的……不要再因为我乱来了……” 这个瞬间。 自得知奥蒂妮有危险的那时起。 自猜到那是为了自己的愿望,而让那个女人又一次伤害自己时起。 一直挤压在心底的,逼得她快要吐出来的情感。 全部都一口气地涌出来了。 “你知道吗?”少女像是后怕一样颤抖着,“看到那个怪物,只差一点就要取走贝斯特拉小姐的性命,我的心仿佛被握住,连呼吸都停止了的感觉。好害怕啊……我,真的是好怕啊……万一来晚了一步,万一我的力量,没有办法制止那个怪物。光是去想象那个结果,我就快要疯掉了……” “如果还是因为我的一句蠢话……” 自我厌恶的歉疚,与虚像徘徊的冲动,诱发了愈加控制不住走向崩溃的感情。 脆弱不堪到令人心疼的表情。 菲涅没有注意到眼眶早已守不住泪水的积累。 清澈的眼泪,一点一点地顺着脸颊,划过弯曲的轨迹滴落下来,她未完的话语也无法忍耐地换成小声的呜咽,然后又很快变成了“呜……呜……”地沉重鼻音。 “可是————” 安详的声音,安慰的声音。 魔女小姐的强烈意志。 奇迹般地调动指尖,真的让其有那么一瞬微微的跳动。 紧接着,以那个为起始点。 看到了希望,她维持着微笑咬紧牙关,竭力地拖动烧伤的手掌落在少女头顶:“……菲涅最终是救到我了不是吗?” 十分简单的问题。 也正因为这样,也正因为简单。 其无需修饰、无需美化的真正感情才更能完美地传达到。 “啊……啊……” 再没办法逞强了。 顶着魔女小姐虚弱里透着力量的手掌。 温柔,在传递。 化开的心意像是剥洋葱似得,揭开壁障令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金发的少女,因为连自己都很惊异的全力哭泣,眼尾逐渐熏上了红晕的美感。 然后,坚强的伪装,在此完烧了。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狡猾了。 ————这样,实在是太狡猾了啊,贝斯特拉小姐…… Act.3 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 就这样经过了一段不短也不长的时间———— 哭泣的过程中,由于用力实在太过的原因,菲涅已经双腿发软的坐在了地上。 基本上到处都是虚脱感袭来。 用额头细微地磨蹭着奥蒂妮缺少力道却有力量的手掌。 少女的意识就像流水扩散开似地,全开的将一直挂心的委屈和难受丢出去,如今随着泪水的流淌轨迹也缓缓地不再被那揪心的感觉捉着不放开。 那之后,呼吸声渐渐归于了平静。 用重重的鼻音打破沉寂,率先开口的人依然是菲涅。 “……讨厌……又,被你给蒙混过去了。” “嗯……”奥蒂妮轻轻回答了一声,“因为,我比较狡猾嘛……” “总是欺负女孩子……” 菲涅挪动了身子,靠着床沿贴近魔女小姐的脸趴伏上去。 很巧合的,很不巧合的。 她的脑袋枕到的那个地方,是再抬起头向前伸一点就正好能碰到对方嘴唇的位置。 可能,她自己也是,有意识到这问题的。 所以。 脸颊和眼睛都残留着醺红的少女。 自从趴下去后,就把视线投去背向奥蒂妮的方位,再也没有移动过。只是,她还是有捉住了奥蒂妮落在她头顶的手,将之扯过来放到自己侧躺着的脸颊上。 “————贝斯特拉小姐,你……你啊,偶尔也请表现得稍微内疚一点吧。” “不要~☆” 试图做出抚摸的动作。 但是,失败了。 目光滑过菲涅脸颊上那几缕夕阳残照下的奶金色发丝。 遗憾地飘向窗外火红的云层,露出了较为晦涩难懂的神色的奥蒂妮,感官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这不是她的伤势没见恢复的过错。 现在就像是,悠闲的午后坐着摇椅的享受一般。 搭着阳光的渐息,和呼吸声的淡薄,有一种软软的摇曳感觉涌进伟岸的胸腔。 不知不觉。 缓慢地分开了樱色的唇瓣。 “对不起……”奥蒂妮低声地说道,“之前说了菲涅拖后腿、碍事之类的过分的话……那个是骗人的……” “嗯,我知道的。” 右手和盖在脸上的手掌重叠了。 指腹摩挲着,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存在,菲涅继续说道。 “贝斯特拉小姐……在想的是什么我都很清楚……十分十分的清楚……” “……?!” “你撒的谎我立刻就能明白……!”少女像是没办法一样地吐着气,“特别是……当你为了我乱来时撒的谎。不过,话说回来,露出那样的表情,根本就体现不出我的优势嘛。说着超过分的台词却那样痛苦的话,表情是那样如同面具般的,强行抹去感情又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话————可是骗不到人的啊……” “我,快要哭出来……?” 奥蒂妮愣愣地重复,菲涅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有情绪,瞳孔也是空空的……也许是由于太过勉强的原因,肌肉僵硬地有些扭曲。看起来相当的糟糕,又相当地令人怜悯……不如说,那是快要哭出来的前一秒,又咬着牙吞回去的感觉……” 她说着。 似乎是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不由得抖着光洁的肩膀笑出声。 “……呵,根本就吓不到人的哦!” “但是————。” “嗯,可是,那个瞬间,我……还是受伤地离开了。不受控制的,一秒也不敢停留的……” 捏着奥蒂妮手掌的手指探进指缝变成密合地十指交握。 “之前也说过的,我很讨厌,讨厌贝斯特拉小姐,总会擅自误会别人的毛病。被过分的话对待,更直白的被指责能力不足,这些确实是会让人沮丧难受……但是,如果想凭那种程度的伤害就让我退缩,让我从贝斯特拉小姐身边离开,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太轻了,对比起来真的是太轻了啊……这份从那天起就没停止过的疼痛……” “……” “可贝斯特拉小姐, 就还是会认为我这样就会受伤地离开,一声不吭地乖乖躲起来。” 握着的手,有些用力加重。 干哑的声音也挂上了几分幽怨的气氛。 菲涅把脑袋向前凑了凑,清爽松散的金发碰触到了魔女小姐的手臂。 “这也太过分了……擅自把我认为是那样的家伙。”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在床板上画着圆,“忍不住就又生气又委屈地受伤了……所以,想着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这样做好了,才赌气地从那里跑掉了……直到后来再冷静下来,想要找你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菲涅……” “————结果,就害你变成这样。 早知道,就该紧紧跟着你好好看着你才对……真正该说抱歉的,是我呢……” 畏惧般地蜷缩着身体。 突然侵入的冷气,让菲涅不禁呵出一口白雾。 为此,奥蒂妮祖母绿的眸子,投入了淡淡的余火般细微的温暖色彩。 “是呢,你该说【道歉】才行……” 没等菲涅做出反应,她继续对身体颤动的少女说。 “同样的,我也是不得不说一声【对不起】。不论是你……还是我,我们双方肯定都是有错的。因为,每个人都毫无疑问的造成了伤害。对别人也好,对自己也好,既然有人受伤那就一定是错误的。” 说到这里。 魔女小姐因为说话太多而大口地喘了气。 不过制止了紧张地看过来,导致彼此的气息混在一起的菲涅。 “不过啊,菲涅。”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过去曾经有人跟我这样说过————所谓的【会吵架代表感情好】的道理,那就是说,正因为是觉得非常重要,才会在意,才会产生冲突,才会即使知道是犯错,知道会伤害对方却还是只能伤害对方……” “————这在某种意义上,反而也是应该感到骄傲的事。” 不知何时,濒临结尾的日照落了下来。 望着菲涅的脸,奥蒂妮的表情在夕阳的残照里,显得更加稳重也更加令人信服。 最后的翘起了嘴角的弧度。 她轻轻地这样说完:“所以,比起纠结过去的历史,不如好好地道歉,然后抱着继续受伤的觉悟,也要不留嫌隙地与在意的人和好,这样才更加富有美感不是吗?” 沉默。 扩散了一段时间。 不过,那只是很正常地需要整理波澜的心情。 “嗯……” 话语直通心灵。 这回,【颤抖】不是因为痛。 使出了很大的力气,搂住格外好看到不想错眼的女人。 双手环捧起零星的火苗般微热刺人的右手,一个劲儿的像要和对方相连似得拥抱着。 夹杂着哭音。 菲涅用力点了点头,给出自己的应答:“对不起,贝斯特拉小姐……还有,请多关照,贝斯特拉小姐!” “啊……这边也,请多关照啦……” 放任着被弄痛的手,让伤害更加清晰地扩大了。 魔女抬起头,将视线投向布满了,混杂着金与赤两种色彩的火烧云的苍穹。 然后。 对正猜测她是在感慨什么, 又是在,透过天空遥望着什么,而也深沉地思考的金发少女。 奥蒂妮以十分破坏氛围地,充满了纯粹的疑惑声音,恢复一贯平常的上挑声线问道:“说来,那只复制恶魔怎么到现在还没追上来……?” ————啊……原来是在找那个怪物啊…… 尴尬地用食指划了划脸颊。 幸好,本来就因为狠狠哭了一通,害臊的红色也被掩盖住了。 菲涅只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就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挺直腰板的坐起了身体,迅速收回颇为深沉地跟着奥蒂妮眺望夕阳的视线。 “可,可能是往别的地方去了吧……?” “不对。”直接地否定了,魔女小姐也移过视线看着她说,“恶魔是种相当记仇的生物,哪怕只是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的程度,它们都有可能会花上几天……嗯,甚至几个月的时间去追杀……喂,你在听么?” 距离还是太近了。 之前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 但,事实上,自从菲涅凑过来之后,她两几乎就是亲密地接近零距离按在一起的姿势。 要知道,奥蒂妮此前的状态可是上下都比较暴露的走光状态。 即使是她给搬到这边后。 光顾着让对方尽快休息她也没有去调整衣服之类的。 各种裸露在外的肌肤,虽然有切割的伤痕和灼烧的痕迹,其也没有逊色多少倒是更添加了一些毁灭的美感。 不管是锁骨,还是半圆都很诱人。 只有膝盖黏在一起,搭成无力的拱桥的双腿,也彰显着成熟的魅力。 水润的樱唇更是就在眼前。 那一开一合也不对人设防的性感姿态。 再配上均匀的清香吐息,总让小姑娘有一种这家伙是在引诱自己犯罪的错觉。 所以一晃神间。 她就楞住了,以致于没能注意到奥蒂妮在说什么。 “啊!”被抓包的金发少女,在魔女意有所指的恶趣味笑容里低下了头,“我在听呢,你继续你继续……!” “【听】……?难道不是在【看】么?……” “是听啦!!!!真是的,赶快继续讲正事啊,恶魔记仇又怎么了?” “事先说好,”即使小松鼠炸毛了,奥蒂妮还是不为所动,“距离我恢复行动力,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在那之前,不管是恶魔……还,是,别的谁,想要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事,可都是无能为力的。” 音调总是用吐息加重。 上唇微微地翘着,嘴角则拉长着勾出曲线。 非但是没有收敛的意思,她的说话方式,好似是愈加凸显女性嘴唇具有的魅力。 这个举动,让菲涅的心率跳动,变得不怎么正常了。 然而。 也算是熟练度的提高增加了基础抗性。 少女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并强制压住因狂躁而急速跳动的心脏,让节拍器一样的旋律乖乖地镇静下来了。 “说重点。” “啧……” 冷冷的话语传来的同时,奥蒂妮像是很无聊似得啧了下。 她心知这次就只能玩到这里了。 也知道,她们两个的处境真的是不太安全,所以便很微微摇了摇头说:“嗯,就是说,以你那一发魔炮术式轰在人家脸上的过分,它八成是杀了你之前不会转移到下个目标的。” “……那正好。” 菲涅的语气有点阴冷。 她皱着眉,握紧的拳锤在半空,留下一圈元素的光晕。 “我啊,也没有放过它的意思……”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说出不合性格的宣言,“是的。嗯,没有错……如果它还敢再次出现的话,我……大概,是不会放过它的。” 奥蒂妮没有接话,只是再次静静注视着对方。 用心的去支持着菲涅的意志。 虽然做不出拥抱的动作,但心意和信任渐渐地,让面色紧张的少女得到支撑的力气。 就这样,在两人对视了数十秒之后。 魔女小姐眨了眨眼。 “……好像,问题的关键,在中途走歪了? 要是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不见了,可是想要不放过也找不到它的哦?” 上挑的色气声音。 辗转地,奥蒂妮把问题又拉回了原点————到底为什么,那只复制的恶魔,花了那么久的时间都还没有追上来呢? “啊……?!” 仿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拍了下额头,心里浮现出翠绿色的“她”,菲涅露出了交织着忧虑与懊恼的苦脸。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Chapter.005 斯库尔德的黄昏暮色(二) ============================================== Act.4 回路交叠的阴影暗来 ——数时间前。 赌气地与贝斯特拉小姐分开后。 菲涅一个人不管不顾,狠狠地踩着会让自己感觉到发麻的凶恶步伐前行。 方向是背离战场。 不过,却也不是通往避难所的西侧回廊。 她本来就没打算像乖宝宝一样听话就这么放弃地躲起来。 能够打得过怪物,还相当有余力去拯救其他人,有这个实力和做出准确判断的自觉,让终于获得力量的她不可能顺了魔女小姐的心意。 如果。 在该站出来的时候仍旧只能躲着。 那如此拼命的练习,近乎一刻也不浪费的苛求自己。 这些努力。 不就都和没有过一样了吗? 菲涅不想这样。 虽然能明白奥蒂妮对她的担心。 同样知道,就凭现在这点儿的战斗能力,也许连贝斯特拉小姐那种————那种【怪物】般的超规格战斗机器,其武装上悬挂的一个过时的匕首也都不如。 但是啊…… 即使只是自我的满足也好。 即使只是作为后备的微不足道的零件也好。 即使就只是,购物折扣时买一送一的,零星的一点点的助力也好。 她也想要【改变】。 想要真正的,摆脱普通成为特别的,一步实在的【前进】。 不再抱着对方的手撒娇,不再无能为力的哭着瑟缩,不再原地踏步的因软弱而觉得寂寞。 为了新的未来。 为了成为想要成为的自己。 为了抵达想要抵达的,有你存在的那个所在———— ————我,也想要前进啊! 可是。 “你一定不懂吧?一直站在我遥不可及的顶点的,贝斯特拉小姐啊……” 说出口时,菲涅楞了一下。 遥不可及的位置…… 原来,在无意识里是有这么想她的么。 是因为过于虚浮的假象共处,还是因为彼此差距过大造成安全感缺失,才会产生她随时会消失不见的恐惧呢? 不对,两者都不是。 或者该说……是,两者亦皆是理由的一部分。 因素太多了。 真要理清这种感情,怕是得分析摘取上无数的时间吧? “傻瓜。” 轻轻地说着。 叫骂的对象到底是奥蒂妮还是菲涅自己。 这连金发少女她也不知晓。 也没有心情继续去猜,女人的心的多变和复杂,没有人比她们自己更清楚。 想要完全搞清楚也太过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 她,没有时间了。 比起那些模糊不清的坏东西,当赌气的头脑发热冷静下来之后,更加重要的事已经霸占了菲涅的整颗心。 ————得要尽快赶回贝斯特拉小姐身边才行! 早就看出来的。 那个笨女人,老实讲状态并不好。 此前几次被斩中都在她的小腹留下了相当可怕的伤口。 一直在滴血的右腿,只要不是脑子傻掉的白痴,也都能从中看得出其严重性。 最重要的是———— 她居然说出让她一个人去躲起来这种话! 那可是“那个”贝斯特拉小姐啊……!“那个”,尽管外表看起来像是温和又谦然的淑女,实则是相当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的死高傲女人。 就她们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 菲涅还从没有见过。 这个任性又高傲的家伙,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超脱掌控的泄气话! 连和萨…… 嗯,连和那,个,男,人,战斗的时候。 贝斯特拉小姐都是事先做了,自认为能够保护住她的设置,或者用手段把她从危险隔离等待她的胜利的。 然而。 现在她居然说。 要让菲涅自己在也许还有其他怪物出现的地方, 一个人想办法努力,去那不知到底是否真正安全的所谓避难所躲起来。 这里面的意味是什么……? 不就是在讲。 对实力深信不疑的奥蒂妮。 她的状态,已经差到不认为能保护好菲涅,甚至是……不知能否取得胜利的程度了吗?! “该死的……!” 闹脾气的步伐变成停止在原地。 接着,又在转身后,再一次地动了起来。 踏……踏踏…… 踏踏踏……啪……嗒嗒嗒嗒…… 跟随跑步声越来越剧烈,行动的高效在眨眼间就超过了全力的水平。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啊啊啊啊啊!!!” 恶声地咒骂着。 无视掉奔跑方式造成的挫伤。 金发少女以比来时快上几百倍的速度,一刻也不浪费地贯穿了东侧回廊冲到原本的战场。 然后,寒气窜上了心头———— 那里已经是谁也不存在了。 不管是残暴的怪物,还是贝斯特拉小姐都不在,整个场地显得空荡荡的。 没有尸首。 这说明至少她的生命还有所保证。 但是……但是啊…… ————这把地面都染成暗红色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亲身与怪物战斗过。 菲涅是知道的。 那些蝙蝠翼的非人类生物,它们的身体里并不存在【红色的】血液。 记得大概是。 恶心的,纯暗绿色的,还是深橄榄色的来着……? 而当时她们两个来到这边,从贝斯特拉小姐进入战斗直到她离开的时间里,附近也绝对是没有其他任何人到来或是正在接近的迹象。 所以,也就是说。 地面的颜色,是暗红色的。 暗红,那是人类的血液风干的颜色。 这代表着曾经有人,使用【红色】的血液染满了这片区域。 而拥有【红色】的血的,在可行的时间内在场的,就只有那位魔女小姐一个人。 三段论法。 结论=属于贝斯特拉小姐的血染满了大地。 她的血。 染满了大地……? 眼神渐渐的无法定焦,肩膀开始不安定地颤抖起来。 呼吸困难。 张着嘴,吸进去的气却怎么也吐不出去。 差点就要窒息了。 嗯,仅只是在脑内,很自然地、很普通地开始想象造成这个结果的景象。 仅仅就只是。 用想象力创造了满身是血的女性倒影。 直直地,与那无神的祖母绿眼眸,从正面的对视在一起之后。 金色的少女就动弹不得了。 “………………” 不该离开的。 明明都看懂了她的意思,为什么还会任着性子,就那么简单地离开她的身边了呢? 那个笨蛋,肯定是又在勉强自己了。 不,笨蛋的是这边吧。 要不是……不不不,不对,现在不是去想那些过去的时间…… “振,振作起来……!振作起来啊,菲涅!” 颤抖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双手拍在脸颊上。 承受着非一般的恐惧的菲涅,从痛苦的寻求着空气的脱力状态中,勒令着自己的大腿不许再有一分的发软。 必须冷静下来。 为了巨大的崩溃念头里藏着的———— 如萤火虫的光辉般渺小,却更美丽更有力量的信念。 不能乱。也不能放弃。 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就是出了些血而已,人应该还是安全没事的。 她人不在这里即是最好的证据,她肯定是在解决掉对手后,又去为了与她此前的承诺处理其他的怪物了。 ————拖着受伤的身体。 对……没错…… 没有什么发疯的时间留下了。 如今,应该要去找到她,然后立刻制止她才行……! “贝斯特拉小姐……” 说服的话语起效果了。 就像是在打消残存下的恐怖印象一样。 菲涅右手攥紧胸口的布料,努力地聆听着来自自己心脏的敲击声,逐渐地从激烈的跳动中慢慢安静下来。 就这样浪费掉了数分钟的生命。 吐出了气息。 虽然还没完全征服,但理智更优于冲动的地位,至少能够压制住它了。 “好的……”她断断续续地说,“出,出发吧……!” 这般决意。 却被恶魔的雄叫给中断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呢?菲涅她现在站立之所的周围,已经被两只造型各不相同的怪物,从两条通路一前一后的给锁定了路线。 更加糟糕的是。 同一时间在距她不远处的角落。 还有……一位留着弯曲的翠绿色头发的女孩儿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不好,那孩子! 意识第一时间清醒了。 身边就有人正陷入危险的这个事实,让菲涅得以彻底地摆脱掉了因为懦弱的颤抖。 而她的身体。 更是在意识之前就做出了反应。 比起思考,本能性地不会对他人的危机放着不管。 这一【英雄】的素质,让她准确地判断出了现场的情况,并毫不犹豫地直接就付诸行动。 ……接续。 菲涅调动着魔力的脉络。 没有念出声。 并不是忘了法术咒文,只是她在维斯那里学来的不是吟唱式的术式。 ——【古式弗丽嘉(Frigg)装填法】。 这是由卡尔米隆法师塔的所有者,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依照古代的文献考据重现的神时代的失落魔法之一。 不经过外界的元素干涉。 借由魔力的【流动】或【变动】在体内构筑法阵。 以身体作为基础,调用人类隐藏的源特性模块,覆写并加以辅助的演算。 最终,通过扩散使用者的“定例自我”,强制去干涉“固有现实”,从而将完成的术式释放出来。 这就是它的特色。 而既然古式弗丽嘉装填法,无需元素的干涉来维持法阵安定。 那么,不用吟唱就能施展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法师的【吟唱】,基本上都是为了达成自我暗示,还有提升元素亲和力的副作用。 当然。 也不是说它就比吟唱式有优势。 在人体这种精密仪器里,想要去构筑阵法可是相当高难度的技巧。 哪怕是精深的学者,偶尔就一个纳米级细微的操控失误,都可能因为血流和呼吸的差别导致术式的失败。 偏偏,它又和能够直观的观察元素走向的吟唱式不同。 如果不去最终干涉“固有现实”的话。 那不论你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也没办法跨过要求判断术式成功与否。 临阵失效。 这在战斗中可谓是致命的大问题。 还有就是…… 目前已知的所有的【失落魔法】的共有问题了。 适应性。 想要使用【失落魔法】。 其要求比起其实已经算是相当挑人,必须有魔力素养才能入门的常见魔法学科还要刁钻。 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刁钻到———— 除去它们同一性质的在继承血脉的质量上的苛刻要求。 根据魔法种类的不同。 它们都还存在差异的进一步适应要素。 比如……创造系的失落魔法【赫斯蒂亚圆环式】,想要真正掌握的话,它就会要求使用者必须是纯洁女性,并在铸造术方面有所研究。 因此。 通常这些成功再现的失落魔法。 基本都是些不会被人当作目标学习的考据类收藏品而已。 至于菲涅学这个的原因嘛。 一方面是要她从头背起课文一样的新文字,还不止是一种或两种这么简单得是混合型的多节语句,这实在是对一个才接触魔法没多久的初心者太难了。 另一方面则是。 据维斯姐对她说的,“这样做才更加适合你哦。”这一句意义不明的劝告。 嘛,总之。 不管那些神棍的故弄玄虚。 现在用起来,也真的是相当顺手就是了。 ……这样无神经地想着。 菲涅把身体的刻印固定在右臂上。 两腿弯曲着。 支撑轻微后仰地身体。 调整了直流的纹样,链接魔力源后再干涉现实的元素排列。 最后。 随着她展开魔法阵的手指比作枪支的模样。 那些列车轨道似得,一直在进行着转轨互搭作业的奶金色光流,终于得以有个发泄的方式爆发出去。 “寂静花火(SlientMine)……!” 此时,少女清脆的叫声,代表着魔弹装填的完成。 即使被封印掉一大半,积蓄的魔力仍然是充沛到无懈可击。 一直没有得到正确发掘的自然亲和力。 也发挥作用让周围的元素,像是亲近的环绕来一样,收束的为其改写真实固化成实体的力量。 照准,索敌,锁定。 所有的工序都已彻底准备完备。 发射不存在问题。 所以…… “————爆烈(Burst)。” 哗! 术式展开的瞬间。 菲涅激昂的叫声贯穿了天空。 如同爆烈的花火一样,魔力与元素的光照亮了少女的脸。 因后坐力倒退了半步之后,她全力射出的奶金色弹丸,在脱离指尖的范围外就分裂成两道曲线。 伴着扬起来的灰尘。 它们各自吸收着周围射来的光进入相对隐形。 然后,以精准的角度,带上足以将摩天轮一击粉碎的动力直奔恶魔们的头顶。 恶魔没有反抗。 因为根本就没能掌握射击的轨迹。 它们甚至都不知道哪里将要遭到菲涅的攻击这件事。 完美……! 破坏力十足,时间也绝对能够赶得上。 注意到两只蝙蝠翼怪物,都还和那个翠色头发的女孩子有段距离。 精神紧绷的菲涅终于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的是。 就在她自心里暗喊“赢了!!!”这个强力Flag的同时。 她那可爱的紫罗兰色瞳孔,在这个短短的刹那间,就又很戏剧性地收缩着定格了一瞬。 那是因为———— “怎么可能……!” 晚了。 已经太晚了。 就算看到了惨剧的发生。 金发的少女,也来不及调动新的攻击。 她能做到就只是无用地失声惊叫:“第三匹的怪物……!和贝斯特拉小姐遇到的,是同样的隐身型……?!” ——这一瞬,胜负判定。 Act.5 梭织歌谣湮没的非自然矛盾 “……结果,救人的反而变成被救的那个?” 声音古怪地提出关心的疑问。 听完菲涅遇到的事,奥蒂妮第一时间越过了重点先挑上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关于小姑娘试图去救人却被对方反过来救下的事。 “没,没有那回事啊……!” 事关声誉问题。 菲涅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就尖着嗓子发出抗议。 她双手拄在奥蒂妮身前,将因为害臊而烧红的脸凑过来,义正言辞地一个字一个字纠正错误的说法。 “不存在什么反而被救下的哦……? 准确地说,是那孩子注意到第三只怪物,然后也出手加入战斗了而已! 在之后的二对三…… 那,也,是,我,在大活跃的表现呢!!!!!!” “可是啊……”奥蒂妮发出了困扰的声音,可爱的眉毛没办法地向内弯着,“说到底,要不是她处理了你身后的隐形恶魔种,菲涅肯定是会受重伤不能行动的吧?” “那样的话,她要一个人对付三只怪物,也是肯定会输的————!” 斩钉截铁地拍板宣言。 闹脾气的金发少女凶恶地扭开头高高地翘起嘴唇。 鼻尖一颤一颤地。 挺起了根本没有的胸脯,她以扫过的余光挑衅过来,不甘示弱地否定了魔女的说法。 “————所以,我就是救了她没错!再说了,最初要不是我反应快的话,她就得被前两只怪物袭击了啊!那样就算不受伤也得忙着应对,她才没机会救我呢!!!!!!” 眼角带有红晕。 鼻息也是在轻微“哼哼”地出着气。 如果有呆毛的话,应该是正在一跳一跳的模样吧……? 嗯。 扭开的头也总是偷偷瞄过来。 像只耐不住的小猫,满满地就是一副“快来夸我!快来夸我!”的表情呢。 ————真可爱。 淡淡的笑意里,进一步渗入了更浓的味道。 眼睛的底色变得闪亮亮。 奥蒂妮拖长了每个单词的读音,这让她切换的声调仿佛在哄胡闹着捣乱的小孩子一样。 “好好……就算是你救了她好了。真伟大呢,菲涅~☆” “……贝斯特拉小姐。” 得到表扬之后。 少女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脸色更黑了。 忍无可忍地又转过头,菲涅魄力十足地大声叫道:“那个……你在取笑我吧?你是在取笑我的吧?!我可听出来了!!” “(吃惊)……!” ————竟然注意到了啊。 ————有进步。 “啊!刚才你僵住了吧?!果然,你就是在取笑我的!!!” “是的哦~☆” 一点也没有少女预想中的变化。 明明被指出逗弄的证据,微笑的魔女小姐却很简单地就承认了自己过分的罪行。 面对这份坦然。 菲涅准备好的不依不饶一时全部被憋了回去。 这就导致,她和奥蒂妮大眼对小眼,张着嘴半天一个字也没接下去。 而少女含泪的尴尬。 其具有的“美味”的程度,显然没有辜负奥蒂妮的期待,是足以成为超高级“食粮”的瑰宝。 所以,越加是放肆地压抑着笑起来了。 “呼……噗呼呼……咳!咳咳咳……咕啊……” 笑到一半。 突然变成剧痛的咳嗽。 由于扭曲的笑意在无法控制身体的状态扩散。 条件反射抽动纠结的腹筋,直接引动了还远远没有修复到正常的伤口,一不小心就做了把乐极生悲的典范。 不过。 会感觉到痛,身体也恢复基本反应。 这从另一个角度想就说明是快要完成重新启动的征兆出现了。 就勉强算个好事吧……? 眼睫下搭。 咳血的同时嘴角勾起。 一直都暗藏着不安和勉强的气氛产生了变化。 接近重新掌握身体,沐浴着再次归来的将一切捏在掌心的从容感。 “咳咳……” 尽管样子是相当的吓人。 有种快咳出内脏,会就这么死掉的错觉。 奥蒂妮还是用很具有说服力的眼神,示意说着“怎么了……?”紧张地扑过来的菲涅她没有事。 “别担心,只是碰到伤口了而已……” “……抱歉,都怪我。”少女还是消沉地道了歉,“又不知不觉地就胡闹起来了。” 顺便,她也在心里检讨着自己。 总是会顺势就被调动情绪,这个不顾场合的缺点一定得想想办法改掉才行。 那位【初始的贤者】维斯·斯特拉特斯,少女口中的【维斯姐】,在最后的教学课上也曾经有这样对她嘱咐过的。 说是要想的更多点。 要把行动可能造成的结果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之前救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吧……? 如果不是她上来就忽视掉见识过一次的那个隐形恶魔。 还在确信胜利后,天真地放松了精神,以致于没有及时准备应对失误情况的后手。 能够成熟的算计好全部。 肯定,也就不至于让自己陷入那般危险的境地了。 “哎……?!” 意外地惊叫。 呼扇了一下之后,她那大大的眼睛睁得溜圆。 刚才的思考,让被带偏的少女想起了,之所以她们两个会提起她跑去救人的经历的真正原因。 “啊!嘶……贝斯特拉小姐!下次请你在捣乱的时候,也先看看场合好不好!这不是在说为什么我打飞的那只怪物至今还没追上了吗……” “你说那个啊……” 没精神地打断了菲涅啰嗦的唠叨。 然后令对方语塞的,奥蒂妮无所谓地替她说出事实。 本该是只有她知道的事实。 “是被陪着你来找我,最后却又被你给丢下的那个女孩儿拦住了吧?” “什,什……?” “欸?该不会是在意外我是怎么知道的吧?” “当然意外了!我都没说呢!为什么贝斯特拉小姐你,会连那么细节的部分都知道的啊!” “哈啊?” 质疑带有浓浓的讶异味道。 奥蒂妮用上右斜四十五度的视线,摆出了像是看到陌生的笨蛋的眼神。 “犯什么傻呢,你已经说得足够多了吧?从刚才开始的那些……嗯,该叫是【心跳!菲涅冒险小故事!】比较好?” “有吗?!我都没说过和她一起呢!还有,请别再用那种羞耻的方式说了……真的……” “真的不用了?这样叫起来很帅的哦?” “真的啊!” 闭着眼梗起脖子。 菲涅的双手好像发冷似得环抱住。 想象了一下,她的声音变得沉沉地充斥着嫌弃:“真的很羞耻啊……嗯,说真的别再继续了……” “遗憾,我还挺中意的,【心跳!菲涅冒险小故事!】~☆” “闭上嘴!!给我赶紧去说正事啊!!!” “可是,要是闭上嘴,不就没有办法说话了吗……好好好,我知道了,说正事说正事。” 眼看菲涅真的要生气了。 魔女小姐的打岔,也就适可而止的笑着停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 给喘着气狠狠瞪她的菲涅冷静下来。 眨了眨眼,奥蒂妮才慢悠悠地,开始给她讲起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首先嘛,作为最简单的也是最本质的一点,我知道拦住那只复制恶魔的是你遇到的那个女孩儿,想必这原因你自己也明白的吧?” 自信的调过视线。 对着在不甘心地点头的菲涅。 她笑了笑。 “嗯,和你想的一样。在你说知道恶魔没有来是怎么回事时,接下来花了相当大量的时间去讲【心跳!】……咳咳,把拳头放下!我是说去讲你碰到那个女孩儿的事。既然都说得那么明显,那么我猜到她就是恶魔来不了的原因,这也很正常不是么?” “但是……” “但是啊,为什么会知道她陪你来找我,又被你丢下的?” 眯起了眼睛。 魔女小姐在夕阳的光照下闪闪发光。 “你在最初不是就没找到我吗,还在之后到处乱跑……原本术式里能够追踪我的办法就很少,再加上你这样说过我自然知道菲涅你啊,是找不到我的去向的。” “可是,结果你却出现了。” 这个瞬间。 她突然用及其小又及其迅速的声音说了一句。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噼咔噼咔地那么耀眼的,以最高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紧接着。 没等少女反应过来。 露出甜美的笑容,奥蒂妮又接着继续她的解说。 “你,应该是找不到我的。这个是可以肯定的事实……结果找到我却也是事实,而且,明显还是有所准备的,直接打破墙壁冲进来。所以,自然就会想吧,能给你提供改变的机会的是什么呢?” “……我遇到的人,就只有那个翠绿色头发的女孩子。” “对的,除了她————除了能够捕捉到隐形的恶魔种,还能从它手下救你的那孩子就没别人了。” “确实是这样……可为什么会知道我丢下她……?” “因为菲涅在担心我啊~☆” “唔咦?!” 耳尖抖动着发红。 金色的小松鼠,受惊似得差点跳起来。 虽然菲涅她自己是经常大言不惭地说着类似的台词。 没想到。 只是调换了个身份而已。 在对方说来,这就会变得那么厉害,会那么让人害羞地想要挖个洞钻进去。 “呵,玩笑玩笑……”一如既往的恶趣味笑容,“其实是,如果那个人在场或是马上就到,怕是菲涅就不会担心我出事,而放弃与那个恶魔战斗到最后吧?” “……” 还真被她说中了。 如果那孩子一起赶来了的话,菲涅是会把奥蒂妮拜托给她,然后一个人去和那复制恶魔决战的。 可是,得知她出事后。 菲涅是直接甩开了对方全力冲过来的。 咦……?! “听你这么说,我也不敢肯定了。”想到这里,少女迟疑地低声说,“那孩子,好像应该是没有赶过来的理由,也没有赶过来的时间的吧?在那个怪物从我的攻击恢复前……?” “不,你太小看人家了。” “什么啊!贝斯特拉小姐又没见过她!” “嗯,之前是没见过————。” 说着,魔女小姐的视线,越过了身前的菲涅向更后方飘去。 以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门外的人影。 她的声音刻意地增大一点。 “————可是,现在就见到了不是么?你说,对吧?在那里偷听了许久的,【当事人】小妹妹?” “哎哎……?!” 愕然地愣住了神。 发出惊叫的是,对她的话不太理解的菲涅。 而同样也就在这一刻,现场还传来了第三人清澈而美丽的变声期少女音。 “嗨诶……?” “用偷的说法,不嫌太过分么?”明确地踩出脚步声,“对恪守礼节地一直站在门外,就等待不知体谅别人的你们两个,慢吞吞地聊完的人来说?” 听到了这个之前听过的声音。 又一次听到这个。 明明应该是很有针对性,却总是从语调里让人觉得没有感情的声音。 是她! 听过一次就忘不掉。 虽然有些意外,菲涅还是在转头前就知道来人是谁。 而事实上。 映入视线的果然也正是———— 一侧搭在肩膀的,干爽纤细的纯正翠绿色长发,在侧面用精致的手法编成鱼骨式。 另一边却是不加打理的随意垂落。 连同额发也是一样。 这过于直白,仿佛强调什么的反差之意。 通过两边不对称的搭配,最终让升华出的非自然美感成为其标志。 而要是视线继续往下看又会注意到。 与发型选择截然不同。 无论是不显眼的淡绿色眉毛下,一对平淡却像是雕琢到极限的琥珀色眼眸,还是比例真的完美到不出一丝缺陷的面容上,那小小的鼻子与薄薄的嘴唇配合的精致。 一切的一切。 全部都凸显出纯粹的自然之极致。 没错。 菲涅眼里所看到的。 就是这么个……模样与声音相同,都充满了矛盾性的。 身穿华贵的苍蓝色裙式礼装,腰间悬着还没有散去光彩的金色女式用刺剑的。 周身散发着平和气场。 应该很吸引人。 却又让人难以产生想要接近的念头的女孩儿。 “啊,你怎么……?!” 这样的人。 即使是只见过一面也不可能认错,菲涅登时就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但,在那音量扩大之前。 皱起了眉头。 表情也做得很到位。 不过,在菲涅这一边看来是。 怎么都不会觉得,她是在不开心的少女,开口打断了她。 “琳塞。” “————???” “要叫我的话,就使用【这个】来称呼吧。因为,我,不太喜欢……被叫做【你】这个词。” “吼哦……?” 挑衅的语气。 超过明白她的意思准备改口的菲涅。 接下来,似乎找到了有趣玩具,扯起性感的笑容的回应者是……! 还动弹不得的魔女小姐。 “琳塞……么?有个相当大小姐风格的名字嘛————” “————【你】。” Chapter.006 柏娜蕾丝的双谱室女(一) ============================================== Act.1 不过是一闪即逝的路人罢了 “琳塞……么?有个相当大小姐风格的名字嘛————” “————【你】。” 那是,在她听来相当刺耳的声音。 从最初就被简单定义。 既不存在过去,也不存在未来,仅仅是为了一个虚妄的结果而诞生赴死。 背负着如此使命的“她”。 在理所当然的退让,一步步求得的最后的那一个愿望。 也就只是于不久前获得了【名字】————不再是“你!”“喂!”之类的无意义的呼声,而是在这个世界能够留下些什么,铭刻下渺小的一线痕迹的名字。 相当地珍视,相当地开心。 对什么也不是的她来说这就是全部。 会没有听从安排而悄悄跑出来,也是为了这个,为了能够在介绍自己后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 所以。 在找不到能够对话的生物后。 她才会出手救下,那个冒失的金发女性。 又严苛遵循炼金等价交换的原理,提供给她需要的情报企图获得应有的“报酬”。 也因此,才会不甘心地。 一直跟着还没完成互相介绍,听到了需要的情报就跑掉的少女。 追着来到这边。 可就在终于找到那个人要获取“报酬”之前。 被无关的人阻挠对话,还刻意地使用了【你】这个词来对待,会觉得刺耳觉得不开心那是很正常的反应。 ……遗憾的是,她并不正常。 于是,想要生气也想要发火的“她”。 最终仍然只是将激烈的言辞,用虽具有独特的感情,却更像是棒读的语调和方式说了出来。 “————听不懂,别人的话吗?” 有确实地做出。 模板化的,某种不悦表情。 女孩儿琥珀色的眼眸从菲涅那里滑向左侧。 细细的手指像是流水般,轻柔地沿着漂亮的曲线落在臀侧。 “还是说,以你那被撞坏的脑袋,已经不能准确的掌握住分辨语言回路了呢?” “呵……这个,也能算是在生气吗?” 魔女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笑意。 这会让还和谐的气氛,在有点过分的取笑下,变得如同月下朦胧的薄雾般令人紧张起来的吧。 担心着这个。 菲涅左手放到嘴边小声地提示奥蒂妮。 “贝斯特拉小姐……过分了哦?别当着人家面就这样啊……” “嘿欸……” 不置可否地拖长了声音。 那份绵绵,像是未睡醒的困倦,让奥蒂妮带上了些慵懒的美感。 “私下的时候就行了啊?”无需回答的反问着,她没有去看菲涅,仍然盯着眼前的女孩儿,“你这样才更过分吧,我还很期待菲涅的一般论来着呢……” 现在再这么说也不会动摇了啊。 是奥蒂妮的话,会产生一点偏心是没问题的。 通过之前的事情更加明白自己的心,少女再也不为这私欲感到羞愧而是像吃了甜食一样轻飘飘的。 很享受那般微妙的感觉。 所以。 不认为这样哪里不好。 菲涅就没理会她对自己的调侃。 只是,仍旧想让她注意一下,才又压低着嗓子提示魔女小姐注意场合。 “贝斯特拉小姐……!” 没想到。 这位正义感旺盛的小姑娘,即使被正面提醒到了不当之处,竟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坚持如此。 立刻把视线撤过来。 哪怕是奥蒂妮都不由有点吃惊地顿了顿。 不过。 在与菲涅眼神交汇的前一刻。 注意到对方的变化,她就彷如接受这设定也不错似地搭了下眼帘。 “别担心,别担心。” 简单的示意皱着眉的金发少女没事。 语气变得深远的魔女小姐,眼底氤氲着不太美妙的光影:“————她并没有在意。或者说,她,是不会在意的。” “什么意……?” “————————。” 菲涅不解的疑问。 因为。按着剑柄向前走了半步的琳塞止住了。 展现着标准的生气色彩,眼神就这么直直地睨视过来。 那孩子的沉默。 越发的透出一种沉重,那份支配了整个空间的不安和压迫感,已经不是能够忽略的地步了。 无意识地。 就挡在了琳塞和奥蒂妮之间。 谨慎地看着,这位怎么说都算是救过她的女孩儿。 本该知恩并信任她的菲涅,此时却很奇妙地一反常态,连劝说的打算都没就做好了随时与之交手的准备。 就在这时。 “所以说————” 透着放弃娱乐的无奈感。 以性感的声线,打破了那个特殊的状态。 看不见眼底究竟是什么模样,奥蒂妮从菲涅的背后不知为谁而叹了口气 “都叫你别担心了……【她】啊,既然是并.不.会.在意的,那又怎么会因为冲动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呢?你说是吧?可爱的,琳塞小姐。” “……知道吗?” 琳塞的指腹。 向下摩挲着金色刺剑的边缘。 又在点上一粒红珠后。 优雅而妖艳地一刻不放地盯着奥蒂妮。 缓缓抬起手,如同上妆般细致地压着弯曲抹在唇上。 “很多时候,就是你这种无知的愚蠢之人,用这种撩拨的语气发表无聊的挑衅,才会导致悲剧的最终发生。” 说话间。 寒入骨髓的战栗感扑面而来。 不管是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调,一切都透着分外危险的情绪。 然而。 面临这菲涅差点把暗藏的魔弹丢出去的状况。 仍旧动弹不得的魔女小姐。 还是那样性感上挑地,甚至连语调的一丝颤抖都不存在的再度强调那句话。 “是的呢,正如你说的没错。纵观全大陆历史上下,口头的不谨慎引发悲剧的场合根本数不胜数,更有因一点小事导致灭族的例子存在。可是,不论我说什么,你却不会在意的……即.使.你.想.在.意。” “……” 越过菲涅。 两人的视线相交了。 琳塞沉沉地有些不愉快,表情冷淡的冻人。 相对地,奥蒂妮却像是看透一切,不避不闪地正面回应着她的进攻性。 僵持了数分钟后。 率先移开了视线的人是琳塞。 “——琳塞。”她不再去搭理躺在那里的魔女小姐,转而对还未反应过来的菲涅继续重申道,“我的名字是琳塞,如果要称呼的话,就用这个来叫吧。” “哎?!” 不明就里地忽闪着眼睛。 菲涅还是不太理解,刚才还在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为此。夸张地抽了抽鼻子之后。 琳塞换上模板一般的悲伤表情凑过来盯着她。 那个表现,重叠着女孩儿可爱的外表,按理说是会让人产生难以抗拒的本能冲动的吧? 但是。 究竟是为什么呢……? 毫无感觉的,简直就像是在看着模造的塑石雕像一般…… “喂。” 细细地眯起眼。 打断了似乎想碰触琳塞脸颊寻找实感的菲涅。 奥蒂妮在翠色的少女,叹息着搭下眼睑将要避开那只手前的一刻时。 刻意地,通过高扬声调向她开口。 “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吧?而且啊……刚才,我是有先叫过了哦,难道还不够吗……?” “……她人聊天时,能别随便插话吗?” 可爱的嘴唇。 做出失望的式样扯了一下。 顺势离开菲涅的身边,又只是毫无行动地呆立着。 琥珀眼的女孩儿这一刻表现的情绪。 似乎表面上是不屑的模样,却又一如刚才那般,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屑的感觉。 “另外。” 声音短促而清丽。 没有对魔女的援手有任何表示。 目光顺着窗外的落日,她的声音也好像被一同丢了出去。 “你,也是……无意义的。” “哦呀……”奥蒂妮咂着嘴加深了语气,不过表情其实没有明显的变化,“还真是,好过分的说法啊。” “难道说有错吗?” 淡淡地将手指摆在余晖里。 用宛如饮着寒气落在风里的声音挑起无聊的反问。 琳塞面不改色地回头,而魔女小姐给予的则是,一句接近于速达的简单回复。 “没有哟~☆” “啊啊啊啊!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啊!” 气闷地单手抓乱了头发。 猛然跳出来,鼓着脸颊来回瞪视,菲涅恶狠狠地咬着牙:“一个个的都那么莫名其妙,贝斯特拉小姐也是,琳塞也是,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 “被叫了……” 翠色的少女满意地点着头:“嗯嗯,我是琳塞,是琳塞没错……” 她这份兴奋的模样。 说老实话,是真的让菲涅挺不自在的。 不过是常见的叫个名字,普通人每日都要听到烦的例行,就让她好像被施与了多么巨大的恩赐一样。 就这么承受着对方纯粹而满是感激的视线。 哪怕是个好歹有点良心的家伙。 无论是什么状况,心底也肯定会升起某种歉疚的不安感吧? 比如。 不由得就会去想自己。 根本就没做过什么能被感谢的事之类的。 于是,菲涅她也只得尴尬地,陪着笑把关于恶魔怎么样了的疑问压下,举着双手放在胸前拦住凑得太近的女孩儿,目光悄悄地飘向了她的贝斯特拉小姐。 嗯。 ————不愧是她。 虽然平时看来会很不靠谱,但是在关键时刻总是可以依靠的。 还没等求救呢。 魔女小姐都已经在用唇语准备提供帮助了! 来看看吧。 她说的是什么来着…… 放松般,安心地大大出了口气。 菲涅开始瞪大眼睛一个词一个词地拼着微笑的奥蒂妮唇间正摆出的字样。 这个,唔,确实是———— 「很——享——受——吧——?」 哦哦……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懂了。 这回真的真的是懂了。 绝对不要对这家伙抱有期待这件事啊!!!!!! 根本就是在恶趣味的调侃,居然还能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在那装腔作势。 这女人,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暗自念叨着不忿,金发的少女正准备先把琳塞的问题放下,好好地用身体教育一下魔女小姐。 然而,还没等她转过身。 异状就发生了。 “Be,欸……?!” ————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菲涅也没能立马弄明白。 怎么回事?! 应该是想要怒骂她的,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头好晕……身体也不听使唤了…… 贝斯特拉小姐,她的表情怎么也变得……好……吓人……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担心的事一样。 咚。 沉沉的闷响。 那是,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从身上传来的痛觉,大概是说明了她就是那个【重物】的事实。 意识到这一点。 菲涅终于明白了奥蒂妮担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为我的啊…… “菲涅!?” “唔,原来如此。” 随着金发少女倒下的影响。 琳塞清丽如鸟鸣的声音,与奥蒂妮的惊叫声一同响起:“说到底也不过是区区的人类之身呢……尽管只是与几只肮脏的恶魔种交手,精神上的那点疲劳还是到极限了。” “什么啊……是累倒了啊……” 听了她的分析。 转念一想,菲涅也是先后和5只恶魔种战斗过的,一直在被影响的精神会撑不住倒算是合理的,不如说能够撑到现在她也是厉害啊! 倒是没注意到这点的自己才该检讨…… 应该让她好好休息才对。 默默地反省着,魔女小姐就脱力地放下了悬着的心。 呻吟般腻出撩人的语调, “吓死我了,还以为她又有哪里出问题了……” “连这种程度的问题都注意不到,我可以认为你的脑袋是有缺憾的类型吗?” 蹲下来,近距离地陪着菲涅。 琥珀色眼眸一眨不眨。 琳塞用夸张到让人听不下去的语调趁机对奥蒂妮恶语相向。 在知道对方因伤势而失去感知力的前提。 “我说,【你】————” 清晰地咬字。 吐出每一个音节的故意使用了对方比较讨厌的称呼。 魔女小姐也没好气地反击道:“————就不懂什么叫做知恩图报么?想想刚才是谁挽救了你那玻璃心?归根结底,你到底为什么对我火药味那么浓,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 “……” 突然间安静下来。 琳塞背对着她的身影又缩了缩……? 不好分辨。 因为真的是及其短暂的时间,想要捕捉那个动态不是失去超五感的她能做到的。 但,也并不是没有头绪。 “哈啊……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放弃地长长叹息着。 回想起第一眼见到她时自己也是尖锐的锋芒以对。 陡然就失去了斗气的兴致。 星色蔓延的眼眸淡去,魔女小姐有气无力地帮无言的琳塞转移话题:“不干了,不干了,不提无聊的事了。总之,可以的话,拜托小琳塞先把菲涅抱上床来,给她处理下擦伤吧?” “……不行。” “嗯嗯嗯,先干活别瞎想乱七八糟的了……等,你,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 考虑对方的心情才帮忙给她点别的事做。 结果,就这么被拒绝了? “怎么办……”还没等愣住的奥蒂妮爆发,琳塞反而担心地说了起来,“躺在地上,她会感冒的……” “……那你就抱她上床啊。” “都说了不行。不得不强调,你的低能程度超出我的预计了。” “我.是.在.问.你的【不行】的原因。” “曾经听人说过,男性和女性不可有过多身体接触,否则可能会怀孕的。” “……?” “不想害了她。” “???” 意义不明地皱着眉。 对着分外认真的表现自我的琳塞。 喉咙感觉怪怪的,奥蒂妮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意思:“先不提你那莫名其妙的知识来源,【男】女关系和我们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大家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不是么……? 厚颜无耻地, 把自己也算进年轻的范畴。 公平公正的魔女小姐,还在做着对年龄的抗争,就得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回答。 “没注意到么?我……是男性的。” “哎?!” Act.2 可即使如此也会想要留下些什么吧 发出了受惊的颤音。 因为一时间没能到控制细微的调整。 声音与往常的性感不同,是更加甜腻更加稚嫩一点的偏向发虚的可爱。 同时,也能看出裹在长袜里的可爱脚趾向后缩了过去。 若是在场的三人都是女生的话。 奥蒂妮现在的模样,充其量也不过就是稍微随便点,还属于反正也没什么特别不能看的“还好”范畴。 可如果有男性就不一样了。 破破烂烂的外衣根本到处都是露出肌肤的口子。 之前菲涅抱着她跑的时候也没注意。 那种颠簸的折腾之下,导致她的前襟几乎可以算是大开的,只剩下半截内衣还在发挥作用。 而更不妙的则是———— 她躺在那里,双腿弯曲着分开来,唯有膝盖轻轻搭在一起的姿势。 有一款包裹着软处。 带着些微环境色过度的小面积布料造物。 那被称为“内裤”的设备,可是勾勒出不该外露的线条,完全无防备地正对看她的琳塞暴露在对方眼前了啊。 “…………。” 突然袭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毛骨悚然的紧迫感,笼罩了镜子屋的小小休息室。 态度的变化有如此明显的话,诱发这个的当事人“先生”自然也不会是没注意到的了。 “——安心吧。” 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 琳塞至少是在形式上有做出慌乱的模样了吧。 以右手捂住脸部,像是隔着手指的缝隙,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一样的形式。 然而,她直视地目光可没有变化。 “你那具肮脏的肉体,没法满足激起我的欲望的内设条件。所以,你的内衣之类的就和垃圾箱堆积的废料一样,全部都是毫无价值,也更加毫无意义的。” “嗨欸……” 这句话所引来的是有如冥府使者般冰冷的声音。 奥蒂妮表面上一派轻松地笑着,那模样却怎么也没法令人感觉到任何的一丝笑意。 “那张小嘴,还真是……会说出些【有趣】的笑话呢。” “只是事实而已。”琳塞摇了摇头,对魔女语气奇怪的判断否认道,“嗯,但若是伤到了你可怜的自尊心,那么我会为我过于诚实的言辞道歉的。” “好啊,就把你的生命,当做展现诚意的代价如何?为了你的【诚实】。” “做不到。” 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甚至还把象征性挡着脸的左手放下。 琳塞更加认真的打量着某处,然后像是确认自己的评估没错一样点头。 “嗯,果然是没错的,那与等价的原则相差甚远。不如说,要是论起忍着没说出来的真心话,为了看到那种无聊的东西而道歉,已经让我损失很大了。” “在我看来,似乎是正相反的哦……?” 眉毛抖动着。 魔女小姐此时别扭的表情。 有点像某位说出“不也挺好吗?”时,相当地勉强着自己露出微笑的小燕子演员。 “而且,我觉得你这可不叫【忍着没说出来的真心话】啊,完全就是直截了当地在发表可恶的言论不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没错。” “你这家伙……!” 气恼地从喉咙溢出了野兽威慑般的低吼声。 被看光还被嫌弃。 至今为止从没体验过这种待遇。 短短的几句对话之中,奥蒂妮祖母绿的眸子已经是泛起了赤色的光泽。 不过。 在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前。 发觉了什么的她,又再一次发出了不解的声音:“诶?你……?我说,诶……?不对,不是啊……” 嘴里不断地叨咕着意义不明的噫语。 伴随着惊讶的瞪大眼。 奥蒂妮以不可思议的目光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起琳塞。 偏瘦的身材。 整体上的曲线不算明显。 由于年龄看起来也就十二到十四左右吧……? 要说只是个还没长开的男孩儿,倒也不是会让人很意外地可以说得通。 可是———— “……我说啊。” 皱着眉,稍微顿了顿。 魔女小姐无可奈何地吐着气,盯着琳塞脖颈往下的那个位置呻吟:“————先不管像是肩部啊、跨步啊的骨骼之类的微妙部位,【你】,再怎么说也还没像菲涅那样,可怜到可以被人忽视的程度吧?” “什么可怜……?” 似乎没能理解奥蒂妮的话在说什么。 琳塞迟疑地反问。 “装傻?还是还没玩够……?这样的胸部,你敢说自己是…………男,人………………?” “胸部……?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男性没错。” “哦?” 不由得好笑地压低视线。 奥蒂妮对着面色认真的琳塞诱人地抿起下唇。 眼瞳的焦点,也直直地似要透过遮掩,点在对方不起眼地微微隆起着的胸口上。 “我倒是不知道呢,关于人类的男性也会有女性的特征这件事。” “……” 紧接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时间。 琳塞在她明确的提示之后,有些茫然地抬起左手落在胸前,又因为触碰到了和男性有不少区别的软肉,不太理解地一把握住自己那处青涩却已经存在的部位。 掂了掂。 质疑地用力捏了一下。 很快又被没穿应有的保护设置还乱来的奇怪感觉刺激到放开手。 不知所措的琳塞。 最终,只能对着越来越想笑的奥蒂妮求助:“没记错的话,肥胖和不锻炼,也是会导致赘肉的积累……对吧?” “你觉得。你胖么?” “……” 无言以对。 简单的反问句却实实在在的更有作用。 比起抱持己见地去说明。 对陷入混乱的人们,稍微把问题丢回去让其能正常思考,得出结论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不胖……这具身体是……偏向纤细的类型才对……而且为了战斗力考量……赘肉,不可能存在……” 目光颤抖地轻声自语。 琳塞理智的方面大概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 更深层的心理方面还在挣扎。 不,准确地说…… 是给人以一种不继续挣扎下去就不行,不能也不可以认可身为女性这件事的感觉。 “我……是女性?” 摇动着翠色的长发,琳塞动摇地扶住了额头。 “可我应该是男性才对的……因为……他是男性,所以我也是……应该是一样的才对……否则……不,为什么……啊,啊啊啊……” 这个是。 没在开玩笑耍人之类的。 琳塞她竟然还真的没有对于自身性别的正确认知。 明明,拥有分辨男女的知识量……? 注意到了矛盾。 对着认真地在烦恼的女孩儿,奥蒂妮嘴角的笑意反而慢慢就淡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 她也是曾经帮助过菲涅的恩人。 别看魔女小姐之前是一上来就不留情面的挑衅。 但,既然发现对方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其实还是很乐意出手帮一把替菲涅给还个恩情的。 “琳塞小姐,为什么,你之前会认为自己是男性呢……?” “你说为什么的话……那是————!” 按着额头。 琳塞抬起眼正准备开口回答。 然而,就在这时。 话语还没来得及继续下去,她就像偷食的小鸟被抓住一样骤然挺直了背脊。 “…………” 自那之后女孩儿的表情突然就改变了。 仿佛要就此消逝的虚幻。 本就如同上等品质的机动人偶一般精美的她。 尽管仍旧在悄无声息地散发着,本来那样犹如模板化的细腻色彩,可此时此刻的她,原有的那一丝丝让她得以存在于此的,名为【想要】的愿望却已经彻底冷下来了。 接着———— 孤立于夕阳的余晖里。 琥珀色眼眸的少女,闭口不言地抿着唇边甩动了翠色的长发,那身影在发丝漏过的错觉间近乎透明。 视线捕捉到的就是这样的琳塞。 奥蒂妮不自觉地压低声线,问仿佛要就此结束消散的她。 “……怎么了……?” 听到这话的琳塞,转过头来极慢地眨了次眼。 “没事的。” 做出让人安心的表情。 她摇摇头,语气平常地这么回话。 而那咏叹一样倾泄出的声音,也是清丽柔和到像是标准的不会掺入杂质。 可实际听起来。 并不会让人产生她想做到的那种感觉。 “……发生了什么吗?”愈发温柔的让人意外,魔女小姐放松了气力,“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说出来的。” “————。” 没有回应的意思。 远远地,将视线移向远方,琳塞只是抱起了倒在地上的菲涅。 “真的没事的。” 脚步静到听不出声音。 她小心地将菲涅放到奥蒂妮的旁边,而后又伸手为她摘去剩下的那一些玻璃碎片。 “问题也好……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好……”目光都凝聚在菲涅的身上,“……全部,都不存在。所以,【我】,没有你需要在意的东西。” 熟悉的语调。 熟悉的狡猾又直白的说法。 如那个时候的蕾那般斩断了她想法的原初的一句话。 这是,拒绝再被追问下去的意思,但做好决定的奥蒂妮,这一次可没有简单退缩的打算。 之后回到夜天之舍。 与蕾见面的时候也会不再退让的追问到底。 不管她有多么地抗拒,不管她有多么地不愿意自己插手进来,不管任性的所作所为究竟会引向怎样的结局。 总之,一定要去做些什么才行……! 有着这样的决意。 魔女小姐用不加修饰本音声线,继续对近前一点点处理好菲涅的琳塞开口。 “你……!” “……已经足够了。”可没有给她留下机会,琥珀眼的女孩儿打断了她,几步间就走到了大门口,“何必执着于一个陌生人,你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才对。更何况,你在看的,也不是我吧……?” 恶声地说出让魔女哑口无言的话。 五指抓住了门框。 翠色发丝从耳尖滑落的琳塞,最后一次将视线投往还不甘心的奥蒂妮这边。 “若是,非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安心的话……” 像是真切的存在于此。 那位机动人偶般的女孩儿正努力地做出咬住下唇眼眸颤抖的模样。 也分外地如同真正是她的心情。 虽然还是不会特别的让人感受到“实在感”,却会因那种微末到土气不起眼,又浓烈得不似真实的强烈矛盾,使人感觉到某种贴近感情的冲动。 “那就……” 低着头,看不清眼。 唯有少女那夸张的大幅度嘴部动作清晰地留了下来。 于是,那以与动作正相反的,一字一句地仿若想要刻画在哪里细微之声。 也全部的印下。 “————请你好好地记住我的名字吧。” “永别了。” Chapter.006 柏娜蕾丝的双谱室女(二) ============================================== Act.3错过的与不想错过的 等到菲涅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 镜子屋的休息室,已经是接近入夜看不到阳光的午后七时了。 不过,窗外的天空上,对映的双月也没有出来。是云层太厚导致兰妮和薇恩被挡住了吗?做出很不符合卡尔米隆建筑构造的猜想,打了个哈欠的少女慵懒地把目光焦点往右侧移着。 ————嗯,果然还是这边的更养眼呢。 如同评论家一般的点了点头。 菲涅柔软地蜷缩着身体,学着猫儿的动作用侧脸枕上自己的手背,表情是散发着舒适味道的眯起眼。 她眼中倒映出的是———— 双手环在胸前,半倚在床边侧着头望向外面的女人。 奥蒂妮·C·贝斯特拉,少女熟悉的这个女人,正呆呆地凝望着一无所有的黑夜。 亚麻灰的顺滑长发,被晚间的些微气流推动着做了小幅度摇摆,几丝垂落在锁骨间的零散碎发,衬托得雪色的肌肤在暗黯的漆黑之中仿佛隐隐发着光。 尽管之前走光的部分看来已经被她整理好了。 其与性格相反的典雅美感。 在这如同冰河期那样死寂的环境中,还是有种宛如能将漆夜染白的惊艳。 和月色相比也不逊色。 但,不知怎的。 看着那个, 把重心压在左脚,右膝弯曲着脚尖轻轻点到地。 双肩搭下来让肩带诱人的斜挂着,任凭樱色的唇瓣一点点地吐息着,愈加泛白的冷空气的贝斯特拉小姐。 菲涅没来由的。 很莫名其妙地就会在心底里。 悄悄地,窜上来依然不合卡尔米隆构造的另一个想法。 ————很冷吧? ————不多穿点会感冒的。 因为这个,少女决定扯下自己制服的披肩,去给那个女人稍微裹上去让她暖和点。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就像她心知处于第九阶层的这个乐园,依靠在构造上讲都是由【艾尔调节装置】来人为调配天气一样,体感的温度也有让她明白天气并不冷的印象。 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所以……想要做,那就去做就是了。 菲涅单手撑起有点酸痛的身体,笨拙地拆下了固定在肩部的软绒披肩。 嗯,完美……! 为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少女试探地伸出脚,然后保证静谧无声地行动之后,像是盗贼似的猫着身子走到奥蒂妮的身边。 接下来。 就是把它套上去————! “你醒了?” 正当少女大张着双手。 对奥蒂妮上下比划,就要完成她的最后一步壮举的时候。 美丽的魔女小姐转过身来。 苍白的脸,浮现出秀气的淑女笑容。 在金色的小松鼠浑身机灵得打颤的石化状态里,她抬起白皙到如同失血的纤细手掌,轻柔地抚着菲涅的脸颊为她擦去不小心蹭到的灰尘。 “————睡得还好么,菲涅。” “还,还好吧……”少女的声音有点僵硬,“啊,对了,你的伤势……” “那个啊……” 擦干净少女脸上的灰尘。 嫣然地收紧下巴,奥蒂妮盯着菲涅的眼,轻轻地摇晃着头回答。 “让你担心了吗……?多亏了你,已经没事了。” 那模样。 仿佛具现了女性全部的美感。 精致无暇的,让从近处看着她的菲涅愣愣地顿住好几秒。 “唔……” 直到有一阵风吹过。 那划痛玻璃碎片在裸露的肌肤留下的痕迹。 其造成的触感才让少女清醒过来:“那就好……那就好……对了,那个,那个女孩儿呢……?之后你没有又搞出什么事吧?欺负小孩子可不好……” “真是的,无聊到去和小孩子斗气,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恶趣味的家伙么?” 鼓着嘴。 努了努示意她继续原本的打算。 披上菲涅的披肩,又自己调整了下之后,奥蒂妮拉着少女坐到床边。 “还有……”她似乎感觉到暖意,垂下眼尾小声地呻吟着,“————其实你也没比琳塞大多少吧?说人家是小孩子也不嫌害臊呢。” “要,要你管啊!!!” 菲涅用右手肘顶了顶奥蒂妮的肋下。 尽管似乎是因为碰到侧乳,脸色又变得稍微染红,但她还是固执地恶狠狠瞪着眼强调。 “那个孩子,总有种什么也不懂……不,是缺乏与人的交流吗?反正是会让我觉得她就像是刚开始,嗯,还没开始接触世界的小孩子一样……”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一如既往的直觉么……” “又在说什么东西呢。” 菲涅向右一靠,闭上眼枕在奥蒂妮的肩头,指尖卷弄地玩着对方的长发。之前经历过那般险些死别的遭遇,到现在还没有两个人都平安的实感的她,以这样亲昵接触的方式让心头的寒意和阴影远离。 而将安稳的味道贴紧同时。 少女的声音,也变得比刚才的虚弱更加平缓而柔和。 “说回来,有好好称呼她的名字啊,贝斯特拉小姐和她的关系变好了么……?” “没有那回事哦。” “哎?!” “非要说关系好坏的话……”对于菲涅欣慰的猜测,魔女小姐很不留情的否认了,“我想,应该是比你看到的那会儿还要更加糟糕的……” “……?” 意外地睁开了一只眼。 菲涅看到的是。 在女人低着头漫过的层层阴影下。 长长的睫毛如蝶翼抖动,而樱色的唇瓣也一度半启着停驻了几秒。 然后。 又像刚才都是错觉。 把快要咬住下唇的动作换成了闭上嘴,细腻地笑起来的奥蒂妮随后又轻而易举地张开嘴。 “本来是想帮她点忙,就算是回报她救你的恩情……可,似乎反而是惹琳塞生气了,所以就被严酷地拒绝了,还说了永别之类的……” 笑着的她,看上去并没有在意,但是却似乎带着叹息的感觉。 她清澈的眸子里也有着什么东西在闪烁。 那个【什么东西】。 那个令人怜爱的无尽深邃,让金发的少女本能地激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涩感。 所以。 菲涅又一次地说起不负责任的话。 “唔,好啦……以后要是再能碰到的时候,老实点向人家道个歉就行了……还有,【永别】什么的。反正大家就是巧合碰到的,在有六十多万人居住的卡尔米隆,会觉得再也不会见面也很正常,应该是没有别的含义存在的啦。” “…………。” 并不是这样。 琳塞当时露出的表情,还有那份让她哑口无言的认真。 一切都是实在的。 最后她的那句“永别了”更是少见地,饱含着那个孩子真正情绪的沉重的告别之词。 事实上。 那声音甚至并没有朝向奥蒂妮。 因此,才会至今仍旧盘桓在耳边,怎么都挥之不去吧……? 可这份疑念。 没有让菲涅也困扰的必要。 “嗯,就这样吧。”奥蒂妮简短地回应菲涅的分析,“要是还能再见的话,到时就给琳塞道个歉吧。” “唔哼,可不许再和人家吵起来哦?!” 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再次往魔女小姐的身体枕了过去。 用脸颊贴着高耸的浑圆,菲涅发出快要睡着了一般虚弱地声音。 “也不能又想着调戏小姑娘,再怎么说……她,也是帮.助.过.我与恶魔种战斗的,起码对她态度好点儿……别又搞成奶牛菲欧娜那样啊……” “啊……不会的。” 听到她的话,奥蒂妮无可奈何地笑了。 还真是不肯松口啊。 都只是连带着提到一下的,也非得要强调着说明,她就只是得到一点帮助而不是被琳塞救了。 “又在傻笑什么呢?!” 似乎是压抑的笑从胸部传到了菲涅身上。 少女猛地翻转身体。 左手强势地按在奥蒂妮大腿的位置,她抬头盯着魔女小姐的脸是一副严肃过度的表情。 可惜的是。 就在下一个的时间戳。 她眼角带泪地大大打了个哈欠让一切魄力都灰飞烟灭了。 看到这个表现。 奥蒂妮眉毛动了动,念出不会让脸部通红的,像要炸掉的菲涅更受刺激的语调。 “……困了?” “嗯……” 歪了歪姣好的嫩色嘴唇。 不想丢人,却越来越压不住睡意的菲涅。 还是乖乖地不给大家添麻烦,扭扭捏捏地从鼻尖溢出像蚊子一般的鼻音。 “那么……”知道她的精神消耗有问题,奥蒂妮倒也没在意少女刚睡醒又犯困的怪异,“我们就先回去吧?正好菲欧娜家的那些麻烦家伙,差不多也快要处理好人流来这边搜索了。” “嗯……嗯……” 含糊不清地回答。 看样子,菲涅已经快要睡着了。 都变成这个状态的话,想必让她自己走路是不太现实的咯……? 于是———— “嘿咻。” “呀啊啊啊……!” 一边调整着用力的位置,奥蒂妮微皱着眉头把菲涅拦腰抱起。而出于失重的恐慌,迷迷糊糊的金发少女则是像溺水的人本能地会抱住身边的东西一样,紧紧地双手一环拢住了她的脖子。 这某种程度上。 也是达成了公主抱的基本要求呢。 回想起来,似乎是从那个时候的第一次开始,好像公主抱就成了两人间常用的行动方式了啊。 每次……每次…… 遇到麻烦的状况搞到最后总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个相当羞耻和引人瞩目的姿势来着。 而且,还是会被误会关系的。 想到这。 哑然失笑地眨了眨眼。 考虑到魔导卫队是真的就快要到了……不如说,遥遥地都能听到搜寻伤者的呼喊声了,要是再不走就要被堵门围个正着了吧? 真的。不能再等了。 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放到一边去。 奥蒂妮抱着菲涅,以频率略有差别的速度,准备离开镜子屋的休息室。 这个时候。 在接近她的耳朵的方向。 刺耳的尖锐中,带有不知所措的慌乱和兴奋的少女嗓音响了。 “……为,为什么又是公主抱啊!!!” 大概是刺激比较过度? 右脚一滑却硬是踩住没有摔倒,魔女小姐低头顺着声音望过去,她看到的是本应在打瞌睡的菲涅,正眉毛弯成两抹倒置的八字形,眼角带泪脸颊醺红成一片的可爱模样。 哎哎…… 这要被人看到不是更容易被误会了么……? “欸,即使你问我也————” 眨着眼睛。 奥蒂妮努力地思考怎么才能有个合理的回答。 但,金发的少女并没有给她时间。 迫于对方打量着在她脖子,认真地分析在哪里啃上一口比较解气的压力。 她只得勉强地笑着。 连想也没多想,就先用严肃的表情说出“我知道了”这种话,然后在菲涅凶猛的审视目光里脱口而出。 “————那个,那个是……因为是公主殿下,所以要用公主抱?” “……冷笑话?” “不……” “还有,对一个不起眼的乡下长大的女孩儿,用公主殿下这种名词来称呼只能听得出讽刺的味道哦?” “说倒是这么说没错吧……” 可是。 会下意识地认为菲涅是个公主。 这个念头,应该是毫无虚假、毫无恭维之意的真正想法。 不只是因为她的举止,她的外表,还有她从各种微妙地方表现出来的细节问题,是从更本质的地方,就好像是知道她就是真正的【公主】没有错这样的想法。 ————到底是为什么……? 沉沉的疑问。 一圈圈的循环着回响在奥蒂妮心底。 应着那寻找的波纹,有一幕火焰中流着泪的幼女场景似乎就要从角落跳出。 然而。 在心脉的悖动里,眼看有什么东西就要跃出来之前。 魔女的时间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你是明白的吧?”肩膀微微颤抖着,菲涅露出了雪白的尖牙,“贝斯特拉小姐————!” 算了。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怕是不用想也知道。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想那个解决【公主】的疑惑了吧? 有那个时间还是好好考虑下之后。 尽管琳塞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没能贯彻到底,蕾这边的关系和立场可都与初次见面的琳塞截然不同,等回到夜天之舍见到她后,是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好好让她说出所有的一切,并尽全力帮助她渡过难关的。 当然。 在那之前啊……还是得先————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不可避免地。 发出了惨烈悲鸣的奥蒂妮。 在其雪色的脖颈上,赫赫地留下了一对清晰可见的血痕。 而没有去看那估计要存在很久的印记,视线更远地眺向前方的苍穹的魔女小姐在心中感叹的是。 ————啊啊。 ————还是得先乖乖让菲涅出口气呢。 Act.4 这一次也仍旧没能把握机会吗 然而,魔女的想法并没能成真。 不是指菲涅没怎么下手,就停止报复的行动爽快地放过了她。 直到精力用尽前,在左侧脖颈到锁骨之间的位置,奥蒂妮已经被无情的少女用牙齿留下数枚嫣红的痕迹。 至于她的想法没能成真嘛。 其实是指另外的一面————关于要让蕾·因菲尼缇坦白遇到的事件那部分呢。 抱着菲涅回到夜天之舍的时候大概是午后九时左右。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即使都来到布里西桑魔导学院深处,这位于卡尔米隆顶层的区域里都是最靠近天空的所在,纯色的夜幕,依然是与第九阶层一样阴沉沉的看不到月亮和星辰。 周围是黑暗。 既没有走动着的人影,也不存在什么嘈杂的声音。 本来,这浓郁的【黑】对于魔女小姐来说,应该是更加欣喜更加相配的环境才对。 可此时此刻呢。 她的心底却翻涌起一抹可厌的感觉。 因为———— 没有灯光。夜天之舍的前面,也是布满死寂一般的沉默。 反应过快的联想。 为此产生了会让人感到极度不安的不详预感。 祈求着只是敏感过度的杞人忧天,但是,这种想要装傻充愣的自我安慰在事实的面前也是没用的。 几步走过去。 推开夜天之舍无人应答的大门。 内部严重缺少的人气,和已经彻底失去温度的冷清都在将猜想往现实延伸。 而那孤零零地, 放置在除去它以外便空无一物的桌子上的粉色信封。 则是终结妄想的最终利器。 “……” 把菲涅暂时放到沙发上。 呼吸变得越来越是剧烈不堪的奥蒂妮,左手抚在胸口处压着烦躁的心跳,用泛着月牙光泽的牙齿作为助力,以对女性讲略显粗暴的方式单手扯开信封。 然后———— 「……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女仆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吧。」 才刚没看过几句。 当这段工整的字样映入眼中的刹那。 她就失控地五指用力,将飘着淡淡花香的信纸,捏成了甚是惨不忍睹的一团。 这个动作。 才刚刚做完就已经光速的后悔了。 什么也无法思考。 单纯是那样目光颤动地紧紧盯着废纸团。 随后,奥蒂妮就很没骨气的,很丢脸地咬着樱色蔓延的唇角,又一点点把褶皱的信纸拉伸掸平整,重新展开成勉强是可以阅读的程度。 这样的矛盾。 接下来又是重复了数次。 纸张的耐久度,怕是都快要接近于极限了吧……? 幸好。 在那之前。 总算是看完了它记录的全部内容。 ————那么,接下来……应该是要怎么办呢? 让人无法置信的话语,深深写满拒绝的词汇,透发出讨厌的味道的字里行间。 被如此极致的盛宴款待一顿后。 也不是毫无自尊心。 如果说,你就是災厄之魔女。你就是奥蒂妮·C·贝斯特拉。是这位像要倒下一般伫立于黑暗里,眼前的景色已经开始旋转着摇晃,轰轰的耳鸣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女人。 “呐,你说……” 遥遥的声音。 与勾起笑意的嘴角形成反差。 摇摇晃晃地迈出脚步,祖母绿的眸子里射出细微的星银色。 将裹着废纸团的右手举到眼前平行。 一下子尖起虎牙,魔女小姐露出有些坏心眼的笑容:“————她的选择,又会是什么呢?” 没有等待谁来回答的意思。 目的不会改变。 即使有更好的选择,她也没有兴趣知道了。 这不是升学试验敲定得点的题目,也不是游戏的完美结局之类的FLAG选项,固执于对错与最优解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或许,就如单相思的年轻人,会把恋爱看成唯一那样。 有些人。 甚至包括此前的她自己。 是会觉得寻找唯一的【正确】很重要,必须把一切考虑周到,算取最正确的做法来行动。 但是。 现在的她却已经不会这么想了。 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 比起去做应该做的事,比起去做被称为正确的事————更适合的果然还是去做想要做的事。 为什么会拘泥于【未来】的结果呢……? 任性一点。 别再被陷入误区的自身绊住脚步。 顺从【现在】萌生的欲望,哪怕践踏玩弄她人的执着和努力,也要尽情地体会自我价值,也要满足一时兴起的冲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就算被谁说“不可以”那又怎么样呢。 是无所谓的吧……! 因为———— 事实上,她从不是别的【谁】,也没有遵循别人的想法的义务。 本身就是世上最大的灾难。 本身是宛如关底Boss那样的公认恶役。 还想着【英雄】的做法,去衡量一切的优劣做出行动,那根本不是差劲到底的存在该去碰触的禁区。 啊啊…… 果然是搞错了啊…… 原本想的也好,公认的一般论也好。 全部都是完全没有错。是高尚的,令人感动的,是醉心的英雄气质。 但是,那不是她的做法啊。 所谓的魔女,可是更不会按耐自己的性子,更放纵欲望、更自私自我的一群混账家伙。 所以说。 女仆的工作不要继续下去……?不许追上来否则绝对不会原谅……?你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插手……? “————能决定那些的可不是你啊,笨蛋大小姐。” 用力推开了大门。 凛冽的夜风铺面而来撩起了亚麻灰的发丝。 同时,也吹得沙发上的菲涅缩了下,迷迷糊糊地用软糯的语调开口抱怨:“好冷……唔……贝斯特拉小姐——还,要出门吗……?” “嗯啊,去把那个夜不归宿,还嚣张过分的家伙抓回来。” “哎……?好好说话哦……呼……别,别又无视掉人家的想法让人……呼,担心……呼姆……” 菲涅说着说着,就又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可步出夜天之舍的奥蒂妮。 还是回过头。 摆出浅薄的恶趣味笑容,歪着头成斜四十五度的位置腻声回答。 “不,才不要呢~☆” “因为……我,可是魔女啊————!!!” Act.5 那种事是根本不存在的 卡尔米隆第九阶层。 当前时间是快要到达午夜的十一时四十九分。 穹顶的天空上,仍旧是黑漆漆的,这点和其他的区域倒是一样。 只不过,若从实验室区域近侧的这处旧街道往上看。 比起只会没办法的猜测,是不是艾尔调节装置出问题了的其他几个区域,其实是能注意到遮住兰妮、薇恩双月光华的是和自然孑然无关的某种魔法之力。 “————真可是糟糕呢。” 轻吁着叹了口气。 拥有纯正的翠色长发的“她”。 坐在散发着一圈圈灰蒙蒙的能量波纹的奇怪装置上。 来回地踢弄着可爱的脚。 双手托着洋溢完美的母性微笑的脸。 用浸透了上位者气息,却又不会让人产生厌恶的眼神向混沌的天上遥望着。 “明明是一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双满月美景,难得凑巧在来这边时能够碰上却又是看不到了啊……” 听上去非常遗憾。 但是,却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愉快。 这份捉摸不清的态度。 即使“她”已经不再看着天空,把视线交给了于身边落下的假面少女,也不存在半分会要减轻消散的意思。 “你来了呢……” 白洁的双手可爱地合在一起。 交叉着搭成金字塔形,贴近平坦如飞机场的胸部侧着头挑起下巴。 琥珀色的眼眸。 调出暖暖的目光对上低着头单膝跪地的假面少女。 “没事吧,都快要迟到了?都怪我,怎么就没及时注意到你自己出去了呀……抱歉呢……!” “…………” “不过,你,乱跑也不太好哦?” 说着。 脸突然凑得太近。 瞬间的失焦,让假面少女看不清“她”的表情变成了什么样。 但,对方是什么意思,她却心知肚明————从做出超脱指挥的行为的时点开始,她就有做好将要面对怎样的“她”的觉悟了。 所以,假面的少女没有动摇。 即使对方锋利的指尖,在戳挑她刚刚执行任务时在肩头留下的血洞也一样。 ————这都是早就预想到的结果。 “嗯,好啦,没误事就好。” 像是宽容一样笑了。 不动声色地,甩掉指尖留下的红色液体。 眼神示意让假面的少女抱起“她”,如飘浮般灵巧地从造成无月之夜的罪魁祸首上落下来。 “那么……”脚尖落地之后,“她”就一跃跳出怀抱,眼眸飘向假面的少女说,“也是到了该落潮的时候了呢。怎么样,你那边的状态没问题吧……?” “我,我是————” 听到“她”的问话,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带着蝴蝶假面的少女张开了嘴。 清丽的嗓音,这次是藏着些许急促的感觉,那大抵是有某个疑问还想要问出来吧……? 在最后的这点时间里。 可是。 当她第一次不是低头的视线。 碰到那对看似无邪,却蕴含着冷酷和讥嘲的琥珀色眼眸时。 由代表鲜血的朱红妆点的艳色唇瓣,难以控制得又失去力量一般空虚地闭合成弯曲的弧线。 ……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算了吧。不论如何,都不会得到想要的回答的。 况且问清楚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都这种时候了。 重新又淡淡地低下头。 放弃了的…… 或者,该说是早就放弃了的翠发少女。 她摇了摇头。 对关心地追问着“怎么了嘛……?”的那人。 相当轻描淡写地,使用了再也听不出她真正感情的声音说道:“不,没什么。魔力的流通正常,灵格安定率优于平均点。推定状态万全,随时可以继续任务的进行。” “那么,棋子都已齐聚————” 与之前饱含感情的关切相反。 意外简单地,就放弃了关于假面少女表现出异状的追问。 “她”旋身转了半圈。 然后,背对着开始亮起浅绿色纹路的奇怪装置,像是欢迎什么似的对身前大大地张开了双臂。 “————开始吧,真正的【升格仪式】。” “那可不行啊~☆” 最初的是声音。 远处传来了音尾上挑的性感语调。 从音量的变化可以明白,这是距离以超常规的速度缩进造成的感官障碍。 于是,在理解前。 在脑袋还未回转的那一个瞬间。 【身影】,女人的身影,带着无限叠加的残像出现在眼前。 这个怪异的场景,在她的反应神经随其接续上之后,也就并不是什么奇怪到完全不能理解的意料之外。 但。 当红色的女仆裙清晰地落下。 停止的鞋跟,撞击地面敲响属于终曲的重奏时。 闯入仪式本场的来客。 还是让皱起眉头的“她”,忍不住有一刹那露出了足够值回票价的意外表情。 “————!?” “请容许我……为打扰到你们这件事致歉。” 在目光触及“她”的时候。 因为其精致的外表与那个叫做琳塞的小姑娘异常的相似度。 作为不速之客的奥蒂妮。 话语有断了一下。 不过很快察觉到气质上的不同,她得以继续谦恭地微笑着整理好衣饰,然后双手扯着裙摆行了标准的女仆礼。 “不过,老实说……” 抬起了右手。 中指和无名指自然地收拢着。 食指的指尖则翘着,遥遥地指向了两人身后的装置。 就这样。 让眼眸的焦点锁定在那里。 魔女小姐的声音,不知不觉也变得阴森森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扩开。 “————【那个】,真的很碍事啊…… 要是可以的话,你们能让它停下就最好了?嗯,放心放心。不行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或者做些过激的行为。 只是会亲自让它回归大地而已。 最多……最多也就是,连带着处理掉想要碍事的【阻力】……?” Chapter.006 柏娜蕾丝的双谱室女(三) ============================================== Act.6 绝对不会出差错的王牌 对方并没有吃惊太久。 比外表的暖意,要更冷彻好几万倍的眼眸,很快就恢复成能引发好感的色彩。 对魔女满含威胁的要求不予回答。 好整以暇地稍稍扭动着线条分明的腰肢往前走了两步。 而在踏踏踏的脚步声停止后,“她”反手撩了下搭在肩头的翠色发丝,轻飘飘地挡在奥蒂妮与正对发光的装置做什么的假面少女中间。 “————为什么,你会来这边呢?” 柔和的像下午徐徐的阳光。 偏向女性化的音调里,隐隐透着仿佛眼底闪着亮光,利落地说出“我很好奇!”的期待意思。 奥蒂妮知道“她”在问的是什么。 从夜天之舍跑出来。 她为了找到蕾,使用的广范围侦查手段搜索时,其实是有截取到魔导卫队的情报。 通过那些紧急的对话。 她了解到。 在第九阶层的另一个方向,之前她们去过的商业区【艾莉希昂】那边。 似乎是刚巧发生了,疑似【食人的安洁尔】的行动————也就是,被猜测为蕾在执行的【升格仪式】的,性质极其恶劣的无差别噬人袭击事件。 所以。 为什么她没有去凶案现场那边。 而是抛下更高的可能性,选择直接赶来应该还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旧街区这边。 这大概就是……“她”想要问的问题了。 “因为,杀人的是我家的大小姐,”魔女的笑容也不输于对方,“这种无.礼.又.放.肆的猜想,我……可是,就连一次也不曾这么去想过啊。” “为什么……?” 柔和的声音继续发出疑问。 “她”的表情没变。 仍旧是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 向前看过来的眼睛,也还是泛着可爱的纯色光亮。 但是,周遭失温的冷空气里,却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弥漫出别样的压抑氛围了。 “有证人,证据也存在,是你的话,连【升格仪式】也是知道的吧?半成品的那个女人,灵格不足造成的捕食冲动,怕是也不止一次展现过了……杀人的应该就是她没错吧?” “……【女仆】,怎么可能会去怀疑主人呢。” 短短的一瞬,向右侧开了视线。 远远叹了口气的奥蒂妮,就像是想起什么幸福的事似得甜甜地弯下眉毛。 紧接着。 又像是碰到可笑的想法一样摇了摇头。 重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缓了缓呼吸的频率,她继续换上了沉静而精致的表情:“要是这么说,别说是对别人说了,这种简单的漂亮话,我自己也是没办法去相信的。” “所以……” “嗯,所以,我不信是她在杀人,还是有些正式的理由存在的。” 带有环形戒指的右手。 甩动着指尖,挑出一枚六角形的魔导器。 向其中灌注了需要的魔力。 微笑着的魔女小姐,让它在食指尖端绕了两圈后,用力方向一改丢向“她”的脚边。 对于这突然的“袭击”。 对方也没大惊小怪的做出防备的动作。 一方面是,了解那只是一枚常见的家用型魔导器,不具备杀伤力这么高端的东西,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对自身的实力有把握之类的想法作祟……? 总之。 “她”是一动也没动。 唯有猜疑的视线,自然地顺着弧线划过的轨迹飘了过去。 这就够了。 原本奥蒂妮就不存在别的意思。 之所以,她会把抢过来的这枚魔导器丢过去。 正是为了展示一个理由————以水蓝色光幕里构筑出的,那张拍得不太清楚的照片为证据。 “所谓……进食中的安洁尔……” 用极为棒读的语调。 魔女小姐指着照片里爬在男人身上的绿发少女。 嘴唇勾起弧线。 那模样,仿佛像是在蔑视着谁:“————收档编号NO.39,那位曾经研习炼金魔法的名誉教授,在第九阶层的实验室区,被安洁尔杀害并啃食时的监控摄影,你也提到过的物证之一。” “……就选这样走光的时候保存么。” 没怎么仔细看。 粗略地扫了一下就知道。 画面里是正巧拍到绿发的假面少女上衣烧毁的部分。 大概是在表现淑女的矜持,“她”表情有点无奈地单手遮住眼:“可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呢。” “是不能直视自己的失误么……?” 拖长尾音的语气,仍旧是游刃有余的平滑。 遭到了谴责。 奥蒂妮却没有半分害羞的意思。 她直直地盯着那图像,从容不迫地把激烈的言弹点向面前做着演出的人。 “也对,在这种小地方栽了跟头,想必也真是没法看呢,肯定是羞愧到想要挖个坑钻进去的地步了吧……?不过你其实不用这样在意的。毕竟,【愚蠢】,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微微地分开了嘴唇。 眼神淡淡的,“她”平静地望过来,脸上做出不解的模样。 “我在说,”对着这个一副装傻模样的家伙,魔女小姐也不着急的缓缓接上话,“这个照片,你自满的物证,其中就有让我得以辨明真相的败笔啊。” “……???” 一直保持着笑容的人。 第一次,为魔女口中的话皱起了眉头。 不再装腔作势的放下手,认真地观视了一次魔导器展开的血腥画面。 针对俯视视角。 那一点点可能会映出蝴蝶假面下方的脸颊缝隙。 抬起头面色认真的看着奥蒂妮。 “她”低声地沉吟道:“难道说,你猜测中的幕后者,是没注意到有人能放大————” “如果,【思考】是生命存续的证明。”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 魔女陡然加快的落语之声,突然就打断了某一种浪费时间的猜测的成型。 “我真难判断,”她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说,“站在我面前的你,究竟是不是只是一具冷掉几百年的尸体。” “……” 对方的涵养功夫倒是真值得敬佩。 本以为这样就该发火,不再多废话地直接进入最后的战斗。 没想到,“她”在用越发虚无的眼瞳,盯着奥蒂妮眨了眨之后又换了个角度观察起动作之类的。 显然是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还打算找出破绽所在。 尽管能看出并不是真的在意。 “不对吗?那么,就应该是这边了……” “别再思考了……”魔女小姐的声音反而有点虚弱,“愚蠢的气息,都快要溢出奈菲尔了。既然能说出特意选的是走光的照片,就不先去想想,究竟为什么要特意选走光的照片吗?” “……因为它会露出不走光就看不到的部分。” 恍然大悟。 借着不愿再拖长时间的提示。 举起了右手的食指,“她”像是理解到重点似得点着头,但却还差最后一步想不通。 “可是,让你知道,不是那个女人的理由在哪呢?” 听到这句话。 奥蒂妮小声地笑了出来。 图像里的少女,穿着打扮都是与蕾一模一样的标准。 即使是平时不会暴露的内衣。 那看起来也是复制得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精准到连两侧的肩带使用的材质都选的与蕾分毫无差。 可是。可是啊…… 有一个部分。 在那个时候,在蕾悄悄离开宿舍之前。 却很不走运的出了点,伪装者再怎么也没有可能想到的小意外。 因为某个人装睡下执行的恶作剧。 还有……蕾做出的。 某一个。 相当惊人的,出人意料的,格外异常的选择————!!! “你已经尽力了,想不通也不怪你。”魔女恶作剧般地扯开邪气的笑颜,“因为,我家的大小姐啊,在那一天可是穿的我的内衣出门的啊……!” “……难以想象。” “但,却是让我绝不会出差错的【王牌】。” “确实如此,”认可的点了头,“自己的内衣,被别人穿着想不去注意也很难呢。” “对的。” 低声说着。 奥蒂妮注视着远方的夜。 对看不见星星的天空,遥遥地想要抓住什么般伸出了手。 “所以,在菲欧娜拿给我看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是有别人在伪装。而那家伙越来越差的身体,其实早就证明了她的无辜————呵,再怎么说,也没有哪家的【升格仪式】是自残效果的吧?” 手握成了拳头。 性感的声音侵入了牙齿倾轧的杂音。 由于角度的问题,谁也看不见魔女小姐现在的表情。 唯有,扭曲的话语还在继续。 “然而,就是知道这点,知道肯定有人正在对她谋划什么。我,我在那个时候,还是退缩了。还是,顾虑着这个那个有的没的,最终却差劲的什么都没有做,以致于被你们的手段拖延在卡尔米隆乐园,甚至差点让菲涅也遭到危险的事……” 这个瞬间。 朱红色染遍了苍穹。 那是来自……野性地回过头,赤发赤瞳的魔女小姐吐息出的血之蒸汽。 是代表半兽一族的星之纹。 ——【血毁】。 在这无月之夜下的昏暗街道之中。 化作纯正的【赤】。 与笑吟吟的"她"身后的,由假面少女过渡到圆柱形装置的,越来越壮大招摇的【翠】交映成辉。 轰……! 引擎发动的美妙声响。 与那凌乐同时,打破物理界限的速度让奥蒂妮消失。 接着。 又在与“她”面对面的超近距离所在。 呼出赤色的氤氲,魔女用从下往上的可爱视线,凶恶地凝视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眸。 “我啊,是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意……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到夜天之舍后,又发现我家的大小姐啊,居然还染上了夜不归宿的坏习惯啊…… 啊啊……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这种火大到。 可能会把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谁的不爽,全数都找个可怜的出气筒发泄出来的感觉。” “嗯,那个,想想就觉得真是不妙呢。” 毫无迷惘地回应。 对于俯视这种视角似乎很得心应手。 仍然是在那样柔和的笑着,“她”也微微低下头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这样麻烦的大小姐,”翠色的电光,跳跃着将血之蒸汽推开,“不如就辞掉她,换个更好怎么样……?” “那是,在抓她回去好好教育之后的事了。” 风,并没有吹。 现场却像是有正对的气流互相冲击。 “她”服帖的翠色长发。 霎时间,与奥蒂妮有些凌乱的朱红色发丝一同,各自以张扬的姿态飘摇着向后方散开成舞。 在那视觉冲击力极强的美景里。 魔女樱红的唇瓣。 就如同要宣布神谕一样,静静地开合成诱人动心的曲线。 “————所以,放弃你的打算,停下无聊至极的【升格仪式】,让我能抓那可恶的大小姐回家,然后我们就当从未见过面,这个【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 点着头。 做出具有包容性的母性微笑。 直面写作【建议】,读作【威胁】的黑恶势力逼迫。 “她”的瞳孔,暗藏着空洞洞的虚无,继续将话锋未尽的部分全数填满。 “但是,我觉得,还有更好的选择肢存在啊……? 比如……将某个满身伤势,无法发挥实力的女仆小姐吗,肆意地踩在脚下蹂躏到哭出来。之后,再让完工的半成品,亲眼看看为她努力的人的下场……” 啊,抱歉抱歉,我忘了啊。如果她完工的话……作为我的道具,可就没有所谓的自我了呢。” “这样啊……这样啊……” 轻轻地,那样感叹着。 眯起眼的奥蒂妮,脚下的地面以左侧为中心寸寸的龟裂。 “那我就————” 紧跟着落在尾端的话语。 伴随漫天散裂的赤红色粒子光辉,她的身影在翠色的“她”眼中彻底失去了踪迹。 不是障眼法,也不是光学上的隐身之术。 赤红的魔女殿下。 只是,十分、十分普通的,超出了“她”肉眼可以捕捉的极限而已。 早在开始对话的时候。 她就一直在分析对方的身体素质和魔力的类型。 之前的连番重创可都不是假的。 正如那个人说的。 伤势还在扩大的奥蒂妮,现在能动用的力量可说是非常可怜,所以,她才没有在对方引起话题拖延时间时,直接选择一贯简单明了的从正面动手交锋。 一方面是希望能用言语说服。 另外一方面,则就是在暗中分析“她”,在对话中寻找【破绽】、寻找制胜的机会。 而现在。 这个果断的行动,正是她所达到的结论。 “————明白了。” 高声地,接上了残响的话语之未。 钢铁般的意志。 催动爆射的赤色粒子绽开了最大范围的倒圆锥。 点燃如流星焰尾般的朱红一闪。 赤色的闪光,以超越常识的半空三角跳撕裂了大气,从那个翠发的家伙背后死角灼烈地贯出。 一击必杀。 完全掌握对方的身体素质。 她有信心保证,这超脱“她”能力范围的蹴击,不可能会失误。 事实上。 那个人的也确实是没法看清魔女的身姿。 然而…… 然而…… 准备结束掉战斗的杀招。 红芒如梭,仿若引擎般排放着浓密的赤色粒子,奥蒂妮爆发出全部力量的金属长靴尖端。 却在按照常理贯穿“她”的身体前。 被摆动到那里。 未卜先知地抹开翠竹色屏障。 就如正巧等到她的攻击送上门的华美的金色细剑给点中了。 “啊呀,自我介绍有点晚了呢……” 纯粹的以逸待劳。 对上被精心准备的陷阱捕获的全力攻击。 赤色的光耀虽然威力十足。 但在此消彼长之间,互相爆开的能量,还是让奥蒂妮无功而返远远飞了出去。 紧接着。 分外柔和的声音。 传来了礼节周到却意味深长的台词。 “初次见面,姐姐大人的新任女仆小姐……我的名字是兰斯,兰斯·因菲尼缇。对,就是这一代因菲尼缇家,不成气候的另一位的,【先知】候补呢————。” Act.7 比炼金的大小姐要称职得多的先知殿下 作为奈菲尔帝国四大古贵族之一。 东方的因菲尼缇家,除了傲立于全大陆顶点的炼金魔法研究水平之外。 她们在不接触魔法的圈子里,令整个家族的人都身受忌惮很少存在交恶的敌对方,使其名声更广为人知、更富有超然地位的,其实是区别于贵族身份的另一种理由。 ——【先知】。 纯粹符合字面上的理解。 不是称赞学识渊博,或是类似【贤者】这种对资深的魔导师之类的敬称。 因菲尼缇家系中能被称为【先知】的存在。 她们,是顾名思义的,拥有窥视未来这个能力的特别之人。 “可我听说,【先知】的数量,应该是随着血脉的稀薄而变得越来越少了————?” 音尾上挑的声线。 贯穿了墙壁崩毁的残骸。 灰尘散去的后方,随之紧跟着出现的是。 半空之中,修长的大腿一前一后紧致地微勾,像是滑着地面一样与大气摩擦出火星的轨迹。 赤色的俏丽人影。 俯下上半身极力压低身形。 五指成兽爪形,单手向下扣入双腿间。 不管从哪个方向都可以看得到。 那指尖爆开火花的位置,有鲜艳的赤色裂纹向四周疯狂延伸。 这让她靠着贯入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作为阻力,使被打飞后不可能停下来的身姿打破了物理的法则,没有失去控制的一头砸进墙壁,而是像准备好捕食羔羊的猎豹一样弯曲着分开光洁的双腿。 既优雅得充满流线式美感。 又危险地,从正面溢出无尽野性的冲击力。 这幅灼亮黑暗的【赤】之画卷,爆炸一般映入眼底晕开的独特色彩。 是何等的美好。 又是何等的……绮丽无暇啊…… “……可惜,是那个女人的东西呢。” 以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音量。 微微流露出遗憾。 兰斯姿态娴熟地划出刺剑的轨迹,双手拄着金色的武器支在翠色一圈圈荡开的地面。 “嗯,由于血脉的问题,因菲尼缇家已经很久没有特别的新生儿诞生了。连像预知五秒左右的未来,这种低水平的【灵视】能力者都屈指可数,更不要提近似于神的【先知】了。” “嘿欸~?” 赤红如烈火的眼。 对着毫无破绽的兰斯十分可爱的一挑。 奥蒂妮“嗯~”的想了想,像是观察对方似得歪起了脑袋。 “可你和我家大小姐却都是……?是说,那位前代的先知小姐,拥有的遗传力可是有点霸道啊————!” “呼,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 “我们的母亲,因菲尼缇家最强的【先知】,她啊……其实连一秒的预知也做不到,是血脉稀释之下彻底失去特殊性的可怜的最初牺牲品……” 除去稳定的母性微笑。 光看兰斯的眼里,那些氤氲的色彩突然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与“她”口中那深藏的辛秘有关吗……? 在奥蒂妮开始思考的时候。 猜到了她的想法的兰斯,继续用语调高雅平和,却像棒读一样的声音说了下去。 “————天赋惊人的魔法才能,卓越而凛然出众的心智,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外表与气质,作为下代家主被期待的她拥有的这一切,于能力被判明的那个瞬间就失去了意义。想要做因菲尼缇一族的家主,必须要是【先知】,不是【先知】的话就不行……” “……” 虽然大概也能推算出后续。 但,奥蒂妮还是不由得送过去视线,注视着翠色缭绕的人儿。 年轻的【先知】,表情不变地笑了笑,似是避开日光的蝴蝶般抬头望着唯有黑色的天空。 “所以,以例行的布里西桑留学为借口,根本不符合年纪的母亲她被【流放】到卡尔米隆。是的,是【流放】。什么也不赐予,也完全不再和她联络,就像没这个人一样的放置。” 静静地说着。 兰斯琥珀色的眼瞳。 就像在追忆遥远的情绪似地,眼神冷然地落在了不知距离的远点。 “本来所谓完成足够宣扬因菲尼缇的成就,这一点要求就是很模糊的条件,不管母亲做了什么大事,对面都只要一概不予理睬就好了。而事实上,她们也正是如此无视的,终于迎来了新一代年轻的成年。” “……可她应该是很快就从布里西桑毕业了?” 注意到了不对的地方。 那位【先知】,由于实力和名声的关系,她的经历也不算什么秘密。 而关于她成为少有的二年生毕业。 那个颇为流行一时的话题,在各种绘本啊、映画啊,还有类似的娱乐性质题材都有使用过。 这样就和兰斯的叙述有明显的冲突了。 “啊啊,那是因为,接下来正要说的部分……母亲确实是已经被放弃了,因菲尼缇各派系长老也都没有再把她接回本家的意思。然而,之前也说了吧?母亲她只是最初的牺牲品。” “————?!” “呵,注意到了么……” 兰斯的眼眸对魔女小姐望过来。 朦胧的深处,第一次好像是带上了不太美好的情绪。 那是。 名为幸灾乐祸的味道。 “没错,新生代的年轻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预知能力……甚至其他方面的天赋也差劲的不行,别说与母亲相提并论了,就连一个在平均水平以上的也没有。所以,她们只得又去找回母亲,尽管不情不愿,还是用尽各种手段做出她是最强的【先知】的假象,让她成为了上一代的家主。”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淡淡地呼出。 耸了耸肩。 神色恢复成容易引发她人的好感的微笑模样。 兰斯眯起眼睛。 “好,绝密的兰斯酱档案,伪造【先知】的故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那你和蕾又是……” “这就是,另外一个秘密了。”摇着头,兰斯的食指按在唇瓣上,“要解开谜底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等不急了吧……?” 话语空空地回荡在街里。 比起应答,在那之前“她”就跟丢了魔女小姐的踪迹。 超越极限的机动力。 以兰斯对话时露出的破绽为起始,宣告着新一波的战斗已经在交手前开始。 首先出现在“她”后腰处的是一阵轻风。 不过,刚巧没有风的时候,造成这个错觉的原因只剩下一个————是奥蒂妮无法被肉眼捕捉的高速行动带来的碾压肌肤的冲击感。 哗——! 拖长的血之蒸汽。 像是链接天与地的纽带一样向上方飘开。 单脚支撑,旋转着身体,以剧烈的离心力带来了更高级别的势能。 再次现出身形的魔女小姐。 已经是精准而有力地,从对方握有细剑的右手相反一侧,对因为错误的站姿而无防备的腰眼甩出了侧踢。 但是…… “没用的呢。” 依然是金色的剑尖,依然是效果未明的翠色障壁。 绝对把力量聚集在一点的防御。 又一次,又一次地就这么,如同未卜先知一样挡住了奥蒂妮找准机会的突袭。 不,应该说,那个就是预知的力量吗……? “……” 沉默地鼓起脸颊。 尽管偷袭的攻击是被挡住了。 然而,魔女小姐也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 她不擅长【技巧】。 攻势被人挡住,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而每当这种时候,她习惯性的应对方式则是———— ————单纯的力量胜负而已。 扑通! 就像是放大的心脏跳动的巨响过后。 声音消失了。 骤然于翠与赤的交界点,大大地张开了朱红色的倒圆锥。 奥蒂妮长靴的缝隙开始溢出一丝粒子的光辉。 紧接着。 残光消散的痕迹留下了点。 点,又连成线,继而更飞速扩展成面。 那瑰丽之景,就宛如耀眼的红,在她的脚裸处张开了一大一小的两对羽翼。 而燃烧血液给她带来的,这份与魔力的性质相反的力量,也赋予了它们作为推进的动力的资格。 那么…… 冲击。于此刻爆发。 咬紧了牙关,无视掉用作支撑的右腿再次血流如注。 奥蒂妮灌注了现在的【最强】。 正对着翠绿色的屏障,她继续着最初的动作,把回旋的赤红踢击固执地往下继续。 霎时间。 气流根本找不清方向的开始乱窜。 天地,在那短暂的一瞬,也肉眼可见地出现了恐怖的裂痕。 没有胜算。 这力量已经足够了。 超出了那位叫做兰斯的人能抵御的范畴。 这一击就算不能夺取“她”的生命,也绝对会让身受重伤进入无法移动的状态,这样时间就足够错过【升格仪式】的主持让它强制失败。 魔女小姐拥有这样的自信。 ————赢了。 赤红的圆锥,贯穿AT立场似得展开的蜂窝式翠色屏障。 她的左脚狠狠地轰击在兰斯的腰间。 能够听得到骨骼碎裂的脆响。 力量在身体里传达,化作最完美的高潮(Climax),轰出炸药爆炸一般壮烈的打击音。 ……本来。 应该是到达这样的结果。 然而————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样是没用的。”母性的微笑没有半分动摇,“单纯的【预知未来】,在战斗方面算不上什么破格的能力,这没人比因菲尼缇家的人更清楚了。” 异变发生了。 奥蒂妮的左腿感受到了阻碍。 翠绿色的蜂巢屏障,确实是挣扎着碎成了大量的光斑。 但是,在那其后,剩余不足的这一部分,却被另外一股让她格外熟悉的力量补上了。 被应该是…… 属于她自己的赤色之力。 “所以说,为了保护家族的地位,为了让这个能力更好地发挥效果,那些老家伙可是花了数百年的时间,尝试并改良能更好地使用它的手段。” 那份力量并不算强。 可遭到翠绿色屏障消磨的踢击也不得不被其击溃。 这之后,【重力】,从触觉里删除了。 这是因为另外一抹更强的赤色圆锥,正顶着魔女小姐柔软的小腹部将她往上击飞的缘故。 用去好一会才注意到这点。 痛觉,也紧跟着,在神经交叉的过度里放大。 意识险些就步入白茫茫的一片。 奥蒂妮迟迟地,大口吐出鲜红色的血液,将越来越远的大地铺红。 而这个时候———— 脸上露出仿佛担心她的安危的表情。 右手用金色刺剑勾出小剑花,左手露出袖口遮住的轮腕对着天上的魔女甩了甩。 兰斯又开口了。 “————而这些也就是她们抵达的成果之一。” Chapter.006 柏娜蕾丝的双谱室女(四) ============================================== Act.8 言锋相对的不知倦诲 战斗,根本无法成型。 在被高高的击飞吐出了大量的血块的下一刻。 以不存在的什么为跳台。 右手横挥着抹去嘴角留下的血迹,奥蒂妮弯曲着渗出汗水的大腿,迅雷不及掩耳地化为赤色的残光又冲了上去。 突破了音障。 如疾走的波纹般扩大到消散。 轰鸣不断的颤音里,一层层由赤色粒子炸开来,代表攻势光圈笼罩了翠色包裹的兰斯。 仅仅是。 高速移动引起的。 如上位魔法临境般锁住场地的息吹暴风。 那远播的余威,都让进行着某种传输工作的假面少女右脚擦地,险些控制不住身体被卷入其中拉进战场。 而骤然暴起的致命连击。 到底用的是“拳”,还是“脚”也已经无法看清了。 唯有…… 本该不绝于耳却又顷刻间幻灭的打击音。 和夺去一切声音的沉重压迫感。 还在让连续地落个不停,一瞬瞬绽放惊异红芒的近身攻击,能够更加彰示出力与速的美感。 为此……【先知】,也不可抑制地被吹飞。 就在奥蒂妮反扑的这一刻,兰斯受到惨烈的冲击。“她”在控制不住地像是激射的炮弹一样被飞出去之后,随着每一次赤色的爆开,或上或下的以扩散开的圆环形波纹为中心弹动着。 魔女拥有的实力。 即使是在受伤状态,对人类来说也是毋庸置疑的强。 力量和速度都不在一个档次。 预知未来虽然麻烦,但它的威力更多的是表现在生活,而不是拳剑相争的战斗里。 只要她全力的,认真地挥出拳就行。 那不可视的赤色破坏力,很轻易地就能超越人类理解的极限,发挥出势不可挡的力量,将实力与姐姐相比并不出格的兰斯彻底击溃。 特别是。 在近距离地感受过她愈加释放的野性暴力之后。 任何一个人。都是会如此认为的。 而类似这样战力对比的场景在魔女的过去也曾出现过很多次。 所以,不用去怀疑胜败的偏向。终究会赢的,这一点有丰富的经验,可以充当实例的证明。 然而很奇妙的是。 【战斗,根本无法成型……】表达的含义。 是与这个判断正相反的,因为,在交战之中处于上风的————是兰斯。 虽然不知道“她”的预知未来究竟能够看到多远。 但,又经历了数十次的交锋,至今为止尝试的超高速时间差攻势,也全部被“她”甩弄着金色刺剑,及其富有柔韧感的蜂巢式屏障瓦解了。 完全无伤。 就连一拳也没能触及“她”的身体。 而且。 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只是呼吸稍微加重一点的兰斯,还能维持着那营业般的笑容,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裙摆沾染的灰尘。 反而是…… 作为攻击方的魔女小姐。 朱红的闪光,于额前的位置轰然崩碎。 勉勉强强地从包裹着身体的赤色蒸汽里落出来没有摔倒。 大口喘着气的她。 全身上下都是破破烂烂的伤痕累累。 女仆裙的右侧被扯开如旗袍般到胯部的高开叉,让整只右大腿都赤裸裸的挂着血痕暴露在外,上衣左肩到袖口的也是被从胸前撕下一样不知所踪。 “噶哈……!咕,咳啊……!!!???” 根本没时间关心穿着。 失去力量地,往左侧差点倾倒在地,奥蒂妮每次喘息都带出大量的血块。 很快。 就染红了脚下青黑色的地板。 顺着一路的蜿蜒,与起始点她留下的痕迹连成一片。 “所以说,为什么总要这么心急呢……?” 铁质的靴跟。 于染上粘稠的地面和普通的青黑石板之间。 以细腻的像是玩跳格子一样的步伐,来回地与两种触感撞击着发出有节操的乐曲。 琥珀色的瞳孔流转着混沌。 盯着野兽般弯曲腰身,眼眸上挑的用视线“咬”过来魔女小姐。 “距离仪式的时间还有……”兰斯游刃有余地想了想,然后像是肝心的佩服一样赞叹说,“嗯,好厉害啊,你。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发动能力观测未来,连万分之一秒也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度日如年的还以为都打了多久了,没想到距离开战才只几分钟,距离十二时的到来还有5分钟左右呢……” “……” 瞳孔收缩着。 下垂的手将指甲刺入了掌心。 还剩5分钟……像是敲响警钟一样于心底念叨着,外露的虎牙滴落了一颗血红的水珠。 “几分钟……?几秒钟……?!你……开什么玩笑。” 血,从额头往下滑出细细的轨迹。 视线模糊了。 为此奥蒂妮更加睁大了眼,更仿佛要把肺部的气体全吐出来一样大声吼道: “我,可是——连千兆分之一秒也无法忍耐了啊!!!!!!!” 不稳定的踏前一步。 紧接着,像是贯穿了空间一样跑了起来。 两人不到百米的距离瞬间被跨越,她再次发动攻势的初手是————右脚踏地跃起,左腿又在半空踏中了不存在的什么,给身体带来前往不可能去向的方向的动力。 而完美利用那爆炸性的冲击力。 顶着撕裂嘴角,让暗红的长发向身后疯狂拉长的飓风。 聚力。 绷直丰润诱人的大腿。 带起破烂的裙角,完美地划出半月的弧度,高高的抬起到越过头顶……! 自左上向右下————!!! 推开自然构成的三角形粒子光幕,拖出一长串刺眼的火花和大气的碎片,锐光之中,只见带来强大冲击力和惯性的斜侧下劈,拉着奥蒂妮整个人的力量于脚裸一点爆发。 然后———— 轰地一声。 以剧烈的震动,带起了轻微的地震现象。 华耀夺目的光影崩裂之后,魔女破开了光的全力全开的必杀之【赤】。 ——击中了。 可惜不是人的身体。 而是金色的剑尖与翠色的屏障交织的防护。 “真是的。太冲动这点可不好啊。像刚才那种模式,很显然就是话多的反派,要因为得意炫耀自己能力的时候,稍等下也许就能找到攻略的关键也说不定呢……” 左手还在掸着裙摆的兰斯,举重若轻地应对着破坏的力量。 惋惜地摇着头。 面对又一次贯穿屏障的纯粹暴力攻击。 丝毫不感觉到意外,看到过这个瞬间的“她”,继续用不属于自己的赤色之力补了上去。 “————至于我会不会说呢,不如就让你来猜猜看?” “不需要。” 划破长空的轨迹无法继续。 能感觉到。 作为彼此争斗原点的右脚脚裸,在赤色的弯弧撞过来时开始扭曲变形了。 既不会产生动摇,也未存有半分退缩之意。 奥蒂妮直接借势回转翻身,又在旋转的途中伸出左手,往虚无的半空勾住某个点作为圆心保持轨迹,最终右脚摩擦着地面换取力道,更进一步推着她的身体成为迈向前突的姿态。 同时,巨龙吐息般的血之蒸汽骤然扩大。 四肢前端的位置也溢出了推进器启动一般的粒子光效。 这是早已预测好的第二手攻击。 跨步,踏地,挺直身板。 自下而上,这记延展成上勾路线的右拳,带着重锤般凝实的钝音直冲兰斯胸腹之间的区域。 ——仍然是被挡住了。 反杀过来的,拖出火花和大气碎片的。 那片相当眼熟的赤色的下劈式火线也让少女的手留下足够的代价。 可,她的下一步还是没变。 就像是不懂得什么叫知错就改一样。 对这谁都能看出无望的攻击。 只会受伤的魔女小姐,继续调动着全力全开的力道,选择锲而不舍地往下接续过去。 “……失望。” 极短的时间里。 兰斯以十次为循环着操作近似的重复作业。 对方这种无脑的送死,简直就是在侮辱“她”一样让人生厌,这让“她”维持着的笑容有点褪色了。 不过。 也没有让局面发生改变的兴趣。 正如前面“她”是不可能真的把掌握的力量说出来的。 能够稳赢的情况。 就为了一点无聊的自尊心而产生变数,这种愚蠢的行为兰斯是不会做的。 但。 嘴上的威势嘛。 想来,应该还是可以逞逞的……! “因为主人的安危在即,就失去判断力而选择发疯了吗……?这可真是让人失望透顶啊,本以为对付你的话是要更麻烦一点的……” “是吗?你是觉得我在发疯呢?” 最后的一次交锋。 奥蒂妮借着贯穿她肩膀的赤色圆锥向后拉开距离。 那力道有点过,以致于她要大大地叉开双腿,两只手一齐俯身从那正中扣住地面。 也直到拉出可怕的血痕才停下。 “还真不愧是……愚蠢气息的制造者……” 就这绷直腿翘起臀部,像某个名为美杜莎的英灵一样抬起头。 又扯开了笑容。 她一字一句把让兰斯皱眉的话语说完。 “才刚教过你的思考方式,没过多久就忘记了吗……?如此教不通的话,起码别再用你那可怜的脑袋去思考好吗,我都快要没法看清你了。” “……低劣的言辞攻击只会暴露你的无能。” 兰斯决定无视她的挑衅。 虽然并没有改变觉得奥蒂妮之前是关心则乱的发疯的想法。 以防万一,“她”还是保守的,把这番话当做眼前的魔女是存在着别的什么企图。 毕竟从【合作伙伴】那里得到情报让“她”知道。 自家姐姐收下的。 现在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女仆。 爱莲·索斯特……不,应该叫奥蒂妮·C·贝斯特拉。她,可是鼎鼎大名的那个【災厄之魔女】,是杀戮过无数著名的大英雄,哪怕只有一点的可能性,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可怕存在。 “是这样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祖母绿的眸子染了红。 搭下眼睫。 用十分魅惑而可怜的方式开合着微翘的樱色唇瓣。 奥蒂妮拖长的声音,在伤势引起的颤抖中,渐渐恢复成性感的成熟。 连带着。 轻细的吐息蔓延之间。 对兰斯的态度,也不经意似得挂上些属于暧昧的气味。 “语言,乃至于动作和表情,这些可都不是能用来作为判断的东西啊。要知道,演技是天性,与女孩子打交道的时候,若是轻易去相信她的话和她想的事是一样的,是会吃大亏的哦……?” “…………。” 既没有为她的表现恼火,也并没有任何会被迷惑的样子。 静静地擦拭了一下手中的金色刺剑。 好像看着她。 又好像哪里都没有看的兰斯。 只是无言地眨了眼,然后往右摆动盈盈的腰肢,换成既放松又随时能动起来的S型线条。 “嗯,刻意来提醒我不要信你的表现……是试图让我心生疑惑,反而不敢轻易动手?可惜,很抱歉的是,多疑我是有的,自信的判断力也从来不少。” “是否如此,直接来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毫不示弱的言弹针锋相对。 明明全程处于下风,魔女小姐的气势偏偏像是高高在上。 然而,和那余裕满载的态度正相反,她嘴角溢出的血之蒸汽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稀薄起来。 这不是个好征兆。 之所以她口中会溢出血之蒸汽。 并不是为了耍酷之类的,那是表示着星之纹—【血毁】是正常运作中,是常规的不断地用燃烧血液的方式,给她换取特别的力量的表现。 而现在。 它的量开始减少了。 也就代表奥蒂妮能发挥的力量变少了。 那面对难以突破的绝对防御,魔女小姐正在盘算的某些可能也就开始降低了。 ————必须要加快进行的步骤。 意识到这点。 也不会自大地觉得,自己能像绘本的主人公一样不断再起。 光是从狂犬战到乐园战累计的伤害就够可怕了,又仗着在使用【血毁】的星之纹华丽的一次次,对自己的身体强迫性地压榨出早不该有战斗力。 所以。 一旦在这里解除能力的加成。 那基本就等于是,大大方方的在对自己宣告游戏结束。 可偏偏。 就是比谁都更明白这些。 她却再怎么急躁也不能更没办法加快步骤,这说明……兰斯拥有的力量,对【现在】的她就是如此棘手。 ————时间还剩四分十二秒。 ————勉勉强强地踩在边缘应该还是可以的。 “……给我撑住啊。” 赤红的魔女,用震颤的声带在说话。 声音,根本就不在可视听的范围。不过,这句话也没有让其他人听到的意思。 在某种意义上。 奥蒂妮是真的和蕾很像的。 不止是在对常识来说较为【特别】的方面。 这个很有趣的结论,其实也有包括了她们这两个人啊,普通的相当爱逞强又极端不服输的性格这点。 那么。 接下来她的表现也就不意外了。 “—决胜负吧!”魔女她露出挑衅的野性笑容,更加消耗血气把蚊蝇般的声音放大了,“虽然我是想这么说没错,但时间快要不多了的你,其实是想等我力量的衰退吧……?” 兰斯握剑的手一闪即逝地轻轻颤抖。 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奥蒂妮并没有放过这个不算过分的疏漏。 这回是真正的笑了。 不想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掩饰。 在对方略感失策的眼神里,她的眉弓弯成了漂亮的细月牙。 “猜对咯?” 装作可爱歪过头。 念着足够挑起不爽的超欠揍的语气。 魔女小姐抽了抽鼻子,一脸“快跪下感恩吧”的表情,貌似大度地翘起湿润的嘴唇开口了。 “不过就算给你个特殊服务(Service),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乖乖顺着你的意思稍微拖延一会儿让让你吧。嗯,这个时间,就用标准性的反派角色自白来打发……” “————你觉得如何?” Act.9 结构剥离的交叉透析 “想要拖延时间的应该是你吧。” 兰斯面露笑容,看似对奥蒂妮的提议不置可否。 不过,“她”反手把金色的刺剑插入地面,并以剑柄为支撑弯着腰双腿放松地分开,把两只手交叠着在上面用光滑的下巴压上去看过来的动作,已经很直接地表明了“她”同意的意思。 “呐,姐姐大人的女仆小姐是想要听我说些什么呢?” 正如动作表现的一样。 不紧不慢地发问,“她”接下来的话语也是同意了一时休战的邀请。 “说实话,在我的印象里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去管反派BOSS角色有什么隐情的类型呢。唔,要是听了我的所谓的自白,你会为了我改变想法吗?” “不会。” 简短的回答之后。 奥蒂妮把视线投向了翠色已经减淡下来的假面少女那边。 显然,说是想听对方讲话,但这句话其实并不代表着她真的对兰斯的事感兴趣。 “喂喂喂喂,这种时候还是想都不想就拒绝……?” “……” 她用沉默代替了回应。 兰斯·因菲尼缇,这个人对她来说并非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存在。 早在很久前就从蕾那里听说过。也在自家那任性的大小姐,少数那么几次提到自己家的事的话题里,通过一些零零散散的无聊故事,知道了每次都存在于其中的“她”,在蕾心里会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到她自然是很好的。 可惜啊。 要说这一次的时机实在是太糟糕了。 正巧是赶在她状态不佳时,而距离【升格仪式】完成的剩余时间又所剩无几。 没有自信。 没有在平安救回蕾的同时还解决兰斯的问题的自信。 如果听了“她”的话,之后又忍不住地做出行动,这种半吊子的胡来也许最终会让两方都变成遗憾。 所以, 奥蒂妮对那会儿脱口而出的台词有点后悔。 “嘛,也没有什么期待就是了,反正,本来就……从没被选中过。” 声音淡淡的。 兰斯就好像说着很无所谓的事。 但,魔女小姐,她却几乎是为了那个声音瞬间回过头。 那位翠色的【先知】,正若无其事地安心微笑着。能够露出这幅洋溢着母性的模样,在那个无人可知的反面究竟又会是何等的表情呢————? 这样为之晃了神。 樱色的唇瓣,擅自地流出了既无意义也无所谓的话。 “那家伙……蕾的话,或许表情让你看不出来,但她对你其实是……!” “知道的啊。我、可是一直在近处仰视着姐姐大人长大的,像这种事根本不会不懂的吧?但是,这是没用的,反而还更加让我困扰了不是么。” “怎,怎么会……?!既然知道她的心情,那现在这样的事……” “还是会做的哦。” 美好地笑着的兰斯。 间不容发地,抢在她继续之前回答。 “喂,女仆小姐,女仆小姐,之前给你讲了伪物的【最强先知】的故事了吧?那,如果你是她的位置,在那之后是会怎么想呢……?” 转移话题的功底不敢恭维。 简直,就和某位哪里的魔女小姐一样的差劲啊。 “……哈啊。” 认真的思考了。 如果说关于因菲尼缇家的故事是自己来体验的过去会是怎么样。 还是遗憾地提了下肩膀。 “不行,我,大概是理解不了的……拥有家人啊和受人宠爱之类的事嘛,这已经超出课题的范畴了。” 听了这话。 饶有兴致地眯起眼。 抬起了下巴,双手挤成空洞的金字塔形蹭在唇边。 兰斯没有放弃这个问题,而是积极地给出能够破题的提议:“————如果把姐姐大人替换进去再试试看?” 居然是。 大胆地就往禁区来吗……? 气氛猛地就紧张起来,无邪的“她”的话语,让奥蒂妮如同野兽般亮了下虎牙。 可。不得不说。 虽然是很讨人厌这个办法还真的管用。 想象一瞬间就丰满起来了。 “……会很火大的吧。大概。”鼓着脸颊,魔女小姐哼了一声,“即使最后又勉强算是拿回地位,她们的做法和态度还是太让人不爽了。” “嗯嗯,那么,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击溃一切。特别是……这无聊至极的规矩,甚至连带着【因菲尼缇】之名一起。” “对吧,对吧?!果然是会这样想的吧?回去做个傀儡家主就能原谅过去的事,那种单纯的想法根本不存在的,对那些罪该万死的老家伙,也绝不能放过的要一个个回头处分掉啊!” 同样算不得【好人】。 奥蒂妮一时表示赞同的交换着点头。 而兰斯也露出,比模板化的微笑还要更加夸张的开朗笑容。 就这样。 侧着脸笑到眼角都挂起泪珠。 然而—— 左手擦掉了眼泪。 翠色的【先知】喘着气抬起头,用稍稍泛红的脸看过来,像是讲笑话一样继续了“她”的话。 “但是啊……母亲她却不是这么想的。” 遗憾地笑着垮下肩膀。 兰斯压了压嗓子。 然后重重的呼出肺部所有带着热量的气息。 慢慢地步入寒冷之中,用再度往负领域发展的语调,说出了“她”情绪变化的理由。 “你相信吗?那个人啊……母亲她啊,居然一次也没有这么想过,她认为被流放都是自己的错,她认为让双亲失望,让期待着她的家族失望,这全部都是她没能继承血脉的错……” “……” “所以,她别说报复了。之后,不论遭遇怎么看不起的待遇,不论被怎样无视身体状况,强压大量过分的伪装的工作,她都兢兢业业地努力着把每一项都做到最完美。可即使是做到这种境地,她还是时刻都觉得是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而她对家族充满的愧疚之意也让那些人更加的嚣张。” 滑稽地摇晃着肩膀。 兰斯宛如在忍耐着笑意一样咬住嘴唇。 “事情陷入了负的循环。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重压,让母亲的精神几近崩溃。即使是她的努力,让因菲尼缇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对没能给家族一个真正【先知】的耿耿于怀,还是日日夜夜的摧残着她的心。然后,她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远远地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没有星辰的光辉。 也没有兰妮和薇恩双月对映的美丽光景。 在魔女的眼里,那里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一片空无,不过在“她”的捕捉范围里一定是有着什么的吧? 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时间。 仅仅是一瞬的叹息,兰斯重又唤来溢满母性的微笑扫过来。 “————嗯,你刚才问过,为什么,根本就没有继承预知能力的母亲,她的孩子……我和姐姐大人却都是拥有成为【先知】的资格的候补?” “你是说……?!” “啊,嗯。” 她浮现的是,非常寂寞的笑容。 “因为,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被制作出来的,发光的蕾(Ray)和基石的兰斯(Rance)啊……” “制作出来的……!” “没什么好意外的吧?因菲尼缇家可是出名的炼金使,而母亲她也更是在魔法的领域走得很远不是么?听说是差点就成为什么魔……导师来着?” 指着自己的身体,“她”自嘲地眨了眨眼。 “像我这种造物她能做个一两个,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虽然比较失败就是了……” 相对算是平静的语气。 可其间的憎恨,即使是隔着十数米的距离也扑面而来。 是这样吗? 也许能够理解也说不定。 关于“她”会选择走上举行【升格仪式】的这条路的所谓缘由。 “你,是为了捣毁因菲尼缇家……?那可就失算了,作为执行【升格仪式】的代价你该知道,而以蕾的性格我想她是没可能……” “……才不是啊。” 面对魔女表情沉重地反问,兰斯毫无迷茫地摇头。 “不是哦,从最开始就猜错了。要我为了复仇,而牺牲姐姐大人是不可能的吧?!如果只有我的命就算了,可你知道的吧?现在的她,接受【升格仪式】的后果……” “————、” “而且,虽然我的憎恨啊,可能是膨胀到了快要爆炸的地步……但,我也说过了吧,我,我们就是为了【那个】而被制作出来的,为了母亲想要给因菲尼缇一个真正的【先知】的妄想啊!”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启用【升格仪式】,这样你们两个【先知】不是都会……?” 完全地不解了。 如果是复仇还好理解。 要达到“她”现在说的目的,这反而是走上绝对不会有结果的最差选项啊。 “所以说好好听啊……” 用手制止了奥蒂妮,兰斯就像从喉咙挤出来一样发声。 “我们是失败品————不管是零计划,还是……基石计划,最终两边全部都失败了。然而,这却不代表母亲的梦想就无计可施,还有最后的手段存在。姐姐大人的女仆啊,你知道吗,传说里因菲尼缇家能力的由来?” 没有等待愣神的魔女来回答。 或许是,对这个真相,外人肯定是无从得知心知肚明。 使用就要哭出来一样的不像样表情微笑。 奋力拔起了金色的刺剑。 遥遥的指着。不远处的那个翠色已经彻底沉默的,散发着怪异气氛的圆柱状祭器。 “她”沙哑地继续。 “来自异界的失去自我的女神,与圈养了她当做奴隶的人类领主,他们的后代,从出生就获得了足以超脱这个世界规则的力量,那就是奈菲尔四大古贵族中,因菲尼缇和排在第二的那位得以拥有特别之力的由来。” “神明的力量吗……” “没错,也就是说啊,”琥珀般的瞳孔溢出悲哀的琉璃色,“【预知未来】,即是神与人的子嗣的一种可能性。想要给因菲尼缇延续下去的可能,只要一千一万次的去重复最初的百分百的步骤就可以了。用接受【升格仪式】后,失去心却达到神位,又身为女性拥有生育能力的姐姐大人她啊!!!!!!!!” 懂了。 所有的情报都连成一条线了。 逻辑上能说的通,大概是比复仇还更有说服力吧? 但是,却忍不住发怒了,胸腔里有不知道究竟该向谁发泄的怒火不断地窜了上来。 “——真的好吗?” 魔女小姐咬着牙的质问贯穿了距离。 “你,是喜欢蕾,喜欢你唯一的姐姐的吧……?对她做出这种事真的好吗?!” “魔女你不懂……” “住嘴!蠢货!”牙龈渗出了血迹,奥蒂妮像是把世界推开,将手臂挥向一边,“我在问!我在问你的是……为了应当憎恨之人,为了应当诅咒的无聊家族,去牺牲这世上唯一一个爱着你珍视着你的人,你真的想要这么做吗?!不会吧……这真的是你所渴望的吗,兰斯·因菲尼缇!?” 一步步地向兰斯走去。 直直地瞪着“她”,魔女的气势远远地就压迫的兰斯到退了好几步。 可是,“她”还是没办法的摇头。 “当然不是。我的行动不存在任何的价值,既不会获得谁的表扬,也不会让因菲尼缇家对母亲的态度有任何改变,除了伤害姐姐大人以外,根本就什么意义都没有!这些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就……?!” “但是早就说了吧!这就是我们被制造出来的理由啊!!!” 像是发冷似得把双手搂在胸前摇动着,喉间痛彻的悲鸣破坏掉原本模板化的表情。 兰斯无助的声音。 震颤地,尖锐到有些刺耳。 “除了这个以外,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它都忽视掉,如果连它都就这么抛诸脑后的话,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妈妈留给兰斯的全部全部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啊!!!!” “胡说什么!” 继续着步伐,距离仪式完成还有2分钟。 奥蒂妮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但是,果然……果然啊,听了“她”的自白,又无法就这么按照原本的作战行动了。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也是天真的可怜吗? 半瞌着眼睑。 樱色的唇瓣正气地大大开合。 稚嫩又沉闷的声音,这次恐怕是与性感绝缘的。 “蕾呢,你的姐姐呢,她不是还在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别张嘴就来啊!真正体会过与世界为敌的感觉吗?光只是有关心你的一个人存在啊,就是共同走到死亡将两者分开,也绝不会褪色的重要意义啊!比起这种只会让人哭泣,谁也不会笑的鬼任务,那边要更好不是一目了然么!?” “————!” 编织语言的能力被夺走了。 有一瞬,兰斯的脸因为全心的悲哀而扭曲变形。 但,那份真挚的感情还来不及搏动,就在展现其美好前被隐隐于眼底浮现的【黑】吞没了。 “不行的,我是不行的……姐姐大人,抱歉……但是,不行的……因为……” 我就是被这样制造的。 没有说完整,兰斯深吸一口气,就举起了手中的金色刺剑。 而这一幕。 也让赤红的魔女更明白了一些事。 “——渗透反应的【固执】,文明危害程度……零,对生物干扰程度……低下。”一直忽略的感觉,一直熟悉的气息,在这一刻终于是判明了,“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这样啊……你,也是【英雄】吗……?” 无奈地发出了笑声。 大义凛然的劝导别人不要为宿命困锁。 结果,自己这边不也是,无可奈何地只能跟着既定的任务出发吗? ————抱歉,我的大小姐。 ————只会杀的我,只会破坏的我,还是做不到英雄式的大团圆结局啊……! 不过最起码—— 就由这边来结束这一切,并为你们承担这份罪恶吧……像这种无聊的小事也算是災厄之魔女的强项了。 霎时。 沉重的眼帘抬起。 火红如灼的眼底溢出了纯色的星银。 右脚踏裂大地, 在如飞行一般贯向兰斯的同时, 她的臀部往上一点的位置,大大的张开了一对雪色结晶化的巨大翅膀。 这让螺旋着前行,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到对方身前的魔女,蹭着兰斯的呼吸又向上悬在让“她”仰视的高空。 亦如代替了圆月的纯洁之光。 她。 用满溢着悲伤却没有分毫的迷惘的表情。 降下天谕。 “————来吧,所有的英雄,都由我来毁灭。” Chapter.006 柏娜蕾丝的双谱室女(五) ============================================== Act.10 聆听天意之人 或许是眼睛太累的错觉影响吧。 在地面往上看来,魔女小姐背后的天空,开始混进了无数的雪色结晶。 从大致十米左右并不算高的位置。 像下雪一样。 结晶,不,是【光】……在她的翅膀幅度不大的震动之下,那雪色的光轻飘飘地朝着四方延伸着。 以那天幕为背景。 于夜之苍穹悬舞的有翼之人眺望着地上。 “……” 失去了情感色彩的眼瞳。 以冰冷地,仿若扫描图样一样的视线,机械化地环视过方圆间所有的环境。 低下头观察过自己的躯体之后。 她无表情地维持着,高贵的不容侵犯的美貌。火焰色还没褪色的赤瞳,带着隐隐浮现的星银色线条,直接地就把绝对的眼神牢牢锁定在翠色的【先知】身上。 结晶化的翅膀也扇动了一下。 这奇异的变化,让兰斯产生出无法掌控全局的焦躁感。 无视掉魔女那高高在上的冻结目光。 握紧了金色的刺剑。“她”那琥珀色的眼眸,以谨慎的模样一分也不退后的回应过去。 魄力十足地。 想要从奥蒂妮的瞳孔里找到些什么踪迹。 兰斯柔和的声音直指天上。 “这是什么……?新的把戏?!视觉冲击是挺强的,不过。你以为……长对翅膀就能突破我的防御吗?” 可惜。 这预感到不妙的疑问。 声调还没展开到最后就被光的吹雪掀开的声音掩盖而过。 半空的魔女应该是听到了的。 但是,她没回答。 “————歌颂吧,万天的灵长。” 平静却如不在同一个次元,奥蒂妮蕴含着【神秘】的话语贯穿了灰蒙蒙的夜空。 突然之间。 世界就像老旧的显像管电视机的画面一样扭曲了。 震颤着。霍乱着。 于电磁干扰的花纹里变得模糊,又似乎由四方的空间开始向内部挤压,不由得令人联想起苍蓝色的水箱崩溃的一幕。 “……?!” 剧烈的眩晕感。 混合着贯穿身体的“违和感”。 形同水中的破碎倒影,时间放到最缓和的慢镜头晃动着。 朦胧到看不清楚的摇曳视野让眼无法聚焦。 脚还真的有继续站立在地面上吗?失去了关于这个的实在感,兰斯像是骤然失重似得将手划向一边。 然而,混沌不明的不快感。 一步步放开连自我都崩毁一样的解离。 好恶心。 就快要吐出来了。 是天上的她做了什么吗?主动发动攻击,还是应该维持住胜率更好的防守战? 翠色的先知控制着不成形的思考。 最终,仍是一贯的求稳占上风,选择是静静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常年的习惯。 或者说,是“她”本质的起源在作用。这在未知数袭来的时候,不能冷静地做出更优解的话,会引导“她”偏向最起码不会有【大错】的选择肢。 ——【御之百神】。 古老的时代,人类对抗超然存在的利器,亦即是所谓有编号的一百件神装。 操纵着那其中因菲尼缇一族,为了令【先知】们更好发挥能力,而花了很大财力搜集来的———— 【NO.17—虚星之逆鲨】,记录己方受到的伤害,并可以将之完美再现的使用一次的轮腕式神装。还有【NO.66—兜甲之金】,拥有可以将攻击化为防御与反击一体化的壁障的刺剑式神装。 再配合本身拥有的特殊能力。 可以做到,利用对方最强的力量来防御,这种近似作弊的战法。 要是不计后果的话,兰斯对上更擅长攻击的奥蒂妮,按理说应该是有着十足的优势的。 就如此前两人的战斗一样。 不可能会输。 但是,那仅限于“她”知道的【之前】的魔女。 现在这个张开结晶的翅膀,飞在天上的有翼之人并不在情报之中。 “————不过……” 重伤并未恢复。 又刻意对她右腿和腹部作出反击,以奥蒂妮自己那令人惊叹的攻击力,让新的伤势更准确的与旧伤叠加在一起。 这样的她。 即使是大名鼎鼎的災厄之魔女又真的能做出改变吗? 兰斯挥去了差异的不快感。 紧紧地凝视着对方那对无感情的火焰色眼,试图找出这个重要问题的答案。 刚才的异状并没有力量。 尽管感官上不正常,但更多的还是被卷入世界信息流的压力,不存在颠覆战斗结果的可能性。 话说回来。 即使她还有僭越星之意志上的暴行之力。 获得那傲慢(Power)必须付出的代价,应该也绝非她的身体所能承受。 “当然,有翼族拥有的星之纹——【天之谕】,其比起半兽的【血毁】之力也并未存在质的改变。” 奥蒂妮扇动翅膀,在兰斯的注视下解说着。 伤势不会有任何改变。 能够使用的力量与魔力也所剩无几。 哪怕是再受到几次像样的攻击,她就将会真正的倒下去站不起来了吧……? “可,即便是这样————” 胜利,也在这一刻就确定了。 因为终于察觉到兰斯也是【英雄之力】的持有者。 停住了结晶的【翼】,雪色的光如棉絮一般从翅根簌簌往下坠落。 少女绷直大腿。 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渺小的翠色,进行了最后的工序。 闭上眼。 看到宇宙扑面而来。 为了吞下巨蛇般庞大粗壮的数据流,在短暂放缓的时间感里,没入星之运河的魔女面色绯红的发出了呻吟。 那是。不容侵犯的上位视角。 聆听着未曾听过,却早已知晓的万物沁心之音。 明白不是枕于安乐之时。 她统合自己全部的意志摆脱诉求,在粘稠的阻碍里更加向前伸长了手指。 ——到达了。 鼓膜的破裂引起流血。 天上的有翼之人,奥蒂妮·C·贝斯特拉开启了闭合的眼。 “————星之民,于此奉听神谕。” 将全部的自我解放。 思考,情绪,乃至于认知,除了仅有“一”之愿望以外,什么都没有在躯壳之中留下, 因此眼瞳流过了无法停止的信息。 这即是……有翼族拥有的上位天赋能力,【天之谕】。 风云突变。 兰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可能会死…… 不,那是不对的,不谨慎的…… 应该是说,如果不快做些什么的话,“她”,兰斯·因菲尼缇肯定会死。 这种强烈到寒意布满喉咙,快要大声地叫出来的强烈危机感,让翠色的先知立刻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想要出击。 但是,倒下了。 第一步才刚迈出去就倒下了。 不是被人攻击之类的,是突然就无法控制身体的倒了下去。 咚——! 那倒地造成的沉重闷闷的声音有点吓人。 “发生了、什么……?!”兰斯不能理解地叫着仰起头,“未知的攻击?哪里来的,怎么会没……咕唔,你,这是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什么也没做。” 魔女空洞的眼向下睨过来。 她的声音,好像越发地有些不同与往常的味道。 音源是相同的美感,所以,是因为过于无感情的冰冷和清丽让人产生了错觉吗? 不,应该是,和那些都没有关系。 出现不同的地方。 应该是…… “订正。是那个瞬间,什么也没做。”更加引发好奇心的事,夺走了思考琐事的空余,“让你倒下的是,不久前你判断为无意义的行为。” 她是这样说的。 所谓的【无意义的行为】,是指那明知只会伤到自己还拼命的爆发吗? 兰斯一边警惕着天上的魔女一边爬起来。 好好的回顾了一下。 几乎把每个镜头都重现过之后,“她”还是没有办法找出,战斗和让她倒下的力量两者之间的关联。 不过。现在只要提问,或许就能得到回答。 跟着奥蒂妮火焰色的眼眸。 在“她”的眼底,愈加放大的高傲之物,让先知产生了这个想法。 而事实上。 也干脆地就这么问了。 “————那,我会失控倒下的原因,又是什么……” 问完。 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种关键时刻,哪里有人会暴露占去优势的关键呢? 之所以会有那种笨的不行的想法,怕是一时之间没从未知的震惊恢复,脑子短路的反应吧…… 结果。 还没露出自嘲的笑容,就又被现实打脸了。 “人类种……只要将一只手往哪个方向用力甩动,那么,她的另一只手也会同时向反方向施力,这是为了保护关节的名为【心理界限】的保险装置。而出于同样的道理,人类种其他的人体构造,也存在类似的自我钳制效果。【我】此前的行动,就是利用自己的行动,诱发你在不知道的时候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伤害。” “……多谢了。” 吐出一口大气。 兰斯的脸上拿回了自信的笑容。 对于奥蒂妮的坦诚,“她”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因为那坦诚将会把差点就错失的胜利让给自己。 “不过,就这样把王牌交代出来好吗?” “你的判断是非逻辑的。” 冰冷的火焰色眼,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 扇动着翅膀。 摩擦空气造成的刺耳鸣吟还未扩散。 拥有冷肃的美貌的有翼魔女,就已经俯冲下来停在兰斯上方不到五米的位置。 她右腿弯曲着,左脚则像是蜻蜓点水一样绷直脚面,于兰斯触手可及的位置散布着零散的雪色之光。 那真的是十分绮丽的画面。 但,她的话,却让翠色的先知没办法维持冷静了。 “那并不是王牌。” 第一句。 就宣告着不详的起始。 奥蒂妮的态度,那份怪异的笨蛋诚实,很自然地让比较多疑的兰斯没有发出一点质疑。 不得不去乖乖听着。 接不接得过她这最后的解说,将成为决定成功与失败的分界线。 “【保险装置】,不可能反而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让震荡的交织影响肢体平衡,这已经是利用人类种缺陷的极限。吃下自己攻击的多处伤势,去换取无法制胜的不对等交易,这矛盾的行为背后只是为了测定一个真伪。” “真伪……?” “测定,预测,预言。” 不知是因为什么突然皱了皱眉。 似乎是计算了时间,有翼魔女的话语开始加快了速度。 “预知未来的这三大形势,尽管在表现的形式上各不相同,但归根结底还是有着一个共同的【必然】————那就是它们都会以各自的方式获得片面未来的画面。” “……” 肌肉在微微跳动。 心跳有变化,呼吸上加重了力道。 这是兰斯开始紧张的表现,由于天上的魔女科普这个知识的反面隐藏的意味。 “然而,即便你的能力是较低位的预测或测定,你持有的情报量却也是压倒性的不够格。【我】的到来,使用的技巧,包括现在寻求我的解说,这一切都本该是你曾经看过的。是的,即使排除掉之前没有使用能力观视的可能,还有位于测定猜想之后【我】才使用的这个形态,也仍然还存在另外一个意外缺少解释的余地。” “……你给我看那张犯案现场图的时候。” 叹了口气。 兰斯的喉咙有些干涸。 抿着唇,“她”接下了奥蒂妮没有继续意思的话。 “不论是哪边的预知未来,为什么我会不知道你用那张图,想要指出的错误点是在哪里呢。” 若是能预知未来是不可能看不到的吧。 明知魔女的身份。 从一开始就严苛的戒备着她,会在那种处境下托大的不去使用能力? 不可能的。 为了稳定得到胜利。 明明拥有着更加出格、更加富有攻击性的强势战斗方式。 却会压制自己的情绪防备着意外的产生。 一步也不改变。 只会无尽地维持既无意义又拖延时间的消耗战。 这样的“她”绝不可能如此不谨慎。 利用每一个时间点,远远在战斗之前就要决定胜负,这才是兰斯这种人的战斗方式才对。 而且先知大人也亲口说过。 因为奥蒂妮的实力让“她”【每时每刻】地都在使用能力这件事。 那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答案很简单。 那就是,“她”在用的是预知未来以外的东西,“她”真正的能力————是与对世界整体的测定,或是预测预言都不同,是更有局限性、更不灵活的,只是看起来结果会像预知未来的别的什么。 比如…… “逆转因果。” “并不是看到我的未来,从而对那个行动做出反应。而是……不管我做什么的基础上,以必然能够防御为【最初的果】,引来那支刺剑和防御屏障,总是能百分百挡住发力点的【终末的因】。这同时也为单纯凭借着先知先觉,素质一般以下的你,之所以能追得上我连续的攻势给出合理的解释。” 张大了翅膀遮盖住天空。 破碎的结晶,化作雪色的光像是纯白的羽毛一样散落。 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有翼的魔女落下证据无比确凿的审判之词。 “所以,于此断言,十二主神之一的命运女神,她留下的英雄之力所赋予你的权能……” “——【虚星】。 这才是,你在使用的力量的真相。”、 “…………哈……真是服了……本来还以为能瞒得好好的呢…………” 在以像稚儿一般虚弱的声音低语之后。 兰斯静静地摊开了手。 就那样。 一步、两步地,默不作声地从奥蒂妮的落羽之处退开。 十分可伶地。淡淡地苦笑着的“她”。被轻易揭露了全部的,与母亲是一模一样的伪物【先知】。 再一次握紧了金色的刺剑。 高亢地宣言道。 “【先知】的梦,就到此为止吧。 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就是【逆转的英雄】,兰斯·因菲尼缇的时间了!” “不——” 以无情的凝固笑容。 于苍白到仿佛要冻结的空间展开了行动。 她在迅捷的攻势,触发了【虚星】的逆转因果的同时。那对巨大的结晶化翅膀却像灵活地刃锋一样,连同奇点链接的虚数空间一起,将绝不可能触及的包裹因与果的翠色之光完全绞碎。 然后。 在兰斯被真正打飞出去时。 有翼的魔女,像是天顶的神明那般发出清澈的光。 眼神冰冷地宣判下她最后的一句天之谕:“————这样就结束了,【我】,还有你。” 距离升格仪式完成还剩1分18秒。 胜负敲定——?! Act.11 杀戮的终末与终焉的起始 兰斯没能立刻理解那个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女的行动并不快。 比之她全力使用另外一个能力时,这应该是因分心两用而使速度和冲击力都减弱不少。 这样的攻势,还未超过能做出反应的极限。身体还可以维持住消耗,权能【虚星】的逆转因果也已经顺利发动。 只要能把这个继续下去。 只要……不出意外地就照现在继续下去。 那结果仍然会是————刺剑【NO.66—兜甲之金】,利用从她那里借来的力量防御住攻击并反击,而承受下来的力道将会被轮腕【NO.17—虚星之逆鲨】记录保存下来用作下一次的防御。 即使被识破真相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她”这么认为的时候。 脆弱的身体就已经遭受到难以抵御的冲击像导弹一样飞了出去。 视野超高速地倒退。 肺部痉挛着,基本上失去了维持呼吸的能力。 推开了大气的背脊嘶嘶地发出尖响。 那令人厌恶的乱七八糟的声音,飞速地以过分的形式一路不断地向后炸裂开来。 控制不住身体的变化。 直到在那之后,与比较坚固的某种遮挡物冲击在一起。 又往前弹飞大大的吐出污血。 最终,还是掉落到地上,兰斯才堪堪重新掌握回自己行动的主导权。 “……” 看着“她”趴在那里呕血的悲惨模样。 做下一切的始作俑者。 有翼的魔女面无表情地脚尖点地,立时张开了巨大的结晶化翅膀,宛如多在地面呆一秒也无法忍受似得升上天空。 对那次轻率的出击会造成此刻这个结局毫无意外。 ——【天之谕】。 暂时舍弃自我的独立概念。 由星之意志截取整个世界的信息流全数灌注进持有者的意识。 像是代天执剑,如聆听神之托言一样,从中获得最利最佳行动指令的有翼族天赋之力。 依靠着这个。 奥蒂妮把一定范围内的情报全部掌握并加以分析演算。 这很像是预知未来里,通过直接看到预测内容中的人物和事物,将【眼中】见到的大量情报合并进行较普通人高一级的分析的————【预测系】这个分支。 两者在收集情报,以及智慧所拥有的,对未来的展望和预想是几乎一致的。 只不过。 在将这些东西结合起来。 交织调正使其升华到现实的领域里的这个过程中。 情报量的差异,还有对干涉权限的不同,让【天之谕】没法简单的被归类为预知未来的范畴。 ——「限定状态的全知全能」。 或许用过去曾经被人这么称呼过的名号来看更符合实际吧。 所以。 可以短暂夺取现存世界支持的她。 超越仅仅是遵从世界规则,在权限到达极致的因果之涡也就不难理解了。 唔,用更简单的言语,来表达这个的话就是———— 通过已知的数据流演算看到“未来”。 在兰斯确立她之后的攻击必然会被防御的【最初之果】前。 奥蒂妮找出了造成这份未来行动的数据流。 并从星之意志获取最利的情报,赶在过去的更早一点的时间点,就已经将引起未来的因与果本源彻底击溃了。 这是。 建立在双方真正实力差过大这个先制基础的绝杀。 也可以说是力量性质相克的无敌。 亦即是……天顶的魔女,会肯定地说出“这样就结束了……”这种话的缘由。 ————结束了。 背对着漆黑的夜空。 穿着残破的女仆服的有翼之人。 她那贯穿全身的红色纹路,就像是输血的注射器一般变成了雪的颜色。 而在那同时。 陡然大张的一对结晶化羽翼的最前方。 以常人肉眼难辨的绝对速度,魔女浮现出无数的火焰色箭雨————那目标已经全部锁定了才刚站起来的兰斯。 “……圣裁。” 奥蒂妮喉部传来清冷如水的声音。 那声音应是与人类不同,位于更高顶点并且带有无情神性的谕曲。这也是她的本质音色没变,兰斯却会觉得是不是哪里改变了的理由之一。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因为。 天降审判……! 伴着看穿一切的虚无的眼蔑视向兰斯。 火焰色的箭雨,已经不间断的从闪耀光辉的结晶翅膀前射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作用……!?” 被陨石一样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袭来的火箭压制着。 兰斯咬紧了牙关。 【虚星】发动也等于没有意义,“她”只能凭借实打实的剑技与那密密麻麻的火羽对抗。 但是,这显然是完全不符合实际的笑话。 一直依靠强力的作弊能力。 不管是战略的构筑,还是厮杀技巧上的精进,都是为更好地发挥【虚星】。 “她”的剑术。 别说是要投入以一敌众的大劣势战斗。 就算是与人正面的单挑,也是除了优雅的姿势和外观以外,可以说是毫无可取之处的普通人水平。 兰斯很弱。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这就是事实。 只知道依靠权能,完全在被【英雄之力】使用的兰斯。 甚至比起那位凭一己之力,征服堂堂狼神的力量的萨维耶还要弱得多。 所以…… 又一次被重重地砸倒在地上。 手腕,手臂,肩膀……连续地爆炸跟着贯穿的痛楚,像是要把“她”钉在地上一样,魔女的火羽一根根地夺去了兰斯的行动力,让“她”只能无力地向上望去。 向扇动翅膀。 移动到“她”的正上方。 双手交叉着下摆,以巨大的雪色结晶翅膀弯曲地指着自己的有翼之人。 向神色不容侵犯地贯下来的奥蒂妮望去。 “真的……结束了啊……” 肉体传来被灼烧一般的刺激感。 那火热的破坏,不但没有提升身体内部的温度,反而更在让寒冷的感觉越来越加深。 这种感觉相当的讨厌。 会想到死。 但,现在又还远远不能死,还有必须要做到的事存在————还有即使这样扭曲的活着,也必须要做到的事存在! 不能死。 起码不是现在的这一刻。 只差一点了,还要继续停留才行……! 否则一直以来的痛苦,否则一直以来犯下的罪流下的血,否则那凄惨到空虚的全部的心意。 不就全部都没有意义了吗……? 什么都留不下。 什么都没有做到的话。 对唯一爱着自己,又被自己爱着的姐姐大人,从小到大做出的那些事又是为什么啊! 既伤了她又伤了自己的忍耐。 如果,最终却只能是这样,连本该达成的意义和价值都摸不到。 ……这样也,实在是太过于悲伤了。 “妈妈……” 用低哑的口气呻吟。 兰斯的声音既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胆怯的懦弱。 而是单纯的空虚,凝聚一个人全部的生存目的,向着一个绝不可能的可能努力的空虚声音。 这让有翼的魔女暂缓指到她心口的翅膀。 有义务。 夺去对方梦想的她有义务。 把一个真相,把一个被【奥蒂妮】忍住没说的真相传达出来。 “过去的情报无法获取,”她火焰色的眸子没有波澜,声音就像是叙述式的宣判结论,“所以对你母亲的意图不好做出判断。但是,已知的情报量里却有一点可以确认。” “那就是,【她】创造你们的意义…… ————绝对不是、为了制造、区区的一个预知未来的能力者。” 十分残酷的真相。 这将完全摧毁眼前这个人的生存意义。 乃至于,“她”至今为止的人生,至今为止一切的行动,一切的付出都会变成真正的愚蠢之行。 所以。 【奥蒂妮】才没有开口。 但,也正因为如此,有翼的魔女才必须要开口说出来。 就如像【奥蒂妮】总是抗拒使用天之谕的原因,她每次都会把为了什么要杀掉所有的英雄,明明白白地告诉将被她杀掉的英雄们一样。 她认为,这就是……【她】该去背负的。 ——罪与罚。 “………………、” 偏向上的视线。 穿过遮挡似要眺出无垠的星空。 有翼的魔女,那双冰冷到毫无感情波动的眼,无所畏惧地扫过为这话再次咆哮起来的兰斯。 “她”的眼神并不陌生。 那和过去得知真相的大部分英雄们都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 接下来的杀戮。 也就不会存在任何的问题了。 面对挣扎着,想要拔起肩头的火羽的兰斯。 缠上撕裂大气的流风,她用左侧的翅膀,向旁边一划后将“她”的手钉在了地上。 接着,举起的是右侧的结晶化翅膀。 合拢成锋锐的尖锥。 它的目标不动不摇地跨过所有的障碍,压着兰斯喉咙间不甘的惨烈悲鸣,一点点地从空中伸向“她”的胸口。 光。雪色的光。 仿若细腻的春雨铺盖大地。 雪色的光。 化作皎月那般压倒性的极大光辉灼白了羽下翠色之人扭曲的脸。 下一刻。 全力全开的刺击VS动弹不得的无防备。 这宣告了终结的决意技。 掀开狂乱的暴风,在把身下的场景挖出巨大的半圆后,将所有人的视野都染成一片白色。 “是我输了呢……” 最后的一瞬,魔女听到低微的声音。 “——但是,你也没赢啊……什么都救不到的魔女小姐…………” 什么意思……?! 克服着自己造成的刺眼白光。 翅膀一抖,瞬间像是鸟兽那样攀高了高度。 纵身旋转半圈之后。 她简直像是想甩开所有的不安一样。 直升到足有上百米的高空,才再次在穹顶之上大大地展开了,那对及其富有破灭的美感的结晶化翅膀。 ————他想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是他输了,我却也没有赢……? 满怀着这份不祥的疑问。 心跳开始加速,胸腔开始有种难受的感觉。 失去了交战中的对手。 天之谕也解除掉限定状态的全知全能。 她从摒弃掉所有无用的情报,只为指引胜利之路的状态恢复到正常。这让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和一个绝对不想看到的未来,于最糟糕的时间点猛地就这么冲入她的意识。 “…………怎么会?【升格仪式】还没有解除……大小姐她………还有那个是————!” 超高位的卓越思考力。 在极短时间内如苍蓝的光流窜过额间。 以此为始,意识里庞大到让她嘴角渗血的情报量,尽数化作展示着整个世界的资料的永无尽头的图书回廊。 目标是……最高效的检索速度。 信息,集中。 「【食人的安洁尔】,就是这位带着假面的绿发少女,虽然和蕾是很像啦……」 「……因为,我有个很可爱的弟弟。」 「可我应该是男性才对的……因为……他是男性,所以我也是……应该是一样的才对……否则……不,为什么……啊,啊啊啊……」 「这个人的长相,怎么会是和琳塞一模一样的……?」 回忆不断地跳了出来。 关键的话语,在最强的分析力前构筑成网络。 此前为绝对的胜利强制忽略的问题。 在一条条被分解剖析之后,全部都完美无缺的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将记载着唯一真相的书送到魔女手中。 “………。” 从天上超脱了耀眼的白之光。 拿到答案的魔女,双翅对着支撑升格仪式的圆柱用力一扇。 “琳塞。”为暴风过后展露的真实变声了。“另一个的兰斯……真正在执行【升格仪式】的……原来,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不妙了。真不妙了。 根本没有去等琳塞对话的时间。 为了击败兰斯,距离完成升格仪式已经只剩下快要不到20秒…… 啊,19秒了…… 得要再快点做出反应。 她的实力,是怎样的来着……? 现在的自己能赢吗?不对,没有考虑的时间……先动起来,不论如何得要先动起来才行。 虽然这么想。 但是,还是会继续考虑完全做出分析。 ——弊端。 【天之谕】的另一个弊端,很不合时宜的于此显现了。 不受控制,不具感性,它是为了最利的手段,也是只会追寻最利之路的力量。 抛弃自我的概念,代神执剑之意。 亦即是…… 不会为自我的固执陷入疯狂,也不会为不可能之事折损上天之剑。 这也正意味着,当它搜遍了情报判定持有者的状况,是在处于没有希望的行动的那个时点———— 唰! 时间只剩10秒的时候。 无感情的有翼魔女终于是有了新的动作。 她以战斗机侧翼一样的姿态,拉平两只巨大而引人瞩目的结晶化翅膀。 没有起步点。 也没有加速的必要。 第一个时间就击破了音障,第二个动作就超越了光。 不顾身体状况难以承受的全力全开。 即使四肢都爆出血雾,火焰色眼也毫不会动摇的奥蒂妮,以她此时此刻能拿出的最快的速度出发了! 然而…… 方向是与【升格仪式】正相反的另一边……! 那正是。 在它判定无望的那一刻。 ————就会将【最利行动】,擅自变更为……优先保护持有者的安全啊! 为此,烧毁意识的悲鸣,贯穿了卡尔米隆无月的天空。 “……混蛋,给我停下啊啊啊啊!!!!!” Chapter.RS 杂乱消去的拒绝访问 ======================================= Act.0K 歪曲禁止的平行线之里 如果。 如果说所有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被毁灭来创造的。 是除去【死亡】以外。 不被任何人所需要,不因任何事而存在,也不为任何人发挥效果的话。 如果。 这是说如果。 维持住自我的【毫无价值】的存在的条件。 是给所有重要的人添加麻烦,是循环轮回着不可饶恕的罪业,是不断地去吞噬那些有意义的人的生命的话。 那么,给你一个选项的机会还会选择活下去吗……? 或者说。 更加认真实际性一点的就是指———— 忽视掉一切的过错。 简单轻易地跨越过去、现在,乃至于未来也仍然要继续下去的罪责。 就随波逐流的将超级麻烦的涡流推给别人,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的撒娇,让罪人的自己站到受害者的这一边去。 默不作声地依赖着别人遍体鳞伤的努力一个人得到救赎。 ————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样不知廉耻地耍赖一样逃避,又是……真的是可以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 即使全世界都会憎恨一个人的存在,即使犯下的是连自己也不可以原谅的罪行,即使哪里都没有小小的一片容身之所,即使她活下来的事是谁也不会希望的错误。 当柔弱的女孩子, 承受着过于残酷的未来而悲伤的哭泣的时候。 她……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想要去获得救赎的愿望也是绝对没有错的。 不如说,为了补偿过去犯下来的过错,为了真正的面对自己,而不是逃避着走上更轻松、更毫无意义的道路,乖乖地伸出手等待救赎才是对的那一边。 而且话说回来。 这命题在最初就产生了矛盾的误区。 既然存在着被拯救的可能性,既然还会有谁在不辞艰苦的努力着试图拯救。 那么,生命从一开始就不会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吧? 至少对于那仅仅的握紧拳的一个人来说,擅自去像命题里所提到的那样悲观认为,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搞错了。 因此。 哪怕是为了拯救者与被拯救者两方共同的幸福。 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在做出决定的前一刻,去讨论出现矛盾的问题就是空虚的。 无视她人意志的牺牲才称不上正确。 渴望幸福…… 不让应该是被怜惜的女孩子,去追求这么点渺小的希望的世界,那歪曲的道理本身才是根本没道理存在下去的最大的BUG。 必须要少女孤独的牺牲。 才能无邪气的绽放出笑颜的微笑世界(SmileWorld)————? 它会是正确的理由哪里都不存在。 而如果说真的有的话,那它也一定是建立在洗脑之上的,应该要被驳倒的超级邪教! 所以说。不要去管那些。 想要得到救赎的时候,只要大声喊出来等待着会来救你的那个人,一直相信着她的努力不就好了嘛……! 是的,本该是这个样子没错的。 但是———— 「果然(Wie Erwartet),我说服不了自己……我,没办法拯救我自己……!」 少女,在翠色中睁开了双眼。 周围是铅灰色的障壁,包裹着身体的是纯白色的液体。 这一处,看不见天空的所在,是几乎连手臂都无法移动的狭小空间。 呼吸也没有清新的味道。 除了直接灌进喉咙的粘稠感以外,就只有从嘴角和鼻间滑出的小小气泡们,一点点在带走体温的细微变化。 她。很讨厌这个感觉。 不是刺痛皮肤的寒冷,而是只针对失去温度这过程。 如果在一开始的“第一”就不曾拥有的话,就不会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觉的吧? 最初就位于负领域的零下之中,【冷】这个概念本身也就只是个概念,那感触并不会让少女她感到困扰,甚至也会误以为这是舒畅之类的。 可是……有人点燃了火。 好暖和。 有种柔软的甘美香味,让少女坠入其中欲罢不能。 要是放开心神沉浸于其中的话,就好像第一次埋进妈妈的怀抱里那般,破开了层层防线的打开了门将她引向新的世界。 那个对零下的少女来讲是相当美妙的体验。 虽然碍于某些原因一直装模作样的,迟迟地不肯去认同来自于【心】直白的感触。 其实早就认输了。 早在初次被点燃、被融化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认败服输了。 但是。 接触了温暖。感受了幸福。 当真正拥有过之后,【冷】就从单纯概念变成了现实,【难受】就从无知过渡到了实感。 然后,失去胸中温度的事便愈加的痛苦难抑。 特别是……当不断溢出的金色的血,以染遍所有的纯白色液体的形式,通过湮灭招摇地宣告着字面意义上的最终步骤袭来。 在翡翠色渐渐褪去了的瞳孔。 就连自我也快要捉不到,只能映出那一丝丝渐渐变得稀薄的意识的碎片时…… ————是真的,会让人感觉很讨厌的。 无法忍耐下去。 不管这种混沌的情绪是否是正确的。 即使灵魂的本源也在诉说她的任务就是继续,她该迎来的终末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少女都还是固执认为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 至少,非要去【死】的话,也别用带着这种讨厌感觉的方法吧? 无意识中。 试图逃离地扭起了身子。 除了溅起几丝水纹,什么变化也没有为之发生。 造成这个结果的,是硬实地镶嵌在少女手腕上的灰铅石手铐。当然,即将忍不住倾轧,快要蒸发殆尽的自我意识,无法让肉体随心所欲的行动也是重点。 而最重要的是———— 透过灵魂不受拘束的视野,最后的一线光跟着寂寞消失前看到的那个景象。 爱莲·索斯特。兰斯·因菲尼缇。 那两个人。 那对少女来说最珍贵的两个人。 秉持着各自的信念,如同文字描写一般激烈碰撞到遍体鳞伤的景象。 伤痕在增加。 不管是哪一方都是真真正正的在拼命。 明明已经不是能够战斗的身体,明明已经是随时倒下都不会意外,却还逼迫着勉强着拿出最强的力量去战斗。 都是因为少女她的罪。 是的,都是因为……少女她不该渴求的罪业。 「————已经够了……请,住手吧…………」 没法坐视这场悲哀的死斗。 崩溃的心,再也没法像城墙一样坚实,无色的唇,为传达不出的心意掀开了气泡。 ……已经够了。 并不是不想获救的意思。 想要活下去。 想要说更多的话做更多的事。 想要更多的为一点小事而困扰为一句挑弄而闹脾气。 想要继续留在她的身边……想要让那对祖母绿的眼瞳一生只映着自己的模样不放…… 好不容易也接触到可能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果说她不想被救,那显然是违背少女本心的言不由衷的谎言。 可如果说,为了她这个贪婪的欲望…… 可如果说,为了她这个奢侈的梦想…… 要让爱莲拼命到这种地步,要让爱莲变得不幸陷入危险,要让爱莲付出巨大的牺牲去换那一片渺小的希望。 那才是。 她更加不要,更加害怕的事。 虽然爱莲她无论何时都是如此的漂亮如此无所不能。 或许,也能最终解决一切,把最好最完美的结局给她全部打包端回家。 但果然还是希望她不要经历苦难,不要勉强自己,尤其是……不要为了少女这样充满罪业,只会制造麻烦和伤痛的东西而变得不幸。 因为。 ————笑着的你,才是最美丽的啊……! 所以。 「已经够了……已经得到足够的救赎了……剩下的【我】,什么的……已经……不用再管了…………」 无声地落下十分寂寞的话语。 气泡全部消失掉的同时,已经感觉不到除了哀伤与痛苦之外的全部,胸部的纹章疯狂地如同翠色的树枝一般大肆的扩散到她的全身上下。 这一刻,瞳色尽失的少女,停止了包括呼吸在内的动作。 只剩下淡淡的翠色光芒包裹着她。 变质,于此发生。 不是近似于完美之人的容器。 也不是和天上神圣的神明性质接近又微妙的存在不同的拟似神性。 由那名为【神徽】的纹章,像是无数的触手的一样展开,包裹住蕾身体每一寸肌肤的满溢着神气的波动。 这是让人成为更加高级的令人敬畏的存在的起始。 ——真正的神明。 步入了坚信是最最正确的选择肢。 借由着魔法的极致与人之最,重叠着最高的祝福引发的绝对的【奇迹】。 少女正以毫无遗憾的意志向着那种万能的许愿机转变。 为了能够终结一切的悲伤。 然而怎么了呢。 她疑惑。 脸颊隐约感觉到的。 不知为何,能够尝到苦涩和寂寞混合味道的虚幻的清水痕迹。 还有……格外剧烈到快没法承受的加速的失温。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Act.Ξ 恒定跃动的变数线之海 “……混蛋,给我停下啊啊啊啊!!!!!” 奥蒂妮发出呐喊,与天之谕的指引……亦即是,所谓星之意志的选择相抗衡。 这是相当不理智的举动。 天之谕基本上都是会以满足持有者的心愿为第一选项的。 哪怕看起来只有一点微小的可能。 去利用全部的情报量,为她找到让这一线的可能性,将之放大成为有利的成功之路正是这能力的指责。 而现在,它的选择是不顾一切全力全开的逃走。 甚至连1秒也不敢在那多留。 也就是说————【天之谕】的判断是,奥蒂妮不走的话大概率会死。 可不管是肩负的职责。 还是出于想要承担悲伤的魔女之罪到最后的本心。 亦或是。因为在经历许多后,对这个世界……对大家存在的这个世界产生的私心眷恋。 她。 至少这个时点的她。 又都是还不能死,也绝对不甘心就此死掉的。 那么。 遵从天之谕没出过差错的指令。 立刻远离升格仪式完成后,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异状的战场,这才是对她来说最正确、最理智,也最符合条件的选择。 也说明,要是理智的想,天之谕仍然是给出了一条最有利于她的道路。 不是她应该去反抗,不是她应该去咬着牙斗争的对象。 然而。她不能接受这种形式的结局。 经历那么多的努力。 无聊的心理斗争也做了有无数次。 一切的决心都紧握在手,明明只差最后的一步,真的就只是差那么最后的一小步。 和堆沙堡时就差捏一下顶上的一角一样。 哪怕海水的涨潮已经上来了。 可面对最后的一步,就这么让奥蒂妮眼看着悲剧的发生,那要她怎么会又怎么能去心甘情愿的退开呢……? 希望渺茫也好。 时间所剩不足十秒也好。 ……可能会以神明作为这次的对手也好。 为了夺回重要的人,为了不再只能于悲剧后后悔,为了贯彻新的意志。 这一次。 只有这一次她绝不打算退让。 而且,参与这场事件时都决定任性了,没道理做出中途又瑟缩的放弃那般,简直是逊到家了的胆怯举动吧?! “————是的……没有错…………!” 挣扎着开口。 必须为不被庞大的情报量伤到而退避的自我冲了进来。 超负荷,将她的角膜和神经烧毁。 但这不会动摇意志。 强忍着要撕裂灵魂的痛楚,巨大的雪色结晶化翅膀用力地向前一甩让她停在半空。 有翼的魔女。 追寻最有利的道路的代神之剑。 奥蒂妮·C·贝斯特拉,她那张无表情的脸终于开始微微有了变化。 “谁,谁会跑啊!”高声的呐喊,似乎要将烦恼全吐出去,“真是火大……!所以,我才最讨厌使用……既傲慢又胆小的有翼族的这个星之纹……唔嗯————?!” 大胆到以一己之心收纳整个世界的情报量。 这鲁莽的举动让她眼前发白。 而崩溃性的灵格损毁,则化作吐血的形式提示她极限的到来。 要么放弃自我,要么解除天之谕的状态……听到了这份要求她立刻做出二择一选择的声音。 但是,两个都不会去选。 遵从天之谕的指引是不可能的,舍弃最后的力量这种等同放弃的也不行。 为什么呐喊。 为什么与星体之形相抗衡都没忘记。 已经不会改变了,现在推动着躯体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而已。 那是相当简单又单纯的一个心情。 也是人类恋爱中的少女里,常见的可以为之就忽视一切与全世界的为敌的诱因。 啊,也就是说。 该要怎么讲才比较好呢? 总之,那种令人难为情的台词并不适合她,但是————啊啊,啰嗦死了……也就是说她啊,现在就是这么想要救回她家的爱尔梅萨大小姐啊!!!!! 为了这个…… “————给我闭嘴!力量和自我,哪一边也不会放弃啊!!!!!!” 雪色飓风环身而爆。 有翼魔女的眼睛耳朵嘴都开始渗出血液。 这不是物理的肉体上的创伤。 是来自难以匹配的精神,是碎片化的灵魂在情报的海洋里快要撑不下去的征兆。 不过,这一下。 短暂地使用自我意志覆写世界情报,让彻底抛弃了犹豫和迟疑的她,得以从无数个残酷的未来里开辟出一道不可视的光。 能不能成功还在未知的混沌。 也许GoodEnding,也许连保底的普通结局也无法到达。 这是风险与回报不成比例的备选路线。 一切都是不明。 通常是谁也不会选择的,与注定结局的故事不同的负领域——变数线之海(Linies;Sea)。 但,却也是唯一的。 ————不在最开始就终结了的希望……! 那么。 距升格仪式完成还剩9秒。 震动着翅膀,螺旋着做出像是海猫机动似得大回旋调转方向。 有翼的魔女行动的同时。 灰蒙蒙的夜空吹起漫天飞舞的花瓣,不断覆写的世界情报量引发了虚假的天地变异,只在奥蒂妮一个人的眼中,将一切的未来全部缴毁拖入混沌的黑洞之中。 时间开始错行,时间开始混淆。 放眼望去。 结晶化的巨大羽翼过处。 尽是一片全大陆不确定绽放,又能将当地的时间破坏掉5秒左右的紫阳花。 是的。 依靠情报的变更。 她瞒过了世界和自我认知的潜在意识,让比天雪还要洁白,比海水还要苍蓝的紫阳花,仿佛满开的盛景一样扩散着覆写了她的前路。 时间已被破坏,时间已无意义。 随后———— “……给我赶上。” 如宣言所示。 振翅翱翔于天的有翼的魔女小姐。 在这个有限又无限的时间,贯穿无限又有限的空间抢回了浪费的失误。 激战厮杀的场地。 在仅仅唯一的欺骗了世界与自己的她的眼中。 以变成一片蓝白色花朵海洋的形式。 撕破腐朽而浓重的高空烟云,再一次于飞逝的地平线之下重现在火焰色的瞳孔里。 时间还剩9秒。 抱着兰斯尸体的少女。 那一位应该是自称“琳塞”的假面之人就近在咫尺。 【机会】,确实还依然存在。剩下的九秒,如果她赌上不可知的后果,处在限定状态的全知全能状态下,再一次发动的神装击枪,应该是能确保为她拿到绝对胜利的———— 正当她在这么想着的时候。 声音,改变了。 就像将心跳声放大了几百倍似得。 “咚、咚、咚……”的声音,甚至压过了巨大翅膀扇动着停下来造成的噪音。 同一时间。 一种从背脊灌入身体的。 完全是不明就里的异样感觉突入意识。 那比起一个世界的情报量,还要更加夸张数倍的什么东西,让她险些直接从天上坠落就昏厥过去。 有什么不对了。 通过天之谕的分析力很快得到了一个结论。 但是,不愿去相信。 因为还有九秒才对的啊,应该还有一些时间留给她努力才对的啊。 设计关卡的时候。 在玩家突破重重谜题抵达最终的房间时。 不论再怎么说,也没道理一上来就是,把倒计时给你数到零的必死状态吧……? ……这也太过分了。 “骗人的吧————” 魔女的脖子僵硬地转向另一侧。 第一眼的彼此交汇,就好像视线被套马索强行牵引住一样顿住。 那是,宛如翠色的星光近到触手可及的美景。这是一片混杂了悲伤和寂寞,仅由爆碎的翠绿色的光之容器和纯金色的液体构成的光影。 以那为中心,绝对性的神气,如澎湃的浪涛一般扑面而来。 似乎是展开了某种大规模术式的样子。 特异点。 歪曲着扭动了这个世界。 并不是如她刚才,为了补回赶路花掉的时间,调动某处的情报量改变现在的小儿科。 是名副其实的扭动这世界的大手笔。 她意识里。 混杂的关于整个世界的情报量。 其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连带着她的眼耳口鼻全流血不止的异状就是证明。 可是,这些根本都不重要。 即使她也许再过一秒就快要死掉了也并不重要。 根本就考虑不了。 除了视线里的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事————灌注了全身气魄的执念,就以这样糟糕的形式迎来最差的再会,这个事实让奥蒂妮什么也做不到了。 “……………………!!!” 无月的夜空。 骤然弥漫开闪亮的雪色的光。 扇动着的巨大翅膀,正风化一般片片地从尖端碎裂掉落成那壮景。 即使如此。 为了尽可能的往前靠近。 根本就没去在意那些琐碎的小事的她,还是唯有尽全力逼迫连一半都不剩的翅膀一条路。 遥遥地,伸长了满是伤痕的手。 连发声都做不到。 有翼的魔女还是眼神震颤地努力着开启了樱色的唇瓣。 她想说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 是不知道的……但是———— 悬浮于比她更高一点点的天空之上的。 原本是名为“蕾(Ray)”的少女,此刻却是瞳色虚无而空洞的压倒性的【神明】。 孤立于神气正中。 她无情的断言倒是先响彻了。 “————悲哀的【世界】,就由我来颠覆…………。” 全部谨遵神谕。 下一刻。 混杂了自我的情报量爆裂。 只看着【神明】的有翼魔女与她和她的罪与罚所依存着的世界。 一同,都被最珍视的那个人抹去了————!!! —她与她连锁円环的第二幕— —加速的失温— Cross Absolute Zero 后记 ============== 大家好,欢迎光临潮间神社。 参拜者的各位来客大人请往这边,不管是不是第一次到访的客人,还请务必先到我们的赛钱箱,按顺序支付大量月票或者墨水供上赛钱…… 嘿,有人要吐槽本心了吗? 不过与第一卷时不同,这次可不是失误,而是故意的认真的行为。 姑且算是自我表现的一环哒呦~☆ 好的,在被打之前,我是《埃斯嘉德的星之魔女》的作者,迷路巫女。 仍然是咸鱼级的崭新马甲并没什么人认识,所以,仍然还是根本不存在昵称之类的略称,不好意思。 当然,这并不会影响我们赶紧进入后记环节。 不过嘛…… 由于上一卷的后记,很意外的比起序章和正文还更多人看到,所以为了接下来的Neta暴露不影响整体观看效果在这里提前说一句。 之后会涉及不少的情节内容,大家自己来适当地选择性观看哦……? 那么,接下来,就是听巫女陪你小剧透Ver.R019~ 与第一卷的温馨大冒险不同。 视线聚焦到卡尔米隆主舞台的这一卷,由于某种原因暂时放下激烈的英雄讨伐战,进入的是更多描写角色们性格的心理方面。 作为事件主导的蕾,终于再次归于主角阵的菲涅。 还有这一次,应该说尽管是自愿,却完全是被卷入别人的工作的魔女小姐。 她们的现在和过去的故事,都在自己的篇幅里或多或少的有了进展,而每个人都比较不好评论的性格,应该是也更进一步地暴露出来了。 不知道有没有能再多的表现出她们的魅力呢? 虽然比较逊的场面不少,大家还是有悄悄地将好的场景瓜分的,我也一边缓速的写一边好好地思考了方向,为此字数君又一次超过了预期不少。如果能让人觉得“啊……这个家伙真可爱啊!”之类的感叹,那我真是无限的开心了。 然后,接下来在谈后面的内容前,请让我百分百肯定地落下红字宣言———— 在这个事件里,蕾是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的……! 其实线索在最初的序章时就埋下了。 尽管她的身体从那时起就处于相当不妙的情况,但那孩子为了能够留下来是真的一直在勉强自己,没有去主动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如果到这里有客人不清楚的话,请务必不要以为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而对她产生不太美妙的误会哦。 于是,作为决定性的线索之一,强调地如此明显的【那个】大家都有注意到吗……? 有人注意到的话,也就不枉我取材的辛…… 不,什么也没有的~ ……话说回来,说是放下英雄的讨伐也是不谨慎的。第二卷的Boss角色担当之一,自称【先知】的兰斯君其实也是英雄的其中一人来着。嗯,严格的讲,菲涅她们在卡尔米隆乐园战,应该同样是算做讨伐英雄的热身呢。毕竟,那个人不但很正牌还自己说了是英雄啊,之后也会继续地投入战斗的。 而相对的,他们也引导我们的魔女小姐又使用了两个新的能力。 一边是会自带白无垢式羽织的华丽进阶能力,另一边则是从本人的外观上添加翅膀要素的其他种族天赋,大约不久后的时间里就有其中一个版本会图像化,哪个会更让人期待呢? 好吧,以各种方式拖了许久,果然还是得要说下最后的问题。 明明自诩坚信爱和正义永远只会发糖。 结果却不断让她们受伤,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伤痕累累,偏偏就这样还没能走向完美,竟然以世界被干掉这种结局来处理掉第二卷。 “快住手!这样的,根本不是治愈系……!!!” 如果有人如此指责我的话,巫女就会甩着洗起来很麻烦的长发双手环胸说: “……私の歌を闻けぇ! 不,搞错了,是给我接着把它看下去啊!” 现在这里可只是故事的初盘啊初盘。 在RPG游戏里,就是才刚度过新手的教学期,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展开的时候呢,突然跑出来说世界要完蛋的事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由相似开始的小小邂逅,由相似开始的无法忍耐,由相似开始的想要改变。 辛苦地说服了自己的别扭魔女小姐。 奥蒂妮她啊。 可是才刚准备好最棒的决意和最上级的舞台。 这之后,才正是即使破坏掉全部,也要贯彻意志将闹脾气的小孩子夺回来的大活跃呢。 那么,这么说了的话。 各位客人能会有想要继续打开新的一页的冲动了吗? 要是有呢。 就让巫女来宣言几个第三卷的关键词吧! JK、Game、女友、学院祭,以一直暗中潜入剧情的某位黑长直为重要角色,这些听起来与星之魔女的世界毫无关联的词汇,将会在业已被抹消的世界展开怎样故事呢————?! 请务必期待一下~☆ 那么,说了太多的无聊闲话之后,就于此真正的结束掉后记吧。 “这部作品,是属于怪物与救赎的故事。与现实无关,只存在于幻想里的,完全非实在的虚假传说。可也正因为如此,读了这本书的您,若能从温馨治愈的冒险里获得哪怕一线的感动与力量,那将会成为对我最大的奖励,也同样是对我最大的动力。” “那么,那么,愿所有参拜者大人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合十),还有……等之后的第三卷开始之时,请务必要再来光临喔~☆!” ==================== # 微热的残留 ==================== Chapter.000 溶解的山葵断章 ==================================== 夜幕降临。 沙与石的寒冷夺去仅存的热度。 昏暗依旧的光芒,越过激烈运动后还未站稳的娇小身姿拖长了影子。 逆回的流风,无规则地来回冲撞着打散少女的发带,让它随同激昂的战火所撩起的烟尘往四周散开。 骨折的触感引起可爱的皱眉。 此前留下的损伤让血液划过裸露在外的大腿留下一道道浅痕。 如果可以的话,能有个几分钟的休息时间就好了。为了消除掉疲劳和失血的负面效果影响,即使性格上是再怎么爱逞强,也不得不乖乖低头去承认这一点。 可就在这个起伏着胸脯喘息的刹那间…… 月亮,却出来了。 ————难道说是代表变化的时机已经抵达了吗? 透着不详气氛的一轮朱月。 伴随不间断立体地回响着的高亢电子乐,从已是风化得彷如旧时代遗物的高层建筑废墟之后,在正中的位置破开天空一样,将整个战火蔓延的空间都染成危险的赤色。 紧接着。 【它】……涂改了这整个世界。 背对着天上赤红的月亮。 任凭不知何来的强风吹得哥特式的裙摆上扬。 视线如同机械一般冰冷地垂下来。 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像是要拥抱什么珍贵之物一样张开了双手。骤然闪耀的星之象,以凸显出神秘的纹理,排列成钻石般的十字之座浮现于黑暗。 光线在流动。 满溢的血腥味昭示更加激烈的场面到来。 由凝滞到重力加倍的沉压感,可以猜想到下个瞬间就要爆发比此前更可怕的攻势。 ……这无疑是毁灭了少女的幻想。 “呼,这就是……冒然与【神】为敌的下场吗————” 发出和自己真正的声音, 是相当近似,又微妙不同的尾音上挑的清澈声线。 对这舞台在视觉上产生的变化,连嘴角的血迹都分不出神擦拭的少女,克服着让全身骨骼都在吱呀作响的重力,努力地自下往上抬起头。 祖母绿的眼瞳。 把那个凌驾于天空之上的形象印入了心底。 无法匹敌的级别差,毫无保留地令白皙被灰黑玷污的肌肤开始刺痛得发冷。 神,与其他敌人截然不同的位阶。 仅仅只是才算进入正式战斗,其实力到底意味着什么,其绝望的作弊性到底是有多可怕就完美地传达出来。 那是…… 现在这个时间点,任何人都无法去挑战的零胜率。 是不容侵犯的绝对领域。 ——不过。 少女深吸着气默念。 这样的,这样让压力和不安化作恐怖的,这样扼住了喉咙让心脏剧烈跳动的战斗。 与【常识】错开,时刻都牵挂着生与死的战斗。 是的。 只有这样虚假又真实的战斗———— 才能给予她,短暂超越了平淡生活的违和感的真正存在着的实感。 哈,右脚在裂纹的地面划开弧线。 亚麻灰的柔顺长发,因为来自天上的重力和自身爆发的魄力,被两者互相冲击造成的巡回气流,震荡得不可思议地先是向后扬起,又如大大地向两边散开的羽翼般再度落下。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声音是颤抖的。 固执着的意志却没有动摇。 把脸埋进礼服的立领,少女情感上的矛盾让纤细的神经也跟着动作紧张起来。 而就像是为了甩开什么压抑在胸腔的东西。 她咬着牙。 将右手用力向侧面扫去: “————来吧,让我们开始吧,直至一方完全毁灭的战斗。” 靠着不安定的力量踏入神所掌控的领域。 少女正面着压倒性的【绝对】,向【神】发起了挑战……就是在这个最高潮(Climax)的时候。 滋滋…… 简直像是切断回路的荧幕。 黑,无尽的黑色,把人与神战斗的世界扯入了一片虚无。 正在下坠。 就如溺水于看不见底的深海一般。 缓慢而又不可抑制,少女沉浸在无能为力的厌恶感里,不断地向着某处所在下坠。 紧接着。 重力的回向,又折返似得急剧的变更。 经过身体感官是久到厌烦,实际却连零点一秒都没有的旅程。 呈现出实体的3D画面那个样子放射状扩展的光,一点点地贯穿黑暗将更鲜明的世界拉扯到上浮的少女视野范围内。 而从身下柔软的触感开始。 在虚实的变换中,失去了掌握的五感, 也终于过分强硬地一根根重新插回少女肉体上感觉空荡荡的连接点。 “嗯唔……” 为此,喉咙溢出相当色气的呻吟。 尚在混乱的神经系统,倒是诚实地拖着沉沉的眼皮,让波动水色的模糊泪眼能够顺着姿势向上看去。 然而就这么呆呆地注视白色的天花板许久。 错链的感官。 还是重复了数次象征深呼吸的大幅度峰峦起伏也仍然在胡飞。 ……好冷。 这是第一个稳定下来的感觉。 又由于其性质的特殊,几乎是当它沿着神经传开的同时,少女的迷糊感立刻就消退了几分。 发生了什么……? 迟迟产生一种思考的冲动。 分析着诸如“网络断线”、“服务器系统崩溃”之类的各式可能性。 她为了守住最后的暖意蜷起修长的双腿。 不否认将热度分享,让一切传染上只属于自己的味道,这件事本身是她非常喜欢的。指尖仿佛被巨兽大口吞噬掉温度的冰凉,那种不该熟悉却又熟悉无比的感觉也不算讨厌。 但感到冷的话。 果然是,欺骗不了这具很不合适的。 既忍不得冷也耐不得热,和个捏一下就会皱眉的十六岁小女孩儿,几乎就没差别的身体的本能。 ————真是,弱的可怜呢。 在心里吐槽着有点像是那些中二病少女的台词。 无意义地躲避着寒冷侵袭。 亚麻灰长发的少女。 名为「赤星爱莲」的现役赖床女子高中生。 摇摇晃晃地,弯曲着好看的长腿,支起上身双手按在那中间。 她倒是也还没有忘记得要寻找一下,刚才会从R-Line中登出的原因————要知道,这个开发商详细不明,仅在少数游戏玩家群体内部传播的,真实度几乎媲美另一个世界的大型虚拟实境游戏,作为駆鏡市广泛流传的都市传说之一被略称为「RL」的它,可是运行至今还未曾有过系统故障的传闻。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被解决了。 或者应该说,是“问题”本身在之前,就先对爱莲发动了比较可怕的【攻击】。 “……昨晚是说过,再玩一会儿就马上去睡觉的吧?” 清脆的声音有点不太愉快。 而质问的来源处,摆出吓人表情的金发少女,也正一手扯着从爱莲身上夺过来的被子,一手气势汹汹的举着看似唐红色的发卡的某种装置恶狠狠地看着她。 ————看来是心情不怎么好呢……? 没精神地搭下了弯翘的眼睫。 淡淡的叹息一声,不必再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像是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爱莲翻身背对拿着她用来链接网络的,神经交互装置Yesod Chain的少女小声地呢喃着: “什么嘛,是绯音(akane)啊……抱歉,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等等,给我等下!” 金发少女不愉快的态度好像变得更明显了。 没有纵容爱莲再次躺回去。 毫不犹疑地将被子和YC都扔到床上,她动作熟练地一把扯住对方睡衣系在颈后的结绳把人拉了回来。 “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明明是说好了的约定的……还有,我的名字是念绯音(hine),才不是绯音(akane)啊!!!妹妹的名字,好歹也该记住的吧?” “……诶诶,嘛啊……” 无奈地被强迫着又一次坐了起来。 在因为胸前没穿内衣而晃荡的女子力装备惹来眼神锐利的绯音的攻击前。 发现了这点的爱莲,选出个比较自然的动作,以要慵懒地打哈欠的形式将右手抬起来稍稍遮住胸。 “从Russia来到这边差不多也有一年了。汉字的叫法,我当然是有记着的啊,只是……你不觉得绯音(akane)这么叫的话要比较可爱么……?” “但我的名字就是绯音(hine),h-i-n-e-!” 板着脸的金发美少女。 绯音隐约能看得出眼角含泪的凑过来纠正的样子很是可爱。 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身体曲线,天生的发尾向内卷曲着的华丽奶金长发,透着可爱系味道的稍微有点圆却不胖的脸颊,再加上色泽如紫罗兰宝石一样pikapika的水亮眼瞳。 本就拥有如此过人的资质。 又添上蕾丝边格子裙,和都不用自己裁剪,从本身构造就很突出曲线的制服套装。 那份多种的美好糅合在一起感官刺激。 不要说男生们了。 即使就是和她同为女性的爱莲。 如果在这种……近到,嗯,近到连对方护发素的香味,都能清晰地闻到的距离仔细看过去。 偶尔也是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由衷的感叹的。 话说回来。 会把学校的规定服装,订成这种比起比起制服更像是打歌服的样式。 上衣则在胸围的部分是明显的,有往比数据小一点的尺寸做,裙子还全部是短到不小心走路都会有危险的程度。 这样的负责人。 真的,不就是个变态吗……? 嘛,倒是省下了自己再去改衣服的步骤就是了。 而且好看这点还真没话说。 “…………喂!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爱莲……?我说,爱莲!!!!!!!!” 似乎是她走神的太厉害。 气冲冲的绯音,在音量的控制这点上,已经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要不是两边隔壁的房子还没住人。 她震得爱莲有点晕晕的,不得不可爱的做出抱头动作的大喊,怕是已经要被人家找上门来的级别了吧? 当然。即使如此。 完全是处在理亏状态的爱莲也不敢多说什么。 试探性地从下向上望过去。 她把脸往并不存在的衣领里缩了缩,对这个共同生活一年多的义理上的妹妹做出提示。 “声音,声音……绯音,声音该控制一下……” “………哎?啊啊……?!” 花了一点时间理解。 然后,让人羡慕的坦率反应,当即从惹人怜爱的脸上就表现出来。 对“不小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放大声……”这件事相当在意。 在充满尴尬地捂住嘴巴后。 绯音白皙的双颊,因无非是羞耻之类的理由变得通红,她用带着温湿水汽的又有点生气的眼睛瞅了过来。 “说,说到底,都是爱莲的错……!一点也不懂得尊重别人,胡乱去改妹妹的名字……” “……你自己还不是,从没叫过姐姐……只肯叫我爱莲的么…………” “那那那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没想到。 只是简单的一句疑惑的反驳。 真的就只是,奇怪这个事实而想得知答案的,不带任何一点责备意思的反驳。 因为一年来她都是这么叫。 而又不像是讨厌,不如说姐妹之间的关系是很好来着。 所以,才终于好奇地趁机问出来,事到如今也不准备让绯音去改口的基本上毫无意义的反驳。 结果她却这样像是忍着什么残酷的事实一样。 一边用带着鼻音的闷声那样喊,一边更加严重的红着脸抄起手边能够捡到的东西,就毫不留情的一件一件地不断照着爱莲的鼻梁砸过来。 同时,除了重复着“不一样”以外,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说……不能说出来? “————等,等等……?!好啦,是我不好……冷静,来冷静一点吧,绯音……” 双手胆战心惊的比划着。 面对发脾气的妹妹,爱莲可能是拿出了今天里最真诚的态度。 只差跪下来。 她目光灼灼地细细盯着绯音————手上拿着准备砸过来的唐红色发卡,她赖以上网的重要装备,神经交互装置Yesod Chain。 不行的,绝对不行的。 用什么东西砸都好,爱怎么样揍过来也无所谓。 唯有这个,唯有寄存着R-Line这个游戏,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YC绝不能摔坏! 为此爱莲只能把所有事都放下。 “那个……可恶,啊!” 像是想到重要的事,她摆出一脸正经的模样:“————对了,忘了问,现在才刚6时40分吧?绯音这么早就来我房间,是想要干什么的来着……?” “………………” 针对这个问题。 绯音虽然是如她所想一样,成功被转移掉话题放下了差点丢掉小命的YC。 然而,妹妹红着脸。 又一次地低下头陷入慌乱的沉默样子让爱莲脸色也不太好了。 “……你……做了什么吗……?” “…………” “绯音——?!” 即使是这样有点走音的追问,爱莲还是在不安心的拿出手机,检查了自己的脸没有被恶意涂鸦之后。 才迟迟地,听到绯音轻轻地嘟囔了一句。 “……………我什么都没有做呢。” 说完,她就又陷入了沉默,还低着头眼睛一眨一眨地悄悄瞟过来。 做出了这种心虚的表现。 她之前的否认,自然就会变得很没有说服力。 基本上是有干过什么坏事了吧……确信着这一点,爱莲却也没有不识趣的继续逼问。 到底是妹妹。 偶尔会想做点小恶作剧是可以的。 反正也不会有大事,没必要又揭发她让她积累的羞耻度超过安全线。 所以,爱莲也就随意地抄起枕边的遥控器。 一边灵活地像是耍匕首一样,在指尖绕了个圈后握在手里,一边指着右边按下红色的停止键,把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关掉的制冷器关掉。 就在这时。 耳边又传来了打破沉默的声音。 “总,总之,我……是来叫你起床的!没忘了今天是新学期的入学式吧?又和平时那样不像样可不行……!” “……啊……那个啊…………” 说实在的啊。 要不是听绯音提起这事,还真是给忘了个干干净净来着。 早知道,之前就稍微睡上一小会儿了,即使是在R-Line里的旅馆也好啊……嗯,现在的时间也还有点,要不还是再来个回笼觉吧———— “……又睡回笼觉的话可不行哦?” 就像是会读心术,在爱莲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绯音就没好气地开口了。 “就算你从现在开始准备,时间也已经是很紧张了吧……?我可不希望爱莲入学的第一天,就给大家留下邋邋遢遢不成样子的印象。”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是混个出勤率嘛……” “喂!那是属于不能说的话吧……?!还有,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会觉得爱莲是那样糟糕的女生。那样之后绝对是会吵起来的。” “为什么会吵起来?” 对于妹妹奇怪的逻辑有些难以理解。 爱莲伸了个懒腰。 她左手揉着睡眼朦胧的眼角,稍稍歪起头盯着嘟起脸的绯音。 然后,又娇俏的笑了,勾着唇角轻声补上一句: “————话说,重点是那边吗?还以为会被绯音的超正论指着鼻子纠正过来呢~☆” “因为,她们要是说爱莲坏话,那我就……” 大概是出于本能反应。 绯音举起食指,仍旧是刚才那样鼓着脸的,就开始像教学一样的说明。 但,这小讲堂还没持续多久。 在顺着她的话点头的爱莲还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时。 她就又冲红了脸。 接着,像是想从爱莲的视线里逃走似得,绯音几乎是立刻就离开床站起来,非常蛮不讲理地背对着她尖叫出声。 “啊啊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觉得妹妹这个反应很可爱。 眯起眼的爱莲,动了动有些酸的肩膀,用一种很黏的声音回答。 “是,是,我知道了~☆” “————回答只要说一次就够了!!!” 金发的少女没有回头。 但是嘛,从她破音了的声线,还有“哈,哈……”呼吸着耸动肩膀的样子可以猜出表情。 很快就在脑内构筑起自家妹妹的形象。 爱莲无法抑制地捂着嘴,小声发出忍不住地几缕吐气声。 “……” 听到了这个。 绯音深呼吸的声音是更加重了。 不过,她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释放出想要好好打这家伙一顿的冲动。 “呼唔……好了,别在那里傻笑了……不觉得蠢吗……?赶紧给我收拾好自己,然后就下来一起吃饭吧。再这么耽搁下去,不止我们要迟到,就连煞费苦心的早饭也都要凉掉了……” “欸?绯音做的吗?是【可以吃】的那种?” “……” 啪地就是重重一脚跺下来。 地板君发出颤抖,连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的少女都感到摇来摇去。 被嘲讽的金发少女狠狠地哼了一声。 然后,在用力带上门前。 从门的缝隙中逐渐消失在视野内,绯音眼神无比凶猛的对着爱莲如同要杀人般瞪过去。 “放—心—吧——!”她咬牙切齿的最后,大大的叹了口气说,“虽然很遗憾不能下点有趣的药,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但,今天的份,也还是你的犬哥做的啦————!” 砰。 在等她说点什么前。 不太开心的绯音就随着关门的声音走远了。 失去了意义。 轻轻地合上半开的唇瓣,爱莲垂着眼放下无意识间,就已经啾地抓在胸部的右手。 重归于寂静的小房间里气氛怪怪的。 这大概是因为,为那一个名字而简单地变得乱七八糟的心吧……? 认知到这个不太舒服的可能。 爱莲双手轻拍着脸颊,全力全开地大大甩了甩头。 那除了让更加乱糟糟的长发缠在脖子上,还有因为震荡而带来的眩晕感以外什么都没能改善的了。 不得不, 使用右手从双腿之间按住床作为支撑, 低下头待了一会儿。 盯着左手缓缓的收紧成拳。 只是,指甲戳到掌心就传来痛感,这理所当然的事实却让晕乎乎的爱莲撇了撇嘴。 “唔,真的,好弱啊……” 像是咏叹那般。 她细微地喃喃着道出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 比起RL的虚拟世界,这边可是没有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力量的现实。 以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身体来讲。 尽管曲线发育的比一般人要好,但整体还是属于身材纤细的可爱系范畴的她,不会像那些身经百战的壮汉那样拥有强横的身体。 这件事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爱莲她还是,总会产生这样违和感满点的感觉———— 感觉自己不该是这样的。 “呼……” 短暂的眩晕感过去了。 怔怔望着自然就因为刺痛松开了些的手。 想起绯音的嘱咐,把常识来看比较奇怪的心思,连同妹妹提起那个人的混乱一同抛开。 翘起嘴唇的爱莲缓慢地脱去了唯一遮掩着身体的睡衣。 接着。 很没形象,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扭曲着裸露在空气中,有一点点被寒冷刺激地颤抖着的身体。 她无视了就随便丢在枕头上也没叠的睡衣,一边伸长了右手去用指尖勉强勾住床脚准备好的新制服,一边向晃动着光洁白皙的长腿,探索着兔耳的粉色拖鞋穿了上去。 就这样抱住新制服站了起来。 真轻啊…… 无意义地在心底抱怨着。 不是因为物理意义上的重力或是体重————说实话,作为女孩子也没人会有那种渴求的吧? 只是,对太多太多, 自己也不懂的,包含着无法摆脱的,某些沉甸甸的拉扯着身体的要素。 对它们的缺失感到了不适。 爱莲轻飘飘地比脱去时更快地穿好了内衣和学校的制服。 唔,除了大腿袜吧……似乎在印象里,这些是该有更快捷的手段,以致于尽管掌握着已经很熟练的手法,还是由于迟疑的原因浪费掉了很多时间。 “好。” 最终地调整了下。 会勒出一点点肉感痕迹的边缘。 少女跨过不远的距离,灵活地停在由诡异的声控暗号控制展开的三面镜前。 检查了全身,确实有穿好所以没问题。 她又原地转了个圈。 映着随动作扬起弧线的多层裙摆,镜子里的少女摆了个V的手势。 能够看得出来。 这套由亮红色的紧身马甲,搭配稍稍托起她的胸部,用吊绳挂在脖颈的黑色迷你裙组成的类似女仆装。 作为第二学期入学的爱莲被校方配给的制服。 不知为何。 是意外地能让爱莲相当满意的样式。 明明之前对绯音的那种旧版制服还很有兴趣地想要试试来着……? 虽然因为胸围的尺寸不合。 即使负责收衣服时,有悄悄地从妹妹那弄过来,也是无奈地只能又没穿成就送了回去吧。 嘛啊。 这就是…… 世间人所谓的,“女人的心”的说法呢。 或许自己是潜在的女仆爱好者! 使用了这种听起来会很容易就能得到“龙族”的宠爱的属性。 轻易揭过心里的疑问。 爱莲十分淑女的并起双腿,坐在不远处梳妆台的座椅上,抬起手抹过老旧的碰触式开关点亮灯光。 一把抄过合适自己皮肤的妆前乳要动手时。 注意到还没洗脸。 所以,她又踩着拖鞋跑出去。 急匆匆地于她们二楼的女子专用浴室洗漱完备之后。 坐回去上好简单的日常妆,爱莲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拿着梳子处理好比较长的头发。 这一套工序完成。 照了下镜子,将最后的唐红色发卡——神经交互装置Yesod Chain,以可爱的角度锁定在稍稍离开鬓角,往外侧像是结晶的鸟羽一样悬浮着。 扯弄好裙摆挽起的褶皱。 拿过衣架最前方,公式化的绯音同款制服包。 少女终于是敏捷地冲出房间,踏踏踏的踩着软木楼梯,走过走廊越过大厅的门直奔厨房。 率先对她做出反应的是坐在餐桌旁的绯音。 “……爱莲,好慢啊。” 可能天气太热。 语气不算好的金发少女,盯着爱莲的脸带着蒸汽沐过的红晕。 这让她的魅力又平白增添了几分。 然而,遗憾的是。 比她稍晚一点的站在厨房的另外一个人一开口,爱莲好不容易才分给她的视线可以说是立刻就被夺走了。 “早啊,爱莲,今天换上新衣服了吗?” 唐突的声音。 虽然是早已清楚地事,爱莲还是有点紧张的绷直了腰。 这让胸前的鼓胀很明显的摇了摇。 啊,该不会很是丢人吧……不安地眨了下眼,少女把包搭在桌沿上转过头去。 和绯音是一样的。 拥有一头天生就那样引人瞩目的金发。 站在那里的他。 「赤星犬」,绯音的哥哥,她的义理上的大哥。 现在算是赤星家的一家之主。 细致入微地,体贴关照着她们两姐妹的监护人先生。 那对温柔的氤氲着光线变化,微微地闪耀着光泽的苍色瞳孔,终于毫无阻隔地与爱莲的眼眸正面的对上了。 心脏,重重的跳了下。 有某种感情。 不同于单纯的能说清的什么不讲理的感情涌上。 一如被接到駆鏡市,初次见面就胸腔躁动到快要叫出来的心烦意乱。 虽然是已经不会不由自主的流泪了。 这也算进步了吗……? “……嗯,犬哥早。” 对露出足以包容一切的温柔笑容。 一边用毛巾擦干手,一边朝她走过来的西装帅哥。 爱莲忽闪着她长长的眼睫。 用带兔子耳朵的拖鞋,轻轻地戳着地板,躲到身后的双手也从臀侧往下拉扯裙摆。 “…………因为,要入学了,所以今天穿的是学校的制服……怎么样,不会……很奇怪的…………?” “不,十分合适啊,很可爱。” 虽然说出了很正常的称赞,可犬的表情好像是有点困扰的。 果然不太好吗? 女仆装,该不会是显得不正经吧……? 早知道就要求校方,老老实实地给她送来像是绯音那样的旧式制服就好了…… 这么想着。 正当爱莲低下眼的时候。 “可是……”被称为「犬」的男人,声音无奈地苦着脸挠头,“这么可爱的话,肯定会引来臭小子要抢走我家妹妹的吧?现在再怎么说也太早了!不行,绝对是不行的!” “太夸张了啦……” 放下心地吐出无色的大气。 换上甜美的笑容,爱莲轻松地摆着手耸了耸肩回应。 “不会有那种事的啦……现在的女孩子差不多打扮好都没什么区别吧?” “混血的美人,应该还是蛮少见的————” 收拾好桌台的杂物。 托着两人的早餐,犬也没有让爱莲接过去,而是直接走到餐桌给她放好位置。 然后,在拉开她的座椅后。 他才坐到自己的正位,咬着三明治示意少女也过来坐下。 “————特别还是我家妹妹这么高水平的,要说大部分女孩儿都是差不多的可没法让人信服啊。” 啊啊,又来了。 明明就没在特别注意的。 他随意的动作,在恰到好处的阳光照射下,还是会像绘本里的王子那样闪闪发光呢。 到底是哪边才会更招蜂引蝶啊…… 爱莲在内心叹着气。 表面上也有扯动嘴角笑了笑,坐过去小口地咬了口牛肉火腿的三明治。 在品尝过那份令人满意的混合味道之后。 她举起手指。 “……记住,化妆是少女的魔法。”认真地弯起眼睛,少女坏坏地笑着,“如果认真做的话,别说是美化一点外观,厉害的家伙连变身都不算什么难事啊……更何况,染发禁令解除后,我这样的发色可是真的到处都是……混血什么的早就没优势啦……” “喂,这下我对女性的期待值不是降低了吗!” 犬也跟着笑了。 他虽然是这么抱怨着,声音里却没有透出半分在意的意思。 确实也没见过他去找过什么女人来着? 明明犬哥的素质高得那么可怕————光是长相简直就能代表帅哥这个概念本身,又性格好体贴温柔感觉敏锐,还很能打架的他,按理说是没道理没人去倒追他的吧? 所以啊。是不是说。 家里有那么高水平的妹妹。 事到如今,哪里还能看到上外面的那些女人呢……? 正准备这样调笑一下。 可在爱莲开口前,一阵清脆的干咳声就打断了她,让不太愉快的声音抢先插了进来。 “咳!咳!咳!你们两个!就把人当背景板是不是太过分啦……?!” 这显然是鼓着脸撅起嘴的绯音。 处于恼怒状态的她。 面色不善的靠近旁边的爱莲,也不给对方留下辩解的机会,就已经沿着她侧乳的弧线上下挠了起来。 “啊,住手……等……” “哼哼。” “哈啊哈啊……绯音……别别,停下……那里是,不行……!” “才不会住手呢!真是有个嚣张的身材啊,让我试一试这边……?还是,这边!!!” “呀啊啊啊啊!!!!!” 夹杂着欢乐的哀嚎贯穿了三人的屋子。 温馨而真实的感情,无疑就存在于既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的此时此刻。 如果要说不喜欢这个【现实】的话,那毫无问题是自欺欺人的假话,即使它只是再平淡再普通不过的,几乎是每一家随处可见的无聊日常,既然能让大家都笑出来的,那就一定存在着有其真正意义的美好之物。 事实上。 就算是爱莲,也没办法说出,没有活着的实感这种话。 这样的【世界】绝对称不上是错误的。 基于任何的一点,存在着真实的它,都是至少在现在的她们眼里最正确的世界。 那么,美好之物就应该被守护。 这个是不变的真理。 妄图破坏它,妄图夺走这一切的,都是些真真正正的极恶之徒。 然而,即便如此。 ————为什么,我的胸部的哪里…… ————却会感到如此强烈,如此寂寞到完全无法忍耐的,缺失了【什么】的讨厌的感觉呢……? 只有这个。 只有这份没来由的疑惑。 还是化作隐藏在角落里的小小的种子在心底发芽了。 Chapter.001 既定洄线的苍红奇点(一) ============================================== Act.1 袭来的「恶龙姬-绝望之翼」 在午间的天台上,熙和的风轻柔地吹拂过了少女的脸。 张开嘴咬住最后的小番茄。 稍稍遮着嘴,一点点把它吞下去的赤星爱莲,放下手中的筷子软软地向后靠着仰起头。 太阳的光有些刺眼。 眼帘不由自主合下来的同时,也对遥远的天空大大地张开了右手。 被微微的暖风包裹着,像是要捉住什么一样旋转拢合五指,却终究和知道的没差什么都不会在指间留下。 祖母绿的眸子对着太阳跳跃起异样的光。 她。在心中轻轻地感叹。 ……这样子,已经完全地是融入其中了啊,在这所学校。 位于市中心的駆鏡市立汐见高中。 距离爱莲中途转入,妹妹的赤星绯音就读的这里已经是过去许久的事了。 最初因为妹妹的要求而特别打扮引起的骚动。 不断有被吸引的男生前来告白,连女生们也对新来的同学产生过大的好奇心,而产生的各种不愿去想的蠢到家的麻烦也都成为了回忆。 虽然还有些……嗯,还是有那么一些小小的后遗症存在。 但爱莲的生活。 不得不说是步入到了【常识】的正轨。 普通的完成规定的学业要求,普通的周旋着处理好周围的人际关系。 像个正常的女子高生,普通的笑、普通的烦恼,她正在慢慢地被拖入某种平淡而温暖的气氛之中。 期望着重复与停滞的巡回。 虽然也许并没什么意义,围绕的也都不是些不可或缺的存在。 日常,不变的生活也已经是她的习以为常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因为大多数活在世上的人都是这样的。 也许基本都没包含真意的内容,也许大家本就不打算探索深处的核心,但,即使是如此依靠彼此维持的无聊之事,想要寻求其浮于美丽之上的恒常的安心感也是没错的。 因此,她也会涉入其中。 ————而且,这样轻飘飘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冒出这个念头时。 少女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那样皱起眉。 明明能够理解这才是应有的姿态,她还是没办法抑制胸口里残存的某种触感升上来。 这让夹杂内疚的烦躁扩大了。 虽然她的行为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点需要内疚的道理…… “好热……” 微小,却强烈燃烧的温度。 那把心搅得乱七八糟,像是催促她又没有任何提示的烦闷感觉。 恍惚间, 让浅浅的叹息出声的爱莲小姐。 遥遥望着仿佛要在灼光里融化掉的太阳,在全力吐出就连大气都征服不了的可悲热气后,她清晰地开合着颤动了樱色的水润唇瓣。 ——「Strike Active」。 想要念出来的这个词是R-Line的启动指令。 不论何时何地,精致的发型侧翼悬浮着的唐红色结晶发卡————神经交互装置Yesod Chain在收到信号后,都可以展开自主性的网络接续,将她的意识和五感从身体剥离投入到另一个世界。 不是那种软绵绵的幻想系虚拟游戏。 而是不适合她这样可爱的少女,充满血与火以杀戮为主题的类似于格斗竞技的世界。 没有等级制,也没有辅助操作身体行动的系统。 除了熟练度和战斗后成长的数值(Status),几乎就不会受到任何干涉,也不会由厂商来提供帮助。就如同要让玩家真正成为「活」在那里的人似的,不管里面的什么东西,都需要玩家自己亲身亲眼去探索。 甚至…… 连VR类游戏必须的。 所谓的痛楚减轻系统(DCS)都没去做。 这样的渣作游戏,要不是凭借其以假乱真的超真实感,还有1比100这样的惊人时间差。 和一点涉及到现实的特殊效用。 想必连那些痴迷于真实的沙盒游戏的重度宅都不会选择去碰吧? 实际上。 虽然这是个都市传说一般的神秘物。 但,各种讨论版上,运行了R-Line一日就乖乖卸载的玩家在传闻也不少见。 不过,赤星爱莲。 这位可爱的混血美少女却对这个很是痴迷得不行。 并不是沉迷VRMMO的核心玩家。 在她从住在外国时的朋友————蕾缇希亚的某个叫做爱歌(Manaka)的熟人把程序发给她前,科技水平相当于最尖端研发设施的YC,都只是被她当便利的随身网络在用。 然而,被劝诱着接触过R-Line之后。 她才试玩过初盘的战斗,就对那个溢满痛楚的世界一发不可收拾了。 过于相似的【重】。 还有……足以压过胸中鸣叫的烦闷的【痛】…… 因操作不当而死亡退出游戏。 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久久无法站直的爱莲环抱着自己,对担心地表示歉意的蕾缇希亚说了: “————这个,还能更激烈吗……?” 那个时候。 一直找不到活着的实感的她。 宝石般闪着光的眼眸,是前所未有充满了未知的情感。 爱莲那个外国的友人都为之彻底呆住了。 然后,等到她凑到面前迫切地握住对方的手,用还留着对战斗的恐惧造成的颤抖,却凭借自我的意志让其变得慎重无比的眼神,不顾淑女形象地询问起付费标准和具体的玩法时。 才恍然回神地。 开始慢慢给她讲解R-Line的细节。 而当真正了解并投入之后。 比谁都认真的少女,很快就在RL的世界里确信了选择的正确。 无法在太「轻」的现实里说清的感情。 如果是在R-Line,如果是在那个将全部的心意灌注在拳里,太「重」也太「疼」的世界里来表达的话。 至少,那份找不到「实感」的空虚,就能抵消掉了。 只不过…… 这样子真的就没有问题了吗? 爱莲没法给出答案。 是给不出,但也,除了这样以外别无他法了…… 这么消极地想着闭上了眼。 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连同现在的迷惘,把一切全部都轰飞,决定好行程的爱莲却没能继续下去。 “不行。” 伴着现役偶像也及不上的甘美声线。 有谁蹭过她脸颊的手,用力地将快要展开的YC按下来,而嘴唇的部分更是遭到了被狠狠堵住的攻击。 大腿也传来重物落下的压迫感。 被挤压着变形的胸部差不多到了可以去申诉「性骚扰」的地步。 如果不是。 能感觉到并不是故意的。 而且,挤过来的位置也是女孩子的好身体的话呢。 无奈地睁开眼。 享受着对方因为是急匆匆扑过来,为了将马上就要启动的YC强行关闭,而几乎整个人像是被抱住一样正面趴在她身上,造成的能感到清新的吐息吹过来的近距离感触。 又软……又香甜…… 简直就像是最高级的奶油蛋糕……? 无意义的做出联想。 爱莲为帮袭击者维持住平衡不至于摔下去揽住了她的腰肢。 当然,会如此出格的行动,理由并不是因为注意到对方只是个女孩子那么简单了。 虽然是在对着装严格要求的汐见高(駆鏡市立汐见高中的略称)。 少女眼前这个,使用飘着湛蓝色丝带的迷你黑龙发卡,把柔顺如丝的黑色长发札起一束侧马尾,眼瞳是近乎于无色雾气般的朦胧灰的女孩子。 她的穿着, 却是偏向维多利亚风的黑色礼服裙, 搭配着在那之上以肩带缠绕着脖颈作为支撑点的灰色围裙。 最后再加上。 最外层绕着胸部的曲线,完美勾勒出上半身弧线的淡紫色保护带。 和绣有巨龙包裹着的星座纹样的斜跨宽腰带。 姑且不提,她双腿挂着星银线的,在袜口处装饰成,仿佛燃烧的蓝色火焰一样的,这双吸引住目光的过膝大腿袜,究竟是有多得爱莲的欢心。 回到话题的重点。 这看起来马上就会被风纪委员干掉的着装。 其实和爱莲的新式制服一样。 也是属于第二期转入生,像是作为小白鼠似得,在实行前做实验用的另外一种类的新款。 所以,这样的信息量就能理解了吧……? 同为转校生。 又同样因为新制服,和她们出色的美貌惹来大把的麻烦事。 爱莲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少女的名字。 事实上。 比起只是知道名字的程度。 在开学的这一段时间,更有那么一点巧妙的缘分,让她和眼前名为「苍角琉绚(Soukaku Rua)」的黑发少女之间的关系,跨过“认识的人”这个阶段,有了往前方更进一步的微妙发展。 嗯。不是挚友,也不是亲人之类的。 很不好意思开口。 对于女孩子来讲属于一谈起来就会醺红的捂住脸颊的。 真的听起来也是很匪夷所思。 即使是现在开放的世界,也很难被正常向的人们所接受的……那个? 啊啊啊啊啊,日文语的用词好难啊……! 总之,非要用明确的话说,就是那个,那个像“同性间的情侣”这样超特别的关系————! 虽然还只是牵手、拥抱的程度…… “爱莲,爱莲?该不会已经启动了吧?唔,都已经全力地扑过来了……” 琉绚的声音,把正在想歪中的爱莲叫醒过来。摇了摇头,她忍着笑意,把对方还捂在她嘴上的手给握着拿开。 “……当然没有,进入RL的话,我没办法抱住你吧?” 听见爱莲的这么说,琉绚也明白似的点头。 接下来。 她把互相卡的不太舒服的姿势换成贴起来舒服,又不会让腿都挤在一起,像这样稍稍坐到爱莲并起的膝盖上。 松开了还捏着不再发光的唐红色的结晶发卡的手。 支撑着长椅的靠背。 正面对方。 直起过分亲密地挤压着贴在一起的上半身————这个动作,虽然避免了被人看到报给风纪委员的危险,还是会让爱莲感到了些失落的遗憾。 “那个,爱莲为什么又打算登入R-Line呢……?” 既不是责怪,也没有质问。 向她看过来的琉绚。那个目光,如果是在不熟悉的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是相当严厉地在发火之类的。 爱莲却是知道。 她只是想太多东西导致神情变得忧郁。 一如既往的不器用啊。 为了显得合群才总是装出从容,会积极地考虑这边的感受和想法的意思。 但,不善表达,脸色和小动作又不能精巧的去控制。 身为不太会主动去社交的被动类型,人际关系也是表面看来像八宝美人的团子小姐那样随波逐流,实际却是根本就没有去处理过的放任自流。 这样会因为矛盾的笨拙让人误会也没话说啊…… 真不愧是。 拥有偶像般的华丽外表和声线。 却比交际圈不到十人,已经算是很差劲的爱莲还惨烈的美少女。 “…………没什么,只是想在午休结束前,放松下……唔,放松下学习造成的疲劳而已。” 话到嘴边的时候还是改掉了。 果然,自己的事,没有必要连累别人也去担心。 说回来。 那种仿佛“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样的我去享受平淡的生活真的可以吗?”之类的中二想法。 归根结底地去考虑。 究竟是不是,高中生的她,也在犯中二病都还未可知呢。 “可公共场所,也没人看着就进入RL太危险了。如果刚才来的不是我,而是正巧有不轨之徒经过,却看到失去五感的爱莲要怎么办啊……?” “……没事,Yesod Chain的防扰模式,会对靠近的人示警并在RL给我提示。” 相当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这对女生来说,特别是长得可爱总会被盯上的女生,有点难以费解的不可能现象也是爱莲的问题之一。 然而,出于某种奇妙的抗拒心理。 她并没有把实话对是清楚她这异常的琉绚说出来。 比起“我不在意”,爱莲选择把根本没说服力的所谓防扰模式搬了出来。 不过才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无论对谁都好。 只要没接触过RL的人,她这话可能会因为缺少情报而通过。 但如果说对象是苍角琉绚的话。 如果是面前的这个,挂着担心的表情说教危险的,超可爱的像是哪家的偶像的美少女的话。 是娇弱的。 看起来与争执啊、战斗啊都无缘的她的话。 这个理由是绝对行不通的。 因为———— “那个,我说过的吧……?” 被她按着的长椅,吱呀地发出了仿佛临终之刻的悲鸣。 完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的营业笑容。 这能够魅惑人类的强力机能。 在爱莲眼里可就排除了全部的欣赏价值,只剩下逐渐放大过来的琉绚,还有在生硬的棒读语调之后,隐藏着地完全是在生气的闹着脾气的怒意。 “…………我,对被人骗这件事最讨厌了……特别是,越亲近、越重要的人。” 真的完蛋了。 别说抽一会儿去玩下RL了。 午休这点时间,怕是全都得交代在不断的道歉里。 可对这状况也没的抱怨。 谁让爱莲她自己,总是因为对方实在过分可爱的脸就下意识地忘掉呢…… ————她,「苍角琉绚」,就是R-Line历史上最强的角色,浑身溢满浓浓的罪责和忧郁,比起一年刷新一次的公会战「神」位阶的BOSS,还要更被玩家们畏惧的「恶龙姬-绝望之翼」这个事实呢。 Act.2 不安定的错线连接 那之后。 为了安抚生气的琉绚。 午休的时间,果然如想的一样被浪费掉了。 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才让她消了气。 还没等放松的说点什么,几乎同一时间,爱莲事先有设定好的闹钟提示音就先敲响了。 正好从气氛蛮阴森吓人的特殊状态恢复成平常的可爱模式。 苍角琉绚。 这位面带羞愧的黑发美少女。 很奇妙地,立刻就为前一秒还不依不饶的自己道了歉————其实这并不意外,在爱莲与她交往的过程中,印象里出现这个场景的频率,简直比正常的打闹还高。 一开始的时候。 对琉绚那过于夸张的变化。 爱莲还猜测过她是不是患有双重人格之类的不幸的病气。 另一半带有毁灭性的杀人冲动的那种。 异常的。 对全部都失去了希望。 为一点的什么,无法原谅自己的。 把一切华丽的色彩都隔离到没办法触及的领域之外。 不对普通的生活抱有期望,又因为爱莲自己过于理所当然的存在,而被扯进不该存在的世界的。 极度痛苦地困扰着。 于此,彷徨着不知所措,只能抓紧她不放维持自我的重症。 所以才会是…… 在爱莲和哪个女同学聊久了。 亦或是,不小心被她看到犬哥开车来接的,诸如此类平常人不会在意的小事时。 就露出和平时模样相反,那么气势汹汹阴森吓人的一面。 要给她把柴刀。 都快像所谓文学作品里的“病娇角色”似的了。 ……为此。 她还着实是内疚了一段时间呢。 当然。 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爱莲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说到底,现实的事哪里会有那么戏剧化。别说她是猜测的,如此中二又俗到爆的设定,就是只拥有相反的双重人格的人,也都不太可能在日常遇到的。 更何况还就不长眼的看上她……? 用绯音的话说,就是……“那算什么?不觉得很蠢吗————?!” 嗯,事实上,真相是这样的。 「苍角琉绚」,那孩子并不是在大家认知里,已经被定型的那种剑道家气质的认真乖乖女。 只是平时总在顾虑太多的东西。 又为了显得合群。 习惯内敛,且防御机制很重,导致总是无法袒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比如说……在常见的课间空余的时候,闲下来的女生们会凑在一起吵闹的聊天。 偶然注意到这些的琉绚,尽管第一时间还是会想提醒她们,但更多时是会想着自己是不对的,想办法为肯定对方的行为找寻解释。 不,比起这些。 目光不由自主地就会投过去的她。 或许,准确地说是在可爱地困扰着要怎么搭话呢。 可惜像这个就会被人误会————认真的琉绚,是嫌弃她们聊天太吵,在恶狠狠地表达这个讯息。 接着觉得自己吓到别人的她, 也会很受打击的,一个人陷入消沉。 这样很自然的。 不能避免的就给细腻敏感的心积累了很大压力。 然后,面对不熟悉的人时。 明明内心充满不安,却会装作从容的习惯,也让她不能平均的清理掉那些情绪。 最终的结果。 就是只能找机会剧烈地集中发泄出来。 在某种程度上很是不挂心的,被判定为是拥有「深入」的关系的,可以绕过防御机制不必多做顾虑的人身上。 而很不凑巧的是—— 八成在现在这个駆鏡市的范围里。 达成要求的人,就只有「赤星爱莲」这么一个而已。 因为是,“恋人”,所以才是这样的……? 指甲修得很整齐的食指和中指。 彼此来回交错着,在自然光的润泽之下,无聊地一圈圈转着电子笔。 慵懒地目光望向了窗外。 感叹着早知道是班会这种无意义的事,还不如拉着琉绚翘课去RL前几天新开发的区域探索。 爱莲的心里,突然下意识地冒出那个奇怪的想法。 这让她开始回忆过去。 两人比绯音和犬都要更早的初次邂逅的事。 即使是在现在,成为了比起“亲人”,还要紧密的关系的现在。 一切的一切也还如昨日般清晰可见。 由令人不由发笑的,被她误会是“性骚扰”的搭讪,意外的一次壁咚开始。 曾经,暴露了尝试的细绳内衣。 有过,拼上生与死的激斗。 也会,不得不,依靠彼此的呼吸维持生命的延续。 包括拯救与被拯救间的故事,达到最终的结果之前的种种,这些两人珍贵的回忆都顺着时间的流动浮现。 ……本该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在哪里好像缺失了什么,在哪里又好像多了些什么。 这样仿若被杂音插入的异样感。 让开始耳鸣的爱莲,无意识地停下转笔的动作,单手扶住额头咬住了发白的下唇。 「告白」。 是她们中谁对谁先说出来的……? “…………” 突然间好像是听到了谁在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下意识地就应答一声。 更多在关注某种让人不安的异样。 爱莲反应了好久后,才因为意识到凭自己的记忆得不到答案,准备去问问琉绚而将那个疑惑放到一边。 打着哈欠。 收回眺望窗外景色的视线时。 注意到坐在左前方的绯音,正回过头来用有些意外的眼神对自己比划着。 顺过她的动作。 把迷迷糊糊的焦点集中到黑板上的瞬间。 “——————?!” 因为上面写着的内容。 爱莲在妹妹和琉绚担心地注视中。 弄出很吵人的桌椅碰撞声,大大地张开嘴巴,说不出话的就这么瞪直了漂亮的眼眸。 …… …… “……为什么是我?那种事……我才不要去做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 她指着写有「看板女仆=赤星爱莲」的黑板。 对站在讲台后面会只能看到头,所以是抱着一打记录了会议内容的文件,站在侧面讲解任务的班长发出抱怨。 “绝对不要……” 大致了解那代表的意思。 从各种各样的分工,知道这是为马上就要到来的。 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又不会有奖励。 是闲人试图光明正大浪费时间,才会举办的所谓“汐见学园祭”这个大型活动(Event)。 自主性地。 分配每个人该付出的劳动的惩罚游戏环节。 而“看板女仆”这种称号,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去做什么东西,但在投票后决定要办「指定变装女仆LoveCafe」,这种让人没法放心的店铺的情况之下…… 即使是一直在外国长大的爱莲。 也在除自己的名字外,全部光秃秃的申请框里本能感觉到了不妙之处。 因此。 为了表示坚决。 魄力十足的瞪得身长不足一米五的班长脖子向后一缩。 她用的是能看到牙齿的清晰动作。 “决定这种东西,至少要问问本人的意见吧……?即使是班长,擅自就自说自话的把工作给安排下来……很抱歉,我可不打算接受……” “…………可……这,这是…………” 班长大概是被吓坏了。 不止是紧张地把双手抱到胸前。 她的声音也颤颤的,就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然而———— 即使如此,她也没打算放弃。 这好像是在某个方面上,更加说明了“看板女仆”这个职务的危险性。 “我……在之前,是有问过赤星同学,可不可以参加…………得到了你的同意才决定的啊……” “哈?” 只花了简单的一声。 那压低声线造成的清澈威胁力。 还未等她继续,就让快躲进讲台后面的班长闭上嘴。 “……” 瑟缩着沉默不语。 看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散了。 班长的表情看起来就像,马上会哭出来不断地鞠躬道歉的小学女生。 要是换一个场面换一个对手的话,想必大量对幼女有特殊癖好,自称“不是变态只是女权主义者”的同学们,就会用充满敌意的视线集火过来了吧……? 还记得此前。 A班的那个……嗯,那个谁谁谁。 就是和班长口角一下,就差点留下浓厚的心理阴影来着。 可惜现在班长的对手是爱莲————顶级美少女之间的战争对绅士也不是轻易就能选择的。 “那个……” 正当她这么认为的时候。 有个试探性的代表反对意见的声音却插进了她和幼女班长的里面。 会是谁呢……?! 鼓起右边脸颊,爱莲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没想到,映入眼中的那个……满脸不好意思的表情,视线不安地荡来荡去的人。 她竟然会是————! “琉,琉绚,你要背叛我吗!?”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 爱莲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理解了。 理解到某个高声喊出,“夏亚,你算计我……!”的年轻人的复杂心情。 嗯,夸张地抽了抽的鼻子。还有……尾音上挑的清澈嗓音里,那份演技精致的悲哀震颤感,也能表达出她混杂了散不去的伤感,和疑似发色变绿的难以置信的绝望之意。 “……不,爱莲!我没有……我不是…………” 这一下。 作为出言的超本人。 苍角琉绚也拍着课桌站起来了。 虽然想要帮班长澄清,确实是爱莲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但是,她也并不想让爱莲感到不开心————这份矛盾的冲突让她显得有点纠结。 “那你是想说什么?” 翘起嘴目光飘过去,爱莲放过松了口气的班长说:“我可听不出你支援我的意思。” “那个,确实是不利的证词……” “……看吧,果然是背叛了吧?是还记恨午休时候的事?” “都说了不是了……” …… …… 一边是有意地在逗弄。 另一边则是……虽然能察觉到她的想法。 可因为习惯性的顾虑太多,反而没法简单的回应,而总是考虑后做出看来最稳妥的“标准答案”。 战况很自然地就陷入了胶着的僵局。 而对于大部分的观战者。 不管是任性状态全力全开的爱莲,还是神情从紧绷变到阴郁,即使是用超过现役偶像的可爱声线在说话,仍旧被一副死认真的皱起眉头的严厉表情掩盖住的琉绚。 都是已经连劝阻都不知道怎么对她们两个开口的状态。 幸好。 那只是“大部分的……”而已。 在迫切地想要改变状况,试图把问题拉回让爱莲去做“看板女仆”本职。 夹在两个问题儿中间的幼女班长的期待下。 少数没被气氛吞没。 掌握着自我的意志和话语权的勇敢的“正义使者”。 爱莲的妹妹大人,带来希望的赤星绯音,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咬着牙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了! “午,午休是什么鬼!还在想你一下课就溜没影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又跑去和那个女人鬼混了吗!难道说,你就有那么忍不住吗?赤星爱莲!!!!” 等,等一下…… 你的重点也找错了吧……!!! 幼女班长嘴角一抖一抖,无力地落下了对绯音伸出的手———— Act.3 无坠落的上升星 结果爱莲还是没能推掉这个任务。 一方面是反应过来太晚,班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分配好了要做的事。 另外就是,虽然幼女班长的战斗力严重不足,但她迷迷糊糊答应下来的失误实在致命。 有了这个前提存在。 不管她是有多么的不想去干,班主任来了后还是顺势敲定了————这期间还引入了一点小插曲,像是全班男人认真地伏在桌上,以惊人的气势和音量请求爱莲之类的。 还说什么没有她就不行。 只要殿下这一次肯做,以后要怎么使唤他们所有人都绝无二言。 这听起来不就是很明显的空头支票么。 而且票价这么可怕,她得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小吧? 突然就对「指定变装女仆LoveCafe」里的“指定变装”四个字感到不详的征兆。 该不会。 要穿什么羞耻过分的衣服……? 不管怎么看,会让男生们激动的陷阱也就在这里了。 唔,如果说是不会太让自己吃亏的,普通点的像是泳装或是制服之类的常见式服装还好。 过火的她可坚决不干。 ——还有,学校泳装也禁止禁止! 挂出阴暗脸色的赤星爱莲鼓着脸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半倚在窗子旁边,沉重地吐着叹息观察着除她以外都火热地闹起来的班级。 一把拦下抱着登记表跑来跑去的幼女班长。 她语气轻轻地提问。 “……为什么,最开始就会选我呢?雨……唔,雨朱同学对吧…………?” “是雨明哦?” 被叫错名字却丝毫没有在意。 摇摇晃晃地护住累的蛮高的学生登记表不倒下来。 站定的幼女班长,暂时用单手拖着那些,空出一只手竖起食指说: “全名是雨明 古都美(Amaake Koyomi),或者赤星姐姐觉得不好记就和大家一样叫班长好啦!” “……啊,抱歉,我还…………” “没关系的,赤星姐姐才转学不久哦?还是归国女子,肯定有不少地方不方便的,会需要花点时间来适应也是很正常的啦。对了对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哦?因为,我是班长嘛………” 古都美说完,轻轻地笑了一下。 该说是幼女的属性正在展现其不凡的威力么……? 爱莲感觉到自己的母性有点泛滥。 想要抱一抱班长的冲动,从心底如病毒版扩散感染,这连带着她的语气也不再针锋相对。 “嗯,那班长怎么会想让我来做看板呢?那个应该也是很重要的职务吧?” “因为,赤星姐姐很合适不是么?” “……合适?” “作为全校唯一的用女仆装做制服的你,长得又可爱,脸又小,身材又很棒,运动全能成绩优秀,简直说是现在的汐见高的女仆顶点也不为过呢!” “哈啊…………” 真,真是有点出乎预料。 还以为自己算是低调地没怎么和人接触呢。 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有这种奇妙的传言诞生了吗? 汐见高的女仆顶点什么的…… 这种听起来就很「痛」的宅系称呼,老实说,实在是让爱莲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 而且,逻辑是不是有点怪啊。 长相、身材、体能,还有像是学科的成绩这种东西,到底是和「女仆」这个称谓在哪里有什么联系。 不觉得这样对真正的女仆职业者很失礼么? 话说回来。 爱莲的衣服虽然看起来像是女仆的搭配。 可她的这套制服,基本上性能与之毫无关联性的新式制服,它绝对不是什么女仆装啊! ——根本就是搞错了嘛。 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幸的色彩。 更困扰地低下头,爱莲怀抱又害羞又尴尬又不太舒服的混合表情接着说。 “没,没有那回事吧,女仆的顶点什么的也太过了……欸?要说服装这一边的话,比起我更像是日式Cosplay的套装,琉绚那个奢侈维多利亚风裙装,反而更像是正统派的吧?” “……一上来就是苍角同学的话难度太高了啦!” “喂喂,我难道是试验品吗?” “啊……?!也没有哦?她要说是女仆不是更像「剑士」么,有剑道Café或是大正系Café再说比较好?” “这倒是说的没错……” “而且而且,据知情人士说,赤星姐姐也有买了好多女仆的资料,在家里一个人练习过来着呢!班长我啊,也不是不做功课就随便胡闹的类型啦!” 哈啊……? 知—情—人—士——?! 哦、哦、哦。 原来,到最后是这么一回事啊…… 危险地眯起漂亮的眼。 看着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向前挺起「根本不存在」的胸部的幼女班长。 和谐的笑着的爱莲差不多掌握了这事件的真相。 正巧在这个时候。 记得好像是文艺委员(?)的眼镜少女。 名字和叫做“炸鸡君(karaakekun)”的零食很接近。 但是,具体的是什么呢。 爱莲正在努力地回想,不过还没想起来的这家伙,推开了教室大门探进头来。 “抱歉,打扰了。小雨明在不在啊?成宫老师在找你呢!说是在等我们班的工作人员登记……” “哦,幼女酱在赤星姐姐那边呢。” “Thankyou~!千佳。” 从门口处计划整体布置的家政部部长千佳小姐那里得到支援。 一眼就捕捉到雨明古都美。 这位双马尾的眼镜娘,微微屈膝笑着给对方敬了个礼,就大步流星的几下走了过来。 “————失礼了,女仆酱。这边要忙起来了,可不能让Boss继续偷懒,所以小雨明我就先借走了哦?” “等等!别拿小字来称呼同级生啊!” 似乎是很不满这个叫法。 被捉住的古都美,皱起可爱的鼻子摆出不悦的架势。 说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印象。虽然幼女班长她不排斥萌之类的说法,涉及身高和错估年龄时,却还是总会不容退让的表达自己的抗议来着。 嗯,可惜就是,她的那个效果不太理想吧? 就像是现在这样—— “是,是,我知道了小雨明。但是,我们真的得赶快走了啦……” 完全是敷衍的挥着手。 甚至连说法都没有改的眼镜娘,也没顾古都美的抗议就绕到她的身后推着她走了起来。 “啊啊啊!你!你又喊了吧!刚才又喊了吧!呀……别,别推……我在走呢。还有……千佳!幼女酱是什么啊!幼女酱!我要生气了哦?” 幼女班长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被推出了门。 还以为她是胆小的那种,经过这一下她的形象又变得更加丰富起来了。 不过,看大家习以为常的样子,古都美和她们的相处大概在平时就是这个模式的吧? 这么鲜明的人,自己却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印象。 是不是。 对同学的大家太不关心了呢…… 反省着这个的时候。 古都美又扒着门口把脸从那里漏出来。 “………对不起~~差点就忘记打声招呼啦。赤星姐姐,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聊天哦…………” “啊,下次吧……” 礼节性地对班长挥了挥手。 爱莲长叹了一口气,含糊不清地定下一个可有可无的约定。 可就是这样。 也足够让古都美的脸绽开笑容了。 真是个好满足的孩子啊……心里面是这么想着,爱莲不自觉地露出了难得放松的表情。 想要再对她说些什么。 就算是无聊又无意义的“笨蛋”台词也好。 这应该是迎来「进步」的契机,是让缺少生活于此的实感的爱莲,能够增添一些束缚身体的重量的奖励关。 可惜,在她努力地分开樱色的唇瓣前———— 眼镜娘已经又毫不留情地一把将正在笑着的幼女的脸按了出去。 “好啦,快走吧!” 合着门外尖细的小小悲鸣。 她淡淡的声音,从中阻断了状态有些奇怪的爱莲。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还有,学院祭的时候请多关照啦,女仆酱。” 学院祭……?请多关照……? 还未等想通她的意思。 爱莲的眼里,名字还是迟迟没有想起来的眼镜娘就笑了下,然后也很快跟着古都美班长一同消失在门后。 能够听得到少女的打闹声越来越远。 看来,这一次她们两个真的是出发去教员室那边了。 “呼……” 不再多想地伸了下懒腰。 反正到学院祭时就能知道炸鸡君是什么意思。 现在她也不必浪费时间去瞎猜,那种麻烦的纠结实在是不适合爱莲的性子。 况且,这边也还有要做的事存在呢。 比如去和某个“知情人士”,就暴露自家亲人的隐私这一点,稍微探讨一下坑人的自我修养。 抱持着这个目的。 很自然地走过既定的路线来到某个书桌前。 无视掉正在写报告的人,爱莲径自压着裙摆作为垫物轻轻坐了上去。 报告纸的一大半都被她的臀部盖住了,这让不少的男生都超羡慕的看过来的行为,最终迫使这处座位和报告纸的真正持有者停下笔。 “……这是我的座位来着。” 言语。在冷淡味道的更深处,稍稍有点带刺。 但这里面似乎没有多少对爱莲的厌恶感,反倒是像在悄悄开心似地夹杂了鼻音。 如果再翘起脚双手环胸地扭开头。 想必可以依靠组合的力量,产生完美的化学反应,将被世人称为“傲娇”的战斗力尽情的释放出来。 可惜的是,对方怕也轻触知道这一点。 把倾向扼杀于最初。 不让自己差点就做出的整套“教科书式傲娇”动作完成。 重重地放下笔。 沉浸在尖锐的杂音之中的她,就只是默默使用最简单的直视来施展压迫力。 然而。即使是这样。 金发少女的那个样子也足够可爱了。 “我知道啊。因为知道这里是你的座位,所以,我,才会选在这里坐下来不是么……?” “………………” 针对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用食指点住嘴唇歪了歪头的爱莲。 察觉到她的来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闹别扭似得撅起嘴。 座位的持有者,爱莲义理上的妹妹——赤星绯音那善变的俏脸上,立马就露出了相当不满意的色彩。 地板响起了“啪”的跺脚声。 与陡然就变得恶狠狠的目光是及其地相称。 焦躁的。心情很不爽的。十分、十分小家子气的。 绯音的脚,以让人不安快节奏的频率,频繁地与无辜的地面发生剧烈的冲击。 作为姐姐的爱莲知道她的意思。 每当这个时候,绯音她倒也没别的特殊想法,就只是通过肢体语言在告诉爱莲快点来哄她而已。 现在呢。 大概是因为午饭没陪她吃而不开心了吧? 嗯……暴露了午休时和琉绚在一起,这件事八成也加重了问题的严重性。 毕竟绯音她特别讨厌琉绚。 虽然好像也并不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记得在爱莲与琉绚搞好关系前。 绯音对琉绚的看法,还是属于那种会经常羡慕地正面夸赞对方相貌,或是欣赏她的才能之类的长处的,普通偏向于喜欢这个范畴。 偶尔也会去邀请总是一个人的琉绚一起吃饭。 ……虽然都被婉言拒绝了。 这么说的话,喜欢会变成「讨厌」,是因为琉绚拒绝她邀请的次数太多了么。 那这也太遗憾了。 明明琉绚她就并不是不想去和绯音接触。 只是,不擅长和别人相处,每次都会很自然地紧张而已啊…… ——有机会的话。 ——想办法让她两好好地谈一谈吧。 完全没注意到赤星绯音,真正开始表示出对「苍角琉绚」这个人的厌恶的时间点在哪。 误解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爱莲暗自决定要想办法给她们两个人创造一点机会。 不过,在那之前,这里还是得先和偷看了她的「隐私」活动。还把那令人害羞的事泄露出去,导致她不得不出任「指定变装女仆LoveCafe」的看板女仆的, 不听话的妹妹——也就是我们的赤星绯音小姐稍稍聊一下这个问题才行呢。 关于更新,请客人们一定看一下 ====================================== 好吧,单独开一次页面,其实就是来征询下意见~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巫女在写新人赏的作品,也就是隔壁的《幻刀》。虽然那边的第一卷是初稿完成了,可一些关键的东西还都需要再深入下,所以还是打算把第二卷也写出来,让简介看起来不是那么忽悠人。这样一来《星魔女》的更新时间就只能被稍微占用一点了,大概是想把八月的时间尽可能的分给《幻刀》。 于是,归入正题。 「在这里,询问下有没有人反对这个时间安排」 「如果有哪怕一位客人有意见,在评论里留下您的回答,即使只有一个人巫女也会先继续《星魔女》卷3,相反的,如果没有任何人有意见的话,按照预定的想法先更《幻刀》的幼女回了哦?!」 「投票时间为2017年7月28日→2017年8月8日」 <投票结束,是幻刀的胜利> 2017年11月22日,因某些身体原因暂时休息,如果有人在等还请原谅,尽量提早恢复更新() ==================== # 微热的残留 2.0 ==================== 序章 ============== Prototype 『 好—的!就是这样,本周有新环节……』 『…… 哎?新闻?要读这个吗?……嗯哪,我看看,诶——是速报,都内各区的医院目前正因原因不明的患者而……无法使用,呼吁相关地区的居民……在警方的指挥下……滋……安全……避难……滋滋滋——』 伴随清脆的鸟鸣声,就像宣示着什么的醒来,一如往常播放着电子感强烈的背景音的广播,在插播官方的紧急应对通知之前,便先一步撕裂成刺耳的噪音。 想必爱担心的大人们会因此感到十分困扰吧。 然而,没事的。已经不用再担心了。从这个时点算起,本来就已经太晚、太晚了。 很遗憾地说、已经开始了。 S世界de淘汰。 ——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少女祖母绿色的眼眸怔怔地追逐着那个。 是过于普通、又过于异常的,屹立于断裂的大桥下的『淡绿发色的魔法少女』。 那是一位格外漂亮的女孩。光泽的头发有一侧仔细地拢向后方,露出耳廓的发型既有品味又十分的时髦。仅仅裹着仿佛病号服的纯白衣装的她,经慌乱逃窜的人流与爆炸染红的烟尘笼罩变得光辉炫目。 这景象简直像幻想动画的某一个镜头成为了真实,如此不可思议的错觉即是少女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 此地是世界终结的开端。 此世之人无法与蠢动的怪兽战斗,人类没被赋予足以胜出的睿智。 少女曾于记忆中知晓残酷的未来是何种样貌,不论是谁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改变注定的一切,理应没有人能拯救这座地狱。但是,她却不知为何出现,存在于此。 为什么不逃跑呢? 带来血与火的巨大机械怪兽,和电影中一样有着十数米高的身躯,只是移动就会决定好几个人的生死。它不会放过相对而言过于渺小的人类,它不分男女老幼地对所有生存着的人类下手,这正是它要达成的使命。 这个世界迎来的是想要将这个世界本身淘汰掉的,强大到可以算作弊者的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身处这种怪物的包围中,为何那位女孩还不逃跑呢。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天空中爆炸的大楼残骸,粉碎地泼洒下来,犹如世界死亡前洒落的血液。平静地仰起头的女孩右手稍微提起裙摆,然后左手于大腿边缘刷过弧线。 指尖的轨迹划出了常绿的光屑。 大腿上浮现光的文字。 在那之后,衣着经光芒反射变化成奇怪又绚丽的姿态的『 魔法少女』,瞪视着拥有丑陋机械面孔的黑色的『世界最终之敌』。 这一幕镜头实在是太过英雄式,过于充满了浪漫啊。 比任何人都近距离目睹了这场景的少女,却隐约听到不像想象中的英雄那样坚强,十分的纤细而温柔的回应。 「恋爱中的女高中生,现今可是不是区区怪兽能阻挡得了的啊!」 这熟悉的声线就像是一支箭,贯穿了少女的绝望。 紧接着,祖母绿色的魔女之眸,于少女心底的黑暗之渊点亮如火。 『 喂,我说你——』 『 ——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才满足呢?』 就这样,真的……开始了。 正如你说的,就像那部游戏一样,不符合常理的机械怪物出现于现实,而我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一切的一切,操作着RL开始了战斗。 我尔后才知晓。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就注定了的—— 1章『与那交叉道的苍蓝一同』 ===================================== 1章『与那交叉道的苍蓝一同』 1. 2040年 4 月13日 下午6时6分6秒 「这里是……哪里?漆黑一片?」 淡绿发的魔法少女,瑚汀 仓依千微微睁开眼,视线渐渐明晰,发现所在之处是一片深邃的黑暗,自己也明白存在矛盾之处,然而她确实是能看到黑暗。 身体,应该正处于悬浮或者漂浮的状态。 左边脸颊能感到头发被浮力托着摇曳蹭过来的柔软触感。 不过这并不是认为在漂浮的理由,仓依千不曾感到被液体压迫的不适,也没有呼吸困难的现象,只是就和她知道自己能看到一样,她知道自己是浸没在某种液体中。 为什么呢?还没产生疑惑,这些微的异样就因下个认知而被忽略。 因为那对于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来说问题太大了。 「讨厌……为什么衣服都……」 是的,正在绝赞裸体中。这对于异世界的伪神炼金师也许只算害羞的状况,如果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女高中生,那就是相当难以接受的Play了。 仓依千并没有忘记自己之前是在大街上。 现役女高中生,大街上,裸体。 当这些要素齐聚一堂,顿时,心里的慌乱增加了很多,她不是被看了也无所谓的类型,很大程度上应该也很少有人拥有这样特殊的爱好。 令人欣喜的是,仓依千身处的状况,还没有悠闲到给她左思右想。 『警告,本机已被V种类锁定,进入防御制动状态。』 十分耳熟的声音。 电子音化后变得有些尖锐,不过那种楚楚可怜的幼稚感,还有抽气的清澈尾音都如出一辙,不会错,就是仓依千自己的声音。 而且,不太像是通过耳朵听到。 「我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来,不,是心里告诉我在发出声音这件事?」 超出人类水平的理解力,帮助她很快理解了发生的事。 尽管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在意的地方,伴随『开始转接战斗信息』的通知,视野里能看到的街道景象和巨大的机械怪兽让她不得不率先应对。 「诶?动啊,为什么不动……讨厌……」 仓依千的镜头里也有自己的信息。 与看怪兽的视角是分开的,宛如旧时代电脑的分屏幕。 那是个在白色病号服上覆盖了一层装饰着金属的防寒夹克,锁骨的位置彻底拉开病号服上衣,以黑色底上流动着浅绿色光线的围巾做出X型,靠这个缠在身上才勉强遮起一点胸部,腰部斜挂着绑有仿佛炼金师的宝石罐样子的燃烧瓶的奇怪形象。 但是确实是自己的身体没错。 希望这个至少能用来战斗的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操作不了自己。 这个时候,听到了来自其他人的声音。 「……能听到吗,代码666。」 「哎哎?」 「嗯?瑚汀同学?为什么是你在使用这个R信号。」 仓依千第一时间没能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之所以发出奇怪的声音,是因为赤星犬的形象也单独跳出一个视窗。能看到穿着校服的赤星学长,自然同理就能想到对方是不是也能看到,她还没忘掉现在是没穿衣服的。 「诶,我是……666。赤星学长怎么会……?难道学长也和琉珣一样,是来自异次元的人么?」 了解到通讯视角是根据姿势找不会走光的角度拍摄的,她稍微安下点心,虽然仍有些犹豫,却好好地发出了声音。 至于开始的代码666,仓依千知道那是称呼自己的。 就在魔法少女形象的视野里有个状态栏,这个代码666是表示在最上面的,不过,之前好像已经悄悄变更成Code 1000 『The Little Match Girl』了。 意思是—— 「——卖火柴的小女孩?」 以仓依千不到70分的英文水平,勉强念叨出这英文。 「啊啊,瑚汀同学你说什么?不,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你的位置已经被V的锁定了,你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吗。」 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离开危险区。 跟学校里听说的一样,赤星学长是对妹妹同年龄的女生都过于关心的类型。 只是,仓依千不准备遵从他的好意。 「我是为了帮忙才来的。」 她以清澈而纤细的声音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志,然后一点点说清楚遭遇的问题,和想要解决的地方。 「然而……好像到了个一片漆黑的地方,什么也做不了……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没有再劝说你的时间了。所以听好了我接下来的话。」 该说是懂人心还是判断力强呢,总之这个有着狼一般眼神的男生几乎没有犹豫就做了决定,将关于R的操作方式告诉了仓依千。明明是科技的产物,但似乎相当地唯心主义,这是个依靠思维来操作的设备。 「可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要像提线人偶一样去使用,总觉得怪怪的……」 仓依千一边抱怨着,一边意外地很擅长这种类似造物的操作。 就仿佛曾经也在哪做过这种模拟生成生命的事。 明明就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好了,试着动起来吧,很容易做到的。」 得到赤星学长的许可,她在「唔」地用力之后,以大脑连通另一具身体,第一次让『魔法少女』动了起来。忍不住可爱的「呀」地惊叫了一声,尽管感觉很熟悉,脑子里还是感觉怪怪的,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错乱感。 「什么啊这是……这个……脑子开始变得奇怪了……」 「冷静一点,瑚汀,身体很快就会习惯,这是基于神经交互装置yestod的超频使用的感官调节,这种多次小规模的量子通讯会辅助你行动,类似于在心里忽然知道想要知道的事这种的心灵感应。总之,现在你必须一边使用一边掌握它了。」 「我、我知道,它们来了……」 不止是心里,视野里也已经出现了机械怪兽们的身影。 那是为了夺取世界而来的怪物,是颠覆人类食物链顶点地位的绝对的暴力。没有分心的余地,所以切断了通讯,没有后退的余裕,所以只能猪突猛进。 「……」 忽地,追忆起站在这里的理由。 不论是谁要鼓起劲,做出类似的事就一定会有足够支撑它向前的理由吧? 那么『瑚汀 仓依千』的理由又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知道了很多,却不一定能理解,或许说没打算去理解。关于世界、关于英雄、关于未来,那些东西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该考虑的东西啊。 说到底,所谓的女高中生,也就是会被说事多、麻烦,除了感情用事以外脑子里想不到其他事吧。 所以,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我,喜欢你。 想和你相见。若是、战斗可以再一次和那个人相见的话,那我就会这样战斗。 啊啊啊。想必,此时我的脸上浮现了笑容也说不定。 总之—— 「我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嘿——!」 魔法少女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纤细而娇弱的叫出声,一如既往发挥出让幻想混淆现实的能力,点亮了盛燃着常绿色火焰的燃烧瓶。 「恋爱中的女高中生,现今可是不是区区怪兽能阻挡得了的啊!」 Code 1000 『卖火柴的小女孩』。 确认访问。 2. 2040年 3月 「『抱歉,之后在车站汇合吧,哒哒哒哒哒哒』——那之后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奈奈纱还没找回忘在学校的课本啊……」 回忆着不久前在校门口交谈的对话,仓依千在驱镜车站前等着朋友。 名为『瑚汀 仓依千』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真的很普通的那种。 不像总是低着头给人以阴暗的印象的阴角,也不是戴上银质耳饰的上层辣妹会很用力化妆。说是这么说,她也不是不化妆,长度大约到肩的淡绿色头发,也有用离子夹做出缓缓的卷曲,毕竟在普通之前还是女高中生嘛。 只不过,怎么看都是不会成为主角的,真实到让人觉得无聊的普通角色。 正因为如此,平时会和朋友在商业街吃些可爱又好吃的东西,又或者到音响店翻些新歌来悠闲度日才是正常的。仓依千也喜欢这种正常。所以今天也应她的朋友若嶋奈奈纱的邀约,陪她去车站旁的音响店买最近沉迷的偶像的新歌。 这就是会来这个地方的理由。 「嗯—……没问题吧?」 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15时51分,仓依千纤弱的声音里有些担心。 她们就读的学校——鸟笼高中距离车站并不远,即使来回应该也不会超过15分钟。两人是在走到前一条街时分开的。确定集合地点后说着『马上就追上来』的奈奈纱没道理至今还没现身。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临时要去下厕所呢? 思索着这个的她望向眼前繁忙的路口,迎合着变化的指示灯,很多人从车道匆匆涌入街道转而不声不响地消失在角落。 这是快节奏的现代生活随处可见的一幕,没什么特别的。 或许,可能正是太过普通。 没有避开人流,选择逆流而行的穿着羽织的女孩子,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那个人穿着系有红色蝴蝶结的黑色水手服,本来以为下身是袴和棕色学生长靴的搭配,仔细看会发现,是相对于现今女生过于长而板正的制服裙。 当然如果只是如此那说不上刺眼。 尽管水手服已经有些过时,大多都是中学的制服了,不过仓依千本身就读的鸟笼高中就还是用的水手服。 与那个人制式稍微不同的灰色绀领水手服,加上长度缩短到极限的裙子。 这是仓依千在学校生活的着装。 而吸引她注意的是,那个人披在身上的金鱼花火羽织,那不像是流水式工厂出品的织物有着古老的华丽,上面的花纹就像是在钢铁的森林中流动一般。那光景与漫步于车道的那个人,与她被微风托起的濡鸦色长发融合得十分协调。 简直……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第一时间的,心里冒出认知。几乎就在下一瞬间,也有了『啊啊、她们的制服可真漂亮啊……』的奇怪感慨。 为什么。 为什么会清楚那一身是制服呢? 正当对宛如动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装束心生疑惑时,仓依千注意到了女子皱着眉盯住指示灯之后的动作。 「啊……」 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这女子肯定是不知道方向不同的指示灯信号不同。 「……等一下!」 当心中知晓事实,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仓依千从车站跑了出来,眼睛追逐着将要迈进逆车道的女子的手臂,试图在造成麻烦之前拽住她。 可一定是因为每晚每晚都做奇怪的梦,导致睡眠严重不足的原因吧。 如果不是哪有人会平地摔跤的? 如此理解的仓依千,虽然成功的阻止了奇怪的女子,却是因为自己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臀部传来的冲击感和丢人的羞耻,让她一时只能呆呆望着流通的车辆发出呻吟。 「痛痛痛……」 「……我说,很危险的。」 「哇」 发出细微的叫声,仓依千低下头,首先把走光的裙子按好。脸颊红红的她比起其他事更在意蹲下来照看自己的那位女子有看到什么。稍显幼稚而透着水灵的眼睛,显得很慌乱到惹人怜爱。 不过认真说起来她倒没有太因发福利而困扰。 用朋友的说法,就是『本来就是个经常因各种原因倒在地上走光的冒失鬼』,大概是已经没有救了所以也就习惯了。 至于经常摆着一副困扰的表情那大概要归咎为与生俱来的泪痣。 她就是长着这样一张脸。 「看来万幸没有受伤,不好好注意脚下可很危险的。」 奇怪的女子透彻得如天降的雨幕一般的声音,让仓依千不由自主抬头看向站起来的她。 「对、对不起……」 紧接着又立刻乖乖坐好道歉。 这时候总觉得心里很奇怪,体温似乎也在隐隐升高。 「嗯?你……」 对方应该同样有注意到什么想要说。 「呀!奈奈纱!」 但是,究竟是恰好看到朋友正要走过车站的转角,再不追就追不上了呢,还是因为另外的什么连仓依千自己也搞不懂的奇妙心理。 少女快跑着。 仿佛描绘自己冲过来的路一样。 从那某种意义上,堪称命运的对手的身边逃开了。 ——不过。 这个时间点的女子,苍角琉珣,仍未忘记某些重要的事情的她却没掉以轻心。 尽管不够认真,尽管没打算花费过多心力。 至少,至少仓依千的相似。 让少女书包上『瑚汀 仓依千』这一名字,在她的心上留下了小小的、纤弱的一点芥蒂。 3. 『那么,我来介绍今天的嘉宾!最近以创新的音乐风格而广受议论,人气正盛的歌唱系Vtuber——夕暮来沙Yukure Raisa,有请!』 大概早上十时。 阳光已经充分地从温和的朝阳,转变为充分燃烧的这个时间。 仓依千因察觉到有人贴着自己坐下来后,电车内的广播视频节目正好放送到这么一句。 「诶……?」 睡眼惺忪的她并不能分清状况。 率先试着回忆了一下,最后的印象好像是早上起晚了,差点没赶上电车。 看来结果还是比较理想的,至少她在车上这点确实无需置疑。 不过可能想得太天真了。 「吵醒你了啊,睡美人。」 突然的声音里并不存在歉意之类的东西。 仓依千本能的知道,这听上去傲慢又嚣张的声线,仅仅是天然的直言快语造成的错觉。 为什么会知道呢?还有……在那之前并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的印象。 「……」 也就是说,大概自己是正被一个陌生的女生靠近。 「你可真能睡啊。」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仓依千终于整理好思绪,让刚睡醒的脑袋正常运转起来。 「……同班的、朝雾同学?」 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确认了少女的相貌。 她给人以趾高气昂的印象。就算饶有兴致的看着广播,双手环胸翘起交叉的脚的她,看上去也有种审视新鲜物件的上位感。 她头的曲线很漂亮,染成(?)亚麻灰的长发也很合适。不过,看上去有些廉价的旧发夹消减了魅力。由于广播的反光不好确认,眼镜下的瞳孔似乎戴了恶魔一样的红色彩Con。这让个子娇小、身体也不强壮的少女,有种相反的攻击性。 不,看了就能知道,或许这猛禽一般的双眼才更合适。 总而言之,眼前穿着和自己一样制服的少女,仓依千并不能称得上不认识。 她是坐在仓依千右前方的同班同学,好像全名是叫—— 「嗯,我是朝雾,朝雾虹江Asagiri Nijie。」 「我叫……」 「瑚汀 仓依千,没有错吧。我知道,开学第一天就睡得老师叫到我都记住了。」 回忆起之前,对方理所当然的自报家门了。并且,还以一种相当惨烈的印象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真不知道未来三年的学校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吗?有这样的事啊……」 仓依千发出可怜小狗一样的声音,顺便想纠正一个事实。 「之前说的……睡美人,那个,不是在说我哦……?」 是的,她的事应该还没传开。而鸟笼高中已经有另外的人被如此称呼了。这个事情仓依千从若嶋奈奈纱那里听说过,还为此有过一段时间好心情。 因为初中时这是仓依千的不动称号。 「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当然不可能是『Sleeping Beauty』,总之请多关照。」 「……也请你多多关照了,朝雾同学。」 「叫我江江就行了,这样念起来比较简单吧,虽然是被人戏弄的叫法,我也挺中意这发音的。」 因为虹江名字里虹和江的音读是相同的所以叫江江也行么。 江江笑起来还是挺可爱的,果然自己知道的她只是说话比较直白并不难相处是正确的。 不知是否因为朝雾浮现出的淡淡笑容, 「那你也叫我仓依千吧。」 总之一边如此回应,仓依千也被她带着放松了嘴角开朗地笑了。 「说起来,现在是几点了来着,希望不会又迟到……」 「10时43分。我上车的时候你大概已经光明正大的睡了一圈了,怎么了嘛?」 「咦诶诶……!!!」 看来,她笑得太早了。 4. 仓依千在教导处挨完了训斥,回到自己的教室。 还没等她坐到座位,奈奈纱就先替她把包扔到桌子上,一把揽住仓依千的腰。 她将脸贴过来凑得十分亲密,用稍微有些奇怪的声音说道。 「小千,陪我们去下自动贩卖机。」 「……诶?」 「要审讯了哦,真是的,真亏你也能有这种经历。」 还没反应过来时,朝雾也理所当然加入了她们亲热的对话。 仓依千知道奈奈纱是比较爱聊天的女生,大概全班看上去能说话的人她都有所了解。可朝雾这样自然而然的插话,还是用如此不留情的批判语气。仓依千也只能感叹她真是个有奇特勇气的人啊。 「诶诶诶,等下。」 正当她在想奇怪的事时,一个不注意就被奈奈纱说着『 好啦好啦,教室里也有不方便说的事啊』给偷偷带出了教室。 现在是午休,距离上课还有一小段时间。 仓依千也是一起吃完午饭才被叫去教导处的,所以倒也就没太抵抗。她们一边热闹的聊天,一边朝着操场边的自动贩卖机走去。路上碰到其他学生就打招呼,虽然刚入学不久,但已经发挥出可爱女生的天赋顺利融入班级。 到了操场的右侧, 「……嗨,所以呢?」 仓依千的视线看向对买饮料有兴致的朝雾,自然地这样问道。 「才不是『嗨,所以呢? 』吧,我可都有看到了哦,昨天下午在车站。」 奈奈纱这关键词还是蛮有用的。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关于说好去音响店被放鸽子,关于那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和风身影,关于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情,和难以自制上升的热烈的体温。 「啊,那事啊……」 叹息出纤弱的质感,仓依千尽量控制着声音不要走型,但似乎暴露的地方更多。 「咦?你脸变得好红哦~」 「诶诶诶!」 「嘿嘿,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讨厌,这个朋友就是太喜欢八卦这点让人顶不住。 仓依千陷入困扰的同时,买好饮料的朝雾跑过来不容她逃避的一字一句追问。 「对,昨天下午,你和那个女人都干了些什么不好讲的事。」 不出所料,这让奈奈纱更加得意地逗弄。 「快点快点,江江请客,你乖乖交代就可以了。」 另一方面仓依千倒没感觉那么困扰。 「都是碳酸啊……」 她刚才没注意到朝雾买的都是碳酸饮料,比起昨天的事,喝不了碳酸这点更让仓依千在意,所以她先叹息了一声,才顺着奈奈纱的问题回应。 「好吧,说回来……我其实没想隐瞒什么的。」 这个是事实。 仓依千她也觉得不太理解当时的心情。 同时,知道恐怕凭借独自思考,得要好多好多的时间才能整理出结果。如果有人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了。奈奈纱和朝雾又都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么说起来,原来自己是希望有『进展』的啊…… 「那就说来听听啊,快点,快快快。」 面对坦诚的仓依千,奈奈纱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催促起来。 「其实……」 仓依千哼哼着阻止了友人的攻击。 她低下头,双手背到身后一副乖乖的样子讲了昨天的事。其间奈奈纱越来越奇怪的表情让她回过神。她似乎使用了太多灼热的赞美词。 「啊,其实就是觉得是个稍微有点美妙的人,想到时……总觉得身体变得好热,有些说不出的心情……」 声音越来越低的说完。 她赶忙摆摆手,念叨着『 就像游戏中喜欢的角色一样』蒙混过去。 为什么会使用『像游戏里出来的人』这借口呢。 说到底,那人确实有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样美感,脸自然不用说,就连声音和行动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然而一般正常会有人因为对方太可爱就当做其他世界的人的吗? 这种可能性。 是一般女高中生会去考虑的么? 「啊,来自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当然,注意不到这种细节,倒也真的是现今的女子高中生了。 「「就是大件事啦!」」 这样精神大条。 仓依千立刻遭到两人异口同声吐槽。 然后像『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吧?』、『有点不妙。』这样被大家担心了,感受到关爱真的挺开心的。只不过变成这样的进展,之后会更奇怪,她掺和一句: 「但是,那只是在我这边看来的感想罢了啦。」 似乎没想到仓依千的袒护,奈奈纱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早有猜测,该不会真的见一面被击坠了吧!命运的一见钟情的开始!」 「诶——,真是这样吗……」 发出像在思考一样断断续续的声音。 仓依千迟疑着某个关键词。 「这就是……」 …… …… 该怎么说呢,一个人回想起来,果然还是会脸颊发热,心脏也像要告诉自己什么。这便是所谓『命运的一见钟情的开始』吗? 如果有更多了解就好了。 那个时候应该好好搞清楚不要逃掉的。 啊啊,再怎么说她那个特别的衣装,应该也不是我们这里的学生吧。 「叮叮叮——!」 产生后悔的时候,预备上课的铃声响起来了。 「哎呀,真没办法,放学后一起去商业街逛逛吧,话才说到一半我还想再确认下小千的情况呢。」 奈奈纱或许是因为真的很在意,连这都不能改变她的意志。她默认了仓依千不会拒绝,在回到教室前,也向刚熟起来的朝雾发出邀请。 「江江也一起吧?之前有间新奶茶店开张,似乎很好喝的样子。」 关于这个仓依千同样很有兴趣。 时下正是流行的时候,而且很好喝所以挺想去的。 「珍珠奶茶吗?好啊。」 幸好,大概是女孩子的天性吧,朝雾虽然不是很懂珍珠奶茶这词,却很有兴致的应下了。话说回来,奈奈纱和自己是同样的中学,朝雾是附近的哪所中学呢。 午休最后的时间,仓依千下意识地问出了这最后的问题。 「……啊,新叶区的一所普通中学。」 得到顿了一瞬的回答。 少女并没多在意,只是下意识追忆起新叶区最近几年将增添教育机构的新闻。不由得感慨起难怪都迟到只有自己挨骂。 显然,教育的重点区出身,朝雾的成绩一定很好。 她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5. 放学后不知过了多久,仓依千朦胧地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对话。 揉了揉额头,她用手遮着嘴打了个无声地哈切,随即注意到是人数已经很少的教室里,奈奈纱和坐到桌子上的朝雾在聊天。 对话内容是帅哥前辈的事。 闲下来就谈论这个对于女高中生来说实在是太过正常。 现实里少有动画中那样光明正大聊些奇怪东西。倒不是说她们就不看动画、电视剧之类的,也没有特殊的爱好,只是如果凑到一起聊天的话大家都会挑合群的话题。这就是所谓读空气的社会吧。 「咦?就那家伙?骗人的吧?像那样的……」 仓依千伸个懒腰的功夫里,她们似乎没注意到她醒了,还在继续着对话。 零星的听了几句,她大概知道是奈奈纱说到某个姓赤星的前辈,那个人在一年级的女生中似乎很受欢迎,而可能认识他的朝雾感受不太一样。 听奈奈纱这么说朝雾不但撇开视线,意味深远地挑起了尾音。 甚至『哼』地用鼻子呼了口气。 「听说,有看到你和赤星前辈放学后走在一起来着。」 奈奈纱对此有点意外,想必在此之前还问过两人是否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之类吧。 但仓依千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呢。 「啊……」 果不其然,朝雾先是困扰地拉长了声音。 接着就像对待真的无所谓的事,轻描淡写露出笑容丢下确实的话语。 「不,交往什么的绝对不存在的,真的。」 单纯是个认识的人。 朝雾的补充令奈奈纱彻底安心下来。 为什么要用安心呢?奈奈纱正对摆出不可能表情的朝雾呵呵笑着。算了,能开心是最好的。尽管有想些事,关于继续下去的进展,仓依千没有掺和的打算。 是的,本来应该没有掺和的打算。 然而—— 「哈啊……」 似乎注意到她的哈欠,朝雾突然调转枪口。 「我说你还真是总很困的样子啊,该不会每天晚上都忙些什么事?」 「……倒也没睡得很晚,只是会做些奇怪的梦,睡几小时就会醒来这样重复好几次。」 「梦?」 仓依千突然的怪话让奈奈纱疑惑地看向了她。 她为了说清楚,像侦探一样捏住下巴,眼睛也仿佛在思考一样垂下去。 「大多醒来后就忘掉了……总之像是不同的世界,奇怪的机械,之类的。啊……昨天好像是看到如同城市一样的地方……大楼在倒塌、坏掉……异常的金属的某物,盯上了我,的样子……接着就中断了。」 「……」 仓依千坦然又异常的回忆似乎让朝雾都僵住了。 她反应过来捂住了嘴。 哪有女高中生晚上想这些东西啊。正当她慌张地要找借口时——只听咚咚的一声。 「瑚汀同学?原来你在这里!」 因为这个声音很大,连朝雾都向门那边望过去。 「诶诶诶?!」 被点名的仓依千更是全身一个激灵,双手握在胸前连腰都挺得很用力。 同时,她的身体撞到了桌子,导致桌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不止有课本,还有取药病例等等资料。 这样搞成一团糟弄得奈奈纱立刻蹲下来帮她整理,仓依千也慌张地加入收拾地板。 「啊、啊,抱歉……不小心撞到了,还让奈奈纱你帮忙……」 「不不,也要怪我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回应她的既不是摇头笑了笑的奈奈纱,也不是回过神来帮忙的朝雾,而是刚才发出很大声音的来找自己的人。 对方过来帮忙,仓依千便仔细看了一下她的样子。 「……嗯,是那时候的人。」 仓依千小声嘟囔。 她是之前迟到挨骂时看到的同学。 因为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和宝石一样色彩明亮的紫罗兰眼眸所以有印象。 没记错的话,那是个拥有异常正义感的元气少女。 听她和老师的对话,她是隔壁班的副班长,因误会了一个男同学在搭讪女中学生而踢了对方,结果是太冲动搞错了,以致于不得不来写悔过书。这么一想,她那充满力量的声音确实很像特摄剧中的英雄。 然而,比起这戏剧性的经历,仓依千果然更在意她漂亮而自然的一头金发。 那和染来的颜色有着规格层面的绝对优势。 「难道说是个混血儿吗……真好啊,赤星 绯音同学……」 她或许太过放松,不经意没控制住自言自语的音量,说出对陌生人有点失礼的话。 绯音只对她耸耸肩,没多在意地再次开口。 「不知道哦,我是被收养的。」 那是与外表成正比例的相得益彰,会给人带来暖意的清脆声音。 「诶、诶……赤星同学……抱歉啊,我不知道……」 面对低下头的仓依千,绯音一如既往充满宽容,只是将收拾好的书本递到她手里。 「没事,比起那个,我来是通知你一下,我看你忘了放学后打扫庭院的惩罚,已经扫过一遍了,你之后把这储物间的钥匙还给凛花老师就行了。」 「……诶?啊——!」 「钥匙给你了。那么,再见喽!」 丢下想起这回事的她,对方就这样离开了。 「真是个让人见过就难忘的好人啊。」 奈奈纱收拾好剩下的书本,向因感到不好意思而僵住的仓依千搭话。朝雾也在俯视还蹲在地上的她。 「真亏你睡得那么舒服,我还以为凛花老师什么都没说就放过你了呢。」 这个有话直说的补刀姑且还是相当的有效果的。 仓依千能感觉到脸颊发热。 鸽了打扫确实是自己不好,她想着一定要好好道谢,这个恩情必须找机会还上。 「……」 并且,她想说什么似的微微动着嘴唇,但找不到好的方式形成话语。 最后还是奈奈纱用书本『砰』地敲了仓依千的头。 「所以,一会儿的珍珠奶茶怎么办?」 被奈奈纱这么一提,她迅速冷却下来。 ……确实,以后的事情还是等以后找上的时候再思考比较合适。继续下去也不会给现在带来任何一点益处。这也是普通女高中生的思考方式。 所以—— 「……要去。好,我稍微离开一下,你们在校门等我,马上就好!」 她点了下头,迈着不会让裙子太摇晃的快步出发。 「喔,睡饱了之后可真有精神啊。」 只留下朝雾有趣的叹息。 6. 「……这下可头疼了。」 仓依千弯着腰双手关好教职室的门后把这句话贴在脸上。 没想到凛花老师居然不在这里,尽管拜托了其他老师先收好储物间的钥匙,可凛花老师事先已经吩咐说让她务必见一面才能离开。 ……难道说偷懒的事曝光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仓依千被老师说着坐下了也显得很坐立不安。 因此,教古文的古桥老师提出让她先去理科教室找找看。 按古桥老师的说法,她最近一直带着很多药品来学校,没事就跑去理科教室调弄,只是为什么不去医务室这点感觉蛮奇怪的。 毕竟原本凛花老师除了教化学,是要兼任保健老师这一职务的。 只不过正巧有所学校的年轻女保健老师和学生出了事,在社会上闹得有点大,结果PTA——也就是家长和教师组成的协会,就整理了一轮附近学校的档案,既年轻又长得漂亮的凛花老师便被换下来了。 离开前老师们在讨论这个。 当然仓依千现在皱起眉考虑的不可能是这些有的没的。 「好像没法利落的了事啊……」 她不由得嘟囔出这样的一句。 能得知提前找到凛花老师的信息她十分开心。她觉得这要比等更快。 不过,整件事很花时间。 不得不先在Line上给奈奈纱发消息,让她们要不就先别等自己,直接去商业街或许比较好。至少别白等,万一老师也不在理科教室就麻烦了。 ……明明对珍珠奶茶很有兴趣呢。 她一边鼓着脸前往理科教室,一边按照想好的发了Line。结果很快就从奈奈纱那里得到了『会等你的 。By江江』的回信。 看来她们明白着知道她的心情的。 这个朋友交的好。 「理科教室,记得是这里吧……」 抱着朋友们带来的温暖,立刻回复了『谢谢!不用了!感觉会很花时间!』的仓依千抬头确认了门牌写着的号码无误。 「咦?门是开着的?」 难道说老师还真的是在理科教室里面么。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完美了。啊啊,希望她不是发现了自己偷懒没去扫除吧。 仓依千一边压抑着心跳的加速,一边扶着门框先探进了头。 「……别这样。」 「你应该明白的吧?」 嗯? 教室里的人并不是她想找的凛花老师。 正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那是记忆里有所印象的另外两个学生。 「『睡美人』……二年级的爱莲学姐,还有,是鵤木同学?」 那个学姐和朝雾同样染了亚麻灰的头发,但可能是因为更自信,颜色是更明亮一些的色彩。并且学姐的头发有好好编起来,显得比朝雾淑女一些。 至于她清纯又有大人魅力的外表就更不必说。 通透的祖母绿眼瞳,光洁的皮肤,姣好的嘴唇,这些都被精巧的妆容统合,发挥出配得上睡美人这一称号的美丽。 学姐和平常一样在制服外面套着黑红配色的开衫。上面缀有不认识的花的饰品。 它和眼前的美少女十分相配,有着神秘而惹人怜爱的魔力。 不小心的话,连仓依千也会因这等美少女而呆住。 并且,关于『睡美人』——赤星爱莲,她事先也收集过相当多的情报。仓依千对『睡美人』这三个字真的很在意。 「……不过,没听说学姐和鵤木同学有在交往啊。」 那个坐在奈奈纱后面位置的男生,在这个时间和爱莲学姐躲起来两人独处。 这样的大环境下,两个人又说着有点让人在意的暧昧悄悄话。学姐还露出一脸想要劝阻又难以拒绝的困扰表情。 刚刚听了一堆年轻保健老师和学生的趣事。 仓依千会想歪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瑚汀同学?」 「啊……」 她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被鵤木注意到了,她因这尴尬的情况而呆住了。 因为好奇接下来所以在偷窥。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呢。 但仓依千尽量立刻出声说: 「怎、怎么说呢……请放心,你、你们的关系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 她认真考虑着措辞,用着便于对方听到的音量,同时夸张地来回摆着举到胸前的双手。 与之相对,心里却格外在意现在的状况。 不管怎么都冷静不下来,和一下子站出来的气势相比,明显萎了。 「姆、唔……。咳……咳呼……」 她在紧张,而且非常直观地有体温上升的倾向。 就像碰到那个命运之人时一样,就像被朝雾指出害羞的地方时一样,感觉很热。 大腿的颤抖停不下来。 最后,她只能撇开红透的脸闭上眼睛。 「……总之你们当我没来过!」 仓依千倒退着几步,转身就从那里跑开。丢下的话简直就像此地无银。 她的选择称不上能让人释怀,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想要逃走的她,手臂被一下子拉住,受到相互作用的力,就这样狠狠地向后坐倒了。 屁股『咚』地一下撞到了。 「瑚汀同学,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仓依千『呀』地发出悲鸣时,听到了爱莲学姐语气温顺的迟来的解释。 为让她摔倒道歉后,两人说明了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们之所以聚集在理科教室恰巧也正是仓依千要找的凛花老师叫来的。 「瑚汀同学可真有意思啊,不过还真不能乱说哦,要不我得被学姐的追求者打死。」 鵤木打趣似的呵呵笑着终结话题。 老实说,有着一张可爱正太脸的鵤木同学,在女生间挺受欢迎的。 真的传出那种闲话,到时也不一定会变成怎样的发展。 对此,爱莲学姐遮着嘴笑了笑说。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其实我们刚才是在讨论凛花老师叫来我们的理由——」 「关于『梦』的话题。」 「……梦?」 重复单词的纤弱声音有些扭曲。 鵤木提到这个,仓依千最初以为是找茬。 因为每晚都会做好多奇怪的梦,以致于总是不断醒来而睡眠不足。为此以前没少受到其他人的讥讽。 可是她没有从鵤木同学的表情里看出有那种感情。 鵤木似乎只是老实地说了出来。 所以仓依千拿出勇气: 「『梦的话题』……你们是在指些什么呢?」 她瞬间就后悔了。她觉得如果是她自己,感觉会因陌生人说类似的话而不快。 然而,鵤木十分痛快地回了话。 「这个啊。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我觉得最近做的梦有些不对劲。明明尽是些和游戏设定似的世界,几个梦中身处的世界也截然不同,但总觉得如果只考虑发生的事,那么即使挑着拼接起来是有相互联系的。」 「联……系?」 「对,特别是赤星学姐的梦,似乎能弥补我缺失的部分。」 是的。之前听过爱莲学姐讲述她的情况,尽管设定的连接有所矛盾,但越听越让人觉得两人的梦境间也有某种联系。鵤木最后补充上这些。 ——她们两个共有着相同的延续的梦。 仓依千知道他想说的是这个。 为什么不直说呢。 爱莲学姐亦在此时提出了认为是同为游戏爱好者而受游戏影响的可能性。 还真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成为前后辈关系之前,就已经在同一个网络聊天室成为了共享游戏心得的好朋友。 「但是总觉得有些不能释怀,我们应该没玩过类似的游戏。然而如若不是,为什么会如此相似呢,总不能告诉我是预知梦什么的吧……」 鵤木左手揉着太阳穴,视线飘向门外。他好像在试验着某些事。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是想要说什么,是想要做什么,还是在挑衅。 他明明就在面前讲话,仓依千却不知道他的话语指向哪里。 「预知……自未来……?」 声音却漏了出来。 体温的上升有些不妙,只是重复了鵤木提到的事,她吐露出意义不明的讶然。 然后便听到了爱莲学姐代表结束的说法。 「综上所述,那家伙提议接下来做了奇怪的梦先互相分享。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对吧?搞得瑚汀同学很难以接话了吧?」 这份带着体贴的笑意令她十分感激。 但也减少了继续说梦的机会。 「啊,没有这回事,只是觉得……误会了你们之类的……还有……」 话到一半,高跟鞋造成的脚步声传进了教室。 这一下仓依千只能和爱莲学姐她们一起将注意力投给造成这个声音的元凶。 「哎哎,瑚汀你也跑过来了啊,正好顺便把你的药也给你。」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 正是此前一直提到的化学老师,绿发的美人,凛花 伶(Rinka Rei)。 她一来就主导了之后的对话。 因此,接下来仓依千什么也没能说,沉默下来。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结果,那一天事情并没有再推进。 幕间 其之一 ===================== 幕间 其之一 开始了。 正如你所说的,就像那部游戏一样,不符合常理的机械怪物出现于现实。 而这个世界中能够与之抗衡的就只有我们了吗。 昏暗小巷内,一位少女踏过雨后的水洼。 她拥有明亮的灰发与眼眸,看样子却不像以混血儿为基础设定,更像是纯粹的东方人。 少女端庄的容貌不会让人想到只是个轻浮的赝品淑女。 她身穿水手服样式的高中制服。 制服鞋与黑丝因溅起的水花而从下方开始濡湿,逆行于人群的百褶裙轻轻晃动,黑红配色的开衫包裹着灰色的水手上衣,赤色罂粟的发饰附在右耳边。 「我讨厌这个世界。」 少女低着头。 见惯的街道炽烈的燃烧着。 浓烈的黑烟与尖锐喊叫,少儿在哭泣。 骚乱当中,她不知不觉向着大楼的方向前进。通往天空的大楼。 「不论是卑鄙的地方,还是温柔的地方……都讨厌。」 大楼被割裂的展示窗飞来了碎片。 锋利到切断了头发。被风缠绕卷起的粉尘在空中散开。有种宛如棉花糖的错觉。 她,这样想着。 ……第一次没有堵上耳朵。 「我没能融入,也不想融入,不得不去理解、遵从它以免与世界为敌的空气。但即使只是期待着停滞的世界,其实,我也是说不出没有一点点现实感的。」 是什么时候,手中握紧了绯色的长枪。 毫无记忆。 「然而,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但是她无比仰赖这支枪。 她伤害过这支枪无数次,这支枪是陪伴她任性逞强无数次的重要之人。是的,仅仅是兵器而存在的她,曾几何时也为自己带来了无比炽烈的情感。 少女迟疑了。 自己能否有资格堂堂正正称她为自己的伙伴呢? 「我无法去喜欢这个世界。我不会说后悔,也不打算道歉。因为从一开始就不会被原谅。」 不知所措地、站在大厦的天台之上。 悲鸣逃窜的人类,对那显得那般怪异的身影投来一瞬可疑的视线。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感受到割裂于世界之外的孤立。 却说不出话。 「就只是被搞成如此怂货的我,却给托付了这个世界。」 向天台边缘走去时丢下了属于高中的书包。 那人的话语回荡在内心深处,它是赋予了少女这支枪、也是少女无法忘怀之人的祈祷。 『为了还想见到、还有想见到的人的所有人而只看着前方吧。』 缓缓阖起眼睑。 少女仿佛要追忆那时难以名状的感情般将手置于胸口。 那个人创造了让少女摆脱无力感的枪。 她们有过无数误会,也在察觉前帮助过彼此。那是曾经只要回过头就定然能看到的人。 但是,如今她却哪里都不在、即便找完整个世界。 由我来想办法吗? 「也对呢,让我试试看。」 少女脱下上衣,连耳机也随手扔到身后。 她逆着黄昏的光翻过栅栏,为了缓解直视高楼之下的窒息感,一把扯掉领结的缎带。 默默抬起双眼。 波纹样扩散的烟尘在少女腰后绽开就像幻影般易碎的双翼。 手,若甩开水滴般干净利落地抹过双眼。 绯红的光屑,随着她抹过双眼的动作化为燃烧的文字。意味着启动的绯色文字。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口之型构筑成无声话语。 然后—— 「……那么,来夺回这个世界吧,奥尔蒂妮。就由这个我,和你一起。」 再一次自大楼一跃而下。 少女,爱莲与赤枪·奥尔蒂妮一同回归战场。 Code 01 『睡美人』。 确认访问。 幕间 其之二 ===================== 幕间 其之二 『读取』 『「幻刀·魔女X2 黄金版」 最终章 “罪业不曾消失” 第三节 游戏时间已超过641.51小时 』 『是否载入这个存档?』 ——————由于进入封锁片段,已暂停游戏游玩过程的录像—————— 这是与『世界』为敌的战斗。 苍蓝光色的少女奔走在染成漆黑色的城市之中。 骚乱与爆炸隐没了街道。烈火与雾霾的间隙,另一位少女与操作的苍蓝角色遭遇。 其中一人的苍蓝少女是身披金鱼花火羽织,手持从未见闻的带有鳞片的刀的女高中生。 另外一人则是穿着现代的厚实防寒衣,点燃常绿燃烧瓶的病人。 『 谁来……谁来救救我……』 要说为什么认为是病人,当然是因为狂笑的她,却漏出那近似于悲鸣的心声。 『谁来救救我,谁来杀了我,杀了我……请杀了我!』 或许是这个地方早已腐化糜烂。 就连心的壁垒,都因空中弥漫的世界的尸臭而脆弱不堪。 女高中生听得到她的思念。 「嘿哈……!有人……要火柴吗?啊啊……嘿哈……!嘿哈哈哈哈哈……!!!」 所以,这伴随乱丢过来的燃烧瓶的业已疯癫的狂笑就显得更失去了意义。 女高中生知道病人和被什么夺取心神般行动的她一样。 她们有着相同的力量。 来源于R的暴走,它污染了少女的心,将她们一点点的逼至疯狂。 病人的心在让他人遭遇不幸之前,正大声地呼喊,祈求具有杀死她的资格的不详之人,救救她、杀了她。 「……拜托了,神明大人。」 她凭直觉领悟到女高中生的特别之处。 她知道两人有着不相上下的强大,所以才宛如诅咒般如影随形。 但是,病人搞错了一件事。 「啊啊,我的话,无法为你、为任何人做到任何事。」 女高中生并没有达成病人最后的愿望的能力。 人生来便具有杀人的权能。即便人一生也只能杀一个人,那也无疑是每人都有的权利。然而女高中生在某个时间点开始就丢失了这一权利。或者说被剥夺了。 取而代之,她被加注了烧却记忆的力量。 本来以为两者的差别并不大,不久前的事却让她明白大错特错。 单单丢掉记忆,无法让她的友人逃出这一切,罪还在那里,R的深渊从未放过她们。 「我、没有回应他人呼救的资格。」 但那个人说不定能做到。 叹息着这件事时,无数光束炮一样的燃烧瓶,已随灼烈的思念投掷而来。 女高中生如果想的话应该可以避开这常绿色的弹幕。 她曾与类似作战方式的人战斗过。 哪怕是在这相当于用冷兵器对战现代大军,一刀要敌一百甚至两百的激烈战场,她也有不会输的自信。但是,即使如此女高中生仍旧紧缩了眉头。 「这绿色的、并不是火。」 是核爆。 卖火柴的小女孩贩卖的是核弹什么的。 这种玩笑可笑不出来。女高中生的朋友们正为最后的作战在后方不远处准备。尽管那对世界的挣扎她不认为是明智,但那无疑是希望。关乎着友人的未来。 刹那,少女定下来目标。 她要将全部燃烧着常绿色的核弹瓶一瞬击落。 聚集在她与病人间的大爆发,会由鳞刀—反则北斗的力量压缩至数米的范围。 她不知道位于爆炸中心的自己会怎样,她的身体似乎仍和普通少女没差,她意识到这或许是项无谋的特攻。 但是,女高中生并不畏惧。 「凛花。」 她的刀锋出鞘。 先是名之为神雷的斩击向灰色的天空泼满一片湛蓝。 「要照顾好大家啊。」 常绿色的光芒又于下一个瞬间夺去了世界。 用力抱过去的少女,与倾尽全力被环住腰肢的病人少女皆融于其中, 消逝。 2章『这个世界上距离星星最远的谎言』 ============================================= 2章『这个世界上距离星星最远的谎言』 1. 时间为二十时。 仓依千偶然碰到的那位奇特女子,琉珣来到新叶区的一套公寓楼前。 是高级公寓。贴着玻璃的入口又大又宽,装备有自动锁。 这栋楼看上去修建的不久,没有几家住户,如果在门牌附近用力深呼吸的话,仍然能隐约嗅到些新油漆刺鼻的味道。 此处是名为『凛花 伶』的年轻女性的家。 严格来说,以琉珣的角度称呼对方为年轻女性这事并不合适。 凛花伶这个穿着腰际系着缎带款长身连衣裙,在那外面套起一件新颖的小斗篷的女人一看就已经是20代往上。 尽管她将淡绿色的长发一部分特意绑成团子而另一部分自然放松,是一种整体看来会显得居家、不太嫩的样式。 曲线也比较苗条。 但凛花自己说了是24岁,这种事应该还没有撒谎的必要。 那么,大概十六、七岁——正直高中生年华的琉珣,要称呼人家为『年轻女性』就比较滑稽了。 意外的是两个人都没对这称呼感到异样。就像理所当然一样用得很顺口。 这份『理所当然』又意味着什么呢? 正在琉珣想着这些事时, 「来,请进。」 凛花已经自如地打开了电子锁,在玄关招呼琉珣进门。 琉珣照她所言脱下鞋子。 「……您先在里面等我下吧,我先去洗澡。」 接着。对方顺理成章地进入下一个环节。 非要琉珣说的话,她想说『那不行』。但她不是能轻易说出这种话的坦率性格。 而另一方面凛花更没打算等琉珣开口就进入了浴室。 不久后传来淋浴声响。 「……」 凛花步入浴室前的那种行为,若是换了其他年轻的高中生一定会想歪,会觉得她一边眼中映照着自己的身影轻率地说出这种话,是一种幽会的邀请。 琉珣却不会仅仅为此而陷入混乱中。 她知道那眼神的意义。 「进去里面、吗。」 心知在此白白等待也无济于事,琉珣选择遵从指示,先进入房间调查情况。 有着想了解的东西。 她很快走过漂亮而气氛端庄的走廊打开房间的门。 第一眼望去,房间里和公寓外观一样,并不具备多强烈的视觉冲击性。 看上去很有生活的气氛。客厅本身很大,内饰和布局体现出女性主人的品味,可以认为是十分普通的住宅。想必能让人稍微放心下来。 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判断藏着不妥。 琉珣脱下外层的羽织,将之挂在衣架上之后就把时间花到书桌那里。 姑且说明一下。 凛花的客厅里是存在大书架的。 不像是单纯的装饰品,一看就是为了方便使用而设立在角落。 之所以她没有选择去翻找大书架而是选择附近的书桌。一是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八时,这个时代的天黑得很早,琉珣却不清楚如何打开屋子里的主照明系统。 正好书桌的台灯似乎是人到了会自动点亮的类型。 当然,这种小事真想克服也并不难。 主因还是理由之二。 她正在拿起来看的几分资料,摆明了是整理到一半的新鲜货。抽中有用信息的可能性实在很高。 因此琉珣在此投入时间。 「怎么样,有找到什么有帮助的信息了吗?」 肩头被戳了。 自动点燃的昏黄台灯,被照明度更高的光源所覆盖。 根本就不用转过头去看都知道。一定是经过相当的一段时间后,洗完澡出浴的女主人,凛花来替不知道如何操作照明的她开了灯。 可惜错过了操作方法。 「……你的话、有一些。」 先把几分病例、教案移向书桌的右方。 琉珣看向那边,稍有些意外。尽管早就感觉到凛花靠得很近,但她的脸比想象中更近。仍氤氲着湿气的柔软头发碰到了自己的肩膀,洗发精的芬芳能刺激到鼻尖。 凛花似乎是累得不愿再发出更大音量,才紧贴到这种距离来说话。 「嗯,让我看看。」 声音响在耳边还是太近了。 琉珣她并不适应这种亲昵的距离,有点避开的意思。 不过这慵懒而纤弱的声音确实惹人怜爱。 一开始因为病例判断为医生,但好像真实身份是鸟笼这一高中的教师——琉珣想摆出严肃的脸汇报,但痒痒影响了表情,以致于脸露出奇怪的样子。 没影响信息的传达也无所谓吧。 她如此安慰自己。 根据对一些学生的投药记录,差点误以为是医生之类的职业。 不过后来看到了凛花失忆前准备的教案。她的真实身份肯定要有化学老师这一项,可以认为是不会出错的。就是身为班主任关注的学生却不多这点有些怪。 时不时窥视着补充完这些话。 「应该是没错了,原来我还做着那么崇高的职业。」 看过资料,凛花也点着头确认,把喝到一半的饮料杯放到桌子上。 「您的呢?」 她直勾勾地盯过来继续问的时候,杯中的冰有点化了。 杯身上开始一点点挂起痕迹漂亮的水滴。 这个人洗着澡就开喝了啊。 「完全没找到。」 琉珣的视线在空中彷徨了一会儿,她给出结论说: 「目前看来你是一个人独居生活的,我们可能没有想象中的联系紧密。」 「但是,同样失去记忆的两个人出现在一个地方很可疑?」 「我也有同感,所以会打扰你几天。」 ……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 是的,琉珣之前说过她知道凛花的眼神代表什么。那个是失去记忆的人,没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是身体本身的习惯行动时,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眼神。 她知道这个眼神,很熟悉这个眼神。 因为和失去记忆的她一样。 「当然没问题。」 凛花说着把之前放下的饮料杯又拿到了手中。 她一边喝着琉珣不认识的饮料,一边逐字逐句审踱着她自己的资料。 明明认真而仔细,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在这之中寻求着什么的样子。凛花像是从某个遥远的世界找寻着此时此刻的自己。 用不会有温暖,却也不曾冰冷过的目光。 宛如对一切都不要求『意义』。 「你……」 这甚至让琉珣误解,这个人其实对自己的过往也并不关心。同时又十分清楚她一定会去查。可凛花的身体是实打实的普通女性水平,让她乱来并不明智。 「最好先不要自己去鸟笼高中调查比较好。」 听了琉珣的建议,凛花露出了会误会一脸困扰的表情。 不,那或许只是她太有女孩子气的举止,还有过于纤弱的声线所营造的一种无法置之不理的错觉。会这么想的原因是,她丢出的一定不具有意义的回答。 「我没有那种打算呢。」 「我替你去。」 「都说了,我没有要去那里呀。」 就连她此刻仍然想着自己行动,却知道琉珣已经看透而感到真正困扰的表情。也有那种随口一说的味道。 ……当然,也可能是想多了。 琉珣理应没有了解她到能看出这种事的程度。 但确实会让人想起。想起、那个时候,眺望天空呆呆地等待着死亡的她。 在那个当下,名为『凛花 伶』的女人到底是在看着什么呢? 忍不住在意起这件事本身。 「……」 琉珣放弃了对话,不知不觉走到落地窗旁边的位置。 指尖轻触着玻璃传达到的冷意。挺起了胸部。第一次缓缓地放松身体,吐出自再次苏醒以来,胸腔盈满的、不曾退却的热气。 少女的视线变得清晰。 忽地,就突然想要学着她看看天空的景色。 是为了明确为什么如此在意吗。——她为此而抬起只注视地面的眼。 令人失望的是,半点星光都不存的天空只是一片纯粹的黑。凛花家的楼层数蛮高的,琉珣有一层层数过,是在第十三楼。即便如此。望向窗外也仍然眺不到星星。 话又说回来,她与那个女人的相遇是在白天,原本就看不到星星。 ——那么,『想要看星空』又是属于谁的想法呢? 少女挂念着这个,回忆起过去。 十分崭新的过去。 2. 三日前。 那是个阳光炽烈得让人几乎要忘记如今正值早春的日子。 时间大约在正午时分。 以故事的角度,对于从昏迷中醒来的失忆者来说,这可能算不上恰到好处。 不像在夜间的雨后小巷之类的地方,或者说,于光线昏暗而空间狭窄的起始点苏醒,更能靠景致自身隐含的氛围,烘托诱导事件的悬疑感。 不,说不定可以调转思维的模式来考虑。 失忆者于炽烈的阳光下醒来,刺眼的、过盛的光让她不得不反手遮挡,镜头的摇摆变化既符合理所当然的眩晕感,亦与不知所措而慌乱的眼神相融合。 甚至可以把她放置在人流攒动的闹市街道上。 再加上刺耳的蝉鸣,以苏醒的静,和路人日常的动,强化被世界孤立的荒芜感。 可惜春末时节蝉应该还没有开始活动。 「唔……」 在琉珣真正醒来的时候,阳光的灼烧刚好让春日的空气变成淡淡的金黄色。她所身处的地点不是靠人群挤压空间的街上,而是更加常见的小巷。 今天没有下雨。 不明材质的地面即使有高楼的庇护仍不免有些烫人。 隔着裙子感受到了温度的力量。 「这、这是?」 失忆者例行的『这是什么地方』的困惑之后, 混乱正在消弭的少女,收起双脚让上半身借力直起,抚在额头的手搭落在膝盖上。 环顾四周,立刻发觉现在所处地点的不对劲。 但她并不能说出不对劲的由来。 因为—— 「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 如雨般清澈的声音,会令人觉得实在是镇静过头了。 少女自己也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丧失记忆。普通人如果突然遭遇这种事必然可以称之为大事件了。她却从心底里觉得,『啊啊,并不是什么好在意的大事啊。』这样。 她没有陷入麻烦的实感。 「那是、什么……『刀』……?」 饱含怠惰地嘀咕出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她也毫无重拾精神的迹象。 只不过还是会在意自己是谁,有去找寻记忆的想法。 少女认为这是责任。 若是过去的自己,不说对其他人如何,反倒是对自己的怠惰,大抵上是不会容许姑息的。因为如今的自己也是自己,她对自己处世的准则有信心。 而且,再次被带回了这个世界一定有其意义。 即使是没有意义,她也边决定边站起。 想着这个花去大概3秒。 在第四秒到来之前,刀的形状自脑海中渐渐隐没。 「苍角、琉珣……」 而一个写起来锋利发音却很可爱的名字,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少女心里。 听上去无比熟悉,那应该是她原本拥有的名字。不仅是心里知道,更是有着没人比自己更合适它的独一无二的自信。 ——可是。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来,是……那把刀吗?」 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印象里,难道说是自己持有的物件么? 是的话,那似乎是把真刀。 她带着这种凶器,希望发挥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 琉珣找不到答案。 因为,她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不论是『刀』的事情,究竟为了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甚至是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想不起来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一点的答案。 为此,她像是在确认一样往周围又看了一圈。 随之移动的视线落在年轻的女人身上。 「你……」 考虑过要不要挂起虚假微笑。做不到所以立刻就放弃了。 反正已经变成这样。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女人,但除了坐起避开流淌来的血,以免弄脏了衣服,琉珣没有做多余的事。 这多少显得冷漠又冷血。 女人的出血量很大,不用去检查伤口就知道,放着不管她一定会死。 然而,对此心知肚明的琉珣,却毫无兴趣的径自越过她的血,像那已经融入世界的正常运转般视而不见。连一分感慨的眼神都没分出去。 没分给这幕现在进行时的『死亡』。 无疑是冷漠又冷血。 但她,『苍角琉珣』就是这样的。 琉珣甚至认为,不管再怎么失忆,唯有『与我无关的就不会在意』这点绝不会变。 她对自己有这样的肯定。 于是, 「你知道些什么吗?」 连像是『没事吧』这样没心没肺的顾虑也没。 反正就是如此,琉珣问出口的话,仍旧相当地自我而缺少体谅。 年轻女子对此没有接话。 很正常。只要脑子没有问题,在这个环境、这个情况、这个时间点听到这种妄言,任谁都会感到恼火,任谁都有生气的权力。不如说,她没骂人倒很是大度了。 不由升起了想要看她一眼的念头。 「……」 多么美妙的容貌啊。 琉珣躲在高楼的阴影下只低着头注视着地面,注视着女人。 年轻女子则一脸安泰的与死亡一起,追逐着晴朗到眩目的、光明得令人厌恶的天空。 下意识就被那点缀着鲜血的小脸夺去了目光。 ……被那怡然自得的『死』。 几乎就要想起什么,来源于深处的冲动,令意识都不由得产生了模糊。 但是,不行。 这一次完全想不起来。 它和每次的情况似乎在哪里存在着不同之处。 在仿佛世界停转的此时此刻,大脑搜索不到任何烧却的残渣,只能发挥出创造新回忆的机能,储存下这一幕。 仰望着明日天空的女子,与注视着脚下大地的少女。 追逐光的她,躲进影的她。 死,与生。 「你究竟是谁?」 琉珣下意识地向就要死去的女子提问。 「……名字吗,大概是叫做伶吧,『凛花 伶』。」 那是她第一次记住的。 伶的声音。 3. 或许是需要更多的情报。 又或许出于其他某些既无所谓又无意义的理由。 反正琉珣给凛花做了基础的应急处理。 凛花的枪伤在背部,与出血量相反,意外地是不算轻但也没那么严重的地方。经过治疗,甚至可以虚弱地站到一旁。 「知道是谁射了你吗?」 琉珣打算向对方问询一些情报。 原来以为凛花是受到刀伤,救下来可以获取些『刀』的讯息。那个神秘的印象她实在是很难放下,心里对那支刀也藏着某种说不清的执著。 但对方是被枪击,那么线索就可说是断了。 只能寄望于这女人和她失忆有关。 「……不好意思。」 结果凛花的话再次断绝希望,不,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确认了猜测。 「我想不起来……该说是丧失记忆吗?我……似乎……完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是的,这女人和自己一样是失忆者。 还同样被放置于这小巷。 要说两者毫无关联可说不过去。尽管存在着路人不小心卷入其中的可能性,然而琉珣更愿意相信她是相关者,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而若是怀疑对方在撒谎,其实并没失忆,那大可不必。 比谁都更经验丰富的琉珣很熟悉她的眼神。 那里有失忆者藏不住的东西。 少女确信。除去没有慌乱毫无疑点。 是第一次失忆的人。 「啊啊、是这样么。」 凛花对她这一点也不加以修饰的敷衍反应不大。 失血过多还是造成了些影响。 琉珣知道凛花又重新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是想要节省残存不多的体力,干脆也放弃掉物理性刺激逼迫凛花回忆的想法。 想着找到些细微线索也好,回去翻找了昏迷时的地方。 同样失忆,她与凛花最大不同的地方是身体的完好无损,既没有受到枪伤也没有经过战斗的痕迹。 她想仔细查看下,看是否留下了什么。 「嗯……」 结果一无所获。 不,倒也不是说徒劳无功。 只是场地很干净,不但弹痕之类的没有出现,连仓促间动作的痕迹都没。 这说明至少自己没有加入到战斗中。 几乎就像她人在这里,主动就失去意识倒地了一样。 十分不合理。 如果说有其他势力下手,凛花一个普通女性级别的正常人都有挣扎的时间,还让对方动用了枪支,具有相当战斗能力的琉珣没道理什么都没做。 只能认为凛花和她的情况仍有差别吗。 「……难道和这些有关。」 刚才她不是白白给凛花治疗的,顺便也把对方全身上下摸索了个遍。 现在提到的就是此前找到的可能和事件有关的东西。 其中之一是在上衣内口袋里找到。 一张小纸条,上面记载着『新叶区龙胆公寓三号楼,一门1307,31545 000』的字样,旁边用红色的圈圈围起『别忘了』三个字。 一时间找不到信息量。 很像刚搬家的迷糊主妇的备忘。 比较值得关心的,大概就是地址之后两行奇怪的数字。 很容易联想到是密码。 不过,琉珣莫名觉得并不是这样,这世界的常识与她所知有微妙的差别。 因此她只将纸条当做备选,记住有这回事。 「剩下就是这个了……」 琉珣拿在手上的是类似备考学生常用于暗记的便签薄。 就外观来讲,它和普通的便签薄差距不大,但按照封面上的文字来看,却是用于某家新兴科技的内部员工间的特制品。 ——卡尔科技。 琉珣没有之前的记忆,不知道它到底是做什么的。 但按照常理这种大公司的通常嫌疑很大。 遗憾地是凛花应该拿到不久。崭新的便签薄上还没来得及写下更多有用的信息。 那之上仅试笔性的写有—— 「赤星 爱莲、鵤木 真雏、还有……瑚汀 仓依千……」 这三个名字。 是凛花以前认识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呢? 不管是琉珣和已经失去记忆了的凛花都找不到答案。 然而,不知为何,琉珣念叨着『瑚汀 仓依千』这个名字,胸腔、还是心里,都有种无法轻放的说不出的异样感。 「……算中奖、了吗。」 她仍然想不起瑚汀仓依千是否和自己有联系。 唯一可知的是,身体本身确实对这个未知之人的名字起了反应。 是敌人吗? 抑或者正好相反,是站这一边的人…… 「……」 琉珣无法确定。 她也没必要在此刻就确定。 ——『瑚汀仓依千』。 这个名字来自于凛花所撰写的便签薄,同时,琉珣对这个名字的存在有印象。 作为联系到同为失忆者的她们两个人的关键点。 它本身已有了足够的意义。 「从这里下手吧。」 在自己决定了起点的清澈声音里,琉珣便如此思索着瑚汀仓依千,以及关于回忆的事。 遭遇过一次,她不会寄希望于『不会再次失忆』。 至少想留下不会再忘记的印象。 少女十分努力。 以致于,某抹业已被彻底遗忘的淡绿,都像是被丝线牵引一般快浮上水面。 「我们不用先撤离一下吗?」 听到这疑问,琉珣发现倚靠在角落的凛花正睁开眼看过来。 大约是注意到有人靠近的嘈杂了吧。 有人正在靠近。这一点要比凛花更早些认识到。只不过,琉珣认为可能会与事件的黑幕有关,下意识地有些想法。 少女有些自信。 ……如果只有自己的话。 「失误了……」 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因枪伤而失去行动能力的普通女性。 由于凛花太安静而被很少照顾人的她忽视了。 没办法。相对于普通女性,中了枪正处于伤痛中的她实在太过安静,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得用心去听才有细微的喘息。 这令琉珣差点犯错。 『报……就在这附近……』 『去那边看看?』 她快跑几步往声音的来源小心地观察距离。 心里已经有改变计划的打算。琉珣刚开始思考撤退路线,无意中回头一看,凛花正站在远处指着血泊朝这边用力挥动手臂,似乎在说这个也不好解释。 如果来的人不是正主那确实会很麻烦。 可如果她没回头,胡乱挥手臂还牵动伤口的凛花,那就不显得很惨了吗。 「真是个想不通的人啊……」 琉珣一边叹息,一边示意已经知道了。 凛花见她对此有所回应,很快便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到安静,应该是打算等待琉珣的安排。这女人是否有点太容易受人摆布了呢,琉珣担心着凛花的生活方式,同时迅速从巷口回到凛花触手可及的范围。 「要走了。」 搀起这位年轻女人时注意到了。 注意到她颈间密集的汗水,与颜色苍白而隐隐颤抖的唇。 也是啊。再怎么说也是被枪射穿了身体。 不可能一点不痛的。 「……放心吧。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在被发现前离开。」 同时,也注意到,声音有点变小了。 琉珣自己的声音。 无可辩驳。这个声线的变化不是为了隐蔽声息。没必要欺骗自己,可以坦白地说,这就是因为些许的内疚而感到窘迫。 也没必要觉得,这动摇了『苍角琉珣』对不关乎自己的事的无感动。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对凛花没多关心。 想一想啊。只是没表现出来,仅仅只是没太明显的表现出痛苦,琉珣就注意不到,这件事本身就很明确了。 ……但是。 认识到了自己未发觉的另一面。 知晓了『苍角琉珣』这个人也具有符合其高中生年龄的稚嫩。 会因为展现的失误而害羞。 十分的可爱呢。 「啊啊。是得……谢谢你的提醒啊。」 琉珣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心里毫无疑问没有糊弄,好好的记下了一个人情。 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点。 就在她因如此一个小小的契机而对了解『苍角琉珣』产生兴趣之时。 「那个东西,总觉得和你穿的衣服风格很相似啊。」 凛花对某个方向好奇的视线。 内中也有几分惊讶。乍看之下表情也有变化。 这让琉珣多少下意识地先看向她。 总觉得这个人与初见的瞬间相比,尽管仍不觉得她的话里带有了意义,似乎有种……该说逐渐活过来吗,不,或者说正逐渐熟悉操作的感觉。 和自己一样。 那么,这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 心底敲响这疑问的下一秒。 当琉珣的视线,沿着凛花同样的方向锁定了某物,就是这样的一个瞬间。 脚步不由自主地就仿佛定格那样中止运行。 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以少女的视角,她所看到的世界,就像有那么一刹那的扭曲变形,她的面前是一片废墟与灾焰,曾为城市的遗骸,以更熟悉的材质化为剩水残山。 啊啊,那是由混凝土块堆砌而成的高高土堆。 而在那最高点之上。 是一名穿着奇妙和风服装的苍蓝少女。 少女的手中持有着『刀』,仍封存于剑袋里,刚刚解开系绳缎带的『刀』。 「……我知道。」 并不知道开口说话的自己在说什么。 那回首望来的少女,露出了与她『一般无二』的面容。——这是视角中的世界全部如幻般烟消云散前的最后一幕。 不,等等。并不是全部的一切都消散于新的世界。 至少还有唯一的东西留下来了。 「那是……」 琉珣伸出了手。 落下来了。 刚才少女解开并任风吹走的缎带,就如同交接般被风送入手中。 感受如雨般清凉的触感。 看似柔软的质地,阳光下却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我知道。 知道这蕴含最尖端科技的产物的真身。 啊啊,我十分清楚,不会错。 它是…… 「……『剑鞘』。」 『我』的剑鞘。 4. 「我的、剑鞘。」 一个很令人在意的说法。 不止是『剑鞘』,在那之前的『我的』这个定语给她的感觉,同样意义丰富。 握着缎带,比玻璃更冷的触感,也压不下心里的郁郁燥燥。 琉珣未曾设想过自己的感情会波动到如此境地。——到了若能抓到造成这不安感的凶手,说不定谁都拦不住她出手的地步。 少女的目光投向缎带。 偏偏来了个凶手是她自己这么个蠢到令人敬佩的答案。 「……」 ……什么都做不到。 上次感到这种无力感是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她没有到至今为止的记忆的原因,所以一瞬间有种太久没经历过的不快。 所以决定了。 「先做些什么来吃吧。」 琉珣用普通的语气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听上去很荒诞,却并不奇怪。 她不是习惯不上不下的人,就像是有什么卡在了喉头一样的感觉也很讨厌。可以解决的话当然是解决最好。 但是做不到,她便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选择将之丢弃在记忆的深处。 这正与『苍角琉珣』这个人相当契合。 而相应的。 会想起吃东西也很正常。 毕竟,她和凛花从醒来算起已经足有几天没有正经的吃过东西。 既然家里正好有食材自然就心怀感激地使用了。 「我能做什么?」 琉珣轻轻的声音在夜晚还挺突出。 正翻找冰箱的凛花立刻像是追寻声波传递的轨迹似的,眨着眼回头望过来。 很快。她就和琉珣对上了视线。紧接着便大跨步朝琉珣走了过来。看来她家的厨房真的很大,已经投入了两个人使用仍有必需如此的距离。 还有厨房本身格外的干净。 这不是称赞,只是在说它应该没有频繁使用。 「冰箱里有鸡蛋、鸡肉、蔬菜,另外要问还有什么食材,那就是米。」 凛花用右手撑着脸颊,左手食指配合着回想的眼神,一下一下罗列刚才找到的东西。 「作为参考,您觉得吃什么比较好?」 选择权又被抛回来了。 琉珣并不是善于做出选择的人。 短暂迟疑后,她一时间本打算干净利落的放弃。 但最后还是用挤出来一样轻的声音说道: 「……就做蛋包饭吧。」 她这么说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她甚至都不在意传达到没有,没听见就算了。 不过,似乎捕捉到那雨般静默的声音,凛花斜眼思考了下。 「那么我来处理米,拜托苍角您切下鸡肉。」 听到凛花的安排,琉珣点头遵从指示。 两个人都和空腹没多少区别,想要尽早补充能量的心思是相通的。她冷静地把鸡肉放到砧板上,握住菜刀的姿势既流畅又有着锋锐的美感。 下一步却意外地无从下手。 「……鸡肉,是怎样切的来着。」 琉珣试图追寻记忆,才想起她正陷入丧失记忆中。 是啊,此刻存在于此的两人都是失忆者。——现在的她只知晓唯一一种刀的用法。 因此刀无法挥下。 「啊,稍微随意点也无所谓的。」 持刀的手因轻易握过来的,年轻女子应具有的些微力道而摆脱静止。 凛花来到了她身边,似乎像要做示范般手把手教她。凛花的眼底不存在犹豫,失忆的女人缺少像普通人一样对未知的恐惧。 于是,两只手握住刀就此挥下。 「你看,很简单吧。」 她做作地舒缓眼睑稍微歪头试图用可爱的脸做可爱的表情。 「……很简单。」 琉珣无法从她的侧脸判断出感情。 也不认为她的话语,有被考虑过是否赋予意义——没有任何可以让琉珣随意的要素。 「只要按你切的大小就可以了对吧?」 ……最后却还是从了她。 「没必要那么严苛。」 听了琉珣的问话,凛花做作地露出苦笑。琉珣在她继续发表什么前,利落地先进行鸡块的准备。 一时间她们各自埋头于自己的部分。 这令厨房逐渐沉默下来。 安静得很舒服。 虽然考虑过两个人是否需要更多些两人做饭的气氛。 果然还是不用了。 「完成了呢。」 就在这样缺少生活气息的厨房里,凛花做好两人份的料理,便摆到了桌上。 精致的矮木桌呈上飘荡着热气的料理看上去不错。 蛋包饭本来就是注重视觉的料理。 柔软的金黄色鸡蛋上,点缀着自制番茄酱的艳红,再加上配菜的沙拉辅以蔬菜的绿,和蛋黄酱的白,至少在配色这点上已经可说是无懈可击了。 当然,味道方面也比较理想。 这份料理中琉珣参与的成分比想象中要更低一点。 独居的年轻女子,凛花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这从琉珣刷碗时的轻快感觉就能看出。 此前一起吃饭时琉珣吃着凛花的料理,也老实地发自真心冒出感叹。 「这个世界就只有蛋包饭不得不让我认可。」 相应地还想着没自己插手就好了。 「呃,没到那种程度吧。」 凛花一边用旁观者的态度咀嚼着琉珣做的蔬菜沙拉,一边这么不过不失地说到。 「至少正常的能吃。」 「口感粘稠的吓人,沙拉调失败了。挺难吃的。」 「……真是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毫不动摇的人。」 「啊啊、我也是。」 「呵,毕竟我和您都是失忆者啊。」 收拾完碗筷,琉珣关于晚饭的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 回到客厅与凛花两人独处时,时钟的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时,她对厨房的用法都是刚才学的,花费的时间才多了一点。 而说是两人独处,倒也并不会变成两人并肩坐在床边浪漫地共度夜晚那样。她们可没那个时间去浪费。 凛花彷若无人地趴在沙发一端翘起交叉的光脚。 身边、还有沙发扶手上摆满了书。 空出的位置是留给琉珣的。那里正被高高的书堆占据。前方特意准备好一个小小的竹台,同样摆满的书看来是琉珣得翻看的一部分。 「苍角,今晚就别睡了吧?」 饭后琉珣就是被这句仿佛定能钓上男高中生的颇有内涵的话叫住。 像猫咪一样歪头,真的意义不明地露出疑惑时,得知是要通宵检查大书架所有的书本。 原因的话……她们之所以敢按照纸条记载回到可能被掌握的房子,是搜查的人、还有封锁交通的监视者,这些人都忽然撤离才商量好的冒险。尽管说了要留几天,但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恢复。当然越早整理完情报越好。 不单凛花这样想,就算是琉珣亦觉得—— 既然是冒险就想期待收获。 「那么、有搞到新的情报吗?」 琉珣推开书堆,就已经用手按着长裙,坐在凛花放下脚会落在她大腿的位置。 「知道了我是个好老师。」 话中透着点失望。 「那得去教小学生?」 拿起凛花裸露的肚脐旁的『爱丽丝漫游仙境』。 很偶然地,想要构成对话。 想着猜猜为好。 「恐怕也不行。」 得到了能认证猜想又存在微妙的回答。 「嗯?」 「如果是原版那就好了。明明搜集了大量的童话作品,却都是不知哪里的作家重新描写的奇怪作品。是瞧不起原作么。」 凛花撅起嘴抛来真相,做出一副宛如真的在不满的表情。 回望过来的她眼睛恨恨地盯着『爱丽丝』,晃动的脚失去力量似的坠下来,正好落到琉珣大腿上。 早有预感所以没问题。 「喜欢看什么是你的自由吧?」 都是过来人。隐约知道,『苍角琉珣』的读书口味同样不敢恭维。 也知道凛花她这抱怨也是随口一说的事。 「但是,确实这些书没有那么让人觉得『啊……时间白费了』……这样子。」 是『自己』所喜欢的书嘛。 「而且好像,有那么一点可能,找到了关于您的信息。」 随性的娱乐之后,她总归是没有忘记正事的。 「大概是这个了。」 「什么?」 没心思去拿开她的脚了。 「这个、是……?」 「啊,某种『游戏软件』——其实我有找过,家里没有能运行的机器。」 凛花调好脚的位置后满足地趴回去。 新情报与身体的舒适度相比似乎没更有意义的样子。对于无法运行的游戏,琉珣亦没报以多大希望,仅仅让零星的一点余光停留向游戏的封面。 「嗯?!」 琉珣喉间溢出的是纯粹的愕然。 「这是、怎么回事。」 表情已然换上严肃,理由是游戏封面上精心绘制着的内容。——最初是刀,一支刀,裹着剑袋由系带的缎带栓紧的,十分熟悉的『刀』。 而在那之后,是一张更熟悉的少女的脸。 与琉珣一般无二的脸。 为什么呢? 「哈啊—。应该是游戏业有仰慕您的熟人,不小心照着画了?或者说不定……」 暴露困倦的凛花,就像该有的那样不置可否地说着妄言。恐怕,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让口中的话语具备意义吧。 然而—— 「……有苍角您呢, 其实,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的……可能?」 她这毫无深意的话语,却有若充满物理性的力量一般令琉珣僵在原地。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啊啊,是的。 琉珣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就在不久前,就在她还在逃亡中的不久前,就在她藏好凛花独自引开追兵的不久前。 就在她如今还能清晰回忆起的至今为止的一点记忆之中。 她确实是被这样说了。 直至此刻,真的是直至此刻琉珣她这才理解。 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丢出那么『愚弄人』的令人发笑的谎言…… 恐怕那并没有理由——或者说现实不需要理由去支持。 所以被说了是被造物。 所以被说了这并不是你的世界。 所以被说了,你是必须受到监管控制的由他人编织的游戏角色。 琉珣发现没准令人发笑的,是她自己。 而就在这个时刻, 恰好就在这握紧颤抖的手的刹那。 光,苍色的光,由细小的一抹飞速壮大到淹没了房间。 来自缎带『剑鞘』的光。 5. 『现在播放八时的新闻。』 『关于今日凌晨同新叶区发生的爆炸一同引起的楼层塌方事故, 警方认为,有将恐怖袭击的可能性纳入判断,并正进行深入搜查的必要性。』 『同时,此事与午后六时起频繁发生的……滋……滋滋……』 空气中尽是腥锈的火药味。 蹿升的烟雾与不绝于耳的炮火声会让人误会此处的战场。 但这里是城市,或者说曾为城市的所在,而现在它无疑正迎来属于自己的死亡。 ——啊啊、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啊。 于肮脏的雨后小巷内,女高中生再一次的苏醒过来。 「这里、是?」 在头脑变得清晰之前伤口不可思议的治愈了。 身体与过去相比变得更为轻便。太好了,这样就有了达成想要做的事的条件。 接下来,只差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不像是曾经的迷茫,笔直地追寻着死的女高中生,就连那么一丝一毫的停滞也没有。 「啊啊。险些忘了。」 稍微抬起只注视脚下的双眼。 捕捉到挂在二楼栅栏间欢迎她归来般细微摇摆着的金鱼花火。 她自然而然的一跃而起,跨过袭击而来的黑色怪物,让飘起的羽织落在手中。 它因雨变得濡湿,刺骨的寒意已在侵袭指尖。 女高中生却不关心般穿好。 或许愚蠢,或许会被嘲笑,但她不讨厌、更不在意濡湿的感觉。这更能给她带来久违的真实感,也更适合现在这一时间。 「我知道的。」 街道上变得一塌糊涂。 比起原本的光亮,这种病态的清冷无人更近似女高中生熟悉的世界。 有的人倒在地上。 有的人则被奇怪的怪物撕裂、掠夺。 这也让她更为熟悉。 更为欣喜。 「其实、我都知道的。」 世界,别的世界,只要是人的世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之处。 拥有至今为止记忆的女高中生再一次确定了。 悄悄的、无意义的确定了。 然后—— 「吵死了。」 稍稍厌烦了黑色的、小小的、机械怪物们恐惧着谁的叫声。 她拂过系紧鬓发的苍蓝金属的缎带。 打算以人的声音对抗。 「……这边、也很热闹啊。」 战场上有人在叙旧,还有着各种各样的人,为了自己的意志陆续站到世界面前。 『琉珣!』 首先察觉到信号而连接通讯的,是手持绿色燃烧瓶的魔法少女。 ——这可以说是孽缘了。 『苍角。原来你还是来了吗,可你的代码……』 紧随其后插话的是很麻烦的赤星犬。 他就像无比防备般,一开口对女高中生就是带着探寻的质问。明明那就是毫无意义的。 幸好他这次没问出像是『你现在,还是正常的吗?』之类愚蠢过头的话。 不然听见那词。 就真的,要久违的笑出来了。 但正巧时机很合适, 「能动的话,不管是哪个号码都行吧?」 被十数支枪指着全身上下质问来意,苍蓝的和风女高中生就在这同时,无感动的屹立于变成淡绿发的幼女身型的另外一位失忆者身前。 「来取回我的刀、仅此而已。」 她如此宣言。 这个如春雨般清澈而通透的声音并不高昂。 却有着足够让人听到的危险。 持枪的男人们,几乎下意识地就因这种情况下身体的本能,而疯狂扣响扳机。 即便如此,即便他们已经对女高中生给足了面子。这就像对方还什么都没做这边就发出了尖叫一样的丢人。——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为此感到了不解。 他们是否对游戏作品的主角角色太小看了呢。 难道以为没握住刀就还没问题? 「……」 无言地解决了卫兵。 女高中生时隔许久许久许久,终于在一次抵达『刀』,她最亲密的伙伴近前。 「让你久等了,北斗。」 终于握住了刀,它宛如早在等待她的到来般安静地亮出锋刃。 「你简直就像影视作品中的怪胎超级英雄一样。」 有人在旁边叹息般搭话。 他穿着彰显身份的白衣,想必应该是分析研究鳞刀——反则北斗的科学家,类似如此的身份吧。 「你们……应该不会输吧?你和『刀』。」 怎样都好的人类在追问无聊的事。 本来这一切应该和世界的悲鸣一样都没有传进她的耳中的。 然而,女高中生开口了。 「……有好好受到照顾了啊。」 她注意到北斗的刀身闪耀着新的光纹。一眼就能看出那让刀更强的材质,是她不了解的,这个世界独有的力量。她感觉到了『刀』的炫耀。 「更是互相的吧,我也在它的构造上学到很多。只不过实在搞不明白原理,抱怨我只在表面做了功夫也没用的。」 对方如是说。 他紧盯着女高中生,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大抵也就是,探寻她是否配得上使用这把与他建立了联系的刀吧? 这真的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等着看就是了。」 身体反射般的向后方转了过去,将手中的刀横向斩了出去。 毫无诧异地挥舞着死亡。 眼前余下的唯有被切碎的黑色的某种物体。 紧接着—— 在死亡的尾端。 轻轻跃起,又悄然落在工厂门外,苍蓝的少女伫立于此,双眼只注视着地面的水洼。 她细微而舒缓地沉沉吐出胸腔中最后的一口热气。 就宛如在与世界告别一样。 「再见了。」 少女如雨幕般飘摇的声线催动了手。 拉开领口,高高昂起头。 几乎会错认了她在刎颈,仅仅只是凶器的刀紧腻着白皙的脖颈,拉长了光的碎屑。 而那苍蓝色的淡光又一瞬间就化为代表着启动的文字。 于此—— 「是04么?哪个都一样。」 刀振抖开了雨幕。 女高中生,琉珣与死亡一同回到更熟悉的世界。 Code 04 『爱丽丝』。 确认访问。 3章『仍飘摇于孤洋』(上) =================================== 3章『仍飘摇于孤洋』 1. 仓依千一如既往地迎来放学——跳过一部分课程。 首先是被奈奈纱小声叫到名字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在朝雾直言她睡得光明正大的声音里摆脱模糊。确认脸没变得奇怪后,收拾好得带回家的书本放进了书包。顺带还问了今天值日的是谁。不想再因为这个挨骂了。 自己先拍了脸颊打起精神—— 「抱歉,我准备好了。」 仓依千来到属于『奈奈纱 』的桌子旁边小声说道。 「……」 只有点头回应,但仓依千也没在意。 偶尔奈奈纱她们似乎会符合年纪的像这样自然地和坐在附近的男生搭话。而意识不到他们的回答方式行不通的话,就会因难以进展下去更花时间。 所以仓依千没有轻易掺和。 大概有几分钟, 「早上好,完全睡醒了啊,小千。」 朝雾先从过于僵硬的聊天中抽身。 她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因此胸部也向上顶起,这很配合稍稍抬起的下巴。 ……常给人留下稍微有些傲慢而自信的印象。 「诶……不是早上了啦。」 不禁流露撒娇的嘀咕。 「啊哇哇,没有等太久吧,小千,江江。」 仓依千在奈奈纱手掌合十的致歉声中离开了学校。 天气算是不错。 能够看到像是被几层雪色纱幕一般的云彩藏在身后的麦田色天空。 今天的空气中也钻进些暖意,隔着衣服拂过她的身体。 这让她意识到,大约是季节抑或时间正在迎来转变——于是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仓依千望向这样的天空,为了看清一切。 然后抵达了驱镜车站,从那里转道经过三号街的住宅区。这里与新叶区只隔着海,眺望过去能看到施工中的大楼。再经过大约十二、三分钟的步行路程,便来到了学校周边藤花区商业街。从离开学校算差不多正好半小时。 穿过商业街的牌匾放学后的学生便多了起来。 零零散散的各色制服,昭示着涌向商业街的学生们来自何方。 偶尔碰到认识的人会打个招呼,也有时候得低头处理手机上传来的信息。和朋友有一句没一句地边打着哈欠边聊天的仓依千则完美的融入其中。她承担着一个普通女高中生该有的重复日常。 尽管常听人抱怨因停滞而无趣的生活。 尽管自己有时也厌恶做重复的事,说着要有什么变化就好了。 然而她知道她心里是知道的。 知道不变的重要。知道即使几度迎来改变,人们、世界也更愿意去装作视而不见的不去理解这件事。 ——所以对于这样一如既往的无聊。 仓依千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在她因走得慢而又一次需要小跑两步维持与朋友们的距离时听到: 「下周的星空观察,江江也打算参加吧?」 是奈奈纱在向朝雾抛出话题。 「那事啊……也谈不上想不想的。」 朝雾听到她的话,恶魔般鲜红的眼睛不太想提似地瞥向一边。 朝雾为了等下仓依千在那里站定。 她有点少女的内八。小腿弧线勾勒得像插画一样可爱。这在现实里会很显眼。但腿本身应该是十分漂亮又健康的,是贴合的白丝强调了肉感的视觉效果。 可能是视线太明显地集中到了一点—— 「对别人的腿看过头了哦。」 受到了直白的警告。 毕竟身为女性,对被窥视有着天然的敏感。即使不太害羞于受到关注的人,过头的视线还是会因本能抗拒而注意到。当然,仓依千的动作也太明显了。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谁都知道她在凝视人家的腿。 根本不可能存在搞错这一点的人。 「……抱歉。」 仓依千老实地为此说道歉。 「好少见像是游戏插画一样精致的腿,不注意就入神了。」 「太夸张了……哪有你说的那样,也就很普通的啊。不过比起小千你,可能和那纤细的感觉确实类型不同。」 「对呢,真好啊。」 「……」 似乎没料到仓依千如此冷静的羡慕,朝雾突然刹车。 尽管她平时很脱线还适应了摔倒放福利的事。但在对方印象里,她应该是普通的稍显羞涩的少女,而没这么坦率放得开。 ——其实是那样没错的。 只是很在意,心里莫名地很在意,所以现在还不时将视线投过去。 恐怕注意到了这个异常。——语气很无所谓的,露出『 怎样都好』的表情的朝雾摊开双手。 「怎么突然那么在意、要摸摸看吗?」 拿这样一句话打破了安静。 对此, 「……请务必。」 平时『唔』之类语气词后都会带上『不知这样说行不行』的犹疑抽气声。 少女纤弱而黏着甜腻的声线却接的既快又肯定。 以致于,若是在故事中的话,估计就连作者都要迟疑好久,迟疑要不要为了突出她的果断删除『请务必』之前的十三个字。 到底是怎么搞得呢。 连奈奈纱都为青梅竹马的异常陷入困惑。 她还什么也没反应过来,仓依千已郑重地向耸肩的朝雾鞠躬行了一礼。 「谢谢你,江江……之后你想的话,也都请随意。」 彻底搞不懂青梅到底是在说什么了。 咦咦咦——?!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情况啊?这可是在商业街上?人很多哦? 江江也是!没必要摆出必须让她摸才能收场的态度吧?……这可是大街上啊,那种事等回家再做——奈奈纱正慌乱地说出这些,仓依千已经蹲了下去。 「再次感谢您的宽大,要动手了。」 「哦哦,给你。」 朝雾相当听话,特意把双腿的间距重新站得更打开些。 要不是顾忌到路过的奇怪的人,估计她能直接再撩起些本就叠到最短的裙子。 至于奈奈纱强调了两次的『 这是在街上』,情况真没她想得那样。本来放学后会来奶茶店这边的男生就少,顶多有些是陪情侣打发时间。 ……而那几个男生也没胆子乱瞟。 因此大多数人都是随便地看这边打闹一眼,又专注到自己的事情上。 说到底,女生里喜欢肌肤之亲(Skinship)的占多数,会在大街上互相搂搂抱抱的真不怎么稀奇。——更何况她们又没真走光。 只是看上去很色。 是的,仅仅不过是看上去很色。 仓依千盯住裹着白丝的小腿,第一时间就伸出了手。 小心地碰到奶油般的腿。她没有去握住,只是温柔地碰触着而已。 指尖微微沉下,压陷的痕迹不太会显眼,和女生上身抓上去就会陷入其中的柔软感不同,这里的触感要更加的紧致。 下意识地开始拂动。 由接近膝盖窝的位置一点点下滑。 简直就像是意图要寻找到什么一般顺着白丝划成曲线。 「……果然真的很不错啊。」 仓依千不断发出感叹,手仍然还在动着。朝雾感到了瘙痒而微微晃了腿。 这个信息让将脸凑得很近的她警醒。 她突然搞不清楚在做什么。 盯着朝雾的腿,仓依千的注意力从尝试奇异的触感上离开,只是回想起胸腔萦绕着的某种感觉。 为什么会有种不满足呢。 她执着于心底的遗憾最后揉捏了脚裸附近,便伴随『呼』的吐息拿开了手。 「就到此为止吧,谢谢你。」 仓依千想要站起来。 「是吗。话说真心的,让人摸腿还真是意外的感觉有点恶心呢。」 递出一只手的朝雾视线没有看向她,而是低垂了眼睑,不知有没在看地转向街道的一边。那个侧脸,那个表情,实在分不清到底是透着什么意味。 「还有刚才说到一半来着?星空的事。」 但当时确实是觉得。 那恍惚不定的、粗糙的转移话题,竟很像是害羞呢。 2. 「对对对,下周六的星空观赏!小千也会去的对吧?」 朝雾把话题转移回正常后,奈奈纱第一个抚着胸口『哈』地松了一口气。 「嗯……」 拖长了鼻音,仓依千在转动眼球细细思考过之后, 「……好像得爬山……虽然不怎么擅长运动……姑且吧——。」 给出尾音黏着而越来越小声的回答。 「难道有什么喜欢的星星么?」 尽管早知道会去,奈奈纱对她会去的理由仍有点兴趣。 「虽然没有那种的。但听说,『未来人』会住上星星什么的……这么想的话挺浪漫的。」 「嗯,反正带队老师和……长大的鵤木同学有点像,不会亏的。」 看来奈奈纱对她的兴趣还不及男人的话题。 「感觉很符合小千,能接受了。」 相反地,朝雾有好好回应。不过这充满理解的点头认可,怎么想都有着捉弄般的微妙。 仓依千立刻挤出一句奶味的咬牙语气。 她盯着朝雾的脸,声音有点走型地质问『那是什么意思呢? 』,又因接近鸭子声的嘶哑连自己都快逗笑了,而放弃掉说回答不听也无所谓。 3章『仍飘摇于孤洋』(下) =================================== 「奈奈纱也真是看好鵤木。」 朝雾接下来的就冒出了这么一句感叹。 「好吧,毕竟鸟笼的其他男生也都不行啊。」 趁奈奈纱再次转向朝雾,深呼吸后的仓依千换了个双脚交叉把手背到身后的站姿。 这个时候,奈奈纱正展开她的恋爱布教。 与之相对地,干脆利落的朝雾表示了对鸟笼男生不加掩饰的没兴趣。 两人的思考方式南辕北辙。 可是依然成为朋友,站在热闹的商业街上像这样聊天。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女高中生吧。 「唔,呼啊……」 打了个哈欠,舒展了身体里涌上来的困意。 自从开始做那些奇怪的梦,就没有任何一天可以睡好,成天都睡眠不足。 为此还曾被人取笑说是『睡美人』。 虽然现在爱莲学姐拿走了称号,中学时可真的是很辛苦啊。 ……抱怨起过去的时候, 想起了那个叫做鵤木真雏的人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刚被奈奈纱提过,又可能是由于纠缠过来的困意带来了『梦』这关键词。 仓依千不由忽视了谈论恋慕的两位友人。 她本来应该加入她们,而她已经快要连双方说了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状况并不正常。 但她没有意识到,丝毫没有紧张感的想起那个人。 ——鵤木真雏。 一个什么都能轻易做到,又会再莫名其妙的放弃的奇怪的人。 诸如各种运动和棋牌,这个正太脸的男生,就她已知的项目就擅长十几项。 仓依千知道他足有快10年之久。 他住在她家隔一条街的地方,大约从小学开始,她们就上着相同的学校,现在更是同班。他还是奈奈纱的青梅竹马,说不上恋爱但有一定的好感度。 即便如此,仓依千与鵤木的关系也几乎都称不上认识。 以致于有一段时间都认为对方是女生。 鵤木的名字要付上一定责任。 最开始以为『真雏』是常见的女生用名『mahina』,结果其实是读作相当少见『majyu』,而这也在有人提到和魔女同音产生了无法逆转的认知。 再加上他男女通吃的正太脸实在是很难不误会。 很多人拿他取乐就是证明。 这么一想,他还是受欺负的同伴啊。 如今又增加了『梦』的关联,说不定可以尝试去认识一下呢? 但可能有点难吧。 更何况,现在的仓依千还有着更加在意的人—— 「……那个穿奇怪羽织的人。」 一想起来就会觉得体温上升。 仅仅一次见面,就如此萦绕在心的念念不忘。 难道真是奈奈纱说的一见钟情……? 也太轻浮了吧,自己。 会不会被笑啊。 「哈呜……」 体温上升得不能再细想下去的时候,也是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之前还在充分燃烧的太阳现在有一半沉没下去。 金黄色的天空混进夕照的红。 漂亮的颜色,令人想起分庭讨论的朋友。 她们差不多该满足地聊过一轮了。对于女高中生来说,恋爱话题具有无与伦比的魅力是真的,只不过相比那种遥远的憧憬,有更贴近到欲罢不能的事存在。 比如哪家新店的小吃出了新味道。 比如今天要不要去吃什么。 食欲才是无敌的。仓依千就是例子。她为了暂忘抓紧胸部的绝对解不开的心结,把精神全部投入到对珍珠奶茶的期待。她曾怀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打算开口。 ——然后肩膀各被一个人按住的她, 「「小千,去告白吧。」」 便因不上心的走神,而被丢过来的话题给震慑住。 「……哪有那种勇气啊。」 迷迷糊糊让这楚楚可怜的嘟囔溜出嘴边。 这本来并不是有什么深意的话,她甚至觉得要是其他时候说漏也就说漏了。 可时机太过不妙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尔后,得知奈奈纱和朝雾只是玩起占卜软件,用了她的名字,发现正好是适合告白的日子才开玩笑而已。 不得不去面对两双PikaPika闪亮的, 无论怎么看都写着『我很好奇』这魔性之字的看向自己的欢腾大眼睛时。 她的额头挂着汗珠。 脸颊因为对过去的自己恼羞成怒而泛着红潮。 现在的仓依千无比后悔。 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没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一样,认真投入到朋友们打发时间的恋爱话题之中。为什么就要走神呢。 但是这都是毫无意义的。 已经晚了。一切都早在她自爆之时就已失去了意义。 她只能陪着笑发出纤弱而颤抖的声音。 「……我要说只是自言自语, 还来得及吗。」 换取让人头大的两个字: 「「不—行。」」 3. 「啊,好久没来Petit了。」 一脸轻松舒爽的奈奈纱发自真心地如此感叹。 「但是,这里的甜甜圈热量很不妙,不适合而止就要出大事了。」 朝雾看着她豪迈的点单提醒。她们已经不是第一间店了,聊嗨的女高中生喝过说好的珍珠奶茶,又吃了不少小蛋糕之类的甜食。 然而说『还想继续吃』的就是她。 「放心吧,放心吧,偶尔放纵一次也没什么不好嘛。」 奈奈纱也不觉得奇怪。 「你就因为这个心胸胸部才吃到那么大啊。」 「不、不干胸部的事吧……」 和吃得多应该还是多少有一定关系的。 「哎,得亏你有胸部的部分在尽力地吸收热量。你得好好和它说谢谢才行。我们没有的可得注意控制。」 朝雾一直毫不顾忌的说,让奈奈纱稍有些不自然地用手臂遮住胸。 那里的规模确实夸张得令人羡慕。 当做身材普通的嫉恨,趁机欺负一下这一点也可以,只不过那就反显得这边太可怜了。 而且要是这时候看向了奈奈纱那顶得水手服领巾有些浮空的胸的话, 把自己卖进焦点之中不知会被再说些什么话出来。 所以仓依千大发慈悲地移开视线。 「咦,小千什么都不点么。」 但她并没被放过。 「看来你也这么认为。」 别只把事实中的部分断章取义说得和『真的有』、『真的有』一样啊。 「是吗?小千。」 奈奈纱用温柔的视线示意了一下。 「……哪有。」 精神十分疲劳地趴在桌上,表情都充满屈辱蒙上了阴影的仓依千,也只得有气无力的溢出困得快睡着似的沙哑声音。 「我只是刚经过审讯,对甜甜圈有点提不起精神……」 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太温柔了不忍心吧。 「所以你不吃了?」 本来确实是有那种打算的。 不小心自爆,遭到了严苛的审问,交代了可能会被笑的害羞的事。少女的心事被迫老实交代。即使如此,还碰上了意想不到的更不幸的情况。 一般人是不太会在这么复杂的心情有好胃口的。 她有着这般沮丧的资格。 因此,仓依千缓缓深呼吸,为此,如同斩断迷茫一般摇了头。 然后—— 「……要吃。」 发出撒娇般楚楚可怜的声音。 不可能不吃。 结果所有人都顺从内心,点了推荐新品的甜甜圈。 「总是不断地推出新口味呢。」 奈奈纱就随口这么一说。 「嗯,也是,感觉原味砂糖的好可怜……」 这句话其实也是随口一说。 不如说女高中生们常常随口一说。『好可爱』、『好可怜』之类的,话语里大概都没被要求意义。就像这么感叹也不会想着去点原味的仓依千。 「我说,小千你啊。」 被不知不觉露出无畏笑容的奈奈纱叫住。 仓依千也笑了。 「什么?」 饶有兴致的声音因期待甜甜圈而带上了属于少女的细腻甜味。 「小千你、真的不是打算向爱莲前辈告白么?」 被奈奈纱这么突然一说笑容就没了。 「哈?」 「对就这个,之前就说得不干不脆,一直想着再详细问问的。」 「……不不,就说了没关系啊。」 连朝雾都表情淡淡地掺和,真有点无言以对。更糟糕的情况就是指这个。明明都确认了可能真的对那人一见钟情,却一直被纠缠关于其他人的事。 「我、看上去那么轻浮么……」 楚楚可怜的声线嘟囔着。 不知道浮现在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但应该有几分自嘲。 任由这说法消融到心底,仓依千想表现出自信,可似乎不一定有那种立场。 毕竟连好好地描述自己怀抱的心情都做不到。 说不定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也存在。事实上,女孩子有憧憬着的人还总是会梦到认识的同学,这点在普通人看来,或许就已经足够得下流而花心了。 ……到底是怎么了呢、我。 不行了,想着这些,耳朵都热起来了。 「但是会偶尔偷偷地交谈吧?」 或许是因为她的拖泥带水,朝雾更进一步往火里投入柴薪。朝雾给出了极其正当的理由,连仓依千自己都觉得可能毫无还嘴之力。 「……但是但是鵤木同学也一起哦。」 只剩下不甘心的挣扎。 甚至连『偷偷的』这点都没有去否认。 「确实是啊。今天你们说话的时候,鵤木同学也在旁边吧,医务室那会儿。」 幸好有对鵤木同学比较敏感的人在,奈奈纱,真是个好用的女人。 「你们聊了什么来着?」 朝雾听了奈奈纱的话,也被钓上钩。 她没有转过身,或是把手指贴在脸颊上等用来掩饰心情的肢体动作,直截了当地用轻描淡写的说法丢出了,同时包含担心和好奇的一句话语。 「说说看。」 不知为何总觉得前者的分量超过了后者。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时候仓依千已经蒙混过去,大脑渐渐恢复了冷静,屁股也不像刚才羞耻得像是被钉了钉子一样无法动弹。物理上她应该是有充沛的进行思考的条件的。 「……没什么的。类、类似些关于梦的话题之类的?」 但心情还没有彻底回复平静。 只得一边回味着胸部里那些毫无意义的心情,一边无法思考任何东西的顺着话题展开的方向随波逐流。 「哈呜……」 她放弃了压住困意的想法。 双眼虽有对向饮料杯,凝视的涡流却空无一物。 这个时间点,回忆就像气泡一样浮上。 首先是理由。 她十分感兴趣爱莲学姐她们关于『梦』的看法。同时也知道那可能与自己的梦有关联。 然而最在意的地方却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她知道这一点。 比起城市如何、世界如何,她更在意自己的在意。 她实在是搞不懂自己的感情。 因此才去商谈。 ……啊啊、就是这样而已。 仓依千其实什么都没在寻求的微微张开了小嘴。 她没有搞懂任何事的小口咬住吸管,并且心想,这可真不愧是我啊。 ——不知不觉, 也变得像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了。 4. 纤细的睫毛有种沾染了夏日露水的沉重感。 从空白的意识中苏醒时,伴随的就是这样故事般文艺的感触。 伸手抹去水珠,精神恍惚间追逐着的那片苍空,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棉花糖般轻薄的云层自天际散开,不再为太阳提供遮挡。 大概就是在最后的一丝纱雾也力竭消散的一瞬间,属于太阳的纯粹的光明,如火场般灼烈地刺痛了眼睛。 夏天一直是毫无谦逊地张示着到来。 或许正因如此,才让人更加容易在记忆中留下痕迹。 「……」 大约在午后第一节课到体育课的间暇。 仓依千偶然得知了爱莲学姐会去打扫医务室这件事,便从在教室开朗聊天的友人那儿讨到少许的时间。她似乎有点太心急。刚好离开的保健老师告诉她,她来得太早,爱莲并不在这。不过被允许了在医务室等待。 选择了一张少有人用的床坐下。 洒到身上的阳光正舒适,刚好又拥有可以趴着望出去的窗子。 这一切的温柔环境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都让仓依千下意识地回想起慵懒的困意。 因此没有谁来阻拦,她便一定会不由自主偷懒地走神。 ……至少不会睡过去就已经很值得夸奖了。 可真的没有睡去么,弄不太清楚。为此,她并未避开这刻眩目到痛的天空。 这种耀眼到灼白的眩晕感,给人的感觉更加近似于漫长的梦。 已经想不起的时候,只有这份熟悉能相比较。 仓依千一边品味着梦残留的痕迹,一边深深呼了口气。 碰到和服的她的那天也做过相似的事。 相同的思考方式,相同的行动,如今又再一次唤醒当时心跳加速的灼热感。 感情便在如此的闭环中壮大至今。 不会、再放任它了。 发自内心地会想要这么说。 身体却很老实。 然而,若能维护少女心中微小的矜持,让她『不会再放任』地嘴硬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自己能够舒服那就最好不过。 「唔……」 与阳光的较劲也到了极限,聚拢来的光让仓依千连忙揉着眼睛扭开头。 直到重新看得见,渡过数秒之后看到的是一双脚。 相当突然的情况令她吓得可爱地一缩。 「爱莲学姐……?」 幸好大脑本能抢先一光年分析出可能。 仓依千没能依靠常识的思维,而是靠着自己的声音理解了现状,才摆脱到底该做出什么反应的犹豫。——是爱莲学姐的话老实抬起眼就是。 「哎呀?是瑚汀同学?」 就这样伸手扶着床她们视线相交。 钻进耳朵的淑女声音与印入眼底的制服和脸相互印证,是爱莲学姐没错。 不知何时出现的学姐,正手持扫帚歪头看过来。 「有什么事吗?」 本来以为爱莲学姐猜到了什么。 「天气仍然不错,为什么一个人在哭呢?」 原来只是纯粹担心。 「诶?……是我?」 仓依千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对方是在说她。 因为她没能理解到,她不会认为自己在哭,尚未察觉到自己在哭的事实。 比起这个,她还在想原来真有人把『天气仍然不错』这种话,用在关于天气的话题里,在此之前还从未碰到过这种人。 ——而且。 『天气仍然不错,为什么一个人在哭呢?』 她心中真的十分在意。 在意这种堪称奇妙的前后关联,到底是怎样的思维才做出的联想。 不过盛夏才开始,对流泪来说确实为时过早了。 「……讨厌,为什么……」 接着她才拿出化妆镜确认了自己的脸。 毫无疑问在哭。 尽管不是会让五官变奇怪的畅快淋漓的哭。——她能看到的只有,无比安静的一张宛若在困扰的脸,熏红泛媚的眼角。和缓慢滚动、凝结、最终摔碎的泪珠。 如果不是有决定性的泪珠,仓依千可能都察觉不到异状。 至于困扰。那是因为她就长了那么一张脸。 可她、真的在哭。 就在这时—— 「没事吧?」 扫帚砸到地上的清脆声响,与近乎超过全力的拥抱围紧了仓依千。 爱莲学姐紧紧抱住了仓依千的身体。 「看来是做了不好的梦呢。」 抓过来的手饱含力量,却像是补足了一直缺少的什么东西。 同样的陌生的温暖的怀抱。 感到了安心,仓依千怀抱着混乱,却仍下意识、必然如此地双手环住爱莲学姐的腰。 就在这一刻心才彻底掌握到『想哭』的实感。 也是这时候确认刚才有做梦。 应该要哭出来的。 但是,拼命地抑制住了。 她知道,此刻并不是哭泣的时候,必须要说请她的来意和『梦』的事才行。 此刻有必要将胸部散乱的声音全化作一束才行。 「……对不起。」 然后,仓依千调合出道歉。 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什么必要对爱莲学姐道歉,本不必如此。 只是自己碰巧受到真的很温柔的学姐照顾而已。 「那么,再问一次,有什么事吗?」 学姐如此自然地没说不必。这也实在是照顾她的心情吧。受到这样的优待,仓依千不好意思再过分,只好放开学姐的身体站起来。 「听人说学姐要替她打扫医务室,就想着你是不是来等鵤木同学……」 纤弱的声音有些欲言又止。 「嗯,有那个意思。」 可学姐并未多做顾虑,只是『嗯?』了一下就回答了。 毕竟仓依千刚哭过,而学姐目睹了一切吧,很明显楚楚可怜的会获得宽容。 这让她更好说话了。 「是要探索『梦』的事情?」 「是哦,鵤木同学应该是这么预备的。」 就像在说有别的目的一样。 「说起来啊,我和瑚汀同学……会不会在哪里见过呢?感觉很久以前就认识过。」 结果仿佛几个时代前的搭讪一样的问话令仓依千吓了一跳。 「……应、应该……不会……」 脸红起来前,没来由得回想起『和服的她』。如果是那个人来搭讪会怎样呢? 时至今日,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遇到搭讪时的反应了。 那么难道要把爱莲学姐算进去参考。 这似乎不是坏事。 「那真遗憾。」 爱莲学姐脸上没有遗憾地笑了笑。 等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始终没有后话,爱莲学姐又拾起了新的话题。 「我记得一年级之前是在上体育课吧,瑚汀同学换衣服的速度真快,来得比我都早。」 爱莲学姐露出略显质疑的眼神,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因为同样意识到不对,仓依千像在困惑地皱起眉。 「我没换哎。」 「那体育课怎么样了?」 「……应该是就类似于课上睡过头一样了。」 「逃课还是不对的吧。」 「诶……官方的说法是这样称呼。」 到这里,差不多就能整理好整个事件的脉络了。 首先得到了学姐的情报,但情报出了差错,她在时间上弄错,所以提前来了,并因为睡眠不足而睡过整个体育课却不知道。也再次让仓依千确认有做过梦。 而这期间,很少缺席的学姐,在训斥她逃课还找借口的事。 说只有真正值得翘课解决的事才能翘课。 那仓依千觉得现在就真值啊? 就在她独自撒娇,等待爱莲学姐放过她的时候—— 「啊,已经有人抢跑了啊。」 忽然发现,曾经见过的那个正太脸的男生正走进医务室里面。相对地,对方也看到了她,所以说出这样的话。他盯着的爱莲学姐被打断说教,并不满地投去视线。因此他也立刻举起双手,直接摆出赔笑认错的样子。 是鵤木同学本人没错了。 「你好,瑚汀同学。」 打过招呼之后,他朝仓依千走来,并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坐在另一张床上。 「我坐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从他的声音当中,倒听不出有这么照顾女生的距离感。 「行吧……」 反正自己也不是很在意的类型。 于是,她任爱莲学姐拉着一起坐回了原本的床。 接着引导事情的是学姐。 「就是说。」 只见学姐放松了淑女的坐姿,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而仓依千不熟悉她们的关系,只能默默听学姐说: 「——又看到新的梦了喽?」 说完之后,学姐有在意仓依千的反应,给了她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看来学姐仍旧没有把梦的事当做现实认真对待。主导约会的大概是鵤木同学,是他让学姐想办法在这儿等他。 「啊,就是这个,是个连我都吃了一惊的厉害家伙。」 正如所想,鵤木同学说得很有兴趣。 「梦里的我变成穿着制服的美少女,拿着由奇怪的光构成,却总觉得是科技产物的兵器,与巨大的黑色机械怪物战斗。」 说罢,他伸手遮着自己的嘴巴轻轻地笑了笑。 可能对男生来说变成女孩子很新奇。 啊,如果换成是仓依千,有变成男生的经历大概也很难不放在心上,只不过绝对不会对人说出去就是了。暴露出那种丢人的地方,除了会不安根本没有笑点嘛。 想到不安,脑中不禁浮现出另外一个画面。 制服的美少女,和奇怪的光的武器。 ……她或许知道这个也说不定。 「你那是睡前又把『白色反射』搬出来玩了吗?」 仓依千『诶』地捂住嘴前,正好爱莲前辈做出『真伤不起』的眼神这样说。 提到的是一款日常的女孩子会变身打怪兽的游戏。画风在当时十分惊艳。只不过她虽然有接触游戏,但没有玩那么复杂的,所以不太清楚。 到头来仓依千只能天真无邪地睁大眼睛。 至今为止,她仍因此困扰。 「那个是会变类似魔法少女的装束啊,我变成美少女时可是制服哦。」 相对地,鵤木同学就很懂,轻车熟路地讨论起游戏内容。 可是他应该不认为和那游戏有关,再加上爱莲学姐声讨他『别老自己强调自己美少女啊』,于是关于白色反射的内容也没能继续说多少。 反而被教训还时不时悄悄朝她这边偷瞄。 之所以清楚这个。 是因为仓依千也在看着他。 虽然很在意他的事。她想要知道对方是一直都在梦到这些东西吗。 但她和鵤木同学还没熟悉到可以直接了当的打探的关系。 「……」 这使仓依千羡慕起朝雾的直言快语。 要是朝雾的话,恐怕不可能给拖到这种时候,还迟迟没能搞清楚想要知道的事。 不得不顾虑彼此的或深或浅,如何把握想要交往时的尺度,实在是让人感到真的会困扰的一件事。 「真没想到最近竟会一直梦到这些呢?」 鵤木同学这句像是说给谁听的话,简直就像会读懂人心一样。 「爱莲也一样吧?」 还附带了打包,他丢向爱莲学姐的话题她也想知道。仓依千为此疑惑地连续眨着眼,然后一直盯着鵤木同学,她的眼神像在说,为什么会知道? 「你就光叫我爱莲两个字了?」 他只是笑了笑,就跑去接爱莲学姐的话说: 「既然你都和瑚汀说我们一起打游戏,我也该拿出些网友的距离吧?」 「网友可不会叫现实名字。」 「那么?」 「网络ID的话,就随便你怎么称呼。」 「『Sleeping beauty』不管怎么叫没有那种拉近距离的感觉呢。」 他们绕了一大圈, 「还是叫赤星学姐吧,毕竟是二年级。」 最后却又回到起点。明明爱莲学姐没有摆架子的意思,鵤木同学也不是对前辈太唯唯诺诺的人。这个距离让仓依千觉得,啊,两人间真的没特别的关系啊。 多少让她的态度没那么拘谨。 「突然说起『梦』,可能会有点莫名其妙——」 以此为开篇,坏心眼的爱莲学姐找准了这个时机微笑着转向她。 「——那是个格局也不算小的梦。梦中出现的是一座遗迹。在既像是神殿,又混杂着科技设备的遗迹里,通过奇怪而可疑的门『逃亡』到另一个世界的梦。」 语罢,学姐说着『很搞笑吧』地躲开了视线。 ……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么? 不知道,只是在那不久后,学姐又没有选择继续躲避。 而是再一次的,认真面对着她这样说: 「不过呢,虽然是网络上都没有流传的小众,我恰好手边有类似剧情的游戏哦。所以我不希望影响你的判断,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自己的事。」 留下这种仿佛当了很多年前辈一样的口吻,剩下的时间被留给了仓依千。 这一下子又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局面。 她应该有想说的话。 但是别说爱莲学姐和鵤木同学的梦,她连她们此时此刻都是抱有怎样的想法都不太明白。搞不懂的心情模模糊糊地郁燥在胸部,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要想清楚,自己的事什么的。 ……这对于一介女高中生来说太超纲了。 「对了,一直忘了问,瑚汀同学是、为了什么而来这里的? 没记错的话……以前你也,是一位『睡美人』呢?」 果然人生就是要靠前辈做表率。——虽然鵤木同学根本不是前辈,但他递出的问题无疑让仓依千回想起自己最初的时候想要说的事。 「……是这样的。」 虽然没有搞懂任何一件事,还是蛮轻快的。 「因为我也一直在做奇怪的梦。」 仓依千终于第一次说出口。 然后—— 「哦,是有趣的梦?」 有趣……么。 在作出自己的回答前,她重复琢磨着鵤木同学留下的这字眼。 不知不觉间,一个不知是否该算是『有趣』的人物,化成答案的样式浮现于脑海。 「……真是的。」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 为什么都这么喜欢擅自闯进别人的心里呢。 尽管一直都没说,仓依千并不喜欢这种最隐私的地方都得任人妄为的被动。 但唯有这一刻,就仅此一次的。大发慈悲不去小声嘀咕好了。 因为—— 「真雏(mahina)。」 淡绿发的女高中生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那似乎是个,关于拥有这样可爱名字的一位『少女』的梦。」 确实是个能算有趣的梦吧。 5.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将已变得温吞的夕阳送入眼中,耳边传来乏善可陈的海水冲击沙滩的海浪声。 ……乏善可陈的悦耳海风声也交织在其间。 能嗅到潮汐的味道。 「这么干净的……沙滩。」 沉向水平线方向的太阳已经将天空的半分给染红。 海面则公正的折射着略带暖意的光色。让天与水就像是亲昵的连成一线。 低下头能找到美丽的珊瑚区。 红土色形成的迷宫,不用潜水就能观察它,黑制服的少女从未见过如此透明清澈的海水。 「成功了吗?」 应该是成功了吧?应该已经抵达了吧? 一定、必须是成功了才对的。 少女无需水中倒影便知道制服已变回有一排猫爪爬过图样的宽松居家服。 因为手里缠绕了重量。老实说真有点沉重的感觉。——自然下垂的手臂已经脱臼,依旧会在下一刻扯断的那种沉重感。 于是放开了手。 「咚。」 并非能如此一个字带过的可爱声音。 掀起了漫天白色的星之砂,掀起了黑色的睡裙到露出小小的肚脐。 乙女梦幻般由粉色的光组成的半透明的利器坠进沙滩。 爆炸般的巨响传播开来。 ……想必。 连远方能眺望到的城市都能听到。 「果然成功了么。」 有了决定性的证据,黑色居家服的少女立刻像是被什么追赶般,紧迫地环视四周。 若是成功了的话那就一定会在此时此刻在这附近出现。 「啊。」 按照游戏的表现方式可以头上加个叹号。 「伶小姐!」 视线捕获了淡绿发的幼女。 大脑和脚同步运转,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关于自己的行动力出众这件事。 因此思考到该说什么的同时沉吟的白浪已冲到脚尖就很正常。 ……有种被冰冷包裹住的舒适感。 黄昏的海浪,没有想象中那样因太阳的靠近而变暖。 这几分冰凉对降温却恰当。 「真的有在这里啊。」 全力奔跑后,像喘不过气来一样弯了腰。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各项运动都有略微尝试过并拿到好成绩就放弃,黑发黑眸的少女并不会因短短不到百米的距离感到疲劳。她的身体绝不可能弱到如此地步。 然而,此刻请谅解双手按着膝盖,大口地、尽力地喘气的她。 少女有资格如此表现。 然后—— 「哈啊……哈……伶…小姐……」 再一次重复环绕在胸部的名字,那大概是少女一生也不会忘记的瞬间。 小狗一样过呼吸的她首先迎入眼中的是一双光脚。 ……轻柔的『哗』地水声。 雪色沙滩,裹着极浅而梦幻的蓝色波浪。是能与之相比赛般的白皙的小小的脚,因踩落的简单动作,溅起了一泼水花。 「『伶』吗。」 属于淡绿发的幼女的声形。 像是回味咀嚼一般,又像是逐渐适应陌生事物的声之形。 少女听到她说: 「发音很可爱。嗯,我也想用,要是能用就好了。」 这不是个普通人该有的反应。没有谁在被招呼时想得不是叫谁,而是想不想用这个名字。虽然她嘴上说着想用话语里却没有在羡慕的意思。 但少女知道淡绿发的幼女就是这个样子。 她没有要求自己的名字,乃至于说出口的话语要带上具体的某一层意义。 也知道幼女此刻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她刚刚逃到这个世界。她必须一个人在不存在她的世界生存,逃过来的只有她一个。 并且正在为到底『该怎么做』和『为了什么』而迷茫。 她甚至不知道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幸好—— 「伶,那就是你的名字。」 少女已身处于此。 「将我传送到这还未被淘汰的世界的另一个世界的『你』,托我把这个和我们的努力传达给此时的你。」 还有。补上『还有』这两个字的少女终于能够抬起头。 凛花 伶,淡绿色的短发与双瞳,不自觉地在夕阳里被照射得裹上一抹奶金。 面对这位轻巧地踩在沙坝上的白色连衣裙幼女。 面对于无人的海滩分外引人瞩目的她。 对除了可爱乏善可陈的她。 「你要我告诉你——」 少女回忆起那最后的话语。 「『……不会、再放任它们了,这一次。』」 一听就很可疑的话,宛如沉溺于动画、游戏的扮演中的小鬼的台词。 但是幼女对于这么意义不明的话都没有反应,只是沉默地朝少女的脸盯着看,然后把两手放下来,现在才拎起沾湿的裙角。 真的是直到现在。 接着回首将视线移到他处,朝向着城市,又再盯还给少女。 「你知道么。『星種滨』——被称作离天堂最近的海滩,却只和城市隔了不到1.5公里。很矛盾是不是。」 「呃……」 这里该接这种话题吗。 拥有着不可思议的气量的幼女——应该说不愧是她。 「什么嘛。我是想说1.5公里对忧心那种爆炸声的家伙算不上远。」 与浪花声同步地向少女走来。 对于幼女得五、六步,高中生却仅两步不到。 不知算近还是远的距离。 「正如你所知,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事,如果你知道我不知道的我知道的事,我确实有想要知道的事,所以趁还未有人打扰,整理头上的砂子换个地方吧。」 用了十分绕口的说法啊,但确实是最合适的也说不定。 「也对。」 幼女声线融合的严肃要更多于不安。 具备警戒的冷静很有说服力,少女也是现在才在头和居家服上拍着。 真的是直到现在。 「啊。如果你想要『幸福』的话,保留一些也可以。」 那些『星之砂』,星型的白色砂子就是星種滨名字的由来。 相传带回与年龄相等的数目就可以获得幸福。 虽然是随处可见的浪漫谭,但是对只会在退潮时出现,每次出现的地点和图形还会发生变化的『虚幻之海滩』,人类会去憧憬浪漫这件事也不奇怪。 「你知道的还真多啊。」 简直就仿佛是什么都知道一样,真可怕。 「确实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事,可并不代表一无所知。」 对于少女乏善可陈的感慨,幼女也以真的乏善可陈的随口一说回答了一下。 是啊,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乏善可陈的日常构成的。 无以名状的舒爽,无以名状的不自在。 偶尔有点开心又有时会寂寞。恐怕在此之前,谁也不会想到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会在某天突然像是梦一样迎来终结吧? 「……所以,才赢不了。」 少女反刍着绕在舌尖的这句话。 一边回望了战败的武器,一边意外地听到走在前面的幼女突然的声音。 「忘了问,我应该要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为这个问题,她的脸上露出了像是有些困扰的微笑。 不,那并不是像是,更不是因为与生俱来的那一张脸产生的错觉。 她是真正感受到了困扰。应该可以确定,不会错。毕竟已经一起努力了足以了解到这个地步的时间。——想到这个,少女忽地安心了。 「真雏(mahina),叫我真雏就行。」 因此,在黄昏的海岸线之下。 仓依千得知了这名字。 幕间 其之三 ===================== 幕间 其之三 夏日的早上。 苏醒时感受到些微的脱力,也就是会想是否灵魂被硬扯出来的程度吧。 身体也不对劲。少女并不是多汗的体质,不如说很少出汗,但今天就像是湿了一样有种钝重感。——事实是真的摸上去也没有水迹。 没法再睡下去地呻吟着爬起来。 「嗯——。」 一如既往的发声方式被身体本能阻挠而走音,大概了解了。 选了个屁股舒服的姿势坐在床上。 一点点发出『啊……啊啊啊……』声音的少女,可能会让人误解这是声优的晨练。这是因为『声』本身的质量,她有着天生带有病娇味的好声音。 可惜的是,随着找到答案换成了变声期男生的声音。 她的身体无疑更适应这发声。 姑且说清楚,『少女』这两字代表的无疑是女。 肯定配得上用『她』来描述的她,身体没道理更习惯用这样的男性声线。 「还偏偏这么色情。」 少女小声抱怨的声音也像时刻在撩女生一样。 出于慎重考量,也可能是行动力太强,就像察觉声音不对会尝试,她为了确认可能性,很自然地卷起已经因为睡相太自由而乱糟糟的上衣。 然后就连眉毛都没动的往下看去。 「……」 好消息是不会看到肚子。 更好的消息是,竟然真的就看不到肚子啊。 本来这应该是坏消息的,没有比确认确实不是自己的身体更糟的消息了。 ……不,是在确认了不是男性后。 确认了不是男性后,没有比确认不是自己身体更糟糕的消息了。 然而得手了平时的视点做不到的体验。 而且很少有女生会拒绝第二性征变得更加明显这件事。 所以不太想称之为『坏消息』。 最重要的是—— 「名字是一样的么。」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头痛个不停的脑袋,终于在痛楚减轻时带来了信息,减轻到了只有在被石头用力敲的水平。 「总之先把这些有的没的放在一边。」 这次似乎有不做不行的事啊。 有必要替她做么。『你O名字』里好像大多都会互相帮忙呢。 反正也不是太麻烦的事情或许替她行动也没什么。 没怎么接触动画这方面,能够参考的作品过少,让少女做下如此的决定。 「说起来似乎搞错了呢。」 确认日期后发现现在是还没到夏天的4月。 看来时间并非同步。 没有拉开窗帘,离开了有点黑的房间。结果走廊的窗子还是让阳光找到空隙。 燃烧过头的太阳射进刺眼的光。 这种强烈而不讲理的热,其实要说是夏天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挺讨厌日照的少女叹息着,拨开黏在脸颊的鬓发,顺便以手稍微遮阴。 她的努力真挺没用的。 老实地这么想。忍不住觉得这和琉珣学姐雨天的伞一样。毫无意义。 这家的走廊看上去是重视采光的类型。 都不用踏上去,直观就能看到外面射进来的强光。那已经是会升起朦胧的热气,让灰尘有若银河般飘动的水平。 伴随着脚传来的烫意,和已然不知从哪里响起来的蝉鸣。 ……啊啊,这完全就是夏天了啊。 光是这种认知,就足以让人想要逃离开了。 确实逃进通往一楼的楼梯,最先选择的行动还是转往浴室的方向。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有家人存在的。 不止是母亲,还有父亲和一个弟弟存在。——没有让女高中生赤身裸体闲逛的余地。 就不去考虑为什么女高中生的衣物是放在浴室旁的大衣柜这无聊的事了。 修建的还蛮大的脱衣间里,立着一面同样相当大的镜子。 其中映出的是自然露出病态微笑的男高中生。 是的,不是女而是男。 巨乳女高中生所扮成的可爱得会让人错觉是女高中生的男高中生。 妹妹头的正太脸轻浮男高中生。 「嗯……」 笑容还稍微不对。 尽管应该要付诸调整,也想抱怨万万没想到,这胸部得束到不会被看出来的地步。 但在那之前,手抚在相当平的胸口像怕溺死般深吸了一口气。 「鵤木真雏是我的名字,16岁。姑且是女性,高一年级的男高中生。」 双亲都还健在有一个弟弟。 兴趣是做头发,每天想出男女通用的发型很有挑战性。 今天是黑发妹妹头,和昨天一样。 因为『我』没怎么留过短发,更何况做男性的。 脸应该算是可以。 至少和『我』的没多大区别。姑且『我』还是蛮招男人看中。只不过,这作为男性在女性会看来怎么样呢,没试过并不清楚。 忍着想说的话站在镜子前,露出了可以说是很勉强的眼神。 对于男生来说略细的漂亮眉毛困扰地弯曲着。 没有胸部大的体验,更没有不得不把胸部压平的体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所以这样的脸是必然。 现在没女朋友。 理所当然也没有男朋友。 运动、棋牌,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种类,不会不擅长但都没有继续。 喜欢的颜色大概是黑。 因为衣柜里没有其他的颜色,内衣倒是白色。 三围除了胸部以外,因为我和『我』几乎是一样的,保密。胸围不想提,实在没道理与这种胸部相比体重还会一样。 「然后,缠胸很闷,阳光很烫很烦,夏天真的不想出门。」 以此为结语,真雏结束了对入手的情报的总结。 老实说资料并不是很充足。当把它全部说出口之后才能发现所知的贫瘠。 想必,之后要做到不被周围的人发现的程度会有点难度,但如果只是做个普通的男高中生就没什么。——对于如何扮做普通和察言观色她有丰富的经验。 喔。接下来已经不能再用『她』了。 是『他』如此点头。 4章『溺水海中的金丝雀』(上) ======================================= 4章『溺水海中的金丝雀』 1. 交往着乏善可陈的话语,行走于树的荫影之下。 时光流转,季节数度变迁。 夕阳的味道与那天一样于鼻间逝去,人一如往常与街道的一部分溶解在一起。 啊啊,致天空…… 有谁质疑过至今为止的我吗? 无论何时,能够理解得了我置身何处吗? 有谁知道……我是谁吗? 即使这片广阔得让人茫然的大地上,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另一个的我。 若是自那方远去的晴空望下,我、看起来……真的有像是在『活着』一样吗? 这个什么都是乏善可陈的日常的世界。 就仿佛沉于海中的热带鱼。 时而令人窒息。 ——『瑚汀 仓依千』。 如果按照某位文豪笔下人物的说法,便是能将自己的范围首次定义的名字。 没记错的话,『瑚汀』,自己姓氏的语源来自于星空。五帝座一,是这颗落在狮子座的尾巴上,颇为有名的春季大三角顶点,将姓氏赋予了少女。 并没有什么可以自得的深远典故。 但试着从口中念出来,确实觉得有其浪漫存在。 相对的,『仓依千』这名字就很随意,非要说的话就是后半读作『一』,写下来却是『依千』比较少见。 外号的『小千』也是由此而来。 不是『千』叶的chi,而是一『千』人里面的一个的senn。 朋友喜欢如此称呼。 不过,她们应该不会为这种事情思考或停步。 只是想到这个就觉得很好笑。 ……『太过认真』,说不定那时就经常这么说的她其实很有先见之明? 就像不断旋转的陶器,话语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打磨细致。 注意着不要迈步太大地追寻着夏日。 小心着不太结实的木制阶梯,手抓着扶手,一节一节地落下脚步。 打好包准备丢的旧书堆积在阶梯转角,有一点点碍事。明明是那么大的一套房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分配空间呢? 下了阶梯后。 走廊的尽头是飘荡着咖喱味道的客厅。 和警觉地回过头的猫。 与母亲。 猫的反应很快。猫总是对突然改变的事物过于敏感。 向仓依千的挥手还更在那之前,几乎是和阳光晒透的地板从脚心传来温度同时。 多少花了些时间在认知上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对养育她的, 未曾生下她的母亲。 「可算来了。下来得有够晚的啊,没事?」 大概在吃饭呢。窗子射进来的阳光有些晃眼,令仓依千一时难以看清。就像是要躲避那耀眼的光,她蹲下来摸了猫的下巴。 「……应该吧。」 才躲在暗处里垂着眼回答。 然后就被骂了。 「喂!蹲着的时候好好注意形象。」 逗猫的时候蹲姿很随便,也没有特意把裙子按下去,露出了里面。 布料的面积很宽、也很厚的纯白色的内衣。既不煽情,也算不上时尚的仅仅的内衣。 她知道母亲是指这个。 「反正现在又没人会特意去看。」 恐怕不止现在。即使放在作品中去描写也不会有多详细。 仓依千的内衣就是这样乏善可陈的东西。 「我不是看到了吗?」 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沙拉的母亲如此没好气地强调。 这么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想『去看』是一件相当主观的行为,比起被动式的仓依千,主动的母亲要更正确。鉴于这间房子里总共就只有她们两人一猫,母亲看到了,正『喵喵』地蹭着她腿的猫也一定看到了,这个近乎100%的情况,更加强了话语的说服力。 「好吧。」 白色的布料终究属于女生不想被看见的东西。 认可了这说法的仓依千站起身。三花猫在那之前就厌倦了地快步跑到暗处躲起来。 看来被甩了也是理由。 「真是的。你就只有自己的事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注意点行吗?」 母亲她总是这样说得好像是真事一样。 一边抚平裙摆掀起的褶皱,仓依千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饭。 洗手时的空隙母亲随意地问道: 「面谈该怎么办呢?」 「……嗯。」 「嗯什么嗯,好像得要决定出路没错吧?」 虽然并没有任何意义。是的,她知道,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意义。但是。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先说好,我就算去了面谈也和老师没什么话好说哦。」 这不是不负责任,也不是在找茬。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得要自己来拿主意。——母亲希望能让仓依千按照自己喜欢的生活。 「要知道人生就是只有一次的东西啊。」 最后用这样的话结尾。 「……『只有一次』么。」 仓依千一边翘起嘴角流出笑意,一边『是是』地烤了面包。 有剩下的沙拉放在桌上,大概是母亲多做的一份,可以心怀感激的收下它。 再煎个蛋吧,她得为中午的便当考虑。 「给,便当。」 「诶?」 「自信作哦。偶尔也去自满下『妈妈的咖喱』吧。」 哑然沉默的时候,母亲已经以『我出门了』做告别,沿着光生长的方向步出了家门。 用恍惚不定的目光望着消失在光中的身影。 或许是本性使然。 「所以为什么是咖喱啊。」 到底有哪里的女高中生会带咖喱便当呢——仓依千这样笑着皱起脸。 2. 「小千?」 在学校的外面,被人以姓氏之外的外号称呼了。 「……哈呜。」 仓依千打着哈欠回过头去一看。 从对面招呼她的是,正扶着桌子前倾上半身的作为友人的若嶋奈奈纱,然后大概是看到她注意到就又一下站好了身体。只有护发素的味道留下来。 她对这略感敏感。 导致回头的动作让头发落下时碰到脖子也痒痒的。 「抱歉,要走了吗?」 看到她那张幸福又十分满足的笑脸,就知道她已在这猫咖吸收了足够的能量。 放学后吃完甜食,她们两个就顺便来了这家常客的猫咪咖啡店。 之前是仓依千玩了一会儿感到有点累,但看毛绒控的奈奈纱还对这些猫咪比较痴迷意犹未尽,就先到旁边休息等她了。 「嗯,看这个时间了你还在睡,就叫一下。」 奈奈纱一边回答,一边微微上下晃动着她那纯黑的长发。 一次都没染过的质感难免让人羡慕。听说原本是有兴趣染个其他颜色的,只不过奈奈纱长头发很快,一下子就会长出显眼的发根,所以便放弃了。 感觉以前似乎有在哪聊过这件事。 「那就出发吧?」 但这种哪里都有的女高中生话题想必没有追忆的必要。 「嗯嗯。」 听到奈奈纱这么说。 仓依千便收拾身子和她并肩走到了一起。 就像普通的同班女高中生那样。 之所以用就像,那是因为她和仓依千的关系说是普通……就觉得有些欠缺,但硬要说有在那之上的什么关系,恐怕也言之过重。不,是一定言之过重。 应该说是照顾好呢,还是说疼爱好呢? 自从小学在书道教室认识以来,就始终作为青梅竹马的挚友而走在一起。 奈奈纱的脾气很好,所以一次都没有吵过架,仓依千也喜欢像她撒娇。生活和学习都受到很多照顾,有时会帮忙做便当。即使中学被欺凌的那时期,奈奈纱也一直站在她身边从未离开。——甚至还为她第一次和人打了架。 ……真的是就这样相处了很漫长的时光。 毫不客气地说,心里第一这位置,可以与奈奈纱画上等号。 似乎也确实又仅此而已。 谁也不会过线。仓依千能对人一见钟情,奈奈纱也会对她诉说心里的恋慕。并且双方可以坦诚地、毫无虚假、发自真心的去应援祝福对方。 就像是能笑着看到嫁出去那天的挚友。 但是,总觉得,与『挚友』这一名词仍有着某种确定性的不同之处。 仓依千心里总怀着这样一种,近乎于直觉般的印象。 「对了,如果小千要养宠物的要选什么?」 「宠物吗……?什么好呢。」 太阳落山前的这时间点空气很温和,令人舒适得困意萌生。连声线都明显变得比平时要舒缓慵懒许多。因此找寻答案要花费的时间更长了。 「果然肯定和我一样是猫吧,三花猫之类。」 奈奈纱的手掌强有力地拍上胸部宣言。 失败了。 这动作没有帅气,只觉得煽情。 有一对不太容易敲的胸呢。——向那令人羡慕的晃动丢去失礼的一瞥。 ……顺便容仓依千收回刚才找不到答案的说法吧。 因为奈奈纱提到了三花猫,忽然就明了了。就像是身体里突然有电流疾驰而过,留恋着什么的心已给出没有疑问的答案。 「为什么会是三花猫呢?」 仓依千表面仿佛随口一说地递出这个反问。 事实上,她的内心深处对这异常,要远比想象中的更加茫然。 为什么会觉得『就是这样』呢? 「感觉就像养过的啦。」 「……有那回事,奈奈纱早就住进我家了。」 「哼哼哼,我可没那么廉价哦,小千。至少也得再加一只或者两只布偶!」 奈奈纱是个会讨价还价的坏女高中生呢。 第一次听说『或者』后,居然是把原本的价格给翻倍。 实在是不由得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遗憾的是妈妈对猫毛过敏。所以就算出得起四十万,也没办法把年轻漂亮的女高中生接回家了。——同理的,这也是仓依千家不可能养过猫的理由。 至于会觉得曾养过猫…… 大概是刚才在猫咖里做了某个梦的关系吧? 记忆仍然是暧昧着,和那些奇怪的『梦』不同,无法清晰地回忆。这种可能普通的梦,反而总觉得更深感无依无靠,异样的不自然感真令人在意。 「我说奈奈纱。高中还带过咖喱便当上学么?」 「什么啊那个奇怪的问题。」 「……有点在意。」 途中,信号灯表示得停下。 仓依千趁着无聊问了这么个捉不着头脑的问题。 她们刚从买猫讨论到猫咪图案的衣服。老实说接着聊起甜食也不意外,是相当女高中生的话题跳跃度。可如果是咖喱那就稍微有些不好理解了。 奈奈纱也不是奇怪的人。 听她这么问,难免暗暗一头雾水。 「咖喱什么的,不,普通都不会的吧?我可是个女生哦?」 而且『高中还』什么的,中学也没有过哦。 一次都没有。 被奈奈纱这么滴水不漏地强硬反驳,仓依千慢悠悠地挪开了视线。 「……『妈妈的咖喱』也不行?」 涉及到风评被害, 「妈妈咖喱也不行。」 女高中生摆出仁王立斩钉截铁地左右摇头。 「爸爸?爸爸就更讨厌了。不行。不要。没办法。不如说……有点恶心。」 相知相处的时间够长,奈奈纱完成了对她下一个问题的抢答。 这一定是建立在彼此拥有着充足的了解的基础上。 这样的事实,令仓依千由衷喜悦。 只是。叔叔听了这番话肯定很受打击。对于心灵弱小的爸爸们来说,被女儿直说『恶心』几乎是致死级别的痛骂了。 「对着那家伙我也会说,本来就是个恶心的秃子了。」 又被读到了。撂下这句话之后,奈奈纱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表情看上去十分认真。 其实,仓依千倒也知道理由。不,不如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因她而起的样子。 大概前几天的时候,仓依千像平常一样去奈奈纱家玩。晚饭前奈奈纱说去准备做饭时她想着一起去。结果不知道是刚吃完凛花老师给配的药有点恍惚,还是坐太久一下子起来脚使不上劲,总之她一把扯着奈奈纱的衣服摔在一起。 当然两人只是在房间小跌一跤。 膝盖都不会蹭红的那种。 但叔叔却立刻踹门,担心地直接就冲进来了。 就算是家人,这样擅闯女孩子的房间,造成的结果相信大家都可想而知。 奈奈纱应该就是为此,好几天都没给叔叔好脸色过了。 ……就是不知道。 这事和当时大放福利的仓依千有没关系…… 至少当天她被狠狠教育了一整晚,关于在穿裙子时要如何去增加安全保障的这件事。 现在想起来仍旧相当累心。 不知不觉间,信号灯已经转变到允许通行的色彩。 「真好啊。」 应该是因为厌倦了安静,有人发出声音。 仓依千看向扔出新话题的奈奈纱。 「……嗯?」 顺着眺望的目光,能够锁定到与她们的学校不同,来自纯正女校的众位。她们之间的气氛,就是有着这样会想让人用上『众位』程度的差异感。 这就连她也能隐约地察觉到。 「哪里『真好』?」 但既说不清具体的差异,也不知道『真好』的意思。 「啊,不觉得大家配成一套很壮观么。」 轻飘的语气多少有些漫不经心。 或许,那并不是奈奈纱为了回应『哪里』而想要传达的话。 但确实眼前有若运动会仪仗队的集团很壮观。 三三两两的腻在一起。 黑色的制服、绀色的裙子,还有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衫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 想必学校是有严格的服装检查。否则如果都是出于自发,那么多女生的裙摆长度完全一样就不是认真,而是会挺吓人了。 可这也—— 「很讨厌啊。」 同样的,不同的漫不经心。 「哪里『讨厌』?」 「……不能折裙子的部分。」 「膝盖以下呢,正好可以救救小千你的冒失走光。」 「住手,别说得人家和痴女一样。」 「实质没多大区别。」 她们热闹地继续着没具体含义的对话,女校生的集团越过她们走远了。 说起来,和家里人一开始就选了鸟笼的仓依千不同,奈奈纱家里给她选的好像一开始也是间女校。倒没什么深意,只是叔叔有熟人在那里做老师。 有熟人在就不必害怕女儿在校内被欺负了。 目睹过活生生的例子。也难怪他们会萌生这样的杞忧。 只不过最终被奈奈纱给拒绝了。 这一次,应该真的和仓依千没多大联系。 叔叔他们算是看着仓依千长大的,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同时也担心仓依千再遭受到中学时的经历。 他们一开始就和仓依千的妈妈商量过这个事情,并说好了如果能一起就一起。 本来这边去鸟笼也不近。 要忍受每天电车上下学三站远的距离,正是害怕她遇到以前的同学。 可是,奈奈纱还是以自己的意志拒绝了去女校。 还记得很清楚。 因为很帅,所以记得很清楚。 『不想理所当然的事,因理所当然而被当做理所当然。』 对于当时的仓依千来说根本无从揣摩她的意思。 就像不曾习得公式便挑战的物理题。 想必叔叔也一头雾水,这种恰好中二年级的少女,发出的确实意义不明的话,大概也就只有奈奈纱自己才能明白在说什么了。 恐怕这也是本意。 『我希望让人明白我的事是由我来决定的。』 奈奈纱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懂,所以早就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这话。 那个时候,奈奈纱的胸还没有那么大。 因此她手强有力地扣在胸前,用力到扬起头发的堂堂抒发心意的那个样子。对十四岁的仓依千来说,比起尚且连自己的事都搞不清的仓依千来说。 确实,相当的帅气。 相当的、相当的令人着迷。 即便在今天来看, 「……也相当了不起呢。」 仓依千仍如此确信。 哪怕—— 「而且服装都穿成一样的,吃饭肯定是在一起吧。」 经过了一连串的铺垫奈奈纱略微困扰地、软绵绵地笑着说出大概想说很久了的话。 「那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说着『抱歉,有点事情』丢下朋友,跑去和事情——漂亮的学姐共进午餐了。那样一来,更不会有人被裁纸刀捅了,不也挺好吗?」 于这背脊都感到寒入骨髓的夏天。 不得不讲述起回忆的她。 瑚汀 仓依千,也迫于压力仍如此地、如此地确信着。 确信着若嶋奈奈纱真的,真的,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如果能够不用裁纸刀捅别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4章『溺水海中的金丝雀』(下) ======================================= 3. 在这一个清晨,出门要比平时稍早一些。 非要说早,其实倒没早很多,顶多不过是从九点提前到七点的时候。 可即便如此,仓依千途中就下了电车,打算自那里开始沿着海岸线的方向步行去学校。 一个人行走在海边的小道。 细腻的阳光如雨滴般飘洒在身上,不会很热,这是早出门的甜头。 「哼哼哼。就算是我……想做的话也能享受到这点。」 纤弱的声音透露着女高中生小小的自得。 低下头,关掉了手机的屏幕。失去内部光的玻璃,因为就是出于那样的构造,握在手中便化作薄暗的镜子。 其中映出的是,女高中生的一张脸。 化了妆男生认不出的淡妆,前发的层次也精心打理过的女高中生的脸。 才刚对电话的另一边笑着说出『没事的』的仓依千的脸。 眼睑和眉毛都向下弯着。 怎么也没办法称之为有精神的脸。 「……」 将脸颊向左右拉着,做成更像是水母的笑嘻嘻的样子。 以前还好奇为什么要用上手呢。 刚才试着靠脸颊的肌肉牵起嘴角才发现,上面的嘴唇会像咬住下面似的向下抿,结果会露出仿佛委屈一样的奇怪的脸。——明明心情都没到那种地步。 太小题大做了。 「不过是出差而已。」 昨天晚上,仓依千的妈妈告诉她要出差大概一个月。 她家是有在做流行的快餐店的。还挺大的。到了要去其他县建立分店的地步。妈妈最近一直为了这件事忙上忙下,现在终于得去实地掌控状况。仓依千其实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来着,所以内心也并没什么不足。 没到要撒娇的地步。 ……只是第一天会有点寂寞。 一个人,就会寂寞。 「嗯,没事的。」 呼吸到呛鼻的潮汐味,拿有手机的手自然地垂下。 仓依千盯着还未改变颜色的信号灯,它后头是一片湛蓝色的天空,像海一样。 到底是抱持怎样的心情呢……恐怕对于一介女高中生来说,很难搞清楚这抹毫无来由的抗拒感的真相,在那之前就让它沉淀在心里了。 信号灯还是不肯变色。 把手机收进书包,她贴着膝盖坐到防波提上,脱掉鞋和袜子。 越过防波提,就像从天而降般落在沙滩。脚缓缓陷入砂中,沙子如经火烧般微烫。但还未到要舞蹈似的跳着脚的地步。 「……真安静呢。」 能够听到自己的足音,和沙子让海浪濡湿的声音。 沿着海岸向前的女高中生仿佛成为闪着光的海的景色的其中一部分。 暂且,稍稍闭上了双眼。 失策的是学校的方向和太阳的方向是一致的。 贯穿了闭合的眼睑,和仓依千的发色很像的翠得在光中发白的日轮被描绘出轮廓。 过于激烈的太阳的光辉昭示着存在感。 闭上眼,也无从躲藏。 「唔……」 只得再睁开眼,像是要仰望海平线的样子那样从太阳逃开。 正因如此便率先看见了异物。 应该是看见吧?仓依千的物理并不好。听说过光的传播是比声音要快得多的,就像闪电会比雷声先到,所以觉得打破水面的身影大概在破浪声之前。 ……要说为什么必须得靠零星的知识去判断呢。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啊。 至少当时,仓依千脑子里都被这个占满。 她有些抗拒,同时又有一丝期待。尽管自己也不知道,那心情意味着什么。 「哗啦啦。」 直视太阳的短暂失明退去,水花的声音也听进来。 在笔直的方向有人从海的另一边浮上。 与此相伴,似乎自脚底灼入全身的炽热都随着任性的海风一同,缓缓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涌了过去。细而无声地,却有若枯枝下星火暗燃。 想必,憧憬『邂逅』也是女高中生的通病吧。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没事吧? 憧憬邂逅本身应该算不上外遇。 以这种心境说服自己,仓依千故作轻松地边呆呆向海迈出脚步边抬起了头。 而后,她看清了濡湿的人。 那个刹那。 甩动长发的美人鱼。 出于海之中的比大海还要澄澈的女孩子。 女孩那与印象中的柔和截然不同,像在遗憾没能溺死般,泛着四分五裂的微笑的侧脸。 从脸一路滑落到下颚的水滴。 以及沉陷于初夏苍海中,盛开地漂浮着的亚麻灰颜色的长发。 ——在她心脏的圆心, 沉淀下一颗说不清形状的赤色火種。 啊啊,就是那个瞬间。 要是好好坐电车去上学就好了,要是好好等信号灯没跑到沙滩上就好了。 不由得这样后悔。 如同胸部被海浪来回冲击肆虐着一样后悔。 不管是谁都好,希望能有人在身边缓解此时此刻的寂寞,同时却也卑鄙地希望不要动摇心中火热正盛的这恋慕。 她本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情,走进海里的。 然而,在那一霎。 全部都无声地烟消云散了。 「……没事吧?」 光脚被灼热的海水包裹着,仓依千的手碰触到、抓紧爱莲学姐濡湿的肩膀。 冷彻的肩膀。 「啊?咳……有人在?……喔,啊啊,是瑚汀同学啊。……咳。不小心咳到海水。」 就像真的没事一样露出害羞的笑。 就像差点溺死一样,不,是真的在差点溺死前大口地咳出海水。 「没事的,小事一桩啦。」 打算用一个笑解决掉所有事的爱莲温柔得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 不,早就不存在什么一如既往。 为了『睡美人』的事做了无数调查,喜欢的颜色,喜欢的书籍,喜欢的味道,所有的喜好与讨厌,所有的经历,整理了不下十本笔记本之多。 比谁都清楚爱莲学姐,本来有着如此的自信。 但,就在那个, 刹那的、瞬间的、一霎。 学姐那寂寞的、痛苦的,心情四分五裂般的微笑的侧脸。 只是那一撇就将全部都锤得无关紧要。 再也不存在一如既往。 而且啊。 「那才不是……『没事的』的脸。」 仓依千知道这张脸。 「……不用忍着的,疼的时候就说疼就好了。」 那一定是她知道自己知道的,恐怕和几乎欲言又止地什么也再说不出,而搭下眼睑目光移向没有人的所在的这个自己—— 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便是之后她会丢下奈奈纱的起始点。 4. 「真的不疼哦。」 「……喉咙明显说不大声音了吧?」 「我本来声音就不大来着。」 「诶。」 「说真的相信我啊!」 尽力叫出声音的学姐似乎是觉得暴露了不淑女的一面,不甘心地扭开头。 「爱莲学姐……也真够固执的呢。」 仓依千边叹息着晃了晃头发,边跪在沙滩上帮助学姐做好空水处理。也就是让遇难者口朝下,通过压住背部帮她排出呼吸道、肺部等位置的水。 吓人的水量都摆在眼前还不肯承认。 确实可以称之为固执。 「说是这么说,肯定没必要做到你那么夸张,绝对太过认真了。」 老实说,我对你的印象也颠覆了。——爱莲学姐有点小孩子气的以此为反击。 「啊……可能是遗传了这种DNA吧。」 对高年级的前辈硬上一整套的溺水救生处理了啊。 是和普通女高中生相去甚远。 没法否认。 「哈啾。」 乖乖赔笑的仓依千忽然猛地打了个喷嚏。 「哎呀,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真讨厌啊……」 她站起来左右晃了下身体,最后双手抓住裙子抖了抖,可以看到全身都沾上水了。 「……啊。」 还有,鞋和袜子。 仓依千不是到沙滩上玩而只是借着沙滩路往学校走。 她没像其他纯游客把鞋袜先放到防波堤上,一直都用没拿包的手拎着,去海里把爱莲学姐搀出来时都没注意。但大概是嫌碍事便给随手丢出去了。 包包倒是意外地有好好拿回来。 「还能找回来么……」 泄气地溢出小声呻吟。连自己都差点听不到,本以为也没人会听到了。 「好了,先一起找找看吧。」 但似乎有被听到。 明明爱莲学姐因为溺水后遗症,耳朵不太灵光。 接着察觉到彼此的位置,『啊,也难怪』地立刻就接受了。——学姐和仓依千的距离几乎接近于零,回过神那对祖母绿的大眼睛已在眼前忽闪,十分十分得漂亮。 「话说回来,以后下海玩的时候记得换上泳衣啊。」 聪明如她一开始就穿着学校的泳装。 竞技泳衣勾勒出姣好的身体,也让她得以从正面角度教育仓依千。 这可太过分了。 「我又没想下海玩。」 仓依千的话语的确有赌气的味道。 完全是被学姐连累的。这种话她却也没有办法说出来。不如说全都是赖自己。自作自受,自业自得,自取其祸,自掘坟墓,自投罗网,自甘其饴。 啊啊,为什么会弄到全身都湿透这种结果呢。 现在迟迟感到了相当不妥。 除此以外,一跳一跳的心脏,应该还包含了许多的心情。 其中最让人无法忽视,整个的暴露在最外面的是,学姐她穿了泳衣,这一事实。 换句话说。 就是爱莲学姐不是为了赴死而溺水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能心安。 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所以,对于接下来的内容她只记得—— 「发什么呆啊?快来帮忙。」 泳装的学姐。 和,点亮了的心跳,和,不得不回家换衣而迟到。 除此以外就都毫无印象了。 5. 那还是仓依千头一次难以整理心情到如此狼狈的等级。 以往尽管搞不懂,始终仍会有某种余裕。 至少,不曾像这般手足无措地被挤压到只剩下一点空间,产生种无力顾及不太重要的事的束缚。 或者说,她才遇到真正的一见钟情吗? 因此…… 午休的铃声响完。 奈奈纱一边和她聊着天,一边把椅子转过来,将便当盒放到她桌子上。 这之后,本来仓依千应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便当的话题,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一样互相打趣着、笑着,与朋友共进午餐渡过一段时光的。 从她们熟练的动作可以看出每天都这么做。 透过窗子窥视到去往旧校舍的学姐。 奈奈纱打开便当盒叫她的时候,仓依千才注意到自己的行动顿住了。她想要和平常一样开心地陪朋友吃饭,可她做不到。 「……抱歉,有点事情。」 无暇他顾的仓依千对笑着的奈奈纱丢下这句话。 拿着便当盒冲出教室,她悄悄地回忆起以前收集过的情报。 按照本子记载,爱莲学姐虽然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都在鸟笼上高中,平时却都是一个人跑到几个特殊的地点吃午饭。 比如操场后方的休息处。 比如学校的中庭死角位置的长椅。 而要走去旧校舍,那就一定是要去意外地会对学生开放的天台那边了。 「一直是一个人。」 为什么之前从没觉得奇怪呢。 缓缓地提高行走速度,午休的时候走廊人很多,但没费多大力气。 得益于专业的跟踪狂(Stalker)技巧,仓依千即使没有缩短了彼此距离的实感,最终必然到达统一目的地这事实,也令人感到有动力。 「啊。」 发现了爱莲学姐的身姿。 这才明白并不存在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想和她聊几句。 踩着台阶。每一步踩得很结实,总算凭借石头的力量和学姐来到同一水平线。 旧校舍的天台。 爱莲学姐正站在只要一步向前就能从楼顶跳下去的危险地方。 修建的时代不同的原因吧。 没有铁丝网,用来保护的只有简单的栅栏。 「……」 指尖不由得有些发木。 下一步呢。仓依千直到现在才紧张起来,她才知道原来开口也会这么难。都是之前没想好要说什么的错。那么,以前都是由什么话题开始交流的呢。 回忆起她们仅仅两次少得可怜的对话令人十分心痛。 更糟糕的是……全都是学姐照顾她。 为此,仓依千心虚地偷瞄。 没想到正好撞上被夏天的风吹动头发,回过头的学姐。爱莲学姐最初有颤动了下眼睫,明白了是仓依千,便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什么啊,原来是瑚汀。」 这份安心让仓依千下意识的微微睁大了双眼。 脸颊在发热了。心脏处的火热,顺着快要失去反应能力的神经传达给全身。 「……爱莲学姐。」 大脑放空前自喉咙溢出熟悉的称呼。 仿佛一个信号,熟悉,她很喜欢的这两个字让声线往自然稳定。 不过,是声音太小了吗? 学姐似乎面露疑惑。歪着的头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学姐困扰的笑容里的含义,是她没能听到这纤弱的招呼没错了。 「啊,别太担心哦,我可没打算跳下去。」 听着逐渐靠近的温柔声音就知道。 「把人家当什么人了啊。」 仓依千没好气地边用手背擦着脸颊,边理所当然的来到爱莲学姐的面前这么说。 旧校舍的天台说是天台,也不过就相当于两层楼的阳台罢了。 哪里会有人突发奇想从这儿地方跳下去啊。 又不傻。 ……除非心还会再跳得更快。 「学姐吃过午饭了?」 她先是轻微地晃晃鬓发摆脱这种奇怪的心境,才看似随意地开口问。 「还没呢。」 摇头说罢,爱莲学姐便眼神示意去入口旁边的长椅, 「正准备吹下风等清醒一下再吃。一起?」 落落大方地引着仓依千坐下。 没想到学姐发出邀请。不,毕竟仓依千双手捧着便当盒,注意不到才该说没想到呢。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以坦率的情感用力点头。 「嗯,一起。」 乏善可陈的两个字,『一起』,作为女高中生时使用的频率就很高。 但现在,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咬进口中。 这种陌生也挺令人着迷的。 不过, 「……耳朵还没好?」 爱莲学姐溺水造成的左耳听力下降还没恢复。 认识到这个,一是仓依千对最开始招呼的声音有一些自信,二是按常理说,从学姐的位置来长椅该是坐到右手边,但学姐特意绕到了左手边才坐下。 「还差一丢丢。毕竟就是早上的事嘛。」 只是一个早上的事啊。 反刍着这说法,仓依千特意更凑近了爱莲学姐才微笑。 「也是。」 然后,两人一起打开便当盒。 交互的视线分开,对话向料理的方向偏移。这样普通女高中生的日常,倒也舒服。并且能给仓依千她们更多、更多熟悉彼此的时间。 知道自己,那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一切都正要由此开始。 而在仓依千刚刚夹起煎蛋卷时,爱莲学姐又想起来似的看向她。 「啊,瑚汀你该不会还担心这个才来找我吧?」 虽然有这因素。 「不是!」 但有真正想要对学姐说的话,所以几乎是立刻就否认。 想要知道早上的事,想要搞清楚那微笑,想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又是为了什么溺水。 或者,比起这一切只是单纯想问…… 问搅乱了心的那句话。 「咦?听上去有别的事啊?」 但是,彼此之间还过于陌生,也还未搞清这心情和对『和服的她』的差异。 至少她知道此刻仅仅是悸动尚未染上任何一个人的色彩。 还不便继续追问。 为此—— 「是梦的事,关于学姐提到过的神殿。虽然在我的梦里看来,」 仓依千不禁搬出了『梦』的话题。 「它更像是病房。」 这样说。 6. 爆炸声的尽头。 宛如废弃的神殿一般的机械的遗迹。 配色主要为白色的室内,好几座注满培养液漂浮着光构成的武器的巨大水槽并列。 遗迹正中的一面浮现出庞大路线图般奇妙影像的墙壁之下。 有位周遭被无数漂浮的影像档案包围的少女。 她表情紧张地等着答案。 「……当时向你搭话的理由?」 她们一起努力到现在,拼命向世界展示着挣扎的模样。为了活下去,为了能被允许活下去,为了证明还存在于此而战斗,在这过程中建立了不输给世界的联系。 现在。临近最后的现在,少女却突然问起第一次见时的事。 爱莲似乎略感诧异,微微睁大了漂亮的双眼。 「嗯,为什么会邀请我呢?」 明明当时话都还没讲过。 见爱莲放下工作,少女,凛花伶觉得自己似乎变得紧张。 为此,她从球形的浮游椅上跳下来,面对面地握住爱莲的双手,拿出了仅只一点却也能称之为勇气的勇气,用晃动的眼光望着爱莲说: 「没错吧?星象馆还没到去揽客的地步,之后也有这么跟我说过。」 她从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意这个。 世界的突变,让凛花没办法去想当时的事,无法回应自己的心情。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告白也只会让爱莲困扰,本应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再说的。 同时却总是在想,应该要怎样做才能与学姐更进一步。 ——『太过认真』。 想来,也不怪学姐总这么说她了。 她现在仍认为如果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赋予意义,即便一切顺利也无法继续向前。 怀着如此觉悟才问出口。 「……」 爱莲学姐却将目光移到其他地方。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诶?」 为什么。为什么?念叨起这个词令凛花不禁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心里始终纠结着这件事,却从没想过在意的理由。为什么呢。明明是真的怎样都无所谓的问题,仅仅是一个乏善可陈的起点。 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呢? 「突然很好奇啦。」 一定,是因为她知道没有那天的邂逅,就没有现在这个为学姐改变的自己。 一定,是很清楚是那时的学姐让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 一定是明白那件事对自己的特别。 并且想着—— 『如果对她来说也是特别的,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为此,就算世界毁灭也无关紧要。 这样连大脑都被学姐占据。悄无声息的,凛花从未如此意乱情迷地,故作镇静地在爱莲面前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为什么呢,因为你看上去像是懂很多的好孩子……吧?」 之前似乎也有人这么评价过凛花,难道任何人眼中,自己都是这幅样子的吗? 血液的流动僵住了。 心因此麻痹,一时无法完成呼吸的恢复。 痛苦吗,迁怒吗,又或者是失望,渐渐扭曲了显得有些慌乱的学姐的轮廓。 但这全部都和学姐无关,纯粹是她的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自作自受,自业自得,自取其祸,自掘坟墓,自投罗网,自甘其饴。 ……挥舞着完全客观的力量。 身体重拾知觉。 「嗯……」 松开了握住的双手。 「真好啊。可算得到答案了。没事了。」 有好好做出『没事的』的脸么。 自己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从自己的口中传出来一样遥远、空洞。 「唔,那就好。」 哪里? 「今天的天气仍然不错呢!」 「嗯嗯。」 这可是遗迹里面哎,已经多久没见过外面了啊。 不如说,原来真的有人会在天气话题里说『今天天气仍然不错 』啊,虽然是自己。 不能再放任,放任自己的声音。 不能再放任它们像这样以不同的角度交织缠着自己不放了。 「啊,区域数据的解析……看来关于『门』,就算只凭我的水准也能向下进行了,只不过速度可能比想象中还要慢点。我得先离开处理一下!」 抱歉呢,爱莲学姐。——这样说着,凛花向学姐低头致意一下,就想要事不关己一样从那些无意义的话语中逃离。 不应该擅自期待的,『特别』什么的。 如果没想去问就好了。 「等等!凛花。」 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这一刻叫住自己的爱莲学姐。 立刻就回过头去一定是身体下意识地反应吧。 视线相交后的沉默又是为何呢? 「啊……嗯。」 捉住了她的手腕的学姐,是为了什么才会捏得那么、那么紧呢? 「我、我是想说,在数据中找到了『关于地面上的人被吸收后消失去哪里』的相关资料,还有与之相应地这个。」 搞不懂这些,所以也搞不懂学姐略为困扰的笑。 却肯定知道这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标签是、法语和德语的……『梦』?」 学姐当时想说什么呢? 「还有,这个堪比一个城市级别大小的像是游戏资料的构造物,不觉得很像吗?」 没有自己想象中客观的凛花无从揣摩。 她如同顺流而下的木桩,沿着爱莲学姐的话语转过身。为了怎样都好的世界,指向那副原本意义不明,如今看来,还真蛮接近于游戏的线路图的墙壁。 有种中奖了的预感。 竟然歪打正着的在这个时点找到重要线索。 没办法了。 ……姑且先把这心情放放。 她叹息着,对感叹『你连这都认识啊』的学姐抿唇。 「……总不能一无所知吧。」 这可是在拯救世界。 这可是在……拯救有你在的世界呢。 5章『蜃楼/塞壬』(上) ================================ 5章『蜃楼/塞壬』 1. 「没想到还有能用海豹付钱的世界。」 结束愉快的购物,琉珣与凛花沿着防波提旁的人行道漫步时提到这个。 付钱时看到凛花拿白色的小海豹玩偶碰触收银台,她还疑惑过凛花的行动有什么意义,很快半空浮现出的文字,让她明白这是她不了解付款方式。 难怪出门没见到凛花准备钱包和纸币。 「准确地是电子支付。」 凛花隔了半拍说出这么句科普。 据她说,其实就是玩偶里的多功能芯片在发挥作用。本质上和过去时代通过移动设备的电子支付没多大区别,特意将文字投射到半空除了好看意义不大。 抛去话里像芯片名称之类的东西琉珣得知这些。 和猜想的没多少差别。 琉珣的世界里好像电子支付就不少见了,尽管她还是更常用纸币。 所以,之前她才没阻止刷了海豹就直接离开便利店的凛花,按着头去给店员道歉。虽然本来她也不是会做出替人道歉这种事的人。 她还没关心凛花到这个地步。 「总觉得……您好像更坦诚自己对这里的不熟悉了。」 凛花大概是随口一说。 没有疑问,也没有包含感兴趣的意思。 这不是说她不想知道琉珣的出身,相反地,她对琉珣的搭话次数确实增加了。 某种意义上,这确实是个相当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很平易近人又始终站在远处。 「啊、有么。」 确实有。 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对地面的材质产生疑惑,也不清楚凛花家照明装置的用法,包括厨具的使用,一切她都保持着警戒,未曾轻易暴露出自己的异常。 现在却可以当做无意义地搭话轻易说出口。 连『世界』都用得很频繁了。 ……倒也难怪。 毕竟情况和之前不同,她对于自己的事已经不是一无所知,没必要再那么拘谨。 全都是依靠那个时候发起光的缎带传递来的信息。 至于要问知道什么。 ——『苍角琉珣』是来自游戏世界的角色。 这就是对现状最简洁的概述。 她自游戏的世界而来,游戏的内容描绘着她保有的记忆,她是为了取悦他人而诞生的。 取悦他人。 抛开色情的意味,琉珣也不喜欢这个词。 一想到就不由得想去砍些什么。 但很快,又对如同被什么夺取心神般,缓缓吐出了胸部的蒸汽。 手臂无意义地下垂,随着行走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碰触着大腿的侧面。 『……听到这样的真实,你会怎么想呢?』 自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留言,接下来完美地猜到了她。 一定,立刻就会觉得…… ——『无聊』吧。 你、我。我们可不是会轻松到关心世界的人。 因区区的一个游戏质疑自己的痛苦。 如果真的能有那种温柔。大概,也不会一个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吧。 另一个她是如此说的。 按照她的说法,『苍角琉珣』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她是抱有某一个目的,以自己的意志来到这个世界,并会在做了应该要做的事之后回去。 记忆丧失也是预定的一环,想要知道全部就得先找回刀。 ……『刀』是必要的。 不可或缺的。 为了拯救……夺回自己的世界。 『请相信我。然后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另一个她留下这最后的话。 似乎是很壮大的故事,有如一款游戏的起点,琉珣正作为玩家读完了序章。 「……」 而要说琉珣是否相信这段信息。 是否相信自己来自游戏,又是否相信另一个自己刻意的说法。 只能说不知道。 她没法给出一个答案。 「因为、我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 心绪便是如此不置可否,防波提后却是晴空万里。在这片温和而悠长的黄昏之下,海浪正一重又一重地随风起伏。 仿佛不曾受到任何影响的一切的事象。 简直就像无关心的她。 大概,这微小的一条信息,汇集了足够让一个人行动的全部。 可如果不能在心上留下意义那就只是一件小事。 所以,这仅仅是一件小事。 琉珣会去追寻至今为止的『记忆』,但不代表她就对至今为止的『自己』有兴趣,更不代表她对遵从至今为止的『轨迹』有兴趣,那无法给她带来前进的动力。 不,说不定看过信息后,她反而对该如何做更加迷茫了。 甚至还不如, 「啊,做做看?说不定还碰巧能知道我的事呢。」 凛花听过后的随口一说。 那样一来,就真的觉得相当无聊了。 所以—— 「晚上不是吃汉堡肉么?」 回到凛花家后,她的目光落在准备拿出来用的锅上。 那是个看上去相当大的压力锅。 不过,琉珣在意的理由不是它的大小,而是这个对汉堡肉来说要用在什么地方。难道说世界间的不同,连同一个名字的菜的料理方法都不一样么。 「那个是用来试着做一些肉酱的。」 凛花用余光看了看她。 「看您比起蔬菜更中意肉,就想着多做几样,顺便也会冻起来些备用。」 一边揭晓答案,一边拿出『就是这么回事』的语气轻轻地敲了敲刚买回来的保鲜盒。 为了她,凛花的话里透露出这个意思。 因为琉珣爱吃肉,所以才费心去准备汉堡肉和肉酱意面。 这个事实。 这份针对性极强的顾虑。第一时间会让琉珣发自心底的感觉不适。 即使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她也能清楚地知道。 她知道,『苍角琉珣』不是个能轻易接受亲近这种距离的人。认知到瞬间,逐渐发热的手指就下意识的想更用力地握住什么。 似乎比起寒冷, 琉珣会更先对『温暖』起反应。 总归不管那边都会过敏,实在是个很麻烦的生物。 ……然而。 凛花的顾虑里传来的是并不温暖,却也无关寒冷的温度。 就仿佛总凑到左耳边,即便是女孩子也过于亲密的说话方式。那女人的确很平易近人表情也丰富起来,但距离她……距离这个世界的距离同样也很遥远。 很像是凛花那从未要求其具有『意义』的话语。 远在咫尺。 这份梦与现实并存的暖意。 化作舒缓空气的暖意就宛若春日的阳光,从至远的天空毫无动摇地接纳着一切。 或许正是因此,这份带有距离感的温度才更令人舒适。 特别是,令琉珣舒适。 「那我来弄意面?如果料理的方法没变的话。」 雨一般的清澈声音也变得柔和。 「嗯……?」 是为了问题呢,还是为了柔和呢?凛花先是显露出困扰的表情,接着用食指点着下巴像在思考什么,最后才用毫无深意的笑容结尾。 「我感觉方法应该是一样的。」 那便问题不大。 尽管意面有些难煮,至少不会影响味道。 「交给我吧。」 打出包票,琉珣暂且中断了对话,让凛花专心处理晚上的料理。 到头来,厨房里既没有产生『两人做饭』的氛围,也再没有打破寂静的声音,看来改变并没有回应她难得的温和。 但是,这样就好。 想到和凛花毫无顾虑地在做饭时聊天,她暗自心潮起伏。 顺势的改变哪怕不会抗拒也会觉得很突然吧? 对琉珣来说,要适应这一点,其艰难程度无异于相信她来自游戏,当场拯救世界。 她原本就并不擅长雕琢并革新自己。 这样那样,琉珣一边审视自身一边费工夫地搅动着汤勺,坚持到捞出才煮好的意面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定额。 「似乎很好吃呢。」 装好盘的时候,尝试着若无其事地朝凛花搭话。 她一边贴在凛花附近一边俯视锅里。 「谢谢,尽管我觉得普通。」 「你这是做得到的家伙才有的余裕,装点着莴苣的汉堡肉也是,不一般。」 「啊,那个倒是费了点心思,要是您能喜欢就好了。」 ……喜欢? 这个女人似乎总是很轻易的使用这个词。 她知道凛花没别的意思,但这种暧昧而难以具现化的话,感觉不是靠说就能传达的。 「看上去都挺美味的,应该吧。」 应该什么呢。 「呼呼,那等处理好肉酱我们就吃晚饭。就几分钟。」 「……嗯好。」 「啊先等一下,过来。」 听了凛花的呼唤,琉珣不由得疑惑让她留下来,还能有什么用。 但她仍然停下脚步转而贴近凛花。 一步,又一步。 即使快要靠在一起,凛花好像也依然是无动于衷。 这让琉珣再次意识到这女人的麻烦之处。 内心上的距离,物理上的距离,两者将维持的界限混淆之后,也模糊了她自己的极限。 可压力恐怕只有自己这一边。 不太公平。 「来,张开嘴,尝一尝。」 理解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来打算像普通地在一起生活的人似的,事先尝一下味道合不合。 凛花在足够的距离,随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肉酱。 没有猜错,等到勺子向前送到琉珣的嘴边,她便遵从理所当然的事将之张口含住。 「果然很美味。」 好好地完成了尝味役的职责。 酱料很多,番茄的味道相当的浓厚,炒得很干的瘦肉口感恰当。 嗯,追忆着嘴唇留下的触感回味可以做下判断。 是令人欣喜的味道。 「是吗?」 这时凛花又一次舀起肉酱。 不过并没有将勺子送往近在咫尺的琉珣嘴边。 而是运到自己的口中,另一只手做出稍微护着的动作,也试着去品尝了肉酱的味道。 轻柔地咀嚼着。 能看出凛花品味的动作十分细致。 不像琉珣的『美味』,给人一种想必会拿出有条理的美食家评价的感觉。 结果,凛花也放缓了语气,如同郑重宣布一样点头。 「嗯嗯嗯,是挺普通的美味呢。」 真的是。 不普通还要怎样啊? 2. 汉堡肉。 关于这道料理的诞生有着诸多说法。 像是由俄国传入德国,最终以德国的城镇取下名字,又或者是大航海时代的船员因为觉得储存的干肉不好食用,为了吃到柔软的肉块而衍生出这个烹调方法。 其中最受认可的,则大概是源自于想要吃便宜牛排的美国人。 他们将不适合做牛排的碎肉弄成肉糜既而煎成牛排,以这种方式应对当时牛排价格高昂的情况。——巧合的是,日式汉堡肉的流行也是出于相同的,『食材价格高涨』,这么个纯粹的理由。 区别则是日式汉堡肉更多地会使用猪肉。 凛花虽然嘴上说这是这样,不过并没有普通的去做猪肉汉堡肉。是恰到好处地混合了牛肉和猪肉两种食材的特制菜单。 ……关于汉堡肉的介绍,对于凛花来说或许是无所谓的。 这很符合印象。 「吃东西的样子被盯着看,我可能会害羞。」 注意到琉珣视线的凛花这么轻声说道。 无论是放软的声音也好,叉起切好的汉堡肉送入口中的动作也好,习惯地护着嘴的另一只手也好,凛花的小动作都很能透露出女生特有的可爱。 配合泪痣营造的困扰的礼貌浅笑。 真的难以置之不理。 「啊、是吗。」 但是唯独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琉珣是知道的。 仅仅是知道。 「这个、也值得称赞。」 烧到色泽舒适的棕色绞肉块,加入的肉汁、鸡蛋、马铃薯淀粉使其黏固成型,还能隐约从蒸腾的热气中嗅到蒸的时候垫在下面烧进去的洋葱的香味。 与普通的煎制不同。为了锁住肉汁,又顾及口感。当汉堡肉的两面都烧到焦糖化时立刻关火,最后通过蒸的方式让肉的里面完熟。 加上梅肉酱汁,便是凛花汉堡肉。 「那首先我来,吃吃看肉。」 由于和琉珣印象中的不同,割开时流出的肉汁给她带来了一些未知的体验。 说什么呢,明明就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不是么? 如此这般想着,在双手合十说过『我开动了。』之后,她就将夹断的汉堡肉送入口中。 「嗯、嗯。」 发出了猫伸长爪子一般的呻吟。 「美味。」 想要发表配得上这份想让人慢慢咀嚼的料理的评论的。 因为做不到所以放弃了。 终究,琉珣既没有双眼闪闪发亮,也没有吐出叹息,看来她果然还是相当顽固。 ——『 美味。』 大概这些微的坦诚就是她现在表现力的极限。 「蛋黄酱是放在您那边吗?」 而凛花正用刀子切割着盘里的汉堡肉,同时轻而易举地问道。 「是没错。」 「能递给我一下么?」 「嗯……」 搞不清楚突然要这个做什么,反正只要把身边的蛋黄酱递出去就可以了。结果,凛花将蛋黄酱挤到了一半切好的汉堡肉上。 还以为这女人是不会吃蛋黄酱这种高卡路里的人呢。 结果却淋得一脸自然。 「完美。」 凛花边点头边叉起成果说『啊』,原来是将蛋黄味的汉堡肉运向了琉珣。 「尝试各种味道也很有趣的,看您一直在吃梅肉酱汁。」 看来伸到嘴边的叉子并非幻觉。 「还以为你喜欢蛋黄酱。」 盯着凛花的脸,咬住汉堡肉将之吃掉。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反问,让琉珣情不自禁地眉头微蹙。 不止是人会吃喜欢吃的东西的理所当然,更是因为打破这理所当然的,是自己这件事。 「只是忽然感觉而已。」 「好歹是女生……不过,偶尔吃点也算不上讨厌就是了。」 「不讨厌?」 对什么算不上讨厌呢? 凛花的态度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近似毫无顾虑。 所以她不知道。 平时——产生这种印象,默默吃汉堡肉的琉珣也不由地陷入了深思。 既然会有平时,那就说明或许自己也已经认为……彼此之间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 于是,这是建立在怎样的关系下呢? 明明连名字都没有称呼过。 「我是『丧失记忆中』的凛花伶。」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为了回敬她,表面平静地去笑着打量,脸颊却不太自然。估计是身体不怎么适应『笑』这件事吧。 接下来抹有番茄酱的汉堡肉,都要更让自动咬住叉子的嘴感到适应。 「好吧。我是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的苍角琉珣。」 「唔……这样就是第一次认识了。」 「请多关照。」 结果最后,发展成能够自然而然地一起吃饭、喂食的…… 类似于初次见面的关系。 「很僵硬呢。」 「……请多关照,凛花。」 「说了苍角您很僵硬!」 凛花不禁失笑地颤动身体,食指遥远地指着琉珣的鼻尖。义正言辞的下定论。 「呼呼,世上的失忆者尽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女人说什么傻话呢。 「……还有、这个样子的。」 就像是镜子的两面,她的食指也指向凛花,一模一样。 最终,两人都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明明。 就是毫无意义的事。 但是,又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事。 没什么不好。琉珣没将之放在心上的专心于汉堡肉,三种的搭配确实有趣……结果,『不讨厌』到底是对什么呢? ——我? 3. 「总觉得……您在勉强自己。」 依靠游戏杀时间时,琉珣耳朵发痒地听到了这么句话。 吃完饭不久后,始于什么理由已经记不清,但是凛花提出玩游戏的建议。 「游戏吗?」 琉珣并没有在向哪回问。 只是咬着字。 「因为今天不用再检查藏书内容了,所以打算稍微放松一下。」 说完她不等回复,一个人开始着手布置游戏设备。 这么说来,昨天确实没时间碰这些。 「好啊,那就玩吧。」 琉珣先是如此颔首,然后又蜷了蜷手指。 「虽然不一定擅长女生的游戏。」 「没关系,随意点嘛!」 按照凛花的教导整理出电视机前的空间,然后一边拍打膝盖沾染到的灰尘,一边连通电源。 而今自己是真不在意陌生感了,哪怕对电器知识一头雾水。 琉珣望向窗外,发现夜空到来的要比昨天晚一些。随着时光流转,黑夜的时间正在不断减少,令人清晰地感觉到季节变迁。 夏天即将开始了啊。 「手柄给你。」 「……」 话语自左耳边极近的距离传达。 下意识地心脏一跳。 回头瞧去,果然是不知从哪来的凛花来到了斜前方。她微微前倾着上半身,把游戏手柄塞进琉珣的手里。由于知道一定是她,所以琉珣才没有反应过激。 「真遗憾呀,我还挺期待能吓得您『呀』地叫出来呢。」 「在你眼里我到底多脆弱啊?」 「唔……没办法吗,这种程度还不够呀……」 凛花根本没听人说话的一个人纠结,念叨完带上稍有些恶作剧的微笑,直到现在,才直视着琉珣说: 「那我就期待您的反应了。」 期待? 「你不一起玩吗?」 发现这话语背后隐藏的意思,琉珣不禁拧了眉毛。 「我更喜欢看。」 「……确实有这感觉。」 「感觉?」 「不,别在意。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看看……这个是『这个人,一言难尽』的表情。莫不是不喜欢被看着?」 凛花边撑着脸颊边侧目窥视琉珣。 和这没关系。 确实说起时有点在意『去取悦他人』这件事。 但咽下的话是关于为什么用了『感觉』这种暧昧的说法,那个场合应该没有这样的必要性。没必要为了隐藏重要的部分,而故意把话说得如此模糊。 所以才少见的、普通的有些抗拒。 「也不是不行,虽然、一定没什么好看的。」 琉珣自认从来不是个擅长取悦他人的人,即便她是为此而被创造出来的。 但听她一答应凛花就很开心。 「嗯,加油哦。」 真不懂她有什么好高兴,琉珣为此而更握紧游戏手柄。 为此。为了什么,她并没有来得及注意这个,凛花就已经开开心心地把电视机的视频模式切换到游戏机的画面。 「……」 看了标题大概懂了。 这女人选择的是所谓的心灵恐怖冒险游戏。 也就是一种营造压抑的氛围,配合黑暗的环境和诡异的音效,对游玩者的心理防线发起轮番冲击的自虐类游戏。——因为玩得人是琉珣,或许该称为『他虐』。 兴致勃勃地贴身坐着,凛花无疑是想享受别人发出的惊叫。 但老实说,恐怕很难得逞。 「可能吓不到我。」 似乎很期待的她听琉珣这么坦诚一说,反像哄孩子一样可爱地频频点头。 「嗯嗯,吓不到吓不到。」 「可能会很无聊。」 「没事没事,单纯的故事也很有趣的,享受故事不也挺好吗?」 说来说去凛花怎么也不信。 关于这个,还真都是琉珣实打实的心里话。 理由还要回归原点,恐怖是什么。 这是个相当大的话题。 倘若把诸说都展开来讨论,那话就会变得很长,所以这里先只采用游戏设计者常用的——『最大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这一点来概括吧。 也就是说,人的恐惧来自于她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未知产生不安,而不安会带恐惧。 人总是尝试去解释一切,但是人的力量面对无限的未知,终究是有限的。 在无穷的未知面前,人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脆弱、需要保护而又孤立无援。所以真正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这也是恐怖作品的主人公,常会陷入一片茫然无知之中的理由,不知道从何而来,不明白从何而去,不懂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这一切一切的未知不断的给普通人施加心理压力,直到靠尖叫去发泄。 ……不觉得这和失忆很像么? 或者说,失忆本身就是最常见的恐怖题材。 游戏设计者绞尽脑汁的通过气氛、音效、色彩来烘托的这一种感情。这种感情却是琉珣最习惯的东西,为此才觉得不会吓到。 更何况…… 确实世上大多数人会为未知、为不可见之物而恐慌。 同时,也无可否认地还有另一种人存在。 有一位诗人如此落笔。 『我们……因看不见而恐惧无形之物,因看不见,而敬畏无形之物, 于是,手中的剑,就此挥下。』 正是如此。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琉珣的本性正是如此。 比起害怕、比起担忧、比起一切,她的第一选择永远不会是大声张扬自己的心,她是货真价实的胆小鬼,所以,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先落下手中的剑。 是的,这就是『苍角琉珣』的做法。 然而,她的手中却没有剑。 哪里都不在,无论如何握紧也不存在,她的剑不在身边。 ……每每认识到这个鲜烈的事实。 都不由眼眶生涩。 「怎么了?」 大概是光标一直停在开始游戏,凛花担心地问。 「没……不是什么大事。」 琉珣摇摇头,打算蒙混过去。即便想坦诚又没搞清心里是什么事。没有意义,总之先开始游戏再说吧。实在有什么烦恼,到头来,终归会有机会说给她听的。 何时变成会人谈心的人了——完全不像自己的想法不禁想笑。 明明还没想睡觉,屋里却关了主照明。 昏黄的小台灯在两人身边撑着,提供些微、却确实存在着的光明。按照凛花的指导,琉珣控制着少女,漫步在和式村庄的精致游戏世界中。 由于路上能捡到各种日记,所以在主线进行间,琉珣花费了不少时间在解读故事所描绘的真相上。 5章『蜃楼/塞壬』(下) ================================ 比起被主线告知的真相,她果然更享受自己发现的侧面。 尽管浪费了快一小时,但她更加适应这种迂回。 不过,看得人会觉得很无聊吧? 正如开始所想,是无比平淡的游戏过程。 不会有波动也不存在尖叫,慢节奏的游戏连自己都觉得无聊——琉珣一直想着凛花所以朝旁边看了看。 「……凛花?」 只见她正抓着抱枕,满脸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一下下偷瞄。 「呼呼,该怎么说呢……」 注意到视线,她又朝琉珣蹭了蹭。明明都坐一起了,还要再拉近距离么。这不是只剩下贴在一起了。琉珣躲避似的往另一侧后仰。 「别乱动嘛。」 听到这声音时被拉住上衣边角。 「……」 没得选择,只能坐好,接着,被凛花双手按着腿用唇靠近耳垂。 「可能很难看出,但我其实不太能玩恐怖的东西。」 姐姐您这能算很难看出来? 很—难—? 「这样啊。」 这人似乎没有自知之明,然而任谁都只能看到一个害怕到想缩住头的女人,不做他想。 那么说她其实是想要玩恐怖游戏却不敢碰啊。 ……这与琉珣的猜测相去甚远。 「继续走啦。」 「好……」 「等、等等!不觉得很不妙吗?」 「胶卷还挺充足的。」 「呜哇!!快逃快逃快逃!这是碰到就会死的必杀情节!」 「……你知道的还真多。」 琉珣边说边试图逃离那个场景。反射神经虽然还不错,对游戏的操作却不算熟悉。所以迎来了她们两个人第一次的游戏结束。 看了下时间是十时。 开始时是八时,大概经过两小时。 原本只打算拿来杀时间的,结果意外地还真陷入游戏的魅力中。 为什么呢。但凛花看上去挺开心的所以没问题。 自己也觉得有趣。——有享受到与别人一起玩乐的心情。尽管琉珣没注意到,正因为是凛花,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得不说是至今为止相当罕见的美好夜晚。 而要说唯一的遗憾…… 游戏结束。 游戏中的角色以死亡告终。 对此抱有些微的、细微的、熹微的,歉意、悔意、憾意。 尽管知道还能重来,尽管知道可以进入不同的存档,尽管知道是毫无意义的事。 尽管知道『游戏』就是这样的构成。 仍旧如此。 仍旧感到了浓厚的不甘。 仍旧……因亲吻在全身的无力感,而让这份芥蒂奔涌在心中。 想必,它留下的痕迹,要花去数倍的时间弭平吧? 想必那火热只能靠岁月淹没吧? 明明做得到的。 明明。只要手中有剑,明明不会被任何事物阻拦的。只要手中还有剑…… 明明不该是如此狼狈不堪的心情。 明明。不会输的。 ——『输』。 昏暗的心中,隐隐地浮现出这么一个『输』字。 这就是现存在于此的苍角琉珣吗? 为什么呢。 大概就是在这时—— 「总觉得……您在勉强自己。」 纤弱的声音落在耳边,近在咫尺的,属于『凛花伶』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近,她的声音也很远,她的心肯定不在此时此刻的任何地方吧,她的话语肯定无论哪里都没朝向吧,但凛花就在这里。 凛花的眼睛无疑在直视着自己。 察觉到这一点。 「……没事的。」 琉珣原本想要牵动嘴角做出笑容,结果却只能以苦恼的笑容掩饰。 想着游戏中失败的事。想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想着不过是被创造出来的被造物的事。想着现在什么都做不到的事。 一直、一直。 想着至今为止的一切……全部都是谎言的事。 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才不知道。 说不定,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坚强到能够完全不在意这一切。 很在意失去的记忆才一直提,很在意自己的世界才不断重复,很在意被说是出身的游戏,才对仅仅的游戏如此兴致勃勃。 ——苍角琉珣。 说不定是个极致的傲娇啊。 装作冷面的傲娇,装到了连自己都骗过的地步。 因此。 「那才不是……『没事的』的脸。」 才一定。 一定、一定、一定。 一定——很需要这份既不是火热,也与寒冷无缘的温度。 需要这份有距离的温柔。 所以。 「……不用忍着的,疼的时候就说疼就好了。」 才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无比希望着。 一直无比希望,在这个一切都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能有人对自己讲这种话。 肯定也。 「毕竟,您现在就在这里啊。 您就在我的面前,与我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不会容许任何人说您是『谎言』。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赌上此生。」 一生都不会忘记了。 一生,一生都不会忘记这奉身祈求般,捧紧在胸前的手。 不会忘记那双直视过来的瞳孔。 还有……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忘记,仅于此时此刻存在于此,琉珣能大声宣言她此刻存在于此的淡绿发的女人……名为『凛花伶』的女人。 于是—— 「……啊啊。」 琉珣缓下柔和的眼睑。 「没有错。我,正活于现世此生,与你一起。」 创造了一个极其、极其淡薄的微笑。 「什么嘛。还说会无聊,结果,这不是露出了有趣的表情嘛。」 而凛花则乏善可陈地眨眼。 「但就到此为止?」 还以为。按照这个走向能看到嚎啕大哭的苍角呢。那样的话,我就能摩擦您的后背并抚摸您的头,毫不厌倦地直到停止哭泣,直到能再次向前。 直到您必须再次成为『苍角琉珣』为止。 对于这么说着的她。 琉珣只能就用那微笑轻轻地说: 「笨—蛋。」 谁会那样丢人啊。 4. 这之后,结果还是花时间将游戏打完了。 借口是凛花提议继续玩,但真正是因为心里不服输的情绪还是知道的。 构成自己的不服输的成分似乎很高,其实又不一定有那么高。通关时的结局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种,这也足够让琉珣认同的放下手柄。 那是个关于双胞胎姐妹的故事。 不小心导致姐姐的脚伤,一直内疚着的妹妹想要对姐姐说出心里话,但由于卷入灵异的仪式没能开口,最终为了被灵附身的姐姐的愿望而杀了她。 算不上多美好的结局。 明知无法逃离的姐姐甘愿为妹妹牺牲,久远前仪式失败的灵体也因她们的感情,找到了一直不明白的牺牲的意义,两者都接受了命运。 而按照设定,妹妹杀了双胞胎的姐姐,让出生时便分成两份的灵魂重新合在一起。——并且,亲口说出了『对不起』。 解决了危机,心灵得到救赎,仿佛一切事象都回归正轨。 但是,果然说不上美好。 因为知晓即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因为知晓命运,便选择这种方式,接受以这种过激的死成为一体。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对被她剥夺『杀』这一权利的另一方说。 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啊。 『但是,这种故意让对方给自己留下伤,也想永远在一起的感情不也挺浪漫的么?』 想着因为亲手杀死自己,永远不再会被遗忘的强烈思念也是。 第二天吃完早饭的琉珣回忆着这个,零落在耳边的便是绕有困意的慵懒音调。 想要弄清楚这声音来自何处。 蓦一转头,却又嗅到几分咖啡的香味。 适才为琉珣好好做了料理的凛花,此时正向后收着交叉的脚,抿着咖啡。些微漂浮的热气自杯中升起,缓缓蔓延在逐渐温暖的空气中,平添几分安逸。 「啊,您也要吗?」 这时,凛花如此举杯询问,听起来十分随意。 和刚刚的吟叹全没一丝一毫关系。 「不用了。」 现在不想碰苦味。 而且…… 「哎哎?您不喜欢喝咖啡吗?那红茶?」 试着问着,凛花身体后仰面向这边,好像认真思考般『嗯嗯』几声。 「不,不会,只是马上出门了。」 没必要特意准备自己那一份,就是这么回事。 亦理所当然。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只见,她一点没经过思考的,想通般地低头抿了咖啡,并望向这边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就好像察觉琉珣的心思,说出那件事。 「说是……要去鸟笼高中来着?为了追查关于至今为止的记忆的事。」 事实上应该是琉珣猜中她的心思。 「所以你悄悄准备的制服,我就不客气地借用了。」 这个女人昨晚翻出来一套制服。恐怕是抱着伪装成高中生潜入的想法,以24岁的身体。不得不说真是个顽固的人。 「这个嘛……看情况是没什么不行啦。」 幸好,从这措辞的方式来看,凛花似乎并不擅长贯彻一己之见来做决定。 倒不如说,这世上能够那样行事的人少之又少。 琉珣也不认为自己擅长。 赌气地贯彻某一种心情或许是常做的,不,或者说是只会这种方式,但那某一种心情的由来,真不好说是由自己决定。 ……而要说这贯彻的心情是否曾起到了什么主导作用。 那就更难了。 「我就当你同意地穿它。」 就比如现在,很难讲替她去鸟笼是否正确。 「那么……」 凛花陷入了少见的迟疑。 琉珣已经瞧向她,眼神有意识地放缓,它在说有在听着呢。她却沉默地眨了几下眼,看上去想把咖啡放回原位,又停在空中像仍需要。 直到琉珣丢出提问前,才终于继续下去: 「里面的衣服……也都要借穿吗?」 为什么会在之前的对话中,发展到这么一个捉不着头脑的问题呢? 她的不可思议,总是能超出人的想象。 「不,那就不必了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从这不太能接受的表情来看,凛花大概是将『伪装』的全部当成了一整套。为什么唯独里面不一起换上,她认为这个的残缺导致伪装的不完整。 尽管两人的内衣都是不久前买的一样的。 明明这是她的家,有她的衣物,却还是和琉珣一起买的便利店货。 白色的,布料很宽也很厚。就是这样普通的内衣。凛花却又认为琉珣的,与她准备用来伪装的存在着不同。 ……难不成还能是在指尺寸不成。 「好吧,正想说您的身材稍微差点倒也没到不能穿的地步。」 这听上去没什么实质内容的答案,尽管是有话实说,琉珣还是放弃了在意刚刚选择那么直白否定的理由。——明明是一样的内衣,不管哪边都一样才对。 「和高中生比身材也没什么意思吧?」 至少考虑下年龄差,有起码8年的时间可以追上。 何况琉珣自认应该超过了平均线。 「呼呼呼—。赢了一点。」 这小得意有点烦。 「……你只赢了一点这个事可能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口中不由有些不怀好意地溜出提醒的话。 因为既然是她,自然不会在意,所以就连这样的对话都能轻易掌握。察觉到微妙感的琉珣,正巧看到了凛花好像有点苦恼地皱眉思索着什么。 她低下头,盯着咖啡叹息。 「虽然不太想说,不过您可能不适合我的穿衣风格。」 可真是谢谢多虑了。 「没什么不好,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的身形更贴近你,不就适合我了。」 「诶诶,那也很困扰。」 「困扰?」 「尽管想要一样的,果然还是只有风格配对这样更好些。」 「说到底,制服就没什么穿衣风格好说吧?」 换衣服的时候,凛花一直在耳边嘀嘀咕咕地聊这些无聊的闲话。 正好趁这会儿工夫适应新制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临近夏天的现在,她还把连裤袜、长裙、白衬衣、绀色毛衣、藏蓝色羊角扣大衣组一套的冬装拿出来。琉珣直接把它放在一边穿了夏装。 首先,穿在最里面的是吊带的浅色打底内衣。 穿好主要防止裙腰蹭到皮肤的它,再上面是一件札幌襟衬衫。搭配白底短袖衬衫的是绀色上带有水蓝线的领结,调整好长度后琉珣就扣上了背面的塑料扣。 下面的深灰色格裙要比冬装稍短一些,大概到膝上一点。 「您不打算卷两圈吗?」 她突然的插嘴,让琉珣稍稍迟疑了几秒。 「已经是膝盖以上了没必要。」 对于是否要伪装到如此地步,这个世界的她更有发言权。但最后,还是保持在习惯的边缘好了,晃动了头发并拉好规定的绀色及膝袜。 纹有校徽的它反而是服装检查的重点。 「『可爱』能没必要吗?」 原来她在想这个。 「……那还真没必要。」 又不是特意给谁看,『可爱』,为什么不得不可爱呢……? 「诶诶,怎么会,多浪费啊。」 「什么浪费?」 「苍角亲的可爱啦。」 不知不觉就从您变成了亲。 亲什么的……再说也没有可爱,竟真心这么说,想嘲笑她没有识人之明了。 「……你这个称呼的跳跃度可真不一般。」 「居然没去否认掉可爱啊?」 说着,凛花稍稍将上半身凑了过来,显得格外好奇。 听到这个,琉珣心里不由流过一阵无奈。 明明就是她的说法,结果却反过来为没有被否认掉而感到好奇。果然,去思考她话语中的意义,或许是无意义的。 「为什么我非得否认掉自己的可爱不可呢。」 「也对,为什么呢。」 问你自己啊。 「……虽然是事到如今,但你也该看够了去做别的事了吧?很碍事。」 「苍角亲是稍微有一点点看不够呢。」 「又说是『亲』……你就打算把这称呼用下去了吗?」 比水手服的苍角,制服的苍角亲不适合用您啦。凛花先是喝了一口咖啡,才给出之所以这么改变称呼的理由。 那么,现在是否又要换一个新的称呼呢? 扣好藏蓝色西装马甲的金扣子,琉珣为那溢出的优等生感乱想。 优等生么……话说,她那杯咖啡怎么还没有喝完啊。 「……」 该不会是根本就不喜欢喝吧? 「因为很苦嘛。」 明明是大人发言方式却仍旧相当的孩子气。 但转念一想,这是一个根本无法依据话语来判断想法的人,咽下了这句话。没想到喝不了咖啡的她却是一脸得意。 「总感觉,我们两的对话,还真像普通的女高中生之间的对话啊。」 「尽管按年龄来说,只有一个高中生在……大概。」 说罢琉珣就扯扯裙子朝门口走去。而就在路过凛花她坐着摇摆双脚的沙发那里时,她高高地抬起右脚,一下子巧妙地拦住了琉珣的去路。 「鞋。别忘了带室内鞋。」 她随口这么说。 「为什么?」 虽然想要去理解其中意味,可从没听说过带鞋子的潜入调查。 「嗯,进室内就要换上室内鞋不是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理所当然,琉珣一边学着她的说法,一边在玄关穿上制服鞋时将室内鞋收好。袋子是凛花她跑去找出来的。 ——尽管是比较可爱的水滴纹的图案吧。 仍让琉珣有些不着边际地心想,女高中生出门拎着鞋,就觉得很蠢。 特别还是个女高中生(伪)……。 如此这般,直到穿好鞋为止,凛花都蹲在旁边双手托脸等待着,勾好鞋后跟的琉珣不需要回头都知道——她就有如此不假掩饰的存在感。 「还有什么……?」 她在等什么,不断咀嚼着这个。 「一路顺风啊。」 凛花则既没露出仿佛某个电视剧的镜头般的笑,也没任何特别地这么说。仅仅,普通的、随意的、自然的、轻而易举的。 用十分舒服的声音这么说。 一路顺风。 「……啊啊。」 我出门了。 本打算这么回答,做不到所以放弃了。 要是说了『 我出门了』。那么回来的时候,岂不是得在进入家门后招呼『我回来了』了吗。这个话语,总会给琉珣一种久违了的浑身发热的错觉。很害怕。 恐怕很难说出口。 为此,『我出门了』也不想说。 本以为凛花也会像往常一样不怎么在意,没想到她却先抿住了下唇,然后仿佛略有不满地鼓起了脸。 「诶诶诶?苍角亲。难道没有『我出门了』吗?」 或许是称呼的改变让她进入难缠的模式。 总之是不说不行的态度了。 「……我出门了。」 以比想象中,更没那么难以开口的方式应了一声。 从这措辞的方式来看,自己果然也不擅长贯彻一己之见来做决定啊。 说出口之后的声音也没那么干涩。难道说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家才如此轻易吗,难道是因为是她才会如此吗……这种心情,真正是困扰到想要杀人。 然而,这份困扰的阵痛,却又似乎对琉珣正合适。 至少是不讨厌,如此的感情着实矛盾。 搞不明白。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吧?」 为了能把精力投注到调查中,琉珣靠着夏天特有的暑意将摆动的心绪烧为如此。叹息一番哪有在这大热天拎着鞋的女高中生,离开了凛花的家。 那么,为什么非要替她去潜入不可呢? 清晨出门的女高中生,并未思考过这样真的很无聊、真的没意义的问题。 仅仅、仅仅。已然融入到夏日的光与影之中, 只看向脚下的前方罢了。 5. 「看来,仍旧没有恢复监控啊……」 按照昨天调查好的路线,琉珣离开距离鸟笼高中约15分钟路程的车站。 顺便确认了暗中的人还未重新掌控住交通系统。 还没忘记她们正在被追踪着,追踪者现在却全数见不到踪影,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能继续在家里住几天。 希望在这之间能搞清凛花的过往。 「15分钟的路程吗。」 接下来要怎么做,琉珣认为有必要好好整理下思绪。 虽然在思考前先行动的做法似乎更加熟悉,恰好有空出来的时间,没道理将其浪费在担心一个人在家的凛花身上。 『我是来自游戏世界的区区一介角色,与凛花一同于小巷里自失忆中苏醒。』 就以此为起点吧。 追踪者,拥有过去记忆的自己都将琉珣称作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应该是一款小众游戏之中的人物。 从凛花家里找到了游戏,但是她们找不到运行游戏的主机,已知的几款游戏机似乎都与这个『幻刀·魔女X2 黄金版』要求的环境不合。 另外,另一个自己还说,她似乎是为了某个目的而主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而当达成目标后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 回到自己的世界么。 比起那个,接下来令人在意的东西就是这个缎带。 『没记错的话,我曾称它为我的剑鞘。』 一条水蓝色的系绳缎带。 看上去和普通的缎带区别不大,但是握住的话会发现有冰凉的触感,而且想要破坏会发现一般的剪刀都剪不断,她知道这是某种柔软的金属制成的。 功能上来说,目前已知的就是能储存情报。 它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留言,在偶然的情况下,汇报给了与凛花在一起的她。 ……恐怕这高科技产物还存在其他功能。 「我知道。」 就像知道『刀』一样。 提到刀,就不能轻易忽略它了。 那是一支裹在布袋里,由水蓝色缎带——剑鞘封印住的实刀。 身为杀人的凶器,却实实在在属于高中生年纪的琉珣,并且拥有让琉珣回忆起自己的名字的力量,另一个自己也说想搞清楚需要它。 而更加不可思议地是,琉珣似乎有它无法发挥『杀人』这一功效的印象。 「杀人。」 琉珣的身体本能的对这个字眼有反应。 十分鲜烈的反应。 是因为出身是追求刺激的游戏么,原本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呢?以致于,当时对即将被杀死的凛花放置着不管。 啊啊。凛花伶,那是与她一同出现在失忆现场的烦人女性。 年龄是自称的24岁,脸还算可爱,身材虽然贫瘠但仍比高中生水平强一点。 失忆者,疑似有在做鸟笼高中的化学教师。 琉珣在大夏天拎着鞋的理由。 ……想这个女人的话就不好思考了,反正也因为失忆没有情报。 『虽然这么说……』 那家伙身上摸到的纸条仍然很令人在意。 一张小纸条,上面记载着『新叶区龙胆公寓三号楼,一门1307,31545 000』的字样,旁边用红色的圈圈围起『别忘了』三个字。 她们初步通过地址找到凛花家,但是最后的数字代表什么至今一头雾水。 唯一知道的是,大概不是密码或者电话号码之类的东西。 和直觉得出的结论很相似。 在凛花家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密码模式,与琉珣知晓的并不相同。单独的数字很难成为密码。 『接下来。』 非要说还在意的东西也有不少。 比如凛花家找到的病例,那女人一化学老师为什么有学生病例,『赤星爱莲』、『鵤木真雏』、还有『瑚汀仓依千』,这三个人的投药记录又意味什么。 投入药物,这样的文字总会令人与不好的事相关连啊。 总不能那女人是个恶徒吧? 虽然无所谓。 再比如,那些追踪者们的时有时无。 简直就像是指示者,真正对她们有某种企图的那家伙并不能一直存在一样。 类似如此……不得不思考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已经不是那种状况了。 「……为什么。」 只来得及追忆比那些都要更重要的,在她心底存在印象,又出现在凛花的便利贴上的『瑚汀仓依千』的样子——琉珣在病例上看过了这位淡绿色少女的照片。 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吸引到相当一部分学生的目光。 是因为拎着装鞋的包包的原因吗? 琉珣正被好多人偷瞄。 「……」 果然就不该轻信凛花那个女人的谏言。 这根本不是什么潜入了。——心里不断、不断想着凛花的事,琉珣一边捏紧鞋的包,一边思揣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这位学姐!……应、应该是学姐吧?」 结果没过多久,便已在人群的那侧走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还算相当清楚可爱的女生。 她被同伴推了出来,但显然也是自己想要那么做,只是有点害羞而不自然地左右摇晃了一下,显得颇为紧张。——那个女生用忸忸怩怩的模样作为武器攻来。 「请、请问是刚转校来的吗?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来带路!」 要……要是能来参观一下手艺部就更好了! 她在同伴的视线下补充。 「……」 这位女生的行动,惹得人群一阵热闹。 似乎是被视为了偷跑,『啊!我也想和学姐说话啊』、『真是个美丽的人 』、『好像优等生呢,好可爱』之类的嘈杂,也络绎不绝地让校门前气氛火热。 ……看样子并不是鞋子的错。 之后得给凛花道歉……不,也不能说就没关系吧? 就算学生始终会对转校生兴致勃勃,也不是说轻易就能引起这种骚动。其实说这种骚动,除了特定几个孩子,其他人就路过瞄几眼,小声和朋友聊几句的程度。 当然。即便明知如此。 琉珣也想认为这么高调的结果有凛花的错。 并且还很在意——为什么,为什么会被认为是『转校生』呢? 就在她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打算回绝面前的女生时,另外一个人跑了出来。 「琉珣!」 这位将一侧鬓发梳到耳后的淡绿发的女高中生。 这位有些不安地垂下头,却仍然对她露出了小小的笑容的制服少女。 琉珣确实能从自己胸部那无法轻放的、说不出的异样感,还有此时心里怀有的复杂心情,以及残缺不全的印象,知道不会有错…… 是的,一定是她。 一见到的瞬间就已经肯定。 判定,确定,认定, 以及肯定。 「瑚汀仓依千。」 如雨幕般清澈而通透地念出口中的这个名字。 那一定属于眼前的她不会有错。 她就是—— ——『瑚汀仓依千』。 6. 「琉珣。」 自己的这个名字,基本上还从未在他人的口中听到过。 嗯,也许不太适合说这种话。 ——毕竟,琉珣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从未』。本来,它是该依靠足够久的过往为基柱,来增强其说服力的说法。任一个才醒来不久的人乱用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仿佛刚毕业的高中生说…… 『哎呀呀……人生中从未尝过这么好喝的酒。』 明明至今为止就因法的限制没喝过酒。 然而现在确实是这种心情。 仅仅是如此。仅仅是被叫名字,胸部的哪里就有种新鲜的异样感在催促。 「……」 侧头一看,立刻能找到制造异样的源头。 是位将左侧鬓发,精致地梳到耳后的淡绿发的女子高中生。 她正忙着应付琉珣造成的小骚乱。 琉珣知道这位少女的名字。知道她叫做『瑚汀仓依千』,但虽然知道她叫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更不知道她为何能格外随意地叫自己的名字。 哪怕是凛花,叫起别人来也不曾如此地毫不客气。 虽然有着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客气,但至少仍是从礼貌的姓氏开始称呼。——即便胡乱给别人用昵称也一样。这么说起来…… ……难不成那女人,其实得算进『认真角色』的类型里去? 这发想让琉珣略感冲击。 连连晃头,让人直呼名字的不自在都被胜过了。 「久等了,琉珣?」 仓依千一边打招呼,一边微微上下颤动着她那头快要及肩的短发小跑来。 「瑚汀仓依千。」 然后又一次被她毫不迟疑地喊了下面的名字。 「嗯,从那天起就一直担心你的事,能再见到真是太好了,琉珣。」 看到那纯粹得表里如一的笑脸,恐怕她真和自己构筑过能随意直呼其名的关系。亦或者是,仓依千的现在同琉珣的潜入一样,是别有目的的伪装。 事关与凛花两人的失忆啊。 这一刻的琉珣,难免对眼中所见的『一切』抱有怀疑心。 ……那么。 是否有必要对她隐藏失忆的情报呢……? 直接坦白『其实……我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未免显得有些单纯。 幕后的主使者未必知道失忆的事。——这样的可能性也存在。万一这边反而提醒对方岂不是作茧自缚。然而,不知道的可能性终究不大。 而且,瑚汀仓依千这个少女。 是敌人吗?抑或者正好相反,是站这一边的人…… 也许可以靠她对此事的反应做出判断。 那么不如放开没必要顾虑,开玩笑地试着讲给她?想到这琉珣扯起笑脸,结果还没开口,先是愣住的仓依千,又马上拧著眉头。 「难不成琉珣又失忆了?」 「……?!」 她这么说了之后,便和琉珣面对面站到正前方。眼睛睁那么大是因为担心吧。 太近了。不行。不能这样。 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太近了,琉珣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正好避开仓依千想要朝脸颊摸过来的手。 对女孩子会不会有些过分……? 「啊,可能是那个。」 一脸认真的仓依千却像无事发生,或是习惯了一样继续盯大了眼睛。 「那、个?」 是指失忆的情况吗? 「琉珣,好好想想,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比如,琉珣从小就因家族的教育,而与一般人的生存理念产生分歧。中学的时候曾经在喜欢的情感折磨下,伤害了他人致使其住院却毫不在意。 不过同时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感到十分痛苦。 在那个时候,琉珣获得了斩断记忆的力量。 而前不久,听说转校到这城市的琉珣,与某所学校一位剑道部的少女走得很近。那位少女好像和刑事事件有关,并受重伤而住院观察了。 「听上去不觉得很可疑吗?」 仓依千郑重其事地说。 「啊啊……」 今天自天空洒落的阳光没有那么强烈,是茫然的云层铺得太密的关系吧。这反而让人更加难以适应,就连思考得回路都比平时迟钝许多。 琉珣从未想过持有的情报量过密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难以找到着手点。 「……所以琉珣一定需要这个,异星的陨石做成的壶的碎片。 将这个作为媒介,可以与住在月亮上的异星神沟通。通过每天虔诚的祈祷,净化我们像琉珣这样被附身的原罪……现在只要五万元哦?」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因为仓依千掏出陨石块的事,使琉珣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就像是脑内飞速转动的齿轮被硬生生叫停,连整个身体都产生了僵硬感。 「不觉得话题往奇怪的方向走了?」 终于察觉到她才是开玩笑。 「骗你的——。」 可爱地拖长声音,这家伙的脸也不做掩饰地偷笑了。 「呼呼呼,不如说为什么到现在才打断我嘛,一说记忆丧失什么的就很骗人啦。」 「瑚汀仓依千,你……」 「原谅我啦。」 怕被看到脸似的仓依千忽然扭过身去。 「毕竟和琉珣说话,是、是我的话,当然会紧张啊……」 丢出这么个打岔的理由。 「……」 「……」 结果,花掉很多时间只知道了,她似乎对自己抱有不一般的感情。效率的低下让琉珣十分不适,即便不是擅长聊天的人也不得不拾起话题。 「不,刚才是想问为什么都觉得我是转校生。」 本身心里就很在意也不算撒谎。 「啊这个嘛。」 被琉珣这么一问,仓依千先是马上转过身看向琉珣的眼睛。然后,舒缓开眉头『呼呼』地笑了一下回答说: 「因为……琉珣是个美人,脸还很漂亮啊,又帅气,唔……又很可爱。」 总觉得,相当得被夸奖了啊? 「谢谢。」 尽管应该感谢她,然而这和刚才的问题有什么联系么。 琉珣觉得自己没得到答案。 「这种一定会『一见钟情』程度的可爱美人,见过就肯定不会认不出啦。」 鸟笼高中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大学校,在校生基本都有过一两次照面。看到穿着校服又不认识的美人,那自然会认为是新来的转校生了。 「原来如此……」 仓依千的说法确实可以接受。 不过,只有她强调了两遍的『可爱』让琉珣有些不置可否。 要说不好相处的程度,一直自认是最高级别的。 ……但今天的琉珣出奇地无心否定。 「还有,你穿得太老实了。」 「老实?」 听她这么说,琉珣抬起一只脚转了转身体,低头环顾了一下这身制服。当然,这样做可说是毫无意义,因为如果能看出不对就不会穿成这样了。 恐怕之所以下意识这么做,是稍有些不甘心吧。 对上来就暴露这件事。 「嗯嗯,昨天才是服装检查的日子,今天开始就没人穿得那么正式了。」 裙子会卷的高点,要换上更能秀腿的短袜,大多数人也不会再穿上那件西装马甲。 「……而且呢,规定的绀色领花大家习惯买更可爱的。」 说到这,仓依千大胆地将上半身凑过来。 这是为了扯起她刚买不久的粉色系的新领花展示给琉珣看一看。 结果对递出胸部的她, 「唔……」 琉珣的眼睫垂下,视线集中到了一点。目光的尾端,不偏不倚明显正好就是仓依千的胸脯那里。明显注意到的仓依千不会害羞,反而还透着些开心的味道。 总之她先下决心地闭上眼,也不知她脑海里都在思考什么。 但肯定不会和琉珣想的一样就是了。 「衣襟,粘上猫毛了。」 没错,如果她能猜到是看她衣襟上的猫毛,仓依千没道理不自己主动掸下去。 所以不论想什么,她想的东西就一定和琉珣不同就是了。 「诶,讨厌……早晨碰它时留下的么。」 只见仓依千羞涩一笑,食指蹭了蹭脸颊地嘿嘿着,立刻不好意思地将猫毛捻起来丢掉。 琉珣的目光跟着飘摇在空气中的这个感叹。 「原来你家有猫啊。」 一有机会了解她的事就想打探下。 「妈妈养了一只三花猫。」 「挺好的。」 「嗯,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让我摸摸下巴,但是肉垫还不行。」 用有些纤弱的声音应答,她说这个的时候握拳到胸前,一边微微晃动拳头和淡绿色的短发,一边遗憾地撅起了嘴唇。 还真有点可爱。 不过塑胶袋晃动的沙沙声,让琉珣更在意起她手中的东西。 没猜错的话这个撞击声应该是药瓶吧。 ……投药记录。 不禁联想到和凛花有关的词。 作为鸟笼高中化学教师的凛花却持有几份学生病历,而其中一人正好是仓依千。 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藏着什么信息。 加上时机正好,琉珣当然不准备放弃掉这个难得的线索。 「那是老师给你开的药吗?」 表面不动声色地问。 「诶老师……?不是啊,为什么琉珣会这么想?」 说着,仓依千还举起塑料袋盯来盯去,俨然一副捉不到头脑的呆呆样子。 「不,因为是在学校。」 搞错了么。 「就算是学校……」 「你,没受保健老师之类的人照顾过么。」 「这个嘛……我想想……顶多,运动会时处理下摔伤的膝盖?」 「也对,确实是这样呢。」 「说得很懂一样,琉珣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虽然不至于说到失败的地步,但果然不得不说自己并不擅长套话调查这种事。搭话的手段实在太僵了。继续下去实在没有不彻底暴露的自信。 「说起来……」 事到如今,琉珣只得早早地切入正题。 「……叫做『凛花 伶』的人,是这所学校的一个化学教师吧?」 「化、学?抱歉,我不太熟悉老师的事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诶诶?难道说是琉珣认识的人?什么样的人?可爱吗?」 尽管先为没帮上忙道歉。 仓依千接着却格外好奇地睁大眼睛,甚至一下子就抓住了琉珣的手腕。 被人给抓住了手腕。 意识到这件事,琉珣大脑深处不由涌起一阵刺痛。 喉咙干涸,能明显感觉到心跳的加速。——果然,这具身体本能地在拒绝着任何人的接触。至今为止,似乎也只有凛花能轻易迈过那个绝对的距离。 这么说起来为什么会被抓住呢? 凭一介普通女高中生的身体,没道理做到这一点。 那么,一定是因为听到让自己恍惚,以致于连一介普通女高中生的接近都放过,就是在意到这地步的话了吧。 是凛花早上缠着叨叨的『可爱』这件事呢? 还是被问及与凛花伶的关系。 ……关系。 这真是个复杂的词语。 只是回想,内心便有几分感慨,也似乎有几分踟蹰。 琉珣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用合适的词汇,描述出自己与凛花伶的关系性。 凛花伶是自己的『什么』。 这个定义,迟迟纠结在矛盾的胸部,就像卡住的鱼骨头,这种感觉,真的是极为难以形容。 ……而最难以形容的, 却是琉珣『并不会去讨厌这矛盾』的理由。 「……」 必须想想办法才行。 但是,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搞不清的自己的心情,搞不清的自己的思绪。——自己不懂的无数个自己都交织在一起,搅得琉珣疲于应对。 ——『如果刀还在手中就好了。』 莫名地,突兀地,本能地心中升起这么个念头。 为什么只要有刀就好了呢。 『刀』代表什么,『刀』能够做到什么,『刀』能整理这一刻纷乱的心情吗? 升高的体温烧得连这些必须的思考都化作了一闪即逝的走马灯。 「没事吧?」 连仓依千担忧的问询,也只能『大概』地回应。 喉咙溢出了这样有些发涩的声音。 心灵被磨砺地无比澄澈的琉珣不由自主的、发自内心的、鬼使神差的、意识清晰的、一时冲动的、理所当然的,一下子就锋利地握住仓依千的手腕。 就如同握紧了刀。 仅仅一瞬,真的就只是仅仅一瞬。 仅仅一个刹那间,就因为注意到捏痛她而放开了罢了。 即便如此—— 与预备铃响起,不得不约好之后再聊,赶着去上课的淡绿发的女高中生一同。 记忆,陌生而熟悉的记忆。有凛花存在的记忆,也与琉珣的感情一起,有若暴雨天的海浪那个样子,一波一波止不住地朝心还存在的方向…… ——激烈地流淌进来。 幕间 其之四 ===================== 幕间 其之四 『读取』 『「幻刀·魔女X2 黄金版」 第七章 “耶稣的晚宴” 第一节 游戏时间已超过326.06小时 』 『是否载入这个存档?』 ——————由于进入封锁片段,已暂停游戏游玩过程的录像—————— 终于完成了。 终于。最后一台培养设备中的光之兵装也终于成型。 完全气化的翠色液体,随着隔离壁的开启,一下子如波涛般汹涌地向房间两侧排开。 终于摆脱束缚的气浪宣泄着自由。 强烈的冲击力,让目睹这个的黑衣女人不得不扭开头。并且,像阻挡夏日过于刺眼的阳光一样,反手半遮住眼睛的部分。 ……这让她想起,这个世界上已不再存在夏日。 为此,遮住眼的手握紧成拳。 「……好冷呢。」 目不转睛地直视着。 直视着,这一台『最后』的培养设备。 凛花却连一步退避都没,就伫立在那希望的风之中,任其肆虐吹拂。 纯粹白的连衣裙。淡绿色的头发。 一切都『唰』地一瞬间便向后高高扬起。然后,不听使唤的长发,不断地重复着接触脸颊,再向天空遥远地被抛开的这一不变的循环过程。 那之后。是濡湿了的白色连衣裙先安静下来。 夏天的湿度有重力存在。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类似这样的话,现在切实地有了同感。 「好重啊……」 明明不可能有这种事存在的。 凛花踢掉凉鞋,仿佛踩在夏日铺着一层薄薄海浪的沙滩上一样光着脚向前走。 因其密度而下沉的气化液会如沉吟的白浪般冲到脚尖是很正常的。 ……这种被冰冷包裹住的舒适感也很像。 只不过要远比那时候沉重得多。 黄昏的实验室,也没有白色沙滩上海天一色的广阔。 这几分束缚却恰到好处。 「真雏……你是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呢?」 成熟女性的声线,发挥严肃的效果确实比起幼女要有说服力得多。这兼具警戒与叹息的冷静语调,几乎连最后那几丝不安都快要隐没了。 「凛花小姐,你知道的。」 要不是黑衣女人——真雏真的对她很熟悉,一定察觉不到。 她是真正感受到了困扰。可以确定,不会有错的。毕竟已经一起生活了足以了解到这个地步的时间。 「当然是为了夺回我们的世界啊。」 想到这,真雏放松握紧的拳给与她需要的支持。 这是迎来最后之日的前夜。 无论是谁,都会为即将面临的事紧张,偷偷瞄过去的真雏认为凛花也是。 看起来却是多此一举。 「……真是那样就最好了。」 凛花没有回头,凝视着完成的最后一支Code轻声低叹。 「那个时候,你该捡些星之砂回去的。」 明知她这句话并无深意。 或者说。她的话很少有会被赋予『意义』的,这一刻真雏的心却宽慰不少。 感受到了包容。 「你总是什么都知道啊。」 真可怕。但又是如此这般地令人安心。 真雏的话一定是这么想的,不需要回头凛花就能知道这件事。 然而,还是回首。 为了将她的表情印入到瞳孔之中。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所以才不可以一无所知。」 哪怕明知毫无意义。 「因此才能连Code这种东西都做出来啊。」 低下头,垂着纯黑色的刘海遮住眼,果然看不清表情的真雏随口感慨道。 「有了它的话,一定不会像上一个世界一样束手无策,毫无抵抗力地白白付出无意义的牺牲了,一定不会再放任它们……」 不能再放任了吗? 「严格来说,并不是『做』出来的,而是『找』出来。」 凛花对此只是付之一笑。 毕竟是亲手重现的,她对Code的评价自然不会低,但是,同样还没自信到,能确定地说有了它就可以拯救世界的地步。——那是单凭破坏力就能做到的事吗? 而且,两个人的『拯救世界』啊…… 咬着它来回琢磨。 这个本应无比璀璨耀眼的辞藻,这个正该永远充满浪漫的话语。 对仍牢牢站在大地上只能仰望天空的自己来说。 又是如何呢。 也会普通地心生向往吗? 「……」 就算如此自问,凛花也无从回答。 如果是这方面的专家,或许能拿出科学上的解答。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凛花伶』的专家。——即便真的有那种毫无意义的人存在。 也一定、一定拿不出任何一个人想得到的答案。 对此还是多少有自信的。 「……呼呼,真能做到就最好了。」 所以才丢出这样并非毫无意义却毫无意义的话。 来回应她。 多亏了自己的性子,即使不去精心雕琢言辞,也不会被窥探到内心。 ……恐怕比真雏要轻松多了。 「放心吧,哪怕做最坏的打算,结果真的不顺利。我也一定会在下一个世界找到你,用我的一切找到你,那时再从头再来,直到最后的最后。」 她最坏的打算是这事啊? 凛花一边想,一边将其他的『明知道』从脑海删除。 姑且就跟着她说: 「还以为最坏的打算是舍弃掉一个世界呢。」 乍一听到的时候,肯定会惊讶得甚至无法判断对词汇的理解是否出错吧? 「舍弃一个世界……?」 用丢无关紧要的垃圾般的语气说了这话。 看来会让真雏绷紧精神啊。 但凛花仍面不改色地,拿一种『怎样都好』的随口一说,声音轻飘飘地予以了肯定。 「对,只要断开和我的世界的联系,麻烦便迎刃而解。」 讲出口后自己才意识到,和事先思考过的不同,心情格外得平静。 恬淡得没有在心中留下一丝涟漪。 纯净度极高的舒适,不禁疑惑起迄今为止的自己,究竟曾将『信念』也好、『宿命』也好,当做负担过吗……?又是,为了什么而行动的呢? 这个自己,真的有其意义么。 「不行,那不就意味着对世界见死不救吗。」 结果被真雏教训了。 不可以吗,原本就是正在死亡的世界,让其回归毁灭说不定才是正理。 那样,追着自己到达这里的它们应该也没道理不消失。 即便心想如此,凛花还是无法对真雏说出,『看啊,皆大欢喜』这种不知道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只好对此默不作声。在一阵的寂静当中。只有空调震动的声响,有若纠缠的海水一般,逐渐扼住了两人的呼吸。 「什么嘛,别看我这样,也不是能找到为他人牺牲的意义的人啊。」 所以想必最坏的打算,是从一开始就无法成立来着。 「也没有断开联系它们就不来的证据。」 真雏凝视着外面的景色重申。 这么得反应强烈。 明明就已经提供给她,不会那么做的充分理由了,却还不肯满足。 ……实在是个相当贪心的人啊。 「那就得靠真雏努力了。」 留下无所谓的口吻。 右侧扎得相当随意而粗糙的团子恰好松掉了。 就这样,微微晃动着淡绿色的散发,凛花光着脚朝照明装置的开关走去,直到此刻才极为单纯地,提起纯粹白色的连衣裙那早已沾湿的裙摆。 真的是直到此刻。 应该是第一次觉得知道得越多越麻烦。 即使不是真正的海浪,也觉得,陷得越久便越是会举步维艰啊。 拎起裙角的凛花一步步都像很用力,迈得不太可爱。 不,也许连这也有人说可爱。 正因如此才更困扰。 「嗯,我一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 为了关灯,手指碰到开关的冰冷触感时,真雏以热情而坚定的声音写出感叹号。 相信她一定在笑着,而她的眼中也肯定不会存在丝毫胆怯。 光靠只言片语,就知道了这种事。 也许才是非得将不甚明晰的部分称为胆怯的理由。 凛花明知毫无意义还是回首。 回头望去,想尽可能地将她的脸迎入瞳孔,正面地回应她的期待。 所以—— 「你好好加油吧。」 尽管依然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但若是真雏怀有这样的诚挚,那至少愿意去好好给与全部的许可。那孩子有资格获得如此优待。 「真雏。」 为此,最后认真地称呼了她的名字。能为人的存在下定义的名字。 嗯。嗯。嗯。 果然可爱的发音就会想用啊。 就在想到这之前。灯果然和计算中的一样开始关了。 与逐次熄灭的光同步地向她走去。 对于远离出口的自己很暗,遥远地从这里已看不清她的脸,真雏看来却仍很明亮。 ……这个距离。 该算是近,亦或者说是远呢? 总之凛花觉得十分舒适,享受着模糊的距离,并偷偷地阖上了眼睑。 「与凛花小姐对话,真的很轻松。」 这样的话,权且理解为赞美是没问题的吧。 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长成会被这样赞美的女人了呢。 在无法比拟太阳的光彻底消去前。 凛花仍旧没睁开眼,仅仅如此透过眼睑、透过天花板、透过地面,稳稳地站在大地之下,用全部的心去仰望天空。 ……轻松。 『为什么而轻松呢。因为便于缓解罪恶感吗。』 来回追逐着早已知晓的未尽之言,不断知道业已知道的事。 视而不见。 或许,是未曾睁开的双眼…… 麻痹了神经吧。 6章『天空与海洋交会处的尽头会向何处延伸』(上) ========================================================= 6章『天空与海洋交会处的尽头会向何处延伸』 1. 感觉距离入学也没有多久。 今年的烈日却让人产生春天不知不觉就被跳过的错觉。 这份酷热,与高中的生活一起成为仓依千的日常。当然,还有与一位青梅竹马、一位新朋友三个人像普通女高中生一样,渡过悠闲的每一天这件事。 若嶋奈奈纱和朝雾虹江,『W』和『A』。 如果是按照首字母来排座位的班级,她们都应该与『G』的仓依千相距甚远,但现在她们的位置坐得很近。这多亏了当时随便安排座位的老师。 这么一想,名字排列乱七八糟的几个人能坐到一起,又成为朋友,也真是不可思议。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那么,小千就不觉得应该选朋友的社团吗?」 仓依千在奈奈纱身边,听她这样不断劝诱自己赶紧加入书道部。 不说话就大小姐气息十足的奈奈纱,从小学的时候就有参加书道的教室,为此和仓依千不同,中学、高中都毫不犹豫便决定好要参加的社团。 而仓依千则一直从开学纠结到了现在。 是继续中学时的吹奏乐部呢,还是就陪着奈奈纱去书道部试一试呢? 反正上过书道教室。中学时出于兴趣还鸽了约好的奈奈纱,一个人跑到吹奏乐部去玩,有想着补偿她一下也没什么不行。 然而…… 「毕竟我们两个社团就不一样了啊,奈奈纱。」 朝雾看着奈奈纱,直截了当地揭开仓依千所担心的事。 于是,奈奈纱立刻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 「谁让那家伙一脸担心不好厚此薄彼的样子呢。」 「啊,也是没办法。」 奈奈纱当场放弃了心里的小盘算,然后转过头来对仓依千这么说道: 「所以小千,别在意我刚才的话有自己的决定么?」 她还真是很容易就放弃掉了。 不过,仓依千确实很难偏向哪个朋友,有像朝雾说得那样顾虑彼此间的心情没错。即使谁也不会在意。 「要选茶道还是花牌呢?」 捏着下巴思考,罗列出内心有些兴趣的社团。 「围棋也可以。或者干脆挑战下体育系,弓道什么的我对丢东西还挺拿手。」 听似优柔寡断但内心还是有方向性。 奈奈纱早早选了书道部,朝雾则加入了学校的将棋社,大家都是穿和服的社团活动。 那么,就想着『走一起比较配』,而单纯地选个能穿和服罢了。 6章『天空与海洋交会处的尽头会向何处延伸』(中) ========================================================= 「姑且提一句,原则上是基本不穿和服的。」 完全被朝雾给看穿了。 「啊,我也是。」 奈奈纱也跟随着她的说法点点头。 「……」 这才知道,原来书道部除了正月提笔的时候以外,基本都不会换和服的。 看来,是奈奈纱那头从未染过的漂亮黑长直太过于合适,才产生她参加活动总穿和服的印象。 而差不多的,朝雾的情况也和奈奈纱类似。 将棋部要换和服是在每年的大会。而且不是大会一开始就每次比赛都穿。 她们得赢到一定程度之后,比如在准决赛这样正式的场合,才会为表示尊重而换上和服。就连这也在最近几年变得不普遍了。毕竟会场的人太多,大夏天穿成那样有中暑的可能,很麻烦。 ……当然。 最重要的是鸟笼高将棋部很弱。 原本就没关系。 总之,仓依千的想法算是白费了,只得先把怨气投注给刨冰。 也就在这时,奈奈纱咬着小勺子无意义地感叹。 「明明还没到夏天,却在吃着刨冰呢。」 蛮像是诗或名言一样的话。 实话说,仓依千最初倒没想那么多,看到有卖的就提议要不要一起吃。现在想来,没准真有些季节错乱的悖德感,让心里不由带上了莫名的昂扬感。 怎么说呢,和学坏时会心脏砰砰跳的感觉比较相似。 「而且小千还选了蓝色的口味。」 朝雾一边吃着各种调料浇得和彩虹一样的刨冰,一边瞟着仓依千的蓝白色。 「怎么了嘛?」 蓝色夏威夷口味算刨冰的最常见版本吧。 自认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啊不,就是感觉上你总选抹茶,以为会要白玉抹茶味的。」 「是有这种感觉。」 小千可能是根据发色吧,奈奈纱随口揶揄道。 「哪有,我也是有在思考的。」 而仓依千对此只是『哼哼』地一笑,就算是我也能做到,想透露出这种自满感。 「吼—哦?小姐,那个信心的由来是?」 奈奈纱学起大叔音调的发言,令人不禁捂嘴发笑。 「好吧,就让你听听吧。」 「喔喔喔。」 伴随着朝雾丝毫不走心的拍手欢迎。 仓依千抬起下巴这么说。 「其实呢,听说抹茶有减肥的功效,而且也好吃,所以我才每次都选。」 和发色关系不大。如果吃有减肥功效的甜食,那不就像永动机一样不用担心体重了。 可以说是一举多得也不为过。 「真了不起啊。」 立刻得到了奈奈纱夸奖。 仅止于此就好了,她非要摸别人头,很想问她这是不是在戏弄人。 「……没什么了不起。」 所以,实在没办法坦率接受。 「也是啊。」 仓依千对朝雾这直白的心里话一笑置之。不过,光从接下来的问题看来,这件事还没能那么简单糊弄过去。 「到头来,小千是为什么开始点蓝色的了?」 为什么会点蓝色夏威夷的刨冰么。 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单纯的直觉,那个时候盯着冷饮店的菜单,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 想来,并非出于喜欢或讨厌的情感,而纯粹是出于被那个颜色背后的……某种能让自己牵挂的意味所诱惑的结果。 夏天,蓝色。 按照常理来说接下来的词,要么是天? 要么就是海。 ……海。 提到海,与无敌的阳光一样,无从遮掩的事实就从心底浮上。 仓依千不太喜欢将一切心情曝光的无所遁形的感觉。真心会感到难以适从。 但该承认的地方又没什么不好承认。 又不是做了亏心事啊。 亏心事、么? 「……因为忽然想到大海了吧。」 想到了大海,就想到那一天的学姐——后半句话,仓依千一边略感欣喜,一边独独藏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这样的隐瞒多少带来点紧张的情绪。 「大海啊,夏天是会这样嘛。」 还好,至少尚未紧张到声音都走形的地步,朝雾的接话听起来没有异样。 因此才能更安心的、更加仔细地听清奈奈纱的建议。 「这么说起来,水泳部怎么样?……啊,记得小千不会游泳来着,所以说不定还是潜水部更适合小千呢。」 她一下子为含含糊糊的选择指明了方向。 「这个嘛……」 几乎条件反射嗅到海潮味。 该不会是这个的错?这么想着,立刻挖了一大勺蓝色夏威夷味的刨冰。 雪白的冰与蓝色的糖浆。 这个组合就像是那一天见到的,安静得能听到沙子润湿的声音的雪色沙滩,与透彻到能够见到水下珊瑚群的碧蓝色大海。 然后,感觉隐约浮现出了学姐人鱼般的身姿。 同时还有……那张放心不下的笑脸。 干嘛非要记着这种事。 「……」 仓依千盯起冒着层层冷气的刨冰,几乎可以说是豪放地一口全部吞下去。 结果被冰得捂住了额头。 很疼。 一次性吃下大量的冰头和背理所当然的疼。 ……但是,不讨厌。 冰冷冷的窒息感,适应了这种温度后,便在体内形成了一股寒意。 很适合今天炎热的天气,很适合此刻灼人的热涛,但最适合的恐怕还是在这接近夏日的烈阳下,脸颊被灼烧到殷红的仓依千。 很细的冰就像是沙。凉凉的、轻盈的,融化进喉咙之中。 平抚了几分身体在发热的误解。 话虽如此。 再多吃就仅仅是痛了,总不能自己没事去找虐待啊。 又不是某个游个泳差点溺死自己的学姐。 拜托你,先不要冒出来。 仓依千一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坠落在蓝色沙滩回忆上的勺子,一边打从心底里微微祈祷。 至少先让人回答完朋友的问话再来。 等到这里终于能开口。 「对呢,我是不会游泳来着。」 首先想到的,既不是暴露出弱点的害羞,也不是不甘懊悔什么的。 而是,真亏那时候的自己想也不想就那么冲上去。 明明就不会游泳,还仿佛被什么夺取心神一般往海里跑,也不想想会不会害别人真的遭难。这根本都谈不上殉情,简直就是谋杀。 忍不住颇为……不,是相当。 相当后怕。 所以。接下来认为必须要学会游泳,就很自然。 「奈奈纱好像有泳池的钥匙?」 仓依千将手掌放在坐椅上,并向前探着身子对奈奈纱如此问道。 「有是有……」 她茫然回答。 可是,只得到『借我』这一句话。 到头来,等过好久才发现仓依千没打算深入解释,奈奈纱不禁歪了歪头。 「我可是负责整理泳池才拿到的,姑且,还想要个借的理由?」 确实搞清目的是很重要的。 认可这一点。 「……就当是为进潜水部做准备吧。」 仓依千却想都没想的,直接丢出可以被接受的谎言。 因为那迫力从朋友手中得到了钥匙。 大概也是因那迫力。 因为那个迫力才没能注意到。 为什么溺水事件后,仍旧发自内心地觉得,必须要学会游泳才行—— ——这件事。 2. 不怕丢人地说,其实自那天开始就没去找过学姐。 虽然到了吃个刨冰都不安生的地步。可事实上,仓依千真不敢讲搞清了自己的心。 大家都觉得,完美无缺的人最令人憧憬。 但要论真心话,谁也没法否认『只有我知道的弱处』要更让人沉迷。 一旦靠近爱莲学姐,就会一点一点地发觉她隐藏起来的样子。 表面上不会失败的高岭之花,私下里小小的可爱,再加上外貌,真的天衣无缝到匪夷所思,完全搞不懂她是怎么做到这地步的。 那根本是仓依千无法拒绝的存在。 因此,若大意凑上去的话,注意到时自然得变成这结果——发现自己的思考时不时被偷瞧向她的视线带跑。 仓依千赶紧靠路边的树移开眼,否则一定会被抓到正盯着她看。 到底是谁说出去的,为什么会被知道呢。 之前和朋友提到潜水部的事,不知为何就传到学姐那里。结果学姐她恰好是潜水部,不得不说真是兔脚的幸运。如果不是她在此时此刻便已找上来了的话。 ……明明,必须想清楚『和服的她』的事才行。 初见那时的冲动,此后每一次想起就始终心跳不止的兴奋。 仿佛赤身裸体置身于盛夏的阳光里般,烧红了每寸肌肤。令自己认为是一见钟情的这种感情,仓依千没法置之不理。 为了自己,也为了学姐。 总是什么都搞不懂的仓依千也知道,这一定是必须的事。 想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却不知不觉又追过去了。 亚麻色的长发与祖母绿的双瞳,走在林间小道的爱莲学姐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染上了一层耀眼的色彩。既闪耀又温和,足够给任何人安上名为恋爱的魔法。 明知不可能有那种事也不禁会这么想。 结果看太多到底被她发现。 「很好奇到底要去哪?」 实在来得过于突然,仓依千心里第一时间冒出问号。 随后才想到,确实没人说过目的地。——爱莲学姐放学后在校门等着,见到了就让她来一下。自己就来了。 『抱歉,能把瑚汀同学借我下吗?』 『潜水部的事?』 『对,关于潜水部的事。』 记得学姐和奈奈纱是这么说的? 实话说,仓依千打算加入潜水部才想要泳池钥匙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准备学游泳有别的目的。但当时归当时,现在大概没能力再对潜水部说不了。 那么说回来…… 「嗯。」 想到是想到了,还是对学姐的问题点了头。 「去潜水部哦。」 又多听到一句学姐的声音,仓依千如愿达成小心思之后赶紧低下眼。 「现在还在体验入部的时限里,可以去试试看,听说瑚汀有意向加入对吧?」 私下里学姐的称呼就会省去同学两个字。 这份亲密实在令人手足无措。但是,对学姐的提问有颇为理所当然的答案,所以丝毫没有犹豫的必要。 「对、对啊。」 说罢,仓依千连忙小跑两步,补回为此落下的一点距离。 既然还没选好社团,又打算学习游泳,有爱莲学姐存在的潜水部是个好选择。 何况学姐主动跑来给自己介绍。 理由无疑是,得知仓依千为加入潜水部做准备,而借去学校泳池的钥匙,打算一个人练习游泳这件事吧? ……到头来。 究竟是谁让这话传到学姐的耳朵里的呢。 没多在意这,两人走在林间。学校背面的小径种植着大量的观赏树木。 枝干又高又宽的,在阳光照射下透出一道道斑驳的影子。 学姐身上有,自己的身上也有。往前一步就会连在一起,不过仓依千还没放松到能和学姐并肩而行,所以就只能遗憾地不再去想。 那么,又该想什么才好呢? 「原来,潜水部的部室不在校内啊。」 心里不禁冒出这话。 「确实是挺罕见没错呢。」 声音蛮细的,爱莲学姐倒没错过这小声嘟囔。 是因为走在学姐右手边吗? 爱莲学姐事先已经好好注意这一点。不由担心起如果是走在左手边,她还能听到吗——担心她的左耳,是否还因为那天的溺水而听不见声音。 然而,仓依千还不会特意为自己的担心乱来。不会跑到另一边,故意引起学姐哪怕仅只是可能性的难堪。 「……但是教学楼里也有一间部室吧?」 所以便继续保持着这个距离问道。 之前参观社团招新的时候,好像看到过挂着『潜水部』牌子的教室。 心里有这印象。 「嗯?没有啊。」 爱莲学姐一边否定,一边转道朝向海的方向。 似乎潜水部本来在校内是有间部室。可因为活动内容的问题,还有部长家在星種滨附近开了家潜水器材店,部员们经常呆在那边,最终就被学生会给取缔了。 同样情况的野外活动部却没事呢? 不必在意那种无意义的事,总算搞懂今天的第一目的地。 正好越是向前,周围越变得稀疏的树木到了尽头,狭窄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海一般苍蓝色的天空下的太阳也愈发刺眼。 仓依千的目光为此被学姐吸住。 「就是说要去部长家啊……」 完全没准备就上门,对不认识的三年级的学长。 这可不是普通女高中生水平的事。 「嗯,虽说是部室一样的地方,瑚汀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稍微有点紧张了。」 说是这么说,但仓依千丝毫不打算胆怯。 到底是爱莲学姐带来的人,不能丢脸。况且,正如学姐说的『别担心,大家都是好人,还有我跟着呢』,自己还没余裕到能从旁边的学姐身上移开视线。 就这样,时不时瞄着她走完没有砖石垫脚的林间小道。 大海的味道不断逼近,体育系社团的口号声也随着时光逐渐留在了远方。 仿佛天空与海洋的夹缝的白色沙滩变得清晰。 这场景能够唤醒绿色日轮的记忆。 已经不是熟悉的程度。因为一直萦绕纠缠在胸部的模糊不清的感情,连稍想一下都不需要,心中明确的认知便已然呈现出结果。 「啊,学姐投海的地方。」 原来还是这样想的。 意识到这个,仓依千才迟迟地发现已脱口而出。 因为爱莲学姐一脸不满地瞧过来,这让两人的视线终于是碰撞在一起。 她先是以温柔的眼神缓和了想避开的仓依千。 这之后,才清晰地吐字。 「不要擅自说得别人像在自杀好吗?」 只听这话,她的声音确实不像是把没有的事说成真的。但愈不像反而愈加不信。 「嗯,是意外呢。」 「对呀,只是在社团附近游一下,所以放松了。」 顺着敷衍的爱莲学姐看来不喜欢这话题。 「社团附近……」 仓依千也不打算继续过去的事, 「因此,那个时候才把衣服借给我穿,说自己还有别的办法吗?」 干脆主动揭过去。 于是,爱莲学姐放心地移开视线,对着天空露出媲美童话中公主的淑女笑容。 「毕竟部室,部长家有几件恰好能穿的女装可以借用嘛。」 「为什么学长有女生衣服啊……」 为什么呢?她认真开始思考这件事,就像是第一次发现不妙的地方,模样实在是很可爱,令仓依千也不由得偷笑。 「或许是有女朋友?」 以致于,又向前一段路后,才想起来为学长圆场。 万一爱莲学姐真想歪就太对不起他了。 「嗯?不可能有啦。」 这回答简直就是本能反应一样。 「……无心话最伤人啊。」 仓依千如此叹息着,为了准备下还有什么说辞,而稍微地停下了嘴。结果爱莲学姐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满眼好奇地问道: 「当时我还想把你带去部室整理下再走,可惜被拒绝了呢。为什么?」 这又有什么为什么的呢? 「姑且,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瑚汀也会这样想啊。」 仓依千消极的声音可能是让爱莲学姐意外了。 毕竟是个冲进海里抓住别人的人。 「当然会。普通的女高中生嘛……倒是学姐把别人想成什么人了啊?」 让爱莲学姐感兴趣地直盯着,仓依千也只能如此羞赧地先避开。然后只见学姐缓慢而易听的温柔声音,老实地给出如此评价—— 「大概,认真过头的爱哭鬼?」 「那只是睡迷糊了啦……」 仓依千不认为自己能接下『爱哭鬼』这称呼。 哪怕算是保健室那次,自小学毕业到现在也只哭过两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去计算次数,反而自爆了普通的女高中生背后太过认真的说法——爱莲学姐忍不住笑出声。 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果考虑好久的说法,又等到晒得皮肤发暖,才终于在心里琢磨好。 「当时是我自己冲进去抓住学姐的。」 「嗯嗯,吓了我一跳。」 「衣服也是自己弄湿的,还把鞋子和袜子丢海水里了。」 「都湿透了呢。」 「那天正好是妈妈出差的第一天,想着一个人也没事的,想要做到,结果什么都没做到,所以我才觉得,已经这样更不能因为自己的错给人带来麻烦。」 「这样啊……」 离开家人的照顾便必须要自立,实在并非值得一提的事情。甚至不是为谁考虑,而是担心会被人觉得麻烦。就是知道这种害怕,所以才会摆出那种表情。 但是,从学姐的反应看大概不太认同。 「虽然和你说过,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自己的事,我倒觉得坦率接受别人的好意有时也是很重要的事哦。」 比如,在寂寞的时候——爱莲学姐这么说。 确实是十分温柔的话语呢。 「毕竟,学姐是被大家喜欢着的啊。」 一定也是喜欢着大家的人,仓依千不惊讶她的话语透露出的这些。 然后,继续给出想好久的答案: 「恐怕呢,部长家的女装啊,也是潜水部的部员们知道有时会跑去海里的学姐能够用到,所以特意准备的。」 结果听了这个,爱莲学姐似乎反而有点僵。 「这可真是多亏了大家啊。」 没错。即使她立刻拿出尽心调配的温柔表情,也不会有半分可能错过那一瞬。 ……要问为什么的话。 当然是因为仓依千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爱莲学姐她。 而接下来的时间,就一直在想着这个,还有这个是否就是接下来的沉默的理由。如果是的话,那么是因为刚才的事,超过了彼此能容许的距离吗? 又为什么那个对学姐来说算超过的部分呢。 如此诸多怀抱的疑问,使仓依千时不时小心翼翼的偷瞄变得越演越烈。 结果—— 连海浪声都能清晰听到的路途最后。 ——她可真漂亮啊。 所有的问题,都被这一次次发自内心的感叹给淹没了。 几乎同时,走过暂别白色沙滩,就像从海洋逐渐接近天空的上坡路,潜水部活动的据点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那是一间装修算得上出色的西式建筑。 粗犷气息十足的尖头礁石,分别耸立在门口的两边,任下方的珊瑚花衬着。照明灯朝向的牌匾上的一行小字『diving shop』,则好好说明这间商店的本职。 在那之下。 『Absolute blue』。 凭仓依千不到70分的英文只能知道大概意思。 看来店名好像是叫绝对之蓝。 「啊……」 本来想问下学姐,她却已经自顾自地推开门,示意仓依千赶紧跟进来。 进入店内会发现好多的大小水箱,里面游着各种各样的鱼,还有一只特别大的海龟? 「好像水族馆。」 在海的气息中不禁说出心里的评价。 透明的玻璃,苍色的水,站在这里就感觉仿佛正置身于海底一样。 「喔,这个似乎是店长的兴趣,那个人很喜欢海嘛。」 「……喜欢海么。」 喜欢。下意识就想到那一天的爱莲学姐的脸。她对海又是什么感觉呢,会加入潜水部,应该是喜欢的吧?但是不敢断定,仓依千本来就搞不懂这种事。 也更加不可能开口问出来。 「总之打扰了。」 稍微提高了纤弱的声音这么说道。 爱莲学姐也许是习惯了,仓依千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招呼。 正如这个词字面意义所说的,对于除了学姐一切都是陌生的这间店,自然就会有一种『打扰了』的感觉。 见此,爱莲学姐稍微露出了迟疑地表情。 不清楚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打扰了这样的话来。 「部长在吗?我把之前提到的女生带来了。」 她朝向柜台所在的方向问。 顺着学姐的声音,是装饰着船舵一样的轮子的柜台。 柜台上方挂有许多新颖的海洋生物模型,分不出是标本还是仿制品。 旁边木制的架子也装着这些东西。 还有个巨大的珠蚌在中间,仿佛涌出一阵阵海洋的气息。更多地则是穿着潜水服的人的照片,和用来展示的潜水设备。 不过,柜台那里并没有人。 所以爱莲学姐的问话,其实是向着屋子右手边的旧木桌那里。 不远处就开着一扇内嵌式的窗子,午后的阳光透过它从外界照射进来,慵懒地落在一位趴在桌子旁的女孩子身上。感觉上一定十分暖和。 「所以她才不穿裙子吧。」 尽量往好处想了。 「看来瑚汀你很喜欢穿裙子啊。」 「……在那之前的问题是『穿或者不穿』呢。」 「开个玩笑啦。」 露出浅笑,爱莲学姐说了稍等走向那人。想必这种不太淑女的玩笑,她很少和别人说吧。这样独有的认知,让仓依千发自心底地觉得幸福。 大概这就是『只有我知道』的魅力所在。 为此。 都没余裕去管不穿裙子的女孩子了。 否则,至少脸红没跑的,毕竟正是个会害羞的普通女高中生嘛。 「上梨子,醒醒。」 学姐俯身摇晃着不穿裙子的女生的肩膀这样呼唤她。 动作也很温柔。 声音同样是体贴的轻缓。 羡慕死了。 虽然奈奈纱似乎也有不相上下的技巧。 「哈—啊,是赤星啊,我还以为部长他们那么快都游完回来了。」 叫做『上梨子』的女生打个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 她爬起来仓依千才发现,不止是裙子,衬衣也只是披着。她的身材发育得不差,所以更不知道该不该看。 「之前有说吧,要带个一年级过来。」 「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边的孩子吗,过来坐吧。」 不穿裙子的女生捕捉到仓依千,随性地拍着旁边的椅子,招呼她过来坐下。 很感谢她能那么客气,但要和个不熟悉的前辈大咧咧坐一起,对一年生来说普遍压力还挺大的。特别还是个全身上下近乎半裸的前辈。 所以仓依千虽然走近却没坐下。 「上梨子你先穿上衣服。别吓到她了。」 「哎,不是好好穿着泳衣?」 这女生是真的一脸莫名。她是不是太相信泳装的力量了。如果不是在海边,某种意义上应该比内衣还缺乏防护力才对。——至少仓依千就会如此想。 「好了啦,总之你就系上衬衣忍耐下。」 学姐居然也是用『忍耐』…… 没记错的话,潜水部还有男生,但她们却像很习惯这身。 该不会是有什么习俗吧。 「学姐你也……」 「不会哦。水边暂且不提,屋子里不会。」 还没说完就被爱莲学姐给抢答了。好像是唯独这位女生性格比较特别,其他女孩子很少像她这样开放。另外,仓依千还得知她是潜水部的副部长。 「嗯,我是上梨子,上梨子千佳,和赤星一样二年级哦。」 自我介绍的同时上梨子有稍微端正坐姿。 大概到入社的对谈环节了。听说很多运动系的面试都很正式,以为她是这个意思,所以在正对面坐下。 「啊别紧张,我们潜水部不是那么严肃的社团啦。」 结果上梨子随意地摆着手笑了笑。 「确实很有说服力。」 尽管面对面看不到下面了,但是记忆还在,仓依千不禁下意识点头。 然后,反应过来,立刻补救地道歉说: 「啊啊,我没那个意思……」 「没事没事。」 连这也被原谅了。 似乎潜水部真的和普通的运动系不太一样。 接下来,上梨子替不在的部长,稍微介绍了一下目前潜水部的构成。大体上就是哪个年级有几个人的程度。然后她为潜水部主要的活动这一重点详细地进行了说明。 可以认真地说,她对潜水的了解确实配得上副部长。 即使是仓依千都听懂不少。 「……原来更偏重潜入水下的那种啊。」 「对,水肺潜水,跑去玩的部长他们就在做这个。很有趣的哦。」 「学姐也是吗?」 「当然。」 上梨子是先去潜水,然后玩够才正好替部长他们看店的。所以才穿着脱完潜水衣剩下的泳衣——说这个时她才发现,今天是忘了带泳衣直接穿的内衣。 但是,这个人依然没打算先去换上裙子。 还有尽管知道了很多,可其实仓依千是想要问爱莲学姐。 没想到『学姐』也有冲突的一天。 干脆叫她副部长吧。 「我目前还没有进行过水肺潜水哦,瑚汀同学。」 ……在人前会加上『同学』呢。 爱莲学姐晃了晃长发,一边端来刚才到旁边取来的红茶,摆到三个人面前。不像恋爱作品中常见的冲泡红茶,而是冷藏库里的冰红茶。 「多谢,爱莲学姐。」 捧起杯子时发现没有香味这点比较遗憾。 「可为什么呢?」 对她没潜水过比较惊讶,学姐她总是给人什么都能做到的印象。 爱莲学姐听懂了仓依千想问的事,略显苦笑地说: 「还挺难的哦,潜水。」 「是啊是啊,赤星虽然学的速度快得惊人,但考执照还远,现在仍是有可能溺水的程度,尽管水肺潜水没那么容易出事。」 「这话可真不留情面啊上梨子。」 伸手轻敲了副部长的肩膀。 学姐在说这个时,又有一丝与平时不太相同的笑容。 仓依千或许知道她究竟在意哪个部分,恐怕是『溺水』这两个字让她想到了什么,但知道的也仅止于此,并不太知道她在意的『什么』又是种什么心情。 倒是那次溺水觉得和潜水的练习没有关系。 认为这个是可以肯定的。 「不服气的话,就在这个夏天拿下执照啊赤星,我还想和你一起下水呢。」 说完,副部长以喝酒的气势把红茶一饮而尽,就像是要睡着般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最终枕在坐在她旁边的学姐肩膀上。 无论是学姐坐在她旁边,还是她任性而没被拒绝的模样。 对这两者仓依千都觉得不太舒服。 「好好,会考的。」 面对这一切,爱莲学姐在犹豫片刻后,仍然都平等给予纵容的态度也是。 当然,夏季考试的事记下了。并非打算一起去考,只是想去助威。再怎么说,现在连游泳都不会的人夏天就去考潜水证,这到底也太夸张了啊。 ……应该是太夸张了吧? 嗯嗯嗯。 仓依千有意识地盯着学姐的时候好像被想起来了。 然后,副部长离开学姐的身体。 「确实是叫……瑚汀同学,对吧?」 「嗯,是这样的。」 「那么,瑚汀同学,结果呢?」 「……结果?」 事实上,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重复一下可以赚取到不少时间。 「考虑好了可以告诉我,要不要加入潜水部。」 暴露了呢。 「……」 那就承蒙好意,仓依千先低头盯着杯子里的红茶,等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瞧向爱莲学姐。尽管她一定不会打扰这个决定,却还是让仓依千下定了决心。 「是的,我想要稍微试试看。」 「太漂亮了!这样一来,我就有两个美少女入账了!」 听她这么说,不禁立刻就露出『哇,危险的人』的一个警戒的表情。 然而,最终还是顺服本能从了副部长的拥抱。 因为她将爱莲学姐一块儿也抱进来。 ……真香的味道。 有海水的味道,是副部长的,亦或者是爱莲学姐的呢? 仓依千分不清这一点。 就像丝毫搞不懂当时爱莲学姐在想什么,以及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到了溺水的地步。 不,不对,就连学姐平时的心情,自己仍然是一无所知的。 一个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懂的人当然会这样。 为此。 「必须要想办法了解自己才行。」 而在那之前——为了更多的去知道『溺水』的那个她。 先下水试试看吧。 3. 「把赤星招到潜水部还真是赚大了。」 学姐去换泳装时,副部长一边准备入部申请书一边还在这么说。 「在我看,光学姐一个人就物超所值啊。」 仓依千望着窗外的太阳如此评价。副部长也深表认同,爱莲学姐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喝红茶等待的同时,心里一直在后悔或许该先一起去更衣室换上泳装。 可只是临时从店里买的还是算了。没时间精心挑选的泳装,总觉得不太想让人看见。但说不定,更多地是认为那样进展也太快了。 迄今为止的仓依千,很少和认识不久的人坦诚相见到这种程度。 不过,也只是什么时候习惯的问题了。 眼前就有个光穿内衣的女生,让人很快理解到这点。而且,以潜水为主题的社团,未来换衣服、看身体这种事情,肯定会变得愈加普遍。 说不定,总走光练就的厚脸皮能在这用上。 这般积极思考的仓依千,只希望朋友们不会为即将的变化,发表奇怪的想法。 打印好入部申请书的副部长大概感受到了视线,给了个你放心的笑容,摇了摇拿着文件的手,接着便回到桌子这里。本来以为会坐在对面,因为她一开始就是坐在那里,没想到选了仓依千旁边。 ……真的是个很喜欢肌肤相亲的人啊。 副部长甚至没坐下,而是绕到右后方前倾上身搂住仓依千的脖子。 啊,胸部碰到了——如此平淡反应的自己,和连如此平淡的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副部长,这就是女孩子间对整个身子压过来,胸部紧紧贴到肩膀上这件事的普通了。 顶多会有『嗯,果然是内衣啊』的感慨。 那个时候被学姐抱住,会觉得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心跳加速,也许才是异常的。 或者是因为爱莲学姐有超棒的身体,才会令仓依千觉得稍微在意。 不,不对。 即便身材普通也会在意。 只要是爱莲学姐,就不存在半分不让自己在意的地方。 「给,看过没问题,在这里签上名字就好。」 副部长将申请书递到桌子上,清晰的声音因距离近而很容易听进耳朵里。脸贴着脸嘛。 也正因为如此,仓依千能知道她没在看着自己的脸。 副部长的视线笔直地集中到了一点,在好奇的情绪产生之前,追着她的目光就能发现她在关注什么。 视线的尾端明显是肩膀之下。 一言以蔽之,就是——仓依千的胸。 「……有什么不对么?」 被这么直直盯着,实在是令人有些不自在。 但也不好推开副部长,仓依千还记得她是二年级的前辈,只稍微动了下身体,便丢下那么句话,不再管她地于申请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瑚汀仓依千』。 「明明挺小的看着却又不小。」 「……」 看来,并没有搞错,她就是在当面研究别人的胸部。 「为什么呢,这感觉好奇怪啊。」 奇怪的是副部长你吧。 这算X骚扰吗?还是因为在社团活动中,应该叫做职场骚扰才更合适呢? 想着这个,仓依千正在思考该怎么去应付副部长的时候,爱莲学姐温柔而缓慢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直接响在耳畔。 「一定是因为瑚汀同学的身体娇小腰又很细的原因吧?」 事发突然,不由大脑一片空白。 与副部长贴在一起,研究自己的胸部被抓个正着。 仓依千短路般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说是几乎也只是因为,脸会发烫,应该是出自内心此刻难以言喻的羞耻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某种悖德的罪恶感。 「啊,吓到你了?抱歉呢。」 看来是下意识一下子站起来让学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有想过要不要掩饰,但反应激烈到这样,已经完全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只得乖乖承认。 「这个嘛,就是觉得……让学姐看到了不好的事。」 「我也说了不好的事,所以扯平了。」 「诶……?」 爱莲学姐像要取得原谅般,歪头双手合十。 实话说,仓依千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不好的事』是指什么。 视线一个劲被学姐漂亮的外貌吸引。 从更衣室出来的她,和进更衣室之前其实没区别,都是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但是,意识到这件制服下面是泳衣,心的哪里就感觉痒痒的。不禁就会被吸引。 于是,让脸颊在不知名的热度蔓延下,更染上了一层殷红。 仓依千只得赶紧别过脸,站在她身边默默不语。 而被提醒『不好的事』所指,并且为此让脸上的火灼烧得更剧烈,就在这下一刻。 以一种十分不友好的方式—— 「是那样啊,嗯……这样不行,果然还是得亲眼看看。」 经过短暂的思考,最终放弃地摇头。听了学姐『腰细显得胸大』的说法,副部长像是要掀翻盛满佳肴的餐桌一般,全力地将仓依千的上衣给掀了上去。 就站在学姐面前,让人全力地掀开了上身的制服。 ——因为这个事实。 仓依千都差点想立刻低头确认心脏是否还好好留在胸中,几乎是拼了命努力用双手将尖叫压在口中回旋,才没有给它放出来。 或许被掀衣服,双手却下意识地用来捂嘴很奇怪。 但全身僵硬地挺起腰的仓依千,确实是满脸烧红挂着泪珠的这反应。 给看了。 胸部和内衣都大方的展示给学姐看了。 普通的纯白色,甚至就连一点点蕾丝的装饰都没有,朴素到完全就像是布片的内衣。 又土气,又不煽情。 那就不是能给学姐看的东西啊! 那种东西,根本不可以拿出来给学姐看的啊…… 没有观赏的价值。 脑中一片混乱,一直像这样乱想,可以说是毫无逻辑可言。 连赶紧拉下衣服到遮住小肚脐这种事都想不到。 结果战战兢兢的仓依千都苦恼到这地步,罪魁祸首的副部长却还在冷静分析。 「嗯确实,这孩子的身材娇小,腰线又纤细得恰到好处,所以脱了衣服后感官上反而会显得胸部很大。」 「我说上梨子你啊,干嘛总欺负她呢。」 幸好,学姐先是无奈地狠狠敲了副部长的头,替她报了仇,紧接着一把将仓依千给拥入怀中,小心地帮忙弄好衣服。 「真对不起呢,瑚汀同学,上梨子这家伙太任性了,之后会好好教训她。」 温柔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更近的贴在耳边。 温暖的拥抱,令人感到安心,不禁怀抱着混乱的心,下意识地、必然如此地双手搂住了爱莲学姐的腰。有女孩子的柔软感。 「……没事的,反正也没什么不能看的,都是女孩子。」 才不是。至少也要换更可爱点的内衣才行。 心里的真心话是这么想的。 但如果不依赖谎言,肯定会因为太过紧张,导致心跳过快而死在这了。 仓依千把脸埋进爱莲学姐的胸里,就维持住这一姿势。 整理着纷乱不堪的呼吸。从学姐的身上,传来了些许淡奶与海水交织的味道,不知道是护发素的味道,还是来自她的体香。 「……」 爱莲学姐却像有些困扰似地三缄其口。 她游移着视线,不小心看到『嘿嘿』讪笑的副部长,侧目狠狠瞪了她一眼。 等到盈起胸部的深呼吸之后,才终于把头低下来凑近彼此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那个,瑚汀同学。其实呢……刚才部长他们恰好回来了,所以……」 不止是女孩子。 她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似乎是很辛苦的样子。 并且,立刻就解释说……有反应快的女孩子直接遮住了男生的眼睛,很快便把他们都推出门外,所以,可能并没被看到太多。 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看到学姐这幅体贴自己心情的样子。 不禁又幸福又苦恼。 「……」 不管是不是被其他人看到其实也无所谓。 无论如何,都足够让仓依千难以再继续抬头直视她的双眼。 默默享受她的怀抱,埋头不语。 悄悄的,贴在学姐胸口的额头也传来她的温度,同时,又有某种莫名的情愫流窜在冰冷的血液中,这两种交织在一起的难以名状的心绪,害仓依千心烦意乱。 离得这么近,也根本藏不住比空调低鸣还响的另一种声音。 来自于令人困扰的思绪的里面。 只要在爱莲学姐身边,就避不开的无形之声。 它就像沉默在深海中吐出的气泡一般,不受主观的控制,以一种迥异于宣示意义的话语的角度,大方地透露出羞于启齿的一切。 为此,仓依千以换泳衣为借口从学姐那,狼狈地踉跄逃走了。 也不知是怕它诉说出什么。 又或者是…… 害怕听到学姐的『它』,也对自己传达出什么。 ——无论哪个结果都还不是时候。 4. 于是,在经历过了这件事后。 「还想着会去哪,结果和这里还真是有缘啊。」 星種滨的白色沙滩上,只有仓依千和爱莲学姐两个人漫步在海边。 本来还猜她们社团活动会选什么地方,结果仍然是熟悉地过头的那一片海水。 顺带一提,撞到那状况,陌生的部员们都不太好再掺和。 副部长本来是哭着喊着要来的,但是在学姐的支持下,被仓依千严肃给拒绝了。所以就变成两人独处。 「毕竟我本来就是潜水部部员啦。」 所以是在社团范围活动,学姐仍旧喜欢讲这种话呢。 「嗯嗯。」 「而且,瑚汀你不会游泳嘛。」 自过于眩目的漫天阳光之下,爱莲学姐一脸似笑非笑地拔高了音量。 仓依千的眼神追着她随海风跳跃的发丝与裙摆。 虽然想要装傻,但那是必须交代的事。自己说了就没得抵赖。 原本潜水部的体验入部,是无论新手还是经验者都先去玩一下浮潜的。她们另有专门的一小片安全海域,然后水肺潜水也是独立的场所进行。 在那时被问起只好承认不会游泳。 「得亏副部长不介意……」 「何止,上梨子她还想叫你别在意,直接去浮潜呢。」 虽然浮潜是玩笑,那个人也知道会有危险,不过别在意倒是真的这么想的。 据她的说法不会游泳和潜水没关系。 「啊哈哈……感觉副部长还有其他目的就是了……」 「嗯,毕竟瑚汀很可爱嘛。」 说罢,爱莲学姐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露出了勉强的苦笑。原来她也不擅长应付副部长啊——这种共同点,比海风还要舒服。 「上梨子最喜欢可爱的女孩子了……嗯?怎么了,突然盯着我?」 总不能说被夸了两次可爱,快要顶不住了吧。 「……在想原来就直接脱啊。」 这回答虽然听起来很蠢,也确实是十分在意的事,算不上说谎。 毕竟,于开阔的野外,美少女学姐正双手抓住水手服的下摆,眼看就要直接脱掉上衣。哪怕明知下面就是泳装,还是感觉好色哦。 她们在绝对之蓝换好泳装又穿上制服,那是因为海边距离店仍有一段距离,让女孩子半裸走不太现实。 而本来以为和海滨浴场一样在沙滩会有简易更衣所的。 结果就是直接在外面着实意外。 不太想做。 「诶,按照瑚汀自己的说法,海边穿泳装,应该有足够的防护力的吧?」 爱莲学姐若无其事地脱光,嘴角和眼睛都带着笑意。渲染上橘色的海滨余晖,让她的肤色显得更耀眼。 「泳装是没问题,问题是泳装出现之前。」 「放心吧。」 「什么『放心吧』。」 「一定很可爱,上梨子不会给有魅力的女孩子,选出不合适的泳装的。」 「……」 为什么她又能知道呢。 明明扯领口确认时每次都小心避开视线的。 这时,仓依千才终于意识到,爱莲学姐忽然那么喜欢说可爱的理由。 但比起大加赞赏,这样宛如春日第一抹光的令人迷醉的温柔,要更加、更加适合于她。 也更让人为之心跳不已小鹿乱撞。 使人难得喘息。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装作不懂,女高中生也大大方方脱下水手服。 「很可爱哦。哎呀,我都要迷住了。」 学姐如顺理成章般给予赞美,这种时候就不需要继续这样客套了吧。 嘴上虽然抱怨,仓依千红晕得十分娇俏的脸颊,就好像要和随着日暮西斜的天空,海面点起的绚烂得无法直视的耀眼火光,一较高下似的。 察觉到这一点。 不禁像要擦汗水般反手遮住脸,扭动身体。 然后撇开头,收紧脚趾。 「……学姐也是。」 支吾着,撑起脸来的这句话,让学姐发出毫无虚饰的笑声。 毕竟不像仓依千是副部长挑的淡绿色比基尼,她还是穿和那天一样的竞技泳衣。但那仍然很可爱啊,不如说,学姐穿什么又能不美呢。 真是的。 低头抿唇推着大笑的学姐走向海。 「为什么学姐是穿学校的竞技泳装呢?」 看副部长预备的泳衣,基本全部都是连装饰的线和纱都很少的比基尼款式。 问了之后,听说似乎穿在潜水衣里的泳衣不适合太复杂。既会被勒到,又不太方便,感觉竞技泳衣应该属于不太方便的那一边。 「啊这个,平时下水习惯了,要穿湿式潜水衣的时候会换别的。」 「原来是这样……」 看来以后絶不能错过社团活动。 「瑚汀呢,不适应比基尼么,听上梨子说你闹了别扭。」 「不,只是不适应由绳子和盖住尖端的布片,由仅仅那些东西组成的『泳衣』。」 说起这个就好气。 单纯是那个东西太过分。还被说了长得那么色情的身体别浪费了。 可爱的比基尼的话仓依千家里有买过几件。 「哎呀哎呀。」 爱莲学姐一脸惊讶地回过头,眼中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芒,写满了我很好奇四个字。 「很厉害啊,就连我,也没被上梨子说过身体色情呢。」 说这话时,她还做出模仿相机的手势。 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轮。 似乎那个评价引起了她的注意。真不知道被人说色情能算什么好话。 「……别这样,反正都是捉弄我随便说的。」 胸部不大这件事,天天和奈奈纱呆在一起早就甘心了。而且别说奈奈纱和学姐,就连说这话的副部长自己身材也极为出众。 「不不,尽管看起来不着调,那家伙唯独在这种事上相当认真。」 真希望能把这种唯独用到正途。 「不过我大概能理解了。」 不是大小的问题,而是身体比例上的整体感。 爱莲学姐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像要找到真相才甘心一样,视线纠缠着少女娇小的身体不放。 作为反击,仓依千也睁大眼盯回去。 果然学姐真的很漂亮。 白皙的交叉着的双腿又长,线条又精致,赤裸的脚使其显得更美。 身材姣好的同时,胸部还够大。 总是钓住仓依千目光的脸,基本不用提也懂了。 恰好,海风吹过她的那头长发,亚麻灰发丝如苏醒般舞动,露出了原本遮住的耳朵。让人不禁想靠近看看。然后就在互相靠近的时候,仓依千一直凝视她的视线,与学姐打量的眼神碰到一起。 「怎么样。」 爱莲学姐似乎很高兴被仓依千看,笑了起来。 甚至还向后翘起只脚,摆着双手左右晃了晃身体,像职业模特般展示起来。 「看看,还算是漂亮吗?」 在她的坦然下,这边反而有点害羞。 「……挺漂亮的。」 「谢谢。」 伴着学姐『嘿嘿』的笑声,仓依千以与那一天完全不同的心情,以另外一种不同的方式什么都不看的埋头朝大海跑去。 「小心一点啦。」 身后则追着哗啦啦的水声,与担心地叫来的爱莲学姐。 回过神来之后,前方已经是一片冲着沙滩,想让人纵身而入的苍蓝色大海。 罕见的无浪,天空亦无云。 无论望向哪里都一样,是值得投入全身心去感受的美丽景色。 仿佛置身于海天之下。 ……如此之蓝,使人不由像潮汐般湿润了眼角。 「蓝得一塌糊涂呢。」 就好像,大海与天空都连在一起。 而爱莲学姐就在身边。 5. 一片黑暗的空间。 眼睛闭上的话,光便自然而然会暗去。 没有声音,耳朵的感觉很怪,就像覆了层膜一般什么都很模糊。 朦胧之间,就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的那段日子,有种怀着某种莫名的恐惧感从头到脚被水淋透而背脊发凉的错觉。 但是,没问题的。 赶快来吧,睁开眼睛驱散这一切再简单不过。 只要抬起眼睑便可以了。 没错—— 「……噗呼。」 破水的浪花声打破了平静的碧蓝大海,身体浮出水面,耳边尽是模糊的呼吸声。仓依千全力仰着头站在海里,直到好久后才能平复瑟瑟发抖的十指。 爱莲学姐紧跟着回到水面。 「果然不行吗。是么,没想到瑚汀你是从这里开始啊?」 她小口呼吸着,一边甩动湿润了的长发,一边表情有些伤脑筋地说道。 「在水里不敢睁眼还真是未曾设想过……」 「抱歉。我太没用了。」 手仍然捂在胸前,仓依千交叉着双腿,扭着身体道歉,想告诉她真的感觉很不好意思。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做事有点笨,或许能算是柔弱女孩子的可爱之处。 可前提也得有一个限度才行。超过了就只是单纯地让人感觉麻烦罢了。无论过去现在,这都是自己最讨厌的事。 仓依千一边这样想,一边又一次抿着唇蹲下。 蜷缩着膝盖把整个身体都交给海。 等到呼吸愈发困难时,才不得不承认又没做到,于是吐出一串咕嘟的气泡,不甘地让头发垂下水珠。 「不行哦,逞强从来都不是想解决问题的好选择呢。」 在全身挂水的仓依千面前,学姐没好气地笑了。 她时而会摆出长辈的架子展开说教。明明一直没有直呼过晚辈的名字,这在鸟笼高中才是常见的情况。 「我明白的……」 可是,如果想要更早一步在海里睁开眼,就必须要尽快习惯它吧。 重复练习总不会错。——仓依千将心里的考量告诉学姐。 回想起来,这是那时候学到的唯一一件事。 那段阖上眼堵住耳朵的回忆,仿佛乘着一波波响在耳中的碎浪般拍在心上。 敲醒了仓依千,自己从未忘记过去。 「唔,我倒是觉得,正是瑚汀你想着『要睁开眼该怎么办』这件事,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了。」 学姐托腮分析道。 她这一席话令仓依千歪过头想了想。 「有吗?」 「嗯,是啊。不管是上梨子她们,还是我,没人会想那些事。」 「……那是因为学姐学什么都很快嘛。」 回答后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狡猾而不负责任的话。 仓依千不禁往学姐偷瞄过去。 结果,发现爱莲学姐正巧转过身去,直面着光的洪流,把双手左右张到不能再大,海风刮着绽开的长发。 「不是这样的,瑚汀。」 她那轻飘飘到不适的声音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无论是谁,都不会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哪些事情是能做到的哦。」 学姐说这句话时到底是种什么感情呢? 或许偏离了初衷。 没打算留下丝毫用来思考的时间,她就可爱地踢起水花,立刻又朝向仓依千漫不经心地漾着笑容,浸润在一片湛蓝里继续说道: 「知道吗,瑚汀。当你想着『要睁开眼该怎么办』时,你已经把『睁开眼』算作辛苦的事了。在还未体验过之前。」 这样可不好哦——学姐点着食指,晃动头画出一个叉的轨迹总结。 她的音色一贯地那么温柔。 再加上出色的外貌。令人实在是无暇他顾。 为此只好抛弃对那句话的思考。 「……我,把它当做痛苦的事了吗。」 仓依千稍稍一低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低垂的发丝之间隙滑落而下。 因为是刚浸透过海水的头发,所以会有水滴坠落也不算意外。 仿佛往昔的再演。 而当初,自己已习惯它。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确信前纯粹地去体会一次。」 学姐对与海一样蓝的天空,微微扬起下颚,因流淌下来的阳光而眯起漂亮的双眼。 仓依千则很难从那身影移开视线,以至大脑的运转都慢了圈。 「体会一下?」 听见自己头昏眼花的声音。 一道冰凉的触感覆上仓依千的手,仿佛能让一切安心。 是爱莲学姐。 「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都不要去想,把脑的全部都放空之后,去体会……」 她抓住仓依千的手,举起来给仓依千看,向仓依千甜甜地笑。 「——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东西。」 6章『天空与海洋交会处的尽头会向何处延伸』(下) ========================================================= 柔嫩的触感,使每一寸肌肤的体温飞速烧高。 明明经常和女孩子肌肤相亲,她却仅仅只凭借这个,就轻易撩动了自己的心弦。是魅魔吗,一定是魅魔吧,仓依千必须这样想,来掩饰快要溢出地表的害羞。 然而,同样没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抱怨,手上传来了一股力道。 爱莲学姐牵着她一起向后仰倒。 就在这个瞬间。 就在这个沉浸在失去方向感难以注视她的慌乱中,并努力不表现出来的瞬间。 就在仓依千跌向前方的瞬间—— 经过灌过来的风,冰冷又硬生生的,有着浓厚潮汐味道的风。 那是安静地全力的轰满了整个视野、世界的。 ——足足一整面的。 绝对之蓝。 不知该说是它撞过来,还是得承认是她们坠过去,总之两个的身体一下子与仿佛能将世界砸到粉身碎骨的蓝色墙壁撞在一起。 风的呼啸,成为学姐的大叫声伴奏。 而这些也在下一刻,全都因冲击与水飞溅的声音尽数淹没。 然后,耳朵被完全堵住。 许多听不惯在周围吵个不停。无法呼吸,单单是存在这件事就令人深深窒息。 仓依千在水里无意义地扭动身体。 就像是置身于『教室』这一永远无边无际的海洋。 有了一个起始点,所有的感觉便逐渐复苏,心里的所有疼都跨越全部必须的程序,直指『欺凌』——这一早已埋葬在记忆分区的过往。 全身全灵的遗忘就像个笑话一样失效。 或者从未逃开过。 只是眼睛不看,耳朵不听。 每一天淋湿全身的触感,每一天无论对哪里都说不出话的痛苦,仿佛全身笼罩了一层无形的膜,什么都听不到,也传达不出去。 因为逐渐失去的一切。 所以只得紧闭双眼,堵住了耳朵。 这全部的全部。都仿佛中学时代的过往在眼前重演。 浪花与繁杂的记忆一同,灌进鼻腔。 就这样一个人沉没。 「……握……」 一个人? 不,似乎与一个人的感觉,有哪里不太一样。 水是那么温暖,那么温柔的东西吗? 听到了杂音。 「握……我的手……」 手上传来力道,能感到积累的力道的威力。 就像能够蒸发掉整片海洋般,那力量的来源格外的温暖。 自然而然地牵起那只手。 握紧那份炽热,感受由脉搏、由温度,由一切无法实体化之物传达的信息。 感受那宛若深海的潮水鸣声般的心跳。 感受那与字正腔圆的话语,有着迥异的表达方式的某种情绪。 仓依千一边吐出连串的气泡一边更握紧手。而就像是回应一样,那只手也弯起手指,紧紧反握回来。 在这片任何声音都被无数噪音吞没根除的世界里。 一道安静的,激烈的杂音。 这道意图贯穿深海的杂音越来越清晰了。 「……没关……不要怕。」 ……不要怕吗? 原来自己有在害怕吗?害怕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仓依千不清楚,一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 但是—— 缓缓地,举起的彼此交握的手,那确实有一股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油然而生。 同样也十指相扣,牵上来的另一只手也传达着温热。——足以点燃自己的肌肤,驱散心头雨云般的朦胧不安的温热。 这一切令人盲目乐观。 不论是什么,不管来自哪里,都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因此全部的情感终于收束成为唯一的一束。 一束击穿心脏的极强音。 「瑚汀。」 是学姐的声音。 醒悟了,也就是说原来那是学姐的手,学姐的温度。 所以,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学姐。 即便是愈发困难的呼吸,也不能阻止仓依千想到这个,并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然而还有些担忧,搞不懂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可既然知道是爱莲学姐,即便没有被捉住双手,也完全会任她施为吧。 只是仍旧会紧张。 和她一起,就是会紧张。 「睁开眼!」 结果,她在噪音干扰如此强烈地海底大喊到破音。 从未听过那温柔的声线零落成这样。 ——只为了我。 分明是在海底,仓依千却可以清楚地感到沸腾的血液烧过全身的灼烫。 残留着意识到这四个字的思绪。 耳畔回味她的美妙,顿时搅动一轮轮心内的漩涡倒卷。 那一阵破音。想必正化为一颗颗气泡,伴随『咳啊』、『咳啊』地呛水声沉向天空。 迟迟地,直到此刻终于理解到她的盘算。 真的是直到此刻。 仓依千猜到她想让自己睁开眼睛。 想要靠这种特殊情况,使自己无需顾虑不去多想的去体会。 就像是为了证实这全部的猜想。 紧接着, 「什么都不要想!」 爱莲学姐在仓依千的心里激昂的、宁静的,大声呼喊出最后的呼唤声。 「看着我!」 都让她叫出这贯穿天地的尖声了啊。 都已经让她如此倾尽,难道说心的字典里还有睁眼以外的字样? 不,哪里都不存在那种东西。 睁开了眼。 大大的,睁开了眼睛。 ——而就在这个刹那,疾驰的电流阻顿了心脏的跳动。 宛若被正面枪击。 正是、即是、当是如此鲜明的痛楚,于无声之间绽开了仓依千娇小的身体。 在这心跳声都逝去的世界,唯有大口吐气泡的声音无比清晰。 很清楚在呛水,却无暇去管它,背对着自天空刺穿海洋、也刺穿自己胸腔的,直没海底的光,仓依千如履薄冰地更收紧十指交缠的手。 其实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逃掉。 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不舍得松开手指。 刚才的意味着什么。 停跳了心脏的麻痹,那个像从指尖,像从眼底,像从心脏深处觉醒的电光,一定代表着某种纷乱不堪的思绪的枪击,到底要将什么难以言表的讯息传达。 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呢……? 心脏之所以会仓促停跳,反而是为了掩饰让指尖酥麻的某物。 不过即便是这个,此时也无法动摇拼命地睁大双眼,瞳孔里不断闪耀着晶莹色彩的仓依千。 「咕嘟嘟……」 控制不住呼吸地一下子吐出大量的空气泡。 本来还挺有自信的,对什么都不要去思考什么都不要想,放空大脑这件事。 一直一直认为自己很擅长这种事。 向来什么都搞不懂,甚至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懂,什么都想不通的自己,对于不去思考这件事,一直有着强烈的自信。 所以之前学姐提到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一定睁开眼就能做到。 然而,现在仓依千只能承认确实不擅长。 不可能擅长。 ……啊啊,海确实很美。 苍色的海水,天空透过水面的光芒,自海底看来真的很瑰丽很漂亮。 黄昏的太阳残留下的火光,延伸着连通海面的另一侧,就仿佛忽闪的接引天空的灯塔。 即便是周围的沙床,也不得不说百看不厌。 真的是很棒的水中世界。 而且,这只不过是浅滩而已,如果能潜得更深一定会更棒吧。 大概能理解学姐说的『体会一下』的作用了。 想必,是要展示大海的魅力吧。 可仓依千确实,只能对此说上一句自己真的是不擅长。 已经移不开眼睛了,已经没有其他期待了,无论再看到何等美景也全都没有用了啊。 谁让耳边只循环着学姐的声音呢? 谁让一睁开眼,就直面认真的、温柔的、只盯着自己的学姐呢? 才刚刚那么一睁开眼,就被人鱼般浮动在大海的正中,十指与十指相扣,亲密地举在胸前的学姐,被她完全夺取了视线的所有权了啊。 ……永久的所有权都交给你了。 都是学姐的错。 方法大概是没错的。但是人选实在太糟糕了,太过分了,太让人无法拒绝了。 她还使了个眼色像在问——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太美了,太可爱了。 盛开如莲花的长发更衬托出悬浮在海中,能摆出女性美感的肢体。 足够钓上世上任何一个人了哦。 尽管知道她是在问海。 但心里全是这些,满得都装不下别的了。 啊啊…… 人类为什么就不能像鱼一样呼吸呢。 明明还没有看她的脸多久,就感到了呼吸的难以为继。 恐怕一定和爱莲学姐那一天的心情不同。 不过,说不定……仓依千也能稍微理解到一些『想要溺水』这一想法了。 大概是察觉到这个。 学姐调动身形,摆动双脚,来到与仓依千所平行的高度。 接着她用眼神左右瞟了一眼十指交姌的双手,大致意思可能是告诉要放开,好浮上去了。 仓依千则果断地摇摇头,表示不要、不行、不可以。 于是,学姐只是伤脑筋地笑了笑。 怎么理解的呢,不知道她会以为自己还在害怕吗? 如果,真的能以为是在害怕,真的能以为是自己还不习惯水就好了啊。 这般祈祷又是为了什么呢。 反正本来就不懂自己仓依千没为这事多想。 毕竟,缺氧已经导致意识这样模糊。再不乖乖地浮上水面,这一次可就真成谋杀了。 「哈啊……哈啊……」 夺回了声音,和学姐两人一起,回到了与记忆没有差别的所在。 要说与记忆丝毫没有差别显然也不太对。 夕暮的太阳移动了位置,微弱的金色太阳此时连上延伸到海面的光与影,竟像一幕朦胧的通天塔,大海与沙滩的相接也因潮汐而稍稍有了变化。 当然,最不一样的地方还是—— 「还捏着啊,瑚汀你就像小孩子一样。」 狼狈呼吸着的仓依千,仍旧像在海里一样紧握着学姐的手,凝视她精致到诱人的脸。 水面上的光线要远比水下好得多,也清晰得多。 能看到爱莲学姐润湿在脸颊上的发丝,在夕阳里染上半分金色光泽。 「……这时候看过去,天空就像和海洋连成了一片呢。」 故意先没有去接上她笑的那句。 可惜学姐还是松开手,而仓依千再没有借口阻止。 「海和天,可不会相交呢。」 只能忍耐、适应着手上失去的力量,听爱莲学姐用轻小下来的声音,说这么寂寞的玩笑。 然后,还依依不舍地磨蹭着垂下的指尖时, 「结果怎么样?」 她漾出温柔的笑容问道。 算成功吧,至少知道自己绝不会再抗拒进入水中这件事了。 「……还行。」 哪怕刚才根本没闲工夫感受大海。 但如果真的有意,其实随时都能再去一个人看清楚。 而且,觉得已稍微有些了解自己怀抱的感情。 那令心脏停摆的电流应不会错。 残留在指尖的温存,依旧死死地铭刻在肌肤的表面,哪怕随海风晃动的头发再滴下冰凉的水滴,也抹消不掉它。 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自己的真心吧。 正因如此,早已褪色的过往,才会苏醒在海水浸透的视界之中。 这样一来就觉得必须要再去见一次她。 见一次『和服的她』。 白浪包裹着踏在沙滩上的赤脚。 仓依千闭上眼睛,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迎风而上的浪潮。 接着—— 某种东西自低垂的发丝间坠落而下的温度。 它告诉仓依千。 ——季节(世界)。 改变了。 6. 讨厌。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搞不清楚。地点和前后的经过都不清晰,刚醒来的脑袋迷迷糊糊的。 「哈呜……」 仓依千边想边试图从混乱的意识脱出,打个哈欠。 就像随着深海吐出的气泡,悠悠飘曳地浮上水面砰地消失。半梦半醒间,摆脱心里的思绪将眼睛睁开,这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要不是身体残存的本能,肯定早就不能维持现在的姿势,一头栽倒了。 嗯嗯?栽倒……? 等到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是处于站立着的状态。 睁开的眼睛,也已经看清四周。 布满了灰色的天空,死亡般已成废墟的防波提与破破烂烂的行车道路。 仓依千在海岸线上,背对大海,出神地遥望这些。 听到了波浪摇曳的声音。 哗啦、哗啦——海浪轻轻裹住脚又退去。缓和着茫然与困惑,内心逐渐平静。其他部分大致上都与现实不同,唯有这一点熟悉差别不大。 这里出现的全部都不是现实。 即便刺痛脸颊的风,缓缓侵入肌肤的冰冷预感,皆是出于想象。 不晓得究竟是哪里的谁最初创造了这游戏。 此处乃是游戏的世界。 没有人告诉仓依千这件事情。心里虽然笃定这是游戏之中,但既不是玩过的,也没有熟悉的印象,缺乏足够支撑推论的证据。 非要说的话,自己也只能说是——心里觉得知道罢了。 那一定不是能拿来说服别人的理由吧。 尽管如此。 仍旧觉得这里是游戏的世界。 但是…… 「为什么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和梦有哪里关联么。 想到这个,不得不拨开海流,先向着防波堤废墟的那边逃离。大概是涨潮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没过腰了,再不快点离开有可能被卷进海里。 和醒来时的感觉相符,身体比想象中沉重些。 所以下半身与其说是泡在海水里,更像是不小心地踩进沼泽之中。 动作难免会显得有些吃劲。 幸亏只穿着泳装,否则都怀疑自己能不能逃出来。 不过总算是有好好地上岸了就是了。 离开海面时,双腿已经几乎快要迈不出步伐。快要死了。就是从未想过的累到这个地步。以至于连粘在脸颊上痒痒的发丝,都不打算费力抬起手打理一下。 这对于一个女高中生是有点那个。 事实上,只穿泳装就离开海滩,对女高中生来说要更严重。 反正好像没人看见。 偶尔也行吧,人家很累嘛,仓依千心想,凝视着从指缝间溜走的海水。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这么累呢。 果然是因为站着睡着了? 此前没有体验过,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可不能做啦。 尽力捂着胸部平复呼吸,下定决心。 「你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从面前问来陌生女孩的声音。冷漠、又通透如雨般的,充满警戒的声音。 「……我在试图,从站着睡觉的状态中起床?」 诶?怎么又有人看见啊。令人不禁带着些许紧张答道。 「别拿那种愚弄人的话骗人。」 「虽然是实话实说。」 是的,自己也知道说法很可疑。夜间犹如深渊般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大海,挑这种时候,赤脚站在里面睡觉。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做。所以会像这样,被枪口般冰凉的触感盯着额头,也无可奈何。 「你是什么人?」 随后,感觉到女孩恼怒地拔高质问的音量。 本以为会慌乱,然而从事实判断,自己的反应似乎并没应有的那么强烈。是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仍旧心想『原来有人啊』呢。总之蛮平淡的。 「我的名字……是瑚汀仓依千。」 还轻易交代了名字,被人知道肯定会骂不小心保护自己。 「这个我知道。」 「咦?为什么会认识我……」 仓依千晃动着淡绿色的短发,抖掉水滴。 这才终于抬起头来。 气质看上去很锋利的女孩,一头在夜光里泛紫的濡鸦色齐肩发却很柔顺。 略带警戒的她,手持赤红色的枪指向自己的额头。 ——啊,原来是她。 黑色的水手服与金鱼花火的羽织,女孩的打扮令记忆复苏。 就在仓依千心想,虽是手枪却觉得更像骑士枪时,突然认出女孩是一直在意着的那位『和服的她』。与她四目相接,可以安下一颗心了。 这样总算有机会找回遗落在那儿的心情。 今天一切都很顺利呢。 「再问一次,你是为了什么出现在这,你是……哪一边的人?」 是为了什么。对于和当事人的女生坦白自己的心事,仓依千仍做不到那么直接。 「『哪边』是指哪边?只记得和学姐去海边玩。可太热了,火热又冷彻背脊的触感,遍布全身肌肤。想知道那个痛楚……想把什么隐藏,抑或呈现给我,所以就在浪花里阖上眼,醒来便到了这地方。——话说,这是在游戏的世界?」 「……你说是,游戏的世界?」 似乎她的认知里,并没有认为这是游戏中。只不过,她们如今的所在,一定是建立某种『非现实』之上,她的眼神里透露出对这一点的认同。 「不,这里是驱镜市,某个人梦中的驱镜市。」 收起枪的女孩就像努力回忆般解释。 夜间的海风很凉,嗅到的潮汐味也鲜明得十分真实。 然而,这一切都是某人的梦。 眼前的女孩为了找寻到什么而只身来此。以她所知,能够做到穿越世界这种事的,就只有她自己,和携带名为『Code』之物的人。 「是……梦嘛?」 一定不是。 感觉有哪里不一样。梦的世界一定要比这更虚无缥缈,也更加温柔。 每天都在做梦的仓依千就会这样认为。 有考虑过要不要说出来,看着女孩因思考记不清的事而困扰的脸庞与鼻尖,却心想还是先算了。既没确实的证据佐证,也是觉得知道也没意义。 ……更何况,没有想那些的余地。 自己也有在意的事。 仓依千悄悄在背后握紧了手掌,捏了捏掌心,再三确认了不会有错。 温度没有变化。 不会热。只有学姐留下的一抹温存。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没有一直以来的灼烫感呢。 是因为那令心脏麻痹的电流? 那一刻。就像当时的感觉,它藏住了什么么。认为那是自己尚且无力去接触的? 再可能…… 兴许是因为学姐的温度至今仍留在体内。 可以么。 可以这样去理解吗? 这样去理解,抱有这样的心情,真的没有问题么。 如果自己浑然不顾地想要去如此认为。 能被允许么。 ……真是含糊其辞的说法啊。 仓依千咬着脸颊内侧的肉,微低下头,倏然想起得稍微抱住自己的身体了。 毕竟夜风还蛮凉的——所以说要多含糊其辞才行啊。 就那般多虑地隐藏起自己的心情。 表面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把注意力还给拼命回忆的女孩。 她看上去想到什么。 「既然你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你一定拥有凛花制作的Code。」 女孩正边收回枪,边认真打量仓依千的全身上下。 「可我不认为她有制作得多到分给陌生人,而且你的脸,还有那个罕见的淡绿发色,从第一次见就觉得很在意……」 仿佛在寻求相似的东西。 「我的脸……还有你是说凛花老师她?」 如果不被提起,还真没注意到,其实凛花老师与自己还真是相似。 常绿色的头发与瞳孔,总像在困扰的楚楚可怜的脸。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息息相关的两个人。 ——这时。 「真是的,又来了吗。」 女孩望着城市方向的火光,不胜其烦地抱怨。 「怎么了?」 虽然嘴上这么问,其实知道是什么。 怪兽们的袭击,那个就是『世界的淘汰』带来的结果吧。 唯独持有力量的魔法少女们能与之抗衡,梦里已经无数次地听过这种话了,甚至还有被这些怪物追赶过的印象。 但是,不晓得该怎么说明,只好干脆挤出这问题。 「它们,又来掠夺了。掠夺这个世界。」 「掠夺……?」 「因为这里是它们取得了胜利。」 落下话,和服女孩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她的眼与眉朝下,诞生阴影。 不知用垂头丧气还是落寞来形容那一瞬的侧脸更好。她似乎十分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仓依千偷瞄着她的脸,有种猜测。 这个女生,一定是个相当、相当不服输的人吧。她话里还咬定了『这里』。仿佛在说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一样。 ……那么说。 她也会参与进其中么? 未来,我们也将要面对的……『世界的淘汰』。 「……」 何等锐利的目光,就像是出了鞘的刀孕有的寒光,女孩用那双眼睛瞪过来。 「你从哪里知道它的。」 清晰的吐字,更带有强烈地攻击性。 像能击碎一切阻碍般。 「……至少读心这种事就饶了我吧。」 仓依千举起双手。 「读心?什么意思?」 「不是被听到了心里想的事么。真希望没听到别的就是了……」 「那句话,是你自己说出口的。」 一把用力抓住仓依千的肩膀。 女孩忍耐着什么似的,用压低的嗓音陈述着事实,眉间聚起皱纹。 同时,令人难以逃避地用那双眼,牢牢锁定了仓依千的视线。是吗?看来真是不小心说漏嘴。 但即便如此接近,也不会有血液沸腾的感觉。 还是说为学姐已经用尽了血。 那自己是僵尸么。 「是么?」 「不然呢。」 仓依千不禁莞尔一笑。 有点自信,这应该笑得并不令人讨厌。 但是,女孩不太喜欢的样子,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强烈而凶恶。 真的会砍人那种。 「是我在梦里知道的,全部都是。」 能如此率直地回答实在不像自己,还以为会犹豫一下,再选择模模糊糊的方法交代的。 是身体太累懒得去犹豫吗。 还是这也要多亏了学姐留下的温度么? 感觉仍旧残留着当时的触感,仓依千低头看了看被学姐紧紧握住过的右手。 轻轻一碰,不禁想起爱莲学姐的脸。 然后似乎被放开了。 「……」 应该是梦这个关键词对她起效了。 她确实说过,说『这个世界』是某个人在做的梦来着。 尽管仍旧不认为是这样,但说不定,和自己,和爱莲学姐她们的梦在哪里有关。 毕竟,按她的说法,这里可是驱镜市。 是大家在的城市。 「我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而在那些梦里,就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也被奇怪的黑色物体袭击过。听同样情况的人提过,说这可能是看到了未……来……」 是因为想起学姐就想起了海? 为什么听自己的声音就像隔了层膜般恍惚。 很奇怪。世界的轮廓安定不下,眺望远方的视线似乎也有些暧昧不明。 即使是夜里,目及之处的光线亮度也太不对劲了。 ……灰色的天空在摇。 话没能说完,仓依千先揉了揉眼睛。 状况并未得到改善。 下一瞬。 「扑通。」 重物掷地的巨响砸在了耳畔。 还想去找是什么,结果和服女孩『喂,你没事吧?』地询问让仓依千明白真相。 ——啊啊,原来摔倒在地上的是我自己啊。 确实全身都布满淤泥一样沉重。 是为什么呢? 「身体好烫,在发烧啊。」 从她那儿得到了解答。可以明确地说,并不喜欢这个答案。 不,一定要说的话肯定是讨厌。 『发烧』,这件事本身就异常得讨厌了。毕竟很难受嘛。而每次发烧时的感觉,又都会不由自主地让感官回到中学时代,两者相乘,真的是非常、非常之讨厌。 然而,此时此刻,讨厌它更有着其他特殊的理由。 其一是话还没有说完。 有想要从『和服的她』那里得到的情报。 也想知道,梦,那些奇怪的梦,究竟是否真的和她们的未来有关系。 可更多更多的理由。 占最大成分的那一个理由还是——如果是在发烧,那不是说此前的一切试探就都付诸流水了吗? 因为在发烧,所以才察觉不到体温变化。 全身上下都在灼烧着。 为此,才即使在『和服的她』面前,也不会产生任何的异状。 要是就这样无情地夺走下判断的依据。 不就得把那之前全部的判断,一个不留的推翻了么。 这也太过分了。 那样的。 「……真的,讨…厌。」 意识在逐渐远离身体,就算觉得讨厌,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世界的重影已经不断地加重了。 想要支撑身体,不知朝向哪里的勉强伸出手。 「等、别太勉强自己。」 被握住了。 是那位穿和服的女孩握住的。 她半蹲在仓依千面前,一脸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复杂表情。 首先无疑是有厌烦,她不擅长握住别人这种事,但是,也不能说就一丁点的忧心都没有。可能是担忧没听全想要的情报。 「我……还没……」 声音使不上劲。 「好了,先别想着那些了,等好点了再互换情报。」 不行。那样不行。心里有种直觉,下次再醒来也许就不在这里了。 必须在这确认到对她的心情。 「我……」 可无论想做什么都没力气。 「……对你……」 「对我?」 「……我、对……你……」 意识陷入睡眠之前。 这话好像让她的动作变得有些踟蹰起来,是误会了什么吗? 仓依千没能找到这个的真相。 最终似乎是躺在『和服的她』柔软的怀抱里。 有那种被夏日的细碎浪花卷着般的,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大概正是这份海面般的滋润,引导着意识的走向。 闭上了眼。 仓依千隐约之间听见有谁在哼唱着歌。 不是特别耳熟的旋律,充满元气的嗓音同样没太听过。有些不安,这份陌生仿若在催促着人醒来。 「……这、这里是?」 坐起来之后,仓依千先顺手拉住了要从身上掉下去的浴巾。 直接接触皮肤的沙沙感说明还是穿的泳装。 「哦哦,学妹你总算醒了。」 感官逐渐恢复澄澈。稍微撑起脸看了,仓依千发现不认识这间休息室。 继而凝视眼前的这位女性。 是潜水部的副部长……花了几十秒去认知这个。后知后觉地心想,原来她穿上衣服是这个样子的啊。 「副部长好……」 一时想不到太好的开场白,不禁丢出这么句话。 「说什么傻话呢。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 要说当然是好像在发…… 啊不,好像不对。 「没在烧。」 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在发烧的感觉。 一点也不觉得晕,神志应该算挺清晰的,摸了额头也不觉得烫手。 「……身体,也很有力量。」 仓依千尝试着一遍又一遍握紧张开的手。 「嗯嗯,那就挺好……不,你只是缺氧现象而已,怎么想也不会发烧好吧。」 「诶?缺氧?」 自己的认知与副部长对不太上,心里不禁充满矛盾。 幸好她有就着仓依千的发言直接往下走。 讲明了发生的事。 「也是我太相信赤星那家伙,没想到硬是带着新手玩到轻度缺氧,要不是碰到凛花老师,你们两个晕倒在沙滩,谁知道会遭遇什么啊。」 「……不,咦?凛花老师……欸?」 结果听完了实在是很困惑。 沙滩的事情后,仓依千应该是不知为何前往别的世界。 并在那个游戏的世界与『和服的她』重逢。 她们于那交换情报,见证怪物的入侵,最终仓依千则因为高烧而失去意识,再一次醒来才回到了副部长这里。 而副部长却要说,是爱莲学姐和她潜水时间太久,导致缺氧晕倒在沙滩。 于是两人让凛花老师见到给捡回来的。 因为实在过于乱七八糟,仓依千便吃不消地开始连连眨眼。 副部长端详着仓依千,似乎领悟到她的慌乱。 「等会,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啊。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去那边洗手间洗把脸吧。」 并举起手指,同时目光瞥向右侧。 洗手间大概在那里。 「啊,哦……」 总之,先按年长者的话去做,仓依千拿上自己的制服前往洗手间。 「不过啊,是说我又做了一场梦吗?」 ……不对。 不可能,那并不是在做梦。 她,『和服的她』确实就存在于那里没有错。 就在那片海岸啊她。 仓依千可以肯定自己是去了那里的。 不是梦,就像在那里想的,很清楚那个世界绝对和梦不一样。尽管『和服的她』也那么说,说那是个梦的世界,但一定不是那样子的事情。 无比清楚这件事。 「那么,问题就在她的身上了么……」 凛花 伶,鸟笼高中的化学教师,是她把自己从那个世界抓回来的么。 睁大双眼,紧盯着镜中的自己。 这张让人觉得在困扰的楚楚可怜的脸挂满认真。 而另一个人也映入镜子。 「凛花老师。」 彼此相近的脸庞让意识完全地清醒了。 ——为何。 你与我如此相似? 7章『「刀」之行方』(上) =================================== 7章『「刀」之行方』 1. 镜中映照出少女的头发。 光看落在视线里的样子里侧的发色有些偏紫。 之前会猜测是不是遗传的体质。最近知道了,好像是插画师间的流行。 这是一种叫作『内层挑染(Inner Color)』的画法。 她们喜欢为头发的内层与外层涂上不同颜色,以内层或鲜艳、或具有透明感的点缀色去驾驭整体。若隐若现的发色,能赋予角色个性与意外的一面。 搁到自身,就是水润的黑与通透的紫。 ……就看着这个。 「别妄想。不会带你去学校的。」 地点是一如既往的凛花家,相对豪华公寓小了点的浴室。 张开的手指插入沾满洗发露的发丝间,琉珣盯着镜子,拒绝掉她无理取闹一般缠着人不放的提议。 「嗯,什么什么?水声实在太响了。」 正当那位当事人满不在乎地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时,眼球感到冰凉的痛感。 用的是薄荷味的洗发露。 所以比起疼痛,冰冻的感觉要更强烈点。 「不会带你去的。」 终究闭上了眼,琉珣内心的坚决不需要靠改变音量来表达。 人就在浴室门外也不需要大声嚷嚷。 「喔喔,都说了听不到了,没必要那么在意。我觉得苍角亲还是专心洗澡比较好呢。」 「真要那么觉得,烦请你想想办法让我能不那么在意。」 甩动冲干净的头发后,视线离开了落地镜,语气变得有些轻飘放松。 「陪苍角亲一起洗会让您放松下来吗?」 「我不打算让出浴缸。」 「那可真遗憾,还想着背对苍角亲靠进打开腿的地方会很舒服。」 「……太碍事了,会戳你侧腹的。」 「苍角亲,真是满口谎言呢。」 ……满口谎言么。 谁啊?又从哪里是?难道说是指由『在意』的部分开始吗? 本来,或许是那样没错了。 「所以,你是还不打算从那里离开吗。」 浴室的门是半透明材质,琉珣十分清楚地看到此刻倚在门上的那个女人。 不知道这种会不会被算进性骚扰。 有着淡绿色头发,湖泊般瞳孔的失忆者凛花伶。 数日前,琉珣阻止了独自行动的她,答应替想要找回记忆的她前往鸟笼高中,并打扮成女高中生的模样潜入学校。不过,就单纯对她来说,结果并不算理想—— 「我说凛花,再怎么说私自打开门也不行吧,当然一起进浴缸也是。」 她会披着浴巾站在换衣间也是为此吧。 「谁让苍角亲一个人什么也查不到还不肯带我呢。」 还真打算把苍角亲用到底了? 明明按照之前的说法,没穿制服而赤身裸体的琉珣,也不合适这么个称呼吧。 但不可否认,事情就像凛花说的一样没错。 在鸟笼高中的调查告一段落之后,关于她的事情什么也没搞清,为此凛花才又表达想要和琉珣一起去高中里看看……这样难以放任的欲求。 理所当然不能答应她那么危险的提案。 可惜,不管如何直白拒绝,凛花皆无动于衷地继续着她锲而不舍的劝诱。这都已经活生生的不断被她缠着类似的你来我往好几天了。 「苍角亲真是个一意孤行的人。」 她一脸了不起地拔高音量。 「真是的,您知道拿出勇气闯女孩子浴室要多辛苦吗?」 辛苦吗?觉得很可疑。 但即便有疑虑,一定也毫无意义。 「十分抱歉,让你闯进了我洗澡的浴室。」 「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说明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真为您感到欣慰。」 应该不会有其他的现役女高中生会去拒绝这种的无可救药了。 「还有,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浴室门锁外面也能开。」 这个真的是学到了。 「不,因为是我家的原因吧?似乎全家的设备都能通过我的要求,从终端按照想要的方式进行操作来着,很便利呢。」 「……如果能将之用在正途上再说的话。」 「呼呼,您成天都想些什么啊。」 想什么? 「想你做了的事。」 比如现在就满心在意泡澡让不同人观赏身体会产生出不同的感觉这件事。 「于是,我差不多也觉得再不进水里有点凉了。」 「最初就说了吧,浴缸不会让给你。」 距离说给这个女人听最多不过是数分钟,记忆力真的没问题? 啊啊,失忆者呢…… 理解理解。 「姑且是我家的浴缸欸。」 接着,凛花没好气地苦笑了,像是面露困扰的表情很合她。 「所以说怎么就是说什么都不肯带上我一起呢,真有那么不喜欢么?」 总之就靠这个楚楚可怜的模样卷土重来。她能这么生硬地问,恐怕是百分之一千没打消想法,令人困扰不已。 「那之后我可能遇到追踪的人了。」 摊开离开水面的手掌,琉珣低头像在仔细看着说。 「虽然没机会抓住确认,他们似乎也没有出现在家附近的迹象,我还是想要再一次提醒你,我们的情况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全。」 「等等,听您这个说法,我,是不是相当地被小看了啊?」 「不是我说,难道你真没点心里数么。」 居然还说得出『小看』这个词。 这家伙不久前已经尝试过展示自身的能力这件事了。 ……哪怕一秒都没能撑过。 那根本就是虐杀,不对,称之为战斗也太侮辱人了。当初还怕判断她普通女性的水平有误差,结果,实际争斗中要在琉珣看来,可能还在女高中生平均之下,真不知道这个人是哪来的自信。 「即使那样,我也有义务找回自己。」 如此,凛花拿仿佛落在天空中般缥缈而又严肃的口气叹息。 「那义务不是我让你涉险的理由,或者说你认为亲自去有何用处?」 「比如说呢……嗯,啊。」 一看就是想说出刚刚才想到的东西。 「要是『遇到事把你扔下挡人』这种话就免了。」 本质白丢。 根本起不到效果。 「老实说,我打算监督您不出轨。」 「尽管没有出轨的预定,我也不认为那种事值得赌上生命。」 「哪里哪里,谁让我那么为苍角亲着迷呢,一、两条小命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文。」 「……」 不小心听了太无聊的话语。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琉珣『咕嘟』地让热水浸到脸颊。之后才准备好想说的: 「……两边都是怎样都好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带我一起去学校不好吗?」 凛花忽然勾出笑容,她的嘴角像在笑,但是侧脸中含着相当的落寞。 这模样,使琉珣一瞬间,尝到堵塞住胸口的苦味。 明明心知她就长着这么一张脸。 楚楚可怜的举止,再加上一直都是的困扰表情,不禁发自内心产生一种无法置之不理的冲动。 ……记得总有人在说琉珣容易让人一见钟情。 但说不定这家伙才更有天赋。 「……」 然而没办法,绝对不可能答应。真的不可以带她去。 如果单单光是安全方面的事也就算了。 哪怕凛花什么真话都不肯说,即便没得到任何有说服力的理由,琉珣堂堂一位游戏的主人公,还是有拼上全力保护一个女孩子的底气的。 可是其中还有复杂的隐情。 正如所说,此前潜入学校什么都没查出来。 关于凛花的事一点也没查到。——这句话想说的完全是其字面意思。 是的,鸟笼高中无论哪里都根本不存在凛花伶这个人。学生的口信和教师的档案,一切可知的信息,全不曾记载有她的名字。 她如幽灵一样哪也不在。 简直就像是,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可没好心到带身心一样脆弱的家伙行动。」 因此,琉珣对凛花丢出真正、真实、真心的自己的想法。 这样就能理解了吧。说到底,琉珣怎么也不打算和拖后腿的人凑到一起。心软之类的想法,在字典里连一个撇都找不到。 「讨厌,苍角亲就是心软过头了。」 「请不要把脑补当读心,真的让人十分不舒服。真的。」 「但被凶很难过,决定今天晚上点外卖吃。杀死料理,苍角亲就会哭。」 「……不会哭的哦。」 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把人家想成有多脆弱了啊。 琉珣摇了摇头。 「其实、唔,也没凶到那样吧。」 然后音量确实黯淡了许多。 「不得不说,我认为我们能每天那么相好的生活下去,即便多花一两个月锻炼身心,也不会觉得着急。」 「就这也算是相好么?话说,你对自己锻炼的速度还真有信心。」 无论是锻炼也好,还是同居生活也好。 凛花她果然盲目乐观过头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为什么误会成这个样子的呢? 明明是个天生对所有的事物隔着距离感的人。 「于是您还有什么想说?」 「嗯……?」 琉珣的眼神在问她『你在说什么』,然而,凛花却一如既往地望着琉珣仿佛随口一说。 「放心吧,我们已经坦诚相待了嘛。」 她自然而然地漾出笑容。 坦诚相待,倒真是无可厚非的坦诚相待。 只不过是指身体上。 「我不记得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毕竟一开始,就迟迟没被沐浴中的女孩子赶出浴室嘛。」 至少,她对没意义的事确实很坦然,这点很舒服。她不会什么东西都要绕来绕去,就是这么个无所谓的成分,要远多于在意的女人。 「……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的看法。」 说着,吐出寒气抱住蜷缩的膝盖。 「一个游戏角色,她的记忆里出现的人,有可能是现实世界中的人吗?」 说出这困扰许久的问题时,琉珣没能看向凛花的那边。所以,匀称的大腿、纤细的腰腹、娇小的身子而格外显得丰满的双峰、还有她的脸,全部的一切都给错过了。 万幸的是—— 「呼呼,想知道吗?那看来得你把浴缸让出来,才能得到答案呢。」 淡绿发的美人已经径自跑进浴缸。 她用背贴在琉珣的胸部,正好挤进了腿打开的一点位置。 这样一来,就算是不愿意也看得很清楚了。 真是的。 「都擅自进来了还问什么呢。」 不禁小声抱怨。虽说是会借她浴缸。为了答案。 「唔,试过之后才发现,果然我家浴缸两个人泡有点窄呢。」 而凛花则先是很遗憾似的耸耸肩,接着便舒服得像要睡去一样靠着琉珣闭上眼睛。 「……知道的话就别乱来。」 「呼呼,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嘛——」 「我说你啊、」 想要声讨她的恶劣却被打断。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嘛』。这个,就是我的答案哦。」 她的声音又缓慢又轻柔,还带着一抹悠闲的困倦味。 「还有啊,晚饭是虾球。」 还夹杂低低的呼吸。 「啊、是么。」 这慵懒令琉珣不禁也萌生了一股睡意。 奇怪,浴池不是睡觉的地方吧?想是这么想,但也丝毫没有抗拒它的理由。便干脆随她一起阖上眼睑。 而因为是随她一起。 两个人一起。 所以想必,在那个遥远久远的梦中,一定会再一次的梦到吧? 啊啊,一定会再次梦到的。 那个只属于你(凛花伶)与我(苍角琉珣)的, ——过去。 2. 至今也不太清楚,我这个人是否能称得上出色。 似乎自打有记忆我便对此抱有疑问。 如果极为单纯的从成绩、技艺,总之什么称呼都好的结果来判断,那么我的成就应该不算差。相较于同龄人,或许要称之为非常好才更正确。 我有着学校里顶尖的分数。除了普通的课程以外,茶道、花道、书道,我小学就开始学习艺术系的三道,还有体育系的剑道、骑射,并都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成果。 毫不谦虚地说,无论哪项我都会被拿出来当榜样。 也经常会被夸赞相貌出众。 那么,这样的我,就能算得上出色了吗? 不知道。 哪怕现在也给不出答案。 首先,长相这种完全得自父母遗传的东西先放到一边不提。 以我的观点看来,不分学校里的知识,还是课外的技艺,好像都是些家长付出金额,然后只要去做便可以等着达成相应成就的东西。 ——『能做到』就很优秀。或许会有人提起这个。 可自认为那是努力就能收获的成果。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无非是努力的程度与做得到的程度多少罢了。 就像有名人曾说过这样的话。 『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是还有生命吗……?』 相信很少有人努力到死。 并不是说,没有死的人就没资格谈努力。 只是觉得努力的界限还很远,所以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人也未必真做不到,不过是在做到之前放弃了努力。 我仅仅是付诸想要做到程度的努力并达成目标。 因此,即使达成了相当程度的成就,也不好就说自己很出色。家长付出金钱,我以努力的方式换回应有的价值,就是这么简单的理所当然。 哪怕自己家世颇丰,也许没被期待如此。 毕竟父母,以及父母的父母,还有家里的五匹马。所有家庭成员都没要求我什么。 总之我始终搞不清楚自己是否出色。 所以,会读很多书,以及通过观察其他的同龄人来寻找特别之处。 我为了知道我自己的事,选择如此去利用他人。尽管听上去会觉得很卑劣,但其实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归根结底,不过一介少女的琐碎心事。除了明明能请老师来家里,却非要去补习班这点,给不少人添了麻烦吧。 但对比他人是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今天也是如此,放学回到家后我便收拾东西准备去补习班。 预定要去的是剑道的教室。 取来练习用的竹刀,换下中学制服的绀色水手服,挑一件朴素的白色连衣裙,出发的准备便完成了。 挑选的剑道教室是比较大众化的普通班。 它的位置在繁花区商业街那边,于是我打算从后面的方向离开家。 「哼哧……!」 没走多久就迎来了库露姆的响鼻。 它是一匹英国来的纯血马。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沿着石子小径,一直走往后门的路上,会路过家里的马厩。包括库露姆在内的五匹马,现在都乖乖地呆在那里。父母养的宠物马可能老了,基本都不会太大反应,自己养的库露姆还比较年轻,显得比较活泼而活跃。 感觉它可能是想出去跑一圈。几乎是相伴长大的,知道每次这样的时候,它都会和现在一样心情好的踏踏蹄子。 「但是现在不行哦。」 我靠近它,略带歉意地拍了拍它的脖子。 骑马上街没什么不行的,它们属于轻型车——即自行车的范畴,难的是找到停马的位置,至少就我所知,上课的剑道教室附近可没有让库露姆休息的地方。 我只能辜负它的期待,然后从宅子后门的后面离开了家。 说起来,今天一个家里人都没碰到呢。 父母的父母最近沉迷种果树,大概在果园忙着。父母则是去参加某个应酬,又要晚上回来吧。离开之前,好像看到佣人小姐特意来准备晚饭了。 「一如既往呢。」 两手握着竹刀横于大腿前,无意识间仰望到青空。 它的模样似乎总是会稍稍地改变。今天有厚重的云层自远方飘过来,遮挡住一部分太阳。倾洒在身上的光芒显得不会那么强烈。 步行在日光之下。 更准确地说是步行在枝桠间透出的日光下。 这条仿佛哪都没通往的小径。 周围的林荫景致,树木的清香,一切一切都让人感到非常舒适。不禁相当没防备地踮起脚,伸展了身体。这和拿竹刀的姿势一样,对其他路人会有些失礼。 「……反正没有人看见。」 不必担心过于随意而引人注目。 我一边想,一边将打横竹刀背到身后,小步小步地走上通往商业街的行车道。 离开林间的阴影后,熟悉的太阳便愈发升温。 像是覆盖在脸旁边的头发早早地传来了仿佛溶化在炎热里的感觉。一如既往叫着的蝉也更烦了。同时,视线与地面间的高度差有种模糊感。 或许是蒸腾的热气造成了这个错觉。 而随着行人的嘈杂声越渐清晰,城市的景象变得越发具体。 跟随防波堤直走到底,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后,便抵达了今天出门的目的地。 沿着风的流向,按着遮阳帽、稍稍抬起头。 在咖啡屋的正后方,由几层直线勾勒出墙壁和轮廓的时尚建筑物,就是剑道教室的所在。那能被公园建筑采用的外观,实话说真不适合剑道。玻璃墙的另一侧是道场,总有着一种滑稽感。反过来想,这栋矛盾的建筑物也一定很难忘掉。 渡过人行天桥的时候看到支柱阴影下停有几辆自行车。 明明就连停车场都不是,但却停着。 我一边认出那是教室里的学生的持有物,一边伸出手扶着扶手走下了天桥。 「下午好。」 路过咖啡屋的时候,听到了在外打扫的店员的招呼。 最近第一次于闲暇时去店里坐了会。大概是那个时候被记住了,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擦着额头上的汗的女店员点头打了声招呼。 恰好这个瞬间有人从背后经过。 恐怕是走得很笔直而快,能感到身边掀起了小小的一阵凉风。 回头一看,发现可能是同一个剑道教室上课的女生,她背着看上去就很沉重的竹刀,穿的像是某所学校制服的黑色水手服。根据这个判断我们大概是同龄人。 我之前并没有见过她,会是教室的新学生吗? 思考这个的时候下意识跟过去了。 脚不太往前迈,而是往后方用力地这样小跑着追上她。 像这样淑女的姿势跑步是幼时教育的惯性。 还记得刚才在和店员打招呼,我则不知是否也出于惯性,总之结果看向她的脸继续之前的行为。 「嗯,那个,下午好。」 就是向她打了招呼,这也没什么不好。 姑且,我不论是喜欢不喜欢,都习惯去好好对待可能会产生交集的所有孩子。这也导致总被夸有礼貌。 然而,要说礼貌不礼貌啊…… 我猜我的真面目,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礼貌的人。 「……啊?你是笨蛋吗?」 「欸?」 莫名其妙被骂了多少让信心有点动摇。 那么自己是不是个笨蛋呢。我低头细细思考,放任脚自己行动。 在外人看来,简直就像是我一直乖乖跟在那女孩身边,时而追两步的样子吧——剑道教室的前辈迎接我们时,欣慰地说了句今天是和朋友一起呀。 「欸不是。」 本能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掺杂丝毫情感。 毕竟是刚被狠狠骂倒的关系嘛。 但考虑再三,我尽量对前辈可爱的笑,默默拿出手机准备展示学员票据。 「我说,你是笨蛋吗?」 「……!」 从耳畔传来才听过的少女嗓音,令我的身体变得僵硬。 还心想她这样骂接待处的前辈也太失礼了。 谁知道,等一偷瞄过去,就和那个眼神锋利的女生笔直地四目相对。 看来是我搞错了。 她在骂的人明显又是这个我。 ……为什么呢? 面带歉意的前辈将更衣室储物柜的钥匙交给我。接着,就去处理递交纸质学员证的她,似乎那个女生确实和我同一个班,只是此前上课的时间不同而已。 这么一想,角落里没人碰的储物柜大体就是她在用。 心里计算了下两人的距离,还挺近的。 「还好……」 不知为何小小地放松了神经。 很快也领到钥匙,她直奔电梯的动作既果断又直接。真的是老学员。 新学生通常都会直接转往左侧,但虽然一楼旁边就有空荡荡的道场,我们上课的地方其实是二楼。为此需要坐上能看到外界的玻璃电梯。电梯爬升的很快,远离地面的视线,令我开始产生些失重感。 7章『「刀」之行方』(中) =================================== 「啧,你,跟着我做什么。」 在逐渐习惯失重之后,听她没好气地问道。 「在想问题的答案。」 「不用想了,你就是笨蛋没错。」 能这么武断吗。她完全是发挥自己的主观,因为讨厌我而想要如此称呼。和思考定义的我相比,随意又任性,就像她随意披散的濡鸦色头发一样。 「思考自己是不是笨蛋,那是只有笨蛋才会做的事。」 普通人会直接回嘴。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半眯起刀锋般的眼睛看向我。确实是与剑相称的纯粹的人啊。 我大概就无法接受这般单纯地结论,面无表情地歪过头: 「姑且我成绩还是蛮不错的呢。」 认为至少不存在能考满分的人是笨蛋的说法。 何其无趣又无意义的回应。 「……那是啊,到处一副优等生的味道。」 简单地得到了认同。那大概并不代表她的情绪运转率高,性情多变。 恐怕仅仅是,从没把『成绩』和『笨蛋』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她的心里将之分得很开。认为我能有好成绩,同时也是个笨蛋。 「倒不如该问你,你真的是人类吗?」 有着白皙娇嫩的皮肤,和与我相似般娇小身形的女生,却总给人种压迫感。听她的语气应该在其他地方知道我。 擅自认为知道我——这件事令我发自内心不快。 明明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这个人,一个从未进入我生活的她,却对人家开口说得像很懂的态度。她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也就因为这个,罕见地脱口而出。 「谁知道呢。但一定,比你活得要像个正经的人。」 「那不是当然的嘛。」 本以为她会像我一样不快,没想到她回答得不掺半点动摇。 甚至,听起来还含有一丝怡然自得。 她在乎的东西要远少于我,想必这场斗嘴,我在开始之前就已经输得丢盔卸甲了。 然而明知毫无胜算—— 「……我不像人还能像怪物不成?」 我还是不依不饶地追着她问,而她则说着『挺像的』带我来到更衣室。 剑道教室的更衣室和空荡荡的道场一样。 两者都是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内部的设施并没有那么丰富。基础的储物柜贴在左右手的墙壁上,再加上一排没有扶手的长椅,便是更衣室的全部了。 相对的,储物柜的空间很大,内部设有放护具的格子。 我为了换道服脱下衣服。 在剑道教室活动,基本上全程都是要穿道服的,实战的时候则必须佩带护具。 所以,特意挑选连衣裙的步骤,说不定是无效的浪费时间。 包括内衣也是。 我忍着害羞取下内衣拿出存放已久的乳贴。 这对于中学生来讲,多少有些刺激,但经过咨询了解了剑道与其他运动的不同,还是选择挑战这个最正确的做法。正准备贴上去时,瞟到同样也褪下内衣的她。 于是感觉到这视线,她回过头来。 注意到乳贴露出讽笑。 「干嘛?」 「不痛快的家伙。」 就是不痛快又怎么了嘛。 她骂过我之后,就自顾自地穿上道服。不知是不是在意她没穿内衣,我就这样,依然手里捏着乳贴,身体毫无防备地望着她的方向停下动作。 「你干嘛。」 我遭到她的警告。 怎么说呢,也想知道会死死盯着这幅光景的理由。 实在有点不太像是自己。 「想着……真是个痛快过头的家伙。」 说罢我马上不再看她,乳贴也放回去储物柜,换上了一如既往的运动内衣。 真是的,到底都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总想牵扯上她,明明不过是第一次见的人。 我决定先想清楚,等她走了才离开更衣室,面向左转第三间道场的方向,踏踏踏地转过走廊。行走在廊下,上年纪的木制地板回应以吱呀声。一直与回荡在耳尖的岁月之声相伴,总算见到了熟悉的道场。 在大门前,我扶着鞋柜向后翘脚脱鞋子,失去防备的不安让脚踏了踏地板。 视线的余光中,有双一看就是学校统一定制的制服鞋没放好。我知道这个是她的,摆自己的鞋时顺便给它弄规矩。否则也许会被老师骂。那是个和古风的外貌有着相符个性的白发老人,每天穿着剑道服,性格严肃而行事刻板又不容情。 做完这一切,拎上竹刀,我推开道场的玻璃门。 先到的同班的孩子们已经在清理道场。按照这间教室的规矩,我也拿上抹布,将属于自己的一个来回擦好。清洁过的地板幽幽地泛着光,特殊材质带来的光色,带来仿佛打过蜡般,像水镜似的能映出一切的观感。 特别是整体的一块,在所有人都清洁完之后体现出其美感。 很像家里用来自省的纯木禅室。 不过光线不同,没有朱雀之间那种幽玄的肃穆。 就这样想着奇怪的事,我不知不觉就追到了那个女生的身边。她正紧闭双眼,挺直腰板跪坐在教室的角落,大腿上横摆着竹刀。这应该是某种叫做刀禅的仪式。忽然想到,该不会自己下意识拿禅室对比,是因为不知什么时候看到这个了吧。 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在她的面前蹲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与骂我时截然不同,表情庄重、虔诚又安静,而亦更适合剑士般的她的仿佛睡着一样的脸。 「闭上嘴很可爱的嘛。」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喔,这样啊。」 自言自语间又挨了句骂,只能先从她那儿离开了。 不过,我好像发现她不太擅长应对这种事,比如亲昵的靠近,亦或是夸她可爱。说不定,能成为以后经常用得上的经验,所以这次挨了骂也不觉得太讨厌。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就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着和她聊两句一样,也不知道答案。 ……只希望最后不要得出自己是个M的结论。 我心想着,闭上了眼睛。 短暂的整理后,预定好上课的时间,老师分秒不差的来到道场。见到他来了,其他打闹欢笑的学生都先聚集过来。唯独只有那个女生不在。 我悄悄朝她那儿偷看,于是发现,她仍旧我行我素地在进行着刀禅。 原本想提醒下。 结果老师望向她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事让我感到十分得困惑。 之前说过,这位老先生是性格极为古板的类型。他十分讲规矩,哪怕我的水平已经超过现有的课程,他也不肯给我提前讲解更进一步的内容。 但他又对明显没在遵从课程的那个女生视而不见。 造成这一切的理由究竟会是什么呢。 我是否可以假设,并不是老师恪守规矩不放,是我还没有出色到让他破戒。而她则出色到得到了老师的认可,或者超出认可的级别,才会这样欲言又止。 尽管不是唯一甚至不是最大可能。 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就是这么一回事的深信感。 ……那么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想靠近她吗? 不禁想起特意参加补习班的理由。 借助他人,看清自身。 我所做到的事,充其量无非是付出了与之相应的努力。若是有人付出努力,便做到相同的事,做到了更强的事,那么这一结论也许就能肯定下来了。 话虽如此,我却认为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她的存在。 老师尽忠职守地为每个学生安排计划,对照着表格按部就班,耳边却早已响起『咻咻』地空挥声。我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刚才的女生。她没有虚心学习的意思,只是挥着自己的刀,只看着自己的刀。看得出老师也有对她的建议,最后又咽进肚子里,放任自流。就将道场的角落让给她一个人玩。 无所欲为,一个劲儿恣意妄为的她,实在说不上是正确。 她的行动太过自我,总是这样光做想做的事,对老师的指导爱答不理,根本不可能对得起家里的付出,不懂是为了什么非要跑来上剑道教室。 ……因此,我不认为自己会喜欢她。 或者说,不想去喜欢她。 每个人都在努力对待自己的责任,她却心安理得的无视,无疑是种会阻碍大家的懈怠。 至于她本人,始终既不知道……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在意我的看法。 那双漂亮的眼里从未有『别人』掺杂进去过。 这个人纯粹的不讲道理。 当然,能坚持这样的活法生存,断然有其令人敬佩之处。 只是…… 我恐怕无法姑息。 就这样交织着『期待』与『抗拒』相反的两种心情。 课程开始了。 在我参与的补习班中,剑道是耗时最长的。 比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茶艺多点,严格按照每次课程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标准。 进入道场开始,首先是刚才完成的清洗地板,其作为礼的一环,往下延续礼法的学习。接着便是基础练习,今天要掌握一套新的木刀形。通过形的练习,会使姿势变得正确,眼力变得明朗,去掉不好的习惯,使太刀筋变得正确。老师对新知识教授得格外认真,大概是托他的福吧,努力维持的姿势很快就愈发规范起来。 注意了一下周围的其他的学生。 大家也都毫不懈怠。 虽然不知道她们各自抱有怎样的目的,但似乎确实进步明显。 这个步骤耗费近半数的时间。 稍事休息,老师会要求学生们穿戴好各自的护具,按照分配面对面站成两排,透过地稽古的方式巩固学习。不知道今天谁会成为我的对手,所以有点期待。 考虑了几个人选,意外地是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她。 那个女生连形的学习都不曾参与。我一度以为她不会参加课程,类似于旁听。未曾想过这个时候,她会主动挑选我作为对手。看老师的表情,也只有出乎预料的模样。 我猜老师是惊讶她会愿意陪我玩。 说真的,我不太喜欢用『玩』这个字来形容自己。 只不过终究深觉,自己是仅仅付诸努力,虽然获得必然的成就很合理,要胜过真正出色的人未免也太讽刺了。而一直、一直在看她的空挥,必须承认其出类拔萃。可以没点骨气地说,这场稽古,大概和玩耍没区别。 她怎么想浪费时间花在我身上的呢? 绝非为了课程或巩固学习,分明这些东西就不会引起一丝一毫关心。 也许是很讨厌我…… 即便如此,也扯出乖巧的笑容,对她弯起眉毛。 于是,被狠狠瞪了。 同时苦笑的时候也瞄到了她脖颈的汗渍。 也是啊,在炎热的夏天剧烈运动。 哪怕我没怎么动,也能嗅到自己衣服上,靛蓝染剂因汗水的渗透散发出的芳醇的香味。回顾那个女生,再怎么说也是持续挥刀将近一个小时,不可能毫无负担。 或许有那么一丢丢的机会能赢。 总之,不知什么心理,被瞪后服输这思绪彻底于心海沉没。 我决心尽最大努力尝试。 先进场对她一礼。彼此蹲踞以待,意味着准备的完成。 看到这里,老师就像要把声音寄存在耳朵深处般,吸满了一大口气。 我凝神静心,只仰仗肌肤感受风的变化,抬头遥望远山的焦点,并逐渐调整指尖的力道,尽量抛弃比试以外的思考,全心想着怎么取胜。 然后—— 「——开始!!!」 老师陡然厉声喊出极具魄力的声音。 早就习惯老师的正式,所以我不会因动摇错过对手最初的动…… 咦?欸欸……? 我认为自己一直没有眨眼,那个女生的身影却消失了。 那个刹那,就仿佛独自一人从海面坠落。 然后在透明的海洋里,唯有视角的余光从下方观测到一抹靛蓝,那是规定的剑道服的颜色。她压低身子冲到我这。这时,我意识到是初次和同样娇小的人交手。 冲撞,加上引技。 对手的女生无疑要打我的胴部——左右腹部护甲的位置。 试着立起竹剑阻挡,她就像根本没在意一样,转瞬间连带着竹剑一起将我砍倒。 第一感觉是痛,稍缓后不禁为之愕然。 躺在地上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 这样打别说想要得分了,连剑理两个字都摸不着边。打击点和刀筋没一个符合规定,也不喊气合,大约就只有动作优美的体态,和自信满满的凛然能够为她加分。 在想什么,就为了揍我? 太不讲道理了吧。 『……你真的想赢吗?』 我仰望着她的脸,眼神书写着这么个疑问。 『 谁想过啊。』 那个女生毫不遮掩真实想法。 她也不在意这个,比起赢不赢的事,她不满地眯起眼睛紧盯我的脸。 接着。 「刚才,在看什么呢。你,是笨蛋吗?」 第三次的骂我是个笨蛋。 什么嘛,为什么我不得不被骂呢,太不讲理了吧。 但这一次,看着她无比认真地生气的脸,隐约能够猜到她这一次是在指什么了。 ——『远山的焦点』。 并不是修辞方式,而是剑道的豆知识。 比赛中要看着对手的遥远的后方,就像在看远方的山一样。 这是为了保持冷静,让除对手以外的观众也进入视线,保持集中状态的小技巧。我在书上读过后,就自然而然地运用到实践里。还被老师私下里夸奖过来着。 然而,自打一开始,这个女生就未曾投身『剑道』。 我理解到了。 她超出我想象程度的异常。 同时,也火大了。 虽然从地上爬起来,也好好的摆出竹刀的架势。但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睛只凝视着反过来还对我生气而瞪我的这女生,将刀举到与眼齐平的角度。 想来乖乖走回自己场地的她表情定然很畅快。 当然了。哪怕老师看不出,她也一定知道,我拿出来的形与剑道大相径庭。 身为家里的大小姐被教导的技巧。 看到这个她自然开心。 可是,此刻开始,课堂已经显得毫无意义。 我在剑道的教室里,挥舞着并非『剑道』的东西,已经是地道的『玩』了。什么成果都不会获得,什么学习都没在进行,既无法进步亦辜负家庭的付出。 ……更加无法借此来证明自己是否出色。 我总是会这样想来坚定信念。 但是,火大。 那之后,我与兴奋起来的她交锋,最终再次惨败,尽管以课上的标准是我赢。 补习班也在此结束。闭上眼睛,仰起头舒展身体。充分运动的眩晕感,反而让灵魂轻盈得难以言喻。就像是腰际插上透明的翅膀飘在天空一样。 而一旦睁开眼,我的脚依然牢牢钉在地面上。 也许这就是人不愿睁眼的理由吧。 忽地,我回首找向了教室的角落。还没打算离开教室,那女生独自一人跪坐在器材架的阴影里,安静地进行着紧闭双眼的刀禅,哪怕汗水已经打湿了靛蓝的衣襟。 不知道她沉迷于此,又是出于什么样的一个原因呢。 我并没有去揣度她的心情。 毕竟就连自己的心情也不过才刚搞清片鳞。 何况相处不融洽的她。 「赢得漂亮。今天你状态很好啊。」 出门前,教练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温厚的笑容表扬我。 本应一如既往谦逊地笑,我也想默默这么做,然而根本做不到。很鲜明地,就像被刀斩出切痕的疼,麻痹了我的小腹,始终耿耿于怀。 「……赢得漂亮?」 为什么如此生硬。 「呼呼,我怎么可能赢得了她呢。」 这个结果,我明明应该欣喜才对的不是吗。 「唔……不,不对。」 犹豫一瞬间,老师试图说服他自己般望着道场的角落摇摇头叹息。 「是你赢了没错。那家伙的打击点无疑是失效的。」 我当然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反复地、反复地倒映着暗蓝色天顶,铺上一层些微摇曳的苍色波涛的黑漆木地板上。 仅仅只有她跪坐在此。 独自一人,其姿态委实过于寂静而典雅,仿佛错觉了千年之晓。 我的目光也一直一直被那光景吸引。 ……没错,她的打击无法得分,但若是厮杀我却定已身亡。 这能说是赢吗?这算赢吗? 明明期待着这个结果,却对承认有着一丝抗拒。 最终心里萌生出一个折中的思考方式。 此刻的她,要胜过我没错。 可在否认自己出色前,起码要咬牙抓紧努力的极限向上爬,以断定并非我不如她奋不顾身而已。 是啊,没有错,我不是还有生命在吗? 想要做出保障正确的判断,无法拿暧昧不清的一次两次失败来搪塞。 至死为止,我仍不打算放过追及范围内的任何人。 3. 身心锻炼。 听起来比较笼统但大抵都分两方面。 首先是,身心的身,『身体』,比如体力、体质,总之以身体为基础的一切。这方面的锻炼比较简单,凛花的弱弱体质在这里发挥出了作用。可以单纯地先跑步一段时间,等像是个能锻炼的人类,再考虑其他项目。 再来就是身心的心。 ——『心灵』,对凛花来说,可以说是最为不妙的一项。 要知道—— 「不行了,果然我看琉珣玩就好。」 没错,这可是个恐怖游戏都不敢碰的家伙。 「你说要锻炼的吧?」 迷迷糊糊好像在浴缸里睡了一觉。 琉珣醒来后来到客厅,发现凛花正嘴里叼着披萨,整个人缩在柔软的沙发里。 她在鼓着脸颊抱怨对琉珣的时候,墙壁上的大型挂式电视屏幕,在放出游戏中开头的CG界面,她的眼睛时不时想偷瞄又不敢地躲避开。 洗完澡之后,她的身上只换上了件盖到大腿的居家服衬衫。 全然搞成了一副毫无防备的危险模样。 跟个同居中的女友似的。 「你就光穿这个点了披萨啊。」 「啊,没有,我还披上了您的羽织遮住上身。」 感觉更像同居女友了。 「……不觉得下身更危险么。」 瞥了眼,凛花的坐姿比较接近鸭子坐,挤压得曲线更凸显出大腿边缘的丰满。 「欸,不觉得啊。」 她倒真放心。 「你还是偶尔也觉得一点比较好。」 「苍角亲,对我不觉得自己像同居中的女友有意见吗?」 「是叫你注意身体安全。」 盘起吹干的头发,琉珣坐到凛花的身边,绕过披萨拿起游戏机的手柄。 「啊,那份夏威夷口味就是为报复您凶我的事而点的,刚才我尝过,很好吃,您可以尝尝看。」 「不得不说,你的报复方式还挺新颖。」 「我炸的虾球也不错,给。」 不必总递到嘴边吧。 「别打着让我心软同意你去学校的盘算了,我不是那种好人。」 「摆着可怕的脸,居然还能老老实实地张嘴吃掉,觉得真是很了不起。」 「……这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不禁头疼地啧了下嘴。 凛花脸上的表情,有种仿佛在关照别人心理成长的样子,令琉珣不知该怎么说好。 不过,她做得虾球还挺好吃的。 它是蘸酱的类型,所以味道的层次很鲜明。入口先是蘸料的浓厚味道,再是脆脆的外壳,随后新鲜的虾仁和里面的菜的味道层层递进,口感真的很棒。 为此,琉珣在吃了两颗后才想起正事。 嗯?说起来,最开始的话题是在说什么东西来着。 「靠克服恐怖游戏来锻炼心灵?」 「是这回事。所以,不应该是你拿上手柄么。」 「不是我自夸,我不太敢拿。」 所以,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一、两个月能完成身与心的锻炼的。 怎么看都两边都不可能。 「所以说,还是从您来玩,我在旁边看着开始练吧。」 给出个小建议,凛花伸手又拿起一块披萨。 「这样真的还有意义么。」 「至少,想要得到成果先付诸努力这点是不会错的,反正我们晚上没别的事可做。」 「可你的努力就只是看着吗,太随便了。」 「我这种程度的人,光是看着您而没哭着逃开,就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 「……就当是这样吧。」 希望她能够明白,不管何种的台词,一旦被面无表情地嚼着披萨随口一说,总是很难让人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操纵手柄,把光标的位置选择到开始游戏。 干净利落地按下开始键。 电视画面骤然改变时,琉珣的肩膀上,传来沾过水的肌肤湿润而冰凉的触感。是凛花蹭了过来。挑这种时机,要是心脏不好的人没准会被她吓得尖叫。 真想知道才刚开始有什么要素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不清楚地还以为她直接被吓哭了呢。 「我是想到您约了女高中生周末出去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难过而已。」 「啊啊,小心些还是有必要的。」 本来自然越快接头约好,可是既然发现了追踪者的痕迹,琉珣认为得谨慎行动,这几天白天也基本少出门小心周围。不过不知为何追踪者又销声匿迹,甚至开始怀疑学校里发现的可疑的人,是不是和这件事无关。 「所以说,您觉得那个女高中生怎么样?」 要说怎么样吗。 「有可能是站这一边的人。」 瑚汀仓依千,牵扯到琉珣和凛花双方的一位关键人物。 她尽管没有对凛花的印象,却似乎与琉珣……与失忆前的琉珣有一定程度接触。 其对琉珣的关切之意并非作假。 琉珣自己亦本能地,没来由的认为她可以信任。 不过,还是先保持怀疑。 「是吗,那就好。」 凛花的话听上去既像一种直白的回答,又如同完全答非所问。之后她便催促着继续游戏,视线仿佛凝望远方般,凝望着电视机的荧幕。 琉珣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按照她希望的,继续进行恐怖游戏的攻略。 但是…… 「遮住眼睛就不算练习了。」 表现太夸张了,头都埋起来难道说练习应对恐怖音声。 这样一来琉珣玩着游戏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所以不得不认真提醒她。 于是,凛花稍稍往前探出了身子,摆出了试图认真去聆听的姿势。——她仍然没有打算睁开眼睛,难道说前倾的身子就只是摆设而已嘛。 「说到底你为什么会这么怕幽灵呢?」 说着,琉珣放下手柄,并回过头。 凛花伶是个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太会在意的随意的人。更曾漠视死亡。 如此的人却会惧怕幽灵。 有些匪夷所思。 「那是年幼时候的事了。」 「……哦?」 「说是年幼,但其实似乎也有初中的年纪。」 「初中,所以呢?」 明明是个无关痛痒的细节,也没这个必要强行去纠正一下了吧。 「偶然间,我得知了幽灵这种生物的事情。」 凛花露出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她细细咀嚼着嘴里的披萨,然后直到咽下才继续开口说道。 「然后就发现,很害怕。」 说出理所当然的话。 「……」 该说恭喜吗? 她的语气有种小学生发现独角仙时的感觉。 但是,凛花回忆出来的回答,听起来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只要有意识的听了,便能够认识到这点。 不过姑且还是不要说穿了。 「幽灵算生物的吗?」 琉珣利用对话中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内容,淡过害怕的话题。 「我是希望它们能够算进生物的。」 原来她真的不是用词错误。 「怎么说?」 「有自己的意志,也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伸直一对光着的脚,凛花像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一样随意。 「却只是因为没有具体的生命,就不算活着,至少我不喜欢去那么想。」 本来是否活着也缺少足够支撑的证据。 她补充道。 「挺有说服力的。」 琉珣夹起一个虾球送进嘴巴里面,给出带着鼻音的肯定。 见状,凛花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打量过来。 「您还真是个心软的人呢。」 说完她就去摆弄电视,可能是发现琉珣不打算玩了,她改换电视机的输入模式,放起一部以夏季为主题的青春喜剧电视剧。 「只是觉得有道理,没别的……嗯。」 没别的。『别的』又是指什么? 潜意识里有想过什么吗,总觉得自己并不是会为别人如此考虑的人。 随便承认她的说法也是根本不关心幽灵是否生物罢了。 「不是指这个。」 不过有别的倒也没什么啦,凛花大方地补充道。为什么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啊。 「苍角亲一直不赞同我与你一起调查吧?然而你却总是提醒我,想要让我好好锻炼身心的各方面。明明不管才更轻松。」 「即便提醒你也不可能在短期内达到我的要求就是了。」 「所以才说您很心软呢。」 ……这家伙根本没在听人讲话。不过,也是。 「我只是很明白,明白失忆者急切地想找回记忆的心情。」 毕竟自己一直受困于此,才会或多或少的对同病相怜的凛花抱持容忍的态度。 琉珣环视起房间,舒了一口气。 少有的坦然。 这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吗? 「原来如此……」 凛花就仿佛在沉思着,将指尖贴在下巴处。 「嗯,这一下我就全部都懂了。」 她伸出了手指。 「那么,就决定我们两个周末去参加这个,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指向的方向是电视机的画面,正巧播放到广告的时间,那似乎是宣传本地的迎接夏日的祭典活动,其中自然必备常例的试胆大会。 或许凛花是准备挑战一下。 然而—— 「你知道我周末约了瑚汀仓依千的吧。」 听了琉珣无奈的叹息,她抬头望着琉珣,深深地彼此四目相对。 「——当然是知道的啦。」 用比平时要带上一丝恶作剧的表情笑得眯起眼。 不得不承认。 真的、真的是相当地可爱。 4. 「希望瑚汀仓依千会看到鞋箱里的留信吧。」 琉珣警惕着周围的人影,与几位聊得很开心的学生擦肩而过,走出校门。 经过数日之后,时间来到了周末。琉珣再次换上这一身极具优等生感的制服,于午后七时潜入了鸟笼高中。比和瑚汀仓依千约定的九时早很多,造成这误差的是擅自决定参加为迎接夏天而举办的祭典活动的凛花,害人非得爽约不可。 抱着一丁点的可能来到鸟笼高中找了找。 理所当然的,这位女高中生并没有在周末时间,特意跑到学校里面呆着。 只能在约定的地点——教学楼的鞋柜处,往仓依千的鞋箱里留信,表明私会的计划暂时作罢,等有机会再另外来找她。 「也没办法……」 琉珣径自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成天不知道想什么的凛花身上。 经过一处住宅区,沿着大街前行,穿越一条人行天桥直走约20分钟上下,便来到背靠星種滨,建立在小山上的一间规模还算大的神社。 没关注过神社叫什么名字。 不过,这里就是迎夏祭典的主办场地了。 「您回来了。」 与人群相反的方向传来搭话声。 看来是这个女人有好好听话在不显眼的地方等待着。 抱怨着对方的用词,琉珣瞧了一眼过去。 「别说得好像自己家一、样……」 凝视着她有点呆住。 ……出现了超出预料之外的情况。 要这么说也不太确切。显而易见,跃入眼帘中的人,不会有错的,正是约定好在神社相会的女孩子,是她没错。让琉珣感到头疼的是—— 「凛花你、原来准备了不止一套吗。」 鼓动着洁白如雪的札幌领衬衫与红色的勾边线条。 格裙卷起两圈,即便只是小小的跃动,也已几乎就把臀部以下的双腿都呈现出来。 自石阶上跳下来少女(?)……凛花她看起来和琉珣的制服样子很相似,不,应该说就是穿了一样的衣服。只不过,她更接近普通学生。放弃了僵硬的西装马甲,也把裙子改得更短,整个人打扮得更加青春可爱。 这制服装束和她真的相当地相称。 不见岁月气息的脸,仿佛水晶工艺品般精致而端正的五官。 下垂而大大的软绵双眼,细长而密的睫毛,以及小巧的鼻梁与涂上水润唇彩的唇。 十分娇小,而又丰满的好身体。 制服打扮的凛花,比看惯的那个成熟的她要适合得多,也为往日随意打扮却也靓丽的连衣裙模样带来了崭新的一面,令琉珣不禁由衷地…… 「咦?怎么了?突然视线飘忽起来?」 凛花探着身子靠近琉珣的眼。 离得很近,非常,近到琉珣能看清自己的阴影有一半落在她的脸上。 「……啊,不,就是在想,真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啊。」 是啊,真的很像啊。 一点都看不出来实际年龄是二十四岁。 真可爱。 「苍角亲则像个风纪委员呢。」 十分有优等生样。——她说着又往琉珣身上贴了贴,脸也朝着琉珣的脸凑近审踱。 那对湖泊色的眼眸像女友般盯得牢牢地,让人只得勉强应付。 「所以,你特意穿成这个样子是为了?」 靠着心中的矜持,琉珣暂压下悄然涌入心头的些微困窘,相对直接地向凛花如此问道。 冷静下来,注意到她今天还换了个可爱的发型。 扎成松散团子的淡绿色长发,耍小聪明地在松开之后,系上了一根红色缎带。 说起来,她衬衫边角和袖口的色条还有领结,与琉珣的水蓝色不同,是类似玫红的感觉。想必,是在搭配上用心了。这样一来,确实十分地衬她。 非常的可爱。 因此,若不绷紧神经的话,回过神来就会像现在这样。 发现自己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被她吸引。 「皱起眉的危险样子,就更加像正在出勤中的风纪委员了。」 不会抓你的。即便这个裙子的长度想要忍住不去出言提醒真的要大毅力就是。 实事求是地说,绝非琉珣古板的过激。 真的,和独占欲之类的心里没关系,站她身边都能感到,这幅艳丽夺目的光景正引人注目地全力吸引着山道上的路人的目光,人海的流动也减速了几分。 自然这其中也有关注她本身的。 毕竟以湖泊色眼瞳的美少女成熟起来的可爱驾驭制服打扮。 相信无论在哪里都一定会是一样这么闪闪发光。 「对了,您有注意到我换发型吗?尝试了下年轻的绑法,还加了缎带,不会很怪?」 「……真的要很怪你的语气就不会那么得意了。」 「不,哪有。都还没人夸过我呢。」 这叫暗示呢,还是明示? 「好的,不会很怪。」 「哎嘿嘿,要说我特意穿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嘛——」 笑着,凛花悄悄收回刻意装可爱的动作。 她巧妙地向后退了两步,视线要检查衣服般,追随左右转动的上半身,轻盈摆动着双手,最后可爱地翘下右脚。才放心地稍稍晃着裙摆再抬眼望过来。 然后就在这个瞬间, 「难道,在祭典上约会想穿得般配些,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盛大地绽放了激烈到足以在心中留下烫伤的笑颜。 ——啊啊,那个是。 就仿佛,她现在正身处于此地般, 致死量的微笑。 「……放弃吧,我是不会轻易动摇想法的,所以……你不要……」 你不要,总是做出这种会让人越陷越误会的事,好吗。 「呼呼。虽然可能没说服力,哪怕是我,也不是成天都想着要怎么说服您的。现在可是祭典的时间,所以您就算不想那么多也没关系。」 就像是要指引方向,手被凛花牵起了。 而前方,便是祭典的山门。 越过白色的鸟居,短短的山路尽头能望到光色眩目的各种招牌。 虽然不清楚主办的神社拥有怎样的资历,但似乎对祭典确实操办有方。只要看了场地的装点,还有不只本市,连外国人都混了不少的拥挤人群,真的能明白这一点。 七色的花灯将夜间的整座山照得灯火通明。 神轿、花车、提灯,各种庆典活动都在热闹地顺利进行。 店铺也花样繁多。比如小吃,一些店铺会卖炒面、章鱼小丸子、鲷鱼烧、棉花糖、苹果糖等食品。炒热气氛的游戏也很多,如大众所熟知的捞金鱼、捞水气球、套圈圈、投球投标之类的活动。还会卖风铃、折扇、面具等一些小商品。 凛花在一旁趁机抖知识。 「说这种活动官方是有参与的呢。」 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夺走了鸟居旁穿着法被的工作人员递来的场刊。 现在大概是按照书上面记载的内容照本宣科。 接着,她边低头研究场刊边问。 「嗯,那么,您对哪个吃的有兴趣?」 「你拿着的不是菜单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上来就局限了选择的种类。 无论再偷懒,场刊里肯定得有其他活动的介绍吧。 这么盛大的祭典没道理光是吃。 最起码,她们两人来祭典玩的理由,明面上可是为了参加试胆大会。没忘掉凛花的身心锻炼才是正事。据说,神社为此开放了后山,希望这等环境能对她有所帮助。 「这个……啊,我当然好好地记着呢。」 明显刚想起来的样子。 「必须要先确定下时间和报名。」 牵扯事情多的活动,有必要安排好时间和行动的流程。工作人员也不可能就随便放人到山里乱跑,常理来说都是报名制,按顺序分组陆续进行试胆大会。 「欸,午夜的深山路线,不允许脱离有摄像头的山道范围么?」 凛花想也没想就朝工作人员询问这种问题。 工作人员也感到困惑。提到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而且,摄像头的排布并不密集,只掌握人的大概方向,以便出意外及时救援。他们讲解的有条有理,没想到,大叔们意外的可靠,与穿法被酗酒,乘兴乱说的祭典人事印象不太合。 「本来就没必要跑出范围吧。」 要知道,扮鬼怪的是人,跑出范围就碰不到了。 光逛山路还算什么试胆大会呢。 「这种时候,女孩子总会有些不能在人前大肆宣扬的密话要对您说说嘛。」 「……于是比如说?」 「像逃到无人的树林对抱着小吃的您透露我其实怕鬼。」 明白了,看来不管怎么说,恐怕在凛花的心里已经被当做吃货角色。 「呼呼,角色有平易近人的一面是好事哦。」 「比起那个,密话,不是已经在人前大肆宣扬了么。」 「我想首先得帮苍角亲找吃的。」 「这就无视了啊。」 「总之——」 凛花正色庄容地勾起唇角, 「——已经好好登记实名写清诉求了,只有十分钟的自由行动时间还望通融。」 发挥无视到底的精神,把写好名字的场刊硬塞给穿法被的工作人员。 「嗯,最初是棉花糖嘛。」 那之后,她不管不顾地走向看好的店铺。 「喂,凛花。不听人话归不听人话,随便暴露可不是该做的。」 无理任性都可以随她去。 但是,两个人的身份都不是能轻易拿来用的东西。 会被发现不存在,琉珣为此头痛不已。然后在棉花糖送到嘴边时咬了。 「呼呼,您总是能吃的很坦荡呀。」 嘴上这么调笑,凛花的表情却似乎颇为满足,一直弯着细长的眉毛微笑,关怀琉珣小口的感受棉花糖融化的触感的模样。 「好吃吗?」 「好吃。挺甜的。」 「嗯。」 「很好吃。」 「呼呼,说了『很』呢。」 不知为什么,凛花的态度就像是受了夸奖一样情绪高涨。又不是她做出来的,为什么会这样呢?而且,总被她这样死死盯着,食物都显得难以下咽了。 看着她那玩得开心的脸,琉珣叹了口气撇开头。 「暴露就暴露吧,先享受祭典吧。」 放松口风。 「……?暴露?」 随后,凛花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欸?刚才好像就在说这个,请问是在指什么地方呢?」 嗯?难道说这个家伙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么。在官方组织的活动上签自己名字的事。 看她真心觉得捉不着头脑,琉珣只得开口解释道: 「试胆大会的签名,如果追踪者的势力涉及这边,那不就被发现踪迹了么。」 隐约觉得,那种组织势力不会太小。至少大型活动可能被纳入监察。 琉珣以逐渐变小的声音最后如此说完。 「不过,我会保护你的,毕竟……是约会不是吗。虽然是你自己单方面非要那么说。」 没想到,说出约会这词的凛花反而却如梦初醒的不断眨着眼。 「咦?」 「……啊。」 是这样啊。啊啊,原来如此。 明明今天的气温不高,耳朵却都感觉到在发热。 胸膛当中似乎不断涌动烧烫皮肤的暖流,透过发麻的神经传递到全身肌肤。 相应地,空气却有点寒入沉默。 周围仿佛安静下来。于是,两人先是视线飘忽着,再对上时都挂起了不知该怎么描述的神情,一时之间气氛有些难以言喻。 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可以那么理解也没关系啦。」 不知道凛花注意到没有,这种说法的意思就和否认没有什么区别。 「……」 果然是误会啊。 「……把这事忘了吧。」 早知道她是个怎么样随意的人了。 还擅自乱想,现在的自己到底都在纠结些什么东西啊。 结果留下如此羞人的一幕,在害羞地捏起掌心如此想着的同时,琉珣不由露出了苦笑。 苦笑,为什么苦笑。 潜意识里,自己在期待某些事吗? 总觉得,还不至于对她产生了如此偏向性明显的情绪。 「其实,偶尔,来次这样的情节也不错的。」 忽地,凛花轻声地勾勒出这样的话,以幸福而满意的可爱表情露出微笑。 「啊,有卖炒面的店。」 然后一把牵起琉珣,埋头冲入人群之中。 就说了这样会误会的啊…… 真是的。 「欸,话说回来,我没有签自己的名字。」 「……啊?哈啊?」 「呼呼呼,能让我交代名字的,也只有苍角亲您一个人了啦。」 「那种不必要的『独有的特殊感』反而沉重又麻烦。」 「约会也是。」 「你、不要再擅自说傻话了。」 5. 「欸,不是说好参加的嘛?」 夏日深夜的起始。为了解决某人傻瓜一样买来的大堆小吃,琉珣坐在神社赛钱箱前的台阶上陪她时听到凛花吐出撒娇的话语。 事情的起因是试胆大会。 琉珣想退出,这让咬着苹果糖颇为期待的她面露不满。 然而,两人的立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截然相反,原本就全部都是凛花她自己的错。 ——逐本溯源。 一切的开始源自她那句抱怨的数分钟前。 「得加把劲去吓人啊。」 空无一人的神社。任凛花将头枕到肩膀上享受夜空与美食时,提到接下来的试胆大会,她忽然抖出了这么一个真相。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她无视琉珣意见报名的,并不是被吓的游客方…… 而是负责扮鬼怪的那边。 「就是,来做嘛。」 被识破后还在厚着脸皮说这种话。 「不去。」 「好啦好啦,先别急着拒绝。」 即使拒绝地斩钉截铁,凛花却仍旧在顽强地死缠烂打。 「难道,您讨厌Cosplay?……嘿咻。」 「干嘛拉我起来。比起那些,凛花,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参加祭典的吗?」 跑去吓人。不管怎么找借口掩饰,别提锻炼了根本就是在玩不是么。 「嗯……虽然由我来说还挺难以置信的,不过直接挑战那个的话可能会哭。关于锻炼的事,还得迂回点操作,所以我们先从吓人这边开始吧。」 「确实挺难以置信。居然还认为有人会难以置信。」 对她会哭这件事。 「但是但是我能哭的地方只有您的怀里喔。」 我才不会让其他人看到我的哭脸——凛花十分干脆地说出这种话。 「是只有厕所和爸爸怀里吧。」 真希望她省省这种『只会对你一个人展现』的自我宣传,胸前的衣服打湿的话,就像睡迷糊流口水一样,除了丢人完全没好处。 「所以真心话呢?」 琉珣抬起眼,像要看穿凛花的心。 当然,心知仅凭肉眼,根本无法看透人的内心。 只是相信她还不会为这种玩耍,不讲理到搅乱与瑚汀仓依千夜会的正事。 大概有其他想法吧。 「没准是吃醋。」 「是么。」 又是如此难以判断的随口一说。 这个女人总是不为说出口的话语赋予其意义。所以微妙的距离才让人产生许多误会。 ……即便明明深知这点。 「就随你喜欢吧。反正这种时候退出会让很多人困扰。」 「呼呼,和我设想的一样,或许夏天结束了,和您也能一直这么生活和睦。」 「能接受这不讲理的想法的也就我。」 和睦? 换其他人早心累而死了。 琉珣叹息着这个。 然后,一边听凛花找借口说,『而且,不也有这种思考方式吗?只要凑近看打扮成鬼怪的您,就和正面参加试胆大会一样了』,一边从发放服装的工作人员那儿,领到装着衣服的袋子。 她们被分配换衣服的地方在神社后方的小仓库。 与和风的建筑外表不太相符。 里面装饰还挺现代的,琉珣被扯进去时,心想原来是这样子啊。 而凛花则这么说着, 「那么,就让游客们好好大吃一惊吧,就由我和您。」 动作麻利地脱光了全身的衣服。 她好像念叨过,大会的志愿参加者可以自由选择打扮的角色。 所以,如此兴致高昂,就说明凛花对自己挑选出来的鬼怪抱有十分的自信心吗? 琉珣怀抱着仅只一点的期待,然后拉开袋子的一瞬, 「………………」 迎入眼帘的是纯白到耀眼的绸料。 是吗是吗,她选择了最传统也最常于这种活动出没的,简单靠白衣与三角巾营造恐怖感的幽灵角色了啊……显而易见,琉珣的沉默代表并不是这么回事。 要再三确认般重新打开袋子,又合上。 不禁凝固在原地。 然后,琉珣看向凛花的脸—— 「——可以给你解释的时间,再被弄哭。」 「您说得好色哦。」 这家伙一脸有恃无恐。 「是说,给你一拳头打哭。」 为了彰显暴力手段,甚至已经下意识地驱动身体举起拳头,对准凛花的头。 老实说,对袋子里的衣服并没有觉得有多火大。 不,火大归火大。至少最初没准备打人。不过,此时此刻稍稍来了兴致,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什么。 说不准也是就有这种气氛吧。 凛花总像在困扰的脸,是有着吸引人欺负她的异样魅力。 『你这么可爱,打一拳下去应该能哭很久吧?』 大概就是这么种感觉。 「总觉得您的眼神比平时更危险了许多。」 「做好觉悟,给我咬紧牙关。」 「……等、我请求您,放弃掉现在这个危险的想法!」 「太晚了。」 「——啊好痛——!」 果然很可爱。 之后,既然已经揍了她,又听信了她临时起意的哄骗。总之,没有办法,为了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琉珣换好新装扮,被同样换完装的凛花拉着冲入森林。 两个人约会般慢悠悠地游走于山林。 她们的任务是完成使命让欢笑着上山的游客惊声尖叫。 因此才会于林间晃荡,在被分配的区域内,找寻着有没有可能成为目标的人物。绞尽脑汁吓唬他们,以纯粹的恐怖打破这安静的夏夜。 而单论尖叫,工作无疑是成功的。 短短的几十分钟内,两人已经收获了不少女孩子们高分贝的音波。 只不过—— 「好像和想象中的恐惧相去甚远。」 那可不是么。别说恐惧了,那些女孩子们,根本在兴奋地拉着琉珣和凛花不放,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多纪念照片。……和见到可爱的东西就没两样。 这也是当然的事啊。 「我说,」 双手拎高裙摆,琉珣摆脱纠缠边一个劲儿往森林里走, 「——这究竟算哪门子的僵尸新娘啊?」 一边质问小步追来的凛花。 「化妆,失败了呢。」 「『失败了』?」 完全就是个行走在林间的婚纱少女模样,琉珣恶狠狠地停住脚,面色相当不满地转过身眼睛直视凛花。 「啊……?不说失败不失败的,你这家伙根本就没往僵尸妆动手好吧。」 不得不承认。这暴言在可爱系妆容的陪衬之下…… 真的完全不具备威吓力。 「……噗。」 所以会让那副淡然的脸一瞬间笑出来也能理解。 「为什么还看着我笑。」 ……能理解才怪。 凛花就在眼前,这罪魁祸首就身处于此。 她毫无疑问地在盯着,盯着这个画了具有透明感的可爱妆容,穿着纯白色婚纱装的少女——盯着呈婚纱装扮的琉珣笑到弯起眼。 「没,不是,因为啊好像在发脾气,脸看着却像在娇羞,就觉得很有意思。」 「我没娇羞过。一个撇也没有。」 「但您的外表的的确确会让人那么觉得。」 确实,或许是刚才逃得太猛。那张看似在生气的侧脸,总觉得隐隐地有些泛红。可爱的红晕迅速侵占了面颊,直至染进了眼底,更加凸显出眸子的水色。 让人不禁感叹,她心里对凛花的好意, 原来是如此地明晰…… 「只是你这家伙抹得腮红而已,也别在那儿编造旁白。」 「踩着不习惯的高跟鞋的少女模样挺有趣呢。」 「!小心我……再揍你哦。」 就知道不会合适。这种女孩子气的装束。真是的,根本不可能合适的啊…… 「但是但是非常得可爱。真的啦,您看,比起我都争着拍您不是?所以还请务必收起拳。」 见了拳头,凛花指着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叔劝解道。 一副像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干练样子。却在试胆大会,想要拍婚纱的女孩子。 给人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毕竟得工作,暂时就饶过你了。」 不过是啊,这个女人同样也换上一身漂亮的婚纱了呢。 「怎么样?」 漾着微笑的凛花找准时机微微歪头。 真是个出色的暗杀者。 琉珣则眨了两下眼回避掉视线,没有瞧她一眼,只是默默地挤出诚实的答案。 「很不错。挺衬你的。」 本想找个更合适的称赞却想不出来。 「……谢谢。」 但凛花看起来仍很开心。甚至疑似有几分害羞的背过脸去。 也许这就够了。 「说起来,怎么两个人都是婚纱装?」 「为什么不准备男装么。」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又打量了琉珣现在的模样。 「我反而想问,为什么需要男装呢?是两个女孩子的婚礼不是吗?」 嗯……?婚礼……? 「是不是又有奇怪的词冒出来。」 「没有啦。」 总觉得她表情越来越丰富,现在连面无表情装傻的模样,认真看都有细微的可爱差别。 「算了,没有就没有,先去好好完成工作吧。」 让拿着拍立得的大叔等好久了,怎么说还是得让人家拍上一张。 话说,试胆大会的兼职是这种工作? 「就是。拍完要好好吓人去。」 她一副想找乐子的脸。 「……让我留下羞耻的回忆就这么有意思嘛?」 「您觉得和我玩没意思吗?」 咬起了下唇,看来凛花大人总会在非常不讲理的地方摆出黯淡的表情呢。 配合那张总在困扰的脸,真的是能让任何人放心不下。 ……遗憾地是。 她眼前的这个并非任何人的人是个无情的人。 字典里不存在心软二字。 「那么说,就得想想怎么让人害怕。」 「呼呼,试着努力到最后吧。如果有谁的办法真能吓到人就好了。」 凛花重新洋溢起了舒服的笑容。 同时,她们谁也没有退避,两个人一起站到了大叔面前。 「不好意思,」 凛花牵住琉珣的手轻声通告。 「要拍,就一起拍。请问没有问题吧?」 「啊,就是这样。」 抬起眼,琉珣同样迎合她的说法点头,表明没有打算商量的意思。 大叔想了想最终接受这结果。他用确实正经过头的声音,执行公务般平淡的数了两个数,然后精密的找准时机立刻按下快门。 「咔嚓。」 短暂地机械声之后。 「既然送上门,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哦?」 凛花灵巧地抽走照片朝着大叔问起一点也不讲道理的问题。 硬派大叔也满脸问号,像在说你是不是逗我。谁都知道拍立得是没电子档的,拿走了照片,就相当于大叔等半天,是白白给她们打工了。虽然看了她献宝般递过来的照片,不是不能理解凛花想要的心情。 ……拍得蛮不错的。 尽管琉珣和她其实没摆出特殊的姿势,仅仅是正常的粘在一起。 但意外地很具享受青春的气息。 凛花稍稍透出羞怯,琉珣则因少女妆而冷淡中带软。 这价值无数亿的名为『夏夜回忆』的瑰宝。 是会想收下啊。 「……这就没办法了。」 纯白色婚纱的琉珣将右脚踩实,略带歉意地瞥向意识到不对的大叔——凛花唇边飘出『收下了哦』时,反手的指尖可爱地指明的真正对象。 「稍微贡献出一点尖叫吧,追踪者的大叔。就为了这个我,和她的婚礼。」 明白地落下这声如夏日骤雨般的突然宣言。 同时,迅速对夜空扬起的水晶高跟鞋,也激烈得亲吻上鼻梁。 为新娘们溅起一蓬血之礼花。 「……噗。」 「取笑就不必了。」 「婚礼,真亏您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奇怪的词。」 「都说不必了,而且先说的人不是我。」 「这个就先放到一边好了。」 不过啊——随口一说般念叨这转折词。 接着,右手深深按着两人一起的照片抚在胸口,凛花以淡淡的满足表情抬头望着这边, 「——总觉得,我,这不是被人求婚了吗?」 给出对任何人都属于致死量的微笑。 遗憾地是—— 「可以那么理解也没关系。」 这片没有星星的夜空之下只有『不是任何人』的人存在于大地上。 不知道『心软』两个字怎么写的纯白新娘她, 「是啊,的的确确,偶尔,来次这样的情节也不错的——」 靠头纱的阴影遮住脸轻声答道。 「太好懂了吧,您这就是傲娇女主呢?」 「……给我闭嘴。」 7章『「刀」之行方』(下) =================================== 6. 「所以,为什么我还不得不穿着那么麻烦的衣服走在山里。」 双手拎着婚纱裙摆的前方。 琉珣不满地盯着正拿仓库的绳子绑人的凛花。 「别撒娇了。」 她反而还有些不耐烦。 「试胆大会还有两组人才结束呢。」 「……从一开始,你就没准备参加试胆大会吧,也从来没打算锻炼胆量。」 这个女人恐怕就仅仅在找机会,找机会展示——『我不会拖后腿,我是有用处的』这件事。 「这不是当然的吗,您凭什么以为我有一丁点可能战胜幽灵啊。」 凛花绑好大叔站起来拍拍裙子,一副得意的样子。真不知道她刚才的发言里,哪里有值得得意的地方。但想到是她,就又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说起来,真亏这种地方能偶然碰到追踪者。」 琉珣瞟了眼还在昏迷的大叔。 「不,是钓来的哦。」 「……钓?」 「这就要从我当时签下的名字说起了。」 签的名字?啊啊,是指那个时候。本来以为是参加试胆大会,但其实申请的是志愿者的位置,而她要求自由行动时间的时候,确实提供了一个名字给主办方,而她也说了并没有用自己的名字。 「没错,我当时签下的是——」 顿了一会儿,就像要给琉珣准备的时间,凛花这才继续说下去。 「瑚汀 仓依千。」 又是这个牵连众多的人啊。不过…… 「……果然是这样么。所谓的学校中的『追踪者』,真的是监视她的人啊。」 琉珣对此早有猜测。 「不是我被找到,而是我找到了他们。」 是的,并不是琉珣被追踪者发现追到学校,而是碰巧去了鸟笼高中的琉珣撞上『本就在那里』的追踪者。那些都是被派去监视瑚汀仓依千的。琉珣其实没暴露,自然不会被找到家里,这就是家附近没他们踪迹的理由。 至于瑚汀仓依千为什么会被监视嘛。 「那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关联现场两位失忆者,并且连她们都能找上门。 造成这一切,无论如何,肯定比两人知道得要多的幕后之人,凭什么会对瑚汀仓依千视而不见呢——凛花这么说着露出优雅的笑。 「这样啊……」 那么,也就是说,仓依千的动向全在追踪者暗中掌握。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上学时人多还好说,而如果是私下里的话…… 「……所以你才会任性地缠着不让我去赴约啊。」 「有这个因素。」 凛花点点头把它一笔带过。 「回到之前的问题,既然知道了他们很在意瑚汀仓依千,就试着在试胆大会的报名上用了这个名字……应该还没忘吧,今天她可是会为与您的约定出门的。」 仓依千会带着监视她的人出门,同时,收集情报的部门又会有『瑚汀仓依千』在祭典出没的信息。为此,很可能临时有人被分配到神社这边。那个人又有极大概率会是知道事情比较多的上层人物。而一切推测的起点则是,人手不足。 「交通系统的监控都撑不住,猜测他们正困于某种麻烦忙不过来,不合理吗?」 「甚至可能明知我们家的存在却无视也可以解释了。」 但是,这也就说明了一件事。 ——瑚汀 仓依千。 这个人的监视,可能比抓住琉珣和凛花两个人加起来还重要。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确认谁是追踪者的?虽然那个大叔的外表行径是很可疑,嗯,这也是并非日常监视人员的表现么。」 「自由行动时间。」 稍微闭上眼,凛花像要准备复工一样伸了个懒腰。 「我申请了10分钟的自由行动,恰好有人送上门那就只能是他了。」 真的是恰好吗? 总觉得她更像算计好了每一个时间点啊。 从琉珣和仓依千的约会,到仓依千可能的行动路线,再到什么时候提交行动申请,而让情报送过去,在自己最想要的时间引来了想要的携有情报的敌人。 仿佛什么都知道。 紧握一切。 「哪有。我连我知道的事都不知道呢。」 「……这时候谦虚,也真亏你罕见地费心讲解却不怕减分。」 「于是乎,」 仍然微笑着,凛花准备好所有般,凝视着琉珣。 「您要打多少分呢?」 湖泊色的眼眸,静得毫无涟漪。 她显然承认了琉珣对她此刻的行为做下的判断。 凛花伶不是会没事讲这些的人。 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在展示自己的能力。为了得到琉珣的认同,为了诉说即使身体娇弱、害怕幽灵,她也有办法,更加有意志投身到战斗之中。她平静的瞳孔,代表她早已做好了觉悟。 ……分数吗。 「在打分之前,容我再问你一次。」 琉珣的话语带着些微抽气声。 「凛花。你、今天,特意穿成『那个样子』是为了?」 似乎与事情无关的提问,不过这个答案,一定会成为决定一切的起点的砝码。 其实,对絶不会得到自己『想要听』的结果,是心知肚明的。 真相一开始就明明白白放在那儿。 是琉珣自己忽视了,自己回避掉最关键的东西。 完全是这边选择闭上眼睛。 也就是说,琉珣以一个必然结局的问题,一个必然得不到好答案的问题,在此向凛花的觉悟做出苛难,甚至最初就不准备对她的一切努力给出肯定。 便是直面着这个—— 「什么嘛。」 不禁小小倒退了三步。 凛花闭上双眼,背对着无星的夜空深吸一口气。 「您不是第一眼就发觉了吗?」 继而轻盈地踮着脚尖原地旋转了一圈。 然后,可爱地稍稍前倾身子,缓缓抬起眼睫,无比平静地凝望着琉珣, 「当然是特意为了给他们看到,加深一切的说服力,让所有的人更加深深陷入网中。」 手搭在胸部,以棒读露出淡淡的微笑。 「谁让这个我啊。」 她说道, 「与她——与瑚汀仓依千,长得如出一辙呢。」 造作地捂住嘴,凛花以可爱的脸装出超可爱的模样静等琉珣打分地说道。 「……啊。是么,是这么回事啊。」 不行。揭开的谜底果然是最无法姑息的那个。 那么她的点数已呼之欲出—— 「零点。」 琉珣将声音压得很低。 「没有错。你在我心中的点数是不能再低的零点。」 紧接着,细雨般的声音,却又和眼底迸现的火光一同,锋利的贯彻这夜空。 「所以、你必须与我一起参与调查。绝不容许。我,无法容许你这样的人,超出我的视野范围哪怕一步。」 全力全开地抓住了凛花的手。 如今萦绕在喉间的,已然是一种尚未解明的崭新情绪。 想必这和留下的照片里,远超化妆能带来的娇意的缘由有关吧——这份认知,令琉珣不禁有些焦躁难安。 ……这样的决定真的考虑周全了吗? 但是,没办法啊。在自己的心底,那个微笑。那个,会在未来重现的人生最重要的场景里,鲜红礼花下盛放的致死微笑,现在才想要忘记已经太晚了。 事到如今。 已经晚了有两万年程度的啊。 哪来得及后悔。 「呼呼。」 「……干嘛又笑。」 「想着。您还真是相当注重仪式感的女孩子呢。」 「也不是我想才穿上婚纱的啊。」 「哇您这台词……」 她想说的两个字也太明显了。……不行,一定不能让她把那个说出来嘲弄自己。 「再取笑我,往下说出来我就揍哭你!」 「好好,禁止暴力。」 凛花完全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不过,『仪式感』啊,是指上面这一大篇无意义的质问和打分。」 您不是第一眼就已经被我的制服打扮征服了吗——她得意地表明一直有恃无恐的来由。 「没白费我特意打扮得那么可爱。」 是啊,那个决定了一切。 水手服的美少女,就是有着决定一切的超绝可爱。 也更不能放着会打扮成仓依千的她不管。特别是现在,还听她讲解过瑚汀仓依千可能的重要性。 「……唔,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么。」 「呼呼,谁知道呢。比起那种怎样都好的事,现在到工作的时间了啦。」 「啊?工作……?」 「忘了吗,申请的自由时间只有10分钟。」 「聊完天刚刚好。」 『所以』,凛花说道,她陡然用力地将琉珣推往树林—— 「为了我的打工费,好好努力哦?」 险些跌倒的琉珣,狼狈地对上游客的双眼,然后愤而回瞪过去,看到她那比平时更显出就在此地的存在感的、更多了几分戏弄人气息的表情。 「果然。」 纯白色婚纱的少女又羞又气地咬着牙。 「!得抓牢……你……」 由于气血上涌,脸上爬满了红霞。或许是扭到了脚,那双眼中稍稍有些湿润。 这样看来,说不定,与以往相比呢。 更让人感觉……啊啊,这是个年少的女孩子啊。 琉珣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死也不放。」 一字一字,朝凛花倾洒出心中徘徊已久的纯粹文字。 「……呼呼,您还真喜欢咬着牙讲话。」 而因她这迟了一秒的戏谑。 连某个几乎就要被彻底遗忘的记忆,都像是被丝线牵引一般—— 浮现在脑海里。 7. 『读取』 『「幻刀·魔女X2 黄金版」 DLC “再次苏醒的利刃” 第四节 游戏时间已超过004.04小时 』 『是否载入这个存档?』 ——————由于进入封锁片段,已暂停游戏游玩过程的录像—————— 「这里是什么地方?」 疑惑的皱起眉头,琉珣走进正前方展现的大门。 门后是一个深灰色的房间,数台正在运作的机器旁边,有着一个高大的培养仓。 细细看来,其实不止一个培养仓。 角落的地上歪倒着类似的设备,其中有些是完成功效正常打开了仓门,而有些则显得残破不堪,就像经历过台风的袭击,防护玻璃都碎得不成样子。 ……一看就是它们的手笔。 「所以,是谁重新启用了这间废弃屋吗……」 整间实验室残破的样子,表示它一定受到攻击被抛弃过,而从照明系统和各种设备的运作,可以看出明显有稳定供能。自然会有如此这般的猜测于心底升起。 至于终结猜测,让琉珣完全确定下来的理由则是—— 「新的『Code』……么?」 踩着金属的地板『哒哒哒』地来到培养仓前。 耳边回响着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眼中映出了悬浮于培养液中的赤红。 ——『枪』。 不是现在的枪,而是赤红色的骑士枪。 安静地,不断散逸着光的粒子,有若星辰碎片般闪耀的, 被定义为『枪』之物。 仰望着它。 琉珣觉得这个东西自己应该是认识的,至少是自己曾经有见过一次的。但硬要去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脑海里找到与之相关的知识。 这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是既视感之类。 可是,对于她却不同,她心知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是因为…… 「……记忆还在不断丢失。」 捂着阵痛的额头,琉珣只得默默地放弃了继续追忆。 原本那就是不具备没意义的事情吧。只要知道,它是完成型的『Code』,只要知道这一点,一切就已经很足够了。 这意味着有谁在那场战斗之后回到这里,并重启了实验室来制造它。 等于是说她将有办法从其口中得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有,现在的状况又是如何。 「唔……」 头部又传来阵阵刺痛。 状况在恶化,是穿过门造成的影响吗。 「真大吃了一惊啊,没想到还能在这个世界看到你。」 从身后传来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令琉珣下意识地绷紧了精神。是熟悉呢,还是陌生,记忆的丧失,让少女搞不清楚这嗓音是属于谁的。 「你,是谁?」 勉力抬起眼望向来者。 「呵呵,你仍然那么喜欢咬着牙说话吗?」 那是一位有着亚麻灰长发、祖母绿眼瞳的身份不明的女孩子。 她的脸上洋溢着淑女的温柔笑容。 「看了也认不出么。」 女孩子点点头。 「就是说,和我设想的一样,你的记忆丧失状况真的越来越严重了。」 说着,还略带担心地叹了口气。 「……」 是认识的么。 她的话语透着这个意思。 而且,这个人清楚知道琉珣逐渐失去记忆的病症,并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这份自然而然为她博得了好感,至少没有再被琉珣当做敌人般警戒应对。 「啊,嗯。现在的我不记得你是谁。」 但眼睛仍牢牢盯着。 「赤星 爱莲。」 那个女孩子,赤星爱莲并没太介意这点, 「我的名字是『赤星爱莲』,你可以随便选择称呼,我都不太介意。而我是你的……」 直接体贴地报上名字。 然后,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眯起了那双祖母绿的双瞳: 「唔……」 她在这里卡住了。可能是一时之间找不到该怎么用简短的语言表达两人的关系性。其实,『要去思考』这件事本身,已经说明了彼此一定不会太熟。 「好吧,我是你认识的人。」 赤星爱莲放弃思考,大概是看懂琉珣的意思吧。 这个女孩子还蛮为别人考虑的。 「……那么。」 可现在的局面,并不是聊家常的时候,此前有一句琉珣十分在意的话。 「赤星爱莲,你,对我的状况究竟知道什么……?」 ——『和我设想的一样』。 她这样说了。 设想。为什么而设想,又是基于什么来设想。 这个女孩子对自己应该并不熟悉。——想要知道矛盾的理由,抱持着必须的怀疑心,凝视陌生的『认识的人』,琉珣干脆提出这样一个简单直白的质问。 而后,赤星爱莲先别开了视线, 「正相反啊,苍角。」 随即又等了几秒,再一次四目相对,露出沉稳温和的浅笑。 「不如说,我才是想问要你……现在的你,究竟对状况了解到什么地步?」 「而你,」她说道。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点着下巴,赤星爱莲朝琉珣投来端详的眼神。 「说为什么……」 真是的。别提世界不世界的了。琉珣对自己的状况都根本谈不上了解。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如何来的这里,甚至连来之前的事都想不起。 整个脑子一团乱。 唯一清楚知道的事情就是—— 「我在找人。」 哪怕不记得她的身份,不记得与她的关系,就连名字和长相都不记得了。 然而,自己一定是为了找回她而来。 琉珣清楚知道这个。 「又是这个,你还真是从一而终啊。」 没想到,这么找不到头脑的说法竟然也被接受了。 走到培养仓前,赤星爱莲拿出一个座椅,示意头痛愈发严重的琉珣坐下。她一边处理新『Code』的最终设定,一边继续开口说道: 「让我先回答你的质问吧。」 说到这里,她向琉珣的身后瞟了眼。 「你的记忆……不,不如说是那把『刀』,正遭到这个世界的排斥。」 提出这么一个结论。 「北斗……在受到世界的排斥?」 ——北斗。 亦即是『鳞刀·反则北斗』,这是琉珣总是随身携带的刀具。 收在剑袋中的这支刀,拥有名为『记忆烧却』的力量,能够将对常人来说虚无缥缈的记忆斩断。琉珣依赖这个能力而生存,所以并不意外它与记忆的关联。 但要说什么世界的排斥……? 就一头雾水了。 「是啊,毕竟这是个像游戏一样,被某人制造出来的世界。」 按照赤星爱莲的说法,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刀有着与世界相似的性质。恰恰因为两者太过相似,简直就像要融入其中,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所以世界在发表自己对异物的抗议。其结果就是琉珣的记忆混乱现象了。 「但是,这个世界……」 「啊,没错,正如你所知的,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 「……那为什么、」 世界已经结束那么抗议又来自何方呢。 为什么到了这里,自己的头痛状况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了呢。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轻声笑了笑,赤星爱莲为琉珣准备了一杯红茶。 「世界是失去了抵抗,所以——融合就再也没有阻碍了啊。」 用的陶瓷茶杯却是装得冰红茶。 「这样么。」 琉珣轻啜一口红茶。 「对,意思就是,无论是否与产生矛盾,只要存在你就必然会受到影响。」 「所以才没有应对的手段吗?」 「……确实是如此。很抱歉,我对你什么都没能做到。」 使用了过去式啊…… 「那么,能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时间可用么。」 或许是这平静太过头了。赤星爱莲一度停下手头的操作,稍微睁大了祖母绿的瞳孔。 盯着琉珣,她持续了一段比较短暂的沉默。 过后才别开对视的眼。 「这只能靠比对过往推测,主要取决于你在离开后,又身处这个世界多久。但哪怕保守估计,从接触你的时间开始计算融合,两个月也是极限了。」 一边完成最后一步操作,一边认真地在心里计算时间。 「因此——」 接着她横竖交叉两根手指。 「十天,便是今天数起的最大时限。」 给出明确的结论。 「……十天。」 虽然说不上完全信任她,但是不断加重的头痛也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不知道这样的时间够不够找到她。而融合的时限之后,又会继续发生什么。 正当琉珣想着这些…… 「啊,融合的事,现在姑且还是有办法的。」 赤星爱莲却丢出意外的炸弹。 「……?」 怎么回事。琉珣有点绕晕了。明明刚说过对失忆症状无能为力的啊。 「关于失忆的事是无能为力没错。」 看透了琉珣的想法,她用比之前更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然而,『融合』却不是没有处理的办法。毕竟这段时间……我也是知道了不少内情呢。只不过,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现在的你的记忆。」 只是无法保住现在的记忆而已? 「真的有那种办法么。」 「想想我最初回答你的质问是怎么说的吧,苍角。」 「最初……?」 自己一开始的提问吗。 没记错的话,是在问她对自己身处的状况有什么了解来着? 而那时候赤星爱莲给出的回复,好像是——『你的记忆……不,不如说是那把『刀』,正遭到这个世界的排斥』,她是这样说的。 ……啊,原来如此。 「产生了问题的,并不是我……」 是北斗,以及与北斗挂钩在一起的这个自己的记忆。 「就是这么回事。」 赤星爱莲转过头来对琉珣这么解释。 「多亏新的『Code』系统,我找到了能暂时将你的刀与你分开的办法。尽管即便如此,现在的你的人格已被世界盯上是逃不开的,但是……」 她没说完,但其实弦外之音没什么不好懂的。 「也只是现在的人格。」 是的,反过来说,只要主动去丢弃掉关联上的这人格就好了。 这对于『苍角琉珣』来讲实在是家常便饭。 「不愧是你。」 那种事,实质和死并没有区别。赤星爱莲一脸『服了你』地表情摇了摇头。 「于是」,她柔声说道。 「看你的样子,选哪个连问都不用问啦。」 琉珣沉默着表示肯定。 区区一点记忆,对比起获得『找到她』的时间,根本不值一晒。 而既然她说了暂时,也便代表着有朝一日,北斗是会回到自己的手中的。不论怎么想都根本没有丝毫拒绝掉的理由。 「这也猜到了啊?」 赤星爱莲面色遗憾地吐了下舌头,抱怨着『还想戏弄你一下』的, 「那么,作为借走苍角你爱刀的代价——」 提高音量的同时,按下开关。 ……刹那间。 隔离墙落下,迅速气化的赤色液体,登时化为澎湃的巨浪。 久受束缚的浪潮一经解放,便朝实验室的各个方向,仿佛无穷无尽般延绵翻涌而去。 同时,同一瞬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我的伙伴就交给你了。」 一步一步坚定向前的赤星爱莲毫无退缩地抓紧赤红的光之枪。她手握新完成的这『Code』,脸上露出既是怀念又是感慨的表情,漂亮的灰发错杂凌乱。 不过,深深呼吸过的她,很快就将『枪』递向琉珣。 正如口中所说,她的意思似乎是想以此补偿琉珣失去的战力。琉珣凝视着她,就这样两人相互对视了足足十秒左右—— 「什么嘛,还一副怀疑人家别有目的的表情。」 「……没有吗?」 「说什么傻话,这当然是有了啊。」 「啊啊,原来如此。赤星爱莲,『现在的你』,是不能穿越世界了么。」 「谁知道呢。」 说着,赤星爱莲的温柔笑容仍然没有动摇。此时的她,就像满嘴花言巧语的骗子一样, 「所以呢,你不需要么?」 乘势追问着。 「……当然了。」 即便如此,无需多想,琉珣却已经接住了她手中的光之枪。 哪怕明知仍停留在业已结束的世界的赤星爱莲,其真实目的怕就是送出这支枪。还是将变换形态为手枪的它接住了。 ……至于为什么。 这种事,还有必要问吗?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8章『少女单恋中』(上) ================================= 8章『少女单恋中』 1. 少女遇到了一抹赤红。 就在这个瞬间,心脏感受到被刺穿般的剧痛。 轰止了呼吸的极端之痛楚,让少女的瞳孔中迸现出一道强闪的火光。 那是一抹无比纯粹、无比鲜烈的赤红。 仿佛将赤色花朵的文雅柔和,与灼红火焰的热烈强大——仿佛将这两者调合在一起般。每当深陷黑暗之中,必定会化作明灯点亮少女的未来的颜色。 也是,宣告着最重要之人到来的, 赤红颜色。 雪白色沙滩的彼方,这份赤红染红了苍蓝色的大海。 这一抹照亮海面的温暖火光,与微弱的太阳延伸在夕暮天空的光芒彼此相接,朦胧之间,仿佛要再次连通天空与海洋的巴比伦之塔。 ——她,就在这里。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少女在痛苦之时,这个人就会出现在面前。 「……明明不用再战斗也行的。」 少女,凛花伶接受了全部的事实才下定决心。 想要拯救最重要的人的未来。想要拯救自身为之奋斗的意义。想要拯救所爱之人的世界。也想要拯救……从这开始只剩下黑暗的自己的心。 为此认可着一切而达到了这个地方。 「我来终结掉所有人的不幸。你、回去等待着你的人们的身边啊。」 然而,她就挡在面前。 ……愤怒。 凛花现在,正感到气愤不已。 怒火于心底生芽,长成纯粹而无垢的愤怒的枝叶。 明明努力了。明明跨越了自己的障碍,明明真挚地面对了应当面对的课题。 接下来,只要完成必须要完成的事…… 就能为故事画上句号。 握紧幸福结局的钥匙已近在眼前。 「为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明明是那么的、那么的,为爱莲学姐着想。为你担心。却一个劲被反对,光是、反对……」 明明是为了你,才将自己打造成了你最喜欢的模样。 明明是你,变成了如今的这个自己。 「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为了拯救世界,那一回便代替别人承受伤痛。 为了拯救世界,那一轮便独自一人,肩负起所有人的怨恨。 为了拯救世界……为了这个,这一次就要连自己的存在都要简单使掉,消失于此。 无法停止地,一直一直爱着赤星爱莲这个人的凛花。 绝无接受得了这种事的道理。 「已经够了!回去休养!这个世界不需要你!回去、回去。回去——!」 凛花大声吼着。 「碍事!碍事碍事!光在添麻烦!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要是没有你在的话!世界什么的怎样都好啊!你不在的话!我,根本就不可能获得幸福!」 以不同于什么都知道的,最可靠帮手的理智形象,无比歇斯底里的样子。 「就说了这样就好了!只能哭着残喘下去的世界什么的!」 向着,这个从不懂事的学姐大吼。 「我才不想要!」 凛花第一次展现出了反抗。 发自内心的反抗,只为了守护仅仅一人的反抗。 然而,面对这一份无比激荡的情热。 对这含泪的控诉——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放弃你啊。」 说不定,谁也不会理解。 或许,这还是背离常理的反叛。 甚至,凛花是真的满足于这样的结局。 但哪怕是这样也绝不认同。 ……因为。即使如此,也想要、让凛花她活下去啊。 哪怕只多一秒。 正因为如此赤星爱莲绝不会退让。 为无能为力而哭泣。为受不讲理的遭遇而哭泣。只愿为这样的人,为了她拭去哪怕一丝泪痕,成为不了魔女的少女,向『正确』挥出了赤枪。 抱着浑身是血的觉悟,披上赤红色的衣装。 「我会用尽全部让你活下去。」 于是,毫不犹豫的,许下不变的誓言说……即便这会成为对所有的世界的背叛,也要救下仅仅一人的这位女孩子。 「我一定——」,赤色的少女微笑道。 「是为了破坏让你哭泣的一切,而来到这被创造的世界(这里)的。」 「……不行啊…… 学姐……」 2. 「是做梦……啊……」 趴在柜台上的仓依千揉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又做了奇怪的梦。但心情不算糟糕。 这是因为,真正沉浸在这样的梦中就能感觉到,『那个』绝不是梦。 心中的感觉全不一样。 没错,那绝对不可能是梦——在那片灰色的海滩与她的重逢,绝对不会是梦。所以,才必须要为了再度见到她,确定一切而前往那里。 ……为此,仓依千才会在这儿。 「啊,瑚汀学妹。一个人看店辛苦了,要一起来吗?」 嗯,仓依千本打算跳进那片海,试试能不能靠它穿越到游戏的世界。 结果,因为第一次就出事被前辈制止下海,并安排了看店的任务,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幕。 老实说,感觉是……正巧没人想看店的借口啊。 他们那个阻止自己下海的理由。 「欸一起来是指?」 副部长那话问得没头没尾,不得不多问一句再想想怎么回答她。 或许,也是因为仓依千之前在睡觉。 毕竟此前在听她们聊天的,会被认为知道内容很正常。看来听别人聊天时容易睡着这老毛病,真的得注意一下了。 「在水族馆帮忙的前辈拿到了一些票嘛,打算一起去玩玩。」 说完她摇摇手中的票,跟旁边的女生对视了下。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个印象来着。不过,自己跟着去,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吗?得到的票应该也不会多。 「不会不会,好多人都没兴趣啊。」 仓依千问了之后从穿着衣服的副部长那里得到这样的回答。 原因是潜水部的部员习惯直接下水,对隔着玻璃的海底世界不是那么热衷,再加上最主要的是真的经常拿到票,大家都快去玩腻了。 ……比如现在,就只有喜欢海的副部长和另外两个一年级女生打算去。 她们五人票还得再拉人去免得浪费。听这么说就不好拒绝她们了。心想反正下不了海,找找别的办法吧,仓依千看时间上问题不大就点头答应。 「好啊,那就去吧。」 「来来来,抓紧搞定器材的整理就出发!」 和其他社团不太一样,这里不会要求一年级学生负责全部打扫。 大部分的前辈会自己整理自用的设备,仓依千也就在冲洗潜水衣这种事帮了下忙,然后稍事休息。刚刚才睡过,还比较有精神。 望向窗外,一如既往的天空仍然蓝得一塌糊涂,就像倒悬在天空中的海洋。这样的苍蓝,也和不断成长的白昼一样,让人明白季节正在悄悄流转。 夏天,要来了啊。 如果能在那之前确定心意就好了。 「真亏你也会答应上梨子啊。」 「欸!」 从耳畔飘来这么句话,没注意地吓了仓依千一跳。 原来是学姐。接触潜水的时间不久,爱莲学姐暂时也还没到深潜的阶段,所以比其他人先完成了整理吧。她不知何时坐到了仓依千旁边。事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行动,看来刚睡醒的自己有些懈怠了。 「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没做值得票价的工作呢。」 「……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印象。」 接受邀约不是很正常么,仓依千自认还是作为普通的女高中生活着的。 还没到非要去计较票价的级别。 话说回来—— 「刚才,学姐说的是『也』会答应副部长?」 「啊,就是瑚汀你想得那样,大概剩下那张票就是我的了。」 「学姐也会一起去吗?」 不禁睁大了眼睛,仓依千没料到爱莲学姐也去水族馆,不由自顾自地检讨起是否之前答应的太轻率了。但,既然学姐会去,那么自掏腰包也一定会去。 所以,其实都无所谓了。 「不行吗?」 「啊,没……不过是有点出乎意料。」 「呵呵,很正常,就像你感觉在我心里的形象很奇怪一样。」 学姐温和地笑着摆了摆手说: 「刚认识没多久嘛。」 刚认识没多久。确实相处的时间不长,大概对她而言,这种程度的不了解才正常吧? 本来以为收集到足够多的关于爱莲学姐的信息了。 然而,自己与她之间。确实依然存在着几乎肉眼可见的距离啊。 再次认识到这个。 令仓依千有些消沉地抿起了嘴。 「怎么了,你觉得和我一起去玩没意思吗?」 一看这样子,爱莲学姐用与极其不适合前辈的身份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过来。想必,这大概是想让仓依千开心起来的玩笑。她就是有如此让人为之着迷程度的温柔。 真是的,这个人。 到底要多让人心动才甘心啊。 「我超期待的!」 听仓依千这么说,学姐立刻漂亮地露出笑容。 「那就好。」 虽然还不一定被邀请就是了。她有些坏心眼地补充上这么一个可能性。 知道她要去,结果却不能一起去玩……这是何等的酷刑啊? 幸好副部长并没有让人失望。 「喂,赤星。一会儿要去水族馆哦。」 她发挥了自己的价值,总算没有浪费掉这一次难得的人生。 「是吗,水族馆啊……」 爱莲学姐装出一副迟疑的模样。 再怎么说按照刚才的对话流向这也是逗弄了。而且还能看出她在忍笑。 ……所以。这个小插曲,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大事。 顶多也就冒出些冷汗而已。 「怎么?有事吗?」 副部长发现她没说下去,歪了歪脑袋问。 「不,挺闲的,算我一个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要没别的事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吧。」 到此为止,总算安下了心。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有点记不清距离上次呼吸差多久。其实就算学姐没被邀请,自己还是出得起区区一张水族馆门票的。……问题在于,声音不一定能支撑到对她发出邀请。得承认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但对仓依千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事。 总之今天多亏副部长的功劳,得以与学姐两个人去水族馆玩。 ……好吧,准确的说,是总计五个人。 「居然是坐船……」 虽说住在这个岛上的城市,仓依千其实还从未乘过船。 校园,家,商业街,虽然高中生的活动范围,已经比以前宽阔得多了许多,但认真说起来,也就只多了一个商业街罢了。确实是没有必要乘坐电车以外的交通工具。 而好像是这样比较近。 和大家一起,今天第一次乘坐了小船。 不得不说,『第一次』这种事,确实有种忐忑感萦绕在心头。 远离了一直踩踏的大地,满目皆是陌生的风景。 明明是熟悉的天空,却也因心里的昂扬感,觉得蓝的十分特别。一低头,则能看到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苍蓝色海洋。无论往哪里找,都没有半分熟悉感。 被夹在这天空与海洋之间,于海浪中摇曳。 简直就像远离尘世,一下子穿越到了个纯蓝色的新世界。那么,是不是只要跳进去就能去往她那里…… 「……」 不知什么时候,手被别人的手包覆于其中。 大概是被不输夏天的烈日晒过,有一种带有暑气的温存。 指尖有些发麻时,仓依千悄悄用视线的余光,偷瞄向坐在旁边的学姐。 想知道忽然被握住的理由是什么。 却发现她正享受着海风,用另一只手压住白色的遮阳帽,优雅地眺望着另一侧的海境。这样看不到她的脸,只有沿着风向后漂浮般晃动的发丝映入了眼底。 ……为什么呢。 总不能是害怕仓依千一头扎进海里吧? 哪有这么作死的人啊,又不傻。 不过,成为相互阻止投海的关系,抑或者说是同为溺水者的关系,听起来很有宿命感,说实话还挺诱人的。 想着这个,臀部变得和船没那么亲密。 导致手被捏得好紧。 紧得好像能牵住一个人的身体。 「不能跳下去。」 仓依千反握住学姐的手说。 是不能,而不是不会,这确实没包含口误在其中。 「我没想过跳啊,瑚汀可真是爱操心。」 于是,爱莲学姐回过头来浅浅一笑,并背对着大海小声抱怨道。那温柔而自然的笑容太漂亮了,无从察觉背后的东西。两人也没有被特意说明缘由的亲密地位。 「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更加想要早点再见『和服的她』一面了。仓依千安静地想。 而后没有任何一个人遭难,大家安然来到水族馆。从正面看上去,这栋建筑物就像压过来的一个白色三角形,两端长了一对猫耳。 可能是描述方式太新潮。 学姐听了将手指抬到鼻子的高度,手掌遮住自己的嘴并晃动着肩膀。 大概是在笑吧。 虽然不觉得哪里好笑,但是她能开心就好了。 ……也不会感到难为情之类的。 一点都没有。 「抱歉抱歉,现在想起来,确实还蛮像的。」 因为一直鼓着脸,学姐双手合十订正发言的时候,已经进入馆内。 一开始就有条长甬道,头顶都是透明的海那种。趁着还有阳光,头顶的波纹会洒在整条甬道上,有种踏着浪潮前行的浪漫感。 「……就说了没在意。」 微微落后于大家,仓依千一边朝学姐解释一边看着周围的鱼。 「原来,水中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啊……」 虽然可以说有过一次潜水体验。 闭上眼来想象,心里却只能映出学姐漂亮的面容。 「该不会瑚汀你是第一次来水族馆?」 正巧学姐俯身凑到耳边,用不打搅其他人的轻而薄的声音,询问注意到的事实。这样一来,海的色彩,不就全都被霸占了吗。 「是的,我是头一次来。」 没什么好否认的。 「唔……是这样啊,原来从来没来过么……」 「感觉不像?」 能够猜到,大概是没有第一次逛水族馆的兴致高昂,光是默默看。 也难怪她会有些意外了。 「确实是不太像。」 「大概因为比想象中的海底世界还缺些什么吧。」 「不,是说你现在才第一次来。」 明明自称普通的女高中生,结果就连水族馆都是第一次逛。 她指出这一点。确实让人没法反驳。 「不能再自称女高中生了。」 仓依千一边叹息,一边看到爱莲学姐被游过去的大只鳐鱼吸引了注意力。她好像颇为喜欢这种鱼,脚步都比此前慢了几分,离副部长她们更远了。 「瑚汀,快看快看。」 然后,这次她又指着一条像是鲨鱼的鱼类。 它在大荧幕般的水槽里游动着。听说是叫白顶礁鲨的大概一米长的小鲨鱼。因为习性是夜间行动白天休息,这只活泼地顺着珊瑚游的就显得很罕见。 不过,比起鲨鱼,仓依千更好奇突然活跃的学姐。 她给人的印象应该更安静淑女一点。 「试着学了下第一次与朋友逛水族馆的普通女高中生。这么个感觉。」 学姐转过头来说道。 「好过分,说得好像我不是高中生一样。」 她的说法,加上认真的眼神,仓依千有点忍俊不禁。同时,更产生了些好奇。 「学姐第一次来是那样吗?」 「那当然不是了。」 「所以说为什么觉得这是普通女高中生的反应啊。」 眼前摆着两个反例欸。 「漫画还有游戏里都很常见嘛。」 学姐毫不在意这个吐槽,用有些放松的声音介绍起岩虾。看来她还没放弃设定,固执得有些可爱。不过,没什么不好的,确实让仓依千随之放松下来。 「哇——」 登上甬道尽头的台阶后不禁发出纤细的声音。 「是小丑鱼,好可爱。」 在银幕般的水槽前,仓依千抬头望着红珊瑚间躲着的鱼说道。 这家伙因为电影的关系变得非常出名。 所以能叫出名字。 「嗯嗯,真的,丑得很可爱呢。」 学姐煞有介事地凑过来。脸一下子好近,视线自然就被吸引过去。 感叹着她真漂亮时,注意到她说话同时颤动了一下的睫毛,心想这个距离是不是真太近了。在外人看来是不是已经贴在一起了呢。 不禁升起了点难为情的感觉。 「要、要拍张照嘛?」 于是,仓依千想靠为学姐和鱼拍照的借口,稍微喘口气。 「啊也对,那稍微等我一下哦。」 结果可能理解出现偏差。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能帮我们拍张合照么?」 学姐走到一位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身边,简单说明后把调好模式的手机交给对方。 「对了对了,肯定想要抱紧些吧。」 很快,她说着从未考虑过的事,回来将仓依千抱入怀中。 棉花糖般的柔软,与带有潮汐味的体香扑面而来,冲击着剧烈跳动的心。 然后,便听到了『咚咚』地心跳声。 是谁的呢? 「准备完毕的话,我就拍了?」 没等仓依千为自己害臊,中学生少女架起了手机。 「欸……?」 「OK。麻烦您啦。」 愣了下神,学姐朝仓依千看过一眼,接着高高地挥挥手示意没问题。 「那么,要拍照了哦!一、二、好!」 咔嚓。 多少有准备时间不够充足的因素,仓依千没能离开爱莲学姐柔软的怀抱,就在那里凭拍照的本能露出笑容,与学姐拍下相亲相爱地抱在一起的照片。 那之后,爱莲学姐去道过谢拿回她的手机。 「收获了美妙的宝物呢。」 她滑动手指,边放大检查边以满足而温柔的表情微笑。 「……唉,再多给点时间就好了。」 让人先把脸颊的红晕藏起来啊——仓依千小声抱怨着。却无法否认,是必须称之为宝物没错。 这张和恬静笑着的学姐相拥,自己透着些紧张扭头看向镜头的照片。 一定,是会与今天的回忆一起永存心中的, 稀世珍宝。 「……不过。」 忽然想起原本是以拍什么为借口。 「这不是,没拍到鱼吗。」 那个女孩子到底是对爱莲学姐一见钟情到什么地步啊。 对焦完全就在学姐脸上……整张照片大部分都是人像。背景别说鱼了,海蓝色的水槽都只露一点。得亏她还记得是合照留下了仓依千。 啊,也可能是因为抱得太紧呢。 想只排除自己是有点难。 「嗯——,瑚汀是想拍鱼啊,不是想拍我啊。原来是这样……」 仿佛输给鱼很不服气一样,学姐嘀咕的声音稍稍变小了。 但仓依千这次没被那副苦笑糊弄过去。 「像是麻烦女友的角色欸。」 与其说逛水族馆的友人,不如说是水族馆约会时耍小聪明卖可爱的麻烦女友。 「这样啊,那就有点进展太快,拿青梅竹马先忍耐下吧。」 「青梅竹马在学姐心中是怎么个形象啊。」 而且,满溢母性的她,硬要做青梅竹马那是挺怪的。唔,母性么,近乎直觉般的这个印象,没准蛮适合用来形容学姐的。 这样的话,超弩级般漂亮的青梅竹马是最喜欢拥抱我的母性美少女啊。 ……想了想还是太幻想系。 仿佛挂上书名号都能成为一个作品名了。 没可能没可能。 「怎么了?」 由于视线集中到一端,学姐放下翻倒的海星,稍稍遮掩被盯住的小肚子困惑道。 「啊不,就觉得青梅竹马真不合适。」 仓依千慌忙别过头说。而爱莲学姐歪着头露出几分好奇心。 她小声问: 「什么合适?果然还是女友?」 「为什么会冒出女友?」 直截的关键词,令视野的边缘骤然开始泛红。 仓依千拼了命阻止自己音调升高,双眼虽正对着学姐,望向的却是不知哪里的虚无。 紧接着,学姐蹲到扭蛋机前,并投入一百日元, 「不是瑚汀你自己说的么……」 随意说道: 「像麻烦女友。」 仿佛钉在她身上无法动弹般的仓依千,也跟过去蹲下凝视着她。 「……哦,是这个啊。」 开始渐渐恢复冷静,身体也放松了。 「那种的,感觉也不太对劲,还是会有点奇怪。」 但心还没彻底回复平静,一边绕着那些意义不明的关键词,一边思考这种时候应该接什么话才好。 「然后呢?」 一本正经的学姐望着仓依千。 「你觉得什么合适?」 说起来,一开始的问题确实还没得到结果。 ……那么,怎么回答呢。 「要说什么合适……」 是啊,确实。 可以想象的角色类型还不少。各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关系,也令人憧憬。 即使是恋人,那种单纯的、平凡的、普通的恋爱喜剧,仓依千也不觉得无聊。或许那样幸福的人生也会在哪里存在也说不定。 但是—— 「果然,还是『学姐』就好。」 仓依千接过学姐从扭蛋里开出的鱼食,对她说道。 不需要太过贪心,没有必要去追寻彼此尚且不曾知晓的自己。 毕竟,她们正活在现世此生啊。 「——说什么傻话。」 爱莲学姐说完,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继而又提醒仓依千: 「啊,鱼食最好不要放到手上,味道很大的。」 「欸真的假的……」 她说晚了,仓依千已经倒了一些在手心。 低下头去闻了闻,真的在手上留下好大气味。顿时有些沮丧。 而学姐从去闻就看着仓依千的样子,好像有些忍俊不禁。结果两人就不约而同地说着『是吧』、『是呢』,互相对视着轻松地笑了出来。 仿佛普通的女高中生那样。 在那之后—— 「唉,原来这个味道真的很难缠啊……」 去了趟洗手间,擦着手回来的仓依千对坐在咖啡屋的爱莲学姐抱怨。 一边抱怨还一边闻着手指。 嘟囔着是不是鱼食的味道没完全洗掉啊。 「……心理作用吧?」 放下红茶,学姐望着玻璃对面的苍蓝色水世界笑道。 「再怎么说也不会洗了还留着。」 「总觉得还有嘛。」 又不放心地将手指抬到鼻尖,用力嗅了嗅。仓依千才叹了口气,坐到学姐旁边留下的位置。顺着她的目光,追到了一片纯粹蓝色的海水。也仅仅只有海水。 别人都瞧着有鱼的方向,她眼中却尽是一片蓝,真是少见。 是纯粹对海怀有憧憬之心吗?还是…… 「在等待着什么吗?」 为了找寻那片苍蓝里的某种东西,而一直凝视不放? 仓依千只是单纯地想问,那边的水槽里是不是会出现比较特殊的鱼类而已。 可她的回答,却明显埋葬着更深的隐情。 「不,没啊。」 大概是很善于隐藏内心,对掩盖情绪的表情管理也相当地有心得,她的神态并不像溺水那天一样,不管哪里都暴露地一览无余。 可仍觉得,学姐的回答就像沉没于凛冬的深海般模糊,很难听清蕴含着什么。 但是,还未理清真心的自己,纵然有此直觉,也没逼迫她的资格。 因此仓依千往下继续怎样都好的对话。 「嗯——。是吗。学姐,还真是十分喜欢海啊。」 和她的见面也一直与海牵在一起。 见仓依千主动如此,爱莲学姐似乎也轻松了一点。只见她低垂视线瞧着红茶,轻轻用牙齿咬住吸管说: 「是这样的吗?」 她为了吸红茶而稍稍翘起唇瓣。 「不过,是啊,或许该说是喜欢也说不定呢。」 ……这是什么态度呢。 随便的一句话,就能让人如此在意。爱莲学姐的一喜一忧,真的都在调动自己的心绪。 凝望着靠近水槽而染上了一层淡蓝色波纹的游客。心想总与她如此接近,会不会不知道时,已深深染上了爱莲学姐的颜色呢。 不过,如果真的能实现这样的梦想,也挺好的吧。 肯定会变得更加耀眼。 闪闪发光。 「……你果然还是觉得没意思吗?」 察觉到仓依千一个人走神,爱莲学姐摇摆不定的眼神稍稍有些不安……不,或许这也只是照顾好像没在享受水族馆的仓依千的玩笑罢了。 「不会。」 仓依千抚平内心的躁动,挂上没办法的苦笑。 「而且,我们不是才逛没多久嘛?」 在蔚蓝大海之下,手掌撑着圆桌,并向前探出身子的学姐靠得太近了。 她的脸真的靠得太近了。仓依千不由发自内心担忧,担忧自己的脸颊和耳朵是不是已经羞得一片通红? 「话虽如此,感觉已经留下足够开心的回忆了呢。」 光从不满地鼓起嘴的学姐来看真看不出来。 不过,也是啊。完全不曾想象过,会留下如此多地水族馆之旅的记忆。 被蓝得一塌糊涂的大海包围。 一起牵着手坐了船。一起走在仿佛水中世界的甬道,看了白天的白顶礁鲨,还拍了抱在一起的照片,也摸过海星,喂了鱼,虽然也有不妙地沾上鱼食的味道,不得不去清洗……但真是度过了一个好长、好长的下午啊。 于是,对于这样的经历,对于这样一幕青春恋爱喜剧的情节。 自己的心里又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还想再来啊。」 随后,爱莲学姐轻声说着,面对大海转过头去, 「并非孤零零的独自一人,而是——只有两人的夏日水族馆。」 眼中倒映着温柔的苍蓝,她右手托着脸颊,以有别于笑容的某种安逸神情呢喃道。 这样一来,要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呢? 看着这一刻仿佛闪闪发光的她,仓依千内心百感交集,很难构筑成语言。 是不是应该遵从内心,顺势将这句『再一起来吧』说出口呢? 尽管相信学姐一定不会被拒绝。 但是,仍与和服的那个她暧昧不明的这个自己。 ……真的能被允许么? 对于仓依千来说,要搞清楚这一点,其艰难程度无疑是最高等级的噩梦关卡。 自己原本就是对自己如此不干不脆的人啊。 如此这般稍阖下眼睑握紧饮料。不知过了几秒,仓依千才尝试去说些什么似的微微动着嘴唇。 「再——」 「嗯?」 然后一只灰色的鲨鱼撞到了学姐的脸上。 「啊好痛」,她可爱的惊叫,令这纤弱的声音立刻为之淹没。 「……没什么。」 「那么,」 爱莲学姐也没深究,径自先转过头去处理另一边。 「上梨子,你又是怎么?」 目之所及是鲨鱼袭击者火大的脸。 「真遗憾,因为擅自脱队的你被鲨鱼吃了,下次没法再『五人』一起来玩了。」 只见副部长仍对学姐的头挥着鲨鱼,一副十分不爽的神情。 这也难免,毕竟鸽了她们啊。 「十分抱歉。」 唉,既然都这样了,仓依千也只好合起手掌,老老实实地对副部长和其后几位认识的一年生道歉。尽管一年生都说别在意,但还是有点抱歉。 谁让自己要是没被抓住真的就忘了大家。 多少有些过分了。 「好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同时,学姐也边一下下挡着鲨鱼,边说出道歉的话。 「不过上梨子啊,平时不都是任意行动吗?你自己上次就和男生跑去体验水槽潜水。」 ……原来还有这种事。 「可我也想和美少女学妹亲热啊!」 「哎呀,这说法可不好,那边一直在陪着你的不是三位美少女吗?」 学姐的反击,让一年生们连称哪有这种事。 她们害羞同时的高兴却肉眼可见——被她这般充满魅力的人称赞,自然毫无保留地体现出了内心的欢喜。像仓依千般被她吸引的人并不在少数。 副部长却显得十分不能接受。 「啊?这世上哪有人会嫌手中的美少女多的。」 说出这样的心里话。 「上梨子,你这未免有点那个……」 为此,以学姐的调笑为始,女孩子们都彼此对视一眼,说『稍微有点渣呢』地笑起来。 讨论副部长的话,大家就有共同话题了呢,所以一下子聊得相当热闹。 仓依千索性也加入进来。 「……是啊。这样啊,要不要适当拉开点距离呢?」 「不要啊!!!」 这自言自语让副部长立刻发出了悲鸣。 8章『少女单恋中』(中) ================================= 伴随着这样的小插曲。 五个人继续欢快地开始了水族馆之旅。 ……本应是如此。 没办法,出于相处时间不久的因素,大家虽然彼此认识——鸟笼高中不是什么大学校,所以在校生都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但又仅此而已,互相都称不上太熟悉。除了爱莲学姐,成员也多数不是好好学习的人,不太能在谈话中拿出学习卡组。 不过,要说社团的话题嘛。 因为正好是适合水族馆的潜水部,多少能聊一些。 可惜包括仓依千在内,四个一年级女生,加上一个半路出家的爱莲学姐,副部长说的东西一旦涉及专业,对话就总有些卡顿,没法顺畅地聊得开心。 久而久之,虽然还算和睦,兴致却没那么高涨。 而学姐也自那开始,就挂着一个和善而温柔的笑容与她们搭话。一副精妙地顾虑着大家,让女生们万分憧憬、脸红的受人欢迎的模样。 这是一如既往为人所知的她。 但仓依千感到,这份笑容与刚才的她截然不同。 或许是误会,总感觉表情没那么生动了。还有了一分隐晦的距离感。甚至令人觉得,就是为了维持住距离感,才表现成这个样子。 ……所以说。 就算终究不过自己的误会也好。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人的自意识过剩也罢。 在学姐一直那样笑着迎合无意义的对话,刚抬脚要紧几步跟上队伍时—— 「看,沙丁鱼群。」 别开视线的仓依千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十分得用力。在副部长和几位女生们的闲聊当中,和学姐两个人像木桩一样纹丝不动。 如此一来,停下的她们与前行的其他人,就拉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融合着大水槽透进来的光线明暗。 一刹那,简直就像是割开了光的水面与暗的海底。 这一塌糊涂的蓝,恍惚之间,仿佛与社团的大家之间画下一条淡淡的分界线。 但其实既不远又不近。 ……而紧接着。 周围的一切喧嚣,完全无法传入耳朵的紧张中。 所有的嘈杂化作唯一的一束声音。 「真的呢。」 这小小的一意孤行,被学姐如呼出的气泡般轻轻掬起,并给予了微笑的回应。 「多亏瑚汀拉住我才没错过呢,谢谢你。」 和那天在水里睁开眼看到的一样美。 足以让心跳停止。 也令人不由想起她那时的话语。 『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都不要去想,把脑的全部都放空之后,去体会……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东西。』 那就是你啊。 「……」 抿着唇,咽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其他话语。 「不用谢」,这么说了。 就在这时。 忽地,一道宛若蓝色的光线照下来。 更大批的鱼群从身后猛窜出,壮观地一路顺流奔往学姐的方向。 纷乱的水波,携带着一连串绽开的气泡,如顺风而行的樱瓣般一点点离两人远去。 真的是相当漂亮啊。 仓依千凝视着学姐点亮的眼睛。 「……我们也走吧。」 果然啊,即使是麻烦女友,也好过一如既往仅仅温柔的她。 「是啊是啊,要不落后太多,就又要被骂了。」 说着,谁也没放开牵在一起的手。 只有两人的沉浸在海底。 她们于球形水族箱,欣赏了莫名有神秘感的水母。 打闹着互相取笑对方像哪只憨憨的帝企鹅,近距离呆看晒在水面的海豚许久,还在海洋生物的纪念品店,因预算不足而伤脑筋地取舍。 之后分享成对的鲸鲨纪念品挂坠时。 本想对她说点什么,但一看到她那副柔和的笑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总之,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都没有去想。 仓依千把脑放空,用心体会着自己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东西。 就这样陪着爱莲学姐,看着爱莲学姐,一起在二楼的『黑潮之海』被鲸鲨震撼,于四楼远眺黄昏的樱岛火山,快乐真的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想着这个。 「哈啊,不知不觉就到闭馆时间啦。」 副部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瑚汀学妹,其他人都准备坐巴士直接回家,你好像是乘电车上学的?」 要解散了,她就关心地询问了一句。 仓依千考虑了下线路,然后遗憾地表示『还是得坐电车』。 不过,她问这个盯着学姐干嘛?——出于疑惑,顺着副部长的视线低头,发现原来还牵着学姐的手没放。 ……这样啊。 立刻就想松开来道个歉。 结果,没挣脱开,爱莲学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 「今天我也坐电车哦,上梨子。」 「啊?啊……」 副部长先是一愣,接着突然想起来了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赤星你家也离得蛮远的,看你老陪大家坐巴士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 「是啊,得转好几次车。」 「那这就正好,这次你送送瑚汀学妹吧。」 又不会走丢。被当小孩子对待,仓依千不禁有点哑然失笑。 本想说一个人坐电车也没什么,然而细想之下,好像没道理不让爱莲学姐一起啊。所以就心安理得闭嘴接受副部长这份好意了。 于是两人走在车站的路上。 离开水族馆时,迎接她们的是正在缓缓落山的夕阳,不知为何光线格外柔和。 与周遭的城市一同染上金色的霞光。走在陌生的街道树的阴影之下,只有风里带来的潮汐味有种熟悉感。意外地是心中却没有不安,而是一点焦躁或者说期待。 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试着吐出身体里升高的热意。 又用余光瞄了眼仍牵着的手。 「好像还有点距离才到,没事吧?」 然后,仓依千才看到手机导航朝身边的学姐问。 并不是休息日,所以穿得都是制服鞋,不知道走这么久她的脚会不会痛。 「没事。」 听到这句问询爱莲学姐转过头说。 「其实我还挺能走的。」 因为她关怀的视线好像在问『你呢』,所以对她笑了笑。 「我也是,所以才会偶尔跑到海边去散步。」 才能遇到学姐。 「提到海边……说来真可惜,没能带你看海边场地的海豹演出。」 「时间问题和学姐没关吧。」 仓依千摇了摇头,让纤细的影子微微晃动。 「反正都看到海豚了,而且还有鲸鲨,真厉害啊,鲸鲨。」 说起这个,语气还残留着些兴奋。这也是难免的事啊,从没近距离见过那么大的鱼呢。 「是呢,每次看都觉得帅气又温柔。」 听了仓依千小孩子气的感慨,学姐闭上眼,像在回想当时的场景。 「结果瑚汀还被吓到,有些慌乱地攥紧了我的手呢。」 ……原来她是在想这个啊。 「讨厌,那种事情早点忘了就好啦!」 被仓依千这么一凶,爱莲学姐『噗嗤』一声地笑了。 「一生也不会忘啦。」 还真是沉重。难道要被嘲笑一生都难以抬头? 她擅自用上『一生』这种不讲理的词,仓依千认为自己一时之间可能没办法冷静地说话,所以只能苦笑着任她说。 「而且啊,看着你那副战战兢兢的青涩模样……」 都联想到当初自己头一次来时,是不是在外人看来也是这副样子,不禁有点难为情——学姐补充说道。 「……欸学姐也吓到了吗?」 事情有些意外,让仓依千为此惊讶地打破了装死的沉默。 「嗯,那时候它在一楼,一进到水族馆里,映入眼帘地就是那—么大一只鱼。」 「是这样啊,确实谁都会大吃一惊。」 真的,要是自己没准会叫出来。 「不过,很快就知道它很乖,没留下什么阴影。」 看透了仓依千的担忧,爱莲学姐在一阵海浪声过后继续说着过去的事。 「恰好碰到一日饲育员的活动,还摸了。」 「诶,能摸吗?」 「啊哈哈,当然能的。」 说着,她垂眸盯向空出来的左手。 「记得它真的很乖,动都不动一下就让我摸,性格超温顺。身边还跟着好多小鱼,关系很好的样子。」 看来是回忆回到过去的原因,身体上也回到过去的学姐的说法有点孩子气。 「不是关系好。那些鱼是帮忙清理牙缝的,也能获得食物。」 仓依千指出这一点,令学姐闹别扭一样撅起了嘴。 「瑚汀有时就是认真过头了。」 「有吗……?」 这样的她,不知是否也只有自己能见到呢。 至少现时此地就只有仓依千,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到学姐的可爱模样。 一直沉醉于此。 稍微走了几步后潮水的味道更清晰了。 接近夏天的空气与浪潮混合着,给人一种喉咙干涸的错觉。 水族馆背靠着海,车站也在海滩的延伸线上。 沉浸在枝蔓间洒下的温润晚霞里,海风摇晃得林阴不定。她们胜不过心跳声的清浅脚步,与远眺终于浸透眼底的海的目光,皆在流动着的光与影当中时明时暗。 ……那真是一塌糊涂得蓝啊。 就在感叹这个的当下,影子渐渐被越来拉越长,世界都被黄昏染尽。 「如果是现在……」 学姐混杂着潮鸣声的这个柔和声音,吸引了仓依千的视线。 「或许,真的是喜欢的吧,对这片大海。」 接下来,便看清了她。 看清了她看上去有些微微泛红的侧脸。 以及仿佛沉没在透明的海底,漂浮般轻柔地盛开着的亚麻灰颜色的长发。 还有……她说着喜欢海,却骤然握到发麻的自己的手。 是『喜欢』吗? 心脏的正中央,隐藏的赤色火種一瞬间点亮犹如日轮的光斑。 而围绕着它的则是数不清的情绪。 ……有想搞清那些心绪。 想知道都是什么,但学姐并没为仓依千留下时间, 「然后呢?」 她以前所未有的绮丽神情望过来。 「和我一起,你觉得开心吗?还是没意思?」 为了思考再次提起的问题,仓依千一下子便耗尽了所拥有的全部的心力。 同时又抵达车站。 结果在咔哒咔哒的电车声淹没一切之前。 试图诉说出什么的喉咙,情急之下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 「……下次再一起来…玩吧。」 答非所问的话语。 「啊,一定。」 尽管得到了无比让人欣喜的回答,与学姐灿烂得耀眼的笑容。 仓依千直至登上电车都仍对那失败耿耿于怀。 一定是有更好的答案的。心知这点,却迟迟无法把那份心意化为棱角分明的文字。 要说理由,恐怕只有那个了吧? 「初次水族馆旅行,今天真的好开心呢。」 仓依千硬咽着叹息转换心情。 「是啊。」 学姐就坐在身边,遗憾地是她很精神,不像各种故事中那样昏昏欲睡。 本来这里都是平时能干的角色,枕着主角肩膀休息的情节。通过展示高岭之花角色,偶尔的撒娇可爱的一面,让主角更加陷入恋爱。 ……果然现实就不会那样啊。 然而,才想到不久,手臂与肩膀就感到携带体温的重量。 稍低下头,也能看到学姐毫无防备的睡脸。 啊啊,她这是干什么呢? 「有的吧,前一秒还精神十足,下一秒就会无防备的睡着的青梅竹马。」 哪怕是超弩级般漂亮的、最喜欢拥抱的青梅竹马的母性美少女,再怎么说也不会睡着了还能说话。而且…… 「……学姐心里青梅竹马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总觉得,能猜到她直接把『友人』特意换成青梅竹马的理由。 「毕竟女友就进展太快了。」 ……就是这个了。 所以说好心疼青梅竹马。 「我啊,还是第一次去了那个水族馆呢。」 或许是遵从设定,学姐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柔弱缥缈而透着分明的睡意。 「这次是第一次的设定吗?」 令猜测的语气同样轻缓。 「没有,我想说的,并不是设定。」 「欸?不是……?」 怎么会?仓依千有些莫名,明明说过以前和鲸鲨的回忆了。 「呵呵,那么,到底是怎么样呢?」 爱莲学姐梦呓般说道, 「不过,这次有瑚汀在我身边让我感觉很奇妙,也非常的开心。……谢谢你了。」 随后,闭着眼呼吸逐渐平缓的她,就如真沉入睡眠般不再接受任何话语。 说了令人在意的话,就自顾自地满足了。 「……这哪是青梅竹马啊。」 不还是个麻烦女友。 而且,老实说,她表现自身坚决的方式其实很简陋。 想要打破她装睡的拒绝办法转眼就想到。 ……但是。 如今的仓依千,仍没有站在她面前,追问有关赤星爱莲的一切的资格。 「就算是我也知道——」 手牵着手,头歪过去与学姐贴在一起。 「——必须要有个了结才行,必须、要有个了结,和那个她。」 淡绿发的少女,仓依千在『咣当咣当』的铁轨声中,于期望着永恒的这一刻,在心底做下决定。 想要面对你的心意。 想要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的心意。 为此。必须去往那一边。必须去往那游戏的世界,再次见到她。 可是,潜水部的海岸又不肯对自己开放。——但如果只要有水就可以的话? 想起了怀中的钥匙。 「……姑且,先试试看。」 不过在那之前, 「来稍微讲个关于被欺凌的少女与水族馆的故事吧。」 以纤弱而有力的矛盾声音。 只有两人的电车中,仓依千向睡着的学姐,说了个不适合睡前的小故事。 这一天,虽然对学姐的事、对自己的事都仍一无所知。 但却见识到了她十分可爱的一面。 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所以不久后—— 「学姐。」 能有点寂寞,又很坚定地叫醒她。 「——你到站了哦。」 为了迈向未来。 3. 「好的……」 于更衣室换好泳装的仓依千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放课后,强忍着没有在课堂上打瞌睡,所以时间会比较充裕。 即便如此,还是一早就向朋友们说明情况。 奈奈纱和朝雾听说要练习游泳,还打算过来帮忙,只不过被仓依千用还在最初级的阶段不用麻烦她们给劝住。穿越世界什么的,到底不太想说出口。 特别是这事应该由自己和她两人解决。 「……虽然还不一定能行。」 喉咙穿过这样的声音,没放松的脚步却像它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不过确实啊,着急去见和服的她可以理解,却也不保证去泳池能穿越世界吧。 原本认为从泳池可以去就很奇怪。 抱着决心的仓依千也知道。虽然位置相距不太远,学校的泳池和星種滨附近的海毫无关心,就连放得水都不是海水。其实就算是,也不一定有意义。原本就没有确定穿越世界是因为海。或许,只是当时前往游戏世界的时候正好在那儿罢了。 然而,心里确实有种难以靠语言描述的直觉。 就像知道那是游戏的世界。 仓依千心里知道,鸟笼高中的泳池,说不定能给自己带来帮助。 「总之,先试试看吧。」 不再多想,打开了通往游泳池的大门。 眼前就是平静安稳的池水,那昏暗而深邃的质感,总有种可以在水面上踱步的错觉。 仓依千穿着泳装,相当没有防备地伸展身体。 信奉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泳装尽管布料并不算多,但足够在泳池边提供不需要因为被看而害羞的防护力。虽然现在整个泳池就自己独自一人就是了。 很快,做完了必须的伸展运动。 来到泳池旁边,不禁低头直勾勾地盯着水面。 它大概有约二十五米长,宽度不太清楚,只知道按照跳台的排列被划分出四条泳道。 但也没人会在意宽度到底是多少。 仓依千看着水面,想得其实是可能在当时造成了穿越世界的是什么。 「我记得最开始是……」 和爱莲学姐一起散步在白色的沙滩上。 互相看了泳装,被称赞说可爱,还有即便只是竞技泳装,爱莲学姐也十分可爱的事。 然后,仰望过仿佛天空与海洋都连在一起的蓝色。 也尝试着潜入水中后睁开眼,第一次无疑是完美的失败了。为了不给学姐添麻烦,一个人再次扎进海里,可惜仍旧没能成功。向学姐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接着听她提出对之的看法。肌肤沾着水珠的学姐说话时也又漂亮又温柔,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之后她还牵住自己的手。 『去体会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东西。』 学姐说着这样的话,手牵手拉着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自己一下子坠入海中。 面对会想起过去的蓝色的墙壁,紧闭着双眼,堵上了耳朵。 这时候,学姐温柔地分来的一线温存。靠着能安抚人心的温存,在学姐真挚的呼唤下睁开眼。然后就看清了她。那成为了自己在海底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东西。 也是世界上第一美妙、绮丽之物。 唔,因为太害羞了,这之后的感觉暂且将之忽略,总之就是特别为她着迷,以致于直到快要窒息,才离开眼中只有学姐的海底世界。 于黄昏的海面上彼此十指相缠。 明白了自己的一部分真心,继而认为有必要搞清对『和服的她』的感觉。 迎面而来的白浪,便带着放任身体的仓依千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穿越世界的经历的全部。 那么,必备的要素是……? 稍稍扪心自问。 「——是学姐啊。」 随后名侦探般点着下巴说出了这种理所当然的话。 「无论如何,我都需要爱莲学姐。」 想要每时每刻在一起,仅仅只是陪在身边,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是啊,真的是生存必需品—— 「不不不—。」 仓依千忽然双手遮住布满红云的脸颊,滚动着水色的目光不断抖动。 「现在不是像平常的事一般诉说欲望的时候……」 没错,忙着想怎么穿越世界呢。是为这个才回忆的。那种事情,等到回家之后再去想啊…… 努力恢复到最初思考的话题。 糊里糊涂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自然而然站到了跳台上。 ……仓依千望向水面。 「果然,应该只有跳一个选择了吧。」 穿越世界,如果说真的有那个可能性存在的话,想必就应该一定是这个了。尽管回忆了那么多的过去,最终还是选择去相信自己的直感。 但这样就已经很够了。 这样就好。 「相信自己。」 努力去做,大抵上就能做到些什么。 「一定。就算是穿越世界,现今的女高中生也应该可以做到的、」 说完,仓依千便深吸一口气,抬脚踩在了跳台上, 「……嘿!」 那一刻。泳装的少女乘着风飞上高空。 又紧闭了双眼,轻婉地飘舞着淡绿色的头发,自那一无边际的苍蓝坠落到水中。 泡沫奔涌之声席卷在耳畔,温凉的白浪包裹住全部的身体。 一切都显得无比沉重。 而后,某种随呼吸间的气泡自指缝间漾离的温度。 它提醒仓依千。 世界……并未改变。 「这不是根本不行嘛……」 情不自禁发出了有生以来最楚楚可怜的、撒娇味道十足的一声抱怨。 仓依千浮在水面气鼓鼓地呼吸着。 「讨厌,放我过去!」 赌气式的,还没吸够空气就又一头扎进水里面。 愈发困难的呼吸带起一串气泡。 眼看已经难以为继,原本是无奈地只能必须选择回到水面去。 但是那个痛苦,让仓依千仿佛回到了那一天,牵着学姐温热的手,只凝视着她直到窒息的那天。 那么一来,当然格外地不愿意爬上陆地。 哪怕知道学姐不在眼前,只是看着那沉浸在心里的幻觉。 咕嘟,咕嘟的。分明在水中却鲜明如斯,这心跳般的水流声便是如此强烈。 仓依千就在恍惚的意识中品味着它。 遗落了呼吸,遗落了重力,遗落了这样那样的思绪,只捧着学姐,只捧着回忆中的那一抹温存留在水中。 ……就这样。 没能浮起,反而不断地下沉。 直至后背贴到泳池底面,并任由双腿伸展开来。 接着,看到了光。 是太阳吗?——水中朦胧的视野,实在分不清那束光芒的真相。 但真心觉得那束光芒很美,和学姐一样。 想要攥在掌心。 于是,便挥动了五指。 这当然除了水以外什么也没抓住,但垂下的眼眸似乎映出那扰散的光化作大门的模样。 ——为此。 意识与体内流失的空气一同化作泡泡,漂向光芒彼端时。 世界,改变了。 真的能行。 啊啊,原来缺少的元素是窒息吗。还是说…… ……果然是学姐? 总之—— 「将我带去吧……!」 就连这一缕饱含坚定信念的,仓依千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声音, 「……去,『她』所在的,那一个世界。」 也被白浪淹没。 4. 「咦?并不是……在海岸?」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昏暗空间。 「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色的房子内,废弃掉的水槽。只有身后的墙,浮现出宛如游戏线路的图案。同时也闻不见熟悉的潮汐味。脚踩着冰冷的金属板……果然不是海岸吗? 「啊……」 忽然,记忆之中出现了印象。 既像是病房、又仿佛实验室般的地方。基本到处都遭到破坏,不过,不会错。这面奇怪的墙壁代表这里就是—— 「……曾经在梦中出现的……那座神殿的里面。」 对了,自己从球形的浮游椅跳下,然后, 「叫住她,拿出勇气询问初见的事。」 心跳止不住地砰砰加速。特地期待着从学姐那得到特别的话、紧张地等待答案,那不就等于—— 「是在对学姐告白吗……」 如此一想,仓依千的思考顿时就全部凝住了。 对爱莲学姐的告白,这提前了好久的一幕令视野的边缘骤然有些模糊。 紧张的情绪使全身立起鸡皮疙瘩。 「先不想这个吧。」 不是那种时候——仓依千在心中默默地予以肯定。 很清楚,自己前来此地正是为了能像那样站到她身前,但与此同时,却也认为必须坦率面对现在……这或许连认真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执拗了。 有时也会想着,真的有必要坚持到这种地步吗。 其实,只不过是单单一时的心动罢了,本不需要一直纠结得如此严肃。 即使如此,心里却依然感觉有一道不得不跨越的坎。 想要达到更深层次的关系,不去顾虑到这个层面就怎么都不行,大概这也是自己,瑚汀仓依千此人本就具有的麻烦之处吧。 真的,是个十分、十分麻烦至极的人。 这也想留在学姐身边? 不行了,越想越沉溺其中,无法继续向前了。 仅仅和她扯上一点关系,整个人就会变得彻底无法维持冷静。 「……好了。」 于是暂时,仓依千只好边双手拍拍脸颊边望着其他的方向,试图转移注意力。像这种一个人的庸人自扰,也请回到家再做。 ……值得庆幸的是, 这间实验室中令人在意的东西不是不存在。 可见的范围内,浮画墙壁的亮光之下,有着某种东西。 「这个……就是『它们』?」 所以,对心情做了一番整理,走到躺倒于角落的黑色物体前蹲了下来。 「被谁给打倒了吗。」 外表像生物,但被破坏的地方能看到机械的构成。 实际上,对这样的生物很难描述清楚。如果要说起概念差不多的事物,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不知何时,在哪部游戏或是其他什么作品见过的,被称为机械兽的怪兽。 梦里有过被它们追着逃跑的经历。仓依千知道这些机械怪兽的事。 也知道,它们其实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是因世界淘汰的发生被引来的世界之敌。而能与这些异世界的怪物战斗的就只有…… 拥有正确资质的『魔法少女』。 「……会是她吗?」 自己穿越世界的目的,那个总是身披金鱼花火羽织的女生。 不过,尽管知道她一定也是魔法少女。 心里知道这个。可梦里似乎从未见她出场。就仓依千通过零星的梦所知,以少女之身赴身战场,抵抗黑色的机械怪兽们的侵攻的人是……鵤木同学,还有, 「爱莲学姐。」 明明总说着那些梦只是玩多游戏的后遗症。 「却比谁都更拼命啊,学姐。」 仓依千恍如脱力般说道。然后站起身来,不再关注怪物尸骸,检查了一下不再浮动的球形浮游椅。尝试按它侧面的按钮,响了声杂音却不能动,看样子是坏掉了。 原本还想看看当时周遭的影像档案是不是它放出的。 坏掉了就没办法。 「啊……这边也有……」 来到另一侧,第一眼就看到机械怪兽的残骸。 随后,仓依千找到一台坏掉的电脑。那是为了调查神殿遗迹而带进来的,学姐通过它偶然发现了人类被吸收的真相,以及——墙壁的影像与游戏的线路图相似。 「梦里是这么看到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本来就是那个游戏的世界啊。 「为什么还会出现游戏的线路图呢……?」 普通不会这么设计吧。 心怀疑惑,稍微来到浮动着光线影像的墙壁前,上下打量着它呈现出的图案。 上面是许许多多的方形格通过线连在一起。 其中有的方块会衍生出多种方块,这样的格子颜色显示和别的会不太一样。 ……大概是指剧情的分歧点? 确实只是看了就会产生『这是流程线路图』的想法。 「那么如果点下去会怎样。」 有些好奇。 不禁伸出手想碰碰。 然而,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先传入耳中。 「……有人来了。」 不知是什么,正在朝这边靠近。 会是那位和服的女生吗? 不,实在很难说,也或许是危险的机械怪物呢。真是的,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 「讨厌……」 在如此状况中仓依千愈发感到不安起来。 这么下去,会被抓个正着了。再不做决定的话,一定会对见她造成影响。 为了能获得直面学姐的资格。 弄清自己对『和服的她』的心情无疑是此时的头等大事。 在那之前,怎么也不愿意卷入麻烦中。 不想被动摇根本。 「所以必须要躲起来才行。」 异样感、不安、焦虑……各种消极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得心乱如潮。 到头来,仓依千只得藏进废弃掉的水槽后。 才刚一藏好,就有人闯了进来。 ……应该是人吧? 「果然,已经是通过门而逃掉了吗?」 同样检查了机械怪兽的残骸,来者看着留下的枪伤如此自言自语。 「这个伤痕,是她没错。」 大人模样的女性,她全身上下都穿成黑色的服装,长发编得很仔细在后方高高盘起。 至少能说话意味着不是什么怪物。 而且那张脸—— 「……和鵤木同学好像。」 为什么呢,难道说是鵤木同学的亲戚之类的吗。 随着这份疑惑突然想到一件事。仓依千似乎不知道鵤木同学家里有什么人,十多年的邻居了却没注意过。 对于外人。自己恐怕真是甚少关心。 那么要不要出去相认呢。 「这样么,能看到不久之前的传送记录。」 就在仓依千犹豫时,那位女性在线路图的墙壁前划开某种操作用的界面。 「现在马上追上去能抓到她吗?」 设定是档案三,2040年。——从她口中得到这样的情报。 档案三的意思不是太清楚,不过要说2040年。 「和我的世界一样……」 为什么。难道就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仓依千心里觉得不太对。 「好了。」 同时,大人的女性似乎设定好了机器, 「不会让你再逃离了,」 她饱含深意地说。 「……绝对不容许。不容许你再继续伤害她的世界……」 到底,她口中的你会是谁呢? 很没来由得,就会直觉到是在指『和服的她』。 说起来,当时她指着自己额头也是用枪,和机械怪兽们的伤口是合得上的。 可要说是伤害世界的人……那是,当时那个海岸边看到的,对世界的战败、对输给怪兽,露出如此不甘的女孩儿会做的吗? 仓依千不这么认为。 不过,这个黑衣服的女人说要追上去。 也就是说—— 「她已经不在这儿了啊。」 那就没法见到她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结果却仍然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这样的事也太过分了点吧。 「真是的……」 大概太失落,没能控制好这声脱力的叹息的音量。 「?谁在那里……?」 一下子就被黑衣服的女人发现了。 事已至此,表情有些泄气的仓依千索性破罐子破摔,低着头从藏身处出来。 「……!」 随后,下个瞬间,伴随愕然的抽气声。 「怎么可能!伶小姐?!」 「欸?」 就像看到不可能的存在一样,睁大了眼睛的黑衣服女人夸张地冲了过来。她连脚下的废墟都没能留意,险些摔倒地跌了一跤,最终用力又怜惜地抓紧仓依千的肩膀。 精心盘起的长发跑得凌乱错杂。 她慌张的脸上,露出一种不适合的、纯粹的焦急表情。 不过,那表情一闪而逝。 「不,不对,你是……瑚汀仓依千……」 胸口大幅起伏着、呼吸沉重的她,很快便全然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看来是那份热情是认错了人。 但即便如此,她仍旧牢牢盯着仓依千的脸不放。 直到足足数十秒之后—— 「瑚汀仓依千。」 黑衣服的女人咬着这名字别过脸去。 舒缓胸中抑气般,抚着大胸部长出了一口气,才问出好像每个人都喜欢问的话。 「——为什么。瑚汀仓依千。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也是。和服的她也是。无论哪个都说得好像自己就不该出现一样。不觉得十分伤人吗? ……不过,也是啊。 要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我,是为了自己想清楚自己的事才会来到这里的。」 没错,为了想清楚自己。 为了拥有资格,堂堂正正对学姐说一切想说的话。 为了……给自那天开始的一见钟情做个了断,女高中生才不惜前往异世界, 来到这里—— 「为了再一次见到『和服的她』。」 没有必要特意提高音量,也没有必要胆怯地不敢发出声音。 仓依千仅仅是陈述简单的事实。 自己一个人的。无需别人去理解的事实。 「?」 所以对方一头雾水是正常的。 「『和服』……吗。」 唯有这个关键词,让黑衣服的女人似乎想到什么,但也不准备和仓依千多说。 「但是,你也不能留在这个世界,接下来我会将你送回档案三。」 她操控界面打开了光的门。 于是,自己这第三次的异世界之旅,将再次无功而返。 「欸?第三次?」 为什么心里会有这种口误呢。 回到泳池的仓依千,不禁心中升起小小的疑惑。 5. 「……联谊会?」 三天后,又一次的午休时间,奈奈纱提起仓依千毫无印象的事。 似乎是班长的提议,想增进班级同学彼此的认识,举办一场类似于恳亲会的联谊活动。 至于仓依千对此没印象。那个答案,和直接变成三天后的理由相同。 ……因为光穿着泳衣就趴在跳台边睡着。 大夏天的得了感冒。仓依千在家里过了两天宅居生活,她们在这期间定下了约定。 「具体都要做些什么呢?」 听说没人反对,应该不会有复杂的事。 「好像预定是烤肉,接着有时间的人去二次会。」 「……还有二次会啊。」 「嗯,在车站附近的卡拉OK。」 「卡拉OK……」 「小千,怎么了嘛?好像没什么兴致啊?」 「欸?」 好像没什么兴致吗? 老实说,虽然不至于情绪低落,但有点失望还是必然的。 本以为去了那个游戏的世界就能见到她啊。 下定了决心却人都没找到。 那是会泄气的。 ……但也不到让朋友担心的地步。 「没、没有啦。」 仓依千笑着摇了摇头。 「是吗?要是感冒还没好,就不要勉强哦。啊,对了,大家说是要痛快地玩,还决定要全员私服参加,小千回家换衣服会很麻烦吧?没问题吗?」 欸,这说不定是个用来拒绝的好借口。 「嗯……」 不像带衣服的奈奈纱,要换私服仓依千得乘电车回家,接着才去烤肉店……大家虽然预留了段时间,但很大可能还是迟到。好像也不是硬性要求的聚餐,以此为说辞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奈奈纱的积极让人有点踟蹰。 她不是担心仓依千的感冒,还会硬把话题转到参加聚会的人。 从中也透露着希望一起参加的意思。 「……个人来说,我是希望小千能一起来啦。」 好像被看出了心里的疑问。奈奈纱突然双手合十摆出『拜托了』的态度。 「陪我去玩玩嘛。」 看来是有什么隐情存在着没错了。 上一次她这样,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事来着……? 啊…… 「我说,奈奈纱你难道……」 回忆起同样的事,仓依千可能稍微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了。 「那个啊……该怎么说才好呢……」 她的表现越来越逼近猜测,那份很女孩子气的扭捏,还有不安时就攥住裙子的小动作。 「其实,小千,我……」 太一模一样了。 「什么嘛,又是要被告白了啊,可真受欢迎。」 被抢先一步曝光真相。 「算你聪明。」 奈奈纱只能不甘心地怒锤仓依千的肩膀,然后无奈地乖乖点了头。 「就是这么一回事,听其他人说……有人要趁机告白。」 「……女生的情报网也太可怕了吧。」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是真的感觉厉害。看仓依千一脸认真的样子,奈奈纱也笑了笑一边正经地装出大反派的声线。 「没错,整个学校的八卦都在我们的掌握中,小千也跑不掉。」 「还请务必放过我啊。」 真心的,还不想暴露对学姐的心思。 「所以啊,作为交易,小千能来参加我会很高兴呢。」 奈奈纱一边威胁,一边释放出甜甜的笑容,熟练地使用双重的攻势进击而来。 「这可稍微顶不太住了。」 「那就别顶,来帮帮我又没什么嘛。」 恐怕这幅态度是打定主意要拉着一起去才肯罢休了。 其实,自己去了能帮她干嘛啊。好像每次都是在远一点的地方等她搞定,是和拒绝方式有关吗?但是,奈奈纱总是不肯说拒绝告白的细节。所以还是把问题咽下去了。 只不过终究会觉得—— 「你对待告白,还真是每次每次都考虑得相当负责啊,温柔系女子。」 面对别人每一次的告白,她都郑重到要叫上仓依千。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意义何在,至少说明对他人给予的恋慕就是那么尊重。这种感觉往往大多是经历过的人,懂得恋慕的不安和苦楚,才会抱有的。明明就没见她有过那么深刻的苦恋。 「可能配不上温柔那么美好的词……」 奈奈纱像是稍微透着些许酸楚地往左右晃了头。 「哦?为什么这么说?」 「不告诉小千。」 说着,她表现出一种淡淡的拒绝意味,转而把话题送回最初的原点。 「拜托了,在这件事上也就只有小千能让我依靠啦。」 「……」 拿出相当狡猾的手段了嘛。 不得不承认,『只有你』这种词语对大多数人杀伤力极强。 无论谁都会向往特别,而只有自己能做到这件事,无疑就是最上级的特别,独一无二的特别,尤其会带给人难以拒绝的动力。一旦受到如此劝诱,内心就像是得到了等待已久的认可一般,升起浓厚的得意与满足感。 「哼哼,我就大发慈悲地陪你去吧。」 仓依千自满地微笑道。 其实想想,借这个机会转换心情,拿出点兴致参加,没准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所谓,越是着急越是容易绕远路嘛。 于是,决定了参加联谊会。 6. 正值更衣时,依稀有些许朦胧暧昧的碎落之声流进耳中。柔和而轻微,几乎错觉了不存在,又不必侧耳,便若隐若现地延绵不绝。 ……大概是雨珠撞碎在窗子上的声音。 下雨天的记忆,悄然浸入仓依千稍显模糊的意识诉说这一事实。 又经过一秒后迟迟反应过来。 不由得急躁地将套在头上的连衣裙一下子盖住身体。 难道说下雨了么?——仓依千自穿衣镜前离开,手指勾着窗帘边缘拉开一道缝隙。 一看,窗子上流着歪曲变形的水痕。 外面也细细垂着雨丝。 「……勉强吧。」 细密的雨,还不算太大,应该不至于影响出门。 拿出手机划划,Line上没有新的联络,天气预报同样也没有雨停的信息。即便仍在家中,心里却总觉得鼻间已提前嗅到了头发被雨水濡湿的潮味。 遇上雨天,终归还是有些扫兴的。 本来就没什么兴致啊…… 难得打起的精神,如此一来几乎都要浇灭熄火了。 稍闭双眼,仓依千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份不顺利让人想起那天,也是奈奈纱邀约,结果她忘了东西又回学校,留自己一个人傻杵在车站,迟迟等不到她回来。 大概也是因这不顺利,才会碰到那个她。而现今,难得打算出门却遇到的这场雨。又究竟会为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遭遇呢?总不能再把她送到自己面前吧? 尽说傻话……仓依千心不在焉地用余光望向透明的水幕。 要赴身雨中,仍会泛起些抗拒感。 纵然这样,还是认真打点衣着,并梳理好短发。 「差不多出门吧?」 仓依千的话语哪里都没有朝向。因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为了店铺的事,母亲还在持续一个月的出差。心想要不要发条信息通知她,指尖却敲出许多无意义的话语,而后又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删个干净。 『现在要出门参加班级组织的活动。』 『那边在下雨吧,没事?』 『大概。』 『要早点回家哦。』 『嗯。』 变成了例行报告一样的对话。 仓依千取过玄关的伞,确认没什么不对,便为了联谊会前往车站。 ……约定好的时间是在下午四点半,似乎能够赶得上。 将手机放回口袋,不必去小跑地开始慢慢步行。漫步在雨里,『啪嗒啪嗒啪嗒』地自脚下溅起的雨音,显得并没有那么匆忙地跳着。就像是配合仓依千行走的速度,逐渐变成『啪嗒』、『啪嗒』、『啪嗒』的慢吞吞的声音。 尽管落在伞上的急躁雨音并不会减缓速度。但是,仅仅是脚下踩起的水音变得愈加恬静这件事,就足以令接近夏天的闷热空气引发的不快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这样一来, 人就变得能好好看清周围的事物了。 即使是在下雨天,工作日的路上行人也并不算稀少。 拿着便利店透明伞急着赶路的上班族男性。手持老旧油纸伞悠悠散步的老奶奶。披在淡色雨披里跑步的女孩子,以及边撑着蓝色的伞边幸福地注视着她的男生。还有打着时尚的白色伞,蓬松的鬓发随着走动一下下蹭到脸颊的漂亮大姐姐。 若是小跑的话,在自己眼中无疑就会融入背景板的人们。 看清了这样的一些人。 ……而对她们来看,考虑这样奇怪的事的仓依千,也才正是与游戏的背景板没两样吧。 来到车站仍旧在如此漫不经心地想着。 和谁也没区别的,普通地刷月票通过检票口,站在月台等了一会儿。 如果按照时刻表电车应该到了,但是看样子是有些晚点。不过,迟到的电车在几分钟之内抵达,搭上车时与设想的时间差别不太大。而出于不是上班高峰期的因素,似乎车内的乘客以学生为主。 「呼—。」 虽说乘客蛮多的,冷气却开得比较足够。 这令仓依千不禁舒了口气。 闷热的天气下雨,不但不能缓解暑意,反而让空气有种被重力拉扯的讨厌感觉。直到现在,才借助适当的空调,中和掉了胸口处愈发不快的束缚感。 不,不对。要说这束缚感也不能全说是天气的错。 今天聚会要求的是私服,仓依千挑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穿出来。它在设计上比较凸显胸部的轮廓,下胸的位置收得比较紧,所以才加深了难以呼吸的感觉吧。同样因为这个,在布满学生制服的电车上,好像十分扎眼。 ……这份特别,倒是让一如既往的电车之行添了点陌生感。 也算是个比较难得的新奇体验。 「就是太引人注目了……」 仓依千挑了人少的位置,坐下来拿出包里的恋爱小说。 之所以带着它,其实是用来打发空闲的。不过现在成了借以逃避视线的装备。因此一路上光见书页在转移,而事实上多半数的作品内容都没能看进去。 这下子,回去又要把中间的故事重新读一遍了。 低头叹息着,稍藏了下金色的凉鞋完全没打算包裹的脚趾。 电车似乎在这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驱镜市中心车站。大抵上被用『驱镜站』简称,所指的地方都是它了。 很熟悉的地方。仓依千每天坐电车上学,基本都要在这里下车,然后再步行十数分钟去学校,因此还经常熟悉。然而要说此刻心中的『熟悉』,倒有少许的不同。 邂逅那个和服的女生的交叉道,就在驱镜站前—— 是这涌上来的记忆令心里觉得熟悉。 「没那么巧合再碰到吧。」 又不是游戏或漫画,故事将近终盘就会迎来首尾呼应。 仓依千收起书,离开了电车。一边心想这个,一边还是像找寻什么人般左顾右盼。 ……这其实是个很顺理成章的行为。 又不是一个人出来逛街,姑且还是得找一下看看班上的同学聚在哪儿。遗憾地是,直到走出了检票口,想找的人哪个都没见到。无论是同学还是谁。 这么说起来,集合点是在哪呢? 仓依千站在人行天桥柱子的阴影之下拿出手机。 本想在群组里问一下,结果『嘭』地一声,肩膀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回过头,就看到打着伞的奈奈纱,与她另一只手中还在一摇一晃地摆动的包。 「好疼呀。」 小声地叫出声音。 「啊哈哈,你这是有网络延迟吗?」 奈奈纱弯起眼睫,先是被这迟来的撒娇逗得浅浅一笑。 「小千。」她接着说, 「大家在这边哦。」 随后,用拎着包的手指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只见确实正如她所说的,一群穿着各式各样的私服的高中生,她们聚集在有天顶遮住的一块儿呈长方形的区域附近,猜得出来主要原因是为了躲避这场小雨。 仓依千点了点头,与手中打着红伞的奈奈纱一起走过去。这时才忽然发觉,只有奈奈纱她一个人撑伞站在雨里。宛如是为了等自己一样。 ……其实没必要加上『宛如』这种词呢。 对此,可以自信一点。 「谢谢你了。」 跟在她身后时,盯着雨道了谢。 「什么啊。」 奈奈纱稍有莫名地回眸一望,接着也不知道想错了什么显得笑逐颜开。 「要这么说,我也多谢款待哦。小千。」 多谢款待……?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明白了。 「欸,又不是头一次见了。」 她是误会成看到私服,大饱眼福的意思。 不过,仓依千平时就常穿这套,其他人或许还能说从没见过,奈奈纱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到,没事私下就见见,恐怕可说有相当程度地看腻了。 「无论第几次见都小小的很可爱啦。」 看来她并不认同。 「但总觉得你在暗示什么啊。」 小小的什么的,意味深长。特别是配合奈奈纱这副模样。 她上身穿了件偏松宽的卡其色衬衫。 整体样式蛮朴素的,装饰只有在小巧的娃娃领处,系着一条深红的蝴蝶结缎带。不过胸部过于奔放,导致比起缎带,谁都更会被高高顶起的弧线吸引注意。 明明,仓依千选的才是注重那里设计的衣服。 ……对比却明显得令人痛心。 「是说小千身材娇小。换掉了制服,反而看着更加年轻。」 注意到这个,奈奈纱态度很自然地摇了摇头就像真没那意思似的。那么高中生看着比实际年幼,难道又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吗? 「奈奈纱倒看着更成熟了啊。」 仓依千忽略那想法,总之是实诚地给出自己的判断。 老实说,她平时的制服反而像Cosplay。 现在的打扮自称成熟大姐姐,也无论谁都不会提出『有异议』三个字。难怪在学校会那么受欢迎,告白不断。 「得了,赶紧走吧。」 又被包甩了下,仓依千和奈奈纱总算笑闹着来到集合地点。 可能一年级的高中生就比较闲吧。 似乎全班上下就没有几个人不在场,有种小学时学校组织春游的既视感。还以为来的不会太多。这要缺席,恐怕以后的学校生活不一定能顺利呢。多亏被奈奈纱叫上了。 而要提到不在的勇士嘛。 还真有个人,是在仓依千认识的范围里…… 「……江江大概也不会在意。」 没错,朝雾不在。但她这人本来就不怎么看空气呢,更何况, 「没事的,大家知道江江得了重感冒,毕竟……这三天她连上学都没来啊。」 就是奈奈纱说得这么回事。 事情当天暂且不论,事前就陷入病气,还是会被理解的。 事前……呢。 「好,这下就到齐了,大家准备出发。」 在仓依千与奈奈纱之后,另一个女孩子作为最后一人也说着抱歉跑到队伍里。班长这样宣布出发,大家便各自走在朋友身边,开始向预约好的烤肉店移动。 「说是烤肉,是哪里来着?」 仓依千抬头问奈奈纱。她歪着头转动眼球回忆了一下,方才开口。 「好像叫栩栩苑离我们常去的『Petit』不远。」 是那家店啊。虽然没去吃过,对那栋白色的新潮建筑物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印象。 至于为什么没吃过? 「对,就是看上去相当贵的那个。」 但其实还蛮良心的……奈奈纱的解释打破了仓依千的认知。 可以想到,她大概也是听选定场所的班长讲过。 因为此前一直在一起嘛。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普通地聊着天,她们和大家走在去栩栩苑的路上。 期间雨还没有停的迹象。每个人各自撑起属于自己的雨伞。意料之中的,女生们很少出现色彩与花样完全相同的伞。不得不说,自遥远的深空望下来,如果要用花簇来形容,那还真是插得相当任性的作品。 ……再加上今天没人穿制服。 某种意义上,比中学生集团登校的光景还要更加罕见而壮观。 去烤肉店的路上果然要经过甜甜圈店『Petit』。路过的时候店员小姐还挥了挥手,但真的很难判断她是指向谁,所以大家想必都是同样想的,仅仅给了个眼神。再往后就看到了栩栩苑。 确实是会让人误解的气派建筑嘛。 仓依千重新确认这点,也听到有些不知情的同学和自己一样在小声嘀咕。 进入室内,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价位表却让大家都安心下来。 「看,怎么样?没骗你吧。」 奈奈纱把头凑过来,来到仓依千耳畔低语。 「真的。」 「便宜得吓人……」 实在没工夫在意她做作的小动作。 真吓到了,居然比自己常去的店还要便宜两成左右。总觉得,过去吃过的烤肉突出一个亏,骤然心痛得不行。话说,今天的奈奈纱或许有点粘腻过头了。回过神来,就嫌弃地推着她的脸远离自己。 同时,不禁在心里猜测……她不是打算拿自己挡枪吧? 虽然没什么前例,恋爱小说看过类似情节,感觉行动模式上真的比较接近。 ……于是,一边注意着这个。 仓依千一边自然地把伞递给奈奈纱,由她一起放进安置处。随后,在她脱完鞋弯腰摆鞋子时,稍微移动了位置以便挡住他人的视线。 「小千,你干什么呢?」 这让奈奈纱疑问道。 「帮你挡一下。和我不一样,奈奈纱还挺讨厌走光的吧。」 「……我真心觉得小千最好也能讨厌点。」 「是讨厌啊,只是有点习惯了。」 「小千你……」 「好了好了,该走了啦。」 如此说着,她们——跟上大部队一起进入室内。 8章『少女单恋中』(下·X) ==================================== 7. 店里基本没有受到雨天的影响,气氛十分明朗。 一进到里面,中年女性的店员就上前招呼,引导她们去预约的座位。店员走路的方式像在稍稍拖着走,不太灵活。是不是右脚有些不便呢,心想着这个抵达目的地。 大约收容20人到30人的个室包间里,纵向排列着四张桌子。没有窗子,酒红色的桌子下是光洁的木制地板。这空隙都不存在的亮丽空间,就和电视上看到过的一样时尚。仓依千不禁为它的高档稍感局促,但还是试着适应了下来。 「我们就坐这里没问题吧?」 由于没安排固定的座位,大家都自己挑着坐在了空着的位置上。 其实与刚才在路途中时的分组差距不大。这样也正常,开学至今班级里已划分好大大小小的团体,仓依千也是直接与奈奈纱坐到一起。 她还和在班里一样挪进点椅子距离。 本想说些什么。不过瞄着还未点火的网口,奈奈纱似乎心情很好。看到她那副笑脸的样子,还是放弃了那个话语。 随后,拿着与门口的宣传招牌相差无几的菜单,理解了她那么高兴的理由。 自己的内心也难免感染上一种幸福的情绪。 这价格真令人心情舒适。 于是,仓依千点了份3500日元的套餐,包含上选牛五花,精选和牛脊肉薄片,岩烤牛舌,附餐有韩式的泡菜、小菜、和风沙拉、牛骨汤、甜点和饮料。 套餐的白饭可以无需加价在大、中、小之间自由选择。 好歹是在人前,所以和奈奈纱一样选了小。 或者说女生们大多都选的小。——因为是包间的关系,整个班的人聚在一起,周遭一直游荡着纷乱的噪音,从中能听到这个。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还是身边奈奈纱的声音更加清晰可闻。 「感冒真的没事了吗?」 「大概吧,至少已经不用再吃药了。」 翻动着肉片,仓依千再次被质问盯上了。那天开始奈奈纱就总找机会说教呢。 「以后可别在哪都睡啊?」 「嗯,我知道。」 其实也不是无论哪里都会睡着的,那完全是不可抗力。甚至回来没被放在泳池底就很感激了。毕竟自己穿越世界的时候就是在水底嘛。 「那就好……」 奈奈纱咬着牛肉将视线移向了右边,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情。 「突然间怎么了吗?」 「还能怎么……我有点后悔,该坚持跟着小千。」 「干嘛,说得和人家是个小孩子一样。」 「不,只是即便什么都做不到,至少想陪在身边盖件衣服也好啊。」 听她这么说,倒还没怎么意外。 姑且,她本人一直都是这样照顾着自己活至如今。只不过要在身边的话,不是该直接叫醒就好么。 ……放人家爆睡在水池光在一旁看着,那得多无聊才干得出来。 又不是真的背叛了。 「但如果小千决定了的事,又不太想死缠烂打到搞砸。」 「这样啊。」 「小千可是个想做就能做到的好孩子呀。」 到底是不放心还是相信啊——在奈奈纱的心目中,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太矛盾了呢。 话说,仓依千完全没有想做就能做到的印象。 与其说和大家,不如说是陪奈奈纱,吃完美味的烤肉后,坐在最里面桌子的班长站起来示意暂时安静地拍了拍手说: 「似乎都吃得差不多了,各位先心里有个数,预定过十分钟去卡拉OK。」 对此,有人兴致高昂地应和,也有没怎么再听的。 粗略环顾一下包间大概一半一半吧。 不论出于时间因素,还是单纯对唱歌不怎么上心,选择不参加二次会的同学不少。但仓依千属于没怎么再听却要参加的那种。因为约好了要陪奈奈纱嘛。 奈奈纱则要面临男生的告白。 爱慕着她的男生,貌似拜托熟悉的女生叫上她。 就因为这个,奈奈纱才在十分钟后离开依旧喧闹的包间,于能听到依稀雨声的玄关穿上鞋。而在旁边,仓依千也在系凉鞋的鞋带。 「应该用不上了吧?」 等到都穿好鞋,奈奈纱将雨伞递过来,说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为什么?还挺在下的啊。」 仓依千瞧了眼门外,烦人的雨没一点要停的意思。 她怎么想得说用不上伞呢。 「好像很快就到的样子,和我一起来?」 我家伞还蛮大的——她对刚准备撑开雨伞的仓依千,说明白话里隐藏的意思。 低头拿视线的余光先瞄了一眼。 普通的白色雨伞,看得到伞面仍延绵着水痕,一点点地坠入天空。 这好像是她妈妈平时用的。仓依千心想,奈奈纱今天没拿她自己常用的那支红色伞啊,是家里谁拿错了吗?不过要说起来…… 「那就一起好了。」 这支雨伞,是蛮大的没错。 「来吧来吧。」 于是便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在奈奈纱满面的笑容里走进伞下。 由于比她矮一个头,与伞面的距离比平时远些,意外地还减少了几分局促感。但同时,也令仓依千察觉身高的劣势。……这同样比平时更甚。 几乎到了正常男女朋友间的身高差了。 「奈奈纱你,不会是抱着嘲笑我的心思才邀请我进来的吧……?」 还特意穿上了双高跟鞋。 「啊,或许是呢。」 手里合适地撑着伞的奈奈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而正如她所说,其间没花几分钟的时间,卡拉OK就已经印入了视野里。 「就说很快没错吧。」 奈奈纱嘴上这么说,却听不出得意。 总之,合起撑在一起的伞,她们跟着班长找到前台的位置。紧接着,由年轻的店员指引到符合人数的包厢。不算仓依千两人,班上总计还有12人来参加二次会,一起租了个比烤肉店那会儿狭窄一些的地方。 ……而且位置也更近。 没有座椅的扶手,单纯横着两排的沙发让距离很模糊。 大家彼此挨着坐靠得就会比想象中要更近,如果身边并非坐得是奈奈纱,说不定要去适应这个也得花去不少的努力才行。 唱歌就要更难,不止会被注视着唱得时候还有人起哄。所以,怎么也没放松下来,仓依千唱了一两首就不再点歌,转为和奈奈纱聊天。只偶尔在她点歌后,陪着她合唱一些熟悉的Jpop和恋歌。这样一来,反而又逐渐开始享受起来了。 大概就在这么普通地与朋友唱歌聊天时,被谁拍了肩膀。 「瑚汀同学,能拜托换一下位置么?」 不认识的男生。他合着掌,不好意思地诉说出请求,脸上尽是真诚的恳求之意。 「欸?」 「就是这家伙也想和若嶋聊天啦。」 听了身旁的女生小声帮腔,仓依千顿时身体僵硬得不知做什么反应。 稍微理解了——原来就是这个人啊,要对奈奈纱表白的。之所以称他为这个人,不是因为对他的感官不好。正相反,这是个既帅气又透出陷入恋爱的青涩感,印象算挺好的人,只是此前从未说过话。不,那也是撒谎吧,大概自己只是不擅长把不感兴趣的情报存放在脑子里罢了。 因此才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么,接下来,到底又要怎么办才好呢? 「啊?啊……等、等一下,我那个……」 稍张着嘴,仓依千想说什么似的微微动着唇,却坐立不安地很难给出一个答案。 心里觉得可能该把位置给他。 又有点担心。 「小千,接着唱哦。」 这时,奈奈纱把麦克风递了过来。 并且拉着仓依千的手,交换彼此坐的位置,让仓依千继续往下唱。那是一首颇为快口的歌曲,匆忙之下接得自然很烫嘴,好不容易才勉强撑住节奏没给唱崩。 「所以说为什么这么突然……」 「喔喔喔,不愧是小千,声音也好可爱好可爱,喜欢你哦。」 然后刚想问为什么,在那之前奈奈纱就先起哄,带起一阵鼓掌声和称赞。 还被说了声线果然适合唱动漫歌。 这算夸奖吗? 「抱歉抱歉,小千辛苦了。其实是听那些家伙说上松老师写的这首歌比较难唱,就不服试着挑战了,结果果然不行,所以不得不去接受惩罚游戏啦。」 奈奈纱可算带着笑拿出解释。 听了后,仓依千一时瞠目结舌地凝视着她。 「怎么了?」 「那个,有种……接受了惩罚游戏的,其实是我的错觉。」 这话说完惹得其他的同学给笑成了一片。 ……明明没有有趣的地方。 「谁让小千不唱歌。」 奈奈纱也是,尽是一副莫名其妙地忍着笑的模样。 「大家都觉得你的声线很合动画音,难得觉得能听些不一样的,你又不唱。所以惩罚游戏就是想办法让小千唱歌,而且嘛……事后我肯定得被发火吧?」 她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那之后,奈奈纱你请做好心理准备吧。」 「咦,小千……?」 「……总之事到如今,说到这地步,也不好再让大家失望了呢。」 仓依千忽视掉她慌乱的表情,多少做出了觉悟。没办法,聚会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周围更加吵闹的环境中缓了口气,使心平静下来。 「那就让我承蒙各位好意,也稍微唱上几首。」 有什么想听的吗——仓依千寻求了下意见。其实对自己的声音像动画角色该说是讨厌呢,还是自卑呢,反正没那么喜欢。但这里暂且就让已经过去的那些阴影葬在心海深处吧。 能被人期待,本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仓依千没办法任性到不分场合给同学们添麻烦扫兴的地步。 于是索性满足她们的要求,让男生和女生分别挑了几首喜欢的类型演唱,炒热气氛后趁势转交了麦克风,把受人瞩目的位置让给下个女孩子。 好不容易能够放松下来。 为了缓解喉咙干涸,挑了罐无碳酸的果汁抿了口。 然后,以唇瓣微微润湿的模样坐回原位,旁边的奈奈纱立刻说『辛苦了』,可罪魁祸首的关怀并不太能让人开心。更何况,这个人还兴致勃勃地一直跟着打Call,就很气。 「不如说奈奈纱你才是辛苦了。」 「也是,都赖小千。」 「……欸又是我的错……?」 「对啊,没办法,谁让小千比所有人都要更可爱呢。」 奈奈纱在耳边小声说了这么得罪人的话。 这可真差点吓死。 「住手,难道想让我被谁嫉恨嘛。」 还有,就算是朋友间,也别老出其不意地丢这种赞美之词啊。 叹息着,仓依千有些挂不住地,害羞地偷瞧了眼奈奈纱仍毫无悔改之意像是在笑的侧脸。 ……要论外貌,她也不输任何人啊。 继而不禁轻轻擦着唇上的水渍,环顾整间KTV看过其他同学各字的样子。 结果,看着正坐在奈奈纱另一边的男生,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奈奈纱她好像光在注视着自己,给自己打Call,不知道她们之间有说上话么。 这么说来,她那时的做法也是留住了仓依千。 否则自己应该会给男生让位。 「而且……」 那种视线意味着什么呢。 不认识的男生,即使其他可爱的女孩子在唱歌,也依然只凝望着奈奈纱。 是说,对他来讲,因为她是比谁都可爱?自他充满恋慕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奈奈纱的目光,又为什么如此只追着自己。 是因为…… 『没办法,谁让小千比所有人都要更可爱』吗……? 不知什么时候,喉咙变得更加干渴了。 连续饮下无碳酸的苹果汁。 这份凉意,让仓依千愈发察觉到,属于奈奈纱带来的温度的存在感。就像发烧的热度会误导体感温度的变化,如果不注意的话,就会因为习惯了的适应而忽略掉呢。 学到了这个。 而后,直到班级的联谊会业已宣告结束之时,仍旧被奈奈纱亲密地贴在身边。即便接下来,她不得不去处理鼓起勇气,想要向她告白出最纯粹感情的男生。 ……也依然紧紧地贴在一起。 而仓依千的脸颊,终是微微察觉到那热意,难免的泛上…… 因习惯才不自知的红。 8. 「那么,我去去就回。」 对仓依千点了点头,奈奈纱跟上男生转往小巷里的脚步。 没想到那么晚。直到解散后大家回到驱镜站,都快经过电车的检票口才被叫住。男生申请了两人独处,早有准备的奈奈纱便坦然应允了他的邀约。 之前似乎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形。 那时候没怎么在意,就随便找个地方玩弄着手机等她完事。 现在虽然可以靠着人行天桥的大柱稍事休息。不过,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打消了原本的想法。今天的自己大概有哪里不对吧。 ……但没必要否认这份在意。 为此,仓依千果断走出驱镜站的大厅,追着刚才两人离开的方向,接着在右转的小巷那边传来了,如同擦过耳朵边缘的一缕风息般的,一丝极其遥远又纤微却还是听到了的声响。 大概是找中了没错,仓依千靠近到巷子的入口处。 在这里声音就变得足够清晰可闻。 即便如此,或许被发现了还会被狠狠地发脾气……不,恐怕这是不会的事,总之,明知这样已经是明白白的在偷窥别人隐私了,还是必须悄悄地往巷子的里面望去。 然后看到了面朝自己方向的男生,还有比谁都更熟悉的奈奈纱的背影。 仓依千不禁松了口气。 至少不必去担心要过早地对上奈奈纱的眼神。 而且,尽管被男生发现也无所谓,但一直竭力低着头,看上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他,大概是没精神去到处看从而发现自己了。老实说,这样的表现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告白时还是得好好看着对方的脸吧。 同时也不是不能理解,无论是谁站在最心动的人面前,就是一定会紧张不已的啊。 包括仓依千自己都是这样子。 「……对不起。」 哪怕紧张男生没在看,奈奈纱依然郑重地深鞠一礼。 太巧了,居然正碰上她表明拒绝的时候。奈奈纱这一下接近九十度的鞠躬,让从未染过的漂亮长发都随之垂下去了。她用最简单直白地话语说出对男生的求爱的回答。听了这个,仓依千看到男生捏紧掌心的手在微微抖着,但他却未曾吐露出任何恶毒的话语,也没有半分不像样的死缠烂打。 「谢谢你能听我说,若嶋同学。」 他就像要咽下痛楚般高高地仰起头,随后同样呈直角弯下腰如此说道。 声音中仍掺着几分不甘,更多的却是零落的释然。 看来,不止是女生这边有强力的情报网,男生也在哪里知道了奈奈纱的心意。就是这样,明知会刺伤自己,他也抱着觉悟将心情化为了棱角分明的话语。 是个会想去记住名字的好人。 仓依千不禁为之触动,同时,大概奈奈纱也愣了下吧。 ……所以后续心中的解释才来晚一些。 她扶起男生与他四目相对。 「抱歉,安之城同学,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情。」 映在男生眼里的瞳孔闪耀着无比的光彩, 「这絶不是觉得你哪里不够好,更不是配得上或配不上的问题,没其他的任何理由,仅仅不过是——」 顿了数秒,奈奈纱才用一副只有安之城同学能看得到的动人表情,真诚地如此说。 「仅仅不过是……我有个喜欢的人而已。」 有个喜欢了很久、很久、很久,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的人。 「——所以这是我的理所当然。」 最后她再次深深致歉。 「对不起。」 以此送走了为她留下祝福的安之城同学。 而又过去一段时间,奈奈纱才终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随之仰头放松了身体,调解着只有她自己懂得的情绪,尔后,无声地动起唇瓣: 「『对不起』……吗?」 大概,她是做出了如此的一句呢喃。 因莫名的头晕目眩,靠垂下的雨伞遮住了脸的仓依千心里…… 会那么觉得。 9. 那之后,仓依千也像她刚才那样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重温着奈奈纱拒绝安之城同学的理由。 「有个喜欢了很久、很久、很久的人……」 仓依千用一张永远像在困扰的脸,困扰地叹息着。纤弱的声线听上去除去难以面对的纠结之外,似乎还藏着几分与之相悖的期待。 究竟心里是否希望若嶋奈奈纱口中的人是自己呢。 可即便真的是,如此忘我地憧憬着学姐,能将那种最为甜美的关系献给她么。明明不会有人知晓答案,可一旦试图说出口,心脏就会马上为那浓厚的愧疚之意而揪紧得发痛。 但是,若事实真正如此,那便必须给她个明确的答复。 就像下定决心要再次见到『和服的她』。 也像奈奈纱她刚才做的,像她那样抱着对他人恋慕之心的尊重,好好做一个了结。 哪怕光是想象一下要拒绝奈奈纱告白的那个场景,仅仅只是想象一下,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觉得要依靠墙壁的支撑才能站得住,也一定要做。 ……瑚汀仓依千就是如此过分的一个女孩子。 无比自私,麻烦至极。 「奈奈纱……」 回味着她的名字,稍微思考了下有没有必要赶紧跑回车站里,装作还在等她。 这是因为对偷窥她的告白这件事,本能感觉到胆怯。 想要去逃避。仓依千心怀忐忑不安的情绪,当下赶紧离开沉默的小巷,但却没办法跑起来。今天下着雨,维持没有声响的步行都很难,更何况还要跑步了。这不禁令人担忧起能否逃过奈奈纱,她总是帅气又坚定地笔直向着前方的英姿,悄然浮现在脑海里。体育课上的测试也老是拿好成绩。 所以说,逃避这件事真的有用吗? 一心像要逃命一样,双手抓紧伞柄埋头快步又小心翼翼地竞走。 仓依千连肩头被垂落的雨淋到都顾不上,心里却一直、一直不停复念着这个忍不住的想法。 ……『逃避』。 事已至此,有意义吗? 下意识地就回想起交叉道与和服的她相遇那天。 「……总是,无比狼狈地在逃啊。」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逃开,如果那个时候能鼓起勇气探明自己的心情…… 是否,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子了呢。 但当时确实缺乏理由。当时的自己仍未找到为之拼命的理由,所以会害怕知晓而选择逃避也没办法。 可如今的仓依千却截然不同。 获得了最棒的理由。陷入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恋慕。 哪怕仅仅只不过仍是自己一个人的单恋,也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能为它竭尽全力。 ……欸单恋? 啊啊……原来如此…… 「我,果然是喜欢上爱莲学姐了啊……」 仓依千脱口而出的这自言自语,仿佛让心脏一下迸裂出火烧的伤痕,不禁登时就止住了脚步睁大眼睛。 并不是没有自觉,这份恋情倒不如说早已暴露得不行。 但是,第一次将之打磨成棱角分明的文字,就是有着如此绝对性的意义存在。而且。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能发出这样……宛若浸透在花蜜里那般甜腻诱人的声音啊。 「……」 冰冷的雨,不知何时濡湿了淡绿色的短发。 是不得不抓紧胸口的双手,悄然间放弃掉握住的伞,让它落在脚下的水泊溅起一抹水花。 失去了雨伞的保护,水色的寒意,隔着薄薄的衣服放肆地拂过全身的肌肤。 这让仓依千错觉了世界正深陷于海中。——于是,仓依千仰起头望向遥远的天空,想要去一探究竟。与此同时,景致与记忆彼此交融,一同沉入那无尽苍蓝的天之海。 ……真的是,蓝得一塌糊涂啊。 嗅到了潮汐的味道,指尖传来幻觉的温存热度。还有……仿佛就在眼前握住自己的学姐。 『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都不要去想,把脑海的全部都放空之后,去体会一下……体会一下,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东西……』——这是学姐曾经教会的事情。 如今萦绕在胸腔与喉咙周围的,想必也是另一种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吧?在这一个恰似海底的新世界,恋爱的世界,或许睁开眼也同样看到了学姐。 心全部为她所占满。 想到这里,仓依千不由有些心神不宁。 但从穿越世界的那刻起,早已下定决心要付诸行动。 更何况,现在连『喜欢』都说出了口。这样的理由足够让人不再逃避……不,不是逃避不逃避的那种等级了,哪怕什么怪兽都再也挡不住自己迈步向前。 ……所以不会再从任何人那里逃开。 就在这样沉浸于恋爱的海洋时,突然一支白色的雨伞遮断了天空与海洋的交汇。 十分熟悉的伞,看了第一眼就反应过来,无疑是奈奈纱的雨伞。而维持着仰望天空的动作,回首一望,果然见到了近在咫尺的她,仓依千却格外镇静地没有分毫惊慌。 旋即又想到,说不定用『却』并不十分谨慎。 因为已经没必要惊慌才对。 「欢迎回来。」 仓依千眯起眼笑了笑。心想,奈奈纱她走时说过『去去就回』,结果自己下意识就回了『欢迎回来』啊。这自然而然地一来一回还挺有趣的。 「……回什么回,没事淋雨难道说很好玩吗?」 因跑步而胸口大幅起伏、漂亮的黑发错杂凌乱的奈奈纱先对仓依千的头敲了个手刀。 明明一脸焦急看上去又意外地气定神闲。 「好疼。」 发出撒娇的声音。 「再说,你这副模样可没说服力。」 她持伞的手斜向前伸长,只竭力地将仓依千罩入伞中,而奈奈纱已经被淋了个透心凉。『今天是穿粉色呢』——包括连内衣颜色都透出来这一点,也明明白白地给她指了出来。 「嗯?可爱吗?小千你倒是成天穿朴素的白色呢。」 看奈奈纱拎了下胸前的衬衫,那一脸的笑容,似乎完全就不在意走光了这回事。 「……真不检点,还整天老教育我小心点不要走光来着。」 「这是不可抗力啊。」 「讨厌,不许学我找借口时的声音。」 说着,捡起自己的伞走近她,这样一来她的雨伞就能保护住两个人了。 正巧她家伞够大。 「所以说,为什么跑出来淋雨?」 「也没什么。」 「真没事谁会淋雨啊。」 还挺有道理,仔细想了想也找不出有说服力的借口。但其实仓依千本没必要支支吾吾地去搪塞,干什么非要去寻找谎言的借口呢。所以干脆在两个人开始走向车站时实话实说。 「之前一时好奇,就来偷窥青梅竹马被告白时候的模样了。」 听了仓依千这干净利落地坦白。 「咦,咦咦咦,我当时的表情有这么糟糕吗?」 奈奈纱转过脸来,一边将手指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一边十分在意地捏了捏说: 「都让你吓到去淋雨了。」 这可真是个未曾考虑过的崭新发想。 不过遗憾地是…… 「抱歉,我能没看到。可能那是只有安之城同学知道的奈奈纱了。」 「说得也是,因为是安之城同学带着走进小巷里的……所以他在里面,我在外面点,这样从外面就看不到背对着出口的我的脸啊……?」 没错。见仓依千确认她的猜测,奈奈纱才再次面向前方的雨幕,还稍有些不满地垂下眼睫。 「完全看不到呢,看来在那里接受告白是个失败的选择。不过,话说回来,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有安之城同学知道的奈奈纱』哦。」 「怎么这么说?」 「我想,大概和其他告白的人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说到这里,奈奈纱抬起手到耳边,将淋湿而黏到脸颊上的发丝朝后梳去。 「嗯,硬要用类似说法的话……就只能叫做,『只有小千从未知晓的那个若嶋奈奈纱』……吧?」 只有我——仓依千回味着话语的含义,和她一起停在交叉道前。 异色的指示灯提示着禁止前行。 ……所以就要停下? 没有那种事,哪里都不存在那种毫无意义的道理。 「听说奈奈纱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仓依千盯着指示灯轻轻问。本以为至少会有点难以开口,或者不愿意回答这种事情。结果奈奈纱竟然半分踟蹰都没有,就像等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一样,欣慰地笑了起来说: 「不是很久。」 她晃动头的时候濡湿的黑长直也在左右飘摇。 「是很久、很久、很久——我有个喜欢了很久、很久、很久,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的人。」 偏偏只有这话语没有一丝动摇。她说得如此坚定。仓依千不禁摸着胸口自己问自己,『是我的话,得要多久才能像这般干净利落』,想必,这份爱慕之久远便体现在其中了。 老实讲,当她这么说,目光还是会为她的话语四处闪躲。 奈奈纱心里种种深埋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这些经过岁月沉淀的宝物,就像是避无可避地灼烫了人心的翠色日轮一样。 ……耀眼得无法直视。 但即使眼睛被刺痛,也不得不看向她。 必须看着她。 「那么究竟是谁呢那个人?」 迈出脚步,现在在仓依千眼前的人……是若嶋奈奈纱。 而后,奈奈纱也望过来。 「问得可真晚啊。」 彼此四目相对,她的眼眸里氤氲着久等的疲劳。 「本来以为会在更早、更早的时候,偷听告白也是居然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做了。」 「事到如今,」她说道, 「除了小千你——也不可能有其他答案了吧。」 共居白伞之下,奈奈纱露出一个极其孱弱而酸涩的辛苦笑脸。 那份孤独无助的失落令人十分心疼。 可以的话,可以逃避的话,仓依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话语,将这勉强也击得粉碎,不想因自己的答案把它砸成沾满泪水的可怜模样。 然而,这是自己的责任。 造成了这爱慕,必须要承担才行的责任。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懊恼、茫然、沮丧也必须执拗地迈出向未来的一步。 为此仓依千喝止住一味逃避的自己,只看着前方—— 「奈奈纱,我……」 可竟就在这个时间点,但竟就在这个交叉道,然而竟就在注视着不放的这一个『前方』。 竟然偏就在这拼尽努力才张开口的瞬间。 一抹金鱼花火飘过视野。——那是有如游荡在钢铁的森林里一般的古典的华丽。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与一切逆流而行的,飘动着的濡鸦色。 ……『和服的她』。 万万没想到,一直在追寻着的她突然出现,打断了仓依千全部的心绪。 甚至连思考都完全停止般无法运转。 然后—— 就在这手足无措的同时, 「快去吧。」 被十分的轻柔却帅气无比的坚强声线,与小小的雨珠碎落在水泊的回音推动了后背。 那简直就仿佛是一个女孩子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来支持的力量。 ——全靠着它。 仓依千迈进了深海一般的雨幕。 却不禁心想,那失去全部的奈奈纱要怎么办呢……? 「……果然, 我是个差劲透顶的人啊……」 8章『少女单恋中』(下·Y) ==================================== 10. ——真是的,到底是哪里的游戏或者漫画啊。 最初在奈奈纱的邀约下,于驱镜站前的这条交叉道与她第一次邂逅。而现在到了感情的终盘,又让仓依千受到奈奈纱的邀约,并在最后的最后,又一次捕捉到那『和服的她』的一抹身影。 而且,比起初时借助奈奈纱的力量逃掉,这一次却是借助奈奈纱的全部, 追上去—— 「这也太顺理成章了……」 一切都太顺理成章。 也太戏剧性……太巧合了吧? 叹息着。 追寻着和服的她的方向,仓依千全力奔驰在被雨淹没的城市中。 完全顾不上被雨淋湿全身的寒冷,也根本无法去在意,无法在意脚重重落下溅起的泥水弄脏自己。借助奈奈纱赋予的前进的力量,仓依千只想着要再一次见到『和服的她』,只想要对仅仅一瞬的一见钟情得出一个结果。 这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站到爱莲学姐身边。 是为了有资格去追寻她的一切,为了可以大声诉说出对她的感情,不必再犹疑。 单恋中的少女,正在拼命迈向属于自己和学姐的那一个未来。不论结果是好,还是不幸,都炽热地燃烧着一颗纯粹的恋爱之心,再也没心思去想这想那地埋头奔走在雨天的夜。 ……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仓依千终究没能做到什么都不去考虑。 忽地回想起来了,学姐曾经教游泳时说过,要试着放空脑海里的一切,别想乱七八糟的。那个时候,本来以为自己擅长这一点的仓依千,就被狠狠教会了自己对这事真的不是很擅长的事实。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睁开眼看到的学姐夺去了全部的目光,满心都在想着她。 大概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形吧。 经过奈奈纱身边时,那小小的雨珠碎落在水泊之中的清脆声音,怎样都无法忽视。 「真没用的半吊子啊……」 如同仰视水面一样,抬头望着天空。 结果,立刻因细密落下的雨水,模糊了本就迟钝的视线。伸手擦拭下雨迹,几颗水珠沿着下巴垂下去,落在因剧烈呼吸的起伏而淋湿得很不规则的胸部上。 冷冷的液体,流过没有衣服防护的肌肤。 这丝静静侵入的寒意,就像唤醒了融进心底的那抹雨珠碎落之声,令人愈发地冷静下来。 啊啊,哪怕是半吊子也好…… 哪怕……或许会被说不注意场合,不懂把握仅仅一次的机会。 甚至于这已经是在辜负为自己付出的奈奈纱。 ……那也没办法。 没办法了。 「果然,没法对她放下不管。」 瑚汀仓依千,这个自己,有着必须去好好回应奈奈纱的感情的责任。就算明知来自于她最深处的告白,自己也绝对不可能会接受。但拒绝也一定要清楚地说出来,这样的决意,会这样想的,才是瑚汀仓依千。 正因为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一边奔跑于雨中,一边拨出了电话。 脚下踩出『啪啪啪』地水花飞溅声,贴紧手机的耳边也不断地传来表示连接中的忙音。为什么还没有接通呢?稍微有些心急,想着一遍不通那就再打十遍百遍。 仓依千有一定要联系上的觉悟。 同时,不知是否读懂了这不会改变的想法、心意,总之奈奈纱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 『……小千?』 熟悉的称呼通过电话传来,听起来像是别的什么人。 比印象中的奈奈纱格外虚弱而颤抖。 「嗯……是、我。」 奔行之中说话,不出意外地显得有些支离破碎。老实说,不太想用这种不上不下的声音,去回应她那般真挚、等了那般久之又久的心意。但另一方面也不想浪费掉她的好心付出。 『怎么了,喘得那么厉害。』 「因为我在跑步。」 『嘿,总觉得变成听上去很奇怪的对话了。』 她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我还真不知道你懂这些。」 『小千不知道的可多了。』 原来如此。听她这么一提起,本来还说她那个『只有小千未曾知晓的若嶋奈奈纱』很罕见。但没准仓依千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了解奈奈纱。就像之前从未想象过她刚才那样像哭一样的笑。 但即便是这样,仓依千也相信那个拍着胸脯大声宣言自己心情的她。 相信那个帅气的她一定能够没问题的。 所以—— 「——其实……我有个、不……合常理的请求……!」 左右顾视搜寻和服的踪迹,仓依千转过街角时一脚险些在水泊里踩空,不得不努力地咬着牙维持平衡没有摔倒在地的同时,叫出这么句话。 『小千!没事吧?!』 结果她沙哑地带着哭腔的声音仍然第一时间在担心。 「呼呼,你答应我的请求就没事。」 细密的雨声中,朦胧的打电话似乎像在海底听清身边的人的声音一样难,但奈奈纱连瞬间的犹豫都不曾存在的声音,却比什么都清晰,比什么都强烈的贯彻心底。她宛如双手捧着手机一样说: 『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是的,万一让你做色情的事可怎么办。」 『那就做。』 哎呀,这可真是诱人得不行了。 没想到奈奈纱会轻而易举地丢出这么一个极富吸引力的回答。 而对此、 仓依千的要求是—— 「可以对我说一句『我喜欢你』吗?」 毫无疑问,是个既自大得烦人,又傲慢过头的请求。 『……』 所以奈奈纱的沉默很正常。 『我说了,会怎么样呢?小千要说『谢谢你』,然后语气诚恳地拒绝掉我吗?』 而落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是水滴一样逐渐消失掉后的这发言,反而再怎么说都有点不正常的过头了。到底要多了解别人,才能把第一句想说的话都猜中啊。 「那,奈奈纱会哭吗?」 发现了一抹金鱼花火羽织的踪影,所以埋头跑得更加激烈了。 可这声质问,却意外地轻柔又安稳得不行。 『大概……会哭得丑得很难看吧。不过我不会告诉小千,就说『啊,是吗』地轻易带过。』 ……雨是不是变大了。总觉得被打到的地方会痛,想必雨珠已有相当的大小。 『然后装作忘记,装作与这份感情说再见,继续成为最好的朋友,然后在第二天笑着邀请小千去吃各种东西,还像平常那样谈着恋爱的话题,做能够被撒娇的朋友,嘿嘿嘿。』 她是想要露出平时的笑容吗,但仓依千觉得另一侧的她是失败了。 『永远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这声心意才会如此令人揪心到生痛。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能陪在小千身边就很满足,没必要非去争夺什么,不能耍任性,已经这样坚持下来快十年了,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 『一直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的话,就不会有人察觉,不会影响到任何的事情。』 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再怎么藏得谁也看不见,只有奈奈纱自己,没法对永远存活在心底的这份心意视而不见。愈是拼命隐藏,愈是每天变得更加强烈,令她愈加痛苦、无助、寂寞得不行。 恐怕这也是奈奈纱对每个向她告白的人的尊重的来源。 她比任何人都要懂得,怀抱着这种感情的人,究竟要经历怎样的不安和苦楚。因此才不想轻辱任何一份感情。哪怕无法接受,也希望能够将他人给予的这些纯粹感情掬起,还以相等程度的回应。 本以为她又没经过苦恋会这样很奇怪。 结果,却是深陷于一场久到接近十年的超越想象的深刻爱慕啊。 而当事人竟一无所知—— 「……那我还真可能察觉不到。」 真的,就像仓依千从未察觉到奈奈纱对瑚汀仓依千此人抱有的想法。为此才让她一个人纠结至今,一直压抑萌生的心意,始终折磨着自身,想要一个人忍耐那强烈到无法控制的感情。因为,认为仓依千不曾对她产生过一丁点越线的心思。因为不愿意成为伤害仓依千的那个负担。 「但是,你这不都说了。」 『当然是因为想耍小心思博取同情分啊。』 知道吗,如果真心想博取同情,可不会在吐露的话语里连一个痛字都不提到。更不会不去强调这份每日每夜都在增幅的感情,如今到底是成了什么样子。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仍然是在为将要拒绝她的那个人着想吗。 「奈奈纱。」 可哪怕如此,仓依千也必须伤害她。 「我不会介意你喜欢我的。」 『那不行。』 总觉得可以分辨出一颗清澈的雨滴,在手机屏幕上撞得粉身碎骨的声音。大抵是幻听吧,自己没有在大雨中注意到这个的能力。但至少,现在的仓依千,听着奈奈纱的话心里会这么觉得。 『我不可以让小千知道我在喜欢你。小千是个很认真又顾虑很多的好孩子。一旦知道的话,就一定不想也会顾虑我,没办法好好和真正喜欢的人的在一起了。』 所以说想要耍小心思得把痛说出来啊。 『我,讨厌成为阻碍。』 这样压抑着心意,平静到连一丝丝哽咽都淹没了,又有谁会心疼呢。 「其实有时阻碍也是能拿来调剂关系的。」 『那就更讨厌。』 「奈奈纱可真矛盾啊,不是想要我好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被故意说这种话就能讨厌小千那可太轻松了。』 「毕竟,是看着我足有十年。早已看遍了一切不肯轻易示人的负面情感,仍然有增无减的喜欢着呢。」 『是个很沉重的女人吧……这就是我。』 「嗯,这也是你。」 『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是』,小千又用欺负人的说法。』 雨很烦,打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不停奔跑的疲惫感也同样十分不快。这一切使大口喘息的仓依千就会想要找机会倾泻这烦闷。所以…… 「还要做更欺负你的事。」 『好过分。』 「而且我知道奈奈纱总是会听从我的要求。」 『过分,好过分啊,小千……』 「所以你知道的吧?」 『不想知道!不许说下去,不行!』 「——奈奈纱,可以对我说一句……『我喜欢你』吗?」 『不要!!!』 对这同样不变的一句请求,电话另一边的奈奈纱立刻就做出了抗拒般的反应。 然而,是她的话,是奈奈纱的话,就不会拒绝。 永远不会拒绝瑚汀仓依千。 『但是……喜欢……』 所以,奈奈纱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太过分了」地几乎忍不住压抑的啜泣,然后下一刻—— 『……我,喜欢你,小千。』 就像是重复念了十年一般流畅而染上情绪的话语。 『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她一边呜咽,一边吸了下鼻子。 『——最喜欢你了!』 一口气朝向仓依千的全部,送出这在心底孕育了无数时间,价值数亿万也不止的宝贵心意。 这份真挚,一时之间压倒了延绵不绝的雨音…… 仿佛贯穿了这海一般的世界。 「奈奈纱。」 仓依千缓下脚步,就什么都不管地停在这刹那被分开的无鱼之海正中。 将全部的时间与一切的温柔凝聚成一束声音。 「谢谢你。但是,抱歉。」 它是刺伤人心的利刃。尽管那纤弱之声,就如同春风一般拂过,恬淡得没有给世界留下一丝痕迹。但在怀抱爱慕之人的心里,它已将最柔弱的地方斩得鲜血淋漓。 『……』 而就连这痛,奈奈纱她也不想出声吗……? 「所以,已经哭也没关系了。」 那可绝对不行。 『呜……』 终于传来了细微,近乎于无声的隐没在大海深处的哭泣。 即使在雨里,想必那晶莹的泪珠也清晰可见,为单恋中的少女带来最闪闪发亮的妆扮。 一定是十分、十分绮丽的模样。 不可能会丑。 「真的,真的真的是,谢谢你了。」 抽了抽鼻子,浸透深海之中的仓依千抬头望向天空。 『呜呜……』 「一直以来都是。」 『啊啊……呜……呜呜呜……』 就在那连大声都做不到的可怜抽泣里,看到了蓝得一塌糊涂的天。 忽地便想起了这个天气的学名。 太阳雨,漂亮又名副其实。正如太阳一样护着自己的奈奈纱,她的泪雨啪嗒啪嗒地落在耳畔心尖。 那让天地延绵成一线的样子…… 「……简直就像是,连通天空与海洋交汇处的透明桥梁一样。」 所以,才将你送到了面前的这条街道上吗? 随着货车的经过,一抹流动在钢铁森林之中的金鱼花火,和雨水一同流入眼眸。 ……终于终于,再一次找到她了。 谢谢你,奈奈纱。 11. 嗯,没有错。 黑色的水手服与红色的缎带。 在那之上,披着古典味道十足的金鱼花火羽织。恰如其名般濡湿的濡鸦色长发也和记忆中相同。显然街道对面出现的人物就是那位和服的女生。 又一次见到她,仓依千心里也一下子不禁感慨万千,混杂了数种情绪。 曾经下意识逃开的交叉道。 这一回,自己绝不会再什么也不知道的落荒而逃。 对这点有着完备的信心。不仅仅是对爱莲学姐的喜欢带来了动力,现今此刻,还兼具不愿辜负奈奈纱借与的力量,与没能好好面对奈奈纱的告白,即便如此也勉强追过来的愧疚感在支撑着身体。 这样的仓依千确确实实有了前进的勇气。 不过,到底要如何开口,又要怎样才算是最终做出个了断呢。 心里的踟躇让脚步有些许的不稳。 实际上,已经停下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因为那点可有可无的踟蹰,哪怕还未想清楚怎么开口。时至今日,仓依千也不可能会让自己的脚步停下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等见到了她再考虑就好。 而之所以在此停驻不前,其实是因为—— 「找到你了。」 当场喊出仓依千心里话的是一位身穿黑西装的男人。 他先一步抓向了和服女生的手臂。 「……」 一定,是来抓捕她的。 有人想要对来自其他世界的她做什么坏事。 第一时间的,心里冒出了认知。几乎没有思考为什么的相信了,也有了没法坐视不理的冲动。 「等一下……」 顺从着内心的感觉,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带着仓依千跑向对面。湖泊色的眼眸一直追逐着想要抓住那个女生的人,打算拼尽全力去撞开他。 可怎么也没想到,目标在撞到前就被轻易打倒扔在旁边。 已经停不住的人也只能跟着跌倒。 如此认命的仓依千,虽然没让和服的女生被抓住,但其实根本没关系的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与当初如出一辙的羞耻与臀部传来的的冲击感,让人一时只能愣愣地淋在雨中发出呻吟。 「疼疼疼……」 「……我说,很危险的。」 「又是这个啊……」 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仓依千这次却不打算重演过去地去捂裙子了。 走光不走光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桩。 随着夜色的加深,今天的雨也像没完没了一样愈加变大,按在地上的手都被冰冷的触感淹没。暂且回望周遭,尽是满目的蓝,这个世界已越来越接近于海底。那么一来,内衣自然也能发挥出与泳衣相差无几的战斗力了。——所以,仅仅此时的这一刻,可以不去在意被人看到这些地方也没事情。 更何况,比起矜持与羞涩—— 「找到你了。」 仓依千心中更多地是『终于走到这一步』的达成感。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这之间拼命到溺水,想办法地穿越过世界。真的是经历了好多好多的努力,而现在终于得到结果。 难免会如此百感交集。 「你是……」 和服的女生却像忍痛般皱着眉。 宛若很难去回想,但她还是把握住了什么,认出了仓依千那张好像总在困扰的脸。 「唔,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多么耳熟的话语啊。 这可是在仓依千自己的世界里,居然仍然要被这么训斥。 但挺怀念的,也没工夫去花在订正这个上。 没错,已经没必要废话了。与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仓依千明白了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做,如何才算给这份从未开始过的一见钟情,画上它所独有的那一个宣告完结的句号。 淋着雨,逐渐发热的肌肤格外明显。 然而这甚至还不如奈奈纱,不如她全力告白带来的温度差。 没有在发烧,自己明确地知道这之间的对比。 多亏了奈奈纱给予自己的全部,切身地知道了这份过去的一见钟情业已褪色。不再像最初那般炽烈,炽烈到能灼痛了心脏。都是奈奈纱就在刚刚还在变得更剧烈的爱,让仓依千终于明白。 ……感情就像游在海里的活生生的鱼。 它永远自私而任性地,就这样随着海浪流动在人与人之间。正如奈奈纱愈发沉溺其中的不断积累,也如自己不知不觉喜欢上这位和服的女生,并早就逐渐失去了那感情一般。 明白了这一点。 「其实,我……对你……」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仓依千想要交代这个事实。想要以此作为完结的起始点,也作为这一段简短的单恋的纪念,本想如此说清楚一切的。 但是,如雨幕般透彻的声音打断了这不知算不算告白的告白: 「都说了很危险的。」 仍旧在忍耐头痛的女生警戒着四周。 「被注意到和我在一起,你也会进入他们的视野。」 「他们?」 「我正在被追杀。」 她边蹲下去检查刚才打倒的男人边继续说。 「不要胡来,现在的这个我,没精力再携带你这样身心不足的拖油瓶。听明白了就别往里掺和,赶快回你该回的地方,懂了吗?」 说罢,和服的女生便自顾自走上天桥。 「……」 突然就说『追杀』什么的。 实在搞不懂,可对此也找不出该说些怎样的话,只好陷入一时的沉默。 只是还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仓依千全然不准备就这样回去,想着要怎么重新开口,就这样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上了天桥。见状和服的女生回过头来: 「你是笨蛋吗?再不走就晚了。」 就在她说这话之后—— 「已经晚了。」 低沉的男性声音接过话。 一个黑衣服的男人,自天桥另一边的阶梯处现出身形。 他手中举着枪,直指和服女生的头部。 「你别想着轻举妄动,苍角……」 恐怕是刚才那个大汉的同伴。他看到同伴被轻而易举打倒的样子,知道光凭格斗不一定能抓住和服的女生,特意埋伏在天桥阶梯等待她走进射击范围,打算靠枪支具有的威慑力增加几分胜机。偏偏因为要回头与仓依千搭话,看上去状态不好的和服女生也没能提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管怎么想, 这不都是自己连累了她了吗? 「……」 对此仓依千有些沮丧,同时心底也萌生了另一股冲动。 之所以称为冲动,那是因为想法仍未经深思。而又因为未经深思,所以身体在理解了究竟是在做什么之前,便已经全心全力地动了起来。 「……踏。」 依然清脆的雨音中,混进了用力踩踏地面的钝响。 仓依千只盯着男人持枪的手,毫不露怯地,径直朝他的手臂扑了上去。 如此的心无旁骛。那大概既不是因为精神专注到了不能再专注,也不是说在抛弃退路之后,把绷紧每一根精神的自己逼得不剩下其他选择。仅仅是正如冲动描述的,尚未来得及深思而已。 总之,打乱所有人计划的一扑牵制住男人。 换句话说也是被男人给抓住。 「快点、逃……!」 让黑衣服的男人抱在怀里,勒住了脖颈,但同时也抓紧他的手不放。仓依千喊出简直就像是游戏中的女主角一样的台词,痛苦地咬着牙说出『不要管我……』之类的话。 然后,这就像立起的Flag一样和白给没区别了。 和服的女生站在原地根本没动。 「……」 明明只见过几面的人,看上去冷漠的她却不准备丢下仓依千,一个人从危险之中逃离。 「吓我一跳,幸亏你还没冷血到放弃自己的协助者。」 和服的女生听着这嘲讽捏起太阳穴。 「……不,她是无关者。」 她没说因为是无关者所以放了仓依千这种话,不会有谁天真到这个地步。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打算做,准备束手就缚,她锋利的眼神仿佛在说着『相信我』这样的意思。 「闭上眼睛。」 所以,在她这么说时干脆地闭上双眼。 随后感觉到男人力道松懈,女生叫着让她『那边!』时,仓依千意会地从天桥跳出去。 而很快,背部就传来重重砸在货车上的痛感,反作用力把仓依千又向旁边丢开,狼狈地滚动着两下摔出车顶的范围,控制不了自己的朝车流不断的行车道坠落。 就在这时—— 「抓紧我的手。」 被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掌给拉住了。 疾驰向远方的货车,唤来吹乱淡绿色短发的风,也割痛了发热的脸颊。 痛得睁开眼,看清的是和服女生的脸。她略显冷淡的脸,正为悬在车厢后就靠一只手连接着的仓依千摆出了令人惊讶的焦急神情,濡鸦色的长发被风蹂躏得朝后方胡乱舞动。 单膝跪在车顶上,牵着仓依千。 承重过度的手臂似乎有些脱臼,这让她闭着一只眼睛,露出用力到咬紧的虎牙。但即便仅仅睁开那一只,她锐利的眼也传来让人能够安心下来的感觉。 「嗯。」 身处险境的仓依千却回答得分外安宁。 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只要还握着这指间的温存,只要知道她还在为自己而努力便不会怕。 就这样,在相互对视大概不到十秒后。在经过这深刻到足以在彼此心里留下印象,并化为珍贵的回忆的一段时间之后,飘荡在风中的仓依千终于被一把拉上了车顶—— 「那、那个……」 感受着骤然上升的体温的灼烧感。 心想着就只有现在了,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放在了前方。 「我……」 仓依千本能想要压低声音,却必须大声呼喊。 无论是雨声,还是呼啸不止的风声,周围的一切喧嚣,羞于启齿的少女心,还有一如既往的胆怯,都在阻碍着声音的传达。 但是,曾经十指相连的手掌当中,隐动着絶离于夏日的火热外的,只属于学姐的一抹温存。 悄悄捏紧手掌,静待那份温热缓缓地融进心脏。 注视着它稍稍一低头。似乎又有某种水滴,从低垂着而微微摆动的发丝之间陨落而下。这滴沿着胸部的皮肤润进身体的清凉,总觉得与奈奈纱碎落在手机屏幕上的雨点极其相似。极其…… ……随后,那残留在胸前的异样泪水, 终究也轻轻划入心底。 「我对你……」 遍布全身的水气,那温存与水滴形成的水气,保护着仓依千得以打破一切阻碍。 「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是、的……我、我我……」 这句逃开了好久的纤弱话语,终于得以获取自己的形体。 线条分明的落在宛如海底的这个雨幕中。 不再是模糊不清、暧昧不明,难以了解的事物,而是以女高中生那贫瘠的知识,浅薄的见解,也能窥起端倪,能以认真的态度去认知的情感。 「……喜欢你。」 第一次的告白毫无虚饰地落下。而话语之中,当然只会存在着纯净度极高的释然。 当着面说出口,从那个释然,便明确地意识到了重点。 这是早已完结式的恋情。——与奈奈纱的,与爱莲学姐的都截然不同,它是不知不觉萌生,又不知不觉间已经熄灭的爱慕,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句号。 大概,仅仅在等着一个交代。 所以说……于幽暗深海般的雨幕里,仓依千在人生的第一次告白后,立刻接上的是—— 「但是……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一次的拒绝。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一) =========================================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 1. 「……难道说,剩下的所有人都被『幽灵(Specter)』给拐走了吗?」 凛花可爱地蹲了下来,打量着地板留下的黑色痕迹说道。 近未来式建筑的地下实验室内部——这里就是监视瑚汀仓依千生活的黑衣男的基地。虽然祭典上捕获的男人对失忆的事知之不详,但还是暴露了位于鸟笼高中下方的基地,让她们得以继续按图索骥。 尽管之后说不定会遇到战斗,琉珣仍牵着凛花的手,两个人一起小心地潜入现场。 ……不,严格来说不对。 虽然自称『潜入』,她们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不过—— 「幽灵不幽灵的就暂且不提了,」 对于凛花口中的有些超脱于此情此景的现实的怪话,琉珣思忖着皱紧眉间。 「真的谁也不在。」 没错,从正门潜入以来,没碰到过半个人。 「说是怪话,太欺负人了吧。」 「你真没有点自觉?」 「因为,您也试着低下头看看这明显超脱于现实的场景啊。」 来啊。凛花鼓着脸颊,伸出手指向刚刚盯着的冰冷地板——那个炭质般的痕迹呈现在琉珣的眼眸中。 而超脱现实的是,那片漆黑赫然呈现出一个摆着奇怪姿势的人类形态。 或许这就是她会提起幽灵之类怪话的原因。 听取着谏言,琉珣靠近几步,在凛花的左手边蹲了下来。她们在空无一人的敌方基地内部,先进的庞大计算机之下,检视着仿佛曾经是人的存在所残留的某种黑色之物。 「不可以碰触哦。」 「我知道。不过留下指纹也无所谓吧。」 不可能因此产生问题,因为自己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谁都是这么想才被抓住的。」 凛花却说得很严肃。 「……被抓住么。被『什么东西』抓住?」 轻哼了一声,琉珣稍微合上眼。大约调整了数秒时间,然后又睁开了双眸。 这不是为了谁的死亡而沉默。只是觉得可惜。 就像饥饿至极时看到被浪费的食物,天生对死过于敏感的琉珣对这感到难忍……不存在该然的鲜红,不曾留下生的证明,这份浪费了的死,总在不断冲击着每一寸神经的末端,令喉咙干涩,指尖发热。 「所以说,是所谓的幽灵?你想说是那个幽灵,把他们全部带去三途川了不成……?」 靠着身体的本能证明了死亡确实的存在,琉珣才低垂着视线问道。 眼前那些碳一样的黑,重新认知下便勾勒出人类的模样。 「没错,大概就是幽灵干的好事。」 凛花仍旧以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怪话,不过扯了扯裙子换了个膝盖碰在一起的蹲姿,很快给出解释。 「他们将之称为『幽灵』,三周前再现的某种现象,会吸收抓到的人类,只留下炭痕。」 特别是监视者更多遭这种袭击,这就是他们人手不足的由来。 她清爽地补充道。顺便敲开电脑的开关,点亮大屏幕,『啪啪啪』的按键声过后,在明亮的光色中展示出关于『幽灵』事件的一些相关报告。 「连人家电脑的密码都知道?」 这种秘密组织,没道理完全不作任何防护措施,甚至于要求身份权限才对。 「毕竟……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总不能再一无所知。——比起那个,我更在意的是,」 凛花纤柔的指腹贴到下巴上延续原本的话题。 「为什么。」 「你是说它对监视者下手的理由?」 「虽然也不能就此定论,全部的情报都来源于监视者们的组织,其间是有他们做手脚的余地……」 就像在思考可能性,她顿了一下,随后才继续接着说道。 「但是,若当做资料上的事件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就时机和目的性来说也太巧合了。」 「……啊啊,确实不难想到。」 幽灵一定和她们有所关联——要说三周前,那就是琉珣自失忆苏醒的日子。 三周前的那个明亮得令人眩目的白天。 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的琉珣于阳光灿烂的小巷子里醒来,陪在身边的是同样失去了自身过往的凛花。在这相当于一切开端的同一日,那个『幽灵』,也开始对监视瑚汀仓依千的监视者们发动袭击,杀死他们,遗落一捧捧黑色的炭质。 「对方站这边的?既然幽灵它是在攻击我们的敌人而不是我们?」 甚至说,在此之前琉珣她们都不知道幽灵的存在。 「应该不能这么简单的判断它身处的阵营,我认为很多时候敌人的敌人反而更加是我们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反而更是敌人么……还真是相当喜欢用这种绕口的说法,记得凛花她刚才,谈到关于记忆的事情时也是说,『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这么绕来绕去。 「唔,不管是哪边,总之只要揪出它来结实的拷问,大概也就知道个轮廓了。」 「凛花你明明顶着张楚楚可怜的脸,却意外地很是适合审讯呢。」 直接问出了基地所在。八成早知道幽灵的事,大概同样是听那个祭典上被捕获的男人交代的。 啊,所以说电脑的密码或者权限也是…… 「说得好过分哦。」 撒着娇,她好像又想到什么。 「咦,如果是陪您玩,那我不愿意也得花点时间学会那方面的玩法。」 有点苦恼地把仿佛别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的谣言,说得和『真的有』、『真的有』一样。这方面到颇有与她此刻价值几十亿的可爱制服装扮相得益彰的女高中生模样。 「……为了我,可真是太委屈你了。」 话说回来,潜入敌方基地的时候没必要还穿制服吧,没有伪装的作用还不方便行动。 「呼呼,倒也没办法的事啦,谁让苍角亲就那么可爱呢。」 「别只要看人长得可爱就什么玩法都认可啊。」 「不,我是说这个。」 凛花歪着头以手指拎了拎领口。 「制服的苍角亲太可爱了,所以想陪在您身边,我也需要一些武装啦。这样穿的我才更令人着迷吧?」 ……确实言之有理,对此琉珣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对意见。 唔,除了陪在自己身边需要武装这点…… 「不过,凛花,你说要揪出来拷问是指我们要针对幽灵?……可认真说起来,有那个必要么。」 她们和幽灵还没有本质的冲突,至少是现在,她们似乎并没有非惹上对方的冲突。 「……这样穿的我,才更令人着迷吧?」 结果凛花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语,可爱地笑着又拎了拎领口。 「好吧好吧,这件事就让我先说清楚。」 尽管这哪里都不像是在调查当中该进行的对话。 「你穿制服还挺好看的。」 琉珣还是别开头,压低声音说了。而仅仅只是如此,似乎就让凛花颇为满足。 「谢谢你。」 「不,硬要说的话是非常好看。」 「说了『非常』呢。」 对于忍不住地追加评论,弯下眼角的她坦率地欢声笑道。 「好开心。」 那副笑脸与平平无奇的赞美也算相宜。 只不过,她说罢就陷入沉默,丝毫没有回答之前那个问题的样子,琉珣不得不追问: 「所以说啊,我们似乎没有针对幽灵行动的理由?」 然后就第三次看到她拎领口的动作。 「你……」 再怎么说这也玩过头了,琉珣正想声讨她不务正业的乱来…… 「我的意思是,这个就是理由。」 凛花再次敲起键盘,盯着放大的事件档案说道。 「其实,我注意到幽灵的行动,就和那些黑衣服的监视者一样,比起与其他任何人之间的关联性,无疑要更接近于那个她。」 「……是瑚汀仓依千。」 可以看出,档案中事件的发生地点,除了一开始的那起其他全都是围绕着鸟笼高中。 而专门用来监视她的,这间建立在鸟笼高中地下的基地也被全灭了。 「对呢,这样一来,我们的冲突就已经存在。」 无论幽灵是想对瑚汀仓依千不利,或者是阻止别人靠近她。必须在鸟笼高中搜索可能存在的情报,必须要透过瑚汀仓依千这一线索,探明自己两个人的过去的琉珣她们,也自然要与之牵扯上关系。 回想起来,凛花刚才在展示鸟笼高中制服的动作,想必是在提醒自己这一点。 就说不像调查当中该进行的对话…… 「不,第二次的时候,我就是想要听您称赞我。」 我就希望您能夸我打扮得好看——凛花将视线落到了琉珣脸上,面色冷静地诉说出内心的欲望。 「……至少,不必为误会觉得难为情了。」 说不定是好事呢。 虽然在有那个猜测的时点起,心里就已经害羞得想死过了。 但幸好她接话快,还没来得及暴露到外面。 「自从婚礼后您愈发坦诚了呢。」 听了这话,凛花稍有些意外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像是在说『如果是以前,您不太可能把觉得难为情这种词轻易念叨出来』之类的意思。 能够做出如此的判断,说明她对琉珣的事情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或者说,已经她将自身视为对琉珣有所了解的人……明明就连琉珣自己都不敢说了解自己。 但是,并不觉得抗拒,甚至于隐隐地产生了某种情绪。 有了那么一种莫名的心情。 有了这样一丝,外形蛮近似于窃喜的,难以用单纯的言语来诠释的微妙念头,悄然盘旋在心底深处的情感漩涡里,就那样一轮又一轮,来回地蹭过在心尖最清晰明白的位置。 ……恐怕。这也是琉珣能对她愈发坦诚的理由了吧? 只不过凛花那话还有不严谨之处。 「啊啊,或许是吧。」 所以在承认有这回事之后,琉珣表示不满地小小瞥了她一眼, 「但别说得那么容易让人误会,说是婚礼,也不过是当时想着都穿着婚纱才用的修辞手法。」 认真地订正道。 「原来如此,这就叫始乱终弃?」 凛花配合着手的动作,用那张可爱的脸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原本,琉珣想纠正她应该是还没有『始乱』,但想到现在该谈的是正经事,而且认真说也坦诚相待过数次,摸也摸过,不是太好去否定。总之,思维下意识地企图逃离这个话题,先把正事往下推进了。 「不过,虽说我们得揪出幽灵,可真能做到么。」 若需要战斗那倒不算大事,但要说去找人,仅凭她们两个,能挖出监视者们那么大的组织都没能得到任何情报的家伙吗。要知道,『幽灵』,之所以会被如此称呼就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它。 如幽灵一样正体不明的袭击者。 这就是原本监视者组织会给它起名为幽灵的缘由。 「……咦?无视?」 然而,凛花并不肯罢休,而是立刻双手握在胸前仰头逼过来。 「难道关于我的未来的保证也不签了吗?」 婚礼先不提,申请书是真没约过。 「明知道是未来的事情,请给我等到两年后的那个符合了法律规定的未来再去做。」 两人的想法就像不同世界一般——然而脸却越来越靠近,鼻尖几乎能嗅到彼此的呼吸。哪怕琉珣一分米都未移动过位置。 「欸不要,哪里能等两年那么久的啊。」 抵抗着胡搅蛮缠,琉珣抬手按着不停撒娇的凛花的头获取能够呼吸的空间。 「不遵守法律就没意义了吧。」 依托于法存在的规则,要不能信奉法律的作用去好好遵守它,最初就没有不得不格外重视它的理由。 不,为什么又要在干正事的时候聊这些有的没的呢。 「该商量的是要怎么才能抓住幽灵不是么,这该是你发挥的地方。」 不能放着不管。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对瑚汀仓依千做什么。有必要及时筹措对策。 「我还以为被您看紧才是发挥的地方。」 ……这是在抱怨那天被打了零分。 「其实,那个大叔意外地是个高位置的家伙,所以我早在之前就有拷问出幽灵事件相关的情况。」 凛花看来仍旧有些闹脾气,不过到底肯乖乖地将话题转到正事了。 「这就是你那天和我说的知道了一点点啊。」 还记得当时的现场,凛花一副很无聊的表情打着哈欠从关住大叔的房间出来。她就是那样看上去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所以随便地问了句有消息吗,然后被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一点点』。 「通过和大叔提供的消息比较,不知为何,好像它有在刻意地避开我的行动。」 「……『我的行动』吗?」 有好好的咬下重音,想要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并不难。意思是只有凛花被单独的选择避开,反而琉珣这边并没有对幽灵的行动造成任何一丁点的影响。 「但是这一次,幽灵几乎与我们的行动重叠式的歼灭了基地的人,之间连十分钟的空档都没有。」 虽然监控的部分被干扰了,但是通过文档的修改时间,能看出工作人员的死亡时间。 说着,她将几份新文档调出来给琉珣看。 确实是近乎擦身而过。 「要么是情况变得紧迫不得不做,要么就是意味着……」 「……已经失去了避让凛花你的必要?」 「还以为会说是陷阱呢。」 说谎,明明仍旧还是一副尽在掌握的可怕模样。 事实上也是,嘴里说着『还以为』,凛花根本没有意外地就接着往下讲。 「也是啊,此前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它有在刻意避开我的行动。换句话说,就是它与监视者组织不同,牢牢地掌握着我们的动向,想做什么都没有必要再特意冒出来搞些意义不明的陷阱。您就大可以把握住这个好机会去抓住它。」 「所以说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它。」 「没有那个必要。」 摇了摇头,凛花逐渐与琉珣的目光吻合到一起, 「冲突永远是相对的。您对幽灵存在着不可解的冲突,也就代表幽灵对您也是同样的。」 才又开始用一本正经的严肃声音,无比认真地说一些捉不着头脑的怪话。 「知道吗?正如您有理由无法对它放着不管,它也是一样。」 理由?是这个意思吗? 它会为了监控瑚汀仓依千的组织做了什么而出头杀人。 也就意味着—— 「你是指我们主动控制住瑚汀仓依千?」 那个幽灵,真想做不利这边的事,就肯定不可能对这样的行为坐视不理。而若是没有那种想法,现在的它就根本不必当做敌人对待。这就是冲突是『相对的』的意思。 「可是,你打算抓住它吧。」 不论是否有冲突,凛花想抓住明显和事件有关的幽灵。 这种程度的了解琉珣还是有的。 「是的。」 「但哪怕按它会阻止我们算,如果仍非要避开我们不可……」 琉珣话还未说完,忽然在心里掌握了什么关键点。 「不,不是避开我们,而是避开你……」 一开始就说了,幽灵避开的只有凛花一个人。她一直在说的也是『您』能怎么怎么样,而不是『我们』,就像最初便排除了自己的存在。 「比设想之中的情况还要更早那么一点点发觉到重点呢。」 凛花欣慰地勾起了嘴角。 「会被避开的话,就排除掉幽灵要避开的因素。作为诱饵来说,表面作为一位落单的优等生,暗地里也不过是被追得到处跑的可怜女孩子。是您一个人的话,我想会被袭击的可能性不小。」 「……也就是说真盘算着要分开行动么。」 袭击不袭击的根本无所谓,琉珣对分开这件事径自产生了难以适从的芥蒂。 「当然了,即使没有避开这回事,我也不会有莽撞地升起陪您去变成灰的觉悟的这么一天。」 「你的态度听上去是很不讲理、很过分没有错。」 是啊,琉珣懂她的意思。凛花露出一副『你傻吗』的表情,也用了那种语气。无论怎么看,都简直就像是大方地使用别人的生命,自己却只想躲在安全地带的恶劣家伙。 但同时,隐约当中,那份不愿分开的芥蒂,已悄然长成一种看似与『杞人忧天』的定义极其近似,却又实在难以抹除的不妙预感。 即便这渺小的征兆尚不甚明晰,但一经掀起涟漪…… 必将迅速扩展,化为汹涌的波涛。 「可我不准备接受,」 ……只能心想是自己多虑了。琉珣却用恍惚不定的目光望着站在稍远处的凛花,一定要将话语说出口。 「等事后,有人再告诉我真相是正相反的情况。」 凛花的计划乍一听每一条都合情合理。 很像是机关算尽之后,绞尽脑汁深思而出的结果。实际也毋庸置疑,这是她熟虑每一个细节所在,认真地逐字打磨一番,最终抵达的一个谁也挑不出骨头的优秀答卷。 可越是精雕细琢,便越是代表难以窥视其内心。 所以,混杂看不清她心中目的的不安,与不得不从她的身边离开的浓烈不适。 才说出了猜测。 「——告诉我。」 「凛花,」琉珣兀自凝视着这个美丽名字的持有者, 「此前幽灵真正在避开的人,确实是你……而不是正相反的这个我吗?」 朝她提出这么个厚颜无耻的质问。 「唔,正相反么——」 明知凛花的表情和话语都不会透露任何实情,琉珣却仍为此一时目不转睛地只看着她,摒弃周遭一切杂音。 「哼—。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没想到您会有那么高看我。」 说罢,她拿手掌遮着嘴并稍颤动起胸部。 这动作该称之为笑。 严格来说,是带有指向性的笑。 「……有哪里好笑吗?」 「呼呼——。没有,只是实在超出了预料,所以被吓了一跳而已。」 「我倒不觉得有哪里高看了的,也不会超出想象。」 而且提起做诱饵,这个女人明明就有着故意打扮成瑚汀仓依千的模样去勾引追踪她们的人的前科。 她对自我牺牲这事并不抗拒。 「那是因为相信苍角亲会好好保护我嘛。」 「我可不记得相识以来,有做过让你这么夸张地相信的行为。」 不如说,第一次邂逅就见死不救。 「要是我遇险了,到时候您不打算来救我吗?」 看了她那有恃无恐的表情,琉珣认为最好还是把自己的矜持维持得久一些。 起码哪能仅仅三周间就把持不住了呢。 「抱歉,按你的计划分头行动,我可是注意不到你被怎么样呢。」 「这么说来确实是个盲点……嘿。」 装作恍然大悟般,面露沮丧的凛花趁琉珣被其吸引,突然恶作剧般丢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在电脑屏幕的柔和荧光中,一点忽隐忽现的星芒于半空划过。 起始点在凛花的掌心,而终点显而易见是琉珣的胸前。作为偷袭的暗器,这能轻易看清的轨迹显然不是很合格。于是,琉珣一把将之抓住。 ……落在手心的银质物件。 其金属固有的冰凉中,仍旧残留着一线属于凛花的身体的柔软温存。 把它捧在胸前,琉珣就这样久久地盯着不肯放开。 盯着这枚镶有钻石的指环不肯放。 「什么意思?」 「嗯,这回就有联系方式了,还是说仍不打算来救我吗?」 「如果听到叫喊,一定会去救你的。」 拼了命发了疯也会赶上。 只求那时,不要被注意到眼神中的慌乱与不堪。 不过,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凛花你特意把它改成戒指,究竟是什么意思……?」 琉珣认识戒指上像是钻石般的东西。 不会错,那个仿佛通讯器之类的黑科技产物,也缴获自监视者大叔。 凛花曾经有拿它出来研究过。它原本的形态是耳环,现在却改成了一枚漂亮的钻戒。单纯就从通讯这一功能来说,似乎改造后反而降低了性能。 ……毕竟,『听』,当然是在离耳朵近的位置要更加方便。 「感觉耳环的样式不适合您的可爱。」 她说得理直气壮,琉珣却一时语塞,无法简单直白地给予她比较好的否定理由。 「那么钻戒就适合我?」 连穿上婚纱的一天都难以想象,更何况被谁栓上钻戒。 不,不对。……多亏了这女人搞的事情,至少,至少光是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已经不是难以想象了。 尽管尽是些害羞的回忆…… 「我觉得差不多到了该合适的时候了。」 说着,凛花还盯着琉珣点点头。宛若站在什么立场认可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万一听不到求救怎么办。」 手指离耳朵的距离,大多时候都非常之远。 「嗯,我想,只要我叫的够大声,您就一定能听见的。」 「不会很累吗?」 琉珣只是单纯地想要问她,出了事还得拼命喊大声音是否有点太麻烦了。 但她的回答,总觉得隐藏着更有深度的东西。 「没事,谁让我喜欢。」 喜欢什么呢?此刻真的无比讨厌,无比讨厌现代日语中,常常省略一部分主谓宾的坏习惯。 ……在这里果然是指还算喜欢大声呼唤这件事吧? 「啊,说起来,并不是那样呢。」 「……那是喜欢什么?」 「咦咦,『并不是那样』,这句话指的并非是,『我觉得您觉得我这个人,有十足的选择自我牺牲的可能性这点』,才说您是相当高看了我,还不禁忍住想笑出来的意思。」 这句话难道不该是在当时就立刻说出来么。 让人谈着错误的方向不断深入,现在再回过头去一一解说不是相当地令人难为情吗? 「所、以说呢。」 琉珣就强忍这种羞辱感咬着牙问道。 凛花则摆出危险的前倾姿势,以矮了几厘米的高度抬头望着琉珣灰色的眼眸。一边优雅地享受这因难为情而露出的小女生光景,一边含着笑意拖长了声音说: 「当然是指……您居然真的会觉得,这个我竟敢斗胆去面对幽灵。」 没想到您会有那么高看我——她再一次重复后。 「可不是我自夸,我靠近都不太敢。」 语气严肃地如此断定。 听到她不知凭什么能得意洋洋的口吻,水到渠成地回想起了平时玩恐怖游戏时的她。 相互之间类似性质的对话好像也远远不是第一次进行过了啊。 「不过这个『幽灵』不是别人起的代号吗?」 和她怕的那种不同。 「您凭什么能得出这种结论呢。」 看来凛花不认同这想法,她逼得更近了。以致于,在她水面一样的双瞳上,正倒映出琉珣的身影。 「不是无论哪里,都找不到证明它并不是我所惧怕的幽灵的证据存在么。」 也是,她疑罪从有的思考方式没准才更加稳妥。 不是寻找它是的证明,而是在没找到它不是的证明前就认为它是。 真正在害怕的人大抵都是这样子吧。 「这次算你有理。」 「这次?」 「谁让还是不讲理的时候要更多一些。」 「呼呼,您是说谁呢?」 「就说你。」 琉珣对她叹了口气,不再看向仍然满是不服的凛花,而是将通讯器套在左手的手指上。 「不过起码,那份害怕值得信赖。」 试着张了张手掌,果然指环这种形式,一开始会有些不适的束缚感。 「那是,我有信心,即使世界毁灭我也不敢靠近幽灵。」 这纤弱的声音不仅很大,而且还带回响。 真不适合其言下之意的胆怯。 「干嘛吼那么大声?」 琉珣觉得有些过分,她都吼得那声音快要住进别人的心里了。 「试验一下,看看怎么才能让您听清。」 凛花捏着喉咙,似乎并不是很适应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说起来,也有这样的印象啊,刚到家里的那天,她懒到连平常程度的音量都不想维持,刻意凑到与自己非常非常近的距离来说话。 清晰的回忆当中隐藏着这样一个讯息…… 「对哦,『并不是那样呢』,同样也是在说,确实不太喜欢大声呼唤。」 谜底被当事人抢先揭开了。 「……想说的话,当时就不要去反驳啊。」 总是绕一个大圈子再来解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绪,不就又要因为同一个问题搅乱了吗。 「那么,都没有问题了。也没必要再继续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了。」 凛花完全无视别人的问题和苦恼,拔下拷贝用的记忆体。 似乎是资料的转移完成了。 她是在做这个,所以才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样子。 「于是我要去找瑚汀仓依千?」 「预定是这样。」 「……那凛花你呢。」 「哼—。偷窥一下您出轨女高中生的过程,顺便逛逛鸟笼高中?」 「可真是既宽容又光明正大的说法。」 逛逛么。求知欲旺盛的她,一直都想亲自看看啊,对这所本应该与她密切相关的学校。只不过鸟笼高中,或者说这个世界,却不曾有过她存在的痕迹。就像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不仅与已知的情报相冲突,干脆就连这个名字的人,也未曾出现在全城市的居民档案之中么。」 回味着琉珣传达的真相。 随后,凛花回过头来,一如既往用那副楚楚可怜的俏脸绽开微笑。 「所以才会出现在苍角亲的梦里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同样被通讯器束缚的左手。 成对的模样带来新奇的体验。 或许,凛花把通讯器改到这种显眼的位置,也并不能完全说是没有一点意义那么消极呢。 「之后,接着讲给你听吧。」 感受着被圈住的手指,琉珣将它凑在唇边压低声音说道。 「还是那个,关于梦中情人的小故事?」 「谁也没那么说啊。」 最后否定掉既不知所谓也令人很难为情的怪话。 她们一起离开了地下基地。 至少,至少在离开的时候是仍在一起的。 两个人一起。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二) ========================================= 2. 今天又是要去剑道教室的日子。 和上一次不同,与学校的安排稍有冲突,时间上就会显得十分紧迫。 一旦意识到这个紧迫,就连仿若盛夏的烈阳也变得更刺眼,令人警觉化作汗水流淌的灼热。 ……趁着几片云朵经过减弱了它那过于眩目的威力。 我望着放学后的天空计算了一下。如果说仍旧选择和那一天相同的步行,那么恐怕得全力奔跑相当地一段路程,才能保证在迟到之前抵达剑道教室。 即使吸取教训,放弃换上私服的时间,一样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索性依然花去不少的时间挑选衣服,至少穿上可爱的衣服内心还会觉得幸福。——哪怕这份幸福感会在跑起来的疲劳中磨损,不过就算再随如雨的汗水流淌走大半,只留下的一点也会令人觉得舒适。 就这样,怀抱着九分对夏日奔走的烦闷和一分的幸福。 我准时地来到剑道教室。 更确切的说,是站在剑道教室所在的大楼前,那座人行天桥的柱子的阴影之下。 在这里不得不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这是因为,她就在那里。依旧看上去像直接从学校来,穿着学校的制服也带着包,那个锐利的女生恰好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如果我继续往前,那么就会和她一起转过街角,再次路过那间咖啡屋,然后进入剑道教室的大楼吧。 但在那之前得压住狼狈的呼吸才行。 等呼吸平稳之后,我才能再维持着过去的惯性,小跑着追上她。 「……你是笨蛋吗?」 姑且,对莫名其妙地被骂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一抬头,看到她笔直盯着我的灰色眼眸仍然吓了一跳。 那个女生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们去上课本来都应向前走,然后往右转向咖啡屋,她却超过那个转弯的距离来到这里,来到我触手可及的地方——难道说,就为了冲我骂上这一句? 毕竟。在骂完我之后连一眼也没再看向我的脸。 她转过身去就走往正确的道路。 之所以知道她的去向,是我在细细思考时,身体一直乖乖地跟在她身边。 相对于走路较快的她很慢的我,这次不用隔一会儿追上两步小跑,或许是那个女生也认为太阳大的时候不愿意运动过头,弄得汗水黏在肌肤上吧。 「今天天气很热呢。」 我原本想先看下天空的状况,再考虑要怎么搭话比较好。 可刚一抬头,就被猛烈的日光刺了一下,结果心里的一句抱怨先从嘴边溜出来。 ……说着这种未被赋予意义的话。 心想又要挨骂了。 「是啊,可能是这样吧。」 意外地是听到了没那么具有攻击性的细雨般的声音。 她瞄着我的领口,并眯起眼轻哼一声说: 「如果是单看你的样子来判断。」 被这雨色洗涤着心中的闷热,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有些惊讶地忽闪了几下眼睫。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没有被她骂呢。 不是很能理解——和这个女生在一起总是会让我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没准,我真是个笨蛋。 虽然会这么想。 「欸不行。我是跑着来的,所以流了不少汗,大概作不成依据。」 但我仍旧持续着一直以来的惯性。为此才不能接受她如此单纯地得出结论,尤其是以摆明抵达不了正确的论据作为基点。 「决定作不作得成的人是我。」 那个女生先是皱了下眉,然后立刻又收回审视的视线,不再继续那样上下打量我。 「不过,明知是这种天气还拼命跑,你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最后抛来这么句独断的判定。 既随意又任性。很合那随着走动一扬一扬,飘来好闻的护发素香味的,随便披散着的濡鸦色长发。 这让我想起上周那完全发挥自己的主观把我咬定成笨蛋的她。 恐怕和那时候一样吧。 此时此刻的我,无法姑息这浅薄的认知方式。 ……因为这个理由。我希望是因这理由才回敬她一眼。不要擅自以为知道——给她的不认同且不悦的这一个眼神,如果只是为这理由就好了。 「大体上是时间的问题。」 不跑起来会迟到,这是因为今天的课业与学校的安排有冲突。 我轻声将能串起来龙去脉的情报提供给她。 甚至还暴露了平日的日程。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大费周章的理由又是为什么呢。是说我期待着那个女生能把一切连贯在一起?然后又有什么意义呢。归根结底,她说的话里有什么我希望她去订正的部分吗。 是说,我有特别在意被她骂了这件事情? 还是在意被骂的理由? 「和为什么要跑没关系吧。」 苦恼之中,身旁吹起一阵有着她呼吸的味道的风。 令我的短发徐徐晃动的风,同时也将拾取于空气中的雨一般的话语送往我的耳畔。 「你在这种天气乱跑,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她仍只说想说的话。 换言之,就是纯粹地贯彻着任性。 她总是如此我行我素,有着符合大河剧中一言一刀的剑士一般的思考方式。 与剑,不是竹刀,而是开了刃的剑,与之十分相称。 不好说这相对老在思考定义的我孰对孰错。 只是偶尔也会羡慕。 比如现在。 我在上次课程中得知,她似乎不大擅长应对肌肤相亲,或是被称呼可爱。 我本想活用这份在过去有意识地去记住的情报。 想说些——『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之类无意义的玩笑话。结果终究很难说出似得微微动着唇,苦恼到皱起眉间,大概脸红红的,朝向背景板的街道撇开头,没能将话语流畅地说出来。 这就是因为思考了许久她是否会喜欢我。 心想着她凭什么要喜欢我,无法接受自己轻易丢出结论。 ……如果能像那个女生,像她一样。 或许就能不多想,直接顺从内心最初的意愿,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看法。 但恐怕我也无法姑息那样的我。 就像不想去喜欢她。 不过,那个时候……说出她『闭上嘴很可爱的嘛』的我,似乎不记得自己有回想着那个女生的相貌,再看着同班的其他同学去比较个所以然的行为。不禁感到些许的困惑。 「是因为长得就那么可爱吗。」 偷偷窥视那个女生略显强势的侧脸冷不丁说漏嘴。 还好声音压得非常低。 宛如在害羞似的,细若游丝般的喃喃,如融化的棉花糖般很快消散在暑意弥漫的空气里。 要说会不会被人听到这感叹。那就只有此刻让我乖乖跟在身边的她了。 只有她能聆听我的声音。 掬起紧张的心情不断担心着这个事。 数着与她重叠的脚步。 「怎么,不打算坚持跑到底了吗?」 伴随着汗水黏在前胸的不快,听到她雨幕般清澈的音色让我觉得耳朵痒痒的。 她突然的开口,吓了我一跳。心脏都快吐出来了。 好在随后就意识到,这讽刺和自己说漏嘴的事应该没联系。它应该与最初关于跑起来的事相接。胆战心惊的感觉,便与指尖环绕的酥麻一同又再消退几分。 不过,为什么事到如今又要被嘲笑啊…… 「姑且不会迟到了。」 也没机会跑。我歪过头对那个女生报以有理有据的笑容,眼神示意就在眼前的商业大楼。 于是,得到了一声嗤之以鼻的轻哼: 「真有优等生样子的回答。」 「有吗?」 「谁知道呢。」 说这话的是她,她又说不知道,那么问题的答案还怎么认证。 「反正你清楚就行了。」 那个女生接下来的这话就愈发不讲道理了。 说我清楚,明明只见过两次,我要凭什么判断她的想法呢。我对她的事知之甚少。既不可能清楚她口中的优等生,是字面意义上褒奖还是个人认定的贬义。更加不可能清楚,她眼里的我是个什么形象。 ……即使,被她当面这样去称呼,老实讲真说不上愉快。 也没办法令我清楚任何事。 绝对没办法的。 只要是我,就清楚不了。 就这样,她如同那天般身旁伴着乖乖跟上她的我,一起进入了大楼的玻璃门。 室内特有的舒爽冷气顷刻扑面而来,似乎将止不住流淌的汗水,和纠结在心头的纷扰都打扫了个干净。 于是,萦绕着体感上前所未有的一种新鲜情绪。 悄然趁此绝佳的时机,乘着如今这点大概还未被任何事占用的空闲。 我眯起眼睛,回想起在意的疑问。 为什么相反方向的她特意越过不该的距离来到我这边呢。 她要去教室的话无疑不需要跨越路口,来到我的身边除了骂我好像也没做出其他任何一件事,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不过是拖长了前往剑道教室的路途。 偷瞄着并肩而行的她。 该不会……是为了和我一起走这种理由吧? 心底没来由地冒出这么句笑话。 「干嘛?」 「嗯,不,抱歉……」 刚这样想,就被和走到一起的友好背道而驰的,带着强烈攻击性的锐利眸子狠狠瞪了。 看来是我看她太多了让她感到不愉快。 之前是为了和我走一起吗。这种话,恐怕杀了我也不可能老实问出。 那就只能低头道歉。 这便是不知道算不算对话的简短对话的由来。 接着,我们再次经过前台。在外人看,我和那个女生是第二次像这样凑对。第二次。不是一的二。任何事超过第一次之后,基本都会多出些意义。想必笑眯眯的前辈心里,已经认定了我们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两个女中学生之间,又能产生出些什么样深度的关系呢。 我在心里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种种关系的代称,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通过手机里的电子学员证换取钥匙。 那个女生则依然拿出纸质的卡片。 为了方便存放护甲,剑道教室的储物柜是持续到课程结束都采用个人独有制的。 与其他必备的装备要较为轻便的补习班不太一样。 不会经常更换借用的位置。 可是,她仍旧捻着领到手中的钥匙皱起鼻。 「还是好近。」 我大概是无法接受她未经思考的话,心情不是很理想地低下了头。一楼走廊的瓷砖地板,不像道场的黑漆木擦得像水镜般,似乎没办法映照出现在的任何一分光景。 「安排好又不会换的。」 仅仅的解释不知为何藏着点赌气的味道。 「所以才烦啊。」 听她这么说,我咬着脸颊里侧的肉,顺着对话的流向接了句『烦什么』。然后她陷入沉默地只是一直、一直盯着我的脸不放。这意思和把答案直接说出来也没太大区别。 反而还让我得去纠结于是否有必要去那么理解。 还不如直接说『烦你』。 起码,我不会直到陪着她坐过电梯,一起来到女生用的更衣室里还结实地执著于此。 她也犯不上像现在这样子摆出一副深感看不下去的表情。 「我说你这个家伙啊……」 「我怎么了?」 「果然就是个笨蛋不会有错了。」 又一次地被恶狠狠骂了。 看来,她还是素来会在面对面时,直接毫无顾忌地叫我笨蛋的那个她。 挨了骂后却放下心来,没准我也有哪里的部分,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了吧。 要不自信些,把『没准』给它去掉。 「那么你是讨厌我……?」 她为这问题露出仿佛听了不有趣的笑话般的怪脸。 「该不会还很意外?」 就说得就像我十分不识相似的。 「倒没有意外。」 「是啊,明明就很讨厌我,还真的再想期待些别的也太滑稽了。」 她毫无动摇,仍旧悠然自得地脱下全部的衣物。不会像我这样心底孕着不快。她对很多事总是怎样都好的态度。至于这个怎样都好包不包括我,尚且不得而知。 但听了这个堪称自以为是的说法。 抱着刚脱下的连衣裙,时间被按了静止开关一样,凝固般难以按照正常的走向流动。 实在没办法就满不在乎的继续换道服的我, 怎么都不太能接受。 「凭什么。」 我接受不了她总是说得好像知道我,擅自认为了解我。 未曾进入过我的生活,却总摆出心如明镜的模样,轻易诉说着她眼中的我。 「凭什么要说我讨厌你。」 ……她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 大概也正因为这个吧。 此时此刻,在这种平时该识大体地闭口不提的地方,我才会连换好衣服,去盖住仍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都不顾及,如此罕见地宣泄着矛盾的话语。以还挺气急败坏的声线。 「哈?」 于是她就像看个笨蛋地笑了。 「你管这叫不讨厌?」 指着我的脸,指着我被头发遮掩住的火大的眼睛。 我『啪』地拍开她的手。 「我只是,」 转而用吐字清晰,易于理解的声音,反过来拿食指遥远地指向她的小巧的鼻子。 「不希望自己去喜欢你而已。」 这和讨厌不同——我在思考清楚前就说了这个。 事实上,我并不确定它的正确性。理解这可能不对,可能不是真心,只是感情的摇摆意外地停不下来。 因此毫无保留地说了。 「那很巧,我也一样啊。」 她纤细的食指也指向我,一模一样。就连娇小的身形都很近似,所以她的指尖才贴上我的指尖。不过指甲是她要稍长一点,将我压在下面。 总而言之,原本遥远的距离,双方都主动的话就像一下子变成了零。 仿佛洗澡时小心翼翼地碰触到镜子中的自己。 恍惚间,一时失语。 「如果你先认定了我是讨厌你。」 还是那个女生先翘起唇角,也随之向上推动相互挤压的手指, 「那么,你对我所抱有的这种——与我对你抱有的感情几乎相同的感情,就应该称之为『讨厌』,」 继续说她想说的话。 「不是么?优等生同学。」 她又一次拿出四目相对时如此难以回答的问题。 也很具有道理,至少比只挥舞着自己的心情而未经过思考的我要有道理。 总而言之,没办法说出『不是』。 「……」 我就只能默认。 但赶紧撤回手还是要做的。 挤压着向上,这个动作因为生理上的原因令其他手指也稍微碰到。 而如果继续下去,就只能自然而然没入彼此的缝隙。 明言说,便是不得不变成十指交握。 那可太羞耻了。 「所以,理由呢?」 大概会在意这些事的只有我。她一边无所谓地收回手,一边问起讨厌的理由。明明是个上来就骂我的人,很快穿上衣服的她,却仍在问为什么被讨厌。 说来这次也是她先穿好,弄得好像每次半裸的我更像个暴露狂一样。 为了缓解这尴尬便聊聊也没什么不行。 「知道了也不打算改吧。」 「就是听听。」 果然,言下之意,就是知道了也绝对不在意我的讨厌。 不准备为我的讨厌改变。 她也正是这么纯粹的一个人没错。 「行动太过自我了。」 明知如此,但我还是忍着不适地乖乖告诉她。 「嗯,还有呢?」 她听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向我。 那双漂亮的眼里,从未掺杂进去过她想要看的以外的『其他东西』,永远一点也没。 这个人纯粹的不讲道理。 「不想说了。」 终究,我不太适应注定不会有回报的付出。 要对得起付出,无论花去多大的努力,要得到对得起付出的成果。 一直以来坚持着这做法。 已经足够破例,没道理还继续傻乎乎地不撞南墙不回头。 起码我不认为继续提她光做自己想做的事,既对老师的指导爱答不理,也阻碍大家的学习,还对不起家里让她上剑道班的付出,能有什么结果。 凭我的脸板起来也凶不到她。 正相反,她的模样倒总是压迫力十足,很有种压倒身高的攻击性。 所以那一天的稽古时我要那么迟才意识到她的娇小。 「……你也挺任性的。」 见我真的闭嘴,她倒没好气地摇摇头。 又擅自给人家下定义。——就说她这种地方,我是真的很讨厌。 「谁知道呢。但一定,包括我,世界上再没一个人会像你那么任性到肆意妄为的地步。」 这凶相已经是我的竭尽全力了。 可收效并不好。 她轻松惬意地就像接住的不是凶意,而是柔软甜美的棉花糖。 「那不是当然的嘛。」 「当然啊……」 「谁让我基本上都将周遭的一切当做单纯的背景板。」 既然如此,何必在意我的讨厌是哪来的呢。 说到底不过是区区一介背景板。 这样的说法,如果是之前的我一定不会轻易放下,但剑术上现在确实是她要比我出色。在赢过她前,我也不认为自己和背景板有什么不相称的,所以可以如此坦然地在心里承认。 「如果你能赢我,我说不定就会想着去改改。」 这时,她突兀地轻声说了这么句。 随后关好储物柜,不再拖泥带水地一个人径自离开了更衣室。 我的时间则还留在那里,留在她如雨般清澈的声音里,久久思考着已经完成型的对话。思考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会许下不知所谓的约定。 ……在她离开前才想起望一眼。 还晃动着的视野中,结果只锁住了一瞥正低垂着灰色眸子的漂亮侧颜。 没想到,比那个女生要晚些离开更衣室也如那天一样。 收拾好自己的身心前往道场。 换鞋的时候,当然也帮她摆得符合规范。尽管已经知道了她不会被老师骂,还是做了。而后,一如既往地擦净属于自己的一行地板。由于时不时会去偷瞄她,跑动时差点与其他人撞到。 不得不承认,此前的事令我不禁会感到在意。 她倒一个人过得自在。仍是对无论是近是远的全部都漠不关心。让目睹她举动的人,会默默补上一句『果然』地跪坐在角落的阴影中,令大家觉得理所当然的进行庄肃的刀禅。 上年纪却依旧精神的老师来了也一样。 聚集到老师身边,听从指导的学生永远会少了一个她。 这已经成为了剑道教室的日常。她不听从安排,其他同学都不会觉得讶异,老师也放弃了曾经欲言又止的尝试。而她自己当然更是安然若素,让我愈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许下打破这平静的约定。 那之后,她也按照自己的步调开始空挥。只挥着自己的刀,只看着自己的刀,她始终没有要虚心学习的意思。仅仅自顾自地制造出『咻咻』地空振声。 现在看来,算她在内的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接受了现状。 只有我一人难以释怀。 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打算才说出更衣室最后的那番话。 明明谁都不会抗拒她如今的行为了。 总不能只是为我? 我的讨厌,光只是被我们定义为讨厌的感情,就能成为明确地干涉她的意志的理由吗? 仅仅不过是这么无意义的东西。 那么可以认为,她真的会有兴趣想要改变的,其实是那份讨厌么。 而这也就意味着…… 「……」 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进行基础训练。 却差一点让刀脱手而飞,如梦初醒的我方才匆忙握紧双手。 满脑子都在想这个,视线总是被她的身姿吸引,我一不小心竟然在学习的过程中走神,丝毫没有将必须要完成的练习,严苛认真地好好进行下去。 如此的状态令我愈发不安。 这样下去,别说付出足以追赶上、超越她的努力了。 再不想想办法,就连正常该有的成果,都不能为付出了金钱的家人拿回来。 ……对一直信奉着如此而生活至今的我来说。 这无疑动摇了根本。 为此而背生冷汗时与她视线交错,看到了那对刀无比虔诚的她。与我黏着在后背的冷汗不同,她脖颈间的晶莹完全是努力的结晶。我在胡思乱想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练习。 不禁十分火大。 火大到各种消极情绪都混杂在一起。 所以便迁怒于她。 心想,只要赢了你就好了吧。这样不讲道理地迁怒于她。 于是稽古的一开始,就拿出与剑道大相径庭的形,在剑道的教室里挥舞起并非剑道的东西。 这一次,是我的行为让课堂变得毫无意义。 她曾经谴责我的任性。 没准,确实可以说是慧眼独到了。 现在这样任意妄为,光为了连竞争意识都谈不上的冲动就只想着要赢。放弃了该得的成果,没打算要学到什么,不可能回应家人的付出,更无法印证想要印证的一切。 要说这样的我不任性,那还有谁任性呢。 总之,一听老师喊出口号,我与她近乎同时握紧竹刀,眼睛里遗忘了对方以外的全部。 ……今天的稽古,到底是要练习什么动作来着? 我连这都不愿分心去想起,一味地将连日来苦练的努力化作追赶她的羽翼。 只不过眼前的现实仍旧并不理想。 每一秒的画面,都充满了错落时光的既视感,总觉得就仿佛是重新去经历遗落在往日的回忆。 沉浸在当时已经完成的过去,逐渐开始意识到曾经不甘心的结末。 今天也一样。尽管我们实施不同的战略,以远隔的方式试探,并一直没有强行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为了避开她擅长的近身战,我全神地靠苦练的步伐回避,却没办法改变剑再次落在身上的事实。 任我再怎么拼命,再怎么挥舞并非剑道的剑,流下比于烈日中奔跑更重的汗液。 尝试以左垫步为诱饵,跃向相反方向。 看着流淌在竭力扬起的淡绿短发的轨迹中,携伴体温的汗珠夸张地泼洒而出。而贯穿那晶莹水色的里侧,她的剑都始终在我之前,最后终究被她在眉间刻下了一道红痕。 现今的努力程度连跟在她身边都不够吗……? 我一边检讨还能挤出时间的地方,一边追随惯性与地板亲密地坐出响声。 大口喘着气坐倒在原地,垂落的头发黏在眼前与脸颊。 也在同时,放松持刀的右手的那个女生,一样剧烈地起伏着胸口,睨视向我所在的方向。闪亮亮的灰色眼眸,氤氲着不知该说兴奋还是什么的漂亮色彩。 是因为我陪她乱来? 总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这次是我赢了。」 发丝顺着她摘下的面甲一路坠落到锁骨。 这次赢了?与她产生违和的话语,令我顾不得额头的痛,怔怔地望向她的脸。 刹那间,似乎幻觉了某种灼烈的温度正侵袭着肌肤。 或许那灼热的来源,是为自己感到难为情。找寻着各种的空隙时间训练,不断支付着超出的努力,结果竟仍表现得如此不堪入目,令我几度怀疑自己做了什么,羞耻万分。 而且,她说『这次』,是指上次输了? 这份被让来的虚假胜利也令我的自尊心深感受挫。 为脸上的热度填了把火。 但最重要的是—— 「赢了?你……有在意过赢不赢吗?」 我的声音似乎意外地含着沙哑。 「谁知道呢。」 同样的一句敷衍,她罕见地显得十分含糊不清,而不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 难道今天和我的胜负揉进了其他的意义? 与约定的改变有关么。明明最多只是让我不再讨厌,真搞不懂这不值一哂的小事,凭什么能让她挂在心上。 ——而且,前提得要我能赢啊。 虽然是打算拼了命追赶她,好像能不用再非得讨厌她我也省心。 算了,姑且在全部的生命都用光的范围内努力下吧。 「总有一天我会赢的。」 没来由的,内心深处径自产生了一丝排斥,有某种宛若湖水将要掀起涟漪的令人抗拒的预感。 可即便什么都没搞懂,我仍然品味着混乱的心绪,认真无比地在契约书上签了名。 随后,眼中正映出我的模样的她,如沐春雨般舒适的闭上眼笑了。 那表情,有若夜晚的浪花,安宁又危险。 ……令我不禁捂住泛红的眼角。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三) ========================================= 3. 『总之就是这样,您追忆着梦中喜欢……不,是最喜欢的情人,与我踏上最后的战场。』 「先不说离最后还很远,那个人不一定就是凛花你吧。」 比放课后还要过去不少的这个时间。 人流仍熙熙攘攘,与空无一人的基地形成了极大反差的鸟笼高中校区。 在依依不舍的告别、暂时分头行动之后,琉珣独自爬上通往社团活动楼所在的走廊的楼梯,音色格外柔和地给凛花讲着梦中的故事。 她们计划着以掳走瑚汀仓依千的方式逼迫幽灵自己送上门。 ……大概是需要现在这样放松戒备的。 为了给幽灵提供机会。 『也没必要是。我相信与您和睦相处的这三周间……』 「『和睦相处』……么。」 『明明就只有仅仅的三周,体感上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呢,久到不会输给任何人。』 「别忽然说得和科学幻想游戏的主角最终下决心舍弃什么的场景一样。」 『又每每想起来,仿佛一分一秒都记忆如新。』 那不是因为记忆的储量就这点嘛。 「失忆者说这种话也只会让人困扰。等几十年后再和我贫吧。」 『一开始的时候总是被拒绝……说是这么说,现在也没变。但是,只要知道那份拒绝背后的心情,就永远都不会觉得沮丧、觉得受伤,每时每刻都感觉幸福。』 「知道的话,就让人省点心啊。」 天知道琉珣这性子,是怎么能经受住她那么烦的。 「……另外,不是我说,现在的鸟笼高中怎么看不像会真有幽灵跑出来的样子?」 真的,完全没有恐怖故事的氛围,日常得不能再日常。不过,或许这是因为自己离瑚汀仓依千还不够近。 『啊、嗯……也不是一切都被我…掌握啊,没准…嗯……您就能、单纯享受和女高中生的出轨呢。』 「你到底多执着于出轨。」 而且啊,『也不是一切』就表示你确实掌握着什么呢。 「那么看来,接下来我就能约到幽灵了。」 从走廊的窗外,洒进了缕缕阳光。逐渐西落的太阳熏染着黄昏色的光辉,显得意外地有少许柔和,不需要闭上眼睛,或移开视线,所以任由橙色的暮光覆盖全身的琉珣,也只是眯起了双眼。 今天的日落时间似乎已经比以往要提前了一点。 其时确已近逢魔,不久之后,人与鬼怪最容易相交的时刻即将来临。 『哈啊……老实说…嗯,现在还真不好说它什么时候过去……哈啊……也许今天不过去了也说不定。』 ……光考虑常理那是。尽管明白幽灵很大可能与瑚汀仓依千有着某种联系,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它真有必要去袭击琉珣。更遑论还想光靠推测就确定到它在这一天来了。 即便如此,也丝毫不认为这次试探会成为无用功。 或许是未曾将凛花算进常理过吧。 「比起那个。凛花你啊,干嘛跑得那么喘呢?」 自刚才开始,对话里不知不觉就掺杂了些『嗯嗯啊啊』的声音,令琉珣有那么点在意。 『咦,您猜得意外地善良呐。』 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这个恶趣味的家伙。 『确实我是在跑步。听说附近甜甜圈店有限定贩卖数量的新品要出售啦。不过,您真的一点也不怀疑我做坏事,为总说您出轨有些愧疚了。』 ……果然,就知道是这回事。 「笨—蛋。」 对凛花的轻声叫骂与黄昏色的光芒融合在一起。 就像随风飘拂的窗帘一般,微微拂过了琉珣缓和下锋锐线条的柔软眼角。 「是说,你以为我究竟听过多少次你的呻吟了?早就听到厌了,没道理分不清是拼命快跑还是什么吧?」 没有搞黄色的意思,也不曾虚张声势,纯粹是实话实说。 就连琉珣开始都没想到那么夸张,这世上居然有慢跑不到十分钟就得深喘水平的人在。简直就像是常年躺在病床上那般体虚不受呢。 『真是的,那我故意不掩饰声音想要让您误会,岂不是都白费心了。』 「感觉只是没法完全忍住身体的本能。」 『您看得真透呐。』 倒希望不是。正因为是你,所以内心更希望去相信。 能相信你……的吧? 「……说不定,现在有些想要吃甜甜圈了呢。」 手无意识地贴到胸前,琉珣努力想忽视掉心中的警钟长鸣,却还是不经意间,吐露出与祈祷相反的叹息。 而一听到这个—— 『呼哼哼,』 仿若安抚撒娇的小孩子的捉弄般的笑声,来自指环的另一侧。 『还说自己才不会是什么吃货角色呐。』 「?和那个没关系吧。你知道我并不是在说那些事的。」 『还说不喜欢『啊—』的喂食呢。』 「本来就是。难道你不明白那样反而很麻烦么,不管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附加了多少没必要的压力啊?」 『原来是舍不得与我分别?』 「我应该还没那么任性。」 没有吗?有吗?大概还没那么不可收拾。 『什么嘛。』 觉得为时尚早的一刻,听到了带有恶作剧味道的一句玩笑话。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这个家伙,还真是能轻易使用喜欢这种词啊。 人的心情理应只有自己才知道的。 「随你怎样想好了……姑且,这边也该进入正题了。」 一旦再放任玩笑话流进心里,就要泛滥得再也不可收拾,就要腻成一团了。不论能不能去相信,有闲心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琉珣还没幸福到这地步。 还是该按照凛花计划好的一切来走。 即使变成想象中最糟糕的事态,大概也只能投注在幽灵真如她们所想了。 为此,抱着一种掉到河里随波逐流感觉。 琉珣抬起眼。 ——『潜水部』。 学生自己写的铭牌一下子映入眼底。 坐落于社团活动楼的第三层,使用这间教室的是以颇为远离高中生标签的,『潜水』,这一小众兴趣为中心活动,聚集起为数不多的爱好者的冷门社团。而瑚汀仓依千,正是其中的一员。 此前,曾询问过之后能在哪里再见,琉珣知道如果是这里可以找到她。 毕竟距离放学后已经很久,大部分学生都在进行社团活动。 只希望她们今天不是户外活动。 这么想着,琉珣正准备暂时搁放两人间的通讯。 『苍、苍角亲,喜欢什么口味的甜甜圈?』 指环的另一端,反而远远地传来了凛花气喘中有些焦躁,又带着点依依不舍的错觉的一个新话题。 事实上,考虑到她跑那么拼命,自己也面临正事,让她等以后再来问比较好。 心里明白,可喉咙还是压榨不出拒绝。 ……每个人在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都一样也会如此吗? 就跟分别一样艰难。 「哼,你不是去买限定品的么。」 琉珣罕有地笑了笑,指出她话里奇怪的地方。 『咦?啊,嗯,您不是很能吃吗,我想着要多买一些,对,是这样没错。』 「那原味砂糖就好,到时让你『啊——』地喂食,不至于像吃之前那种外形复杂的,掉一胸部黄豆粉末。」 『…………』 沉默扩展在已经浓郁到似乎可以随手掬起的黄昏色里。 不知为何,彼端没能及时回应。 「凛花?」 『……啊,对不起。不过您连这种地方都不打算再傲娇的话,不得不说实在是让我觉得——』 「如果是取笑的欲言又止那大可不必了。」 『只是觉得,可爱得想哭。』 「都说了不必了。」 『那怎么办呢,是不是得摸摸头才会原谅我。』 摸头,是她的话没道理仅止于此。 能够想象进一步的动作,平时就老是如此,一旦琉珣这样放任温柔自然更停不下来。 『得练习下怎么张开双臂比较诱人了。』 「……你的摸头姿势,还真是崭新又夸张得让人不觉得是摸头呢。」 『趁此机会,想试试抱抱嘛。』 希望她还记得是为悔过,而不是为了发泄欲望。 「抱进怀里那种?」 『啊,倒是没想到您有这种需求呢。』 「我是没有,但觉得你有。」 大张双臂的动作,始终就会让人产生类似的联想,而且觉得未必不是现实。 ……不过,果然还没到放纵这种贪欲之时。 「反正都不会做就是了。」 『咦咦咦,就老老实实地别害羞给我抱抱不就好了吗。』 「不行不行。」 摇了摇头,琉珣全心投入地一呼一吸。 「凛花,」然后叫着她,让嘴唇远离有如亲吻般贴着的通讯器,把手放在教室拉门的边缘。 「你也给我记着。不管这次是不是最后,但既然你选择将之称为『战场』——」 琉珣眯起眼,望向大门里侧宣言: 「那我就会取回胜利。」 同时,随着大门一下被敞开到任谁都可以进出的宽度,光芒与阴影交杂着扑面而来。 前方窗子边身披耀眼光芒,令人一时难以看清脸的少女身影。 ——无疑正是这三周间的旅途的终点。 4. 视线的彼方。 坐在教室正中央的淡绿发少女,浅浅地露出笑容。 「琉珣?」 承受着相似的叫法,琉珣朝教室里投去目光,确认还未出现黑色的炭质,然后重新面对原本该是瑚汀仓依千的存在。明明不曾熟悉到这地步,但却一眼就明白此地的存在与那个少女并不等同。 「……下午好,『幽灵(Specter)』。」 无论如何,至少先好好打了招呼。 可惜没控制好自己的声调,似乎有些咬牙地沉闷感沉淀于深处。 「嗯嗯,下午好……虽然想这么说,但好不容易才赶来,被叫错名字还是谈不上『好』这个字啦。」 在她的这声埋怨当中,同时造成了疑惑与不安,而后者的分量要远重于前者。 勉强忍住对『好不容易』,究竟是由什么、又是谁来造成的猜想。 「你是说……叫错名字么?」 琉珣直接与她面对面,顺着她话里的踪迹问道。 「是啊。」手背贴着嘴角, 「真是的,你可是完全被人误导了哦。」 她透着没办法意思的轻笑,继而露出追求认同的态度,神色稍显不满地撅起嘴解释。 「我的名字可不是用英文的读法。——原本这里就不是欧美国家,不如说一提『代号』便会第一时间去想叫英文,按理说这种发想才比较奇怪不是么?」 「不是英文的叫法?」 幽灵的话让琉珣皱眉,但也重新去追忆这名字其他的形式。 如果根据她言辞中的不满来进行推断,意味着它理应使用本地化的称呼才不奇怪。 也就意味着…… 「没错,是霊(Rei)。」 既是代表鬼怪的魂魄、幽灵的霊,也是象征人类的精神、灵魂的霊。 啊,好像还有指代神灵、精灵的时候。 「……对了对了,你看,与伶(Rei)这个汉字的发音,也一模一样来着哎,很有趣吧?」 笑着回应,扳着手指去罗列字典的幽灵扔出令人在意的说法。 她的暗示还有此前的『被人误导』,都让琉珣发自内心的只感觉到不适。满脑子尽是难以去接受的不适。 没有一分一毫有趣的地方。 「嗯,您觉得这样张开双臂的姿势是不是更诱人呢?」 从座位上起身,张开双臂微笑着的少女——幽灵她调动全身做出可爱的姿势给琉珣看。 制服的女高中生竭力展示出身体的美。不管是手肘稍微向后,大方又藏着羞涩地张开得恰到好处的手臂,因为手臂向内夹而凸显的胸膛,还是配合着绽放出自然曲线的腰身和臀部,哪里都透着精致的可爱。脸颊边的淡绿发跟着动作一晃,怎么看就是符合诱人这两个字。 ……但琉珣这股让眼眶发疼地想要抱住的冲动。 却让背脊被寒意笼罩。 「你,幽灵,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压抑着想吐的恶心,琉珣近似于明知故问地质问出毫无意义的话语。 见这如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令幽灵也惊愕地失去从容,连续眨了好几下湖泊色的眼睛。 「不理解……」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专注地追寻着琉珣眼睛里深藏的心意,安静地想了好久才开口。 「不,不对。是……不愿意去理解吗?」 落下简单的结论,是因为幽灵不打算陪着装傻。 她的话,让琉珣一下子皱起眉。过于直白的说法,使得琉珣难以安心。见了琉珣这样的反应,幽灵她左右摇了摇头说得更直接: 「——我的名字并非幽灵。」 也不是霊,或者……所谓的,瑚汀仓依千。 她在否定了一切后,终于紧紧凝视着早已听懂的琉珣,语气不掺半点阴霾的坦白。 「凛花伶——你所知的这个,才是我最初、也是最后该拥有的名字。」 就好像突然娴熟地运用着某种陌生的语言一般。 琉珣不能理解她的话意。 或者正如她所说,是不愿意去理解更确切。 「不要。」 所以言辞才尽是抗拒。 「是我哦。」 但不愿听到的,可以说是相当熟悉的声音还是传入耳朵。 「是我回来了而已。」 「住口。」 不可以让她继续说下去。目光恍惚不定,琉珣反射性地闷声打断了她的话。 「别再说了,就算你想说我也不会听。所以闭嘴吧……」 老实说,并不知道自己抗拒什么。如果说凛花真的就是『幽灵』,那么不就代表她们已经失去了敌人。监视者已被幽灵歼灭,而幽灵又是自己人,可以说是一石二鸟的化敌为友。没道理抗拒,没道理不适,就算她杀戮的行为令人诟病,但自己原本就不是在意那些的人。一切都对琉珣无害,什么都—— 「咦,『欢迎回来』呢?」 黄昏浸染的室内,幽灵突然撒起娇来。 「苍角亲。」 「——再盗用那称呼就杀了你!」 充满爱意的熟悉呼唤,令琉珣打从心底里升起了杀意。 熟悉的动听声线,熟悉的楚楚可怜的举止,熟悉的使人沉醉其中的叫法,无一不在触怒琉珣。 「有那种资格称呼我的,全世界也仅有一人。」 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除了总是不好好听人说话的她,除了成天说些不可思议怪话的她,除了会陪在琉珣身边,在琉珣泄气时,因知晓来自游戏时,全力地抱过来,给予爱,给予肯定,给予存在的认可的她。 除了说着『您现在就在这里』,宣称『不会容许任何人说您是谎言』,决定赌上一生,不会让任何人在欺负琉珣的她。 除了曾一起穿上洁白无瑕的婚纱留下夏日的回忆的她。 除了会给琉珣做蛋包饭、汉堡肉、肉酱意面,只喜欢对琉珣一个人喂食的这个她。 ……除了这世间唯一的凛花伶。 决不允许,琉珣决不允许其他的任何一个存在如此叫自己。 不准任何一个存在胆敢擅自倾注甜蜜的爱意。 「原来如此。」 这一下就十分清楚明白了。 清楚眼眶发红的疼,萦绕背脊刺骨的寒,以及不愿去理解的抗拒,和那造成一切的不适的真相。 因为…… 「……你,」 琉珣这一次终于可以清晰地把每一个文字都咬稳。 「绝无可能是凛花伶。」 决定了。知道了。清楚理解了。 「………」 「起码,绝无一线可能是我所知的凛花。」 看清了眼前到底是谁,知道了自己眼中看的到底是谁,决定了内心深处早已决定的决定。 「不是我的凛花。」 把心中所有心绪凝聚而出的唯一一束的答案, 传达成了棱角分明的爱语。 「唉……」 这份锋锐,让幽灵遗憾地叹了口气。 「太快了。识破得太快,都还没来得及说『骗你的——』呢。」 她为整蛊没能成功而鼓起脸颊,也相当于承认了事实。她确实并不是琉珣所知的凛花,尽管知道凛花所知道的事,却也仅仅就只是『知道』而已。 「为什么会暴露呢?」 所以,才会问出这种愚蠢至极的问题。 「那家伙和我约好了——」 琉珣一脸理所当然而得意地在『知道吗』之后,说出彼此之间约定了的事情。 「——她说,要买甜甜圈来『啊——』地一点点喂给我吃啊。」 这是比世界毁灭还要让凛花在意的事。 对此极富信心的琉珣,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点不像自己,反倒与脱线的凛花要更加接近。 「所以,你能分出我不是她……就因为没买来甜甜圈?」 幽灵似乎很难以理解。 「对,就因为没买来甜甜圈。」 这就足够了。抱歉,只要这一点就足够确认了。 「听起来像笨蛋一样。」 「会吗?」 「当然会啊。」 「但就是会那样做,她才是凛花伶。」 「——是你所知的凛花伶。」 陡然提高的音量,来自于对某句话无法坐视不理的幽灵。她逼近被吸引视线的琉珣,仿佛总是在困扰的脸凑到连呼吸都要交融的距离,然后张开俨然快要贴合在一起的诱人嘴唇。 「会那样做的,是你所指的凛花伶,也只是她。」 两者不可一概而论,你所知的凛花不能代表凛花伶这一存在。 她气势十足的想要强调这个。 「根据是?」 隐约地,琉珣可能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凛花伶——你所知的这个,才是我最初、也是最后该拥有的名字。』 这是幽灵说过的话。 或许,不单单是要装成凛花的恶作剧。 正因为如此,琉珣那时才为其中真正的心情而有一时相信了她,相信了幽灵可能真的是凛花。因为这句话并非劣质的谎言,它是一位被称作『幽灵』的少女,由内心深处满溢而出的控诉…… 「因为,我不是就没有买吗?」 幽灵先是重复这一点。随后费力地、咬字沉重地表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 「——因为,我也是凛花伶啊。」 明明该彰显自我的话, 「所以说,可以不需要其他的根据吧?即使不需要别的什么,也能这么说,就要这么说。」 却被她讲得如此之有气无力,还露出一副酸涩的苦笑。 实在令人看不下去。 「似乎……并不是同名那么简单。」 这已经近乎是在提问了。 本不该这样的,琉珣心知幽灵应该是敌人。以对话至今的流向来看,恐怕可以去认定这女孩子会是敌人,与己方的一切都存在着冲突。 没必要去在意她的失落,没必要去在意她的身世经历。 她的一切用不着也不该自己这边来关心。 ……原本,『苍角琉珣』,琉珣所知道的自己也絶不是会主动去关心陌生人的人。 然而仍任近乎于提问的话溢出来了。 想必,是那个在作祟吧……? 是那张……宛若任何时候都在困扰中的,虽可爱却楚楚可怜的脸庞。 与凛花一般无二的脸。 仅仅如此,也让自己没办法忽视。 这认知令琉珣有些呆住。接着,湖泊色的漂亮瞳孔映照着琉珣,一样变钝的幽灵感慨深远地喃喃反问: 「世上有相同的人,难道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么。」 「难道不是么?」 「也对,琉珣你还没想起啊。」 说着,幽灵……不,伶晃着淡绿色的短发,眯起眼眸,以一个虚弱的微笑对琉珣伸出手: 「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个世界的真实。」 ——此时,已至逢魔之刻。 人能与霊共存,世界也模糊了界限,一切都暧昧不明的混沌之时。 周遭的光景因握住的手而瞬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抓到你了。」 而这,谁都不属于的声音。 应该同样吧。 5. ——记忆正在重构。 起始的印象,感觉是发生在比很远还要遥远的前方。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没想这样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全部都是……』 不存在于印象里的人一直一直忏悔。 本就纤弱可怜的声音,在这一刻,更宛如在止不住啜泣般颤抖易碎。 沉淀到窒息的罪恶感,夹杂近似于难以名状的悲伤的凄厉怨愤,使得心迸裂的伤痕难以治愈。 已经被逼进死路的女生唯有不断地去忏悔。 记忆里自己深为此莫名。 「为什么要自责?」 『是我让你只身一人,也只能只身一人。』 「只身一人?」 『因为再也不想看你受伤。』 「难道,不受伤不行吗?」 不是很能理解那个女生一个人痛苦到快要哭出来的心情。 若诚如她所说,那忏悔和悲伤其实大可不必。 好想让那女生也能明白这点。同样相应的,有些重要的事也希望她能告知自己。 所以,曾这样反问又一次举起剑的她: 「以前的我,是怎么称呼你的?」 『你是叫我……』 那是残留在记忆的深处,遗忘过无数次又追忆起无数次的过往。 每一次都在这停下,就像是身体要醒来般被白色淹没,所以从不曾知晓她最后落下的话语为何。 这就是无数次的过往所重复的全部—— 除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不知道它之后的一切,也更加不可能知道之前。 比谁都清楚。 很清楚,即使不记得也很清楚。 这是属于自己的起始。 ——然而,重构的记忆却沉淀得更深更深。 直至比烧却的牵绊还要悠久的曾经。不断地、不断地,沉没在过去的过去的过去。 一直坠落着,不断回溯到碰触上全部不属于自己的过去——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四) ========================================= 6. 陌生又熟悉的灼热。 这份灼痛,来自头上接近于盛夏的炽烈太阳。 熟门熟路地在人行天桥稍事停留,趁着它将被远方飘来的云层完全遮挡住的刹那,琉珣少有地仰望起天空。 与『现在』之间,也已拉开了一段有如去仰望天空一般的久远距离啊。 这是不曾属于过自己的过往。 哪怕很熟悉悠闲地走在柏油路上的感觉,同时又为林荫遮蔽的舒适觉得一如既往。踩着结实的天桥,留意着知道下一幕是什么的街景,微微闭上眼去嗅到太阳火热的味道,琉珣也不会错觉了事实。 不止并非自己知晓的过往,与梦的感触也有着细末的差别。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才认为有所不同么。 但这个虚假的世界,重现了烧却在很久以前的记忆,就是会让琉珣如此感觉。 仿佛…… 「和走在现实里一样。真实得就好像连现实都带上了一份虚假感……总觉得令人十分的,不快。」 「…………」 「凛花伶?啊……还没恢复过来吗。」 该搭话的人只言不语,琉珣在阳光倾洒下来前转头看过去。在缓缓迎入的新景致里,高中制服的娇小女生出现在了眼前。不知何时用光体力,淡绿发的她正双手扶着膝盖弯腰咳嗽。 美丽又可怜的她距离自己也就两步远。离得很近,这让人甚至能够看清她楚楚可怜的眼角浮现着的泪珠,看上去确确实实累得不行。 明明被称作幽灵,却为接近散步的路途苦战到最终败退。 心怀些微滑稽的琐碎想法,琉珣朝向手掌贴着嘴竭力喘动试图让呼吸恢复正常的她。 「能行么?抱歉,我以为已经走很慢了。」 「一点也不警戒我也让我很受伤呢。尽管外表是个年幼可爱的女孩,没准成天想着怎么把你吃掉耶?」 对丝毫没感到压力的琉珣,幽灵——伶摇摇头,晃动色素淡薄的翠色短发,勉力笑着提醒。怎么看都只是在逞强的少女,说是这么说,却并非冷淡的琉珣会忍不住叹息的缘由。 当然,也没兴趣讨论那种怎样都好的事。 「我无意说你慢,所以用不着那样的方式来反击。」 「……虽然想不通你在猜想什么。」 听着琉珣又一声的叹息,伶像在思考一样低头,很快又挂上微笑。 「不过没事了,已经不需要在意这种事。不过是刚刚制作出来陷进去了而已,接着就能修正。」 就像这样——她说着展示出『修正』所代表的意义。 幽灵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幽灵。 并不是说她的身体变得透明,而是原本挂在颈部的带有混着暑意的体香的诱人汗珠,包括身体保有的疲劳与痛苦,或者说锁定在名为世界的框架中的一切,都随着她落下的一句话从她的身上剥离。 尽管脚还踩着大地,阳光仍旧倾洒在伶楚楚可怜的脸上。 这个女孩子……凛花伶已经既存在,又不存在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她化作了世界的幽灵。 「……」 面对深感不适而垂下眼的琉珣,伶轻哼道: 「会认知到色彩,会嗅到气味,会感受到形状,拥有与梦截然不同的存在体验,真实得就像并非伪物而接近现实的世界。但是这样和所谓的『现实』极其近似的它,却是由我带你来到的『虚假』——」 停顿了数秒,她牵起琉珣的手,让琉珣确认到少女的温度和触感。这样让人确认了真实,她又拉着琉珣发冷的手抚上白嫩的脖颈,沿着原本香汗流下的痕迹,一直一直碰触到锁骨。 轻缓的,显示着必须要传达的证据,伶让琉珣明白水迹就像从不存在于这楚楚可怜的少女身上。 最终落在胸膛的指尖却保证心脏跳动的存在。 保证了她的真实存在。 和现实世界,存在的任何一个人一样,真实地存在于这与真实有着相似性质的世界。 「这份摆在面前的事实,造成了此刻你心中萦绕的不适。而它的真相——」 伶在切实地拿出了能把一切串起的论据才继续。 「正如你方才向我诉说的疑问,是在如此真实之中展现不现实的我,让你对原本的现实世界的真实感径自产生了质疑。哪怕只是一丝毫无来由的不安,仅仅一人的异物造成的不解,不过如同河底的淤泥,沉淀在心底某个角落的不快,也令你升起现实被玷污的理所当然的不适。我说的没错吧?」 「那不正是你想要的。也是为此……才刻意地说了那种话?」 『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个世界的真实。』 朝琉珣递出手的她曾如此声称。 现在重新想来,大约有点理解所指的是什么,又抱着怎么样的一种目的了。 「琉珣你,总是如此武断而野蛮地得出这般单纯的结论。」 伶难以接受一样面无表情地歪过头说: 「不过,其中正确的部分也总让我找不出否认之处。好吧,就开诚布公地承认吧。我有刻意诱导你去做出我想要的理解,重现并将你的意识转移到这个属于你记忆的世界,多少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不打算相信你让我相信的。」 就算内心无法安宁。 「也只有琉珣才会那么想了。」 望向刺眼的太阳,露出浅浅的讽笑,伶拿琉珣没办法似地摇了摇秀发。 「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光靠这些来向你诉说。不管你会不会接受,都完全没有区别。所以这个世界才有继续发展的必要性,为了提供你应该知道的你知道的事。」 「因为……我,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 「可以这么理解也行。」 琉珣并没为猜中这件事而有多开心,反倒若有所思地半眯起眼。 没直接给予肯定,伶模棱两可地给了个『也行』这种,往往代表并非完全正解的妥协。 言下之意,就是『你知道的事』,她认为琉珣应该要去知晓的情报,大概不是指从游戏世界来到现实,然后因为失忆而成型的现在这自己原本该有的记忆。 也即是说—— 「以前的我也不知道的记忆。」 眺望了一下周围的风景,喃喃自语的琉珣,借此来稍作喘息后才轻声说道。 「要找其中的谁,问出能让我想要相信你的答案吗?」 认为正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才求助于过去。 「咦,那是不可能的。」 结果,伶声音柔和地否定了。 「……嗯?」 「刚才不是说了,说已经『修正』过。现在的你跟我一样,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幽灵。无法干涉这个世界的发展,自然也没法和彼此以外的人有所接触,这点和外面不能一概而论。」 「是这样么……那又要怎么才能找到答案?」 撞到疑问,琉珣选择直接去依靠伶。 「想说用思考代替发问,可惜我比谁都清楚你纯粹到极点的活法,而且,说好要告诉你真相的是我。然而过多听从我真的不勉强么。」 用那张仿佛总是在困扰的脸望向世上唯一相同的存在。 不知该说丢下世界还是被世界丢下的少女,自鼻间溢出含有轻蔑味道的哼笑。 尽管被她提醒保持警讯,琉珣却又从未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过。 知道是为了诱导所提供的情报就够了。 只有结论得自己去下—— 「或许有勉强也说不定。告诉我该如何做吧。」 「…………」 「怎么?突然用刘海藏起脸。」 「都说了我只有外表,就只有外表是一介可爱可怜的柔弱女孩。没有什么都不会想,就用那种纵容的目光来看待的理由。」 「即使我不会想,可你,却不是什么都不会想……么。」 这样啊。琉珣的低语中带着理解的感慨,这反而让伶烦闷地双手拍了下大腿。 那忍不住的小小咂嘴,合着『啪』的让白皙腿肉发红的脆响,仿佛在说『你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强烈抒发对这番擅自以为的理解不是滋味的态度。 「——想要让不信的人相信,无论是其它的谁提供说法,都显得缺乏说服力到干涩可笑。」 「嗯?哦,说那个呢。」 「信任别人,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难的一件事。有的是对于什么时候能相信对方,有的则是对什么议题上能够相信对方,对什么证据给予多少置信度,有着数不清的对应值。」 所以说,我只需要你自己去看,自己判断。 伶埋着头将这段话完成。 「……还真是足够拐弯抹角的说法。」 听了她坦白的说明,琉珣好歹是对该做什么心中有数了。 也是,比起从谁的口中得知什么的情报,透过发生的事亲自判断更有说服力。她也是为这才特意花心思去还原过往。 只不过,这样一来同时相当于在说,所谓的『这个世界的真实』…… 是和这份关于自己的记忆所密切相关在一起的。 「啊啊,辛苦你说明了。还有即使身为敌对的一方,却还是承下了我自私的依靠,辛苦了。」 「一直以来的惯性使然而已。」 伶终于肯抬起头,湖泊色的漂亮眼睛却还是藏在刘海掩盖的深处。 「麻烦你绝对不要乱想。不可能,我不可能姑息你浅薄而主观的认知方式,为此才提供必须的知识。如果仅因这点被误解成或许有苦衷的好人,那我可说会辱没到恶心得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吃掉。」 「换言之,也就是现在并没有吃我的意思。」 「库……」 发出屈辱的喉音,少女用力地扭开脸,使明亮而浅淡的翠色发丝在空中摇过。 「别以为我会说『骗你的——』,如果你那么以为我就轻松了。」 「好了,就当那样吧。」 尽管明知必定有某种冲突,伶也一直强调立场,语露恶意。在琉珣的视角来看,至今为止的她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提供知识,孜孜不倦地给自己指出自己应该要知道的事。 算不上敌人,当然更不可能是友方。 如果非要给个定义的话……『有距离感的恶意』,果然还是认为用这样的说法更合适伶。 这在一定意义上,和凛花的相处方式存在着异曲同工之妙。 有距离感的恶意和有距离感的温柔呢。哪怕,造成的缘由和方向都不尽相同。 ……『凛花伶』。 她终究也是『凛花伶』么。 所以,即使伶对琉珣的纵容避之不及,可琉珣的内心并无多少动摇。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怡然。 因为这楚楚可怜的少女尚未接近到要去讨厌的狩猎范围。 大概就是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关系。 伶指出方向,带着琉珣朝梦中曾踏过的街道走去,理所当然地只看着笔直的前方。 暂时安静地只继续前行。 一方不多加解释,一方也不接着再提问。 恍惚之间,就好像只要她们不止步,前方就会有路延伸一样。 不,是确信不停下,就一定能够抵达琉珣想知道的,伶想要让琉珣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真实』的答案。 总之就这样度过了一段沉默。 在外人看来,像是相处和睦的、乖乖的,跟着对方的脚步经过最后的转角处。 「似乎,你对这里也不是想象中的全无印象啊?」 伶注意到琉珣的视线被咖啡屋吸走。 「和梦里见过的一样。」 「……但却依旧我行我素地像完全不知道之后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只看到平静日常的部分这点是没办法反驳没错。」 不是一前一后也不是并肩而行,死也要贯彻敌对性走在右前方的伶嘲笑着挖苦,使得琉珣垂下眼角。 琉珣做过关于这里的梦,前不久还碰巧给凛花讲过一段经历。 但那些都未曾夸张到决定『世界』的地步,几乎全部都是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初中生日常。要说没提过的有哪里,顶多就少许不好意思承认的少女心而已。 ——看过的尽是不会刺伤人的温柔。 想也知道,这种自欺欺人的形式是下意识地对凄惨失败的地方视若无睹了吧。 毕竟,自己就很清楚,感觉到最丢脸程度的十分清楚明白。 以『苍角琉珣』这一个体的存在来说……绝—对没什么比光只去体验幸福的时光更可疑了。 「大概是相当的讨厌,才不打算去重温。归根结底,没人会喜欢追忆痛苦的过往。恐怕也包括现在,仍然有所抗拒。」 「遗憾地是这次我陪在你的身边。别以为遮住双眼就能可耻的逃避。」 「不是,我没逃的意思。倒是你——」 拒绝把伶恶毒的猜测吃下,琉珣如随意披散的濡鸦色长发一般,任性地只发挥主观意见去回嘴。 「——台词,说得和个强势又较真的女朋友一样。」 特别是语气。 这咬词令幽灵眼神刺人得厉害。 而几乎就在下一刻,追随舒适的清风扑鼻而来的一阵甜蜜色的气息给了她发泄的机会。 街道的尽头,是琉珣梦中存在感就仅次于教室的咖啡屋。 里面店员很自来熟的咖啡屋。 「装饰还挺温馨可爱的呢,怎么,不打算和强势又较真的女朋友去坐一坐?」 透过窗子,外表年幼可爱的伶打量着暖色的内饰。 挑衅过后视线被招牌吸引,漂亮的字体下有立着一个镶着花的挂牌,上面有手写今日特供的菜单是什么。很巧合,独家特制的『焦糖甜甜圈』的字样被焰红色的线圈住。 「正好完成约定,非常想要我『啊——』地喂你是吧。」 「……伶,真是拼死地想被讨厌。」 「缺失连贯性的对话真的别了,根本不知道想要说的意思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你就这样随便直呼我下面的名字呢? 伶虽然反抗激烈,意外地却没有展露出强求琉珣不许这么叫的意思。 至于她做作的一脸听不懂话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是听懂了,却一定要故意那样说。如果用概率来定义,就是百分之一千是那样。 「不必了。」 难为情的话径自脱口而出。 「还要留着肚子给凛花,她说要买很多。」 化作文字的心意,只有盘旋的热度仍鲜烈的点亮脑海里的光点。 即使面临抗拒的记忆,想着要回去陪凛花吃甜美的食物,那份甘蜜的桃色便让琉珣的身躯充满动力,有着能够飒爽地去直面任何不幸的坚强与温柔。 「嗯,继续下去吧。没必要再磨蹭了?」 「先说好,此前拉长了道路在磨蹭的不是我而是你,也不认为你对她幼稚的想法能……」 「居然真一下子就到,这就是『幽灵』的体验。嗯……伶,愣什么呢。」 「…………」 盯着已经能看到时髦建筑的琉珣,伶默不作声地稍蹙起眉弯。不悦的气氛显而易见,但实在分不清是又被叫了下面的的名字,还是被拒绝了邀约,或是对凛花的心意帮琉珣拉近道路。 按照至今为止伶的作为来看,答案可能就永远埋在她的心里了。 心知没办法,琉珣选择先行进入大厦。 这就不得不应对一个问题。——游离于世界之外,不受世界的规则框架所保护的幽灵,一如既往紧闭的自动门究竟能否识别呢。 似乎艺术作品中为了强化悲剧性多设定为不能。 这样一来,想要挽救女主角的主人公,就会多出一份强烈到足以描述的,感同身受地难忍痛楚。 这份心绪则会煽动情节的热度。 ……那么,至今毫无故事性的自己又如何呢。 琉珣轻易探得答案,才一站到玻璃之前,自动门便立刻打开了防护。 猝不及防,连酝酿情绪的时间都没。 想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如果说世界无法识别幽灵的存在,那么最初会失去作用的,就该是脚下一直踩着的东西。伶修改规则后的第一时间是天桥,而之后就是延长又缩短的街道。 能平安来到这就代表了一切。 想着这种无趣的事,在与道场不相合的时髦接待处看到了人影。 「……」 见到了并未超出预料之外的两个人。 全部数进去其实是三个,但重要的应该仅有两个穿着可爱的中学生年纪的女孩子。 这不是伶的情报,只是琉珣一看到这幕光景就复苏的记忆。 不,不对,说是『复苏』恐怕并不正确。琉珣知道这份记忆既不属于现在的自己,也同样不属于失忆前的自己。 它是比起最深处的记忆还要之前的哪也不在的过往,假使未来能找回记忆也不会有这段。 所以不该是『复苏』。 是的,或许用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起始的那个感想来表达才最合适。 ——『重构』。 承认这点,就相当于承认了这个被人创造的世界。 可虽然不愿也必须去正视事实才行。 总之,一看到这幕光景,重构的记忆便鲜明地告诉琉珣,告诉她这里重要的人究竟是谁。因此,说起来很抱歉,作为第三人存在的前辈,负责接待学员的笑眯眯的大姐姐,马上就被排除到视野之外。重要的是正偷偷凝视彼此,笨拙地交谈着的女初中生们。 「……」 伴着空调的冷气扑头盖脸而来,无色雾气般朦胧的灰色瞳孔映出了这个。 琉珣的喉咙一下子便传来干渴的错觉。 直面自动门,也就是直面着琉珣方向的女初中生,她包裹着名为制服的水手服装甲,有着仿佛刚沾湿过般水润的濡鸦色长发,和很少在意什么似的滚动着朦胧雾气的灰眸。 还有稍显稚嫩却明确的压迫感。 那剑刃一般的攻击性,特征显著到比外观还令琉珣确信。 ……啊啊,没错。 不会有错的,这个一看就不好相处的人肯定就是此时持有『苍角琉珣』这一定义的存在。 琉珣毫不犹豫地就认定了过去的自己。 直到这时,意识才迟钝的回转,勾勒出早已经不在记忆的过往容貌。 尽管时间不久差距并不大。 「怎么样,真正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伶悄无声息来到身边捏出得意的脸, 「不知你听过没有,但凡看到二重身的人很快都会死于非命,所以剩下的时间可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那声音却相当地平淡。 平缓,而欠缺得手后该有的抑扬顿挫。 毕竟本就不重要。 「要说怎么样……」 琉珣开口了。 向着伶的问题诉说出自己的答案: 「如果能以另一种方式相遇——说不定就不会一心想着要杀了她,能成为好朋友吧。」 「你自己信吗?」 这话甚至让伶手背贴着嘴角,忍不住小声笑了。 笑点是低了点,但琉珣的心中也涌现出类似的一种同样想要讽刺的情绪。 「不信。对于这种只是任性的可爱小鬼,比原本的我还令人厌恶,更何况她连『刀』都还不曾握住。」 这是来自于身体本能的真心话。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就事实来说,现今的琉珣更像是她没错。 而且,最重要的点是—— 手中也没有刀。 「……比起那个,」 可是有着凛花的琉珣很快放弃这一话题。 「二重身的传说,难道那就是你的行动一直要避开凛花的理由……?」 「不,还不至于那么单纯。」 那就太好了,知道了最重要的事,令人着实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就能继续下去。 「……」 琉珣收回交付到伶身上的目光,步履轻盈地绕到能朝向自动门的方位。 然后,自然看清与初中生模样的苍角琉珣对话的人物。 这位可爱的女孩子身穿精心挑选的白色连衣裙,今天是袖口制成花瓣样式装扮的模样。她有着快垂到肩的、给人以柔软感的淡绿色短发,以及清澈湖泊那样光色的亿分漂亮的圆溜溜眼瞳。 楚楚可怜的脸也在泪痣作用下像在困扰。 这相当得令人熟悉。 不过与琉珣所知的那个人相比,对方认真而充满说教味的表情,似乎透露出并不熟悉的一部分。 硬要说的话,反倒更像近在咫尺的与她有同一张脸的谁。 那份不容姑息的态势可爱得十分相似。 ……即便是如此不好确定。光是那一丁点的影子也让心脏鲜烈的跳动不止,过分活跃的血流与重构的记忆一同暴力填充进来,满当当地撑开入口到错觉了痛楚的地步。 还记得对本人说过可能不是?现在看来…… 果然是—— 「——凛花伶。」 要是能够知道那个女人的过去,也许就能坦然的称之为『凛花』,那个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她了。 这一刻的琉珣,为此意外产生了不可止的强欲。 想要分辨出任何一面的她。 「……」 霎时间,比谁都渴望凛花失去的记忆。 那大概就是理由了吧。 是在这梦中邂逅过的剑道教室里,失落的记忆的形体会一点一滴拼凑起来的理由。 ——至少,琉珣会这么认为。 想这么去认为。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五) ========================================= 7. 我一度认为自己对待恋爱的态度不是很积极。 即使最初就意识到不足之处,却迟迟地拖着总是不打算去改正,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在乎的。 毕竟比起要喜欢上谁,我更倾向于探求能解决自己烦恼源头的疑问的答案。 作为实际的表现就是我更乐于读书,以及观察更多的人,从而获取无法通过只注视着一个人不放的恋爱来获取的知识。谁让两者都是极其花费时间的行动,有限的时间里兼顾不来的话,自然得选择更有价值的一方。而以掌握的大数据来看,恋爱的收支平衡又实在很糟糕。 ……但是即使如此。 我在这之前从没想过有要说『即使如此』的一天。 但果然……即使如此,一旦深陷其中,也不得不承认喜欢上别人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或许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拼命付出也没有任何一点理想的结果。 或许连至今为止累积而成的自己,都会因为彼此关系的侵入渐渐淡去,最终让以为会持续到永远的日常土崩瓦解。还有,类似的许多不如人意,令人讨厌的事情,随着未来盘旋在前方。 请容我再一次说上句——『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只要怀着这份为了谁的感情,就会觉得幸福而甜蜜。只是想着谁的模样就会有向前的源动力,如果能够一直陪在身边,那么就算是我不够出色,也什么都能够做得到。 大概,即便不再需要盛夏的烈阳,没准自己的身体里也会产生足够推动努力的热量。 火热的,温柔的,幸福的。甜蜜到溺死的。 让人在痛苦的,难受的,绝望的,就快要哭出来的那个时候—— 也依然可以笑起来。 ……只不过。 只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不过为了什么,我,我却不得不这个样子。 我现在却为什么非得缩在角落里。 为什么非得这样缩着不可? 凭什么,凭什么不得不瑟缩在角落里,垂着头发抱紧自己的身体,一个人孤零零哭泣呢? 搞不懂。 不清楚,想不通,更加不知道。 究竟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难道这个世界是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行了吗? 不知道。 大概,最初我也不希望知道—— 「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凭什么』的啊。」 然而惯性还在。 偏偏是这种不该出现的时候。身体的惯性不肯遵从属于我自己的意志,用我那世界上最讨人厌的嘴巴,以我那光只有外观上是纤弱可怜的声音,吐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是的,那是身体的惯性——我想单纯的这样理解。 遗憾的是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如说,那并不是我。即便有着相同的声音,即便是通过我的喉咙、我的嘴唇, 但对我说出那种话的家伙事实上并不是我。 不是我,却是伶。 没错,『伶』,原本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名字,我为了将自己内部的一种近似于霊的某物赋予形体,而将自己的名字分给了它。 不过原本『伶』与『霊』就是同音,所以其实这行为不具备其意义。 然而它似乎欣然接受了,并称自己为『伶原(Reigenn)』。 还说这样一来更加切合实际。 到底,是切合什么呢。这种时候该单纯按发音联想吗?那以我从书上获取的知识来讲,第一个想到的词语果然是『霊验』——回应人的祈愿,神明大人出示的灵妙不可思议之力的显现。 感应、奇迹、效验。 唔,使用效验而不是效能,是觉得这里用古语比较合适吧。 毕竟是……神明大人?要保持一定敬意呢。 总之就像上面所列举的这些,『霊验』可以理解为神明大人异常明确的令人知晓其存在的状况。顺便一提,好像还存在另一种叫法是『霊験灼然(Arataka)』这样绕口的别称。 ……所以说伶是神明大人? 大概是我仍然只叫伶,霊——伶原它直到最后也没有满足我的小小求知欲。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卖弄你那些怎样都好的知识啊。」 就像看透我内心的伶原一副轻蔑的口吻。 「稍—微睁开眼不好吗?凛花?啊,也是,这对造成了一切的一切都还能恬不知耻喘气的你,可能太勉强了。啊哈?」 尽管被她声音强烈地嘲笑。 尽管几乎是喷发出来的恶意让头脑深处都快要麻痹了。 却又觉得有必要先想清楚为什么挨骂的我,仍没有立刻想要去驳斥它的话的意思。 只凭感觉定义却不思考叫作傲慢。 必须靠自己去想—— 可是。 可是。然而。但是。 伶原,疑似神明大人的家伙如此抨击道。 它以远离侮辱的轻柔声线抨击。 觉得什么东西、什么事都能光靠自己去想就理解——那样的才叫作『傲慢』。 「但你的却又是要比那更恶劣亿万倍的别的东西吧,凛花。」 就像根本没办法的事还要追问为什么。 「凭什么?」 我无法姑息地回嘴。 要说无法姑息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一定只能是伶原没给出任何论据,光发挥主观的意识,去给人下定论这件事了。是的,并不代表对定义本身存在半分抗拒,纯粹是接受不了而已。 这一次真的来自身体的惯性,我可以肯定。 是存活至今的惯性。 与其他的任何一种定义都无关。 绝非否定。 「凭什么要这么说我。」 包含被话中带刺地恶意中伤说造成了现在的一切这件事在内。 即使加深了音量,强调的话也不会体现出抗拒的影子,仅仅想要它提供能支撑判断的依据。 所以其中才更不存在意义。 苍白贫乏得可怜,又浮薄得令人厌恶如蛇蝎。 外形相当近似于神经质。 胡搅蛮缠。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和『明知有错,就是找借口不愿意接受的小孩子』的差别比想象中还小。 「确实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任性,但这一次也能顺利吗?」 真是的,伶原一抓准时机就欺负人的口出恶言。 但其实它从未出于解闷以外的目的,哪怕真的是知道一切都因我而起,也不会真心计较对错只是单纯地对苦恼的我施以嘲笑——我知道,它对我以外的任何一种概念都无所谓到视之如尘芥。 不管对,还是错,都无所谓。 它对事情的起始、经过、结果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甚至是事情的内容,也觉得怎么样都好。 明白了也只不过是了解了别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任何真相都对这边意义不大。 就只是这样。也只是这样。 这就是它,也是—— 「——是啊,是啊。随你高兴想吧,凛花。啧啧啧,你虽然是个成天想七想八也得不出个结论的笨蛋,就唯有对我的本性感觉异常精准嘛,精准到想哭。或者,也得说慢到想哭?事到如今欸,真的是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也已经死局了,将军了不是——啊哈?」 ……伶不也是事到如今还在讲些难听话吗。 它将话语化作利刃,就像要割碎我每一寸的肌肤般,毫不掩饰心底的厌恶。如果能看到它的模样的话,那一定是带有几分指摘地歪曲唇角,足以令人发自内心不快的一张脸。 这就只能拥着膝盖蹲下来了。 之所以会觉得如此难受,倒也不是对此感到了动摇。 并不是那样。 并不是那一个层面。 伶的坏话的重要性要远在那之后许多许多。 况且,事已至此,现今的我也已经不太会为这样的侮辱受伤。 我已经习惯到连思考量都减少了。 其实硬要说起来最初的时候就没怎么思考,倒确实是会有些手足无措,也会被侮辱到心痛。不过思考它是否正确,思考它的话语这件事,出乎意料地真的很少。 即使是令人怀念的,那个时候还会被不过如此水平的恶毒指摘刺痛心灵的自己。 即使是那个还能为此触及伤痛的自己也一样。 更何况如今的我。 已经变得没什么好躲避的了。 需要错开眼的事物,已经不再存在于我的世界之中。 不过,对那个词的反应却依旧明显过头。 ……『笨蛋』。 晃着头,闭上眼,捂住耳朵。 这份楚楚可怜的我的模样,大概也和那个时候的反应有着相当的激烈程度吧? 不,这是谎言。 当时默默地思考答案的我远没有这般的情绪波动。 也是啊,在还会为难听话伤心的时间点。 在我仍旧可以正常地被人讽刺作优等生就会感觉到不快的时间点。 在我仍处于被欺负地位的时间点。 还不是这样的。 『在想问题的答案。』 自如此说着,思考自己是不是笨蛋的那个时间点,不知不觉已经有了那么巨大的改变了啊。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不对。准确地说,不是判若,而是确确实实的不同。 差别就是夸张到认不出原本模样的地步。 对比之后足以让我这样想,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念。 尽管认真说起来,实际上也是度过了说是该怀念都不为过的悠长时间——毕竟当时还是普通初中生的我,如今已到了会被高一生喊学姐的年纪。 只不过还没真正遇到过这事。 而单单对我来讲,停驻的时光也像昨天就在眼前一样。 当然,事实就是事实。 所以自然而然,无论是曾经熟悉的身形样貌,近在咫尺的所谓昨天般的时光,回首望去,全部都像是关上的大门另一侧的异世界一样遥不可及。 尽管我也心有不甘,但是终究不可能有凭一己之心去撬动世界的勇气。 「咦,不是没有力量而是没有勇气啊。」 一旦有语病,伶原就没道理放过这样咂嘴的机会。 「是么是么,真是傲慢又任性。喂、喂?喂。之前不是猜测我才是你口中的『神明大人』么?大谈穿越世界啊,你这样区区一介人类,擅自抢下神明领域的工作也没问题么、啊哈?」 看来我的口误在它听来颇不是滋味。 它的口吻一如既往粗鲁,粗鲁的挑衅中又透着不讨喜的阴阳怪气。 老实说,不是太想把一如既往这样的成语用在这里。 这听起来实在太别扭了——要知道,伶原,自称『伶原』的霊是在借用我,借用凛花伶的胴体,凛花伶的嘴巴,凛花伶的声线来传达想说的心里话啊。 称之为一如既往,仿佛在诅咒自己。 简直就好像说我原本就是一副粗鲁又阴阳怪气的嗓音似的。 对少女刺耳得过分呢。 如果可以的真希望它能像普通的幽灵那样说话。 那种像是灵异现象,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也有充满怨念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回响。 宛若幻听。 『在你眼里神是能和怨灵划等号吗?』 谁能做得来那种事情——它曾这般没好气地回应我提出的要求。 说,也就只能靠你来发出声音了。亦即是由我来开口,代替从不曾开口说话的它。 这么看,确实是这个我正在发出声音。 听起来挺像自言自语的。 实质也是。 似乎自古以来,神明大人与巫女的关系无非如是。 负责开口的永远是人。 大概,如果我能用更棱角分明的冷峻态度去认知这一点的话,恐怕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不会是这个样子,也更不会是那个样子。 ……真的吗? 「难说啊。而且不实际试试,即便我告诉你任何一项结论也接受不了吧,凛花。」 「实际试试……」 说得这么简单轻巧啊。 就和店员小姐劝诱人尝尝新品的甜甜圈那样。 仿佛怎样都毫无负担的感觉。 尽管是极其无意义的事,但想要去试,就意味着要做改变过去的行径。 不止一次。 「是哦,只要凛花有这种希望,只要你有想要的想法,那即便百次、千次我也陪你实现。」 「伶又说自己不是神明大人……」 是又如何呢?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感觉难以依靠的样子。 比起词语的遥远,现在反而觉得是本身就极端靠不住的一种存在。 理论上,提及到神明大人会安心应该是必然的,可我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那种感受。 仿佛嘈杂的杂音似的听不进心里。 空乏得难受。 「……所以,要怎么做到?回溯这段时间么?」 「姑且让我先订正一句,我只是没承认我是你所指的『神明』,从来就没哪一次说过『我不是』这种话。」 等到我的嘴巴的使用权交付到它之后,伶原先用有些发尖的声音发表抗议。 但好像并不打算说明理由。 「不,那太难了。」它这么说道。 「好在还有简单的方法,连区区一介人类刚刚都敢大言不惭的方法。」 就说了那只是语误。 「穿越世界?为什么……」 「是的,穿越世界,重构世界,创造世界,怎么称呼都好。总之都是些没有差别的东西。」 我倒觉得差别还蛮大的,虽然确实都显得相当空洞。 空无一物般虚幻。 「……要找相似的地方去一一体验么?」 「不,怎么会那样呢。要做的仅仅只是看着,也只能只是看着。因为是过去,所以全是已经决定好的。可以理解为看电影,或是沉浸式游戏之类的。就那样自顾自地发生一切。」 「就只是看着?」 「只是看着。永远只是重复看着。」 伶原肯定地说明道。 「不论痛苦的事还是幸福的事,就只是重复看着。看着千百万种的后悔的结局。最终凛花你也会千百万次回到这里,孤零零地一个人捂着耳朵,瑟缩身子哭着不愿去睁开眼睛,提议尝试改变。那么我就会陪着你再千百万次去满足你所祈愿之事,是不是和神明大人也没差了。」 「……那不是单纯的自虐吗。」 那当然是自虐没错了。 幸福的结局也罢,令人痛心的结局也罢。 光只是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甚至结果对现在也不会有帮助。 这也太过于凄惨了。——我认为可以称之为凄惨也不为错。 看过幸福的结局就会产生羡慕,看到令人痛心的结局,也不过是与在伤口上撒一把盐的行为没两样。 而要说最令人害怕的情况果然还是那个了吧。 当然只能是那个了吧。 理所当然,除了那个没别的了。 不,不如说……发生的概率恐怕反而是所有的可能性里面最高的了。 最恶毒的世界,同时也是最可能的世界。 会让我无法再活下去,厌恶到想着必须去死的世界。 ——完全重现我已经历过的事的世界。 因为,伶原说过,『穿越世界』、『重构世界』、『创造世界』,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没什么差别的东西。我猜正是由于大多数的情况,不论创造还是重构或是穿越,都在完全重复我经历过的旅程吧。 虽然是自大又傲慢的想法。 自大又傲慢。 但在另一方面去考虑,这也并不是什么没有任何依据的胡言乱语。 要知道,我的身上可是有神明大人附着着的。 神明大人。——与我的灵魂仿佛融成一团,勒紧了我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分割的霊。伶原它那样暧昧的说法,那样特意的反驳,应该能认为就是在承认身份,我觉得它也确实是有那么个意思没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正面去回应。 但是,不管怎么说,当伶原连口中神明领域的工作都能做到的时候就注定了。 注定了它是再欠缺也得与神明大人的性质近似的存在。 ……哪怕不曾获得我的信仰。 它也是一个,因我而唤醒的神明大人。 所以就有了依据。 有了依据,那么我就可以得出结论—— 「——不要了,与其去寄愿那种毫无意义的愚行,我还不如保持现在的一切就好了。」 「喔喔,如果你希望的话。」 伶原就像是要发笑一样,颤动着我的身体。 勾起我的唇瓣,要嘲笑我。 「如果凛花你一定希望这样的话,那当然没问题了。不过啊,我说你啊,是不是又胡思乱想,又和我搭话,聊得太多了。以致于,多到已经忘了自己想保持的『现在的一切』,指得是怎样的一切……?」 「……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这么说倒并不是逞强。 尽管我的头脑确实是很乱很乱乱到不行不行不行,但这并不妨碍清醒,更不可能忘记现在的一切。把我逼至如此的一切。事实上,相比较而言,我的感官其实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本迟钝的五感被磨砺得无比澄澈,使整颗心都无处藏躲。 与之相对很有趣的。 至少身体——我的身体倒是藏得很好很深。知道这点也说明我确实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足以支撑真的并不是在逞强的证明。说不定有些喜欢上这讲台的木头腐朽味浓厚的旧校舍了。 啊啊,没有错,我现在躲在某间高中的旧校舍之中。 称之为某间,并不是头脑很乱想不起。 其实我不是这所高中的学生。 因为不是才不知道。 不属于此,却在这不清楚名字的高中的教室里。 ……藏在老旧的讲台之下,瑟缩着身体,双手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是个怎样的形象? 「幸亏没有人,如果要被人抓到真不知道会怎么想……」 「啊?没必要那样担心吧。难得长了张擅长向人献媚的楚楚可怜的脸,只要装可怜,不,只要卖弄天生可爱可怜的外表,就应该能从任何人那里骗取谅解。——比如说是不小心迷路,啊哈?」 「……谁能接受迷路到校舍里的。」 「说是这么说,这世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凛花你一样喜欢追究。借口,用来递出台阶的话,起作用的部分又不全是其真实。我以为你比谁都懂这道理的。我可是以为凛花你在几年前,早在几年之前,就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比谁都更深入理解这道理了,难道是不懂也无师自通?」 「………」 尽管是没办法反驳这质问没错。 不过,持续的沉默就像是吹过一阵寒风般凝聚在讲台下,并不是光只为此而已。 听了伶原的指摘,我是有被切中要害的感觉,是被戳了弱处没错。 然而只是因为这样还不够。 刚才也提过的,说是藏在老旧的讲台之下。 既然明确说了『藏』,那自然不会是对特定动词的错用,我理所当然是在躲着什么而需要藏的,而这也正是我现在不太想与伶原对话的主因。——它和我到底都是通过我的嘴说话。 不是只有一个人能接受的幻听,或者说心灵沟通。 是能被人听到的对话。 自言自语。 所以我刚一察觉到不妙,就立刻闭上了嘴。 还在考虑是不是该暂时停下心跳。 这一切都是源于遥远得几乎薄如蝉翼的一声,『吱呀』作响的老旧木板被鞋踩踏而过的声音。因为听到了它才会如此慌乱。 哪怕理解了伶原的说法。 相信只要找个借口凭自己只有的可爱外表就能得到谅解。 ……当然絶不会是迷路那么烂。 但是,那并不适于现在这阵隔了四年后,依然、仍旧、仍旧依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 只有这个,对我来说……绝对不想再找借口。 大概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通过。 毫无冲突时尚且如此。 更何况,这含有女孩子的轻柔味道的,略显轻微的频率不快也不慢的脚步声, 是冲我而来。 那真的是足以致命的锋利声音。 无比细微,又无与伦比的具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压迫感。 即使是伶原——神明大人也认可其席卷一切的破坏性,与就算说是对我特攻也没问题的、掀翻桌台级别的绝对性,因此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话语吧。为了不让我被这声音抓住—— 「咔啦……」 然而,切断的声音还是没办法的落入耳中。 我也无可奈何地理解了,断掉的东西,正是木质的讲台。 不是别的,正是我藏身的这一座。 不曾出鞘的刀,干净利落地将之斩断成两半,一左一右各自轰然倒向重力牵引的地面。 没出鞘的刀将讲台一刀两断。 要什么级别的剑豪,才可以做到这般有些匪夷所思之事呢……? 忽地,我稍微回顾了一下知识里累积的故事,却始终找不到类似的传说能与之吻合。虽然也有越是厉害的剑圣越没理由把刀这样用的说法,但果然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叹其技法之高超。 起码先付出把生命全部用完水平的努力,试着去追赶——我当时居然还不知死活的那么想。尽管活生生地蹲在地上,这一幕就说明现实是连前提都没达到。 回想起来可真是令人害臊。 即使没向其他任何一个人透露过那种意向,唯有自己是怎么都瞒不过的。 特别是,对逝去的往日就像昨天一样近在眼前的这个我。 对时间还停留在当时的这个我—— 「不,停留的只有你的心吧,不管是身体,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同了。不如说心也不是,起码我不认为那时的你有在这种情况下,大咧咧地感怀些陈年琐事的余裕。那时的你可不是这样任性的坏孩子,最少还不是会把这样恶劣的、任性的本性表现出来的坏孩子……不是吗,凛花?」 「没有那种事……」 「就是有。有,有、有。肯定是有的不是吗?啊哈——?」 讨厌,伶原又毫不容赦的欺负人。 「直到初中的你,不都是一直做着好孩子?连一次都没把自己的任性坚持到底,不,连展露片鳞也没。换言之,就是从未做过自己想做的事。即便是再简简单单的事,也一样。始终囿于自己的温柔,被无形的绳紧缚得无法动弹。」 你搞错了,我才不是,那才不是什么好孩子…… 也和温柔那种美好的词无关。 「只是在忍耐,一直在忍耐而已——你想要这么说,凛花?说哪怕迄今为止,其实遇到过许多令自己不爽的事。也不止一次的气血上涌,指尖发硬地在纯白的心里留下黑色。」 慢慢的,伶原的语气变成像是在耳语的纤弱声响。 「但是,可是,然而,你每一次都忍住了怒火、恨火、妒火啊,因为觉得那样不好,不应该。」 她用温柔的话语,怜爱地挖掘我的心。 「仔细一想,这样的经验多到纯白都被满当当的黑强行填满,占满,充满。但纵使如此,你也还是忍耐到了最后的最后的最后啊。——知道吗,凛花。」 连续的追问则断绝我试图以手肘遮挡住胸部以及更深处的地方的那一丝天真。 伶原不给我保护自己的余地。 「或许你擅长忍痛,但并不意味着不痛。能忍耐到这地步的你,忍耐比任何人都庞大的任性到这地步的你,早已不是凡人努力能企及的程度。而是必须要叫才能,抑或是天性了。自私的,卑劣的,灌溉着焦灼的喉咙,也渐渐蚕食纯白灵魂的天性。」 令人十分的恶心,厌恶。 ……同时,我倒是相当的中意哦,它是这么说的。 仿佛无数木头被大火烧毁的焦灼气味中,置身令喉咙感到焦灼难耐的气味之中。 它也是这么说的—— 「——啊啊,所以才会被相中。作为奉侍神明大人的巫女,我确信没有其他人再比你更合适了。」 不。 那你就太没眼光了。 况且,相中不相中的是哪来的措辞啊。 历史里根本没那回事吧。伶原也是,我,凛花伶也是,几时获得过那种步骤呢? 没有,没有的。 不论是哪一边都从一开始就没被赋予决定的权利。 认为我会被那种花言巧语蒙骗。 果然,太没眼光了。 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的我,感受着零落的风切动短发的时候,不停不停不停地想着这样一句话。 这种非常时期,也没有睁开眼睛。 仅仅楚楚可怜地捂着耳朵……双手捂着耳朵屏息以待。 「嗯嗯,本来对你的爱好是不想说些什么的。本来是这样没错。然而,凛花你啊。究竟是搞错了,还是非要这样不上不下地装可爱到底?」 「搞……错?」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六) ========================================= 「搞……错?」 「我说,可别小看了现实啊。」 伶原无精打采地叹气。 「你所说的神明大人都束手无策的现实,你真的以为光靠闭上眼就能逃开?不对,没办法的吧。光靠薄薄的一层眼皮可扛不住逼近的热量,更挡不住变成这样子的一切事情。你是知道的吧?你已经看到了吧?即使闭着眼睛,面前的一切却依然清晰可见——」 我当然知道了。 「——这就是『现实』啊。」 是知道的。 「知道的话,至少把那毫无意义的,令人烦躁的,一直一直捂着耳朵装可怜的手,起码给我装模作样的、自欺欺人的移到眼睛上去如何?那才能展现出你的意志对吧?啊哈?!」 这种事用不到你来教我。 非要选的话——我肯定不会去遮住眼睛,而是拼死捂住嘴。 非常清楚,清楚她只是想讽刺我。 讽刺以前那个时候,自不量力地试图阻隔开现实,最终又什么都没能做到的我罢了。 我不必多思考也清楚这一点。 真正搞不懂的是,理解不了的是,怎么都不清楚的是…… ……凭什么? 凭什么要沦落到这地步? 正从三楼飞起来,加上主语的话就是『我』。 原本乖乖藏在教室里的我,通过就像整座教学楼一样灼烧得露出洞的地板坠了下去。 飞起来,与坠下去。 乍一听上去,表述或许有些矛盾,但其实在这当下的用法可以当一样的。上面在熊熊燃烧,下面也尽是一片火海——宛若自窒息的深海痴痴仰望蓝得一塌糊涂的天空, 只觉得沉溺还是上浮于刹那间失去了差别。 现在就是类似的一种心情。 根源是睁开了眼。 还捂着耳朵,却睁开了圆滚滚的眼睛。 不愿也看清了眼皮挡不住的温度,就算加上手也杯水车薪的火热的真相…… 以现实的缝隙为柴薪,直到最终也没能烧尽的可悲光火。 睁开眼的根源又是因为被水淋透。 不是雨。——絶不可能是任何一种称呼的雨水。 梅雨,凉雨,筱突雨……想要举例出来的话还有很多,不管是古语还是流行语的知识里,备受人类喜爱的雨总是以不思议的细分获得数不尽的命名,但即使是我也知道不是卖弄的时候。 总之,不是它们。 哪怕是再夸张的大雨,『噼里啪啦』如滚动的车轴般流泻的暴雨。 想要贯穿房顶对于人类的保护亦很难—— 「啊哈?」 趁着这个小空档,伶原还是见缝插针地冒了出来驳斥, 「喂,喂喂喂,所谓的『房顶』——连带着相对而言与房顶无异的几层地板,不全被烧穿了吗?」 明明我已经制止了自己。 ……反正不是雨。 无视它的挑刺,我理解了浑身被淋透的真相。 原来是防火系统在发挥作用。 伴随一阵讨厌的冲击感,朝我激烈地射过来的水柱弄湿了我的全身。 尽管房顶都不在了,兢兢业业的防火系统,仍在履行着自身最初被赋予的使命。它以近乎破碎的水管口的形式,超出最大限度的喷涌着针对火的庞大水流,这让本该缓慢的淋湿行为一下子加快了脚步。 倒是无所谓吧。 湿透的衣服黏着肌肤有点难受,不过也仅此而已。 乱来的讨厌水压剧烈冲击,导致了坠楼的速度再次加剧,不过也仅此……而已。 吸饱水的头发,与衣服重重地压着我。 ……不过也仅此而已。 也好疼。 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 不。这是最无所谓的。 可我不太明白,防火系统不去与火灾作对,非要特意来欺负我的那个缘由。 「当然是为了与火灾作对啊。喂喂,你难道这都要装傻吗,凛花?我楚楚可怜的凛花妹妹?它是对的哦,它一下子就找准了目标,实在是令人感动。虽然什么都做不到,至少把罪魁祸首,把手足无措地烧掉学校的罪魁祸首,把……你,给淋成狼狈的落汤鸡。真的辛苦了。」 「……我纵火了吗。」 有这回事吗?还是没有这回事吗? 我其实对此不太清楚。 才刚睁开眼,对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都相当模糊。 那样一来就只能去相信伶原的判断了。嗯,原本它也不会太过胡扯,是极其值得信任的。然而,装傻这个说法还恕我不愿意乖乖受下来。 骂傻就算了。 装,伪装,假装。 这种说法虽然相当切合我捂着耳朵的状态,简直是绝配。 却十分讨厌被人这么说。 「我倒觉得你没必要那么担心被说一直在装可爱。在我看来,只有这份可爱是天生的,啊,还有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擅长忍痛的强韧精神,虽然这大概是极其接近放弃思考的一种。」 明明一直被骂这种时候还胡思乱想。 是放弃了思考吗? 说我? 「不是吗?凛花妹妹?你想啊,全部都在思考,实际不就等于在说全部都没空思考。否则,凭什么能这么悠闲啊。明明,一睁开眼就看清了。一旦睁开眼,即便浓重的火烟抵死阻挠,也挡不住你吧。」 「…………」 「所以说,你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嘛。」 被夸奖了也不会高兴。 但是。确实如此。并没有错。 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即使反射性地用『凭什么』回砍,也只能令人感到内里空洞无物。 毫无说服力。 我比谁都更清楚——哪怕拼命、拼死、舍命发挥联想力,赤红的眼眸紧盯着不肯放的身影,就在那里。 就算盛大的火仪式烟雾浓烈。 一旦睁开眼后,就连捂住的耳朵都变得毫无意义。 只属于她的身影。只能是她的身影。 逐渐唤醒皮肤间残存的羞赧与温存的这身影。 要不是还在不断、不断下坠,不由自主就想原路而返,无比渴望立刻再次碰触的这一身影。 相隔再远我也不可能认不出来。对我来说——就是决计不可能。 那是极其理直气壮的事。 不需要道理——虽然这么说也行。 然而,即使再荒诞也好,哪怕再不明所以也可以,就算除了我谁也不懂也没问题。 果然这世上,不论任何事都是有一个理由才更有说服力吧。 那么我的就是这个。 因为她就是让我改变了对于喜欢上一个人这事的看法的那个最重要的人。 是凛花伶拼了命也要说出『即使如此』的那个人。 如果放弃一直以来的拐外抹角。 那就是—— 她是我喜欢上的那个人。 喜欢,喜欢,喜欢,吠叫着『即使如此』也要喜欢的, 我最爱的人。 「——啊啊,早上好,凛花。」 胸膛万分激烈的发痛。 视野的边缘迸发出起火一般的光芒与灼痛。 我本以为是眼泪,结果瞪大眼睛到干涩也未曾感到液体流淌的湿痕,连水道水的残留也察觉不到。 幻听让我的心脏发抖的声音,切实印证了捂住耳朵的无用。 但是——快要迸裂的颤动令我无心他顾。 别说猜中的得意。 我连还能这样恬不知耻的心动,还能死命捧着这份心意没有放下的不要脸都顾不上了。 就像是身体深处被一口气填充满了全部的每一分空出的位置。 不留半分空隙。 一时间,胀满得如此舒服。 令我迟迟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心还留在胸膛里。 这样啊。 在变得极为狭窄的脑海之中。 感情也不曾焚毁。 恶心。 谁来狠狠给我一拳啊。——给如此寡廉鲜耻、厚颜无耻、不知廉耻的我。 「什么啊,那个捂着耳朵的样子。你,是笨蛋吗?」 「…………」 已经接近于惯性。 几乎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松开手。 她仅仅这样一说,我就乖乖地放弃了准备固执到千百次人生的,就像生来便不具备改变功能般维持住的姿势。比起思考该怎么听话,身体先异常臣服地放弃抵抗。 根本没有办法的事啦。 虽然总说不想像大家那样轻易地过于草率地下结论。 可若不能让她如愿以偿的话,那别说是结论,别说扭曲我的意志,我连世界都宁愿牺牲掉。 不,不对。 事实上这也谈不上扭曲自己的意志。 不如说,应该是顺应。我理应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祈愿的吧。 没打算要逃的,没资格躲避的。 事到如今,真的是事到如今——就算是如此污浊的我,哪怕是如此软弱的我,就算是如此自私的我,也一定是比谁都发自内心地祈求着那个人抓住我。 这样一来就不会逃了。 这样一来就不会堵住耳朵了。 然后。 然后我就能鼓起迟到的这个勇气让她来解救我。 让我来解放她。 没错。正如她宣言的—— 「……凛花,我,一定会杀了你。」 正如她宣言的这意志。 正如她传达的这份比爱还要深切的感情,正如她孕育的这束足以令女孩子腰肢酥软的情感。 真能做到就好了。 这一定也是我真心希望的事情。 我依照着一直以来的惯性,一如既往的被她吸引住全部的目光。 眼里全是满满的名为『苍角琉珣』的女孩子。 心底尽是被我叫做琉珣的女孩子。 哪怕身体距离旧校舍的最底层已经没有几分的距离,就算因为下坠而在拉大彼此的距离,我也依旧觉得她的身影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伸出手。要抱抱一样在半空中张开双手。 就好像能满满拥入怀里。 如此接近。 「咦,咦咦咦?这不对吧,凛花妹妹。那是你错开视线的妄想吧,是幻觉,幻视。因为你不是宣称时间停留在那个时候了吗。——那么,和一直向前的琉珣相比,物理上起码也有四年之久的距离喔,用尽生命也追不上。」 死也不肯闭嘴的伶原继续讲难听话。 这种时候无视不也挺好。 但是它的话,大概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可能无视吧。 「而如果是心的距离,是感情的距离,这种时候——说是相当于异世界才对了吧?」 「………」 值得庆幸的是,以实际的距离琉珣应该无法听到这粗鲁的口吻。 自然,不是什么四年,而是不过近在咫尺的程度。 毕竟我的眼睛能看得到她在哪里。 不管遭遇多少恶意,一直没把她放出视野的我都不会被这些话给动摇心神。 才不是异世界——只要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凑到琉珣的身边,像那时一样只要依偎在她身边就能感到幸福。 没错,我的琉珣就在这里。 我非常非常确定。 「所以说,无论是谁都没有停在那时。你那已经不再是人的赤之眼,不可以再错开现实了。」 尽管被它嘲笑污蔑。 却又觉颇有道理的我引以为戒。 也是啊。 谁让那个是我这四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的人。 即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真正直视她的机会。 恰好一阵风吹来,稍稍吹散了火烟。 身体与地面接触的前一刻,拼死睁圆赤色眼眸的我终于看到——遍布烧焦痕迹的支离破碎的和服,被烟尘玷污的洁白肌肤。 令人惊讶地流着鲜血的琉珣站在了距我三楼的彼方。 这样的距离果真看不清细节。 不过,至少烧伤的痕迹可说一目了然,没想到她也有如此遍体鳞伤的一天。 全身上下都惨不忍睹。 甚至,就在前一瞬间右腿还在燃烧,现在仍散发着热意与焦糊味,还有一部分皮肤变成了黑色。想必这也是她没立刻跳下来的理由,是连跳动都做不到的残酷状态。 我是知道的,琉珣拥有着超出人类的能力。 有着名为『记忆烧却』的力量。 尽管叫做记忆烧却,但其实能斩断的范畴其实相当相当的大,几乎包含了世间的一切。 凡是可能给她带来伤痛的任何事物,乃至概念,恐怕连世界都可以随意去切开。如果灵活运用的话,当场消除身体的伤势也不是做不到,『记忆烧却』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 ……然而,便是这样的她, 却以这样一幅鲜血淋漓的残破模样映现在我的眼眸中。 「说得和局外人一样不好吧,凛花。」 狠狠砸在地板上时,伶原吐露出充满了恶意,咬字清晰、易于理解的粗鲁声音。 「你会不知道?暴力的烧掉大楼——让琉珣落得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她,究竟是……哪里的谁。」 终于停下坠落后向侧面弹飞的滚动。 痛苦的呻吟,却没能触动它大肆指摘我的恶毒口吻。 「到底,也只是『几乎』包含一切,那被你点燃的火烧伤,没什么奇怪的吧?」 是几乎的话就代表有例外。 合情合理。 「……是这样啊。」 是吗?是这么一回事。 也有道理。 我会伤害琉珣——是我的话,就会伤害到琉珣。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早在四年前,早在那个时候就知晓,不需要闭上眼也更不需要捂住耳朵,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实。 相反,如果不是这样子才是令人困扰呢。 一定就必须要是我才行啦。 必须全是我的错。 「所以,我有责任好好地完结一切。」 躺着眨了眨眼。 粘稠又滑滑的东西掠过我的左眼。 模糊的视野变得赤红……是血流到了眼睛中么? 不过虽然这么说,我的视野本来就是红的——原本湖泊色的眼眸,此刻皆是一双不详又危险的鲜红色。伶原说得对,我的时间也从未停驻。 完全不一样了。 我缓缓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以脆弱得不像样的身体,晃着仿佛翠色素褪尽后的白发。 心怀灼然的猛火——从地板上站起身来。 不管哪个环节都大不一样。 就连试着延续过去惯性的淑女站姿,也因为稍稍歪着的头,略显困扰的脸,与抬起手陷入发丝的五指添了几分异样情色。 不,不对。这只是由于衣服湿透变得紧贴,才把腰线和臀部勾勒得格外显眼罢了。 并不是我色。 比起那个,困扰倒是真的困扰。 与一如既往楚楚可怜的脸,与唯一没变的这个关系不大。 是真的困扰。 在我开始动作之前,仅仅因爬起来而晃动了莫名在轻微漂浮的前发——甚至什么都没想做,四周讨厌的墙壁就已被早在最开始便准备好战斗的大火烧尽。 我并没有想做那种事的意思的。 那不是我的想法,也不与我的肉体相关联,简直就像那处地方擅自着起火。 ……明明伶原说过的。 说那是我干的。 可我只是仰望着远在三楼之上俯视着我的琉珣而已。 仰望着她那头随意披散的濡鸦色长发。 白色短发的我。 只知道四周忽然就开始燃烧。每一寸墙壁,每一寸地板,每一寸空气都在擅自燃烧。 火焰,翠色的火焰。 剧烈地烧在一起,快要分不清谁来自哪的火焰。 我只知道它们在吞噬能烧的一切。 是的。 无数的翠色火焰。 现在的我,正被火焰连结成的海洋所围绕。 而靠行动彰显其破坏力的它们——怎么看都比我要更像是那个纵火犯。 称之为『它们』,是因为火焰的行为里不存在我的想法。 尽是些任性地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家伙。一簇簇光发挥主观意识,把这烦人的教学楼,给烧了个千疮百孔。 根本和我无关。 好吧,我知道这么说又要被伶原骂。 也很清楚不可能无关。 我从来不是无辜者,只是一个劲儿依靠可怜的外表装作无辜。 无论如何,唤来灼烧的肯定就是我,把现实导向如此局面的那个人存在的话,一定就是我没错。 没必要去诡辩,凛花伶这个存在正是错误的起始处。 换言之,便是现在这个我。 被神明看中的我。 此刻到处萌生的火则是——『霊验』。 回应人的祈愿,神明大人出示的灵妙不可思议之力的显现。 感应、奇迹、效验。 怎么称呼都好,总之是神明大人对我的应答,所以才如此无迹可寻、无处不在、无法阻挡,但终归也是为了我,是我想要去点燃才点燃的火。 确实。 是我在纵火。 「喔,虽然看上去相当文静、冷静,其实内心状态准确地说却是非—常混沌么。」 噪音混进了二人空间。 不,即使刚才也没办法称之为二人空间才对? 要说明太麻烦了。更何况,我因刺目的闪烁,因来自闪光灯的光落下一瞬眼皮,再张开后便在余光的角落里,令人不悦、不快、不适地忽然掺进了一处红发的小女孩模样。 这几天与琉珣接触总是能轻易看到这个。 幸好也不是总与琉珣在一起。 至少现在不是,不会像是一直陪在一起般又站在她身边。 没有亲昵的、相配的,把这话说给琉珣听。 而是在以对立方的口吻和我说话。 对我下判断。 ……如果是琉珣,我大概会习惯的想,擅自以为知道——『她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吧? 「……不,要删掉啊。」 结果我只忧郁的、困扰的稍微收紧插入头发的五指。 为偷拍的事情提出请求。 然后,不开心地看着她在火点起来前消失。 「呜哇,好险好险,这真的是我们一样的玩家吗?不,心知肚明还那么说的话,就和亵渎别无两样了,对一切的源头,对相当于我们母亲的存在,对——仅此一人的神明大人。」 「………」 是么,并不是在火点起来前啊。 不检点的脱下鞋,轻易地在琉珣面前露出可爱蕾丝的短袜。 她几乎是立刻就恶劣地把鞋照我的脸扔下来。 一开始就在燃烧的鞋子。 烧尽到…… ……不存于世的鞋。 「这一次,又要依靠你了。」 女孩子藏在琉珣身后,熟练地抓着琉珣的衣角探出头。 相隔的太远,我听不到琉珣的声音,但我却能听到她这么信赖琉珣的口吻。 听到她把一切托付给琉珣。 「可真啰嗦,哪有什么盘算啊。上次不也为你尽心尽力了么,要不哪至于差点逃不了命。虽然原本也逃不了多久,面对已经不再是你老情人的,可爱可怜又可悲的,恶毒狠毒的,已经死局的异常者。」 不可以存在的。 不必存在的,神明大人。 代号,被称作『Queen』的女孩子如此定论。 互称代号——就仿佛伙伴一样。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时隔四年,第一次重逢琉珣如雨幕般清澈冰冷的声音,充满了呛鼻灼热的『燃烧』的味道。 浅浅拥着衣服烧起来的『Queen』,两人现身于满丧失感和寂寥感的狭小空间——已经连整座教学楼都不再存在,仿若旷野一般开阔的我未曾直视只以眼角瞟着的正前方。 已烧得遍体鳞伤的苍蓝,正如盛开花朵样点燃的赤红。 一定不可以允许话语丢失意义那般。 琉珣仍看着女孩子。 「啊啊。用不到,因为如此自私又差劲的我,注定了会杀掉她。」 「……」 「我,一定会杀掉她的。」 诉说着痛苦,诉说着习惯了痛苦的痛苦。 那双眼中布满泪水。 随后。 琉珣与Queen,灼烧过与正在灼烧的两个女孩子。 ……她们。 必须用『她们』去描述的她们。 她们两个人,两个人,全无动摇的站稳在盛燃不已的翠火包围中,不再依靠言语或文字,就连视线都不必沟通的,在这同一刻如出一辙的拔锚自身的全部——指向我,望向我,刺向我。 全都不一样。 谁也没有停留在那时。 伶原说得是对的。 别说停留,根本已经是疾驰狂奔,背道而驰。 从什么时候开始,立场、位置全部都已经完全没有一点那个时候的影子。 我不在她身边的位置,而是稍稍拉开了最远距离的这一边。 是啊,即便是……稍稍的。 也是最远的。 这样的距离让我不得不目视琉珣对面的身影。 没发成为那一边,只能沦为这一边。 已就此走了下舞台。 明明我从来都不想变成这样的。 ……只是想要喜欢上她。 只是不想离开,不想从她的身边的位置让开。 只是……不愿意再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而已。 为此我甚至能执拗地抛弃全部。 抛弃全部。 哪怕要放弃掉恋爱。 也不断去祈愿。 这样的我,这样拼死的我,凭什么——凭什么只有这样的我,不得不像这样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啊。 太不讲道理了,太不讲道理了吧。 凭什么,就只有我…… 只有我一个人。 ……就只有我一个人,非得成为琉珣的敌人不可了呢? 凭什么?! 这样的我还要被她那般痛苦的看着啊—— 「所以就说讨厌了啊——!」 一副恶心的装可怜样子,我竭力地大喊,甩动原本就在径自向上倒浮的白色短发…… 这当然点燃了火。 原本就一直只是我在点火罢了。 愤怒的火。懊悔的火。羡慕的、嫉妒的火。 最后,是恋爱的火——掬起自己的心,几乎无法找到灼然以外的半分情绪。 然后才是, 面无表情地瞪圆的眼睛。 吓人的,粗鲁的,充满了不详的攻击性的血色之瞳。 一直紧盯着红发的那个小姑娘不放的赤眸。 仿佛被不是我的什么拖动一般。我随着浮动的白发后仰,给人以深深蓄力观感的,直到绝不是被什么拖动一般的让脚稍微脱离地面——火焰为此而点燃,直接笼罩红发小姑娘的火。 接着,落下来。 追随自然摆动的裙子,按照惯性,有一丁点弯曲膝盖。 就像可爱、可怜的女孩子那样。 姿态格外柔软的,每一分都楚楚可怜的,每一寸都装成可爱地将握在胸前的右手扬起, 高声发火—— 「——你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 就如闹脾气的女孩子那样。 我向前跺出左脚——全力投出什么般驱动身体挥起右手,向着琉珣在的世界。 在外人看来,可能真的是很可爱也说不定。 连腰都在往回缩了。 实在没有一点是要打人的样子。 然而,伶原说过。几乎隔绝世间一切的力量的那个『几乎』,是我。 神明大人已经这样说了。 于最开始的时候,就早早获得了最高等级的认证。 我的破坏力。 这是连永远厉害的超出常人想象的异常者,连神明无法触及的现实都能焚毁的,一介女孩子的恋火。 好像,好像得要这么理解吧? 我倾尽全力投出去了。 朝向她…… 朝向这个世界唯一喜欢上的她。 是啊,朝向最爱的她。 投出了恋爱。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承受得了的我的恋爱。 恋爱。恋火。火。 无与伦比的淡翠色的焰光,与烤焦了全部的气味,包围着我的身体。 爆散的热,送来了琉珣的味道。 为我。 为了这个我。 「啊哈。」 本来以为这种时候,伶原会抓准时间跑出来阴阳怪气我。 还以为它会不怀好意地一一订正我。 但是,只有笑声。 与『可爱』相距甚远,狰狞的,扭曲了嘴角,扭曲了美少女整个表情的, 粗鲁的、暴躁的、凶恶的…… 我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也许是因为笑个不停的原因吧。 伶原使用不了我的嘴。 也或许,这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笑,原本就已经伶原的一份在里面了,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一般人很少一边流泪,一边像这个样子激烈地发笑啦。 而我其实是那个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人。 不。 不是快要吧。 泪珠早就落到火里都烤干了。 比笑起来,内心感到那么有趣地笑起来要早—— 啊啊,不是说了? ——说了,『那双眼中布满泪水』。 刚才在哭泣的不是琉珣。 是我。 笑得也是我。 因为。 就算是伶原它在笑,用的也是我的这具胴体,是我的这个嘴巴。 用的是我——凛花伶的这张脸啦。 那实际就是说我在笑。 「哎嘿嘿……」 是吗、是吗。 在痛苦的、难受的、绝望的,受不了的哭出来的这个时候—— 我,竟然还能这—么激烈的笑起来。 这肯定就是恋爱了。 除去『恋爱』,一定就不存在其他讨厌的答案了。 不是吗? 否则还能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难道说这个世界是不让我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行了的构成形式么。 啊哈? ——凭什么啊。 9章『于是又再度只身一人』(七) ========================================= 8. 「唔……」 看到了熟悉的人的过去之后,琉珣的意识伴随着疼痛归来。 疼痛并非发生在头,或是身体的哪一个部位——而是源于更加密切、更加贴合的灵魂深处。 能分清是灵魂的伤痛其实很简单。 在这个世界自己相当于幽灵。经过创造了这世界的伶的修正,就像她现在不会再因为夸张的体力不支,而不得不弯下腰大喘,排除于世界框架外的两人,不会再发生任何肉体上的不适。 所以,基本可以大胆断定。 疼痛来自灵魂。 再加上,琉珣也知道疼痛又是从何而来。 在心底流淌过的感觉,太鲜明了。亲身去体验『凛花伶』一段人生的感觉。 混乱的心绪,独特的思考方式。 从未感受过的感触。 还有……仅仅一个少女被逼至绝境的生命的重量。 切身体验了那么强烈、鲜烈的心意,如果还能分毫不感觉到异样,才反而更加让人难以理解吧? 那可是与吞下别人的人生一样。 甚至现在,也还未完全将自己以外的东西排除出去,分清自己与她人的界限。 记忆,印象,心情,全部都溶解在漩涡中。 幸好自己的份额原本就不多。 作为失忆者,作为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的『苍角琉珣』。 琉珣还能轻易地挑选、区分出自己的心。 不至于彼此相互融合,混合。 扭成混浊的模样。 「……刚刚那也太跳过头了吧。」 多亏了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琉珣还能确认是自己的,在缓解了灵魂上的痛楚后质疑伶。 她建议稍微加速跳过一定程度上赘余的时间。 琉珣认为可以直奔关键就表示同意,但刚才那明显跳得太远了。不是一段、两段,直接四年后的光景确实也有令人在意的地方,然而显然跳过的时光才更与『真实』紧密联系。 「啊,操作有点莫名不顺手。」 稍微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琉珣,伶这样回答。 并没有强调敌对性,乖乖回答。 这让琉珣稍感意外。 「不过,这也正合我意。」 陡然话锋一转,伶大概是看懂了这表情。 「这样下来,你多少能理解——不要轻易跟随敌人安排的重要性了吧?」 语调生硬地如此改口。 老实说意义不大,不光是动作明显,时机太糟糕也太晚了,就算是一开始就干脆地拿出这种说法,恐怕也不会让琉珣感到动摇。毕竟这种恶作剧一样的小事,本来就怎样都好。不过…… 「不是你弄出的世界么,还会不顺手的时候?」 琉珣有些好奇这个。 「……希望你不要误会了。」 针对琉珣的好奇,伶以这样一句话作为说明的开场白。 「首先,这个世界是我弄出来的,这点确实没问题。可是,这大概与你想象的世界创造不太一样。我虽然 有着一定程度的权限,但并不是说就能对一切肆意玩弄。这事你之前不也看到了吗?」 「啊?啊啊,确实、那时候的修正。」 「就是那个,如果很简单,我凭什么搞到那么丢人。而且——尽管不大可能会有,假设存在其他具备权限的家伙,理论上是能插手这地方的支配权的。」 承认了这个猜测,伶面不改色地帮琉珣解释交代出来的情况。 在琉珣大致能理解她的说明时继续说: 「说到底,重构世界这种事……」 「就和创造世界、穿越世界都是没多大区别的东西。」 「……对,我是想说这个。」 琉珣的现学现卖抢先一步说出结论。 这是在过往——不久前才看过的那一幕过往里,由自称『伶原』的神明大人,在给凛花伶提供改变过去的可能性时提到过的情报。因为伶也在谈『世界』的真实,所以记下了。 说起来,『伶』与『伶原』吗……? 不管再怎么说,这个自称的相似度,也让人无法轻易忽视。 更何况其中的一个还是那样夸张的身份啊。 ……神明大人。 神。 「琉珣,有句话我说在前头。」 「嗯?我在听。」 「如果以为我是『伶原』,那除了使你的判断更加混乱,不会有任何的实际作用。」 在心绪与意识去体会神这一名词时,突然有人打断。 出言干扰的幽灵——伶。她抱着自己的手肘,比盯向琉珣时还冷淡地望向远方。跟琉珣一样,她大概也是意识到相同的事,才格外不悦地插嘴。 「虽然完全是敌人的说词,也没有可以提供的证据,你当然丝毫没必要去相信我。不如说,不相信才是理智的判断,但姑且还是先在这强调一下,因为真的很讨厌。」 采用了相当拐弯抹角的一种说法。 不过,琉珣倒能理解伶是想说——她并不是伶原,希望不要被搞错了。 这确实很没必要。 ……不是没必要去相信面前的这个她,相信一个敌人。 而是她没必要去强调。 因为—— 「啊,不,我从没这么以为过。」 是的,尽管琉珣认为『伶』和『伶原』大概隐藏着某一种关联,但认为伶就是伶原这件事,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一次也没有过。 由头到尾,琉珣从没有一刻认为这两个可以画等号。 唯有这点可说是毫无疑问。 「……」 一言不发地歪了歪头。 伶显得略微困惑地一直注视着琉珣灰色的眼眸。 等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开口问: 「看上去……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啊。是吗,我能明白、这应该是你的真心话。不,不过但是,为什么?普通都会产生那种想法吧,你凭什么……凭什么不会误会呢?」 啊啊,是这样啊。 似乎惯于深思熟虑的她不太能理解琉珣。 她认为,与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撑的她不是『伶原』的这一结论不同。 不管是使用的说法,还是重构世界的实际行动,一切都在这个名字之下变得更可疑。哪怕根据不同思路能有其他发想,但最开始有产生误会的时候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无法理解。 可其实,真的就是很简单的事。 极端单纯的一件事。 「……我只是,很难以想象你能像那般坦率的样子。」 凛花也一样,她们两人都难相处的要命。 本来被说这些都是琉珣的立场。 但是她们更胜一筹。——此时的琉珣就会觉得,不需要多少的证据,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这个纯粹的坦白让伶呆了一秒,然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纤弱的笑声隐约含有些许怀念的味道。 「你终究是你啊。」 不假思索,微微摇着头的她,极其少有地发自内心这么说了。 「我是没可能搞懂了。也不想懂。嗯,没错。像这样理所当然的说相当于『在说人家坏话』的话,我是真的不建议告诉对方呢。最起码也要婉转点,挑些不会伤害人家,顾虑人家感受的字句。」 「没事的,我能说到这地步的人,除了她也就你了。」 「……真不知道哪里没事了。」 还是说被宠坏了——伶叹了口气这么补上。 「或许吧。」 不置可否地感到有点骄傲。 这之后,伶对待琉珣的态度好像也恢复了一样带刺,便干脆老实回到原本的探问。 「不过虽然你并不是『伶原』,但它对凛花伶提出的建议,可以理解为就是类似伶你现在这样子,构造无数个世界来实现吗?」 「这个……只能说谁知道呢。」 她闭上眼睛略微思考,缓缓地轻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重构记忆中的世界,现在这样子更适合自己的目的罢了。适合于你,也适合于我,而这也是我主观的看法。想要了解它到底是什么打算,应该除了试试就没其他的方法。」 「意思就是说,它确实能办到许诺出口的那种事。」 「当然了。那可是神明大人啊。」 神明大人…… 神。那强烈的存在感刺痛着肌肤。 原本离人世格外空泛,极端虚无缥缈的词,再一次落在心上。 这个世界。 是有神存在的吗? 「于是,」 琉珣顿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不得不放在最前面的疑问。 「你所说的『世界的真实』是指——那个世界,其实就是神明回应凛花伶的答复吗?」 刚刚看过记忆里的那一个片段,伶原的建议确实让琉珣深深感到在意。事先又经历了伶的重构世界,要是神明大人真的那样做了,会不会是这么回事。 「……虽然倾向于你自己找寻答案,」 伶若有所思地点着下巴考虑。 「但是……也是啊,既然看到了,那就不可能不被限制思路啊……」 最终得出结论。 「嗯,并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么。」 「再多就不说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多复杂的事,不如说,只要好好看完就能明白一切。」 「……好好解答了疑问,要跟你说谢谢。」 其实,要说谢的不光是这个。 看到了过去的回忆。不管伶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借助她的力量,琉珣怎么都是又多看到了自己所不曾了解的过去。 名为『凛花伶』的少女,还有……另外一个红发的女孩。 是伶让原本一无所知的琉珣得知她们的存在。 这已经意义重大。 「我还是建议你分清敌我比较好。」 伶摇头对琉珣泼冷水,顺便提醒到对话之间下意识被忽略掉的事实。 「否则,又会像面对自称喜欢你的『凛花伶』时那样,天真的沦落到悲惨如斯的讽刺下场。」 「那不是『自称』。」 没法对她的揶揄视而不见。 万分清晰的,亲身体验过『凛花伶』的记忆。 琉珣,曾深入的与她相融合、混合,就算现在也还在自己的深处残存着一份心意的琉珣,不希望任何人去讽刺她的感情、心意、痛苦,以及……深刻到灵魂之中的爱恋。 「她确实是真心喜欢上『苍角琉珣』的。」 那才不是什么自称。 琉珣。被喜欢着的苍角琉珣,听上去有些自恋地为凛花伶的恋爱担保。 与之相对的。 ……伶。自称凛花伶的伶。 与喜欢上琉珣的凛花伶有同一张脸的幽灵。 她却近乎自嘲地冷笑—— 「『凛花伶』的那个,绝对称不上喜欢。你看完这个就懂了。」 并断言。 断言贯彻一切的真实则就在前方。 已经不会再搞错了。 那即是凛花伶业已完结的过往,也是苍角琉珣必须要想起来才行的曾经。 那儿有—— 「有什么。」 「最恶的『恋爱』,以及……」 「以及?」 「——最差劲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