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白』 更多小说资源欢迎进群 本群分享刺猬猫，菠萝包小说。提供刺猬猫，菠萝包提取服务，为大家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 (需要提取订阅过的小说可找管理) (次元交流群1022115028） (次元内部群：93449518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资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该资源，请购买正版谢谢合作！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 〖书籍信息〗： ━━━━━━━━━ 「书名：少女，奶牛，外星人」 「作者：月鸦/著」 「创建：2020-01-07 16:12:08」 「字数：730105」 「章节总数：226」 「Tag：冒险」 「更新时间：2021-09-04 01:41:39」 「总点击：7064649」 「简介：如果甜味从这世上消失，而你恰好找到了些过期的糖果。 那么，最好别吃。 （多书完本老作者。）」 书籍链接：https://wap.ciweimao.com/book/100141988 第1节 000·你所失去之物 　　他是个独自在这颗星球上寻找甜味的家伙，但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天，一点收获也没有。 　　而现在，他想去试试最后的希望。 　　“你是学生吗？小哥。”途中，出租车司机问。 　　司机细长的眼睛，从后视镜里时不时游动，窥探后座上的奇怪客人。在出租车这行耕耘久了，当然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类，但没有哪一位和后座的这位帅小伙似的，有一股“谢绝融入这个世界”的诡异气质。 　　“算是。”连桐点点头，并不打算花更多时间解释什么，他很忙。 　　然后，他掏出学生证和手机，又一次里里外外确认了许多东西。比如名字，暂时没问题，它没有改变的迹象。并没有突然就变成其他诡异的字，和自己的记忆截然不符。 　　但仍然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并且至今都还没有恢复。 　　首先，无论手机连上怎样的网络，都无法搜索那个“甜”字。 　　七天前，这个以舌感受甘味的美妙汉字，从世界上消失不见了。同理，其他语言里，关于“甜味”的一切概念，也都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地球上再也不存在这个概念，丁点儿不剩，但更可怕的地方在于—— 　　甜味本身，也从世界上消失了。 　　“司机大叔，你知道甘蔗是什么吗？”连桐小心翼翼的问，就像在与人进行非法交易接头。 　　“啊？这……我知道啊。”司机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感到一头雾水，但还是回答了。 　　“那，甘蔗，西瓜，都是什么味的？” 　　司机本想立马回答，因为这是无比简单的答案：“哈？当然就是……” 　　从不锈钢栅栏里看着司机的背影，连桐默念“甜”这个字的发音，希望能将这个概念再次播撒到世界上，然而又一次失败了。司机恍惚过一秒，像是从未被问过一样，忘了这个问题，继续木讷的开车。 　　车轮在积雪的路面印出痕迹，但那看起来也虚假无比。 　　“……好吧。”连桐有些伤感。 　　从现在起，这位偶遇的路人，也被自己推入了没有甜味的世界。 　　连桐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发现了这件事的人。至少在问遍周围人，以及使用互联网调查墙内墙外整个世界后，他也没有遇到和他同病相怜的不幸者。再无人记得，这世上曾有过一种叫“甜”的味觉体验。 　　无论是甘蔗或西瓜，还是锅碗里的家常饭菜，这本该熟悉的甜味，消失的一点也不剩。 　　但人类对此一无所知，仿佛他们本来就活在没有它的世界里。 　　那些没有甜味的面包和饼干仍被摆在货架，可它们的配料表里不再有“糖”。 　　它的一切存在痕迹都消失殆尽了。 　　连桐心灰意冷的使用着手机，试图用搜索引擎找到解释，即便这都是徒劳的。途中，他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一通来自大学老师的电话打了进来。看见它，连桐闭了闭眼，点点头，用感叹万千的表情心想着“终于是来了”。 　　他当然清楚这通电话的来意，毕竟，他是翘课逃出来的。虽说留下了“我要去寻找甜味”为理由的请假条，看来是不太顶用…… 　　“喂，你知道西瓜是什么味吗？”接起电话，连桐直接堵了回去。 　　但问题依然被忽视：“连桐啊，你人呢？总不能是忘了吧！期末考啊小伙子！十二月末了，别跟我讲你忘了，这是考试周啊！” 　　“没忘，只是放鸽子而已。” 　　“啥？！你现在在哪？！你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回家的路上。” 　　“回去干什么？家里突然有事？起码说一声啊，让你家里人给我打电话……” 　　为了避免听到更多牢骚，连桐直接挂掉电话，又专心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曾是个好学生，也知道书本里大概还真有什么黄金屋——却不幸的没有糖果。 　　既然如此，自己就只剩一个选择：为了换取及格的分数，去找几颗糖果，在下次相遇的时候给老师悄悄递去。 　　但不幸的是，除了糖果之外，这个世界还失去了许多其他东西。 　　…… 　　下了车，这座城市从未有过的严寒卷起冷风，给回家的连桐来了个结结实实的问候。 　　打了一声喷嚏后，他像小动物般搓搓手，将脖子缩进立起的衣领下。面对这种零下的气候，也顾不得什么俊朗外表和挺拔气质，直接像小老头似的驼背发抖，显然要更实用一些。 　　“我在这住了十来年，往常冬天最冷也有十度啊……”连桐自言自语的嘟哝着，但很小声，不敢让口水飞出去，否则多半就变成小冰粒了。 　　但这破天气，估计也是变化的一环吧……他有了些想法。因为放眼街道，所有行人都像是习以为常似的穿着厚实，一点也不惊讶于这种气候反常。 　　为了印证，连桐装作外地来的游客，向几个行人问了路。在对方热情的指了方向后，他顺便用“这地方一直这么冷吗”打听了几句——得到的结果却都是“是啊”，以及一幅漠不关心的点头。 　　就像没人再记得甜味，这种地方，也和他的记忆有着巨大矛盾。 　　又是一例…… 　　在这些事之前，连桐其实也碰到过一些和记忆不符的地方。比如说印象里，很久以前有报道过死亡的名人，突然在最近又因为死讯上了新闻；节目主持人的长相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但还挂着同样的名字；又或是某个艺术家的作品，忽然变成了别人的成就…… 　　再比如：学校里突然多出了一名陌生而奇怪的女同学，可其他所有师生都觉得，她已在这里上了很久的课之类的。 　　各种各样和记忆不符的事情，接连在一个月内发生，但连桐此前完全没放在心上，毕竟相隔太远，依他的性格，只会觉得“关我吊事？” 　　直到七天前，连桐和往常一样，高高兴兴买了小蛋糕，打开热衷的世界掰手腕大赛视频，准备享受特意翘课的下午美好人生——却发现蛋糕嚼进嘴里，怎么一股子馒头味？ 　　当他惊觉到甜味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不见，这才发现，事情的轮廓庞大到超出常识。就这样，在七天后，他来到了自己老家的门口，为了找寻那也许存在的一线希望。 　　“呼……”打开门，钻进空荡荡的家，熟悉的味道让他感到了无比的安宁。 　　家里人显然都还没回来，这正好，要不然解释为啥翘课就得很麻烦。来不及换鞋，连桐立刻走到自己那间仍保持原样的屋子，在稍有些灰尘的书柜里翻来翻去。也许，那把关键的钥匙就在这里头。 　　从小学的作业本，到初中写满尴尬内容的日记本都被翻了出来——可惜他要找的并不是这些玩意儿。应该是更久远一些的东西，幼儿园时候的。 　　“如果说，只有我自己还记得甜味的存在，那和我有关的，会不会还保存着味道呢……我记得在这里来着……” 　　习惯性的自言自语或许起了作用，一本藏在最角落的厚实童话书被他找了出来。尘封了十来年，它完全没有灰尘和褪色，依然保持着儿时该有的鲜艳。 　　这本书对连桐来讲可是意义重大，是幼儿园那会儿，同桌要好的小女生在他转走之前的临别赠礼。 　　这倒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那位文静的同桌不知从哪学了方法，把书里最精彩的几页挖了个洞，在里头塞了一把糖给他。那些糖果才是真正的礼物。 　　连桐记得，里头应该有一粒，是小时候自己舔了一半又塞回去，毕竟年幼的自己很伤感，着实舍不得吃…… 　　随着回忆涌现，他抱着那本完好如初的童话书沉默了一会儿，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如果这次也失败，那真就得倒头去睡觉，顺便祈祷在梦里能回味回味甘甜，再追加一份祈祷，醒来的时候地球要么爆炸，要么恢复正常，要么他自己爆炸算了…… 　　就这么办。 　　“来吧！” 　　下定决心后，他以极有男子汉气概的方式，硬生生翻开了书页。 　　纸张拨动了空气，古旧的灰尘第一次舞动。 　　宁静而令人怀念的滋味，一点点润进连桐的心。 　　构成这本书的无数原子，大概也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被主人翻开。 　　而显然过期了很多年的糖果们，依然沉睡在粗糙的书洞里——嗯……黏糊糊的。但他没有丁点儿犹豫，直接将黏在上头的一粒扯开，就直接往嘴里塞。 　　当他品尝到味道，但味蕾尚还没有将信息传递给大脑，理解究竟是啥味道的同时，他正好瞄见了包装纸上那细密而陈旧的小字：“咖啡味奶糖”。 　　糖…… 　　糖？ 　　糖？！ 　　这一瞬，他的心、世界的时间流动，都像是被凝固了。 　　这个本该无比平凡的字，现在居然如此闪耀。 　　而与此同时，一抹工业化的浓郁甜味，突然在嘴里绽放开来——可还没有来得及让连桐惊喜，就已经消散了。 　　嘴里的甜味昙花一现，接着就是一股子干馒头的味道。 　　包装纸上的“糖”字，也在瞬间褪色，融入了不知何处，再也消失不见。 　　…… 　　在这之后，他躺在床上，衣服没脱，将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打算履行之前的主意睡个觉再说——虽然注定睡不好。 　　他把剩下的所以糖都吃了，或者说，是剩下的所有干馒头。 　　但这趟为期七天的旅程已经有了收获，真的找到了糖果和甜味，只是没能抓住，以及，见证了它们是如何离去的。 　　伴着惋惜的叹气，连桐合上眼，将童话书放在枕边，安静的入眠了。 　　在步入梦乡之前，他如此想着：接下来，世界还会改变什么呢？还会有什么和记忆不符的事情要上演？反正也不会有比失去甜味更离谱的事了吧？ 　　但他错了。 　　…… 　　翌日清晨。 　　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总感觉做了个非常漫长，而且寒冷的梦，虽然啥内容都想不起来，估计是踢被子了吧？天又冷，也不知道感冒没，也不知道世界炸了没。 　　他揉了揉头，因为一想到要面对乏味的世界，就觉得很难受，难受到头都觉得热和不清爽了……嗯？怎么毛毛的？！ 　　连桐稍微清醒了点。 　　感觉手指抓到了些奇怪的东西，滑滑的、柔柔的，像是某人的头发，而且手感非常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的。他迷迷糊糊的自嘲，总不能是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个甜甜的妹子。 　　于是，连桐把那些毛毛的玩意儿拽到眼前，打算看看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 　　可是，有点疼。 　　“……疼？！” 　　除了头皮感觉到的微微痛感之外，眼前的一切也彻底冰封了他——她的心灵。被纤长五指抓到眼前的，是一把银雪似的发丝。 　　“……这……这……这他妈……” 　　就像有某位听起来深陷困境的少女，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用极其悦耳的声音骂娘给他听。 　　她松开手，自己的头发顺滑的落在脸上，痒痒的，但她没时间纠结这个。现在，必须马上用手去确认一下那至关重要的问题根源。 　　可是—— 　　“这……这……明显和记忆不符。” 　　就这样，连桐那缺失了甜味的世界，又缺失了一件对世界来讲微不足道，对他——对她来讲至关紧要的物件。 　　“怎么……这个……也能没了呢……” 　　这次，恐怕真的关他吊事了。 　　…… 　　ps 　　（新人新书，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2节 001·你的清晨 　　连桐坐在床上，没开灯。房间里还弥漫着昨夜的昏黑，光亮的程度，仅能分辨头发那本就闪耀的银白色泽。 　　而现在，她在认真思考这世上最伟大的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昨天我他妈应该还是个男的……难道是吃了那几个过期的发霉糖？这也太扯了。” 　　是的，她睡了个好觉，但在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这让她不由感到毛骨悚然，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怀疑：我昨天，真的是男的吗？ 　　但她的头脑，还不足以思考出该问题的答案。 　　虽然结果倒是显而易见的。 　　“我他妈身材真好啊。”只要一低头，不知怎么夸才能不尴尬的身体，就能让她着迷到挪不开视线。 　　仿佛跑几步，甩几下就会断的娇柔小胳膊、小细腿，让她自己都舍不得去捏捏。 　　像是涂了层月光似的皮肤，以不合常理的方式，全然没有疤痕、瑕疵、细细的毛毛。 　　这具身体的长度大概有个一米六，但体重恐怕轻得吓人，毕竟没有赘肉。就连T恤下面，本该很拉体重的地方，意外的没参与体重占比。这也挺好，起码不碍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男性尊严的唯一遮羞布·男士四角内裤，确实有点煞风景。 　　可连桐打死也不好意思就这样脱掉。 　　虽然已经伸手往里头摸过许多次，那本该触手可及的根源，已去了不知何处的彼岸，但她还没有勇气，更深入来窥探这未知的世界…… 　　另外，说实话，她有想过先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啥样。 　　但一种微妙的抗拒感还在心里起作用，总感觉去照镜子的话，现实就会彻底被定格，她就要永远接受这莫名其妙改变的新身份——她还不想，立刻输给这个世界。 　　“罢了，起码不是十岁的幼女。”深呼吸几次后，连桐有些想先确认的事。 　　她翻了翻放在脏衣篮里的衣物，从口袋里找到自己的证件。 　　手机照亮了内容，名字和其他信息毫无变化——但性别栏却遭了秧，变成了她所陌生的“女”。在这个过程中，她始终遮着证件照，因为内心还在挣扎着，希望能有一丝转机。 　　消化完这些内容调整好心态后，为了确认另一件事，她又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了自己最熟悉的人。 　　“妈啊。” 　　“干啥啊闺女？这一大早的……困死我了，要生活费啊？” 　　“我是个男的对吧——哦没事了……” 　　那上了年纪，但精神依然很好的亲妈声音，和连桐的问题几乎一起响起，也立刻宣告了她的败北。 　　连桐怅然若失，恍惚的摇着头。 　　她曾以为，没人记得甜味就是人类历史上最诡异的事，可她错得离谱。变成了女孩子，但除了自己之外没人觉得奇怪，这大概才是最恐怖的。 　　“对了妈，我一直都是闺女吗？我头发一直是这个颜色，没人觉得奇怪吗？” 　　“不然呢？你今天咋回事？” 　　“……算了，没事了。” 　　连桐点点头，看来这又是一件和记忆不符，却悄然在世界上发生的改变，和没人记得甜味是同样的性质。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只有她记得？这个世界究竟充满了多少矛盾？ 　　又或者，错乱的是她自己？ 　　仿佛不给她思考一般，电话那头，亲妈又冷不丁的吭了声。 　　“对了，闺女你在哪啊？你学校老师昨天打电话给我，问我你怎么不见了。而一大早还有你的女同学找你爸，也问你为什么没上学，很急的样子，是你闺蜜不？” 　　“我回家了啊……有点事要忙，虽然忙得很不顺利，别担心，学业的我会处理好——等等？” 　　一丝微妙的违和感闪过——但很快淡去。 　　随后，她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如果说老师打电话给家里，到这还能理解，毕竟她翘课而且还态度很差，可为什么有女同学也这么做了？她是个觉得交际很麻烦，所以干脆不搭理别人的独行者，学校里也没认识几个人，更别说女同学了。 　　“她叫什么？” 　　“我回头问问你爹，先这样吧，我还在公司，冰箱里你自己随便热点东西吃，应该还有剩，回来我给你做饭。” 　　挂掉电话，连桐没有消沉太久。虽然她的心灵并不平静，倒不如说一直感受着绝望和孤独。可也没必要消沉下去——活着总会遇到意外的，只是这次太意外了点而已。 　　从装了一柜子女孩子衣物的衣柜里，随便翻了T恤和牛仔裤，她揉着很不舒适的长发下了楼。当然，人的内核毫无改变，她的灵魂仍然不服输，依然穿着男士四角裤，这就够了。 　　所以，哪怕在经过洗手台，看见自己的面孔时，她也能坦然一笑。 　　锐利而有神的目光，孤傲山峰般棱角分明的脸型，还有端正如艺术品的五官。 　　“有一说一，我应该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道完这句事实，连桐别开目光，去为自己准备早餐。说不定，为了弥补她的变性，世界已经悄悄修复了没有甜味的BUG了呢。 　　…… 　　等早餐热好的时候，连桐给家里的植物浇了点水，但可惜的是，有些已经救不回来了。没办法，家里人繁忙，她也不怎么在家。 　　装满水的喷壶就放在旁边，但植物却直到渴死也无法自己给自己浇灌，这让连桐有点伤感。 　　就像她自己一样，本该能变成糖分的米饭就在锅里，但怎么嚼都不会变成甜的。 　　早餐的时候，连桐依照惯例，开始搜寻解决问题的办法。 　　首先是甜味的问题，她在逐条确认那些含有“糖”、“甜”的词，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以希望还有漏网之鱼。 　　比如医院里常输的葡萄糖，摇身一变成了葡萄苦。糖尿病同样变成了苦开头，真是苦了当初给这病取名的人…… 　　唯一的安慰就是，其他的味觉体验依然还在——就是不知道哪天会悄然消失。大概这种想法作祟，使她更珍惜每一粒食物，下意识捡起落在桌上的米饭往嘴里送。 　　舌头舔过手指——饭粒被迎接进了唇齿之中，准备化为养分。 　　但却绝不乏味。 　　“……好……好……好甜！！！？？？”这一天，连桐撕心裂肺的尖叫，代替母鸡为世界的晨曦打了鸣。 　　她发现了，自己是甜的。 　　而且像是汇聚了世界所有甜味一般，浓郁到能让人晕厥至死。 　　…… 　　ps 　　（在日更的，不要担心！ 　　其实有些小设定，乍一看和以前的书可能有相似成分，但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和设定，比如主角不是糖精灵，这个也不是反现象~让我慢慢写8 　　这本书的类型我也不知道怎么归类，反正对我自己来讲也是个风险蛮大的尝试，尽量让它新奇有趣一些。 　　然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求，月，票，新书期月票还蛮重要的……） 第3节 002·你与陌生者 　　寻找甜味的旅途结束了。 　　耗时七天，外带一个未知的夜晚，连桐已有了沉甸甸的收获。 　　她不太清楚，这个用时究竟是长是短？毕竟在自己之前，恐怕没人经历过失去甜味，所以她没有例子可参考——但唯独有一点她很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自己变成了甜甜的女孩子，这谁受得了啊？ 　　虽然心里满是抱怨，但吃早饭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很诚实。 　　早饭是剩的米饭，水煮蛋，还有用白水匆匆煮的一锅蔬菜大杂烩，寡淡而无味。但只要在食用它们的时候，将舌尖微微伸出，蜻蜓点水般在手背上掠过——嗯，这就很下饭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食其力最甘甜，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她实在是太甜了，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来舔。要不然，过于强烈的甜味会浓缩、爆炸，接着，变成人类无法接受的味觉体验。但只是这样来下饭的话，味道却正好。 　　虽然很奇妙，毕竟许多天没有尝到过的甜味，现在就在她的身体里藏着…… 　　拜此所赐，她连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女孩子的破事儿，感觉也没那么惊讶了。 　　而接下来，无论再发生什么，她绝对连眉毛都不挑一下。在经历过如此多的诡异事件后，她已习以为常，拥有了这种自信。 　　…… 　　吃完早饭，在甜味和营养的双重滋润下，连桐的脑袋瓜子飞速运作。 　　发生了某些巨大改变，但记忆保留的，目前来讲只有她一个人，而其他地方碰到的人类也没有可以依赖的——就连家人也忘了她曾是个男的，无可奈何，目前只有靠自己来尝试解决问题了。 　　那首先，就是获取更多的情报，尽可能了解身体。 　　“嗯，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连桐跑回自己的寝室，将门窗紧闭、窗帘也打上死结。 　　在依然寒冷的室温里，她脱掉了衣服，让赤裸的身体在淡淡的光亮里映出曼妙轮廓，而粉红柔软的舌头舔过嘴唇，跃跃欲试，准备用它来进行某种确认。 　　“这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怕举动，我没有在做奇怪的事！” 　　她只是想尝尝，自己的各个部位究竟都是啥味道的——反正没人看见，也不会丢人。 　　事实上，之前下饭的时候，她已经确认一部分身体的味道了。 　　就拿手来举例，指头的甜味很淡，相当于普通的奶油蛋糕，手背则是放了很多糖的奶油蛋糕。但再往上，到小臂的位置，那就是渐渐到了人类难以承受，只有美国底层才习惯的强烈甜味。 　　而离开小臂，到大臂，甚至是更靠近心脏的部位，味道就愈发强烈，强到舌尖沾一下就会被麻痹的程度。因此，舔到一半，她就要喝一大堆水来漱口。 　　可惜，身体的甜味却无法变成糖水，目前来看，只有舌尖直接碰触才能获取甜味…… 　　否则的话，面向把甜味遗忘的人贩卖自己的洗澡水，恐怕是笔好买卖？但感觉有点反感…… 　　思考着这些，她尝够了上半身的味道，算是发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这具身体确实充满了甜味，但这些味道的分布却是渐变的，越靠近心脏，甜味就越强烈。她的舌头可以勉强舔到自己的脸颊，而这部分的味道却淡了下来。 　　除此之外，她用非常别扭的方式，成功舔到了鼻尖，也尝了尝头发的味道，因为远离心脏，所以味道很淡。换言之，如果想下饭的话，也许舔头发会好点。 　　可惜，只靠自己的尝试还不够充分，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不严谨的。 　　“就我一个，没有可信赖的人帮我舔舔……否则还能知道更多信息。”略带沮丧的说完后，她这才准备进行接下来的尝试。 　　但——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连桐寝室的大门似乎没有上锁，即便她觉得已经锁上了。 　　否则的话，为什么会有人站在门口，依靠着本该合上的大门，用热情到了极点——但又混杂一丝不知所措的表情，在驻足观看呢。 　　“……” 　　“……” 　　发现这位客人的时候，是连桐正在寻找衣服的时候。它们被随性的丢在桌子上，因而，向这些布料伸出手时，目光会蹭到大门口，但一旦蹭到，就再也挪不开了。 　　她们四目相对。 　　连桐保持着身体探出一半，伸手去摸衣服的姿势。 　　窗帘外的阳光已然升起，以被窗纱滤过的柔光为背景，她的身体就像蒙了光辉般神圣而美丽，犹如艺术的结晶——当然，最主要是艺术少不了不穿衣服。 　　而站在门口的那位访客，则是位奇怪的女孩子。年纪和连桐的外表相较，恐怕还要年幼上几岁。 　　穿着奇怪的白色长袍，戴着奇怪的白色帽子，踩在别人家地板上的靴子，也是白色的材质。她很漂亮，漂亮到能衬得住这身白色的行头。 　　但连桐无法形容看到她时的感觉，仿佛……她是活着的人。除了她之外，世界上的一切，包括这十余年生命里见过的无数人类，都是死物，包括连桐自己。 　　只有眼前的她是活着的。 　　人类常识里的“活着”是错误的，而她的“活着”是真实的。无比强烈的恐惧感，袭扰着连桐的身心——倒不是被她的奇怪气质震慑到了，那其实无所谓的。 　　关键是另一点。 　　她的嘴里满是自己的甜味，但却被不知哪儿涌出的苦涩盖过，身体也因为恐惧而僵硬到甚至无法复原，但她依然竭尽全力挤出声音。 　　“那个，也许你是来向我揭示秘密的人，但在展开一系列诡异对话解答疑惑之前，我有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必须确认。你……你什么时候在的……” 　　从这位未知、陌生的访客身上，透出了一些尴尬的气息。 　　她思考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事实告诉了连桐。 　　“就连桐同学你……捏着鼻子，使劲儿向上伸舌头，终于舔到了，然后高兴到大喊‘我鼻子好甜’那会儿。”尴尬的说完，这位陌生的女孩子又补了一句，“要不，先穿上衣服再说？” 第4节 003·你会踏上旅行吗 　　一只眼睛，正从门缝里窥探外面的情况。 　　它澄澈无暇，犹如初次睁开来观察世界，仿佛被擦拭干净的蓝宝石。不过和这晶莹质感不符，写在这只眼里的只有浓浓的因“妈的，都被看光了”所生出来的愤怒与尴尬。 　　在稍早之前，连桐把这位该死的陌生客人赶了出去，自己躲在房间里急急忙忙穿好衣服。除此之外，赖在屋子里迟迟没出去，也是为了调整情绪。 　　女生被其他陌生女生看光的意外情况，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这是她的第一次，确实还没啥经验。但被看光的还不止是这具甜甜的身体，还有自己在测试甜度时，做出的各种尴尬操作，这就很麻烦了。 　　总不能“嗨，我的身体是不是超好看？”来掩盖过去吧……总之，遇到尴尬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逃避，顺便偷看一下对方的反应。 　　所以，隔着门，她在窥探客厅的情况。 　　此时此刻，那位身穿白色的陌生少女，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合着眼，等待连桐换好衣服，但似乎没多大耐心。显然，她是带着某些目的才来的这儿。 　　连桐确信，对方来这里的理由，多半和那些与记忆不符的矛盾有关。 　　比如说——在几分钟前，她道出了“甜”这个字。 　　哪怕是以模仿连桐口吻的形式进行转述，可她依然说出了这本该消失于世、不存一丝痕迹的字。连桐特意用手机确认过，甜和糖之类的概念，依然没有恢复过来，互联网也好、家里的书本也罢，哪里都还没有记载。 　　但这位客人却说了。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好是坏，可这使连桐感觉心安，感觉没那么孤独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连桐恐怕会做出过激百倍的方式，来处理这场尴尬的相遇。还有另一点，连桐对她的身份，其实稍有推测了。 　　呼…… 　　喘匀呼吸，连桐推门走向客厅。严严实实的呢绒裤，增厚的连帽衫，因为过激反应，她把身体到处都捂得很紧，但这一举动，也许又像是在试图藏匿糖果的孩子吧？ 　　她走向对方，愈是靠近，就愈能感觉从对方身上流露的奇妙气质，以及那容貌的漂亮。 　　连桐坐在了沙发对面，桌上没有端给客人的食物和饮料：“请问，你是我的同学，对吧？”这是她来到客厅，对陌生客人的开场白。 　　“理论上是这样。”不紧不慢的回答完，那位少女睁开了眼。 　　求知、热情、欲望、困惑，各种复杂的想法，融合成没有线头的打结毛线团，在少女的眼中扎根。她以如此驳乱的目光，笔直的刺中连桐，还有一句按耐不住的热情反问。 　　“而理论上来讲，你叫连桐，对吗？” 　　“是。” 　　微妙的沉默延续了几秒，她俩都默契的没有谈论之前撞见光身子的事情，反而在寻找着如何开口。她们都知晓，彼此肯定会有几个共同的、迫切的话题要好好聊聊，但该怎么开头？ 　　连桐思忖着：“你……考得咋样？”学生之间应该惯例是这样才对。 　　“没考。”对方摇摇头。 　　“为啥？” 　　“为了来见你，所以翘课了。” 　　“哦，也对……我也翘课了。” 　　话题又一次陷入微妙的停顿。 　　被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缠身，连桐自己也陷入了困境，但眼前的人似乎就是唯一的线索。所以这次，连桐直白的问。 　　“以前学校里没你这么一号人，但突然之间你出现了，大家却丝毫都不觉得奇怪，仿佛你一直都在……所以，你是谁？” 　　眼前这位女同学，也属于和记忆不符的矛盾点。但在这之前，因为连桐讨厌社交，以及忙着追寻甜味，所以完全没有和对方打过交道——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位女同学非常喜欢白色，以至于总会穿得一身雪白，十分显眼。 　　现在，她就穿成这样，这也成了连桐认出对方的理由。 　　“而且，为啥你突然来我家？” 　　和问一个问题都觉得艰难的连桐相似，对方也对回答感到苦恼，憋了好久，才断断续续的给出了一些奇妙的答案。 　　“呃，从理论上来讲，我是个……留学生？以你们的概念来理解就是这样。反正，我是从挺远的地方来的。如果现在是夜晚，我可以给你指指大概的位置吧。” 　　夜晚……指位置？ 　　用了几秒，连桐似乎理解了某些含义重大的东西。 　　这家伙是在开玩笑吧！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谁让最近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她确实再也感觉不到“惊讶”这种情绪了。唯一的想法就是死死盯着对方，猜测对方在这具貌美如花的姑娘肉体下，究竟藏着多古怪掉san的实体。 　　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的好奇。 　　“那……他们招你这么个外星人来留学，给了多好的待遇？一年补贴多少钱，给你住多好的宿舍？有学伴没……” 　　“待遇？你还真是问了个有趣的问题。你说的一概没有，但确实有点优待。他们允许我从这颗星球取走三件文物，作为我的课题展品。” 　　“……文物？” 　　“嗯，从理论上来讲，我是位考古学家，而这颗星球则是我久仰的美妙遗迹。”她眨着眼，目光稍稍上扬，以无比热爱的方式看着连桐——或者说是她银雪般的长发。 　　“遗迹？也就是说，你是来探究地球那些上古文明的……也许你触碰了某些神秘的古代机关，所以触发了扭转世界的奥秘，所以甜味消失，所以我变成妹子……而你跑过来，就是为了向我道歉并解释一切，嗯……这很合理。” 　　连桐打从心里期待，这就是现实。 　　因为如果是如此简单的现实和逻辑，那自己至少能有点盼头，心里也不会再被未知的苦恼所纠葛。 　　“不。”可自称外星人的考古学家摇了摇头，用神秘而怜悯的方式微微一笑，“我只是来观光地球这座遗迹的，这座遗迹发生的一切奇怪，都和我无关。” 　　“你是指……” 　　这次，连桐彻底卡壳了，她连一个尴尬的话题都组织不起来，连一个成型的问题都抛不出。 　　而考古学家则立即说道：“在问这些之前，文物小姐……或者先生？我也有许多疑问。” 　　她取出手机，常见的水果机型，丝毫没有外星人该有的科幻感。她像人类一样翻出了一些照片，展示给连桐看。都是学校的合照，都有连桐上镜。 　　但在照片里，现在她的形象，更替了所有过去那孤僻的自己，将之前“老子一个人就够了”，变成了“老娘超漂亮但超高冷，请你们滚蛋”。区别在于，前者惹人讨厌，后者却很有魅力…… 　　“昨天之前，连桐同学，这些照片里的你是个男的……但一夜之间，你变了。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尤其是你这银白色的长发……” 　　连桐有些小小的开心：“你还记得我昨天是男的？不愧是外星人。毕竟连我妈都忘了我曾是个男的……但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考古学家一脸失望，愁眉苦脸的小声嘀咕：“好吧，那我带回去慢慢研究。” 　　“嗯？带回……去？” 　　“就像之前说的，他们允许我取走三件文物，这是符合宇宙法规与遗迹考古法规的。” 　　“敢问……我也在列？” 　　“是的，所以我登门来取了。”考古学家如痴如醉的看着连桐，再没有了半点遮掩，“谁让你拥有如此高洁、美丽、神圣，令人着迷的银发……文物小姐，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愿望，请跟我走吧，成为我们文明的圣物。” 　　 　　…… 　　ps 　　（封面就是主角的形象~~ 　　画师也是和我交易多年的老朋友了，并不是随便找个好看就盗的图，应该能有利于建立形象…… 　　再小小的庆祝一下，本书突破了一万字的历史大关，真是辛苦我自己了，写了好多哦） 第5节 004·你与他们的奥秘 　　面对外星人小姐如此热情的邀请，连桐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不光拒绝，她还一脸的怪异，因为这事儿怎么想都有问题。 　　不久之前，世界悄然之间发生了种种变化，但除了她和眼前的留学生之外，似乎没人记得。如果事情只是到此，那它只不过是一件充满未知的诡异事件，虽然神秘而惊悚，但至少不像是一个阴谋。 　　但现在看来，连桐觉得自己被卷入了某场阴谋中。 　　她变成了拥有银发的女孩子，而恰好，同一个学校的留学生，则是好像很喜欢白色的外星人。爱屋及乌，她想带走拥有银发的连桐……哪有这么巧的事嘛。自己这种彻头彻尾的自闭型帅小伙，怎么就被人盯上，非要被这么捉弄一把呢？ 　　望着她深思的样子，外星人的热情不减，甚至有些近乎陶醉。 　　“连桐同学，比起思考，不如让我给你描述一下我的故乡，以及你未来的生活？” 　　“不了，我不跟你走。地球挺好的……挺好的。” 　　但听完连桐的回答，外星人小姐发愣了几秒，随后由衷的笑了：“哈……哈哈。”她的唇上下颤动，而鼻音带着无尽的轻蔑，染进了笑声的色彩里。 　　但这并不是在嘲笑低等文明时，只是单纯的，对无知者的怜悯和哀叹。 　　稍后，她平淡的比喻道：“如果我被人冤枉，强行送进牢狱，虽然注定不会死，却不会有刑满释放的那天……我不会放弃逃狱的机会。” 　　“地球是个牢狱吗？”连桐想了想，本能的难以接受。 　　但她也想听听异乡人的看法，至少眼前的女孩子大概真的是位异乡来客。 　　“还有你之前说，地球是遗迹？在你们外星人看来，这座我从未离开过——也不打算离开的星球，是怎样的？也许是你对遗迹的定义，和我所理解的不同……” 　　这次，异乡人摇了头。 　　她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用宁静着自己那异样的美貌，并将诱惑，洒入略带遗憾的口吻中：“逆行者法则有过规定，不允许向尚未踏足宇宙的无智土著，透露关于宇宙的真正知识。” 　　“但如果你愿意随我走，那你就有了分享知识的权力。” 　　“逆行者法则？也就是说，这是宇宙的法律一类的玩意儿，约束力很强。”连桐思忖着话语的信息量，“但你已经透露了一些，比如你所来自的文明，肯定非常喜欢白色。” 　　“哎呀……说漏嘴了——但没关系，毕竟逆行者法则也没多少人愿意遵守了。”她一脸坏笑，但这次的笑容要更柔和，至少没有了那不知为何的怜悯，“倒是现在，你如果想知道什么，那我就会功利性的遵守一下……除非你愿意跟我走。” 　　连桐撇了撇嘴，因为好像事情陷入了死局。眼前的姑娘——甚至连名字都还不得而知，打定了主意要将她绑走，而地球上发生的种种，她又毫无头绪，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男性的身份与自己诀别。 　　“你叫什么？”连桐问。 　　“雅蕾洁尔——恰好我们的语言，能发出这个你们也能发出的音。”她倒没有吝啬这个回答。 　　“那雅蕾洁尔，你也发现了地球的甜味消失，还有其他一系列变化。比如说我……”连桐犹豫了一下，在心中缕顺思路，又说，“假如是我们的记忆错了呢？其实我本来就是女孩子，世界本来就没有甜味。” 　　连桐觉得，在真的走投无路之前，也许还得尝试一下别的东西。 　　说不定，连桐自己就是纯纯的妹子，只是幻想了过往的一切。而眼前自称雅蕾洁尔的女同学，也只是把自己幻想成了外星人……本质上，奇怪的就只是她俩而已，而这个世界，一切都很正常。 　　这样的话，自己最多就是去精神病院睡会儿，而至少不必被她带去某个未知而陌生的宇宙彼端，被一帮子喜欢银发的，鬼知道长什么模样的奇怪外星人疼爱。 　　这却又一次逗笑了雅蕾洁尔。 　　“这个可能性很有趣，而且我的记忆力确实不太好。可是我的记忆力非常好，不存在我们都错的情况。对吧？”她用笑意满满的声音，向在场的第三个人确认着。 　　但连桐没发现有其他人在场……换言之，要么身边坐着个一直隐身的妹子，要么身边坐着个高维存在的妹子，要么都没有。说实话，越来越像是该一起进精神病院睡睡的情况了…… 　　但雅蕾洁尔发现了她的疑惑：“我的存在，我刚刚的表现，和你接受的教育、接受的理念渲染，显然有所冲突。在你们的观念里，也许这是被称之为多重人格、分裂症之类，并蔑称为病症，是必须要治疗的情况，对吧？” 　　“是这样没错……所以你刚刚是在跟自己对话？” 　　“你们人类的灵魂很孤独。”她冷不丁的说。 　　“……还行吧，有些人就喜欢这个感觉，比如我？” 　　“孤独是所有文明的病症，而除了你们之外，所有文明对于孤独的治疗方法都非常简单，那就是为自己创造一位真正能互相理解的同伴。” 　　“……所以你们在身体里，妄想了另一个人格出来？” 　　“只是创造了一位能真正互相理解、绝不互相背叛的同伴而已，所以我们从不孤独。我的记忆力不好，我创造的同伴会帮我弥补。我学习偏科，她则会帮我补上短板，我们各司其职，互帮互助，没事干的时候就一起聊天开玩笑。” 　　望着雅蕾洁尔用理所当然，且再平常不过的方式讲述这些，连桐陷入了沉默当中。 　　而对方没有停下：“所以我们能治好孤独，为自己创造朋友，这是任何生命与生俱来的权力……而你们将它彻底拒绝了，甚至还污蔑它是病症。可惜她现在在休息，下次再出来见你。” 　　“哦……喔……那代我向她问好……”连桐试着表达善意。 　　“不过嘛，研究这座遗迹为什么会抗拒治疗孤独，也是我来这里考古的次要目的。” 　　连桐确实没办法想象，自己身体里如果还有另一个自己会是啥样。但听起来挺便利的……可如果抱着这种想法创造同伴，那似乎又不太纯粹了，但她确实觉得孤身一人也不错…… 　　连桐消化了许久，卷玩着银发，又问道：“那主要目的又是什么？就是取走三件文物？” 　　“不，那也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更复杂。” 　　雅蕾洁尔深深叹了一口气，揉着额头，之前还神采奕奕的容貌黯淡了几分，变成了充满怨言的学术性美少女。 　　“事实上，地球这座遗迹充满了奥秘，而我的主要议题又是其中最艰深晦涩的，光是取得考古权，就耗费了我无数的资源。幸好前人的研究很充足，有极其精准的翻译手段，使一切都有了较好的进展。” 　　“借我去考个六级行不……” 　　“你跟我走的话就可以。” 　　“跟你走了，还需要考这个？” 　　“也是哦……” 　　她俩面面相觑，又接着聊起之前的话题来。而连桐一直在深思，地球究竟有什么奥秘？让这帮能飞跃宇宙特意来留学的精神分裂症们，谈到的时候也如此头疼…… 　　雅蕾洁尔为了让自己的描述更精准、更简洁，试图让连桐也理解那问题的艰深晦涩，所以再次借用了一些外部设备：她用手机播放了一个B站视频给连桐看。 　　“你看，这个是你们文明目前最强大的国家，美利坚的视频，对吧？” 　　“……嗯……对啊……”连桐一脸莫名，“白头鹰飞过星条旗，一声嘹亮的‘嗷呜’，这咋了？难道是美帝的秘密太空计划？美帝掩藏的惊天奥秘？和外星人早有合作？没人知道在得克萨斯州广袤平原下埋藏着什么？” 　　“不是不是，那些谁不知道嘛？有什么好研究的？真正让大家困扰的神秘其实是这个——” 　　雅蕾洁尔指着暂停的画面，那白头鹰飞过的一瞬。 　　产自外太空、其他星球的异域苦恼，堆积在她即便如此也保持漂亮的脸蛋上。 　　“你听啊！这个白头鹰很潇洒帅气的叫声居然是配音！是一种叫红尾鵟的鸟类配的音！为啥啊？！这个强大的美利坚，为啥会干这种事啊？！” 第6节 005·你并不是被偷看的 　　和外星人小姐聊到这儿，连桐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了，揉着越来越疼的头，平复着渐渐绞痛的心脏，准备先暂时离席一下。外星人雅蕾洁尔小姐也很体贴，并没有强行要求她留下，一起探究白头鹰配音的奥秘。 　　“没关系，文物同学，请你先去休息吧，听见这种艰深晦涩到极点的问题，确实是会头疼的。” 　　“……是啊。” 　　连桐感觉走路都有些晃，也不知道是自己受到的打击太大，或是这具甜甜的身体还不适应。 　　她先去为自己倒了杯水，并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城市清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似乎能忘掉一切烦恼…… 　　前提是，不去看自己映在玻璃的陌生模样。并且，不回头望一望那位突然闯入自己家，看光了自己身体，还说了一通古怪话语的漂亮外星人小姐。 　　冬天的冷水沁人心脾，能清晰感觉到它流动到了身体的哪儿。 　　“不过，别休息太久，毕竟我们只有大概两天的时间准备离开了。”雅蕾洁尔从身后传来的话语，也同样像是清晰的寒风传入耳朵里，“再迟一点的话，这座遗迹恐怕就要出现更大的问题了，构成它的每一粒原子都很不安定，我从未观测过这样的不安定……” 　　“会炸吗？” 　　“不知道。”雅蕾洁尔接着说，“但炸了的话，也许对囚禁在这里的无数灵魂来讲，会是更好的结局吧……” 　　连桐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她在讲这句话时是怎样的表情——不过，外星人的表情也是真实的吗？连桐放下水杯，暂时休息够了，得回去面对烦恼了。 　　她回过头，再次坐在雅蕾洁尔面前，望着她那耀眼的、雪白的衣着。 　　“首先我要向你致谢，起码你目前来讲，没有强行把我像动物一样抓回去，而是耐心的对我解释这些问题，还告诉了我很多奇妙的事。” 　　连桐诚心的致谢，让雅蕾洁尔一脸高兴，她牙齿的瓷白随笑容闪烁，无论从哪里看这开心都是由衷的。 　　连桐接着抱怨，声音小了很多：“就是你有点不太礼貌……来找我这倒没什么，可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还看我光身子……” 　　“不不不，这个你误会了！”一瞬间，雅蕾洁尔义正言辞的摇头，像是在法庭上竭力为自己证明清白。“你的门根本没锁，直接都是开着的，我还纳闷，你要舔自己为啥不锁门呢！” 　　哼，看来这个外星人没那么善良，居然会说这种谎话？连桐在心里重新判断着她。连桐再怎么因为最近的事备受打击，神智混乱，可在干那种羞耻的事情之前，锁好门窗则是理所当然的，她还没蠢到这种程度。 　　都光明正大的看了，结果还在掩盖，这可就丢人了。 　　如果换个立场，是连桐光明正大的看了雅蕾洁尔换衣服，那她必然会坦诚的点头“是的，我就是看了，怎么了？”这才是一名正直硬汉的所作所为。 　　雅蕾洁尔感觉到她眼神的刺人：“那个，真的，你家大门和你寝室的门都是开着的，而且锁是坏的……” 　　“你搞坏的？” 　　这对雅蕾洁尔来讲似乎是个巨大的侮辱：“以你们遗迹凄惨无比的加密能力，我能不留痕迹的打开任何锁，你居然污蔑我需要破坏它……我唯一擅长的科目就是解密，所以才成为了考古学家，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座遗迹解答白头鹰配音的奥秘。” 　　事实胜于雄辩，连桐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交到她面前：“那你解个我看看。” 　　“哼，监视你们灵魂用的古老二手拟态环境技术设备，这种无聊的加密手段在三亿年前，就已经被研究透彻——嗯？你这玩意儿根本没上锁啊。” 　　才拿到手里摸了几秒，雅蕾洁尔就已经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用看待小孩子玩具般的可怜眼神上下其手。但她的反应很不平常，在寡淡无趣的开场白过后，立刻变成了严肃看待。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用此前从未有过的认真睥睨着它，同时从随身的书包里取出一些银白色光泽的诡异工具。有像是牙医钻头般的小道具，有像是咖啡手磨似的圆筒，还有许许多多细如头发的银色线材，以及一张看似是纸的玩意儿。 　　连桐感觉不妙，这家伙要对她的手机做啥？ 　　但和连桐的感觉不同，雅蕾洁尔只是用那张纸似的玩意儿包裹了手机，又用线材缠绕成了特定的形状，把手机包裹得像是要拿去炸的猪排，神神叨叨的在桌子上磨蹭来磨蹭去。 　　几分钟后，她有了某种结论：“不，不是没上锁，是……遭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解锁方式？什么？！什么情况？！” 　　直到现在，连桐才抓住雅蕾洁尔叫苦不迭的声音空档，加了一句自己的疑惑进去：“到底啥啊？” 　　“你手机的锁，在我之前，就已经被解开了……这种解锁方式我闻所未闻，不可思议，不能理解……＃%￥＆%……＆*……*！@＃！%￥！%” 　　她滴里咕噜了很长一串声音，连桐当然听不懂，但很像是枕边人半夜忽然说梦话时那样，说着闻所未闻的奇怪声音。 　　雅蕾洁尔把打包好的器材取下，把里头的手机重新握在手里，真真切切的不需任何解锁就直接打开了它。 　　又过了片刻，她说：“我亲爱的文物小姐，你调查了甜味缺失，从七天前开始。而今天，你还调查了‘变成妹子怎么办’的新烦恼，可搜索结果只跳出一些小说，你看了其中几本但大呼‘变态啊，怎么有人写这种小说’然后收藏了待看。而你手机里保存着大量的自拍，你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你的文采也不错，还有很羞耻的日记。” 　　“……草，还真解锁了？！”连桐愕然的看着她，因为种种细节分毫不差。 　　就连那些自拍，也从之前的英俊男青年，变成了随便放出去都会立马成为网红的萌妹子形态。她的身份，在历史的任何角度，替换了过往的自己——那些自拍当然也不例外。 　　雅蕾洁尔没有再进一步窥探她的隐私，稳稳的将手机交了回去，但眼神头一次离开了连桐的银发——而是盯着手机，以及接触手机的她。 　　但连桐没有发现这些，只是惊叹于直接就能随便打开的手机，以及雅蕾洁尔说得都是事实：“果然没上锁，你解锁的本事还挺强，不愧是外星人。” 　　只不过，雅蕾洁尔没有因夸奖而笑逐颜开。 　　反而一脸的绝望：“不。” 　　“啥？” 　　“在交给你之前，我给它加上了我所掌握的、它所允许的最强加密方式，十八种，那是连我都解不开的虚无之锁。我是抱着给你买个新手机的必死觉悟，才将它交给你的。” 　　连桐一愣：“也就是说……” 　　“但你为什么打得开啊！？” 第7节 006·你和事实 　　起初，连桐完全没搞懂雅蕾洁尔的意思，因为能打开自己的手机是非常正常的事。 　　虽然这次，不需要经过指纹、常规的密码、符号等方式就可以解锁，但连桐以为，这只不过是单纯的人脸识别起了作用，谁让现在的手机花样很多。 　　然而却不是这样。 　　外星人的话语并不是虚假的。 　　“对我来讲，绝大部分的加密方式都是可逆的，也是我所能掌握的。” 　　得到主人同意，雅蕾洁尔一边说着，一边从茶几上捞起瓜子，翘着长长的二郎腿嗑了起来。她压低了白色的绒帽，藏在下面的眼眸映着眼前的银色。 　　“但我刚刚检测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为了验证它，我对你的手机，使用了那绝小部分的加密方式。” 　　“哦，也就是你自己都解不开的？” 　　“对，你可以如此理解，你往所书写的汉字上，加了许多奇怪的偏旁、多余的笔画，使得它变成了你也不认识的、没有含义的新模样。”她将瓜子壳一并放入垃圾桶，又说，“这就是我所使用的加密方式，本该是连我也无法解开的死结，一种无意义的加密。” 　　但在这之后，连桐刚刚摸到手机的时候，却直接解开了……这就是正在困扰雅蕾洁尔的事。 　　为了不让珍贵的未来圣物生气，她备份了手机的数据，打算在尝试没戏的时候，买个新的转移过去，送还给连桐——虽然这会耗费很多金钱。作为外星来客，她被允许持有的流通货币是非常有限的。 　　然而，尝试却直接成功了…… 　　在这之后，经过长达十分钟的交流和探索，雅蕾洁尔有了些连她也不太能理解的推测。 　　“总之，如果文物小姐你不跟我走，那留在地球恐怕要经常去公安局备案……你莫名其妙的，是个开锁小能手。” 　　或者说，经过连桐碰触的锁，无一例外都会损坏……虽然这很难以置信。但从实体的门锁，再到以数码构造的电子锁，或是其他一切连桐所不知道的，属于宇宙的精妙玩意儿，都不例外。 　　听完雅蕾洁尔的推测，连桐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我上锁的时候，把锁摸坏了，而不是你搞坏的。”这听起来不像是偷看者瞎编的。 　　“是的。”雅蕾洁尔没有了先前的从容，时而看看她的银发，时而看看手里的瓜子，始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据我推测，还有些别的锁……大概也被你破坏了。” 　　相较之下，当事人连桐，却不像是在动脑子的样子。 　　她确实没什么感觉，当甜味从世界上消失，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嘴里之后，也没啥事情能让她感到惊讶。锁这种玩意儿，可能又是地球的概念发生了某种崩溃，以至于她能解开。 　　而硬要说的话，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觉得麻烦？ 　　以后锁门该怎么办啊？自己摸过的锁居然都会坏。 　　那恐怕只能使用古老的、传统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了。比如说，找个重物抵在门上。比如说，找个摩擦系数大的玩意儿卡在门下，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过想着想着，连桐好像琢磨出了一些新用途。 　　与此同时，仍在斟酌问题的雅蕾洁尔，鼓起勇气直指问题的核心，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文物小——连桐，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你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很让人奇怪……大概，你也打破了自身的枷锁，挣脱被囚禁在这遗迹的命运，所以才会发现那些问题，那些发生在这颗名为地球的遗迹上的事情。” 　　“这么说，我能破解某些网站上的收费资源咯？” 　　雅蕾洁尔有些恍惚，因为总感觉说的是两码事。 　　“请问……你是指？” 　　“就——哦没事了，我现在是女孩子了，好像也不该看那个……不，我还是想看。无论是男是女，我依然是我啊。我去试试能不能破解收费资源！” 　　终于理解对方意思后，雅蕾洁尔觉得眼前的人无药可救了。 　　“你……你在听吗？我刚刚是为了面子，才没有说明白你用手机搜的隐私……真是的，地球的变化诡异到连我都想跑路，但在这七天里，作为问题的中心，你却不当一回事，上了好多次神秘网站观察人类绘制的人类交配！” 　　“这是有理由的，很多本子会将‘甜’加入形容词，我只是想看看它的消失，究竟有没有波及到这方面。”连桐完全不介意对方揭了自己的隐私，因为她有正当理由。 　　“答应我……以后对镜子看自己就足够了，作为拥有如此银发的美丽的你，不该看别的。” 　　“……有道理。” 　　“那我们谈谈正事？” 　　连桐点点头，却抢在了对方之前开口：“你是想说，其实，地球也在给每个生存的人枷锁，而我不知为何能砸碎这枷锁。” 　　“……你也还是在认真思考的嘛。” 　　“我砸碎了自己的枷锁，所以才发现了地球的甜味消失，才发现了各种奇怪的变化——大概，我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也是这个理由？但其他有枷锁的人无法发现……而你是外星人，地球无法对你造成影响。” 　　雅蕾洁尔展示出了惊讶，但这并不是指向那些连她也揣摩不出的变化，而是指向眼前的少女。虽然性格孤僻，喜欢上本子网站，而且好像缺根神经，可她却理解了自己的现状。 　　也许，她不是个愚蠢的地球囚徒？ 　　但一想到她之前的愚蠢行为，雅蕾洁尔就又感到绝望。她发现了银发的连桐，感到惊艳无比，便兴奋的打了电话过去，从对方的父亲那儿得知住址，连夜奔赴——结果一见到实物，那家伙正光着身子舔自己。 　　实在是令人绝望。 　　“说起来，你为啥要舔自己呢？明明变成了挺聪明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保持高洁的模样不好吗？” 　　“啥？因为……我也在探寻问题的答案啊。”连桐一脸莫名，她还以为这位外星人其实全知全能了。 　　“哦，是因为失去了甜味，在用妄想来安慰自己？” 　　面对外星人的指责，连桐信奉那句话：事实胜于雄辩，于是揪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往人家嘴里送了过去。嗯，这样能省很多口舌。 第8节 007·你该接受云膜拜 　　头发这种东西，像是有些极其细密的鳞片覆盖在上头，如果顺着鳞片去抚摸，那就能感觉很好，触感是柔软的、细滑的，而女孩子的就更是如此了。 　　并且，众所周知，女孩子的头发尝起来是甜的。虽然连桐就尝过自己的头发，但反正也没打算尝别人的，就当做是这样吧。而现在，这份滋味，传达给了另一个人。 　　但刚揪起一缕放入雅蕾洁尔的嘴里，连桐就感到了后悔。 　　这……不是把自己的小秘密给卖了吗？ 　　人家本来就盯上了你，准备把你弄回人家的星球当圣物，现在你还把自己加价了……本来人家还好声好气、正常的在和你交流，但接下来呢？意识到你完全是甜的之后，恐怕就会强行绑回去了。 　　再然后，也不知道长什么鬼样子的诡异外星人们，聚过来瞻仰这来自地球的少女圣物时，恐怕还会舔几下……并且在旁边立个牌子，上书“地球的甜味已经灭绝，现在都在这儿了”还得是中文和外星语双语的。 　　想着这些，连桐懊恼无比，为自己的考虑不周感到极其悔恨。 　　“甜……甜的？！” 　　果不其然，雅蕾洁尔的反应很激烈。她起初没理解连桐的动作是为了啥，但当滋味在她的嘴里扩散开来，她就深深的着了迷，而且满脸的惊恐和享受。 　　像是想要触碰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大宝石，却发现自己没戴手套那样，雅蕾洁尔试图去碰触连桐，可犹豫着停在了半空，只有衔在嘴里的头发，被她用舌头继续舔了几下。 　　但没来得及再舔几下，连桐就把它拽了回来，上面黏糊糊的……外星人也有口水啊？ 　　“能……能让我再舔舔吗？！” 　　“不了不了，总之，我也是有在探寻地球上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如你所见……哦，如你所尝到的，这就是我发现的结果。” 　　说完，她擦着自己的头发，有些惋惜。因为她没办法证明这口水是出自外星人，否则就能好好赚一笔了。与此同时，连桐谨慎的看着雅蕾洁尔，在几秒前她为自己构思的未来，恐怕将拉开序幕了。 　　“你是……甜的。”雅蕾洁尔盯上了她，“地球上的甜味消失，而你变得如此甘甜。” 　　以屁股在沙发上挪动，手往前伸，眼神愈发迷离的方式，雅蕾洁尔向着连桐靠近。 　　“你究竟打破了什么样的锁？难道整颗星球的甜味，现在都汇聚起来变成了你的身体？这座遗迹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它本来就是座充满诡异和不合常理的遗迹，但这次的事还真是邪门……但无论如何，这个推测很可信，你就是地球的甜味。” 　　连桐点点头，这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了。 　　尤其是靠近心脏的部分，她拼死拼活差点折断脖子才舔到，那滋味可是浓郁的让人头皮发麻。也许被外星人抓走切开来看的话，构成她的不是细胞，而是一粒粒的白砂糖也说不定。 　　“那……” 　　雅蕾洁尔热切的看着她，双腿已经蹭到了连桐的腿。哪怕隔着布料，那如水的柔软触感还是传了过来。她将手伸了过来，像是羽毛般轻轻抚过她的脸、她的肩。 　　可，那热切，忽然变成了无比哀恸的失望。 　　“很抱歉，我无法带你离开这座囚牢了。” 　　“……啥？”连桐没听懂。 　　“我是位遵纪守法的宇宙正行者公民，虽然遗憾，但在这件事上，我只能遵守逆行者法则。这条法则的规定，用你也能理解的话来讲，就是‘不能走私地球的甜味到其他文明’……” 　　走私？连桐大眼瞪小眼，这外星人抓个地球人的常见小事儿，突然事态升级，变成了走私甜味？ 　　带着极其不情愿、强烈到快哭出来的抗拒，雅蕾洁尔摘掉了白色的帽子，用缓慢的语气一点点解释着她的理由。 　　“我亲爱的、拥有如脉冲星般辉煌银发的文物小姐，现在你是这颗星球的甜味。” 　　“然后呢？” 　　“我如果带你离开，那这颗星球的甜味就将彻底灭绝。我会变成罪孽的走私犯，对某文明造成了毁灭性打击，违反了逆行者定下的绝对法则……” 　　连桐听懂了一部分，关键的一部分。 　　“所以，你不打算带我走了。” 　　“嗯，这是极其的重罪，也违背了我的道德观念。” 　　雅蕾洁尔说话时神情极其诚恳，看起来确实没有虚假，那流露似水的挣扎，足以证明她打消了带连桐走的念头。连桐对外星人的第一印象变得好了起来，起码，眼前这位姑娘的道德观念并不奇怪。 　　连桐松了一口气，她所构想的未来并没有发生。 　　甚至她还有了闲工夫，去虚情假意的安慰雅蕾洁尔：“没事啦，虽然不能跟你一起去宇宙逛逛，但有朝一日，我也会慢慢恢复正常，说不定咱地球的科技很快就攀上去了，到时候我以原来的身份去你那儿做客吧？” 　　“不了不了。” 　　看她摇头的样子，这安慰起了反作用。 　　“你们地球已经运作了一百亿年，结果还是在永恒的轮回里重复……真的没救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定义成遗迹。但连桐同学，你也别灰心。” 　　“灰心什么？” 　　她的眼中泛着光彩，显然是找到了某种办法：“我回去就通知我们的灵性领袖，在下次集体冥想的时候观想你，然后在议会时把地球争取过来，变成我们的圣地，而你就是我们要瞻仰的圣物。” 　　“？？？” 　　“你可以坐在家里，上着学，看着本子网站，同时享受来自一千三十二亿光年外，三亿灵魂的共同冥想。在我们的心灵里，你银发的光辉将永远闪耀。而我也不用犯下重罪把你带走，真是两全其美。” 　　“？？？？？” 　　雅蕾洁尔对未来还有更美好的计划：“时不时的，我们会组织有资格的同胞，来地球进行朝圣之旅，到时候你别害羞哦，如果也像刚才这样，把头发让我们舔舔就更好了……” 　　她每多说一个字，连桐就心凉一分。被多少亿光年外的外星人一起云膜拜，那倒没啥，就是这个上门朝圣有点不大对劲…… 　　届时外星人高层集体坐飞船莅临地球，谢绝了去和美帝探讨下一代隐形飞机的技术转让，婉拒了和天朝进行贸易交流，反而二话不说往连桐家走来。届时，连桐还得提前喊爸妈做几个好菜，介绍这是来自某某星的客人？ 　　思来想去，连桐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雅蕾洁尔同学，我能不能不当你们的圣物。” 　　“没办法嘛，我们文明就好这口。”她理所当然的笑了，甜蜜的、仿佛自己的还不够，还带着另一个人的笑意。 　　之后，无论连桐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无论怎么解释自己以前是个男的，不适合当圣物，她都不买账。也许，除了找个办法变回原来的模样，让这头不自然的银发消失，她都没办法摆脱这可怕的现实。 　　最后，雅蕾洁尔用食指抵着下唇，疑惑的如此说道：“圣物该有个名字，比如‘来自地球的无尽甘甜’、‘永恒轮回的奇迹之白’、‘无尽枷锁的湮灭者’，或者，‘被逆行者深爱的灵魂’……” 　　“不不不，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叫连桐……” 　　“嘿，你还是想成为圣物的，你看，那就叫这个。” 　　“妈的。” 　　雅蕾洁尔还抱有一丝良知，哪怕大概只是嘴上说说：“别那么不高兴啦，我会回去和技术人员探讨一下，试图解决这座遗迹的诡异，还有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巨变。反正你也没别的指望，是吧？” 　　对此心知肚明的连桐点了头，因为地球上的种种问题，显然都超出了她这普通大学生的能力范围。虽然很无奈，但眼下只有寄希望于眼前的外星人同学了——但如果，和她之间的交流，也会在一夜醒来之后化为泡影呢？ 　　连桐对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担忧。 　　…… 　　在清晨的太阳爬到足够高的位置，连桐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内容倒没什么稀奇的，就是讲那个女同学打听了家里的位置，说是要去给翘课的连桐补补课。结果人家都开始补宇宙学了，这通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她已经来了。”连桐只能这么说，“估计是坐外星人的交通工具来的，还挺快。” 　　“那喊她留下来吃个饭嘛，我晚上回去，难得有个女同学来咱家。”仿佛像是性别转换的残留和后遗症，连桐母亲的想法和逻辑，仍保留着一丝和现状不符的雀跃。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连桐问眼前乖巧的外星人。 　　“嗯。” 　　“……不客气一下啊？” 　　雅蕾洁尔微笑着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没多余的钱找其他住所，所以希望你不光管饭，还能借张床给我。作为回报，我会给你讲些宇宙的事情。” 　　“妈，外星人说要吃你做的排骨，还要留下来睡一晚。” 　　“你这小王八犊子，给人家小姑娘取什么外号呢！那你去给她置办洗漱用的玩意儿。” 　　“……你……你怎么骂你儿子的？算了算了，我知道了。” 　　挂掉这通让连桐不知说啥好的电话，她的心灵稍微平和了些。毕竟，从宇宙、地球，还有自己的故事里挣脱出来，回到了家庭这个原点。 　　她坐回沙发，雅蕾洁尔的身旁，衔着自己甘甜的头发，思考着接下来的问题。 　　“对了，外星人小姐，既然你不敢带我走，那你要带走的三件文物，现在变成了什么？” 　　 　　…… 　　ps 　　（调色盘那边有个抽奖活动，是付费读者的记得去参与一下，毕竟白送的东西说不定就落哪位头上了呢…… 　　还有，我没有恶意断章，只是因为我自己也还没编出来……） 第9节 008·你和她的土特产 　　也不知道地球有什么稀罕的文物，是值得外星人千里迢迢跑过来特意挖回家的……尤其，这位外星人还是跑来研究白头鹰配音问题的，这让连桐觉得更难猜测了。 　　但其中一项，连桐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 　　“说吧，你打算去哪里绑架个老奶奶？”她问。 　　“什么绑架老奶奶……”外星人一脸莫名。 　　“你看，之前其中的一个文物名额，不是打算选我嘛，因为我这个头发颜色。”不光说，连桐还拨了一下，那过肩的长度随之荡漾，“既然现在你不敢带我走，总得有人来替，那你肯定是要折腾个正常的银发女性了……大概就只有老奶奶这一个选项了。” 　　“不不不，老奶奶的银发终究没那么纯粹，并不在我们的审美范围内。” 　　雅蕾洁尔把手里攒着的那些干瘪、个头小的瓜子丢回果篮，用腾出的手竖起三根指头。 　　“既然你感兴趣，那我可以讲讲，首先，我要带的这三件文物价值很高。而其中两样，我已经准备好，丢进我的航船里了，着实花了我很多钱。” 　　“这么说，是某种银白色的贵金属吗？地球上的某些金属元素确实很稀有来着。” 　　“不啊，宇宙那~~~~么浩瀚，想要金属元素为什么要跑来这里抢？我们又不是不能找个没人的星球掘个透彻。反正真正稀有的金属元素，你们这儿没有。” 　　为了解答疑惑，雅蕾洁尔干脆又把手机拿出来，登陆手机淘宝，给连桐看自己的最近购买记录。看来，她想特意带走的文物是从淘宝买的。 　　第一样：看起来是手工皂的样子……温润的乳白色被捏成方方正正的形状，看起来是很精致而且纯粹的肥皂，商家将它描述的天花乱坠，既能搞定螨虫又能滋养皮肤，什么进口材料纯天然，秒杀一切化妆品。 　　一块手工皂，价格十五块钱，而雅蕾洁尔买了一万块手工皂。 　　雅蕾洁尔对着商品详情页面叹了一口气，那是赞叹：“它的白色实在是令人着迷，是你们星球的人类用智慧和勤劳做出来，显然价值非凡。” 　　之后，雅蕾洁尔开始讲述她的试用心得，顺便还对香皂颜色展开了连绵不绝的褒奖，虽然时不时透出一股子心疼钱财的情绪。 　　假装在听，连桐则暗暗心想，真要买一万件，应该能跟商家商量个很低廉的价格吧？算了，不说出来比较好，省得外星人一怒之下对淘宝展开降维打击，上升到星际问题。 　　“综上所述，这凝聚着地球土著手艺、智慧、文明高度、艺术感、审美的结晶，是我认为很有价值的文物。” 　　“好。”连桐敷衍道。 　　而雅蕾洁尔似乎有所自觉：“其实，我还以为连桐你会嘲笑我的，说‘文物就这玩意儿？’” 　　“没有，我开始习惯了。” 　　“嘿嘿，那就好，但它确实很有价值嘛……下一件文物我买了这个，这则是你们地球的另一种力量形态。” 　　循着她的手指朝手机看去，连桐点点头，心说又是淘宝。打开商品介绍的时候，雅蕾洁尔满心的喜悦，仿佛是在给家人介绍新结识的女朋友。 　　“地球对食物加工有着很不错的造诣，而且在工业化食品的背后，还有很多古老的技术，运用了相当多的添加剂对人类的灵魂和身体进行操纵，虽然你们浑然不知。而你们却会信赖那些食品安全机构、认证，却不知道那是操纵者树立的二元面。” 　　“这就是你买旺旺雪饼当文物的理由？” 　　“嗯啊，我也买了一万件，跟香皂一起放在我那艘航船的仓库里。你看，它们上面的雪白色实在是太漂亮了，背面的白色则带着点焦黄，也很美。总之，这种工业化食品也是对你们文明的研究一环，价值很高。它和手工皂一起，是你们文明的两个巨大阶段，涵盖了几乎一切。” 　　“噢……” 　　连桐整个人陷入沙发里，好像没力气和她沟通了。 　　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在外星人眼里大概是另一种形态，现在的连桐深深理解了这一点。比起奇形怪状、不可描述的丑陋外星人出现在面前，还是披着同样人类外皮的漂亮少女，却在说另一套逻辑观念要更诡异些。 　　唯一的问题就是，旺旺雪饼上头那些甜甜的雪花，现在大概不甜了。 　　稍微缓了缓，连桐又问：“第三件是啥？” 　　关掉手机，雅蕾洁尔更兴奋了：“正打算跟你聊完之后去买呢，怎么样，要一起去吗？” 　　“去买？不淘宝啦？” 　　“嗯，淘宝不卖这个活的，我已经调查过了，开个十几公里出城就能到农场，可以买到最后一件文物。”雅蕾洁尔舒了一口气，有些遗憾的说，“再然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去为你寻找解决问题的钥匙。” 　　虽然只是几个小时的相识，但这却直接颠覆了连桐的一生。 　　而再不久之后，眼前的外星人要踏上归途，告别这段留学的短暂生活，连桐倒没觉得不舍，只是有些不安，还有隐约的孤独。雅蕾洁尔是这颗星球上唯一能理解自己处境的人，而现在，她要走了。 　　没人再记得甜味，没人再记得连桐曾经是什么样子，只有理所当然而不断延伸的现实，在一点点继续崩裂，和连桐的记忆背道而驰。 　　“预祝你一路顺风。”连桐没有表现出软弱，只是献上了诚恳的祝福，“也谢谢你和我聊这么多。” 　　“别谢这么早嘛，反正还有一天一夜，我还可以和你聊更多。”雅蕾洁尔俏皮的笑了起来，手指顺着连桐顺滑的手臂往上，卷着她的发梢，意图不言而喻，“只要你给我舔一下……我就会给你讲更多。” 　　求知欲、向别的女孩子出卖自己，面对这矛盾，连桐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仅限头发的话……”反正四下无人——这次应该是真的四下无人了。 　　“说起来，你要去农场买什么？” 　　“你知道我喜欢白色吧？” 　　“嗯，那就是一万吨大白萝卜？” 　　“不不不，不不不！”雅蕾洁尔的态度骤然改变，前一秒，她还在为手里的甘甜银发感到雀跃，可现在像是在面对某种可怕至极的敌人，“谁敢从这颗星球上带走植物，谁就要做好文明灭绝的准备，我没那么不知好歹。” 　　连桐产生了好奇心，因为从之前雅蕾洁尔的话里可以判断出，她所在的文明必然不弱，但现在这惊慌而恐惧的样子却很怪异：“也就是说，带走植物也会触犯某种可怕的法则？” 　　“是的，你也最好善待每一株植物……这可比多做好事要来得实惠。不说这个了，其实你们地球上最漂亮的白色是牛奶——当然，你的银发是规格之外。我本打算带一万吨牛奶回去，但旺旺雪饼已经占掉了地方……” 　　“所以……” 　　“嗯，我就在想，为何不带几头奶牛回去呢？” 　　外星人已做好了打算，准备用一大堆旺旺雪饼、一大堆手工皂，还有几头大概臭烘烘的可爱奶牛，填充她那可以穿越亿万光年的航船的仓库。 第10节 009·你的账户 　　“因为某些原因，这座遗迹的物种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太过驳杂，并在一个奇迹般的调律下共存着。其结果就是我想买几头奶牛，也得好好研究一下奶牛的品种问题……” 　　外星人一边舔着手里甘甜的、银白色的细丝糖，一边讲着自己的想法。就像是人与人正常交流时，会用一杯茶装点话语，只不过外星人将茶杯换成了手里捧着的几缕银丝，而为了不拉扯到连桐，而靠得很近。 　　幸亏头发没有知觉，否则连桐一定会走神，而忽略掉这个问题：“因为某些原因？是指什么原因呢？是什么缔造了这颗星球的物种庞大？” 　　雅蕾洁尔眼里冒着光彩，仿佛是要说“就等你这么问”。 　　“想得到答案，就得付出。” 　　“那我不给你舔我头发了？” 　　“哎呀，连桐同学，正如我之前所说，逆行者法则约束着这种传授知识的行为，我也没办法当你的宇宙百科全书。但我可以冒险为你答疑，只需要你支付一点代价。” 　　在连桐看来，雅蕾洁尔不像是考古学家，也不像是带着神秘而来的外星人，只是个在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女同学——而且还是特别漂亮的那种。仔细想想，这似乎也算事实吧。 　　“这种情况下，我这种贫乏的地球土著显然一无所有，没啥能让你看得上眼的，除了……身体……”于是连桐又问，“看来，你想要我剪点头发给你带回去？” 　　“不不不不不！！”雅蕾洁尔赶忙摆手，像是水流向地面，连本来捧着的那束银丝也落回主人的胸前，“这是走私甜味，也是对圣物的损坏和亵渎，我不敢。” 　　“……意思是我以后不能去理发店剪头发？否则理发师会被你们当成损坏圣物的罪人？为了报复理发师，你们会对你们自己的圣地使用轨道炮焦土一切？” 　　雅蕾洁尔点点头，相当的理所当然。 　　可下巴刚刚回到原位，迟了一拍，就又扭向了斜上方，那是疑惑的扭头。好像在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连桐又问：“那我自己修剪呢？我是不是就能身兼大罪人、圣物这双重属性了？感觉还挺帅的。” 　　她半认真的这么觉得，因为真的感觉很带劲。只是剪个头发，亿万光年外就有多少亿来着的外星生命会为之扼腕吗…… 　　被这么一说，雅蕾洁尔纠结了好一会儿，一种被人为营造的逻辑矛盾，透过她的翻译手段传达到了她的思维循环里，使得她难以理解：“这应该是继白头鹰配音问题之后，又一个需要我深思熟虑的难题。”她只能憋出这样的总结。 　　看她纠结的时候，连桐也稍微思考了一下，似乎有个不太妙的结论。 　　“但你之前的推测是，我是地球所有甜味的化身。” 　　“嗯。” 　　“那我应该不会再长了……因为没人再生产糖，甜味也不会跑来我这里——虽然我还不知道它是怎么跑来的。”当然，为了印证这一点，得需要观察个一会儿。 　　为了避免让雅蕾洁尔继续燃烧她的外星大脑，连桐回到正题：“之前说的代价，既然不是我本人，那是什么？我要花点什么，才能听你讲授知识？”多一点的认知，也许都会成为解决问题的线索。 　　但这个代价却意外的简单。 　　雅蕾洁尔打开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支付宝，那蓝蓝的界面和个位数的余额，将她物质的贫乏写得一清二楚：“给我点钱，不然我买不起奶牛了。”她认真的说，“买了太多的手工皂和旺旺雪饼……实在是没钱了。” 　　“……就……就这个？身为外星人，你去找个临近的无人行星啥的，随便挖点矿回来一卖不就好了。” 　　“这就涉及到你的知识盲区了，在极其久远——久远到比你们所学到的地球历史还要久远之前，这座遗迹的居民就已经谱写过地球的律法。《禁止宇宙外来倾销法》、《对星球外贸易的管控法》，这些规定市场的律法一直沿用至今，另外还有《禁止私人登月》之类的律法，那倒是不关我事。” 　　连桐听得一愣一愣的，前面的倒还能理解，毕竟宇宙资源的大量涌入，对地球的市场来讲会造成一些难以调节和管控的影响。而这个禁止私人登月，这就有点花里胡哨了……合着嫦娥的故事流传千年，就是违法才树立的反面教材？ 　　倒是这些律法一直沿用至今吗…… 　　“那些远古的居民，依然活着？或者说……他们依然对这颗星球有管控力？”连桐忍不住问。 　　“想知道的话……”但得到的答案，却是外星人将手机直接贴到了她脸上：“给点钱吧，好心人的同学，帮帮外地来的穷学生吧。” 　　没办法，连桐把自己支付宝上的钱，一股脑送给了雅蕾洁尔，总计三万多，是她业余时间积累的劳动所得和奖学金。本打算毕业后用这笔钱去干点实事，但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也不知道这外星人的支付宝认证是怎么搞的，倒是那一千多的芝麻信用分，实在是凸显了她身份的不一般。 　　唯一的问题是，连桐在转账的时候，发现自己不需要用指纹支付，也不需要用密码。 　　她觉得相当的诧异，因为这就相当于自己的账户再没有了锁和保护——锁？连桐看了看自己的手。相较于地球的奥秘，宇宙的未知，习以为常的现实又一次经自己的手而崩溃扭曲，这要更能带来冲击力。 　　“等等，这玩意儿……也被我解锁了？” 　　“不愧是你……等等，这究竟是怎么搞的？也不像是从代码层面下的手……反而像是……从概念层面？绝了，你现在真的该去公安局备案了。这样吧，再给我转个几十万，试试是不是真的被你解锁了。” 　　“那我就要进局子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连桐还是心痒痒的，悄悄实际操作了一下，用自己余额为0的账户，试图转一块钱给雅蕾洁尔——可惜没成功。这让双方都很失望，余额为0的账户，终究是不需要锁的…… 　　在连桐既觉得安心，又稍稍有些失望的心态平衡时，她听见了外星人那充满诱惑的、仿佛在轻咬耳垂的低语：“但，你肯定可以解锁其他人的锁。” 第11节 010·你眼中的街景 　　去解锁别人的支付宝账户、银行卡，以及之类的事，这倒是不在连桐的考虑范围内。 　　正如雅蕾洁尔自称是被自己的道德观念约束，才不敢走私连桐这颗人形自走糖，连桐也有类似的道德观念，并不打算去侵占别人的财物。再说了，这个是真的会进局子的。 　　再一个，作为学生，缺钱是常态。 　　而解决办法嘛…… 　　“妈，给我打点钱，我带女同学出去逛逛。” 　　“妈已给你转账：1000元。附注：晚点就回来，你们先自己玩吧。” 　　连桐发了一堆感谢之后，安心的关掉微信，至少有钱和她去买奶牛了。 　　之前将自己的积蓄都转给了她，虽然不知道奶牛多少一头，但根据菜市场的牛肉价格来判断，要得出一个大概的数字，倒是完全可行的。现在，这头奶牛将代替自己，去往遥远的宇宙了…… 　　“对了，你会善待动物吗？”连桐问雅蕾洁尔，“你带那头奶牛飞走之后，它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雅蕾洁尔平静的回答：“我已重复过许多次，我可不是你们观念里的坏蛋外星人。实际上，你们一直崇尚的道德观念，有很大一部分是宇宙的通用标准，所以我会善待奶牛的——起码……比你们人类善待。” 　　“行，我信任你。”虽说不信任也没用就是了。 　　问了农场的具体地点之后，连桐和雅蕾洁尔准备出发去购买奶牛，但在此之前要收拾整理。雅蕾洁尔需要把之前用来测试连桐开锁能力的玩意儿收好，而在此期间，连桐则跑上楼去换衣服。 　　莫名而来的寒冬今天也没有消退的势头，离开了有暖气的家，就得包裹厚实。外星人小姐似乎很耐冻，估计她那副用来伪装、融入地球的躯壳，就是被设计得相当耐造，可惜人类就不行了。 　　倒是换衣服时，连桐想在试衣镜前多观察观察自己，可如果深陷进自己的漂亮容貌里，顿时又有种背叛灵魂的矛盾感……无可奈何，她匆忙换了更厚实的衣物，总算是准备妥当。 　　可爱的外星人小姐已经将一身雪白穿戴好，背着小书包，像个初中女生那样站在门口了。 　　“走，买奶牛。”雅蕾洁尔对她挥手。 　　“那坐你的飞船去吗？被你停在哪里了。”她一边靠近，一边问，“不然买了要怎么装呢？” 　　打开门，二人走向了阳光和煦、寒风凛冽的世界。而雅蕾洁尔顺手给大门换了个锁，同时推开了会把锁弄坏的连桐，只是用作答的话语贴近她。 　　“很遗憾，没法儿让你乘坐它。如今它正停在咱们头顶的地球轨道上，即便到了夜晚也观察不到。但不要担心，买到奶牛之后我就会把它弄回仓库里，至于现在……咱们叫辆滴滴什么的？” 　　“好吧……” 　　站在门口吹着冷风，连桐默默打开APP，心想着会是哪位幸运司机，能载到外星人和移动糖？最好是个女司机吧…… 　　但有些不太对劲。 　　本该热热闹闹，每时每刻都充满订单的APP，变得冷清异常，无论用哪种方式，加多少钱，都叫不到车。起初，连桐以为只是这个软件本身的问题，毕竟臭名昭著，问题连篇，也许真就忽然开始凉了。 　　又或者，只是自己定位出了错，或是手机的其他地方闹了毛病。因为之前手机被雅蕾洁尔一通折腾，又被自己摸来摸去，可能是解锁了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吧…… 　　但耳畔，雅蕾洁尔困惑的声音，却将更为迷幻的现实告知了连桐。 　　“人很少。” 　　“因为天太冷，都睡懒觉呗。” 　　连桐天真的顺嘴回答，同时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第一次抬起头，正面眼前的世界。太过理所当然的跨出家门，叫车——到这儿为止，她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所以，当现在的她抬头观察世界时，那强烈的矛盾感，则撕裂了她的心。 　　冷清。 　　仿佛寒风呼啸着，准备刮走一切。 　　马路对面，有三家店，卖衣服的、卖糕点的、卖文具的。这是连桐从小到大见惯了的风景，他们的生意一贯很好。再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彩票站点，她在那儿中过百来块钱，印象深刻，总是聚集着游手好闲的人们。 　　现在，店铺还在，依然开着张，货物崭新。 　　但空荡无人。 　　恍惚间，连桐这才发现，自己的视野从未受阻，换言之，宽阔的马路上没有车流……只有目光拼命寻找，才能在街道尽头，找到些路人的痕迹——上班的、上学的，看起来倒没有任何问题。 　　“今天有什么节日吗？还是什么大活动……”连桐用尽可能理性的思维，推测着，“我也挺久没回来了，大概是今天真的有什么特别安排，我不知道是正常的。” 　　是的，这能解释——只要尽量不去看那些开着张，但了无人迹的店。连桐向左边瞄了好几眼，总觉得在下次转移注意力时，身旁的女孩子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至于雅蕾洁尔开口说话，哪怕听起来诡异至极，也能让她感到安心：“连桐，要不要……你上网查点东西？比如……人口数量。” 　　“七十多亿。” 　　“我来考古之前，也是这么了解到的，但——” 　　“先去买奶牛吧，叫不到车也没事，我开车就好了。” 　　因为会晕车，所以连桐之前没提过家里有车的事，本打算装傻的。可现在却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也许在行驶的沿途，就会发现人们聚集在了某处，只是有特别盛大的活动吸引了他们。以至于连开着的店铺，都会弃之不顾。 　　但愿吧。 　　乘上家里的车，连桐握着方向盘，迟迟没有开动——因为她的余光，瞟到了正在翻箱倒柜的雅蕾洁尔所翻到的一样东西：一张CD。连桐的父母都是从上个时代过来的人，享受音乐的第一习惯仍是购买CD，所以往车里塞了一大堆。 　　而雅蕾洁尔翻出来准备放的那张乐队精选，连桐很熟悉：五个外国白人佬，长发、墨镜，花哨又华丽，组成了CD的封面——但现在看来，只剩最旁边的那个了。其他四人消失不见，而封面只剩下了落寞的空白。 　　这不自然的封面，让雅蕾洁尔也皱了眉毛。 　　“还是查一下吧——人口数量。”她嘀咕着。 第12节 011·你恐怕是唯一 　　正如吃饭、睡觉是一回事，每个人类都应该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人类从地球上消失，会是怎样的？ 　　连桐不清楚那些有着积极心态、阳光灵魂的人内心藏着怎样的想法，但她估计和自己差不多：人类都没了？那挺好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往往会因为人类的自私，被附加上“只有多余的人消失”这种条件。 　　而现在，这似乎成真了…… 　　握着方向盘，连桐正在等待车子升温，苛刻的寒冷从车窗涌入，将她和副驾驶座的外星人冻得脸蛋发红。连桐是真的冷，但外星人小姐估计只是用高端的生物科技模拟出效果，以达到更好融入人类社会的目的。 　　否则，她就的手指绝没办法那么灵活的操纵手机。 　　“雅蕾洁尔，查到了吗？”连桐担忧的问，“人类是不是也像甜味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还在查，翻墙有点难，你知道的。顺便你的发音不太对，尾音不是轻声，而是要强调和上扬。” 　　“雅蕾洁……二？” 　　“嗯，这次发音对了，记住，这是用来区别我和我的，鉴于你是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勉强可以原谅——”雅蕾洁尔说着无关紧要的事，但只讲到一半，她的脸色便转向了阴沉，她查到了结果。 　　人迹稀疏的街道，冷清而空阔的一切，看起来非常像是连她也解释不了的那个现象。 　　那个事物悄然改变、悄然消失，但只有连桐这位土著记得的那个现象。但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人类似乎并没有消失——各种网站和讨论里，都将人口说成是七十亿。如果真的是那个古怪现象，在网络上的痕迹也会随之改变。 　　她将结果告诉了连桐，后者松了一口气。 　　“那不想这件事了，估计就是搞活动嘛，走，去帮你买奶牛，你导航哦。”连桐用小手拍打方向盘，脸色好了很多，冷风催生的腮红很衬她甜美的笑容，让雅蕾洁尔甚至想抱着舔个不停。 　　雅蕾洁尔不想破坏圣物此时的好心情，想让这张笑脸更绚烂一些，所以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另一个推测——也许，该查查这座城市的人口。事物的消失是悄无声息的，但总会有一个起始之地。 　　雅蕾洁尔终究是沉默了，她也害怕会查到可怕的结果。 　　她不敢去想象后果，即便这颗星球是一座孤独轮回着的奇怪遗迹，但这儿囚禁的灵魂们却是鲜活的，她依然会为他们的不幸而哀叹。 　　“嗨，二，左转还是右转？” 　　“右。” 　　连桐点点头，吃力的拧了一把方向盘，变成娘们虽然身体柔软到能自己舔到各种地方，但也有力气变小，身高变矮之类的问题。但幸亏街道上空荡荡的，哪怕车子瞎变道，也没旁车会哔哔。 　　她甚至能打着哈欠，分出闲心，向雅蕾洁尔询问更多：“二，给我讲讲地球吧，你已经收到酬劳了，不是吗？” 　　“你想听什么？倒是你对我的这个称呼……” 　　“挺简短的，不好吗？没什么不好的话，就先从甜味消失开始？” 　　离目的地有十来公里的距离，但一路都不必担心那些交通上的烦恼，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和心情，来听听外星人的长篇大论。 　　但连桐又自己笑了笑，因为现在这种坐井观天的人类、试图了解自己的求知欲，可能就和“班里来了个外国留学生，于是逮着疯狂问：你们怎么看我们国家的？你们对我们国家的印象咋样？”这一行为类似吧。 　　好在留学生倒挺健谈，毕竟收钱了。 　　“这是一种未知现象，但在差不多距今八年前就开始了——这是我在卫星准备入境的时候，在过渡码头振动吧里听见的消息，是其他来地球做研究的外星人说的，他们的智慧极其发达，所以不会有问题。” 　　“……过渡码头……振动吧？卫星？” 　　“简单来讲，咱们外星人来地球也是有各种限制的，这是宇宙通用的规则。而月球上有个给我们歇脚、整备、处理杂务的过度码头，而振动吧就跟酒吧差不多，等待的时候有个不那么无聊的地方而已。” 　　连桐抬头瞅了一眼天，虽然看不见月亮，但还是让她思考了许多。 　　雅蕾洁尔又接着说：“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但振动这个概念本身，能为很多种族带来精神愉悦。在振动吧获取各种振动频率，以和进行灵魂调律、共鸣，就是这样的小乐子而已。振动吧遍布宇宙各地，就像你们的连锁店遍布整颗星球。” 　　振动……连桐好像明白了，这不就是等飞机、等火车的时候，候机室啥的地方都会有的扫码按摩椅嘛，嗯，一个道理。 　　于是连桐脑补了一下，雅蕾洁尔在月球上停泊了飞船，在振动吧里，一堆怪模怪样的外星人一人坐一台按摩椅，一边扫码付钱，一边闲聊扯淡。 　　其中就有地球的话题。 　　“八年前吗……我还以为只是最近的。” 　　“嗯，大约是八年前，而这种现象，在你们地球其实已被总结过，有了半正式的名称。” 　　这对连桐来讲很新鲜，假如已经有人总结过、甚至给它命了名，那岂不是说不仅仅是自己记得，而地球上其实充满同胞？她的心灵顿时焕然一新，这意味着她不是孤独的。 　　雅蕾洁尔的眼神黯淡：“这种现象被你们称之为曼德拉效应，指现实的某些情况和记忆截然不同，充满矛盾。同时，也有许多人的记忆则是另一种，在他们看来，你们的记忆才是错误的。” 　　“……好像听说过。” 　　“最早引起讨论，是曼德拉这位有点名气的黑家伙于13年逝世，新闻引起了人们的下意识反问‘这哥们不是老早就死了？怎么现在又死了一遍’。于是大家开始困惑，进而讨论，接着发现了更多奇奇怪怪的、和记忆矛盾的地方。” 　　“所以大家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曼德拉效应……”连桐点点头，这确实和困扰她的现象是一致的。 　　雅蕾洁尔缓了一口气，又说：“比较有名的曼德拉效应，还有你们国家的那首歌——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对吧？” 　　“是的——但实际上，歌词是……五十六个星座？”连桐的话音有些扼住了。 　　这个话题在前些年曾在同学里讨论过，她印象很深。一拨同学的记忆是星座、另一大拨则言之凿凿是民族。但厌恶和人交际的她，当时压根没去理会，只是默默的在心里骂星座派蠢蛋，压根没当一回事。 　　“甜味消失，但没人记得。你变成了女孩子，但没人记得你曾是男的。” 　　“这也是……” 　　“对，前者是世界范围的曼德拉效应，而你是唯一幸免于难的人。后者则是极其惊人的个人曼德拉效应，所以你是唯一遭殃的人。” 　　雅蕾洁尔挺想笑一下的，但又怕伤了人家的心，毕竟是文明的圣物。她好不容易克制了笑意，接着用正儿八经的腔调说。 　　“发现曼德拉效应的人本来就是少部分，而现在，甜味消失——他们也无一例外的受到了影响，自己全然不知，成为了芸芸众生之一。而你……” 　　她和连桐四目相视，彼此目光里都闪烁着相似的光泽，她们都想到了一起。如果不是还在开车得看看路，连桐很想和雅蕾洁尔对望下去。 　　“而我是个开锁小能手。” 　　“是了，你挣脱了枷锁——虽然我完全无法理解、从未听说过，全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肯定有关联就是了。唉，真想把你走私回去，召集天才们把你里里外外研究一下。” 　　连桐毛骨悚然，被外星人绑回去研究，再怎么说这也太可怕了一点。 　　“你再有这种想法，那我可就自己剪头发了啊。”她威胁道。 　　“不！求求您不要，那奇迹般的银白色绝对不该被切断！”她反应过激的抓住了连桐一通乱晃，这忠实反应在了车子的S形行驶轨迹上，得亏路上没人没车，否则铁定得撞几个。 　　最后，雅蕾洁尔和连桐以“我不晃你了，也不走私你”、“那我暂时不剪头发”的条件交换，达成了暂时的车内和平。 　　氛围安稳下来之后，雅蕾洁尔恢复了些正经：“但更多的地方，我也还暂时解释不了，唉，你们这颗星球本来就充满了古怪之处。但别担心，我们文明深爱白色，为了你的长发，我们必然会聚集最睿智的头脑来为你解决问题的。” 　　“那就寄希望于你们了……” 　　雅蕾洁尔拍了好几下胸脯，以人类的方式发誓和保证，这才让连桐安心了很多——哪怕她全然不寄希望。她很清楚，外星人离开之后，要一头扎进浩瀚无垠的宇宙，将和亿万数的星球擦肩而过，地球也只会是其中之一，被遗忘才是正常。 　　不过，她并不是只无助的、只能等待喂食的小猫咪。在雅蕾洁尔离开之前，得尽可能的、主动的，多榨取些食物。 　　但在提出下一个问题之前，连桐疑惑地发现了一件事：明明驶入了闹市区，却再没有看见过任何行人。 　　 　　…… 　　ps 　　（抽奖的报名截止了~白天我起床就去抽） 第13节 012·你摸它干啥 　　一觉醒来变成女孩子，这种巨变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连桐还没有适应下来。自己现在的声音就是例子，时不时的，会觉得说话的是某位别的少女，还会下意识的想去看看是哪位妹子说话这么好听，肯定长得也很萌。 　　但如今，她充满忧郁的叹息了一声，这却和以前毫无违和。 　　即便肉体改变，但灵魂的内核仍是自己，叹息的方式是最能表达其质感的。 　　自己的灵魂仍未改变——可其他人呢？他们的灵魂，甚至是身体呢？一想到这儿，连桐的叹息化为寒风，不太敢去张望四周。这座还算繁华的城市，实在是太过寂静了。 　　“雅蕾洁尔。” 　　“怎么不喊我二了？”外星人俏皮的声音是连桐唯一的慰藉。 　　连桐用缓慢的语气，说道：“二，我在想……人类——”但还没把“人类是不是也被曼德拉效应影响，消失不见了？”这个问题完整说出，她发现自己的唇被人用指头碰了碰，是在示意自己沉默。 　　这既是不希望连桐将猜想说出，也是一种人类的礼节：“别人打电话的时候，别说话比较好，我现在就确认你的疑惑。” 　　雅蕾洁尔晃了晃手机屏幕，显示着正在拨号给别人，那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地区是这儿的。连桐想了想，不是自己的、更不是亲戚朋友，挺陌生的。也许是外星人潜伏在这座城市的细作？碰见这种情况，外星人会紧急联系来沟通情报？ 　　不一会儿，电话打通了。 　　“喂，你好，是老刘综合养殖农场吗？。” 　　随着雅蕾洁尔致以问候，连桐的心也随之明亮。 　　问候完，雅蕾洁尔沉默倾听着，连桐也一样。有非常细碎的声音从听筒里流泻出来，虽然什么都分辨不清，但对连桐来讲却很美妙——这意味着有人在！如果没人的话，怎么可能接电话呢？！ 　　果然没问题，她安了心，无视交通规则，将自家这辆老车子的速度提升了许多，向农场方向奔驰而去。 　　“对，我想来买奶牛——不是公的，不是配种用的……是能产奶的。什么？你说母奶牛卖完了？！我加价！” 　　连桐安心到微笑着开车，而噩耗却让雅蕾洁尔变得忧心忡忡，这通电话使她俩的表情互换了。 　　如果买不到母奶牛，这将是多么惨重的损失。方圆百来公里，也就这一处卖着奶牛，如果再去别的地方，恐怕就不能在明天离开地球。她压根不敢想，地球的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幸好事情还有转机，农场的主人，老刘解释说：“我这儿没有合格能卖的母奶牛了，只有我自己家养来自己喝的，产奶量小得很。” 　　“没事，能产奶就行！我是……我是大学生，购买来用于课题研究，不是为了商业目的购买，所以只能买到一头也可以。” 　　连桐白了她一眼，外星人的道德观念恐怕不包括“不允许说谎”。雅蕾洁尔和农场主讨价还价着，很是激烈，而连桐就在心里默默为她加油，同时踩下油门赶往农场——真希望能早点到，好见见鲜活的人类。 　　可连桐失望了。 　　…… 　　抵达农场，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一路上，连桐都开得很随意，自由变道也不会有任何车来抱怨。但并不意味着没有碰到过其他车，在视野极限距离还是见到过一些的。虽说无一例外，那些车都没能和她碰头。 　　她仍有理由说服自己：这毕竟是条僻静的小路，岔路多，碰不上别的车也正常。 　　好在目的地，那座农场很热闹——起码有一个人站在门口迎接，这已经是稀世的热闹了。 　　老刘就站在门口，和白底黑字的“老刘综合养殖农场”的牌匾挨得很近，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门也已敞开。能看见很粗的狗链子，但没有看门狗。 　　老刘是个矮壮的男人，皮肤黝黑而油亮，有浓浓的劳苦者质感。 　　四十来岁的他理了个精干的小平头，穿着人字拖，一身脏污但厚实的衣服，懒散的抽着烟，准备接待访客。但见到来者时——顿时将细长的眼瞪得巨大。 　　他打死也不敢相信，来买奶牛的大学生是这么好看的两个姑娘，还如此热情的看着自己。 　　下了车，连桐和雅蕾洁尔都下意识的降低了呼吸的力度，因为能闻到很浓的“农场味”。但很快也就适应了，外星人估计悄悄调节了肉体的机能，而连桐丝毫不是矫情的人，这种生活的朴实气味并不让人反感。 　　“老刘是吧？”雅蕾洁尔问，充满了“即将买到奶牛”的热情。 　　“是……” 　　“老刘您好。”连桐也特别爽朗的笑着打招呼，如果不是说出来太怪，她早就“能看见地球上还有你这样的活人，我欣慰至极”了。 　　老刘丢掉烟头踩了几脚，嘀咕着“他妈的见鬼了”，于是不知所措的带她俩进农场挑选奶牛——要知道，这是他这农场开办几十年来，第一次没胆子递烟给客人。但客人怪归怪，生意还是要做的。 　　农场的面积不小，养殖范围也很大。常见的家畜在这儿都能找到，时不时还有散养的野鸡过个路，顺便随地展示一下小肚鸡肠的具体内容，彰显着和没有自由的牲畜之间的区别。老刘只能尴尬的打断人家，然后赔个笑脸。 　　连桐看得非常开心，因为这一切都很正常，很舒服，这是地球伟大文明的一个角落。 　　很快，臭味加剧，证明他们靠近奶牛养殖区了。那倒不是田园牧歌式的地方，而是充满肮脏和污浊的可怕之地。一排用来配种的公奶牛，正拥挤的占据着自己所拥有的面积，尾巴扫动赶着永远赶不完的苍蝇，眼神呆滞却仍会时不时抬头看看。 　　雅蕾洁尔并不介意它们来自这种环境，反正她只看重人家产的牛奶。 　　而且，她有全套清洗措施——可惜无法对连桐用了。 　　一边介绍着品种，老刘顺手给它们加了点饲料，又摇头说：“可惜这都是公的，不产奶，卖给你俩的还要再走远点。不好意思啊姑娘们，这臭烘烘的。” 　　“无所谓。” 　　“生命的味道就是如此！” 　　队伍最后的连桐则趁着高兴劲，也不管脏不脏，顺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看起来特别温顺的、黑白纹的、小只的奶牛，算是感激它们仍然存在。得到“哞哞”的回应后，这才一溜小跑跟上。 　　离开了奶牛养殖区，总算靠近了环境好些的地方，这里是老刘和相关人员居住的区域，有每天打理的植被，有还算宽敞的各种建筑，还有一片非常优质的草地，散养着一些家畜。 　　有让雅蕾洁尔两眼冒光的可爱、温顺白绵羊，有低头啃草的母奶牛，还有正追着看家狗打的大白鹅。 　　这里没那么重的臭味，反而有些自然的气息，使连桐更加开心。地球如此正常和美丽，只牺牲自己一个也无所谓了。雅蕾洁尔很开心，指着绵羊说：“虽然没你头发好看，但也蛮好看的，我要不要买一头呢？” 　　“买呗，反正别带我就怎样都行。” 　　“嘿嘿，这雪白的羊毛，会不会也和你头发一样是甜的？” 　　“你去舔试试。” 　　“不了不了，我虽然明天就走，但今天还是要脸皮的。” 　　俩人这氛围友好的窃窃私语，使老刘一脸尴尬不知道怎么搭话好。他鼓足勇气咳嗽了好几声，才让俩人停顿下来，看着他。 　　老刘粗声道：“我去给你牵牛过来，然后给你购买合同，你看看选中哪个就说，反正价格之前在电话谈了。” 　　“如果没看得上的呢？” 　　“这……没事没事，生意黄了常有的事。我再给你们弄瓶鲜牛奶来？” 　　“好！” 　　得到答复，老刘匆忙走掉了，途中还动作急躁的摸出烟来点，看得出是憋了挺久。相较于养殖场的臭味，烟味不过是一股风就能带离的。 　　看着农场主离开，雅蕾洁尔似乎早有预谋，一步步挪向绵羊，将罪恶的手伸向温顺可爱的厚实羊毛。 　　这时，连桐随口说：“你知道吗？绵羊也能产奶，也挺白的。” 　　这超出了外星人的知识范围：“……什么？！那为什么只有牛奶得到了巨大的普及？！这东西也不是掌权者选来控制人类才得以普及的啊，怪。” 　　“而且羊还有洁白的毛，我感觉更符合你的要求。” 　　“我的天，那我再买一头绵羊，你再借我点钱？” 　　“一分都没了——”连桐用另一种含义，替代了脸庞的微笑，“所以，等你下次再来这儿做客，我再送头漂亮的绵羊给你吧。”虽然只是认识的第一天，但连桐绝不讨厌这位外星人小姐。 　　雅蕾洁尔也回以笑容：“嗯，我会很快回来的，希望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被人类舔没了……” 　　“哈哈哈，人类到时候存在不都还是个问题。” 　　连桐开了个之前的玩笑，之前看城里那架势，还以为人类也跟甜味一样，被曼德拉效应影响而宣告了它从不存在呢。当然，老刘同志用自身的存在，证明和打破了这一质疑。 　　就是这位老刘同志回来得很慢。 　　聊完过了十来分钟，雅蕾洁尔摸腻了羊毛，甚至趁着四下无人，真的舔了一口绵羊毛，然后干呕了又有五分钟——足足过了这么久，老刘还是没有回来。连桐正坐在树下，享受着上午的风与静籁的世界，顺嘴如此说道—— 　　“打个电话催催看？” 　　“空号。”却得到雅蕾洁尔如此简短、沉重的回复。 第14节 013·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空号？ 　　空号…… 　　无论是连桐或是雅蕾洁尔，她们其实早在出门时迈出的第一步，就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正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在无人知晓、无人察觉，所有人都被卷入——然后再也不记得的情况下，改变正在发生。 　　只是连桐不太想鼓起勇气去承认，而昙花一现般的现实，也给了她一些徒劳的希望。 　　人类正在消失。 　　雅蕾洁尔低头看着她，那位坐在草地上咬着大拇指，将整张脸埋入散开的银发里的人形圣物。对于外来者的自己，这不过是离开就能逃离的困境，但对于这颗星球的居民，她的心情会被撕碎成什么样？ 　　“走。”但连桐很快站了起来，用靴头戳着无辜的树，让鞋子更加贴脚，那是要向前迈步时的准备。“去看看老刘同志跑哪溜达去了。” 　　无论从话音还是表情，都看不出连桐此刻的心情如何，所以雅蕾洁尔不知该安慰还是该做些别的什么。 　　那就只有跟她一起，去确认现实了。 　　连桐自发的走在前面，雅蕾洁尔跟在半步之后，向着之前农场主·老刘离去的方向。他说要去赶奶牛过来让她们挑选，同时，还要去准备购买合同来着？所以他的行踪就很好判断。 　　外头，几头母奶牛正开心啃着草，全然不知这个世界如何改变，而显然，老刘不在这。于是连桐直接往屋子里走去，同时大喊着一些不太礼貌的声音。她觉得，比起“你在吗？”这种话，还是脏话要更能勾起人回答的欲望。 　　她一路叫骂，一路在农场那只有一层的低矮办公楼里扫荡。 　　浓郁的生活气息，以杂乱的形式遍布在每个细节里。 　　除此之外——还有未散的烟味。连桐追逐着这股讨人厌的味道，最后推开了一间贴有“办公室”标签的门，但依然空荡无人。这是最后一间没调查的屋子，但依然没有好的收获。 　　坏的倒有。 　　这间所谓的办公室，看得出的确是农场主的主战场。有温度正好的暖气，还有余温的新泡的茶，堆积如山的A4纸。关于农场贸易的一点一滴，都被记录在了这里，连桐只是随手翻开几页，就知道了各种家畜的出售价格、供给什么样的地方。 　　或者说，她也只能知道这么一点消息。 　　在试图阅读新东西时—— 　　“……在……在消失？” 　　“是曼德拉效应！我们目击到了它对现实的影响过程……” 　　她们目睹到了。 　　随着连桐的翻阅，刚刚读过的那几页文档，在一点点的被空白侵蚀。印在上面的墨迹、死板而毫无灵魂的文字，都一点点消失着——宛如有另一个世界与此相连，并且伸来了看不见的涂改液，正加急的抹去痕迹。 　　最后，文档的内容归于空白，变成了崭新的A4纸。除此之外，能证明老刘来过的茶杯、烟头、肉干零食，也在几次呼吸的短暂时间里，同样不留痕迹的消失不见了。 　　几分钟前，他的手机变成了空号。而几分钟后，他本人成为了地球的空号。 　　连桐没有再继续寻找老刘，再怎样想试图欺骗自己，她也到了该承认答案的时候。毫无疑问，人类消失了——比起去确认老刘的死活，她有更想做的事。她也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手指飞快的划动屏幕。 　　在拨通之前，她被雅蕾洁尔轻轻搭了肩：“劝你别打。” 　　“……什么？” 　　“你要打给父母，确认对方是否存在对吧？我非常能理解。但你试图去确认的这个过程本身，才会导致结果发生——抱歉，说得难懂了一点。这么说吧，如果我死了，而无人通知你，对你来讲我就不是死掉的，但假如你去试图确认我的死活，那才会决定我的结局。” 　　连桐正是打算去这么做，可面对雅蕾洁尔严肃的劝解，她有点搞不懂对方究竟是否在开玩笑…… 　　用更为深沉的语气，雅蕾洁尔又说：“我还有另一种推测，你能解开枷锁，也许这才是人们消失的理由。无论如何，至少在你真的做好准备之前，别去确认。” 　　在此时此刻，连桐的心情有些混乱，并没有清晰的搞懂雅蕾洁尔想对她说的话，但她终究是照做了。雅蕾洁尔替她松了一口气，于是拿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些电话——随手写的号码，同学的、老师的。 　　有些能接通，但第二次拨打过去就成了空号，有些则一开始就已经是空号。 　　为了确认这一变化的进程，她还查了地球的人口数量。然而，和之前的稳定截然不同，很可笑的会随着每一次刷新，就开始人口数量的变动。 　　“早上出门那会儿，还七十亿呢……”雅蕾洁尔的话音里，多了一丝罕有的恐惧。 　　“娘的，你再刷新一次？” 　　“三十亿了——黑泥巴！我每按下一次F5就没这么多人，太诡异了，黑泥巴的，我这难道犯了极大的罪？！我难道正在屠杀这颗星球的土著！？这罪孽会不会真的算到我头上啊！完了，完了……” 　　雅蕾洁尔甚至焦急到摘了白帽子，为了伪装人类而染的黑发也渐渐褪色，变成了漂亮的灰白色——但如果和连桐的放在一起比较，就有种街边山寨和豪华正品的差异。 　　豪华正品问：“那个，黑泥巴是什么……” 　　“就跟你们***差不多吧，脏话，反正是我所知的最脏的话。” 　　街边山寨苦恼的跺了跺脚，又接连骂了好多次类似的外星脏话。但灵感随之炸现，她又疯狂的查了几个东西，之后瞪大了眼，揪着本该尊敬的圣物姑娘过来一起看手机。 　　“绝了，果然是以咱们为中心开始扩散的……你看，人口最先锐减的是这座城市、这个省份，这个国家……接着是周边！而且……从这个历史数据的比较来看，是不久前才开始如此急速人口锐减的。” 　　“……不久前？不久前发生了什么？”连桐眯着眼很是困惑。 　　雅蕾洁尔则低声回应：“分秒不差，是你送别完老刘，终于接受、承认了人类正在消失的那会儿。所以，连桐同学，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 　　ps 　　（只要你们不发现我的更新有点少，那我的更新就不会少。） 第15节 014·你不该乱摸的 　　难免的，连桐认为自己挺委屈。 　　从孤独但十分安逸的大学生活，再到现在——被外星来的留学生美少女指着脸蛋瓜子，像看待怪物一样的问“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短短的七天时间而已，这期间究竟发生了啥啊，得想想…… 　　她合上眼睑，思考了一秒。 　　气候异常、甜味消失、自己变成妹子、舔自己的时候被外星人看见——然后地球上的人类开始消失了……除了吃了几个大概发霉了的过期糖以外，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但奇迹般的厄运，就是如此接连的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就像走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上学路上，然后飞来横祸。 　　她挺想找个人好好抱怨和发牢骚，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对象最好是能管事的，比如神之类的玩意儿——但找不到。倒不如说找不到才是常理，否则人生的不讲理和苦难也不会堆积如山了。 　　“雅蕾洁尔。”睁开眼，现实依然诡异的毫无改变。她问出了对自己来讲最重要的问题，“以你的推论来看，我的父母是否还在？” 　　“这个嘛，我只能说，答案不止有‘在’或‘不在’，还有‘尚未决定’。” 　　雅蕾洁尔无奈的笑了笑，又说。 　　“尚未被你决定。” 　　…… 　　连桐和雅蕾洁尔离开了老刘的办公室，回到了那条狭窄而破旧的走廊。水泥砌的地板满是裂痕，而即便通风再怎么糟糕，之前的烟味也早已散尽，人类曾经活过的痕迹丁点儿也不剩了。 　　走出大楼的一瞬，连桐在心里接受了老刘消失的事实。 　　然后，雅蕾洁尔碰了碰她的脸，用向后的大拇指引导连桐的视线，让她向后看，连桐照办了。 　　在她的观察里，那栋农场的办公楼一点点的消失，最后再也不见了。起初，惊愕的情绪布满她的脸，可没过多久又变成了理解。连桐理解了曼德拉效应正在地球上肆虐的事实，也理解了自己大概是按下扳机的那个人。 　　“所以，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她自嘲的喊了一嗓子，声音和嘴唇都甜甜的。 　　“总之，先这么称呼你吧——”雅蕾洁尔似乎想了一个不错的点子，“唯一的观察者。”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有什么好丧气的？连桐，你发现自己变成女孩子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舔自己。这么神经大条的姑娘，不过是让几十亿早就该解脱的灵魂消失而已，怎么就哭丧着脸？” 　　连桐着实无法接话了，外星人的价值观可能有点问题——起码和自己的相比较是有点问题。倒是，如果自己并非偶然拥有了这头银发，恐怕也会被她这么蔑视。但同时，连桐也很好奇，在他们的观念里，地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但雅蕾洁尔没想解释，也用更有诱惑力的话语，让连桐瞬间便忘了这个疑惑。 　　“我的意思是，之前不是也发生过？那重要至极的甜味，突然一齐从地球上无声无息的消失，然后呢？” 　　“然后……”连桐眼前一亮，舔了舔自己的手腕。 　　“对吧，并不是消失，甜味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雅蕾洁尔也顺手薅过她的头发，厚着脸皮舔了一口，陶醉的接着说，“那这些消失的人类，消失的痕迹，无外乎也会在某个地方存在，只是咱们还没发现罢了。” 　　虽然一只手攒着银发，但雅蕾洁尔的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件掏耳勺似的小玩意儿，正到处触碰空气。 　　“那是？” 　　“‘时空复刻器一号’在记录此时此刻的时空样本——是我们文明引以为傲的专利。” 　　她笑得相当张扬，夸耀着远在无数距离外的辉煌，犹如是在炫耀某颗星星属于自己。 　　“你可以这么理解，它能复刻长度为一分钟的现在。完美复刻，用来当做之后的研究资料，以帮你解决这些问题，虽然范围只有一千米左右。它能复刻几乎所有时空，甚至能用来记录超新星爆发的中心那一瞬。” 　　那根掏耳勺似的高科技掏耳勺，依然卖力的到处戳着。 　　连桐默默点头，心想外星人还挺能的。 　　接着，“砰”的一声，那根外星掏耳勺突然炸了，无数丝状的奇怪碎片飞散在空中，以完全无视了重力的方式向着毫无规律的方向飞散。看着这一幕，连桐又有点震惊，心说这外星人还挺有料的，就连在附近散步的小绵羊也吓了一跳。 　　接下来该怎么表演？这东西要如何复刻时空？连桐还挺期待的。 　　但雅蕾洁尔的反应很奇怪。就像被妈妈塞了五块钱，拜托下楼去买袋盐，但走着走着钱丢了，回家还被妈妈痛骂是自己藏起来了一样。 　　“……怎……怎么炸了？”雅蕾洁尔像是往话音里掺了血和泪。 　　“啊？这炸不是用来复刻时空的吗？我还想着这特效挺帅。” 　　但这根外星掏耳勺似乎的确是炸了。 　　经过为期十分钟、由外星人和地球人合作的友好努力，她俩把草地上的碎片找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大概被小绵羊当草嚼掉的之外，基本上都被找了回来。它也许曾是很厉害的玩意儿，但炸了之后也就是普通的碎片。 　　对着残骸，雅蕾洁尔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好一会儿，又是抹眼泪又是哀嚎，足以证明这东西的价值极高。以及，这次的损毁出乎了她的预料。 　　“是吗……也就是说，它试图记录连它也不可能复刻的东西？这是损毁的理由？不可能啊……这里不就是座惨败的遗迹，怎么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二，你这是在跟一说话吗？就是住在你身体里，被你们创造出来打发孤独的那个……” 　　“是的——但为什么要叫她一？” 　　“……那三？” 　　“可以，也没人规定起始必须是一。” 　　定下称呼之后，雅蕾洁尔又回去跟自己讨论案情了。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座遗迹——或者说此时此刻的时空，存在和逆行者足迹同级别的超凡宇宙现象，才会导致它无法记录，以如此凄惨的方式结束自己……” 　　“但那会是什么？这场曼德拉效应？遗迹本身的轮回力？还有……呃，总不能是圣物小姐吧？” 　　“呃……看来是了。” 　　“所以，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总之，是我们的圣物。” 　　…… 　　旁听的连桐其实早早就失去了兴趣，正在周围散步，想开阔一下思维。 　　她仍在想自己的父母。 　　按雅蕾洁尔的理论来判断，只要自己不去确认，那父母——乃至剩下的人类，就会处于一种既存在、既不存在的叠加态。而消失的人类，多半也还是有希望挽救的…… 　　看着这座逐渐消失的农场，连桐清楚的认识到这一切绝非虚假。囚禁动物们的利益场所消失不见，而动物们却仍然存活着。围墙消失不见了，它们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仍然扎堆在一起，仍然在等待饲料…… 　　连桐思考着自己的观察为何不对动物有效？以及这些动物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还有，城里变成什么样了。人类消失，该人类缔造的痕迹也正在一点点瓦解的样子……驱车回去，会看到一座空城吗？ 　　但在得出答案之前，她愣了愣，因为看到了很怪异的玩意儿。 　　一头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奶牛。 　　连桐揉了揉自己的眼，瞪大了去看，眯细了去看，但怎么看都没区别。那头奶牛正孤独而高傲的站在公奶牛堆里——是公奶牛堆，没错……没错啊，没错才对。 　　那个位置，老刘之前说是圈养用来配种的公奶牛的，她们路过的时候也确实如此。母奶牛在之前被统一卖掉了，要不然她俩也不会跟老刘走那么长的路……所以，那些玩意儿应该都是公的才对。 　　但为啥会有一头，拥有如此傲人的，母奶牛特征？！ 　　连桐着实不太理解，揉着头发“哈？”了好几声。 　　她知道盯着雌性的雌性特征看，是很失礼的事，但它太傲人——太傲牛了。一列公奶牛里，出了个叛徒，居然藏着一头母奶牛。 　　“——连桐，我有个想法。”雅蕾洁尔强忍着痛失珍贵道具的悲伤，想来对连桐说些有关她父母的话，以宽慰她和给她些希望，“我想回我的航船一趟，从星球外观察一下，说不定有转机——嗯？你在看啥？” 　　“看那个——看母奶牛的那个！” 　　雅蕾洁尔一愣，连桐的外表是如此圣洁美丽，却在死盯着母奶牛看，很怪。她看本子网站的记录雅蕾洁尔都有，好像没这种特殊癖好啊……难道是看了实物之后觉醒的？ 　　“二！你也来看！好他妈怪……” 　　“……邀请朋友，分享观赏这种东西，大概也是你们地球文明？那我入乡随俗，真是漂亮健康又丰满的乳——” 　　但连桐却大喊着：“他妈的，它之前是头公奶牛，绝对没错！” 　　雅蕾洁尔吃了一惊，但很快本能的怀疑：“也可能是农场被曼德拉效应影响，彻底消失之后，那几头老刘自己散养的母奶牛跑过来了啊。毕竟配种是生物的本能，你看错了吧？” 　　“不不不，我记得很清楚，这头奶牛之前绝对是公的。因为来的时候，我还——还……” 　　“还？” 　　“还摸过……” 第16节 015·你想遵守约定 　　在今天到来之前，这个世界并未谱写好奶牛先生们的未来，只是将这一权力借给了曾存在过的人类，而人类则用来做自己唯一懂的事——榨取利益。 　　有时是屠宰，有时是贩卖给别人，但无论它们被圈养在哪，奶牛先生们的一生都仅仅被赐予了极其狭窄的空间，被剥夺了在这颗星球上多走几步的权力。 　　但人类消失了。 　　因而，生下来就过着苦日子、并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的奶牛先生们，对这改变感到了极度的诧异：该死的栅栏和围墙怎么都没了…… 　　呃，等等，它曾存在过吗？罢了，反正现在不存在了。 　　奶牛们的记忆也变得暧昧和不牢靠，可它们并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察觉问题。 　　就在上一秒，奶牛先生们觉得生活一如既往的紧和狭隘，自己的这四条腿，再来几年估计就退化到连走路都不会了。可下一秒，它消失了，囚禁它们的一切都消失了。 　　奶牛先生们不知所措，反而一如既往的抱着团，把同伴那温暖的、黑白配的奶牛花纹当做是曾经的墙，给自己找点属于过往的安全感。它们无法理解现状，也无法推测未来会如何。 　　倒是饲料槽空了，没有主人来添，这是个新烦恼。等等，主人是谁？罢了，反正没人喂自己了。 　　它们不知道该怎样迈开步子在草地上散步，要知道，这种事在这之前都是不需要，也从未被允许拥有过的。 　　倒是有一点，奶牛先生们非常懂——配种。 　　它们嗅到了异性的味道，而且就在眼前。 　　这可远比饿肚子、思考未来、迈开步子、没有围墙之类的事情都要重要。很快，奶牛先生们没那么矜持的互相依靠了，因为莫名其妙的，有个同伴变成了很诱人的异性…… 　　等等，它之前是同性？罢了，忘了吧，现在能上就行。 　　被这新奇的欲望支配，奶牛先生们勇敢的，在人类消失后，向着那世界上最美的母奶牛，迈出了无比值得纪念的一步——仿佛能象征自由一样。 　　唯一的问题是，那头出挑的母奶牛，全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自己个儿今天不大对劲……怎么多了些很重的、感觉很碍事的东西？ 　　“二啊，它们是不是发情了。” 　　“显然是这样的……” 　　正如奶牛先生们、以及曾是奶牛先生的女士，有它们自己的烦恼和幸福要去思考，人类和外星人也在探讨着该死的现状。人类消失、甜味消失、地球变成了一团有待观测的混沌，而这帮奶牛还想当着面上了母奶牛。 　　比如连桐就在为它痛心疾首：“妈的，我都干了什么。” 　　雅蕾洁尔也是不断摇头叹息，心里念了一大堆这个星球真他妈离谱。 　　“你究竟摸它哪了啊？” 　　“就……摸头了，我猜你瞎想了什么。” 　　连桐很清楚，这头可怜奶牛是被自己变成这样的——虽然还完全搞不懂为何会这样。 　　但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涩，顿时在她心里泛起，她立马站了出来，想赶走那些发情的配种动物。这可怜的家伙变成母的也就罢了，还是在一堆公的面前变的，但立马怂了。发情的牛群是可怕的——幸亏雅蕾洁尔也出手帮了一把。 　　她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几粒米饭似的玩意儿，灰白色的、小小的颗粒，然后向前狠狠的投掷了出去：“对未开智的土著和野生动物，宇宙通用的办法就是这个。” 　　话音刚落，其中一粒砸中了地面。 　　紧接着，相当夸张的爆炸声，以地面为起始点，瞬间掀起巨大的声浪。不仅如此，还有一团火光在地面摇曳。很快，牛群们被吓住，立马四散逃跑了。看着这场景，雅蕾洁尔默默想着，对它们来讲交配的优先级，是稍落后于生存的。 　　倒是可怜的母奶牛，之前一点也并不怕被兄弟们上，但现在是结结实实的吓傻了。 　　似乎这也是雅蕾洁尔的目标。 　　她靠近了母奶牛，欣赏的摸着它那格外细腻的黑白花纹。 　　“嘿，反正我是来买母奶牛的，就带这头回去吧，而且也是个极好的研究资料。” 　　雅蕾洁尔打定了主意，时不时还偷瞄人家产奶的器官，不得不说，那是真的壮绝而美丽，也不知道这一头能产多少吨奶出来…… 　　“二，你会好好对它的，对吧？” 　　“当然，请记住，我来自信仰白色的高等文明。”她骄傲的说，“道德追求也是高等文明的重要指标。总之，这头奶牛的性别被你颠覆了，虽然无法抓你回去研究，但它则是个很好的补充，我会很温柔的进行研究……” 　　说完，她熄灭了那团用来惊吓奶牛，但并未烧焦任何东西的火。同时安抚着尺寸很小、但胸部着实傲人的奶牛，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产的奶会是什么味，究竟白不白…… 　　她和连桐都清楚，这趟行程的目标已经完成，要从地球带走的三件文物已经决定好了。但这颗星球又处于如此诡异的情况之中，雅蕾洁尔已经在做打算，想尽早离开了，如果不是有个牵挂，她肯定早早就逃掉了。 　　连桐在眺望牛群四处逃散，没想到它们那缺乏运动的蹄子，仍能卷起尘土。 　　但接下来呢？它们会在这人类消失的土地上，过上被人类圈养之前，先祖曾所拥有的生活吗？连桐不太清楚，也没法儿去追踪调查，她甚至没办法回城、回家。因为从目前来看，她的观测，正是人类消失的催化剂。 　　连桐把被风吹拂的头发抹向身后，另一只手则插在口袋里，随性的呼出一口叹息。 　　合理来讲，她应该在这块已经回归自然的土地上生活，过上朴实而断绝一切关联的自然生活，这样就能隔绝对其他人类的观测，让事态不继续恶化…… 　　但没人想要这种温吞而可悲的消极生活——起码连桐不想要，她止住了叹息，变成了嗤笑。 　　“二啊。” 　　“……连桐。” 　　“先跟你说声抱歉。”连桐带着诚恳，看着这位千里迢迢来留学的女孩子，“说好要请你住一晚的，看来没法儿实现了。” 　　而且，之前在电话里，妈妈说要回来做饭招待难得的客人——这也无法履约了，只是她没有说出口，甚至在心里疯狂的否定，生怕某种自己不知晓的力量会悄然生效，然后抹去一切。 　　雅蕾洁尔也很沮丧：“不，我亲爱的圣物小姐，是我对不起你……我……我居然帮不上忙。” 　　“但宇宙里总有答案的，对吧。” 　　“是的。”对于这一点，雅蕾洁尔倒是有充足的自信。为了让消沉的她心安，雅蕾洁尔列举了一些内容出来，“你们文明对神祇的描述，在你们看来是夸张和虚渺的，但在你抬头即可仰望的繁星里，那不过是高等文明里的小孩子娱乐的把戏，而我打算去求助那些大人。” 　　“那倒是挺让我安心的。” 　　“即便那些大人也解决不了，我还可以去求助将这些高等文明视为孩童的家伙们……幸亏我有一些积蓄，至少足够拿去问他们一个问题，宇宙里几乎所有的事都可以被这么解决。” 　　这么说，雅蕾洁尔意外的是个大人物？连桐暗暗赞叹，又点了点头，眼中闪着神采。 　　可未来也并未如她描绘的那么美好：“只是，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他们才会回应我。”雅蕾洁尔说着实话，“他们都很忙，而宇宙又过于浩瀚了……连桐，希望你可以耐心一些。” 　　连桐很理解这一点，那些轰击人类理智的天文数字，现在变成了残酷的现实找上了门。 　　于是，她说：“既然会很漫长，那我打算找个不那么无聊的地方等待。” 　　“那你——嗯？你的意思是……” 　　连桐用向下的大拇指，指着脚下的一寸土地，但却用言语描述了整颗星球：“在这颗星球上，有一块很甜又很神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糖，她打算走私自己。不知道路过的外星人小姐，能否在起飞的时候，当做没发现她？” 　　“咦……你……你……”雅蕾洁尔的表情喜忧参半，但更多的是吃惊。 　　连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痛苦：“她只是想尽快一点也好，找到能救回家人的方法……哦当然，顺带的，还有几十亿地球居民。” 　　“但……但这是走私……是一项重罪……” 　　“所以，充满正义和道德的雅蕾洁尔小姐，在糖果终于找到希望后，及时发现并阻止了她走私自己的罪恶行径，并将她安稳的送回了地球——然后……” 　　说到这里，连桐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变成了带着浓浓无助和伤感的苦涩，她的心灵早已疲惫不堪——但她仍在为自己描绘希望得到的未来。 　　“然后，糖果会充满感激的和家人一起，招待你留宿一晚，再给你盛一碗雪白的米饭……作为迟来不知多久的履约。” 第17节 016·你绑架她 　　雅蕾洁尔牵着奶牛，走在曾布满栅栏和饲料槽，但如今已空空如也的草地上。它们的丰茂，像是几百年里无人踏足过一般。 　　显而易见的是，外星人正在放牛，时不时会停下，让奶牛啃几嘴青草。连桐默默跟在她的身后，走得很慢，而且欲言又止。 　　“……所以，你会带我离开地球吗？”带着担心，连桐又确认了一遍。 　　“连桐，我无比激动你能提出这个要求……想随我一起去往宇宙，你已经超越了上百亿轮回的灵魂，真正的成为了想挣脱囚牢的人。” 　　“但是？” 　　“确实……但是。”雅蕾洁尔发出了略带无奈的笑声，同时驻足一秒，将映着逆光的侧颜露给身后的连桐看，“但走私如此珍贵的你，这确实是重罪，不是我假装自己没发现，就可以脱罪的。” 　　她又别过脸去了。 　　“讲讲看？也许我们有漏子可钻。”连桐发挥着地球人的天赋，也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那一套，这次的政策还真就是很上面发的，可能漏子没那么好钻。 　　雅蕾洁尔倒是不介意说得详细些：“正如我之前所说，你是这颗星球上糖和甜味的浓缩，我如果带你走，这颗星球就彻底失去了这种资源，这是极其贪婪的掠夺罪，对星球的本质进行了彻底的剥削。” 　　之前只是当趣味来听，所以连桐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却立马找出了漏洞：“那我剪点头发留在这里不就好了，你舔过的，你知道它很甜，这就意味着地球依然保有甜味，并不触发犯罪。” 　　“但……但……但……”这让雅蕾洁尔立马纠结疯了，她甚至已经开始捏旁边的奶牛出气，“我绝不想见到圣物最有价值的部分受损，呜，求求你不要整天想着剪头发了，圣物大妹子。” 　　透过雅蕾洁尔的纠结，连桐可以判断出这也许可行。也就是说，留下身体的其他部分，多半也是可行的……她立马思考了起来。指甲、眉毛、阑尾，倒也不是没有可以代替头发的东西。在踏上星际旅行之前，将自己的一部分特意留下，仔细想想这也挺浪漫。 　　而一脸纠葛的雅蕾洁尔接着说：“而且这也不可行。” 　　“妈的，那你早说啊，黑泥巴的。” 　　“求求你不要说那么肮脏的话。”雅蕾洁尔捂着耳朵，脸蛋也跟着红了起来，像是听见了最肮脏的污言秽语，“想不触发贪婪罪，就得把你的大部分留下，只带走少部分，以保证星球的资源并不受到较大损失。” 　　“这……确实不太行。”既然钻空子不成，连桐又琢磨起另一条地球人的本能，“制定这个法则的是谁？”面对强权，想推翻人家也是人之本能。虽然连桐知道这完全不可能，但问问也没啥损失。 　　“逆行者。”她说，语气里满是敬畏。 　　“那是啥玩意儿？也就是说，你之前频繁提到的逆行者，是指一位确实存在的大人物……” 　　“不是一位，是一个种族。” 　　说到这里，奶牛正好来到了一片很合口味的肥草附近，啃着不肯动。雅蕾洁尔干脆也停了下来，倚靠着它有四个支点的身体，说起了有关逆行者的常识。 　　“宇宙是正行的，你与我、时间与物质，一切都在正行。我们从过去开始，成长向未来，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雅蕾洁尔把玩着手里的白色帽子，从里面变出了一颗苹果——是从连桐家薅的。 　　“它里面有种子，正如我们都曾是种子。种子是我们的起始点，我们会发芽、发育、成熟、老化、死去，以及留下新的种子。” 　　“……而他们是逆行的？他们一开始就是死的？”连桐嘟哝着。 　　“是的，他们从死亡开始逆行。” 　　连桐噎住了，只是随口的话，却被雅蕾洁尔如此认真的印证了。就是这样一群种族，制定了似乎全宇宙通用的法则吗…… 　　“逆行者的第一步，是挣脱死亡的命运，以凌驾于宇宙一切法则的形式存在……简单些来讲，他们生下来就是令人无法想象的、超凡入圣的、登峰造极的……能吊打一切、做到一切的……新生儿。” 　　“但新生儿只是个形容词？” 　　“是的，毕竟他们从存在的第一瞬间起，就是绝对完美的存在，困扰大多数低等文明的黑洞，其实就是它们的襁褓。” 　　襁褓……连桐没想到黑洞会被以这样的词来形容。但吞噬一切、扭曲一切的黑洞，似乎挺适合诞生这种怪物的。连桐依然只是把这当做故事来听，可一想到自己也打算踏足繁星，就感觉有点可怖了。 　　咳嗽了一声，将连桐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后，雅蕾洁尔继续。 　　“但正如之前所说，他们是逆行者。他们会逆着时间、逆着因果，从完美变成不完美，从不完美变成普通，然后是弱小、幼小……变成连你都打不过的，连蚂蚁都打不过的，最为低等的存在。最后还有一个至今也没人搞懂的谜，它们逆行之旅的最后，究竟变成了什么……” 　　“我懂了，完美期的他们能横扫一切，所以统治了宇宙，定下了很多律法要求大家都遵守。” 　　“差不多是这样——但逆行者只是‘提议’了这些要求，并没有统治和强迫大家，大家也是自愿遵守的……虽然不遵守的话，真的会被揍就是了。”雅蕾洁尔一脸吃瘪的表情，回忆起了上古，“我们文明就被揍过，被人家一巴掌拍没了十万年的科技积累……无可奈何只能改改流派，走灵性——也就是唯心主义的路子。” 　　“可……我看你不是一堆高科技小道具？” 　　“都是很低等的科技——除了之前打算用来复刻时空的，那东西贵到你无法想象，但……但炸了……黑泥巴的。” 　　雅蕾洁尔再次痛心疾首的趴在地上，捶打无辜大地，她深刻理解了祖先被逆行者拍没了科技积累的心情。几秒后，她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和黏在裙子上的土，遵循正行者的本能，开始向前看。 　　“所以回到正题，你想跟我离开地球，要么留下超过一半的肉体，要么想个办法证明自己是自愿的。” 　　“我是自愿跟你走的！”连桐立马举起手，“为了救我爸妈。” 　　“可惜这没法儿证明，因为你没有星际航行的能力、你是地球的所有甜味、你恰好被我的飞船带走——这三点加起来，怎么看都是我强行掠走了你。” 　　“但我能证明自己是自愿的——哦不对，也许是被你洗脑了？” 　　“是啊……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像鸭子，那么它就是鸭子。我怎么看都像是走私甜味的贪婪贩子，用洗脑和诱惑手段，使你自愿跟我走……嘿嘿，也许就是这样呢，对吧。” 　　连桐没搭理她的自嘲，自己的灵魂是否独立，是否有被操纵，自己比谁都清楚。可假如这一切都是假的，实际上父母依然安好，地球屁事没有，那反而很好…… 　　她挠着头，寻找着可钻的漏洞。 　　“除非我也有能自己进行星际旅行的能力……这才可以证明我是自己乐意飞出去的……我这么一块地球仅存的糖，抛下了地球，想想还挺渣男的。” 　　“嗯，渣女。” 　　不想承认这一字之差的连桐，似乎有了些想法：“而且，二，你如果馈赠旅行的技术给我，也会违规？” 　　“没错，这属于非对等式科技启蒙……会让你们文明，丢失自己解谜‘如何超越光速’的过程，以及解谜成功的那份乐趣——在逆行者的观念里，这比走私你的罪还重。” 　　“妈的，这我不就被困死在地球上了……我怎么感觉逆行者在针对我。” 　　“连桐，放弃吧，要能带，我早就想办法带你走了……要知道，把你这样美貌的圣物带回去，我能获得极其庞大的报酬。” 　　连桐并没有打算放弃，只是盘腿坐在草地上，大大咧咧的仰望起天空来，幸好大自然并不会因为她的观测而消失不见。 　　钻法律的空子没用、想干掉颁布法律的人也没戏，这两条人类的本能都已失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了——想获得什么，就想方设法去弄。 　　“这样吧，二。” 　　“别想了，没用的。” 　　“邪恶的地球土著，趁你不注意，偷了你的飞船。”连桐眼里闪着干坏事时特有的狡黠，“还把你绑了，强迫你替我开船。” 　　雅蕾洁尔愣了足足有七秒，这才眨着眼一脸的顿悟：“黑泥巴的，这圣物还挺不要脸……贬值了贬值了。” 　　“但可行？” 　　雅蕾洁尔回以一笑：“但这圣物很聪明，升值了升值了。” 　　她立马思考着更多的细节。 　　“理由的话……我被白发吸引去见你，却发现你是观测一眼就可以湮灭几十亿灵魂的未知怪物，而你还在招待我的瓜子里下了毒，嗯……顺带，你还炸了我的时空复刻器一号，太可怕了。” 　　然后，雅蕾洁尔走到连桐面前，对她伸出双手，抹起袖子，露出那双细而白皙的手腕。 　　“我不幸被凶恶的地球土著绑架了。” 　　 　　…… 　　ps 　　（新春快乐！这周上试水推了，蛮重要的，厚着脸皮还是想求一下各种。 　　而上推荐也意味着不能三天两头咕了，得日更才能有推荐，呜呜呜呜，所以会日更的） 第18节 017·你的头顶 　　没有绳索，没有手铐，连桐没法儿捆走这位外星人，剥夺她的自由——当然，也从未想过真的这么做，不过绑架的仪式流程还是要走走的，这可是人生里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值得纪念。 　　她握住了雅蕾洁尔的手腕，就像是将薄纱披在身体上一样，她的动作和力度都十分轻柔。 　　“好，抓住一只稀有外星人了。”连桐用刻意粗粝——但依旧相当悦耳的声音说。 　　“可恶的地球土著……居然这么凶狠。” 　　“哼哼，你想要小命的话，现在就带我离开这颗被你们称之为囚牢的星球，让我去宇宙大闹一番吧。”连桐十分邪恶的说，而上扬的嘴唇下面，露出了瓷白色的锐利虎牙，“但你如果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旁边的奶牛吃了一大口草，一边慢悠悠的嚼着、一边抬头看了过来，也不知道这俩人在干啥……罢了，还是草好吃。 　　它的尾巴还时不时拍拍自己，虽然周围完全没有苍蝇，但这种习惯仍保留了下来。 　　“没办法，为了性命着想，我只能满足你这贪婪的要求……” 　　雅蕾洁尔像是一位失败的话剧演员，以浮夸的方式饰演被绑架者。但她也知晓，自己的戏份已经告终。 　　“但我要先退场了。”她又说。 　　雅蕾洁尔温柔的挣开了连桐的束缚，反而用空出的手攀上她的脸，从流泻的银发里缕出几束，如小鸟筑巢搬运木枝似的，将头发衔在嘴里，饱足的品味着地球最后的甜味。 　　还有含糊不清的话音：“我很不擅长旅行，所以旅行的部分是我的工作。” 　　“……哦，三！” 　　用笑意和点头做出肯定后——雅蕾洁尔退场了，从昨晚发现连桐的银发就兴奋的直奔而来，再到陪连桐一起见证使人类消失的曼德拉效应，她一直没有休憩过，现在才终于能回去喘口气，将旅行的部分留给另一位自己。 　　顷刻间——雅蕾洁尔脸上的笑意，反而变成了浓浓的倦意。 　　像是另一位连桐不认识的女孩子，从漫长的沉睡里醒了过来。 　　“还真甜啊……”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好，三？” 　　可这位外星人不太好处，听见连桐热情的打招呼，只是将冷漠切锐利的视线刺了回去：“我叫雅蕾洁尔，三什么三？你们构造可悲的喉咙又不是发不出这个音。” 　　如果说之前的雅蕾洁尔是位教养良好，知书达理而温柔的外星大小姐，那这位显然就是大小姐隐藏的阴暗面了……她像是在灵魂里纹了句“Fuck”来展示自己的刺，全身都透着不好惹的气质，这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切换，让连桐相当吃惊。 　　雅蕾洁尔松开了唇，银发从里头滑落，她用更加充满戾气的声音说。 　　“你这坨黑泥巴，怎么摆出一张蠢脸？不如说点笑话来听听啊，就像刚刚那样——你绑了我？哈哈哈哈。” 　　“怪不得地球人会将多重人格定义为疾病，因为不控制的话，有些人格是挺讨人嫌的，估计会让原本的人格少很多朋友……” 　　“……但我会当她的朋友。”雅蕾洁尔有些不屑。 　　这倒让连桐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那是挺可怜的——不过，不会失去我这个朋友。不仅仅是她，我也希望能与你好好相处，雅蕾洁尔。”她又一次展示了自己的善意，“你好。” 　　雅蕾洁尔用没啥教养的方式，露出了一种既有嫌弃、又有害羞的古怪表情，但也只持续了一瞬。 　　“你还是清楚自己处境的……” 　　“对，也得讨好你啊，毕竟我得抱你大腿才能去宇宙。” 　　“嘿，这倒不令人讨厌。”雅蕾洁尔仍带着一丝不屑，但看待连桐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行了，别担心，我会把你毫发无损的载到目的地——顺便会在睡前抽出一秒时间，来为你随便祈祷一声……祈祷你能找到挽救家人的方法。” 　　像是在为自己鼓劲，她拍了个巴掌——虽然发出“啪”一声响的，是巴掌中间的连桐。 　　这是雅蕾洁尔结束对话的方式，也是给她鼓励的方式，当然也有私心，她趁机好好的搓了搓那美丽至极的银发——这算是载她的旅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雅蕾洁尔得踮着脚来办这事儿。 　　在揉搓够了，以及被捏着的连桐开始叫苦不迭的时候，她扭动连桐的头，扒开了她的眼，向着天空。 　　“看见了吗？” 　　“娘的，太阳刺我眼了……嗯？那是啥？” 　　依旧刺目的太阳里——出现了一个黑点，那便是雅蕾洁尔想让她看的，是雅蕾洁尔自豪的东西。 　　不过是几秒过去——黑点逐渐变大，而且很明显的向这里下坠了。连桐立马明白了，这就是雅蕾洁尔用来旅行的航船！它逆着光坠落，将自己的阴影投向大地，长条形的阴影仿佛神降下的一道黑刃，切分了碧绿的草地。 　　但它本身却是银白色的——正如她们所深爱的颜色。 　　它是一个庞然大物，在很高的地方就已经能看出这一点。如果它完整的砸落在地球上，将造成相当惊人的陨石坑吧…… 　　就这样，它向下坠落，划着空气，却没有发出哪怕丁点儿的噪音，也并未有任何燃烧的火星。它仿佛是空气的一部分，却以肉眼都追不上的速度，可怕的下降着。它下降的中心，正是两位少女落足的地方——顺带还有一头仍在嚼草，连仰望都不屑的懒奶牛。 　　草，等等，这是失控了？要砸死我们吗？！ 　　望着那玩意儿，连桐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这就跟教学楼被不知道谁给一刀削了，然后扔了几百公里，专门拿去砸放暑假在外头散步的你一样。 　　“看你吓的。” 　　但它停下了。 　　在离连桐那漂亮的脸蛋瓜子，离雅蕾洁尔没啥家教的窃笑，都只有仅仅三十公分的距离，轻盈的停下了。 　　银白色的、雪茄状的长条金属……或是琉璃？像是液体又如固体……连桐死里逃生的大脑，正在飞速处理着眼前的情报。这玩意儿就是飞行器了，毫无疑问。总长目测有个五、六十米，宽十来米，全身没有丁点儿的瑕疵。 　　它就悬在她俩的头顶。 　　“乘客，上车吧。”雅蕾洁尔松开了手掌，将自由还给了连桐。 　　“司机……你这车有点洋气，这要咋上？”连桐立刻打听了。 　　“当然是骑上它了。” 第19节 018·你与她的思想之柱 　　“骑……骑马那样吗？”连桐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在昨天，她真的曾以为，再不会有什么能让自己吃惊了，“雅蕾洁尔啊，是不是你的翻译软件传达有误啊……你说骑……” 　　面对遮天蔽日，正悬停在头顶——光是宽度就得好几十个连桐才能合抱的圆柱形巨大玩意儿，这究竟要怎么骑？合着遥远的宇宙里，大家都是骑着这玩意儿通勤的？ 　　“别太磨叽，上去吧。” 　　“雅蕾洁尔啊……你的本体也许是高几十米、上百米的外星人，你骑它没问题，但可怜的地球人就这么高，骑这东西不大合适。” 　　雅蕾洁尔恶狠狠的盯了她一眼：“我一直都是以真面目见你的，如你所见，和你一样，都是人型。” 　　“……那挺巧的？咱们俩种族……都长得差不多？” 　　面对连桐的话，她笑了笑，没有掩饰那股轻蔑。 　　她摇动着手指，悬停在她们头顶的外星长棍改变了位置，用极其轻盈的方式落了地，如一根不再走动的秒针躺在表盘上，看起来相当漂亮。 　　同时，她回答了上个问题。 　　“万物之理当中，并不存在‘巧合’这个词、这个概念——这只是你们文明狭隘的臆造品，万物皆是必然。我们的模样之所以相似，是因为我们的起源，都不过是模仿同一物种来进行的设计。” 　　“也就是说，我们的身体是设计出来的。” 　　雅蕾洁尔不再解释，因为她说得已经足够了。既然连桐愣在原地不知怎么上车，她走到了奶牛旁，想先处理这件文物的搬运。她揪住正啃草的奶牛尾巴，连拉带拽的把一脸莫名的奶牛朝着航船带了过去。 　　她没有使用控制器，更没有张口说指令，可那根银白色雪茄形的航船，却完全懂得回应主人的思想——当奶牛靠近，它立刻打开了仓库的门，只是开门的方式有些奇特。 　　构成这根航船的，那些既像液体、又似固体的银白色金属，迅速向周围流动。像是将积水推去其他地方，露出原本的池底，金属流淌去别处后，它们原本在的地方就这样空出了地方，那也就是航船的内部了。 　　奶牛呆愣的看着这一幕，完全忘了尾巴被拽的怨恨。 　　因为怎么看这都很怪异，人类究竟要做啥？ 　　“进去进去。” 　　雅蕾洁尔用小石子砸了它的屁股，它下意识迈开腿向前，结果立刻被流动的金属们热切欢迎，包裹住、拥抱着邀请入了内。虽然可怜的奶牛疯狂挣扎，不断发出哞、哞的焦急叫声，但终归还是被吞入了其中。 　　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的连桐女士，觉得骑上它也不是不能接受了——起码不被吞。 　　刚刚亲手送奶牛进去的雅蕾洁尔拍了拍手，很不解的问她：“干啥那么看我，干啥那么看我的思想之柱？又不会吃了你。” 　　“奶牛被吃了。” 　　“只是送它进去清洁而已，这奶牛脏兮兮的。然后把干干净净的它送去仓库，跟手工皂和旺旺大礼包搁一起。顺便再给它开几扇窗户，防止它无聊。” 　　说完之后，雅蕾洁尔又随手捡了一块石子，这次瞄准的是连桐的屁屁，坏笑已经在她脸上浮现。 　　捂着屁屁的连桐慌忙说：“别别别，我自己进去！娘的，我是绑匪啊，给我点面子。” 　　“骑上去就行了，毕竟是你第一次的远行。” 　　“啪”一声，掷出的石子终究还是打中了那儿，连桐捂着其实不疼的屁股，一边往前迈步，一边琢磨终有一日要报这个仇。毕竟打在屁股上，疼在尊严里。但眼下，还是专注于启程吧……她伸手摸向了那根被称之为思想之柱的航船。 　　那些能流动的金属一点也不冰冷，反而很温暖，像是在抚摸一杯装满温水的玻璃杯。而且，居然相当的柔软。 　　但这得咋骑？像摩托一样，有个坐垫吗？ 　　正当她的脑海里有了第一个画面，用来构想这东西的骑法时——眼前的思想之柱，回应了连桐。 　　被她抚着的金属表面，再次开始流动，变型、堆叠，用神乎其神的工艺完美复刻了连桐刚刚想的摩托车坐垫。连桐吃了一惊，似乎明白了这东西的用法——正如其思想之柱的名字，也就是说会回应人的想法。 　　连桐又一次在脑海里构造形态，这次是一匹马。 　　果不其然，金属们开开心心的流动，又铸出了一匹和她想法分毫不差的骏马，仿佛要在这根银色的思想之柱上奔驰。 　　“绝了，这个好玩！”连桐相当开心的拍了拍手，“我得想想，再想个啥出来……” 　　可这个苦中作乐的过程被打断了，雅蕾洁尔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你这个黑泥巴的地球人，别玩了，你知道玩一次要多少代价吗？光是它们雕出这匹马来，就得消耗能旅行十三光年的燃料，我们库存不多。” 　　“你让我骑的，我就相当这玩意儿了呗。” 　　“唉，这是一个名词，指暴露在外的旅行方式。而‘乘’则是指处于内部的旅行方式……你连这也不知道吗——……”但正喋喋不休抱怨的雅蕾洁尔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自责的摇摇头，“对不起，你确实是不知道。” 　　“谢谢你的科普，现在知道了。” 　　虽然眼前的三是位不大好相处的人格，但仍有许多二的影子，连桐也没再墨迹，将手再次放在思想之柱那漂亮的银白色表面，感受着它的温度，然后构想了两件很适合自己旅行，同时尽可能消耗小的东西出来。 　　把手、脚台。 　　像是上了公交车，发现没有座位的情况——也是她习以为常的姿势。用来进行自己的第一趟星际之旅，还挺浪漫的。而且没有拥挤的人群、也没有紧闭的车窗，她喜欢这种方式。 　　“就这样吧——倒是待会儿飞起来了，我乱想怎么办？” 　　“你已经决定好，那我就会关闭这个功能，接下来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思考，它不会再回应你了。当然，如果你想改个姿势可以和我说一声。” 　　雅蕾洁尔觉得她的姿势实在是很累，而且很怪，但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想嘲笑一番、再批评一顿，但身躯之中的另一个灵魂其实还没有睡着，已经因为对待连桐的恶劣态度，骂了她好久…… 　　雅蕾洁尔收敛了一些，默默将手放上自己的思想之柱，开始为自己构想旅行方式。 　　金属的流动，回应了主人。很快，一张看起来非常舒适的床出现在表面，她乐滋滋的躺了下去，还翘着二郎腿，这就是她旅行的惯用方式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银白色的小玩具，靠枕。等待会儿开始旅行了，为了打发时间，雅蕾洁尔还可以调动整根思想之柱的金属，用它们来上演自己脑子里的剧本，它们能完美无瑕的复原好每个细节。 　　待会儿，也让乘客跟着饱饱眼福吧？她如此想着。因而这张床就在连桐的旁边，和她挨得很紧。 　　拜此所赐，连桐觉得自己的旅行方式不那么浪漫了。一个舒舒服服的躺着，另一个则傻乎乎的站着，哪怕接下来都会沐浴同样的繁星和宇宙昏黑，但谁会更累那是一目了然。她纠结了一阵子，还是开口为自己的愚蠢买单了。 　　“那啥，雅蕾洁尔女士……也许我待会儿站累了……能不能……” 　　“所以这是双人床。”雅蕾洁尔早已预见到了一切。 第20节 019·你和沉默者 　　现在的连桐还不够习惯——如果有人和她聊得正好，可突然就哑了火开始自闭，这并不是她无意间惹毛了对方，反而，只是那家伙去和自己聊天了。说不定，还是在和自己夸奖她呢。 　　连桐忽然就得不到雅蕾洁尔的回音了，她本来有一大堆东西想请教，毕竟是第一次踏上旅行，可躺在床上伸展四肢的少女形外星人，却合着眼完全不搭理她。 　　而在人家的身体里，两个灵魂正悄悄的热闹着。 　　“三啊——” 　　“别那么叫我，我不喜欢。” 　　“不也挺好，之前你与我从没有过类似的称呼来分别彼此，虽然我们都是雅蕾洁尔。总之，三，你之前对思想之柱的设置是……开放的吗？” 　　人类为了区分她俩而随口定下的称呼，不知不觉便在她的身体里流行开了。虽然三仍不能接受，而且使用了大量的脏话来抗议被这么称呼，但谈到正事却也不能忽略。 　　思想之柱——也就是她的旅行航船，价值相当昂贵，抵得上星球贩子手里的十个富饶行星系，或是一颗有低等生命的星球。 　　作为昂贵和地位的象征，构成思想之柱的金属能回应主人的想法，在主人乐意的时候，也可以回应其他人的想法。前提是，主人乐意——但连桐刚刚摸到这玩意儿时，脑子里的想法就直接雕塑成了形状…… 　　雅蕾洁尔当时并没有给她权限。 　　于是，温柔善良的二，刁钻不讨喜的三，都同时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这才赶忙聚在身体里探讨了起来。 　　“二，这就是你恐惧的那个……破除锁的力量所致？” 　　“是的，完全未知。和你换班之前，我见她在不知不觉间破除了许多锁……有实体、有概念上的，估计这颗星球的现状也跟她有极大关系。” 　　“这座陈旧的破遗迹是炸了还是碎了都跟我没关系，问题是，我这艘船的锁被她打开了，黑泥巴的，仿佛压根就没上锁一样……目前还不清楚使用范围、作用效果的强度，估计她本人也不知道吧，这叫什么狗屁事。” 　　“但她也只是不幸者，三，请你温柔一点待她吧。” 　　“呸，二，你有啥资格同情人家？有资格这么指教我？你个坏东西不也想方设法，想把人家绑回去吗？还疯狂舔人家的头发，真是不要脸。” 　　“没办法，那银发太美了——何况，带她去求助他人，也是她所期望的。至少有一点你我都知道，那就是我们帮不上忙，无法挽救这颗星球奇诡的命运。” 　　一旁的连桐已经有点手酸，开始打哈欠了。 　　但无论问几次“我能不能现在去你床上躺会儿，或者你再开一下权限，让我也想张床出来”，都没有得到回复。但她的位置能看见雅蕾洁尔，就看她脸色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一会儿愤怒又一会儿冷静。 　　但心灵与心灵的对话，仍在她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展开着。 　　即便都住在同一具身体里，灵魂和灵魂倒也不一定能完全互相理解。 　　比如，三忽然好奇起一件事来：“二，你虽然是个伪善的优等生，但你的本性我也知道。所以，为什么你会突然打算帮助这个地球人？甚至还不嫌麻烦，向她讲那么多常识……这已经是位于违法边缘了。” 　　“因为呀，她是个好姑娘，和她一起度过的半日时间还蛮愉快的——当然，也很刺激。最主要是，她很甜，你也舔舔呗。” 　　“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这可以决定我接下来该怎么对她。” 　　如果二的本心是充满利益的，只是想把连桐这样，确实有资格成为圣物的特殊存在运回去，以达到获得好处的话，三就只打算把连桐当成是货物——就跟运送狂暴的野生动物、拥有诡异力量的低等土著差不多吧。 　　雅蕾洁尔对自己倒是挺诚实，并没有掩盖真实的答案。 　　“我是考古学家，你忘了？来地球是为了考古的，为了搞懂那个该死的、困扰了无数人的问题。在轮回反复的那么多亿岁月里，其他的一切都在更迭，却只有这一点是无限重复的……为什么，它们要为那只白头鹰配音？” 　　“是啊。” 　　“你忘了，提到的时候，连桐是怎么看我的？” 　　“那会儿我在睡觉。” 　　二流露出了委屈的情绪，这感染了整具身体。两个人格交流时有一点很方便，那就是可以完全的感同身受：“她像是在看低等生物一样，一定在心里，悄悄跟自己讨论这个外星人很蠢。” 　　“哦……我明白了，她握有答案。”三恍然大悟。 　　“是的，回去交作业的时候，喊连桐替我写答案就好了，嘿嘿。”二已经盘算好了。当然，她也不是坏蛋，让别人写作业的代价，就是协助她解决地球这曼德拉效应，寻回她心心念念的父母，将她曾习以为常的平凡生活找回来。 　　这也容易，毕竟雅蕾洁尔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只需要帮她联系一些伟大的存在就好了。至于让那些存在出手所需要的代价嘛……反正看在银发的面子上，总会有人替圣物小姐掏的。实在不行的话，雅蕾洁尔自己掏也可以。 　　她还挺喜欢连桐的，这是真心。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二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我由衷希望，她能笑着向我兑现诺言。” 　　“诺言？哦，就是那个用白米饭招待你的……” 　　“祝我们的旅行能一切顺利。” 　　至于连桐那边，感觉就跟坐了好多站，但还是没抢到座位差不多，身心俱疲。但低头看看手机，也就过了十来分钟。问题是，这十来分钟里，车一点也没动…… 　　起初，她还会惊叹于这根叫做思想之柱的宏伟玩意儿，雪茄状的它是如此美丽和特别，而且宏伟，一想到它是可以超越光速，在宇宙里自由穿梭的航船，如梦似幻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但一想到地球成了一锅唯独不允许她观测的混沌，她内心的雀跃就随之平息。要知道，如果掀开盖子去看，多半会看到一锅煮到粘锅、还糊了的混沌，其中恐怕就有自己的父母…… 　　这些事情在脑子里每次浮现，就会变成消极。 　　而为了对抗它，连桐只能用听起来轻快的声音开些无聊的玩笑。 　　“回来了没啊，二、三？现在是谁在上号啊？我怎么感觉跟掉线了似的。是不是忘了咋飞啊？还是我这一模把你飞船弄坏了，你又不好意思跟我讲，所以才生闷气不理我？” 　　 　　…… 　　ps 　　（又回到了每天努力赶6点的压线，和窗外逐渐升起的朝阳为伴的生活，真好。） 第21节 020·你所看不见的 　　“要去宇宙旅行的话，第一站想去哪？” 　　这是小学时，老师向懵懂的孩子们介绍宇宙常识时，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在此时此刻，即将启程时，外星人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小时候的连桐当时对此毫无兴趣，但奇妙的是，启程前的现在也依然如此。 　　连桐握着银色的扶手，也不知道这是雅蕾洁尔随口问的，或是真的在向她征求意见。 　　“那就，月球？” 　　“为什么呢？”雅蕾洁尔侧目向她。 　　“你之前——哦，是二之前介绍过，那个振动吧听起来蛮有意思。而且二之前说，地球有个禁止私人登月的隐藏法律，而我大咧咧的触犯法律是不是挺有趣……” 　　听完，雅蕾洁尔开心的笑了：“可惜这是唯一的错误答案。” 　　她的手轻轻抬了起来，而其中的食指，慢悠悠的向上竖起，指尖所面对的正是湛蓝而晴朗的天穹——这正是启程的指令。思想之柱号宇宙航船，回应了主人的思想，执行了那名为“起飞”的动作。 　　没有机械运动时的吱吱作响，没有晃人的震动，没有燃料被消耗所生的烟和臭。 　　银白色的它离开了草地，让自身的阴影再度切分大地。 　　安静的、平和的，载着一名乘客和一位司机。 　　但它飞得很缓慢，连桐本来咬着下唇全身紧绷，准备应对飞行的冲击力来着，但白准备了。就像是坐摩天轮时的感觉，慢悠悠的向上升起。她下意识的到处转头，想看看周围的风景。 　　但—— 　　“别看。”雅蕾洁尔没有继续笑。 　　“……因为会观测到？” 　　“是的。” 　　也是……理解了这一点，连桐将脖子拧了回来，当然失落。如果再升高一些，大概就能俯瞰到自己土生土长的城市，或是零星分布的幸存者。但她的俯瞰，将会变为能抹去一切的曼德拉效应，终结它们的命运。 　　现在，观察者将要离开地球了，却无法观察它那弯曲的地平线。 　　连桐有些自嘲：“那还不如也把我像奶牛那样，关进里面，没必要让我在外面，对吧。挺遗憾的，明明是完全露天的飞行，没有丁点遮挡，视野好到完美，却没办法俯瞰地球的全貌。” 　　“你想进去的话，我送你进去。” 　　经过那阵突然的掉线，再上来的雅蕾洁尔的语气柔软了很多，如果不是气质依旧带着刺，连桐还以为是亲爱的二上号了呢。 　　“但生物除了低头之外，还被赋予了抬头的权力。你的观测会让地球坍塌，但宇宙不会，好不容易踏上一段自由的旅行，就别老想着回头了。” 　　在缓慢的上升过程里，雅蕾洁尔的话音非常清晰，但连桐并没有在靠近天空的实感。虽然如此，有多少没办法俯瞰地球的遗憾，就有多少能靠近宇宙的雀跃——她离解决问题更近一步了。 　　“也是。”连桐握得更紧了，“我不会回头的，地球的全貌，就让我回来的时候再好好欣赏吧。” 　　雅蕾洁尔满意的点点头，她已收到了这家伙的决意。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做好了离开家乡时的准备，而思想之柱终于能回应这份决意了。 　　“走吧，第一站，土星跳蚤市场。” 　　犹如鸟儿振翅，思想之柱的银白色，在这一秒化作了似乎永不磨灭的线条，切分了碧蓝色的天空。 　　…… 　　“说是跳蚤市场，其实只是你们的词汇匮乏，翻译工具找了个相似的词。” 　　雅蕾洁尔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没有忘记嘲笑一脸恐慌——但真他娘漂亮的连桐。她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双手抓着把手，看得出是害怕这露天飞行的急速。但她在试图表现出毫无畏惧的样子，这就很可爱了。 　　只是经过几秒，她们已经抵达了大气层，这还是雅蕾洁尔放缓了速度。 　　因为想让人类以露天的方式进入宇宙环境，就得用几秒来做些准备，收集空气成分、巩固在周围，营造肉眼看不见的空气圈来包裹乘客，否则的话光是经过大气层，连桐就会完蛋。 　　等等，那也许会挺有意思？雅蕾洁尔不由的想，她的甜味成分会成为大气层的一部分，届时其他外星来客好奇的分析大气层，发现那些甜味物质时，会不会惊叹着这是宇宙第九大奇迹呢。 　　周围的景色早已改变，越是靠近那看似碧蓝的天空，它就会变得越发深沉——但繁星们依旧闪耀。月球转动到了地球的另一侧，并没有在她们的视野里碍事，这也是能起航的理由之一。 　　“如果咱们第一站是月球，那里可能有其他家伙在歇脚，咱俩这段非法旅行很快就会完蛋。” 　　“哦……哦对，我是绑匪来着——等等？！他妈的我肉身穿过大气层，肉身来到了宇宙！我怎么还活着？嗯？怎么感觉没啥变化……” 　　“严格来讲，这还在你们地球的辖区……倒是你才发现这个问题吗？真敢就这样跟我来啊。” 　　俩人这么一聊，连桐没那么紧张了，她腿也能站直了，人也能喘气了，甚至还有满满的遗憾，心想没带好纪念品什么的，也没怎么酝酿就出来了……她下意识想掏出手机来张自拍，以地球和自己来构成画面，可那也算一种回头、也算一种观测，只能作罢。 　　她只能羡慕的看着雅蕾洁尔。 　　她正在回头观测地球，所以思想之柱也飞得相当缓慢。 　　但雅蕾洁尔不希望被羡慕，倒不如说，她宁愿没有回头，没有被自己的好奇驱使——她看见了，那颗曾经漂亮、在星球贩子手里也算数一数二的蓝色惑星，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地球是什么样的？雅蕾洁尔。”连桐问。 　　“……” 　　“回答也不行吗？” 　　雅蕾洁尔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只因眼前景象过于让她震惊了。她当然想过，地球发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恐怕自己的模样也会发生点改变，出点小问题……可是，如今的这一幕，哪怕是灵性环境里长大、对科技嗤之以鼻的她，也只能瞠目结舌，无法理解。 　　“雅蕾洁尔，你的回答，也会变成实际的想法，在我心里固定，所以这也会导致地球的观测出现结果？” 　　“……你确实可以如此理解，所以我不可能告诉你的看见了什么……起码现在不行。” 　　“好吧，我理解，为了我的故乡。” 　　但雅蕾洁尔有一瞬想过，也许告诉她答案，让这颗诡异的星球炸了反而会更好。 　　她停下了思想之柱的上升，从舒适的床上站了起来，以万亿繁星和空洞虚无的黑暗宇宙为背景，愕然的望着眼前这繁星里的一颗——但现在，它不再是星球了。 　　而是一枚球形的……时钟。 　　诡异无比的巨大指针，在始终的右上角悬停，从象征3的时间点，即将转向4。 　　凭空出现的罗马数字和指针，就这样在悄无声息之间，莫名其妙的装饰了这颗星球。 第22节 021·旅行者的第一步 　　她正在宇宙旅行，以一种奇妙的方式。 　　现在，少女的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衫，虽说胸口的部分布料的使用很浪费，但除此之外，衣服十分贴身，将她那黄金般的身体线条展露得很好。 　　少女合着眼，那张无论如何都令人看不腻的面容上，只有享受旅行的平静。 　　她的银发正在摇曳，但幅度很是轻柔，因为没有风来衬托。而她的身体更像是一片叶子，正在这宇宙的一角里飘摇不定。时而，左边的星辰们会被她遮住，时不时又是另一边，但无论飘到何处，繁星就会成为她的背景。 　　毕竟，雅蕾洁尔正指挥着思想之柱号飞行器，正像遛狗狗一样对待连桐。 　　把她晃来晃去的。 　　就在几分钟之前，连桐实在是站累了，但又不好意思爬上人家的床躺会儿，就想出了这个办法给自己减负。 　　用脱掉的大衣做成绳子，拴在自己的脚踝上打个死结，再拿另一头则拴到思想之柱的把手上，自己纵身一跃，就能享受真空里漂浮的状态了。 　　其结果，就是雅蕾洁尔把这坨甜的、人形的、神圣的银发糖姑娘甩来甩去的，以此取乐，以此忘了之前见到的东西。 　　雅蕾洁尔时不时会回过头眺望起航的方向，但地球已经变成了小小的点，甚至连本身的颜色都看不出来——更别提烙印在上面的时钟、指针了。雅蕾洁尔搞不懂那是什么，从未见过、从未听闻过。 　　在这宇宙里，有星球炸裂，从中钻出怪物的情况；有星球长出翅膀，自己飞去其他星系的情况；有变成女孩子的情况；有自己复制了一个自己出来的情况——但整个变成时钟，这还是头一遭。 　　雅蕾洁尔尽可能的记录下当时的情况，然后离开了。那是一种由本能驱使的，想尽可能远离地球的，以逃离危险的本能。她不知道指针转动一周会发生什么，万幸，她有一些路子，应该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但那些消息注定不会美好。 　　唯一要想的，就是怎么告诉连桐？ 　　望着被飞船拖行，被荡来荡去还一脸享受的女孩子，雅蕾洁尔歪了歪嘴，决定暂时不去想地球的那堆怪事儿。 　　至于眼下嘛，当务之急，得小心一点。 　　这片宇宙里头，除了深沉的黑暗和浩瀚的星光之外，还有垃圾、漂浮的石头、碎片。有可能正好把圣物甩过去，不幸砸几个坑出来。 　　当然了，危险不仅这些，考取旅行许可证的时候，教学者给学员看过挺多意外的案例，有的船飞着飞着，就莫名其妙的炸了。 　　其中一例，是因为当时驾驶员正在露天环境里，吃着某种臭到家的食物。而恰好，航行路径上的某颗基本粒子里，存在一个先进的微观文明。味道窜了过去，立刻引发这群小尺寸生物的强烈报复。 　　因为它们的科技先进，尺寸迷你，所以飞船炸完，也没人知道是为啥。 　　而查明原因，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这个微观文明，某天接受了其他微观文明的邀请，加入了“向大块头傻吊们宣战”的战争同好会，打算掀起一场能波及大半个宇宙的浩瀚战争——却被路过的逆行者新生儿顺手放大，成了标准人形生物的尺寸，直接抹去了战争理由。 　　就这样，这群变成大块头的小家伙，开始享受大块头的乐子，比如说经常逛振动吧。 　　就在某次，其中一位小家伙振得特别爽的时候，嗨过头跟邻座的顾客闲聊吹嘘这件事，这才让那古老的、莫名其妙的飞行事故得以解决，也成了飞行教学时的经典案例。 　　“……挺曲折的。” 　　听到这里，连桐有点怂了，说不定在附近的某处，肉眼看不见的微观粒子里，也存在着一个强大的文明，可能很讨厌甜味呢。 　　她决定不再继续被遛着了，而是顺着拴自己的衣服往回爬，浩瀚的星星们也从四面八方闪来闪去，似乎在为她的爬行鼓掌。 　　这个过程中，她又好奇的问雅蕾洁尔。 　　“那，这个曾经是微观文明，被逆行者变成人类尺寸的文明，有没有缴纳造成交通事故的罚款？” 　　“有——又被逆行者拍成了微观呗……然后，宇宙里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露天飞行的时候尽可能别吃东西。” 　　连桐不知道这是笑话还是确有其事，但挺有趣的，可这件事倒是提醒连桐了，食物、生存。 　　她披上皱巴巴的外套，一边眺望那些一成不变的遥远繁星、以及附近零散小行星，一边问。 　　“为了我的食物和饮用水，以及这趟旅程的费用，我该向你付出怎样的劳动才能换取？” 　　这个问题，让雅蕾洁尔很意外。 　　无论是哪个人格，都接受了把连桐带来宇宙，当她保姆的事情。也就是说，养一只贼漂亮、贼赏心悦目的圣物当观赏品，她压根没想过收钱的事，结果这位观赏品竟然不打算吃白食…… 　　雅蕾洁尔很喜欢她的这一举动，但真相有点残酷。 　　“那……你会干什么？”雅蕾洁尔问，“你的劳动恐怕不值钱。” 　　“比如，跟你一起考古？我可以从学徒干起。” 　　“不太适合你。”雅蕾洁尔摇了摇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你能帮我解决课题、长得又漂亮，银发更是如此耀眼——还有，二补充说你很好舔，总之这就足够了。再多的……算了吧，你只是第一次踏足宇宙的凡人。” 　　说着事实的雅蕾洁尔，并没有打算讥讽她。不过讲到这儿，内部又有了不同的意见，所以她又经过十来秒的掉线自闭，再度开口。 　　“二说你会开锁。” 　　“是，但这活计，来宇宙似乎不管用了吧。”连桐也想过这个，“要不然，你这艘船……它是船不？总之，你这坨银色的大棒子，应该就被我解锁了。” 　　雅蕾洁尔没有作答，因为眼前这位开锁者的力量，到了这儿也仍然管用。只是，对于还没有分析过的力量，她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利用，说不定还存在会伤害连桐的因素，世界上没有白给的东西。 　　至于现在，就让她老老实实当个吃白食的吧。 　　“还有，我对你来讲最有价值的这头长发……”连桐用五指当做梳子，在柔顺的银发间划过，但有一些脏东西阻碍了这种流畅度，“那啥，有你的口水黏着了。” 　　雅蕾洁尔一脸尴尬：“这、这倒是个问题……” 　　“我借用一下你的浴室？既然你能清理奶牛，应该也有地方给我冲个澡。” 　　虽然要暂停这段露天的宇宙旅行是件遗憾的事，但保持自身的干净也是很重要的。也许，她的浴室是带窗户的呢。 　　雅蕾洁尔倒不吝啬，大大方方摆摆手，指挥自家的思想之柱，动手给连桐弄个浴室——“浴室”。 　　于是，构成它的银白色金属，开始了流动。但这次看起来毫无美感，反而像是在蠕动——向着连桐蠕动。 　　“等等……这啥？” 　　“效率很高的清洁功能，首先用振动来褪去脏污，然后擦掉。” 　　随着雅蕾洁尔的话音，金属们纷飞，变出了上百根蠕虫似乎的玩意儿，正柔软的动来动去。 　　“这些就是清洁用的形态，你可以理解为全是抹布，待会儿会摩擦你、振动你的每寸皮肤，然后再给你抹个干干净净，这样你就如新生儿一样纯洁了，一点灰尘都不会留下。来，脱。” 　　如果不是怕死，连桐估计已经下意识的跳车了。这艘船和虚空宇宙相比较，可能后者还更好点。 　　“不了不了，我不洗了，妈的。”疯狂摇头的她，又意识到一件大事，“你也这么洗奶牛了？！”都是地球飞出来的，连桐对那头奶牛还挺有感情。 　　“是的，之前清洁的时候，它叫得倒是挺开心的。” 　　“……哦，那没事了。” 　　雅蕾洁尔想了想，能从连桐的反应里感觉到明显的抗拒，真是个矫情的人类呢。但为了圣物的干净着想，清洁又是必须的……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了。 　　“那这样，我带你去洗个澡吧——用水。” 　　“不会是水形态的触手吧……” 　　面对连桐怀疑的眼神，雅蕾洁尔一笑置之。 　　“别担心，我们改个行程，第一站不再是土星跳蚤市场了，而是遍布宇宙的连锁澡堂子。你尽管放心，是正常的、干净的、舒舒服服的澡堂子，而且没有其他客人。” 第23节 022·旅行者和连锁澡堂 　　连锁澡堂，这个词让连桐浮想联翩。 　　她还记得，之前有个遍布宇宙的连锁振动吧，比如月球就有一座，好像是外星人们的刚需娱乐场所。 　　这么看来，这些早早就踏足宇宙的生物之中，也有靠开连锁店垄断某个产业的聪明人，那肯定是宇宙里一等一的顶级大亨了。所以她非常期待，想看看能开满全宇宙的澡堂子会是什么样。 　　像是之前在地球上开车，人类因为曼德拉效应而消失，所以道路变得空旷可以随意变道，在宇宙旅行也是如此，只需要一个念头，雅蕾洁尔的思想之柱就已经改变航向，开始向澡堂子驶去。 　　“开澡堂子的是什么样的人呢？”连桐爬到了雅蕾洁尔的床附近，站着问。 　　“不知道，未知，连逆行者也不知道……或者说，逆行者知道，但无法告诉其他人。总之，开连锁澡堂子的是谁，这是我们不该去理解的问题。” 　　“……这么神秘？” 　　“嗯。” 　　在想早点洗澡的念头驱使下，思想之柱的速度相当快，但航行轨迹很奇怪。之前的航向是有明确目的，所以是一条直线，但现在却成了非常曲折的走走停停。 　　思想之柱会极速冲上一段，但在偶遇大石头的时候停一下，接着又去找附近的小石头。这些形状奇奇怪怪、外表古古怪怪，没有规律的分散在宇宙各处的石头们，其实都是小行星，连桐这还是清楚的。 　　换言之，它们都是引力的奴隶。 　　小行星应该是很有价值的玩意儿，可能存在各种矿物，如果不是雅蕾洁尔夸口说要去连锁澡堂子，连桐会认为这是在扫描矿物成分，以进行开采…… 　　很快，在思想之柱接触到第十六块小行星时，雅蕾洁尔得意的哼了一声：“哦，找到了，不错的澡堂子呢。” 　　附近没有别的玩意儿，只有散碎的星屑在轨道里死板的运行，唯一能登陆的就是眼前这块小行星。在连桐看来，它像是被嚼了很久，又吐出来的变硬口香糖，外表实在是没有丁点儿规律，坑坑洼洼的。 　　尺寸倒是挺大，起码够几十米的思想之柱随便停。 　　但它就是一坨石头，看起来没有修建澡堂子。 　　思想之柱配合着它的运动轨道，放缓了速度，贴近并准备降落。而雅蕾洁尔两眼发光，看起来十分有兴致：“运气挺好，是颗富冰小行星。嗯，下去开个窗，往下凿半米，就能挖出澡堂子了。” 　　“……现挖？” 　　“嗯，遍布宇宙的小行星很多都有水，这玩意儿实在是不缺，所以我们只要随便选一颗出来，就可以造一个澡堂子。” 　　连桐愣住了，原来这就是全宇宙都有的连锁澡堂子……这么说的话，之前讨论过的神秘连锁店老板，其实是指创造宇宙的那个神秘者。一切都和她的期待不同，她倒是很开心的笑了出来。 　　无论如何，能洗个澡，暂时忘掉烦恼了。 　　思想之柱停得安稳无比，没有丁点儿碰撞。接着，银白色的金属遵从主人的命令，渐渐改变形态，雕塑出了一根钻头——顺便还有一个1:1还原雅蕾洁尔本人的金属人形。除了颜色，其他都是一模一样。 　　这位金属雅蕾洁尔拿起钻头，登陆了小行星，开始找地方下钻头。 　　在无知的连桐又紧张兮兮问出“这是为啥”之前，雅蕾洁尔给了解释：“这颗小行星除了富冰，还有点勉强值些钱的成分，可以开掘出来，去土星跳蚤市场卖掉，用来为你购置一些必需品。” 　　在连桐的口型变成文字之前，雅蕾洁尔用鼻子哼了哼，捏住了她的嘴。 　　“别谢，开采是需要理由的，而我们现在不符。” 　　这次，连桐倒是很上道。 　　她望着站在那颗小行星上，扛着钻头，但迟迟没有开始工作的金属雅蕾洁尔，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如此说道：“作为绑匪，我命令你，把这颗小行星值钱的东西抢出来，去他娘的开采理由。” 　　这下，连桐很清楚，自己的罪责又多一条了。但为了寻找帮助地球的方法，自愿当了劫匪才能踏足宇宙，多一条也无关痛痒。这下，雅蕾洁尔才被迫开始了挖掘，钻头依然轻盈无声，却效率极高的钻着它的壳。 　　不知在太阳系漂浮过多少年，但它第一次遇到了陨石撞击之外的敌人。 　　石头的碎屑到处溅起，但溅起之后就漂浮在了真空之中，需要金属雅蕾洁尔将身体的一部分变成扫把，把它们给收集起来。否则待会儿挖好了澡堂子，这些小石头会混进水里。 　　这也提醒了连桐，这不是地球，自己不能下去。 　　否则，自己会葬身在真空之中。 　　雅蕾洁尔本人则在算着接下来的事：“按现在的市价售出，应该能为你添置一套环境维持用的衣服，再来一个主动翻译换算器，除此之外……” 　　她拍了拍手，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给了提示。 　　“哦对，《宇宙常识》一册，《碰见这些玩意儿写遗书》一册，虽然都是给幼儿的启蒙书……但你可以假装自己是刚刚生了孩子的妈妈，就可以用这个借口去买了。” 　　这些书的价值，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必须熟读的，而且恐怕蕴含着地球人难以想象的知识量。唯一的问题就是，获取知识的门槛确实很高。 　　“这也太尬了……我可是男的啊！不行不行，我以绑匪的身份命令你，你来当刚生完孩子的妈妈。” 　　“行行行……你是绑匪你说了算。” 　　连桐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对着长相古怪的外星人说那些话了，她又问：“如果想买一艘能自己开的飞船，需要怎样的代价？” 　　“这个嘛……最便宜的一般是论斤卖，用来回收的。”雅蕾洁尔捏着自己的尖下巴，考虑了一会儿，如此解释：“就像你们有回收废旧电子器材，来炼出那少得可怜的黄金，量产飞船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用来回收可能还残留的燃料，所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就可以买到一艘，很皮实耐用。” 　　连桐心怀感激的记下了这些情报，正打算再多问几个问题——没办法，新手上路就是这样懵懂无知。但只要能入手那两本启蒙用的书，靠着勤奋，也许情况会很快好转吧……但愿。 　　聊天的当口，雅蕾洁尔打了个响指，流动的金属开始构筑楼梯，碰到了小行星的地表。再然后，一部分流动的金属进行构造，变成了两根手镯，分别缠在了雅蕾洁尔和连桐的手腕上，手镯和思想之柱本体有细细的线相连。 　　不用雅蕾洁尔解释，连桐清楚这是可以登录小行星的信号。 　　这手镯的作用，肯定就是制造能随身的空气环境，以确保自己不会死在真空里，而连着的丝线就更令人放心了，嗯，意味着跑不丢。 　　她也顺着金属构造的楼梯，一步步向下，踏足了这颗小行星。 　　“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连桐补上了一声叹息，确实没啥台词比这更合适现在了。 　　“不不不，如果人类其实都被你灭绝了，你就是仅存的人类，所以这怎么都是一小步。” 　　连桐心里的小兴奋荡然无存，虽然知道这是个玩笑，但也笑不出来。幸好，挖掘工作有了相当的进展，随着一步步的靠近，她清晰的看见了钻头之下是什么。 　　…… 　　ps 　　（昨天因故没能更新，今天补了。 　　2月要开始全勤了，还有两位盟主的加更也在准备啦。其实别看我这样，以前两本书拿全勤都是很稳的，所以真的不要喊我月鸽了，会让新读者有错误印象的。 　　感谢每位读者的打赏、推荐票、以及月票！刀片就……下个月再感谢吧，这个月的刀片令鸦憎恨。） 第24节 023·旅行者也想凑热闹（求月票） 　　犹如剃须刀片在男人的下巴刮动，雅蕾洁尔的钻头，也如此对待了这颗小行星。 　　自太阳系诞生以来，它那无人动过刀的古旧皮壳，现在被切了个直径一米的圆出来。钻头奇迹般的只是对皮壳下手，并没有伤害到里头藏着的宝物分毫——虽然也不算宝物吧。 　　清理了小行星被刮出来的胡渣和皮屑之后，连桐立马凑近了，想看个究竟。 　　但情况不妙。 　　“黑不拉几的，啥都看不清。” 　　“别说脏话，只是没有光，而不是‘黑’。唉，你们人类的眼睛还真是不好用。” 　　连桐深有同感，宇宙其实本来就黑不拉几的。 　　除了远方闪耀的无垠繁星，以及跟飞蚊症似的星云外，也就没啥能看清的玩意儿了。之前刚出地球那段路上，倒还勉强能有点光亮，可越走越远，剩下的就只有思想之柱的银白色了。 　　而现在，时时刻刻都像高速公路进隧道，而且恰逢路灯全坏。 　　连桐只能掏出默默手机，用理所当然位于圈外，而且残余电量只剩55%的它照亮眼前的玩意儿，想看看具体是挖出了什么。 　　——是冰。 　　“还真是冰啊……” 　　完美的冰层，没有裂、没有气泡，没有羽毛般的纹路，只是如最高纯净度的水晶般纯粹。手机微弱的光亮照不到更深的地方，但看不出半点瑕疵。这得多久的岁月才能结出这么个冰疙瘩啊？而且，有多深？ 　　最主要是—— 　　“会有生命吗？” 　　“没，只是冰而已，它不具备让生命产生的条件，最起码没检测出来生命的振动。”雅蕾洁尔也走了过来，从金属工具人手里接过钻头，很吃力的往冰层凿了一下，“但里头含有非常微量的珍贵物质，这倒是挺稀罕的。” 　　“也就是说要卖去土星跳蚤市场，换我新手装备的那个？” 　　“对。” 　　钻头比雅蕾洁尔的点头要更凶猛，很快便将冰层掘出了裂痕。 　　许多冰粉因此随着失重而缓缓漂浮了起来，连桐的手机将它们照亮，像是将星星们聚集了过来，环绕着两位少女一样。连桐用手抓过其中几粒，凉的非常扎手，而且用了挺久，它们才被体温融化为水。 　　“不舔舔？”雅蕾洁尔看她这副模样，打趣道。 　　“算了，舔手只会是甜的。” 　　“也是，那待会儿做成澡堂子了，你再喝自己的洗澡水试试是啥味道。” 　　钻头已经完全没入在冰层之中，向下凿了足有一米的深度——但到这里就已经停了下来。 　　雅蕾洁尔并没有把钻头捞上来的打算，因为它在冰层里直接开始了变化，从钻头的形状变为薄片，直接分割了冰层，然后变成四方形的板子，变成了一个大浴缸似的形状。连桐瞅着它，怎么看都像是双人浴缸的大小…… 　　之后，雅蕾洁尔往里头丢了一块方糖似的东西，刚刚接触，就直接融掉冰块，甚至还冒出了蒸汽：“烧开水啦，你要热一点还是凉一点的？” 　　“草，这就是宇宙连锁澡堂子的制造方法？” 　　“当然——顺带一提，咱们这锅泡澡水，有三十六亿——零头就不算了的地球年历史。它们尘封、等待，在宇宙里漂泊了三十六亿年，就是为了被咱俩烧成开水，用来洗澡澡，不洗个痛快怎么对得起它？” 　　雅蕾洁尔跃跃欲试的样子，让连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挺奇怪的是，这位姑娘的语气柔软了很多：“二？” 　　“嗯，睡前洗个澡，见到澡堂子我就出来啦。”雅蕾洁尔的笑声再次变得轻快，和之前的刺人截然不同，这使得连桐心情安宁，似乎渐渐也有了想泡个澡的念头。 　　这颗在不知名轨道上运作的小行星，就是她们的浴缸，而且是露天的、没有其他客人的。 　　就这样，连桐选择了热一点的洗澡水，只希望不要把自己融化。 　　…… 　　但在体验宇宙澡堂子之前，雅蕾洁尔开开心心烧开水的途中，思想之柱号有些动静。一只银白色的金属鸟儿，从思想之柱上朝她们飞了过来。 　　起初，正在澡堂子旁边确认水温（以及自己会不会融化）的连桐，以为这是什么泡澡时的余兴节目，但雅蕾洁尔的表情严肃。 　　那是传信的功能，以鸟儿的造型和飞行速度来看，紧急度很高，而且象征着事情就在附近。换言之，附近有事发生。 　　“什么情况？”她问飞来的金属之鸟，“是附近的救援信号吗？还是有宇宙海盗在附近出没？或者是……我国的宇宙观测者，发现了某些……位于太阳系内的……问题？”比如星球化为的时钟？ 　　传信的金属之鸟落在了连桐头上——看起来像是随便找个地方歇脚，又正好能方便雅蕾洁尔看清楚。接着，金属之鸟振动翅膀，以频率、振幅不一的方式，振动了上百下。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坏事呢……结果就这啊？”她松了一口气，将期待的眼神投向连桐，“要去看看不？附近有热闹可以凑。” 　　“会死人的那种吗？” 　　“不不不，简单来讲，就是某个落后的低等文明，正打算向宇宙迈出第一步，这种事很吸引我们的。” 　　用了几秒，连桐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某个还没有踏入宇宙的弱小文明，终于有了能力向宇宙发射第一枚载人的航天器，迈出它们通往宇宙的第一步？而各地收到信息的大佬们，就打算去围观萌新？ 　　感觉很有趣，但连桐知道，自己不太适合一起去围观，毕竟自己也是被大佬带的小萌新。不过，有朝一日，她也希望自己能成为真正有资格见证“第一步”的那种存在。 　　雅蕾洁尔已经给了金属之鸟回复：“去去去，我三分钟后就到，离我这还蛮近的，居然就在太阳系内。” 　　“二，希望你玩得开心，待会儿记得来接我就好……如果可以的话？”连桐摸着温热舒适的水，很有自觉，“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正好在这洗澡——嗯？” 　　连桐感觉到了震动，打断了话语。 　　像是很轻微的地震，全身都跟着酥麻了一阵，但很快就平稳了。仔细想想，这种感觉，像是坐上了什么老旧的车……她低头一看，池子里的温水泛起涟漪，甚至还有些被洒了出来。 　　呃，也就是说……这颗小行星，正在移动？她猛然抬起头，发现附近的其他小行星已成了早已远去的线条。而思想之柱不知何时起航了，那些流动的金属，变成一只手，托着澡堂子小行星正在高速飞行。 　　还有正脱衣服的雅蕾洁尔。 　　“凑热闹和我们泡澡又不冲突，干嘛留你一个在这。咱俩一起泡澡，一起去看，嘿，就拿低等文明的第一步，当做是泡澡看的余兴节目吧，走！” 　　话音结束，她的外衣也从肩滑下，还如小孩子刚回家一般，将鞋子随便一甩，又脱掉白色的袜子随便一丢，小心翼翼的用足尖去确认水温。 　　望着这一幕，连桐这才意识到某个问题——俩姑娘一起泡澡，居然好像是都要脱衣服，居然好像是开诚布公的…… 　　 　　…… 　　ps 　　（扑 街 了） 第25节 024·旅行者很惬意 　　从上衣、鞋袜，再到裤子，连桐从头到尾、一件件的见证了下来，知道了它们是如何被脱掉的。 　　雅蕾洁尔就跟小孩子差不多，把衣服脱掉就胡乱一扔——但和在家里不同，这可是露天的宇宙。当衣物飘离了身体附近的人工宜居环境后，就立马飘入真空的失重环境里，“嗖”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澡堂子小行星正赶去凑热闹，以高速飞行，而被脱掉的衣服只能愣在原地。 　　幸好，她的思想之柱号宇宙航船，像是默默照顾孩子的母亲，又刹车折了回去把衣服拿了回来。唯一的问题是，这来来回回一趟折腾，就是十来万公里的距离。 　　看完全过程的连桐，自然不好意思给思想之柱添麻烦，所以自己个儿脱掉的衣服，就老老实实捏在手里。但她实在不好意思像雅蕾洁尔那样，已经脱到只剩内裤和印着草莓图案的小吊带——她来地球调研的时候，可能买的儿童款，连桐别开视线，如此想着。 　　“那个，我是男的。”连桐小声提醒，“我俩一起洗澡不太合适。” 　　“噗嗤，你自己信吗？” 　　连桐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说服力的确不足，说话底气也弱了许多：“……起、起码灵魂是。” 　　“管他呢，一起泡个澡而已，有什么好拘谨害羞的？”雅蕾洁尔丝毫不在意。 　　正好，她们的航程，经过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但正在爆炸，露出了奇怪内核所以发着光的天体，以转瞬即逝的白光照亮了她的内衣秀，还有脸上那看起来坏坏的笑。 　　“其实吃亏的不是我，是你呀，圣物，你要被我看光了。唉，等把你带回我的母星，大家都开始供奉你的时候，就再没这种机会了，所以我得多占占便宜。” 　　所以，她言词拒绝了连桐提出的分开洗、搞隔板、再挖一个浴池之类的措施，将最后的小吊带也脱掉了——但在连桐看清楚之前，就喘着相当安逸的长叹，钻进了温度正好的浴池。升腾的水蒸气不安定的乱窜，只留出她身体的轮廓给连桐看。 　　“快进来，别害羞。” 　　雅蕾洁尔靠着浴池，将手肘搭在小行星的皮壳上，舒服的又“呼”了很绵长的一声。 　　“不不不，这真的……”连桐还在扭捏。 　　“还有一分钟就到目的地了，据我收集到的信号来看，有上百号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凑热闹。也就是说，咱们的小行星会被它们看见，你那脱到一半的娇羞姿态，就会立马传遍整个宇宙。” 　　“……妈的，那你洗澡的样子岂不是也要跟着广为流传？” 　　“不，因为发生过多起恶性偷窥澡堂子，结果看见了%_＆＆￥！种族，还有鏈堥甫鐪熷这个臭名昭著的种族在洗澡，导致偷窥者眼睛和灵魂同时炸裂，所以逆行者规定了一条法则：永远别看别人的澡堂子。” 　　“那就是说……” 　　“你只有跟我一起来泡澡才是安全的。” 　　…… 　　太阳系内，一颗在不久前自系外而来的彗星，正对抗着木星和土星的引力影响，慢悠悠的在自己奇怪的轨道里运动。 　　它没有要去的地方，只是随波逐流。 　　它本该漂亮的尾迹十分暗淡，颜色也很驳杂，毕竟，住在彗星上的家伙们不太懂得减排这个道理。落后的工业水平，让它们需要更多的燃烧，才可以创造维持生命所需的东西。 　　时不时，它会抛下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附近的小行星便倒了霉，被砸出坑来，但大多数则成了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的宇宙垃圾，它们还没有环保意识——但高等文明和逆行者会包容它，即便它们连这一点也没意识到。 　　彗星的表面斑驳不堪，陨石坑、彗星本身的自然地貌、以及它们低劣的文明造物，以没有丁点美感的方式遍布各处，充满了诡异。 　　随着彗星那居无定所的行程，它们着实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环境，因而所有的造物都是围绕着“安全”这个概念来形成的。 　　不过，它们也有好奇心，这是大多数生命都奇迹般共同拥有的东西。 　　它们好奇，自己究竟去到了哪里？它们好奇，能否停下这段漂泊？它们好奇，自己能否停留在某一处？ 　　激活了这份好奇的，是百年之前，它们彗星所经过的一颗奇妙天体。它散发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从未见识过的颜色，却又让它们都觉得似曾相识。彗星与那颗天体擦肩而过的短短三天时间里，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倾听天体所低语的话。 　　它们当然听不懂，却觉得美妙无比。 　　和闭上视觉器官，也依然会传达过来的那奇妙颜色一起，永远的烙印在了它们的灵魂里。所以，它们如此思考过—— 　　如果能停下，留在那颗天体的身边该多好？于是，它们努力了上百年，终于得到了长远的进展——也许真的能离开这颗永远在旅行的彗星。 　　…… 　　自七天前——不，八天前，连桐发现甜味消失以来，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觉舒适和安宁。 　　和可以信赖的友善外星人·雅蕾洁尔一起，在温度无比完美的浴缸里，解放了身心的负担，享受着泡澡的这份宁静。雅蕾洁尔已经一脸虔诚的，帮她洗干净了头发上黏糊糊的口水，而濡湿之后，这头银发的圣洁更为耀眼了。 　　浴缸本身还设有进出孔，可以现凿下头的冰送上来，然后把脏水排下去，反正这小行星的冰层里啥东西都没，也不用担心影响人家的环境。因此，确保了温度始终稳定，而且水质永远完美。 　　俩人的衣服被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就挂在附近。 　　思想之柱将金属变成晾衣架，把她们顺便洗了的衣服挂在旁边，捕捉了宇宙里不幸窜过的、可以产生高能的辐射来进行烘烤和除菌。毕竟这里没风经过，附近也没恒星，只能用这种不节能的方法烘干。 　　“可惜咱们要凑热闹，否则可以拿去太阳附近烤烤，干得会更快。” 　　“我在想待会儿咱们洗好出去，是不是也要拿辐射来烘干咱们……” 　　连桐觉得，只要她不变出一堆金属触手来擦干身体，那就算是用烤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还有，得亏之前在发现甜味的时候，已经见证过了自己的美妙身体，否则现在的她一定没法这么安宁的享受泡澡乐趣。唯一的不完美，就是雅蕾洁尔这具看起来恐怕就十四岁的少女身躯，比她还要前凸…… 　　为了尊重对方，尊重自己，连桐并没有多看几眼。 　　再说了，现在也有更好看的东西。 　　——她们已经抵达了热闹的观测点，虽然看起来很冷清。 第26节 025·旅行者致以问候（求月票） 　　这里似乎就是大佬们集合，用来观测萌新的地点吧？连桐往外瞅了瞅，小行星已经停下了那持续太久的高速飞行，澡堂子里的热水也不再时不时摇晃，最主要是，连桐不再有那种晕车的感觉了。 　　但这里空无一人，只是死寂宇宙的一角。 　　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只有星云、星系，以及不知距离的恒星们是发着光亮的。但时不时，也会有很恼人的未知亮光闪过，但这并不稀奇，出来到现在以及不止一次见过了，雅蕾洁尔解释说是正常现象。 　　这些都是稀疏平常的景象。 　　并没有热闹可凑。 　　“怎么一艘船都看不见？”她憋不住，问了出来。 　　“很简单的道理，我们观察低等文明时候，为了不造成非自然影响，一般都会遮住自己悄悄的看。应该有一半的家伙，以空间的结构把自己遮住了，还有一些则是消除了被观测的可能性，反正都是常见的隐蔽手段。” 　　换言之，其实在这寂静的宇宙一隅，许许多多的看客已经入了席，只是遮住了自己。雅蕾洁尔没有说，但其实它们这颗小行星也是一样。虽然有逆行者法则的规定，但保险起见，她还是使用了高级手段将洗澡的景色遮住了。 　　它们也成为了这首宇宙寂静奏鸣曲里，不可或缺的一枚无声音符。 　　因为，圣物可不该以泡澡的模样来崭露头角。不过……感觉这种方式亮相，可能人气反而会很高吧？罢了罢了，自己也会被跟着登场的，那得多丢人呐。 　　圣物则在思考另一件事：“那地球那会儿，难道也？” 　　“嗯，我来地球考古的时候，进行过历史调查，你们的历史轮回到这一次，第一次踏足宇宙的时候，据说是空前的热闹……但你们并不是没察觉到那些看客。要知道，我们围观过无数文明踏出第一步，但你们却是极少数可以发现我们的文明。” 　　“我该自豪吗？” 　　“我也不知道，但对我们来讲却是灾难，因为我们观察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黑泥巴的，你们这座遗迹，居然是那些恐怖怪物的寄生地——嘘！你看，出来了。” 　　水花被溅起的声音扩散了开来，那是雅蕾洁尔挪动身体，凑到连桐身边，并捂住她嘴巴时所发出的。温水使得肌肤之间的碰触，变得更为柔滑和温暖，连桐感觉到有点软软的，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还不敢回头看看。 　　以至于，她羞到忘了刚刚自己想问啥。 　　而雅蕾洁尔伸出手，指向不远处——那便是她们特意过来，想要观测的东西。 　　拖着暗淡尾巴，一颗彗星窜了过来。 　　她们已预测到了彗星的轨迹，所以提前到地方静候，周围的上百位匿名看客当然也是如此。 　　显然，那颗彗星便是诞生了低等文明的摇篮——哪怕与之类似的低等文明，放眼宇宙已更迭过几百亿个，可眼下这平凡的一株小嫩芽，依旧是值得欣赏和被鼓励的。 　　“嚯嚯，是颗多元变奏彗星，生来便轨道不定而无拘无束，估计是经过了什么生命物质丰盛的地方，或是被幸运的砸中了，所以诞生了能适应环境的物种……又或者，是被上造物课的小孩子，随手遗弃的失败品生命造物？” 　　雅蕾洁尔像是忘了要拉开距离，直接就黏在连桐身边，趁这个羞涩的姑娘不敢乱动，她可是开心的拿脸蹭了那头银发好久、也自然是摸了好久。如果不是以这样的形式收取酬劳，她才不想耐心解答低等问题呢。 　　“我能理解高等文明的孩童启蒙是造个生命出来……但失败品还能随手遗弃？” 　　“一般是不能的，但偶尔也有漏网之鱼……不过无论诞生的方式如何，它们试着迈出了第一步也是它们的伟大之举。” 　　说完，她指挥思想之柱，以缓慢的速度跟上了彗星，澡堂子和那颗看起来丑不拉几的彗星，甚至不过相距几公里，连桐能用肉眼看见它们修筑的金属建筑，实在是丑陋而凌乱。 　　但彗星上的居民，永远都无法得知，自己眼前有个移动的澡堂子，里头还有两个女孩子泡在一起，一脸嫌弃，对它们的建筑风格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对美感的追求，也是文明先进与否的必要条件……”雅蕾洁尔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失望，“希望它们踏足宇宙的方式，是具有美感的……” 　　但她又一次失望了。 　　经过不懈的努力，彗星上的居民们都感到了兴奋、期待。因为，它们的努力开花结果，终于搭建起了它们用来踏足宇宙的工具。这是它们穷尽智慧，终于得到的通向未来的钥匙。 　　令人惊奇的是，这把钥匙并不是最常见的飞行器。而是上千只同胞聚集在一起，一起喊着号子，一起用力正在竖起的东西。 　　“这……这啥玩意儿。” 　　“……不知道，我也看不出它们要做什么。” 　　连桐从雅蕾洁尔那里接过了一截柔软的金属，照着雅蕾洁尔那样，把它弯成了圆圈，而视线穿过它，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放大或缩小眼前的景象，是个倍率高到离谱，清晰度无损到离谱的视镜。 　　托这玩意儿的福，连桐看清楚了那些生物诡异的长相——总之不是美少女。 　　它们像是蜘蛛一般，有着肥肥的躯干，以及复数用来支撑自己的腿，从白色到黑色，再到白色加黑色，它们身上什么颜色都有。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说，可问题是，它们的身体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孔。 　　连桐看的头皮发麻。 　　雅蕾洁尔好像也是，但仍保持着高等文明的从容：“原来如此，因为多元变奏彗星经过的环境总是在变，它们的身体才拥有了这种多孔结构，用来调节体温以适应温度……也用来高效的汲取所需营养和物质……” 　　“二啊，宇宙里有没有不能歧视其他外星人外貌的政治正确？” 　　“有是有……所以我们不在明面上讲，毕竟各种族的审美观不同，也有挺多觉得咱们人形物种不好看的呢。” 　　毕竟是在地球留过学的正宗考古学家，雅蕾洁尔很懂她的意思。 　　“所以碰见这种问题，谁的拳头硬，谁就好看。”因此，现在的雅蕾洁尔一脸嫌弃，光明正大的说道，“这些家伙真丑啊……” 　　与此同时，那些彗星居民的雀跃之情，却更加高涨了。它们使用着自己身躯的全部力量，艰难的像是拔河一样，将躺在彗星表面的某根杆子推动，一点点的想将它竖起来。 　　就像是要把放在地上的鱼竿立起来，和鱼竿一样，被彗星居民们竖起的杆子上，有着用柔软金属编织而成的长线。但这是一根极长的杆子，看起来相当宏伟。 　　这根杆子，在它们原始力量的努力下，被直立起来，捅向了它们曾经无法抵达的高度。 　　那是超过彗星的自身引力，超过了彗星物质剥离层，能改变彗星形状的高度——仿佛为它加了一支可以触碰宇宙的尖角。 　　接着，彗星表面上，一名被挑选了出来，肩负着重大使命的居民走向杆子。它的身上有着离谱多的洞，显然是种族里最有天赋的那个——毕竟洞多，能适应更苛刻的环境、能汲取更多的营养，也更轻。 　　许多居民正在努力，维持着杆子不倒下。 　　而另一部分人，则用从杆子顶部垂下来的绳子，穿过被选中者身上的洞，将它捆了个严严实实。在这个过程里，一些颜色奇怪的居民还在旁边举行了盛大而严肃的仪式，以祈求它能成功。 　　从彗星表面，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居民，老旧的、幼小的，无论个体差异到了什么程度，都一起来为眼下的伟业进行努力。它们将彗星踏出尘土，剥离掉更多的物质，化为了这颗旅行之星更绚烂的尾色。 　　被选中者发出了一声金属碰撞似的鸣叫，那代表它已经准备好。 　　于是—— 　　除了维持杆子的雄壮者们，其他的无数居民，都拽住了垂在地上的绳子，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拔河。从彗星的这一头，拽着绳子，踏向另一头。 　　它们要将被选中者拉向天空，拉向对它们来讲一无所知的宇宙。 　　好让它去故乡之外的地方看看，那个缠绕它们百年的美梦，究竟是否有机会实现。 　　雅蕾洁尔笑着，和藏在周围的无数看客一起，说出了那句口口相传的话语。 　　“欢迎来到这片浩瀚的梦田，丑到吓人的你们，愿你们也能在这儿做上一段遥远的梦。”当然，丑到吓人是她从个人角度加的私货，可笑容却十分温柔。 　　…… 　　ps 　　（扑街主要是指，推荐位凉了，收藏也不见涨……毕竟这个才是一本书成绩好坏的衡量标准。至于上什么榜，其实都是虚假的繁荣，只是别人没发力。 　　我求月票也只是为了多在榜上留一会儿，稍微多露下脸，也许就多几个收藏了呢。 　　但我没想过真的会收到这么多刀片…… 　　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个月会好好加更，拿到满额刀片的，到时候就用来约插画好了，所以如果有系统送的刀片没地方丢，也可以一并丢给我算了…… 　　由衷感谢所有给予这本书支持的新老读者！ 　　顺带一提，其实再扑街，无外乎也就是像当初《脑袋开花》上架那会儿一样，惨兮兮的几千收藏安慰上架。毕竟再惨也比不过《但愿世界能和平》那会儿，首订200来着…… 　　有时候想想还挺离谱，真亏我能坚持这么多年，写完了这几本原创变百啊。） 第27节 026·旅行者摸到了什么 　　围观低等文明向宇宙迈出第一步，是经常会有的随机活动。 　　而活动的种种细节和规定，也都有一大堆随时间而积累下来的不成文默契——比方说，对该文明献上祝福。 　　“欢迎来到这片浩瀚的梦田，愿你们也能在这儿做上一段遥远的梦。” 　　这句话的起源早已无从可考，宇宙那漫长到超乎想象的时光，会腐朽所有曾耀眼过的故事，所流传下来的，就只有这段固定的话语。 　　按照惯例，会以各个种族不同的发音、或是不发音的信息传达方式，向这些踏入宇宙的小家伙致以同样的问候。 　　但古怪的是，也有许多种族不需要睡眠、从未经历做梦这种事，但它们依然说着同样的话。因此，对于这段话的出处，唯一可考证的一点，就是它源自需要睡眠、并且会做上一段美梦的家伙。 　　虽然话语相同，但吟诵时的情感和心意，却各不相同。 　　“梦——最好是充满黑暗的噩梦。嘿，等你们再成长一点，变得肥美之后，就由我来为你们降下噩梦吧……我挺想拆拆你们这些破铜烂铁。” 　　在用嘲讽的语气说完固定的祝福后，一位围观者用相当恶劣的方式如此说道。 　　它的话语饱含着浓浓的恶意，甚至变成了实质性的诅咒之风，一瞬间向着那颗彗星掠过，将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怖，传达到了上面正努力触及宇宙的低等种族。幸好，这恶意终究只是恶意，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它们踏足宇宙。 　　说话的邪恶者，正藏在黑暗之中，默默凝聚着恶意。 　　虽然无人知道那句固定的祝福语是源自什么故事，但另一条不成文的默契：围观时需隐藏自身——它的由来却是人尽皆知的。 　　来自那些负面的、邪恶的、阴暗的坏家伙。 　　因为围观活动充满很大的随机性，也会成为一个好理由来作为航行和碰头的借口，所以这成了很多不法交易的滋生地。 　　那些坏蛋会隐藏自身，以围观萌新作为理由来碰头，却在暗中做完非法交易。当围观结束，则舒舒服服的离开。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交易手段慢慢流传了开来，不仅仅是那些肮脏的非法交易，还有各个文明的青少年，会用来交易各种糟糕的东西、私会敌对文明的恋人。 　　因为这种方法过于便利，最后还传到了那些掌握权力的伟大存在那儿——它们终究也就是长大了的青少年，依然会用这种方法来交易糟糕的东西，私会各种各样的人。 　　所以，这条不成文的默契便利了所有人，没人想更改它，使得邪恶永远能有其存在的环境。 　　比如现在—— 　　刚刚咒骂了低等文明的家伙，L·l，一位在银河系流窜作案，臭名昭著的宇宙海盗头子。 　　借着这次围观，它正藏在暗处，静静等待交易对象，打算来一场肮脏至极的交易。 　　L·l有着极其丰厚的掠夺生涯，被它盯上的航船几乎没有过好下场，而遭殃的往往还有一些来自强大文明的人。这些实力雄厚的存在当然想要报复，其证明就是，L·l在银河系有着很不错的赏金。 　　为了利润，L·l甚至干过这样的事，将自己交给发布赏金的商业联邦，然后再用早已准备好的手段，从内部掠夺一笔再大摇大摆的带着自己的赏金离开，它天生就是干宇宙海盗的的料。 　　L·l的外表和它的名字很像。 　　一边是L型的金属，另一边则是l形的蛋白质结构，两半身躯彼此平行，永远保持着67.89厘米的距离。 　　L型里，住着负责计算利润的会计人格，l型里，则住着装满邪恶鬼点子的掠夺人格。 　　而它等待的交易对象，姗姗来迟—— 　　“初次见面，海盗阁下。” 　　“你来晚了。” 　　L·l挺直了两半身体，挂在顶端的视觉器官动来动去，捕捉到了客人。是人形生物，这倒很少见……这位客人开着一艘非常先进的小船，在它的掠夺舰甲板上停留，然后悄无声息来到了客房。 　　人形的客人对L·l的外表非常感兴趣：“如果把你的两半身体……嗯，强行拼在一起，究竟会发生什么？没想到正如传闻那样，它们居然完美的时时刻刻保持着距离……让我更想下手了。” 　　“会自爆。”L·l阴森的发出振动，那就是它传达信息的方式。 　　“那我更想尝试了。” 　　“下次吧——货呢？” 　　L·l用底部的轮类移动器官，一点点向人形客人靠近。 　　他们的邪恶交易一步步酝酿，而掠夺舰狭窄的观景窗，正好映出了低等文明的努力结果——那位被挂在绳子上，倾整个文明全力，想将其吊上太空的被选中者，还真就被挂上去了…… 　　它无助的、呆然的，被冷飕飕又什么都没有的宇宙环绕，全然不知几百个视觉器官正从各角度盯着它。这也吸引了L·l和客人，在谈论交易前，嘲笑几句低等种族当乐子，也是谈交易时必不可少的润滑剂。 　　“你看，这家伙身上的洞，像不像——” 　　“嗯？” 　　忽然间，非常不合时宜的，一颗小行星忽然掠过它们的视野，将本该被评头论足的低等文明，完完全全遮住了。这颗小行星之前就在附近来着，它们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天体，所以压根没观察过。 　　直到现在，因为距离极近，掠夺舰上装备的顶级振动探测器，有了相当微弱的反应。 　　“……是澡堂子！” 　　“……竟然是澡堂子！” 　　L·l和客人同时发出惊呼，它们都理解了探测器传来的参数含义。这得是来自怎样强大的文明，才对自己的隐形手段如此自信，甚至敢开着澡堂子就过来了，这可比嘲笑低等文明有趣多了。 　　澡堂子小行星往往是非常复杂的，而隐形手段又基本都很固定，很难完美的对澡堂子小行星奏效。换言之，只有那些压根不怕洗澡被偷看——以及确实不会对偷看者灵魂留下阴影的种族，才会开着澡堂子来凑热闹。 　　但也有如眼前一样的例外，那就是极其强大的文明。 　　“应该是银河系外的来客吧……真是令人不爽。”L·l的态度却和话语不同，反而是在表达浓浓的喜悦，“应该很值钱。” 　　“我不管你接下来想做什么，请优先交易。” 　　“货呢？”L·l的身体相当便利，使它可以用一边与客人进行交易，而另一边则筹划掠夺。眼前有一间来自遥远文明的澡堂子，那肯定十分有赚头，“分析它的隐形方法，定位生命振动位置……” 　　客人虽然也对澡堂子很感兴趣，但交易毕竟是交易，他放下了一只袋子——看起来是某种未知材质编织的，并撕开口子，将里头的东西原原本本展露了出来。 　　几个被严严实实密封的小瓶子，一些毫无光泽柔软似水的金属碎片，还有一根用来储存数据的古老信息棒。 　　L·l确认了货，小声嘟哝着：“完美无缺的妄想颜料，总计四单位……确实无误。未启迪的思想金属，嗯，也没问题。” 　　但对于剩下的那东西，L·l感到十分的困惑。 　　“信息棒？” 　　负责交易的L·l一部分，表达了疑惑。 　　“这东西居然还有人在用吗？但无论如何，这并不在订单里。” 　　“不知道，但这就是我窃取到的全部。你让我去盗窃，我将赃物全部带来了。你给我多少酬劳，我则做多少事，换言之，你给的充足，我当然不会私藏什么。” 　　“……罢了，你的行业信赖度始终很高。只是挺令人好奇，究竟有什么数据，非要用这种百万年前就已经淘汰的实体信息棒来记录……关键是，怎么能搞到能解读这东西的东西。” 　　“那不关我事了。”客人对此毫无兴趣。 　　与此同时，L·l的另一部分负责掠夺的身体，则已经有了相当好的进展。因为距离极其靠近，所以非常难得的取得了大量有用信息，使得分析变得轻松。而L·l还拥有掠夺者们的非法数据库，从里头找到了很多可用的情报。 　　“我的乖乖……”L·l惊呼了出来，两边的身体都起了受惊的反应，“这是历史上，仅有的正面挑战过逆行者，却依然延续的顶级文明……来自我们永远无法抵达的宇宙尽头……” 　　“……赶紧付钱，我这就走。”客人焦急的跺了跺脚，锃亮的皮鞋在掠夺舰的金属板上踏出回响，作为非法主义者，它能分得清什么可以干、什么不能干——以及碰到什么的时候，绝对要远离。 　　当然，L·l也是如此。 　　他立刻打消了掠夺的念头——虽然在和逆行者叫板交手后，这个古老文明放弃了科技，但他们在灵性的方面造诣非凡，依旧是登峰造极。比起扔激光、扔炸弹的那些莽夫来，这种灵性文明比什么都难对付。 　　虽然掠夺不了，但干点别的事，似乎也不是不行。 　　L·l有些好的想法。 　　“喂，他们也是少见的人形。”L·l对想走的客人说，话语里充满着诱惑，“而对方正在澡堂子里洗澡，我采集到了异样的温度。你不想拍一张他们丑陋的洗澡照片，流传出去吗？” 　　“不想……” 　　“没劲。” 　　收了应有的酬劳，这位从事于盗窃行业的顶级好手，立刻逃走了，一丁点也不想和这次的事情扯上关系。它所驾驶的小型航船飞速逃逸了如今的轨道，甚至使用了极其昂贵的燃料，再无留念的消失不见。 　　望着它走远的背影，以及还在附近晃悠的小行星，L·l提醒自己，作为海盗，可不能像那些怂货小偷一样畏首畏尾——它那永远相距67.89厘米的两半身体，都表达了赞同。 　　说干就干。 　　在对方隐形的范围里悄悄撕一个角，然后记录下画面，那还是办得到的。接着，就赶紧跑——嘿嘿，这个他擅长。 　　…… 　　虽然又丑又令人不适，但住在彗星上的这些低等文明，依旧是值得敬佩的。 　　连桐对挂在宇宙里不知所措的那家伙竖起大拇指，这家伙已经被吊了起来，正儿八经的在宇宙里呆了几分钟了，但它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该干啥。而且，它看起来就像是在说：“真他妈冷，我无法呼吸了”之类的话。 　　极其原始的方式，却真的让它离本应遥不可及的繁星靠近了一步。 　　“不过……只是一步吧。”连桐将下巴也没入了洗澡水里，温暖的感觉令她安心。 　　不仅有热水的温度，还有雅蕾洁尔的体温：“嗯，之后真正能进行星际旅行，超越光速，则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寻找答案。不过也有很多文明不用辛苦，直接找到了答案。” 　　“超越光速的方法吗？等我自己去买书来看好了，反正凑完热闹就去买了。” 　　“嗯，土星的跳蚤市场在太阳系和周围都挺有名的……当然，你们地球遗迹更有名，连我们这种宇宙边境的乡下小文明都听说过它的鼎鼎大名。” 　　连桐思考着所获得的一切情报，比当年高考时还要更用心，每一个字都会成为她旅途里的助力。她来自那座鼎鼎大名的遗迹，但她对这一切毫无实感，也不知道遗迹为何有名，她只想救回生活在里头的家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接触水太久，所以手指头有些皱褶。这令她感到了相当的安心，因为自己依然是人类，哪怕是这样诡异、甘甜、漂亮却陌生的身体，也依然是人类。 　　“二，咱俩是不是差不多洗干净了？” 　　“喔，要出去了吗？” 　　“嗯，衣服也烤干了不是？” 　　雅蕾洁尔笑眯眯的动了动手，思想之柱的金属变成了一块厚实而毛茸茸的毛巾，递到了正打算爬出坑的连桐手边——可惜人家嫌上面的毛看起来跟触手一样，压根不要。 　　连桐站了起来，大半身体包裹在微微的寒意里，反而使她觉得神清气爽。旁边的雅蕾洁尔为了不让自家圣物着凉，立马把热乎乎的水蒸气放了出来，又弥漫在她周围，遮得严严实实。 　　这种热乎乎的舒服感觉，让连桐甚至想伸个懒腰，为接下来的旅行打足精神。 　　于是——她干劲十足的伸了懒腰。柔软的腰身发出咔咔的响声，松软的肌肉被绷得结结实实，舒畅的感觉传遍全身，两只小手也不由自主的往上张开。 　　顺便，好像摸到了什么。 　　 　　…… 　　ps 　　（因为写出来是5.59了，来不及分，就合一章了，勉勉强强压线成功，字数是足的哦） 第28节 027·旅行者闯了祸（上） 　　生命应当轰轰烈烈，走到哪里都有混乱与掠夺相伴——这是L·l这位宇宙海盗的灵魂信条。 　　伟大者们总喜欢吹嘘精神层面上的坚持，夸夸其谈自己信奉的真理，而L·l也同样如此，唯一的细微差别，就是那群伟大者在为所谓的道德奋斗，而宇宙海盗则将一生都献给了制造混乱。 　　L·l觉得自己的风险更高，所以更伟大。 　　但无论如何，它这一生都在践行真理。掠夺是制造混乱的最好方法，但有时，一点点其他的手段，也可以搞出有趣的乱子——比如把正在洗澡的人拍下来，丢给大家看。L·l非常确定，自己能办到这一点。 　　它的掠夺舰是七拼八凑搞出来的，既有非常尖端的科技产物，也有地摊随便买的量产技术，而恰巧，前段时间才从大人物那儿掠夺了新型解码器，现在正好用得上。 　　无论澡堂子里自作聪明的家伙，究竟用了怎样的方式隐形，可只要戳得够近，解码器就能从根源上下手，这可是相当便捷的。于是，L·l将解码器传送到了掠夺舰的尖端，用它一点点去靠近那颗澡堂子小行星。 　　接着，只要撕开一角，哪怕只是几毫秒，也足够L·l记录下照片了。 　　然后就溜！回去享受混乱！ 　　做好所有准备后，L·l怀着期待，运作了解码器。 　　…… 　　约三十秒后，同样在这里凑热闹，同样将身形隐藏在暗处的其他观众们，都听见了自己航船的探测器发来奇怪的提示——它正在欢呼雀跃，自己探测到了古怪的东西。 　　这些提示，打搅了看客们的好心情。 　　而正在干各种事情的它们，则将视觉器官伸了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 　　“““这他妈是啥？””” 　　同样的疑问，在彗星周围异口同声的响起——即便看起来场面是如此的死寂。但稍纵即逝的一秒之后，宇宙一隅的默契死寂被彻底打破了，这也正是它们观察到的东西。 　　有个蠢货的隐形功能……居然突然没了。 　　发生问题的是一颗小行星，看起来如此的平淡无奇，甚至之前所有人都忽略了它的存在——有些看客下意识的发送扫描，确定它极其适合拿去做澡堂子。而这颗小行星旁，突然出现了一艘有些眼熟的掠夺舰。 　　H型的。 　　两根l平行，相距67.89米，由一根-将其连接。 　　满是涂鸦，满是挂着的战利品，看起来跟缝合怪一样东拼西凑，毫无美感。这种造型独特的玩意儿，使一些看客忽然想起了《银河系通缉指南》，这本经常更新的书里，总有一些不变的老面孔。 　　对……就跟眼前这玩意儿一样。 　　“我的天，是L·l的掠夺舰，L·l号！！！” 　　这艘在银河系里象征混乱的东西，就这么打破默契，出现在了看热闹的大家面前。它没有使用哪怕丁点儿的隐形手段，极其狂野的展露了自己，理所当然，也展露在了被围观的低等文明面前。 　　其他围观者们都意识到了危险的迫近。 　　这颗彗星的低等文明，恐怕是L·l搞出来的诱饵，把大家聚过来好方便它一网打尽，何等恶劣而不知羞耻的做法！一些围观者表达了强烈的愤慨，L·l已经打破了好几条默契规定，触犯了无数能惹恼逆行者的法则。 　　不法分子有很多，却真没谁敢这么玩，因为逆行者有许多远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手段。这可不是神话和宗教里，那些哄骗无知群众的苍白威胁，而是远超想象的事实。 　　一部分围观者们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很多人已经心疼的用上了价值很高的超光速燃料。 　　有些借着凑热闹，来跟地下情人进行跨种族交配的围观者，则因为被打搅了而恼怒万分，想和L·l来一场宇宙大战。还有些也在做邪恶交易的不法分子，则偷偷发了信息给L·l大佬，表达了他们的极度崇拜——顺便还有提前的哀悼。 　　不法分子比正常人更清楚，他会有怎样的下场。违反了《禁止污染低等文明法》、《低调围观，用心祝福法》，还有L·l一直以来的斑斑劣迹，这下是没救了。 　　——但所有人都搞错了。 　　L·l并不是展露身姿，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掠夺，实际上他也搞不懂为啥自己的隐形失效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掠夺舰里的警报非常奇怪，系统如此表示：所有的安全锁都被解除了。还有飞船的连接器，也被莫名其妙的解了锁。于是，在大摇大摆现身的下一瞬，这艘掠夺舰解体了。 　　围观者们还沉浸在他现身的惊愕中来不及反应，他自己个儿就表演了一场华丽的自爆。 　　…… 　　彗星上的低等文明居民们，并不知道宇宙里发生了什么，它们正竭尽全力的维持着通天的柱子不倒下，维持着将被选中者吊上太空的绳子不会滑落。同时，它们也很好奇，宇宙是啥样的。 　　而肩负着传达所见所闻这个重担的被选中者，则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无以复加，惊呼着“这就是宇宙。” 　　刚出宇宙，美好的一幕就在眼前上演了。 　　一颗仿佛要帖到它脸上来的小行星，突然的就生了一个H型的帅气玩意儿出来。而紧随其后，这玩意儿刚生下来居然就炸了。 　　无声的爆炸，震得它难受，但它从未关闭过视觉器官。因为飞散的掠夺舰结构，构成了它从未看见过的宇宙星空，如此美妙，独特，比那些一成不变的星星漂亮多了。它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但真他妈刺激…… 　　可转念一想，随便出来逛逛，就看到这样的东西……看来这应该是常态，是不足为奇的。 　　作为种族里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它，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宇宙的一部分常识，默默想着未来。 　　首先，应该对眼前的这种情况感到习以为常，回去了，也要大力延续这个美好的传统，将“突然出现爆炸”这种事当做文明奉行的习惯，一代代延续下去。 　　这样的话，未来文明的科技更加进步，大家都能去宇宙的时候，就能很快的融入这些热闹的家伙。 第29节 028·旅行者闯了祸（下） 　　“连桐……请你认真回答我，你摸了啥啊？” 　　“我也不知道，我刚刚伸懒腰呢。” 　　两位光着身子，全身上下都还湿漉漉的少女，正蹲在一起窃窃私语。刚刚，她们碰见了一件怪事：头顶出现了个怪东西。 　　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连桐其实也没怎么吃惊。毕竟几个小时之前，离开地球那会儿，雅蕾洁尔的思想之柱就是这么突然砸来头顶的，所以连桐觉得这可能又是她搞的鬼。 　　但并不是。 　　掠夺舰出现的一瞬，雅蕾洁尔飞速从澡堂子里钻了出来，抱住了珍贵的圣物拔腿就跑。当然，满脸的惊恐和不解，她也纳闷为啥会摊上这种事。 　　而思想之柱的金属也立刻作出反应，构筑了防御点将她俩包住，否则极近距离的爆炸还真有点麻烦。这是雅蕾洁尔做梦也没想过的事，竟然会有傻子在围观低等文明时解除隐形？！这种水准的生物，究竟是怎么来到宇宙的？！ 　　傻子就应该呆在自己的母星上，继续进化个几千万年，长够了智慧再考虑别的。 　　可这是在宇宙里发生的事……换言之，可能这傻子也是受害者。 　　在这艘掠夺舰出现前一秒，雅蕾洁尔能记起来的事不多：连桐说泡够了，所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起来相当可爱——问题不在这，好像她嘀咕了一句，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接着，这艘掠夺舰就在头上出现了。 　　好吧，理清思绪后，答案呼之欲出。 　　雅蕾洁尔按着发疼的额头，懊恼道：“无尽枷锁的湮灭者，伟大的您伸懒腰的时候，碰巧摸到了人家，解锁了人家的隐形功能……” 　　“……这就有点尴尬了。” 　　在金属包裹保护里的二人，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所以雅蕾洁尔更为尴尬的说：“人家还被你摸炸了，恭喜啊，不愧是心狠手辣的劫匪，刚来宇宙就搞点了乐子。” 　　“……很对不起人家。” 　　连桐噘着嘴，表示了很充足的歉意，但也有很大的委屈。宇宙他娘的这么大，围观的人再多也就百来号吧，为啥非得都挤过来呢……居然伸个懒腰就摸得到，这实在是太让人无奈了，黑泥巴的。 　　虽然嘴上阴阳怪气，可雅蕾洁尔已经开始操纵思想之柱进行调查了，她觉得事情很蹊跷，关键是，她的灵性本能从这场爆炸中感受到了敌意。 　　于是，她的松果体发散出和谐的振动，与思想之柱共鸣和同调，进入了它庞大的力量系统当中。 　　唔，为澡堂子覆盖的隐形程序，在爆炸前有过被入侵的迹象。她又对比了几个参数，确实是来自刚刚炸的这玩意儿。雅蕾洁尔松了一口气，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判定这场交通事故对方全责。幸好，隐形功能并没有被破解，只是触发了某个小陷阱。 　　调查的同时，思想之柱的流动金属变成了一根根触手，收集着就在眼前的爆炸残骸，想找出更多的信息——却凑巧收集到了一些挺贵重的东西…… 　　…… 　　L·l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啥，自己为啥就失去了心爱的掠夺舰，不得不毫无保护的置身于宇宙当中…… 　　当然，这倒没什么，它的身体结构特殊，只要不被丢进黑洞和超新星爆炸之类的玩意儿里，普通的真空和宇宙辐射射线只是小问题。可掠夺舰的残骸正在身边，与自己作伴，这令它的两个人格都心如刀绞。 　　幸好还有些能用的。 　　也幸好，它的阴谋得逞了。 　　在爆炸之前，解码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将对方的隐形破解了。而早已等候的记录功能则瞬间拍下了失去隐形的澡堂子，并飞速传递到了浩瀚无比的宇宙信息网络，银河系分支，非法者信息集散地。 　　当然，总体来讲是失败了。 　　对方毕竟是来自超级文明的怪物，能搞出这样的反击也不足为奇。 　　L·l在碎片的混乱当中，体会到了生命的价值，大喊着经验总结：“原来如此，因为我破解了你们的隐形，作为报复，你也拆了我的，有你的！” 　　虽然眼前的小行星看起来平淡无奇，但L·l非常清楚，对方就在这上头藏着。 　　嗯，这种混乱，正是他想要的。 　　接下来，作为合格的星际海盗，该跑得比谁都快了——顺便留点狂言。 　　“你们的洗澡照片已经传遍了宇宙！再见！我掠夺舰的仇，总有一天会报的！” 　　…… 　　“二啊，我刚刚感觉有人对我讲话了，但振得我脑瓜子疼。”连桐感觉身体凉飕飕的，身上的热水已经冷掉了，实在是不好受，而还有奇怪的振动在脑子里嗡嗡的响。 　　雅蕾洁尔却一脸玩味：“抓了个L·l型的生物，黑泥巴的，长得还真丑。” 　　连桐摸着瑟瑟发抖的的自己，心里倒是暖和了些。 　　她的自责和委屈缓解了：“谢谢，不幸被我解锁的那个可怜虫，被你救下来了，这就好……希望它没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吗？虽然它的飞船我可能赔不起……” 　　“哈，这家伙身家还挺高。”雅蕾洁尔相当吃惊。 　　“看来……我摊上事了。”连桐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闯祸了。刚来宇宙的小萌新，不幸摸炸了大人物的飞船。她的心境比身体更为冰冷，头皮也随之发麻。 　　但人穷志不穷，作为地球的代表，咬紧牙关也得给对方一个说法。 　　…… 　　与此同时—— 　　就在现场的其他围观者们，也在用宇宙通用的方式，试图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些破事儿，顺便分享给别人。比如某位低调的非法者，从事的是情报交易行当，现在立马接入了非法者情报网，想把这条重磅发出去。 　　“我们亲爱的，伟大的L·l大哥不幸炸了，栽在了太阳系，对，就是那座轮回监狱遗迹所在的地方。” 　　“……L·l？他刚刚才发了动态啊。” 　　“什么动态？” 　　非法者收到了对方的转载，在L·l的掠夺舰爆炸前，它的确发出了一些注明“尽可能的扩散”的信息，内容是某个高等文明的澡堂子偷拍。光是看着这些信息，非法者就感到了钦佩，他居然如此轻易的违反了《不能偷窥澡堂子法》。 　　祭奠完L·l，非法者点开了图片。 　　“果然是入浴照啊……这就是那个高等文明？看起来像是蛋白质构成的生物，哺乳类，哺乳器官极其的……丰满，真是令人愕然。这黑白色的皮肤还真美，散发着高等文明的睿智……的确。” 　　关键在于，它入浴的方式也很奢侈。 　　这个澡堂子得花多少成本才能构建？难怪L·l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想拍一张…… 　　照片里，无数的思想金属构成了触手，正在无死角的清洁那位高等而尊贵的生物，它看起来非常享受。非法者欣赏了许久，自己拷贝完一份，然后转发到了其他地方，该让更多人看见。 第30节 029·旅行者好像放心了 　　实际上，宇宙是个挺热闹的地方。 　　天文数字导致了这浩瀚无垠的孤独，但同时，也有天文数字构成的奇迹们——生命。这些生长在孤独宇宙里的生物，大部分都有着追求热闹的心，其结果就是宇宙信息网络的发达。哪怕维持这遍布宇宙的玩意儿需要昂贵的代价，可为了热闹，没人会拒绝掏钱。 　　生命物质浓郁的银河系，就是网络热度很高的一个小小分支。 　　些许的风吹草动，都会在这无声之处卷起滔天的波澜，成为银河系无数生命茶余饭后的话题。 　　今天，一条优质的热门话题，正被它们热烈讨论着。 　　L·l出现了。 　　这位驰骋银河的老牌宇宙海盗，设下了一个肮脏的陷阱，同时违反了数条能让逆行者暴怒的法则，然后当着大家的面炸了，生死不明，原因不明。 　　倒是有在现场的某位知情人士透露，掠夺舰解体爆炸的一瞬间，它看见了L·l还活得好好的，正在指着什么东西骂街，大摇大摆想要逃跑——但宛如报应一般，它立马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捕获了。有猜测，这是逆行者的愤怒当场降下。 　　但现在的主流说法却是另外一种：L·l其实是招惹了银河系外，某个顶级文明的大人物，所以当场就被报复了。 　　这种主流说法之所以能流行开来，是因为它有着相当令人信服的辅证：一张照片。那是L·l爆炸之前，发的最后一条信息附带的——是一头奶牛的入浴照。 　　这是一种任谁观看，都会觉得愕然的高等生命，要知道，它的皮肤居然有黑和白两种颜色！仿佛是极恶与圣洁的孩子，它们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种族。 　　稍有常识的宇宙居民都应知道，黑色是那些怪物的居所，也因此代表了世界上最残虐的邪恶。 　　而奶牛的皮肤，却有一大半都是黑乎乎的…… 　　除此之外，一位颇负盛名的考古学家在看完照片后，当即表示自己在古老资料里见过这个物种，这很像是一种来自太阳系，来自地球的生物。地球，这个充满谜团的词，立刻成为了这头奶牛非同凡响的另一个证据。 　　就这样，大家都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强大的L·l偷拍奶牛洗澡，然后败给了神秘莫测、黑白条纹的奶牛。 　　“所以，事情为啥会变成这样？”当连桐擦干身子，打着喷嚏，总算穿好衣服后，实在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我设了陷阱啊，如果有人试图解开咱们的隐形手段，就会播放这段充满希望的画面给它看。” 　　“所以，其实你拍了咱们家的奶牛洗澡……” 　　“是的，因为它很可爱。”雅蕾洁尔也穿好了衣服，梳理着灰白色的漂亮长发，语气很是得意，“不过我也没想到，它会一下子成为你们银河系网络留言板的头条。这次的事情还真是……蛮有趣的。” 　　她本以为带连桐寻找答案的这段旅程，只会和平静相伴，谁知道一下子撞出了这种奇怪的事情来……雅蕾洁尔默默思考着，得早点找个地方，仔细、深入的研究她开锁的力量了。光是一次触碰，就奇迹般的炸毁了不怀好意者的掠夺舰…… 　　而充满神秘的她本人，却毫无自觉。 　　雅蕾洁尔为自己设下陷阱的先见之明感到安心，否则，这神秘圣物入浴的照片还真要被流传出去了……但眼下，还是捋捋另一码事吧。 　　“圣物同学，接下来咱们去慰问一下受害者，你见过外星人吗？”雅蕾洁尔将梳好的头发用细绳束了起来，这是从地球买到的小东西，很低等——却很好用，“啊，除了我之外。” 　　“就是你说的那个宇宙海盗？想偷看我们洗澡的那个？” 　　“嗯，我把它顺便收集了，有一说一，它的外表还挺奇怪的，在我看来也是如此。” 　　审美和种族观念上，同为人形的雅蕾洁尔倒是和连桐聊得来。可惜即便都是人形，和连桐也有许多差异。但雅蕾洁尔一点都没有身为高级版本的优越感——看待普通地球人类倒会有，可唯独无法对眼前的女孩子奏效。 　　反而，会觉得它才是更高等的那一个。 　　能开锁，贼甜，银发的颜色如此漂亮——唉……至于优越感，就从抓到的那个家伙身上找吧。 　　说完，雅蕾洁尔挥了挥手指，像是一根将要扬起乐段的指挥棒，而思想之柱的无数金属，就是忠诚为她演奏的乐队。首先，思想金属开始流动，解开了她和连桐的保护所——她俩又一次置身于宇宙之中。小行星也和之前不同，多了些因爆炸而生的伤痕和碎片，掠夺舰的残骸也到处都是。 　　连桐也忍不住道：“有点惨。” 　　就拿眼前来讲，还插着一根造型古怪的长条玩意儿，也不知道这是干啥用的。 　　除此之外，澡堂子的水面上，还飘着些从掠夺舰里炸出来的食物残渣，真是污染环境。 　　“说什么呢，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连桐很难为情的点点头，这是事实。她洗干净的短靴踢开了金属碎片，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她四处寻找着那位宇宙海盗，想看看被绑在了哪里，接着又说了另一件自己在意的事。 　　“二，我从刚刚就觉得头嗡嗡嗡的，很难受，这也是之前的爆炸影响吗？”仿佛快要睡着时候，来耳边“嘿嘿”的蚊声，很讨人厌。 　　“不啊，只是有人在朝你喷脏话。”雅蕾洁尔指向了眼前，也就是之前连桐觉得奇怪的，一根插在地表的长条玩意儿，“喏，这就是想偷窥咱俩洗澡的那坨黑泥巴。” 　　连桐瞪着眼，确实没发现像外星人的玩意儿，至于那坨长条……除非雅蕾洁尔是认真的。 　　为了让无知的地球人也见识见识宇宙广阔，雅蕾洁尔将自己的翻译器借了出来。那是两件套，是她诞生时，家族就找人为她订制的昂贵之物：一枚小巧的银色耳夹，以及一条无色的唇膏。 　　雅蕾洁尔为连桐抹了唇，又替一脸莫名、还带点羞的她戴上了耳夹——唉，比自己戴还合适。 　　在被打扮的上一秒，连桐确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还觉得这大概是外星人的某种风俗。可下一秒，她就明白了为何雅蕾洁尔不必解释，以及这是翻译器的事实。 　　“给爷一个痛快的，快点，你们这俩卑微女仆，回去传话，让你们的主人来见我！或者直接将我扔进恒星里，让我化为永恒的蒸汽重回宇宙的原子序列。” 　　“草，这条金属在说话。” 　　“如你所见，价值昂贵的宇宙海盗，L·l，就是它。” 　　连桐终于搞懂了之前嗡嗡嗡的感觉是什么——那是L·l的说话方式。传播无声的震动，直接抵达对方的听觉器官、抵达对方的理解器官。不得不说，还挺诡异的……但自己却能理解这种震动了。 　　“二啊，这东西说我俩是女仆……我们的主人……恐怕是指奶牛？” 　　“它刚刚嗡嗡嗡了那么久，就是说这个，你终于理解我的痛苦了。” 　　想踹到它闭嘴——这是雅蕾洁尔和连桐此刻的心情，但想归想，她俩又都觉得踹一块金属只会让自己脚疼，应该还有很多办法来对付这条宇宙海盗才对。 　　“连桐，你问它，L·l应该是两条才对，一条是金属，另一条似乎也是蛋白质的成分。”雅蕾洁尔觉得眼前的货不太全，“资料里，这两条是两个人格，我怀疑有一条逃走了。” 　　连桐如实转达了问题之后，L·l奇妙般的消停了。它的金属长条上，伸出了毛茸茸、像猫咪爪爪似的视觉器官，尽可能的绷向某个方向——那是连桐和雅蕾洁尔曾泡过澡的热水池子，现在已经停止了加热，但还温温的。 　　上头还漂浮着一些食物残渣——可这是她俩之前的判断。 　　咦，既然L·l是金属……好像没必要吃这种肉状的食物吧？ 　　雅蕾洁尔和连桐面面相觑，都象征着的严肃了一下。刚刚的爆炸那么凶，炸掉点什么，好像也不足为奇是吧…… 　　“哦……节哀啊。” 　　“所以，也让我死吧。” 　　还有一些隐情，L·l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打算逃跑的时候才发现身子另一边被炸没了，也因此恍惚了精神，被眼前这俩女仆给逮到。不过，还真是耻辱，高贵者的那头奶牛到现在还不出来露面，就让俩手下来…… 　　“二，它说让我们杀了它。” 　　“太麻烦了，最近一颗能融掉它的恒星是太阳，折返回去还得路过你老家，我可不想再看见那东西……”雅蕾洁尔擦了擦额头的汗，“拿去换钱吧，这家伙意外的值不少，正好也是你逮到的。就是不知道土星跳蚤市场里，有没有能办这事的。” 　　连桐没有意见，事实上她现在的心里正演着天堂与地狱。前几分钟，还觉得自己摸炸了无辜路人的飞船，恐怕得卖身还债才行——结果现在立场骤变，甚至还可以卖了这家伙变现…… 　　雅蕾洁尔让金属把它从小行星里拔了出来，捆了一层又一层，搬回了思想之柱里面。 　　仓库也没多少空地，所以就委屈这位大海盗跟奶牛挤挤算了——当L·l听见这个消息时，好像还挺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被那位奶牛重视了，嚷嚷着“失败者也有失败者的尊严，而奶牛阁下是理解这一点的大人物”、“很乐意和奶牛阁下聊聊”之类的话，就是不知道在仓库里，它俩会怎么交流。 　　在把L·l丢进去之后，思想之柱的金属们还带了些东西出来。 　　有用来当零嘴的旺旺雪饼，以及一袋子连桐没见过的东西——那是爆炸时，从掠夺舰里掉下的东西，价值不菲，但对雅蕾洁尔来讲毫无兴趣。倒是其中有一根相当古老、仿佛不应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信息棒，让雅蕾洁尔有点好奇。 　　…… 　　而无人在意的水下、尘封三十六亿年的冰层，迎来了从未有过的访客。 　　一些源自圣物肌肤的物质，沉入了小行星的冰层之中。 　　一些思想金属的自然磨损，沉入了小行星的冰层之中。 　　一场近在咫尺的爆炸和撼动，解封和动摇了本应凝固不变的冰层。 　　在这之后，源自蛋白质结构残躯的大量物质——也沉入了小行星的冰层之中。 第31节 030·旅行者混入人群 　　透明塑料袋，方便撕开的锯齿口——这是充斥人类一生的习以为常。连桐也不例外，几乎是本能的撕开了旺旺雪饼的包装袋，从里面取出了一片。 　　这种由稻米做成的香脆工业食品，有着一层焦黄色，还有如雪花般洒在白色的甜味——虽然现在甜味没了，得蘸着自己吃才能找回点旺旺雪饼的真实口感，但总的来讲这一切都和记忆中没啥区别。 　　但将半片衔在嘴上的连桐，只是默默望着眼前的浩瀚宇宙。 　　说实话，她很想念地球，想念自己的家，想念一切本以为会永远延续下去、平淡无奇的无聊日常。她吃掉了一小袋里的所有雪饼，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弥漫的甜味赋予了此时此刻浓浓的真实感。 　　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连桐，发什么呆。”雅蕾洁尔揪了她的头发一下，这当然是故意的，“怎么，想家了？” 　　“……要启程了吗？” 　　雅蕾洁尔点点头：“嗯，这颗多元变奏彗星上的低等文明，已经不幸的观测到了我们，这种事情很罕见，但并非没有先例，无论如何，我们的围观活动要暂告段落了……仔细想想这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不不，主谋还是那条宇宙海盗。” 　　以低等文明生物的角度来考虑，连桐是能理解这一切的。从和雅蕾洁尔的交谈中，她明白了地球被无数的外星人造访过，留下过无数痕迹的往事，只是这些外来的家伙都将自己打扮成人类、不泛波澜的融入了进去——起码对平民是保密的。 　　但如果有外星人突然出现，被人类目击到，而且还当众上演了一出相当有冲击力的画面，这必然会引起很大的问题。现在，彗星上的低等文明就遭受了这种麻烦，这有违宇宙公德。 　　“总之，我们启——嗯？” 　　仿佛有一只无形而虚渺的手，在挽留她俩，思想之柱仍然停在小行星上。连桐和雅蕾洁尔都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就在不远处亮起。 　　仿佛有人把绿豆沙捏散，然后随手洒向夜空，奇妙的颜色在宇宙的一角闪烁了起来。连桐可以确信，这就在附近——换言之，大概是藏在附近的围观者们又在搞什么新花样。 　　可雅蕾洁尔却颇感意外的说：“这是你们银河联邦的执法信号……” 　　“啊？” 　　“有银河联邦的执法者在附近，然后亮出了信号，要求所有人留下——刚刚闪来闪去的那些光点就是在打信号，进行航行管制。” 　　翻译器足够成熟，再加上雅蕾洁尔说得详细易懂，所以连桐非常轻松的理解了现在的情况。交通事故上演后，交警过来了，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倒是银河联邦什么的，听起来还挺俗套，不过还真就存在啊？ 　　雅蕾洁尔也不打算先行离开——虽然她的思想之柱可以在执法者发现之前悄无声息的离去，但给予对方尊重，也是合格宇宙公民的道德标准。除此之外，还可以跟人家打听点情报什么的，比如去哪里把L·l先生换成悬赏金。 　　交通管制起效了，所有在附近的围观者都停下了想离开的念头，等着对方的下一步。 　　于是，又一把光点在那一隅亮起，这次的持续时间更久、颜色更淡。 　　花了一点时间，雅蕾洁尔才吭声：“这个信号的意思……哦，找到了，是让我们聚集过去，要进行集会，恐怕是要挨个检查。” 　　“我是绑匪身份，不会有问题吧？” 　　“你的考虑很周到，而且我们才捕获了L·l，目前也得稍微低调些。”雅蕾洁尔和连桐都在考虑同样的事。 　　如果只是普通的捕获，那甚至可以大摇大摆的拿去炫耀——可炸了人家船的是连桐的诡异力量，这实在是没办法解释。银河联邦虽然还凑合，但雅蕾洁尔绝不会把自己文明的未来圣物留在这种破地方，任人家扒光了研究。 　　为此，她想了个好办法。 　　思想之柱的金属随之流动，如泥沼中的淤泥怪物般，抓住了雅蕾洁尔和连桐：“咱俩只是路过的普通金属物种，你别吭声，一切交给我来。”金属把她俩从头到尾浇灌了一遍，塑造了个有棱有角的古怪外表。 　　雅蕾洁尔是三角形，连桐是四方形，看起来只是随处可见的一般宇宙居民。 　　留出换气孔和眼睛，往脚上加了轮子。 　　奇妙的是，连桐并没有感觉不适，反倒有种冬天出门之前，拼命裹了五件衣服的臃肿感——但还能接受。走路也意外方便，思想金属构成的轮子会完美回应她，就跟开车似的，不得不说蛮有趣。 　　于是，这两位有着少女芯的金属二人组，乘上航船，向执法者发出信号的地方驶去。 　　…… 　　上百艘形状不同、大多数都挺诡异——反正超出连桐想象的宇宙航船，正聚集在执法者所要求的地点。它们解除了隐形，反正没啥意义了。 　　大家都从自己的船上走下，来到了人家的标准式银河联邦执法平台。这玩意儿用了几万年，还是没啥改进，重力模拟的情况并没有按照所有种族的习惯来，所以令人非常糟糕。 　　倒是它被一个标准式的生存环境模拟器包裹，这种梦幻般的技术至今还很尖端，能照顾好每位踏入者的需求，单独分配生存所需的空气结构。 　　现在，平台上聚集着上百位宇宙居民。 　　有一半是蛋白质构成，少数是金属和结晶结构，剩下的则是无躯壳的凝固灵魂，液态生物，以及气态生物。它们都是来凑热闹，但卷入L·l爆炸事件的相关人士。它们身份各异，彼此之间没敢靠太近，因为可能不小心踩了谁的脚，而人家是个强大且暴躁的家伙。 　　毕竟，热闹是谁都会来凑的，鱼龙混杂。 　　有人正用信息网络直播现在的情况，而其他不少人则留言表示自己也在，虽然网络上热情的互相打招呼，但现实里却彼此压根不搭理对方。连桐和雅蕾洁尔形影不离，甚至还被人认为是L·l亲戚类的生物结构，名字可能是叫△·□。 　　没过多久，执法者出现了。 　　是一坨晶体状的生物，全身由不断以分型结构生长的透明淡粉色晶体构成，显然是位称职的银河系漂亮警花。警花女士啥都没穿，透明的身体非常健康，甚至能看见藏在里面的排泄器官和长在附近的视觉器官。 　　她时不时要摘掉身上过度生长的晶体，然后随手一丢，看得出非常注重仪容仪表。 　　唯一能证明她执法者身份的，则是戴在头顶——也不知道哪里是头顶，反正戴着的黄金之环。 　　“那位当局悬赏了上百年，却依然掀风作浪的猖獗大盗，L·l出现了。”警花女士直接开门见山，对着聚集过来的大家说，“实际上我早已有了它的线索，跟随着它来到这里，是准备当场截断它要进行的非法交易。” 　　为了低调，连桐和雅蕾洁尔站在最后面，虽然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但她俩却有自己的聊天方式。思想金属会回应她们的思想，在包裹彼此的金属内部浮现出字迹，以便她俩实时讨论。 　　之前，她俩讨论的都是附近的哪个外星人外表好看，哪个难看，哪个来自很强大的文明，又有哪个一看就是贫瘠之地的最低等矿工。这些都让连桐觉得非常新奇，她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混入外星人的队列中，成为它们日常的一部分。 　　所以连桐听得格外认真。 　　“事实上，L·l和一位窃贼，准备在这里进行非法交易，而我会当场逮捕他们……但情况很奇怪，L·l突然现身并完成了自爆……总之这不是我要讨论的。” 　　因为这是她蹲了很多年的一条线，却功亏一篑，警花女士的语气里有些伤感。 　　“请问是否有哪位，当时在爆炸附近？看见了L·l和窃贼的身影？上报有效情报，会有丰厚的酬金。另外，还有它们的交易内容……那位不知名的窃贼，对太阳系附近的古老文明残骸进行了盗掘，如果有人有赃物的信息，也请一并上报。” 　　“二啊，这个赃物——” 　　“三。”就连浮现的文字，也多了锐利感。 　　连桐有点惊讶：“什么时候换人上号的？” 　　“就在刚刚，二假装没听见赃物的事去休息了。” 　　连桐哭笑不得，二还真是个好姑娘，比她这个名誉绑匪还黑心，显然是打算践行无知者无罪的真理，以“啊？赃物？我不知道哎”的方式把爆出来的玩意儿据为己有，至于万一被人问起，就“啊？我已经用掉了耶……” 　　怀着稍稍好奇，连桐问：“那三，赃物要如何处理？确实掉了些东西对吧？” 　　“是的，价值还可以，所以为何要上报呢？光明正大的据为己有就好了。再过几天，我们就离开银河系了，管她这么多做什么？” 　　连桐哭笑不得，心想雅蕾洁尔不愧是来自高等文明的人形物种，能爬升成高等物种确实有人家的道理…… 　　台上，警花女士又说：“那些赃物具有极大的危险性，我再重复一遍，具有5/91个逆行者新生儿级的危险性。” 　　顿时，这帮围观者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哗然——还有质疑。 　　“这么危险的东西存在于我们的银河系？！” 　　“不可能，否则我们银河系早炸成了一堆黑泥巴！” 　　恐惧的声音代替了哗然，大家沉默了一阵，这才继续表达抗议：“执法者女士，你长得如此美妙，但净说些耸人听闻的东西。赃物肯定很值钱，你却故意说成是危险的玩意儿，就是让捡到的赶紧还回去呗……” 　　“我不是不尊重你啊，小娘皮，你们早点把L·l逮到不就没事了？非要让人家交易完如此危险的东西，才跑来跟咱们这帮围观的大老爷们哭诉？” 　　显然，银河联邦的执法环境不是太好……连桐眼睁睁的看着台上的警花女士发生变化，从之前端庄大方的粉色晶体，一点点发生奇妙的生气反应，变成了红通通的。 　　“你们这帮黑泥巴养的小嫩芽，再不配合老娘工作，老娘就要给你们贴罚单了！” 　　“你这执法者……怎么能骂出如此脏的话？我已经录音传到网上去了。” 　　“传啊！你个唧唧歪歪的哺乳类臭疙瘩，你飞行器没了！接下来的十光年回家路，你自己在真空里慢慢飘去吧。” 　　场面越来越热闹了，连桐也蛮兴奋的想掺和一下，扮演外星人骂执法者好像挺好玩？反正现在穿着马甲呢，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脏话逻辑究竟是怎样的……但乐着乐着，连桐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三啊！那个很危险的赃物，是不是在咱们手里？” 　　“是啊，爆出来的我都收拾丢进仓库了。”雅蕾洁尔并没有要上报的想法，她听见了那东西的危险性，但并不是太在意，“这个执法者在说谎而已。” 　　在周围骂声不断的环境下，连桐的头脑意外的冷静。赃物也好，L·l先生本人也罢，都在她们这儿关着，因此，她们知晓赃物是什么。 　　“85%纯度的妄想颜料，有四个单位。除此之外，还有三百克的未启迪思想金属，这些东西应该就是不发交易所涉及的赃物。”雅蕾洁尔解释道，“其中妄想颜料是用来超越时光，凌驾于光速的旅行燃料，价值很高，却没啥危险性。至于思想金属——你身上就披着，这东西的价值还可以，但并不危险。” 　　“没了？” 　　“还有一根古老的信息棒，但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哦，就像是你捡了一盘几十年前用来记录数据的磁带。赃物里附带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性质，还没打开解读，但它只是信息棒而已，能记录的数据极其有限，绝不可能构成拥有如此大危险性的东西。” 　　但雅蕾洁尔仍旧好奇，被如此重视的赃物藏有什么秘密……得打听点情报。 　　清了清喉咙，△型的雅蕾洁尔，结束了和连桐的内部悄悄话，而是把嗓子捏出了一股金属味，对着从红色又变成紫色，越来越生气的警花女士嚷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清楚啊，这么危险的东西究竟是个啥？” 第32节 031·旅行者和“你好” 　　银河联邦其实是个不怎么受尊敬的机构，即便它整合了整个银河系，使之保持了极其漫长的和平时光，同时保障了商业、技术等方面，和银河系外文明的畅通交流，使得银河系这小破疙瘩，放在整个宇宙也不算寒碜。 　　总的来讲，银河联邦做得很不错，其实风评挺好——但依然不受尊敬。 　　其原因就在于这些执法者。 　　作为游走在银河系各个角落，辛勤维持秩序、调节婆媳关系、清缴宇宙不法分子、击退神秘怪兽、科普法律法规、阻止恶性人体实验、洗脑低级土著以便吸纳进联邦——总之，作为什么都干的底层员工，这些执法者实在是太好看了。 　　就拿现在这位晶体结构，令大部分种族都能如痴如醉的女警花来讲，台下对她各种嘘声和嘲讽，其实都是积怨、不满引起的迁怒。 　　银河联邦搜刮了如此多的漂亮执法者，将它们派遣到银河系各地和基层打好关系——却明文规定：严禁和执法者交配。 　　所以，银河联邦这个该死的机构，已经很多次同时赢得了“优秀执政和管理体系”，以及“最该解散的垃圾组织”这两个宇宙民间评选的奖项。久而久之，银河联邦的漂亮女警花出来执法，总会受到很不妙的待遇。 　　“就是啊，你有本事把它吹得那么厉害，那么危险，解释解释是个什么啊？” 　　“这种危险度的东西就那么几样，你可别瞎编，网上都查得到。” 　　雅蕾洁尔的问题，引发了群众的又一次附和，其中不乏不友善的攻击。 　　拜此所赐，女警花身上本来就生气的晶体颜色，往着愈发浓郁的深黑飘去，颜色之深甚至使得它本该透明的结构也不再清晰，令人遗憾。虽然气鼓鼓的，但女警花还维持着一线理智，它看向了提问的人。 　　嗯……最后一排……是两位结伴的金属生命？不，是一位。 　　很可疑，不知为何，女警花如此想了。可能是在基层干了很多年，有着相当优秀的异样感嗅觉，它觉得这俩坨金属有哪里不对劲。 　　“△·□，你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你确实有线索，对吗？” 　　“……不不不，我们不是一体。”雅蕾洁尔颇为尴尬，“我们的种族和L·l完全不同，请你不要无端怀疑我们。但不要转移话题，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你得解释清楚。” 　　稍加调查，得到了另种非常相似、但居然不同的生命振动幅度，这意味着女警花还真就看走眼了。她纳闷着自己的直觉失准，还以为这是L·l的某种伪装，真可惜。 　　她也不想继续被这帮人围着，只好解释了相关内容，以求这帮脑袋有坑的玩意儿能理解事态的严重性：“一百亿年前——按照宇宙惯例，零头就先省略。总之，在这么久之前，银河系还是非常年轻而稚嫩的孩子——当然，现在也挺年轻。” 　　“哇，老奶奶讲故事吗？” 　　“一百亿年前，我他妈还是不知哪里的宇宙尘埃呢。” 　　“我就不同了，我溯源过我的身体结构，我以前是一颗恒星。” 　　警花的话让围观者们来了兴致，只要给它们一个话题的起始点，它们就能把它编成长长的毛线，然后弄成一卷再也理不清的乱麻。 　　“谁不是呢……构成我身体的原子来自三十六颗不同的恒星，它们之间的距离加起来有小半个银河系那么大了，而它们接连的爆炸。当然，我也会消亡，我的遗体又会变为奇奇怪怪的原子，飘向宇宙的某处，构成某个其他的家伙。” 　　“确实，那按这个说法，一百亿年前，我们也算活着？” 　　因为话语被打断，甚至围观者们还聊起了课本上人人都学过的内容，要进行一场哲学思辨，警花女士的愤怒终于抵达了终点，它的晶体变成了深灰色。而银河联邦发给他们，用来维护尊严的强制沉默器，开始了运作。 　　其实这个东西的原理也简单，因为下了自己的航船，大家踏上这块执法平台，都是享受着它提供的模拟空气环境——这个模拟，也能模拟出其他的用途。比如对于蛋白质生命，往空气里加点贼辣的成分，就能让它们的发声器官产生肿胀。 　　警花说：“一百亿年前，银河系里有一个叫做Gong的文明存在，它是唯心的灵性主义，而且是造诣极高的那种。它们能以灵魂的力量预知未来，探寻过去，因此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文明。” 　　虽然大家都不能在现场吭声了，但它们在网上很热闹——大多都是骂娘的。 　　“后来Gong因为没能预见到自己将要灭亡的命运，被轻而易举的灭亡了。这是并未写入银河系历史的事情——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问题在于，灭亡Gong文明的是我们所不知道、所无法理解的未知。” 　　雅蕾洁尔来了点兴趣，银河联邦也算是和外部交流不少，很懂得未雨绸缪的求知型机构，他们应该有资格翻阅宇宙中心的小小图书馆，或是向万知的那些古老者经常讨教——却依然有不知道的东西吗…… 　　连桐则在思考另一件事。 　　作为地球人，作为眼界狭隘的地球人，她发现了些微妙的关联，总感觉一百亿年这个有点荒谬的数字，在哪里听说过来着…… 　　“但这只是个开端，这个未知还对银河系的其他文明造成了相当可怕的影响。比如被囚禁在银心浩瀚光辉中的黑暗，据说就是这个未知留下的手笔。其次，还有至今仍然是幼年体的那只沉睡星云毛虫……对，就是你们当做旅行景点，经常去拍结婚照的那个地方，也是未知所塑造的……还有其他就不列举了。” 　　“那请问，既然你们对它一无所知，为什么知道它留下过这些痕迹？”雅蕾洁尔问。 　　这次，她的提问受到了无数视觉器官的围观。因为警花女士开启了禁言模式，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火，可△的丑家伙怎么还能吭声的？ 　　“因为有极少数的幸存者，从这未知的影响下存活——虽然也没活太久。回到之前的话题，L·l在这里举行的非法交易，就是与之相关的内容。银河联邦咨询过一些权威的古老者，得出了该未知如此惊人的危险度，这也是派出我这位精英执法者负责这件事的理由。” 　　“听起来确有其事呢……” 　　“L·l和一位我们还没掌握具体信息的窃贼，居然盗窃了那些幸存者的文化遗迹。因为未知过于危险，为了保护当年的信息，该遗迹一直被我们严格保密和隐形……但L·l不知怎么得知的情报，还真盗窃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动的手？” 　　“这个嘛……”警花女士看起来很尴尬，“它委托的窃贼在遗迹里留下了很臭屁的话，自证身份承认自己干了票大的，要求我们加它的悬赏金……现在它如愿以偿了，我们又加了一笔，不久之后悬赏单就会刷新。” 　　雅蕾洁尔心里一跳，还好多嘴问了点，要不然早早就把L·l交出去，岂不是亏了？ 　　等等，要不再干点人畜无害但影响很大的事，留L·l的大名，再增加点额度？我的天，这位宇宙海盗岂不是可以用来刷钱？连桐的劫匪头衔要不也给它？ 　　“总之，被L·l盗窃的东西，被存放在我们的考古学家也没能深入的地方，绝对藏有我们也还未能掌握的秘密。”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公开了这些秘密？” 　　“事情很大条，得公开了。”警花女士义正言辞道，“我们不会让银河系的居民，为我们愚蠢的过失陪葬。也就是说，如果要死，大家肯定觉得死得明白点会比较好……” 　　在这之后，警花女士收集到了她需要的种种线索，所有目击者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虽然线索没有一条管用。雅蕾洁尔并没有把实情讲出来，毕竟连桐的力量真的无法解释。所以，她打算回去找L·l再了解了解情况。 　　这位海盗头子，恐怕不是为了增加自己悬赏金这种愚蠢的理由，才做下这种案子。 　　…… 　　“关于这个问题……我缺钱，所以打算把自己交给银河联邦，然后跟内应分赃再溜号。” 　　被捆得严严实实，连视觉器官都被遮了起来的L·l，用唯一被允许的振动，和雅蕾洁尔解释。 　　“所以确实就是为了涨点悬赏金，才找人偷这地方啊……你怎么揍我都没用，我也已经说实话了啊，别别别，女仆大姐您别踢我，毕竟您脚会疼的——呵呵呵，愚蠢脆弱的蛋白质生物……噗，连我这种硬度很低的金属都揍不动？哈哈哈哈，啊，弱小的种族——别！别拿钻头对着我……” 　　雅蕾洁尔和连桐并排坐着，审问的结果令人难堪。 　　连桐一直默默看着，她至今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实，这条金属是个很牛逼的赏金犯，这是件有些魔幻的事情。在她看来，这条金属还是个心直口快的家伙，一股脑就把东西全说了，完全没有小心思。 　　没办法，负责动小心思的另一条，现在已经葬身在了小行星上。想到这里，连桐朝窗外看了一眼，那颗澡堂子小行星，已成为了过往风景里再无趣不过的一粒石子。 　　她又回过头来，确认了雅蕾洁尔已经打累了，正喘气休息，这才自己走了过去：“L·l先生，你好，我有点事想咨询你。” 　　“……这是什么诡异的问候方式？”却被人家纳闷了一阵子，“小姑娘，你没怎么来过宇宙吧？” 　　“是什么让你这么觉得？”连桐嘀咕着，乡下人进城，无论装得再怎么像恐怕也还是有破绽，看来抵达宇宙也有同样的烦恼。 　　L·l挺大方，像个亲切指路的老哥：“虽然是透过翻译器，但你刚刚是用你文明特有的问候方式在向我打招呼——这违反了众所周知的宇宙交际常识。” 　　这条被金属捆着的金属，并没有因为连桐是个乡下人就说出鄙视的话——和之前的雅蕾洁尔不同，连桐可没威胁、欺负，还有揍它。虽然完全不疼，但掉点金属屑也是要很久才能长回来的。 　　L·l接着说：“你文明特有的问候方式，很可能是另一个文明里，要求决斗、羞辱、骂娘……反正就是会引起对方强烈敌意的举动。别以为这话离谱，宇宙太浩瀚了，所有常识都是有血泪教训的。” 　　“噢，我懂了，比如我对你说‘你好’，可能在其他文明的理解里，这句话的意思是‘黑泥巴’。” 　　这让L·l愣了好一会儿：“……你还挺上道，这么脏的话都会说？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宇宙的数据过于浩瀚，任何概率都会诞生。” 　　它亲切的扮演着好心老大哥的形象，希望这能让连桐发发善心，劝劝雅蕾洁尔别再那么暴力。但不幸的是，雅蕾洁尔碰了碰连桐的肩：“别听它瞎哔哔，说的什么狗屁常识，根本不是这样。” 　　“那是？” 　　“在古老的时代，某人拜访了从未有人抵达过的星球，和那里的土著进行了友好的沟通。在临走之前，某人用他文明特有的方式向土著告别——但这个举动，恰好，在土著的习俗里，象征着求婚。” 　　“……草，然后呢？” 　　“然后某人就被土著开心的上了呗，这个真实案例才变成了这条金属口中的常识。所以，我劝你别逢人就‘你好’，万一在人家的文明里，这是求婚的意思呢？” 　　解释完，雅蕾洁尔又以“不要胡言乱语，祸害刚来宇宙的萌新豆芽”为由，又逮着L·l一顿收拾。 　　没办法，连桐又等了好久，直到金属碰撞发出的“咣咣咣”有所消停，她才又有机会和这位宇宙海盗搭话。 　　“既然你偷窃了如此有价值的东西，那你对未知——也就是毁灭了Gong文明的这个玩意儿，了解很多吗？” 　　L·l一听，又是那个好相处的姑娘，松了一口气，乐于分享自己的知识。 　　“我们非法者有自己的情报体系，银河联邦拼命藏起来的东西，在我们那儿不过是常识。总之，我知道不少，知道这东西很危险，所以我才瞄准了和它相关的地方下手——这才能有效增加我的威望和悬赏金……” 　　这次，L·l打算直接来一场常见的利益交换。 　　“小姑娘，你想知道未知的情报，我会知无不言，作为报酬，能不能让你的女仆同伴冷静点……把我砸坏了，你们拿啥去换赏金？当然，小姑娘你本人也很友善，我乐意帮你。” 　　雅蕾洁尔觉得这条金属可能误会了什么，在一旁幽幽的说：“就是这个友善的姑娘，把你的船炸了。” 第33节 032·旅行者饿了 　　“你认为，你们文明迄今为止，最伟大壮举是什么？” 　　宇宙之中，95%的生命如果被别人如此提问，那给出的答案都会是一模一样的。无论透过翻译器会变成什么样，但意思却奇迹般的相同—— 　　“抵达了宇宙，超越了光速。” 　　并且，说出这个答案时，这95%的作答者都会有相同的喜悦表情。解密是最艰难的，也是最有趣的，尤其是得到答案并且实践成功的那一刻。因此，宇宙里有一条明文规定的法则：别去污染那些尚未超越光速的低等文明，要将这份乐趣留给他们。 　　虽然上到高贵的领袖，下到肮脏的不法者，都会默契的遵守这条规矩，可也偶尔会有例外发生——就比如稍早之前，L·l的爆炸污染了那颗彗星上的居民。而银河联邦的执法者，也会负责处理这种事态。 　　警花女士在搜集完线索，遣散了围观群众后，驾驶自己的执法航船，朝那颗多元变奏彗星追逐了过去。 　　其他机构处理这种情况，大多会采用各种潜移默化的洗脑，来让低等文明忘掉那些污染，但银河联邦的洗脑技术很拙劣，失败率较高，所以会采用其他方法处理这种问题——也就是将受污染的低等文明引导、进步，让它们早一些抵达宇宙。 　　警花女士拨着自己身上增生的结晶皮屑，透过员工社交网络，大肆抱怨着这份该死的工作，刚发完充满负能量的信息，它总算是能用视觉器官确认到那颗黯淡彗星的痕迹了……还有被它的引力并入轨道，正跟随其后的小行星。 　　抱怨归抱怨，敬职敬业还是要的。 　　启迪智慧，任其自然发展。 　　然后再过不知多少年，它们就将成为银河联邦的一份子，警花女士估算着自己的寿命和职业前途，默默思考着未来必将来到的某天，会是以怎样的官职，去迎接由自己启迪的它们，成为银河联邦大家庭的一份子呢？ 　　如此想着、想着，它用标配的机械臂抓起一旁的小行星，轻轻叩向那颗彗星，将对它们来讲意义巨大的敲门声和友善的震动，传遍整颗彗星。 　　…… 　　雅蕾洁尔的脚步声，从外面而来，一步步变大、变得清晰。当这脚步声停下时，意味着她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她从外面的观察结束，来到了思想之柱的内部，也就是连桐面前。 　　和一成不变的枯燥宇宙相比，眼前少女的银发和面庞是如此的令人治愈。 　　“连桐，还有十分钟就可以到土星了，你这边怎么样？被骂得很惨吗？” 　　“L·l先生没骂我，哪怕知道了是我杀了它的另一个人格，炸了它半边身子，还既定了它失败者的命运……总感觉，它是不敢骂我。” 　　连桐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被雅蕾洁尔挑明身份后，L·l愤怒了好久，因为它本来以为是奶牛搞出的事，结果居然只是人家的小小女仆。可愤怒却改变不了什么，L·l很爽快的怂了。 　　它的长条不再扭动，只是乖乖被囚禁，语气也松软了挺多，完全再没有半点霸气。 　　“嗨，是我想偷窥你们在先，你炸我，我也没什么好说。骂娘也只会惹怒你们，变成毒打降临到我身上，我哪敢骂啊。”听见雅蕾洁尔回来，它阴阳怪气的嘀咕了一大堆，“如此强大的你们却把我捆得严严实实，真是谨慎而毫无气度，如此弱小无力可怜的我，难道还会胆敢搞事情吗？” 　　今天，L·l知道了一些新知识——阴阳怪气也会变成一顿毒打，蛋白质生物真他娘的心胸狭隘。 　　和之前一样，霹雳咣啷的金属生命挨打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消停，趁着雅蕾洁尔坐下喘气休息，连桐才凑了过去：“L·l老哥，问你点事。” 　　“喔？是杀人凶手小姐？您别为我担心，我剩下的这半边身子没有感知痛觉的方式，而另一个我死得很畅快和安详，从那之后……我就不会疼了。”挨打也不能止住它的嘴。 　　“给我讲讲你偷窃的那个地方。”她问，“我不想再听你说无关的话了。” 　　L·l本能的感到了危险，这位亲切好沟通，似乎叫连桐的小姑娘，居然完全不受自己语言影响而产生情绪波动……这可比之前那个叫雅蕾洁尔的恐怖多了。 　　“不是我，是我雇的顶级窃贼……行吧我讲。我得到的情报是这样，一百亿年前，那个未知而无法被理解的危险，祸害了小半个宇宙，各种文明死得死，灭的灭，崩溃的崩溃——但还是有少部分幸存者。它们被收拢在银河系，组建了一个小小的幸存者苟且之地。” 　　“幸存者苟且之地——就是被你偷的遗迹？” 　　“是，毕竟过了一百亿年，这些幸存者也无法繁衍后代。但它们依然留下了挺多东西，比如很多科技遗产，就变成了银河联邦的，这是后话，回到之前。” 　　L·l用浓浓的嘲讽，补上了几句翻译器无法还原的脏话骂完银河联邦后，才接着说。 　　“在还活着的时候，幸存者们就在那地方拼命研究未知，还留下了丰厚的遗产，银河联邦至今还没办法撬开去拿，嘿，于是就被我雇人偷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女士，你看我乖吧？” 　　连桐依然不对它的话有反应，只是在心里整理线索，酝酿下一个问题。 　　倒是雅蕾洁尔插了一句：“你雇的贼还挺厉害。” 　　“那当然，因为大爷我也是一位顶级的掠夺者，当然有雇佣到好手的独门渠道。” 　　“下一个问题——未知还影响过哪些文明或星球？”连桐冷静的问，“比如在我们现在位置的附近，是否有未知蹂躏过的地方？” 　　“……现在的位置……哦，太阳系，听人说地球那个遗迹也是一百亿年前的受害者之一，但也有人认为地球的问题还要更严重，所以可能是两码事，我也不知道了。” 　　L·l敏锐的意识到，虽然连桐的提问并不清晰，但依然将自己的主观意识掺杂了进去。看来地球——或者说太阳系和她有某些关系。原来如此，她们这些高等生命会来这种穷乡僻壤，恐怕也是盯上了点什么，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连桐的眼神里稍稍多了些光芒。 　　她正在靠这段宇宙之旅来追溯地球的历史——是科学家们、历史学家、地质学家都无法谱写在教科书上的内容。虽然只是一点可信度存疑的苗头，但起码是个好的开端。 　　她递了一个眼神给雅蕾洁尔，后者耸耸肩，将L·l的听觉器官也封闭之后才说：“我懂你意思，那个信息棒我会解读的，说不定有地球的信息，能帮你解决困境。” 　　“但很可能存在巨大的危险？” 　　“既然银河联邦和不法者这两方都描述了同一段历史，恐怕确实得警惕一点……我会以这个前提进行解读的，就是它着实过于古老了，我得采购一些东西进行技术支援——正好，土星跳蚤市场也许能有收获。” 　　这正好和眼下的目标相符。 　　顺路就能办完所有事情，而不用跑来跑去像个孙子似的繁琐，这着实令人开心。虽然支出会增加，但L·l会贡献很多收益，雅蕾洁尔丝毫不担心开销的问题。 　　连桐听见“解读”这个词，瞅了瞅自己：“需要我摸摸看吗？” 　　“不了不了，求求您管好自己的手，千万别到处再乱摸东西了——不，不止是手！你还是继续扮演△女士吧。” 　　比起一百亿年前留下的未知危险，还是眼前的这位文物甜姑娘要更可怕。 　　…… 　　连桐一直觉得，土星环令人感到恐惧。 　　它看起来是那么的违背常识，和地球人应有的自然观念不符。无法形容的怪异环形，就套在一颗无法想象的硕大行星上——而且还是气态的…… 　　“亲眼看看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雅蕾洁尔笑着说，“土星只是个小破矿场，宇宙随处可见，无聊得很。” 　　“矿场？” 　　“超越光速需要一些燃料，土星的储量很大，已经被开采了挺久。所以，矿工、商人、银河联邦机构，还有各种路过歇脚补充燃料的旅客，都会在土星留一阵子。因此，各种族来来往往，随着时间推移形成了一个跳蚤市场，现在反而比矿场更有名了。” 　　她指着不远处，仿佛长着耳朵的那颗暗淡行星：“到了，土星，” 　　她的话音落下，连桐就被思想之柱震得屁股发疼。她有些纳闷，这根一直都很安静的金属航船怎么忽然变得凶猛了起来……很快，她发现了问题所在——思想之柱号其实是降速了，本身的飞行性能很是爆炸，却被强行憋了回去，其结果就是颠簸。 　　“限速区？”她试着问。 　　“不愧是你，没错。” 　　虽然限速，但靠近的依然飞快。那颗小小的行星，也变得愈发庞大。起初只是豌豆大小，紧随其后，则扩张成了蚕豆，土豆，西瓜。到了这个阶段，连桐能看清飞在西瓜旁边的小豌豆，那些它的卫星。 　　但一层暧昧和清晰并存的行星环，就圈在西瓜那怪异的身体上。 　　“三，请问行星环是什么东西？” 　　“行星环？各个星球都不一样，土星的话，就单纯是矿渣和降温用的冰。”对雅蕾洁尔来讲，这些常识不太有趣，但并不妨碍她多讲点，“为了采矿，矿业巨头将这颗行星变成了气态，它没有了表面来容纳东西，所以就利用它的引力来储存东西。” 　　思想之柱更为靠近土星了，而连桐所看见的一切，正好印证了雅蕾洁尔话。 　　远远看去，土星环是如此的神秘莫测，但靠近了看，就会发现它是由零散的石头、冰块所构成。这些东西都被引力固定在了轨道，并被矿业巨头以“方便取用”为理由，规定了存放的大致范围，所以才会漂浮和环绕着土星本体。 　　“其实大多数矿渣都变成了卫星，但也有土卫六这种，用来备用的降温储水点——虽然这些水很特别，总之不能用来当咱们的澡堂子……”雅蕾洁尔很遗憾的说完，打着哈欠，指挥思想之柱准备登陆。 　　它调转了航行方向，朝着土星的北极驶去。 　　构成土星环的物质，看起来就跟吃面包时掉的面包渣差不多，零零散散，而思想之柱就像一根百奇，穿梭其中，慢悠悠的靠近土星。到了这个区域，连桐发现她们并不孤独了——往来的航船到处都是。 　　大家的航船都形状诡异，虽然也有少数标准量产型，但也或多或少有个人改造，再低调的航船也会在上面画些充满民族主义自豪的图案。 　　有的航船和她们一样，是从某个地方特意过来这里，一起赶集的。 　　也有正好起飞，疯狂投掷出爆竹似的玩意儿炸出火花，鸣笛提示前车让道的。 　　还有和矿渣相撞，导致后面的航船追尾，下来两个怪模怪样的玩意儿正顶着真空对骂，最后一致决定炸点矿渣泄愤算是私了的。 　　还有正紧紧抱着身边女孩子，对眼前景象感到恐慌的女孩子。 　　“这他妈是什么，六边形！！！！” 　　“就跳蚤市场啊……” 　　土星本来就已经足够巨大，完全充斥了整个视野。可在土星的北极区域，一个紫红色的硕大六边形，层层渐变，宛如一只形状怪异的眼，硬是烙印在土星之上——使连桐觉得自己正被土星注视着。 　　在六边形的正中点，还有一粒令人不安的深色内核。 　　雅蕾洁尔虽然很享受被紧紧抱着的感觉，又想嘲笑这乡下妹，但憋了好久，还是决定安抚安抚她：“别担心，里面有非常美味的饭馆……每本旅行指南都会写。” 　　“……真的？”连桐的手劲松了不少。 　　“你饿了挺久了，对吧？” 　　“嗯……” 　　雅蕾洁尔拍了拍她的肩：“二其实已经预定好位置了，算是我们请你吧。” 　　这奏效了，现在，连桐怎么看都觉得土星的这颗六边形大眼睛是在对自己笑，一点也不恐怖。真期待，会是什么菜系呢。 第34节 033·旅行者逃不过人类法则 　　近距离看的话，土星确实和其他的行星有点差异。它是一颗气态行星，但直到亲眼目睹之前，连桐都对此毫无实感。 　　硬要说的话——土星就像一幅未完成、用颜料堆成球的画作。有看不见的画笔，正在将土星上的颜料一点点抹开。时不时是抹去左边，时不时又是右边，它粗鲁的搅和着土星的表面。 　　而实际上，那是构成行星的气态结构，正在自然而浩瀚的运动。它们的一次流动，就有着能碾碎地球上随便一个大洲的磅礴力量。而她们将要降落的北极区域，就更是如此了。在上面永不停歇的强悍六边形风暴，正席卷着一切。 　　而连桐知道，光是眼前这片风暴区域，就能放下好几颗地球。 　　但这却被称之为跳蚤市场。 　　“你看——”雅蕾洁尔指向土星的另一片区域，“那里有无数吨钻石，你们人类的最爱。” 　　“无数吨，那显然毫无价值了，虽然地球上也有一大堆，却依然被人为的赋予了虚高的价值。”作为男性，连桐也知道那玩意儿只是徒具商业价值的无意义之物。 　　“你作为女孩子，居然对钻石这么不屑一顾？好吧，其实我想说，那是一片液态钻石湖泊，也算是一个有名的小景点了。连桐，吃完饭要不要去逛逛？舀出来捏点给你，想捏多大、多无暇的都行。” 　　在思想之柱一点点靠近土星的过程里，雅蕾洁尔的语气意外活泼。连桐默默盯着这家伙，诡异万变的土星表面也成了她侧脸的背景。 　　“……你是二还是三？”她不由的问。 　　“三——只是二睡前嘱咐我的，说你们人类喜欢钻石，也许会喜欢那个地方。” 　　虽然想去看一看，但之前的有名餐厅却依然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还是先吃饭吧，奶牛大妹子也得嚼点草才是，去跳蚤市场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就这样，思想之柱进入了那奇诡的六边形风暴里。 　　视野被彻底遮蔽了，她和雅蕾洁尔也不得不回到内部来躲避这暴风。它高温、风速高到吓人。再每一缕如刀般锐利的狂风里，都有着无数矿渣构成的碎屑，宛如混入了研磨颗粒的水刀，只要人胆敢在外面多留一秒，就会立即被分解、融化，最后化为基本粒子。 　　但对于能在宇宙行驶的航船，这点环境只能算家常便饭，强烈的暴风摧残不过为思想之柱带来了稍稍的振动，甚至雅蕾洁尔还抓来了正打盹的L·l先生，想看看这硬汉金属能否挨得下——得亏连桐用“会贬值的”叫停了这恐怖的酷刑。 　　但这风暴很快平息了。 　　连桐揉了揉眼睛，因为突然刺入的光不太柔和。接着，她看见了辽阔的空间，看见了飞在附近来来往往的其他航船。看来，头上的强烈风暴只是外星人做的天花板…… 　　而她也发现了，如果将视线向下，就能看见的那个跳蚤市场，它就静静藏在这六边形的巨大空间里。 　　“倒立的……金字塔？” 　　连桐看见了一个金字塔型的建筑，很难估算它有多么巨大，但只会比连桐想象的要庞大。可它却不是夯实的落在哪片土地上，而是将尖角向下，倒置在这空间的底部。 　　可雅蕾洁尔纠正了她：“它是正立的——你们地球上的才是倒的。” 　　“呃……那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大概是寄生在你们星球上的那堆恐怖怪物刻意为之的……”雅蕾洁尔指着金字塔朝上的平面，“那里是停机坪，因为吞吐量庞大，所以做得挺大。而跳蚤市场则是向下的数层，适合你的儿童启蒙教育知识，恐怕是放在最旮沓角落的……看来有得找了。” 　　直到靠近，连桐才发现它确实密密麻麻的停着数量惊人、望不到边际的航船。但每一个停机位都有相当好的设备来管制，降落的过程中，也会受到公开频道的振动讯号，指引航向以停到该停的地方。 　　在秩序井然之中，思想之柱也停靠完毕。 　　它独特的银白色外表，和周围一堆古怪的航船则是鲜明对比，而走过路过的外星人也都投来了愕然和嫉妒的视线——可惜连桐完全无法察觉这一点。在她看来，这宇宙热闹的一隅，实在是噩梦一般。 　　“怎么就没有好看点的外星人……”她看了一大圈，只觉得想吐。 　　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长的？要么惊悚要么恐怖要么扭曲，小孩子最拙劣的画笔也能画出比他们平均水平更好看的物种——虽然连桐也知道，这只是以自己的审美来看。 　　“连桐——这就是你我身为高等物种的理由。” 　　“啥？” 　　“我们人形生物所拥有的共通审美，实际上是一种功能性的感知力，如果你碰见了你觉得好看的外星人，那就得警惕了——那必然就是高等的生物，必然强大。” 　　说到这里，雅蕾洁尔打开大门，土星的气味、燥热感，以及吵杂缓缓涌入，那是异星的氛围。 　　“你们人类被囚禁着，所以许多生来优越的力量都失去了作用，很令人惋惜——但你不同，相信你的审美吧，那是我们人形生物的共通原形，所留给我们的一把尺子，可以用来精准的丈量宇宙万物。” 　　讲完这些，又用思想金属把连桐做成了入乡随俗的△后，她俩正式踏入这座跳蚤市场。 　　在金属之中的连桐享受着雅蕾洁尔特意营造的地球环境，所以能仿佛在地球时一样思考。其实，她从第一眼到现在，就觉得雅蕾洁尔很漂亮了，没想到这位转学过来的留学生，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呢…… 　　走了约几百米的路，连桐算是品出了这里的氛围——实际上和人类的集市有些相似。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怪模怪样的玩意儿，着实令人无法直视。 　　有如此多的外星人，就少不了摩擦和纠纷。 　　光是这几百米的路程，连桐就目睹到了好几起打架的本能行为，听周围围观者说，理由都围绕着“燃料失窃”这个词组。当然，也有一些别的问题。 　　就连雅蕾洁尔也大眼瞪小眼的驻足，旁听和偷看在角落的两位外星人。一位看起来是梆硬梆硬的金属怪物，一位则是丝状生物，把自己打了好几个左右对称的漂亮绳结。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请和我一起去黑洞向逆行者的襁褓起誓，我们会甜美的分食彼此，以达到只有灵魂共存的美妙爱情吧。” 　　“对不起，你的硬度太高了，就算要互食，我也啃不动你，所以我只能拒绝你的爱意。” 　　“呜呜呜……我这就踏遍银河，寻找能让自己软下来的方法，我会再来见你的。” 　　“我会等你的。” 　　连桐有种想脱掉翻译器的冲动，那样的话，可能她还能对这陌生的世界一角，保持一点早就没有了的好奇和敬畏……倒是雅蕾洁尔一脸的动容，走之前还悄悄叹了一声，看起来俨然是被感动到了？ 　　不过，说到吃…… 　　“饭店还多远啊？”连桐忍不住问。 　　“在最下层，如果要走的话，大概相当于咱俩徒步在你们地球绕一圈。” 　　“……意思是，我为了吃个饭，得先徒步走上四万公里？” 　　“挺浪漫，不是吗？”虽然雅蕾洁尔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向圣物展示了这接风洗尘第一餐的待遇。她低着头，在地板上印着一个个不同花纹的地板上寻寻觅觅：“到了，直通轨道是在这块，来，上来。” 　　连桐刚走到雅蕾洁尔身边，而下一瞬，她们脚下地板的花纹便发出了奇异的亮光，亮起了具有“确认两位客人”含义的字句，和“欢迎光临‘兆亿细菌味真好’餐厅”相互交替着。 　　连桐怀疑自己看错了，回过神来想谢绝这一餐，怎奈已经上了贼船，无法下车…… 　　她俩所踏上的这块地板，它与周围的地面分离，切出了整一块六边形。实际上这是载客用的迷你航行器，会按照固定的路线接送客人。雅蕾洁尔已经提前预约过餐厅，所以车位就被安排在了靠近迷你航行器的地方。 　　她俩像是踩在魔毯上，任由这块迷你飞行器坠向金字塔的底部，路程为四万公里。 　　其中的每一米，都留下了连桐“你个黑泥巴，居然要坑我去吃怪东西”的悲痛呐喊。 　　…… 　　“真香。” 　　“是吧？这家店真的收获了巨量的好评，虽然价格也很高……”雅蕾洁尔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平淡无奇的水，面容渐渐舒展，露出了和往常那锐利气质不符的愉悦。 　　这钱，花对了。 　　听到要吃细菌，连桐起初是拒绝的，而且据说一勺子里就有几百万个细菌，她就更是不想了。但这家店确实很火爆，装修又极其的考究，坐落在金字塔的最底部，也是最奢华的一层。 　　周围的客人虽然不乏丑八怪，但也多了些令她觉得好看的物种，正愉悦的享受着食物，看起来没有丁点儿异样。昂贵的思想金属，为每位客人量身演变成最适合的餐桌和椅子，这又使得体验更为完美。 　　兆亿细菌味真好，显然是一家不应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昂贵餐厅。 　　它提供的餐品，当然也很特别。 　　“不过这是什么原理啊？”虽然已经吃了好几口，但连桐还是搞不懂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东西美味到超越了人类能理解的范畴，升向了宗教般超然的境界。 　　摆在她面前的，有一盘在菜单上叫做万物拼盘的东西，盘子里的内容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 　　首先，有各种各样的金属碎屑、连桐能认得出一些，但还有一些搞不懂，只知道它们发着荧光，闻起来有股子放射性的味。其次，还有一些生物的残骸，颜色花花绿绿还带渐变，看起来就跟发酵了三十六年的豆腐乳差不多。其次，还有一些怪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塑料…… 　　这些东西都被做成了极小的尺寸，放进嘴里就能直接咽下去。 　　但只是餐点的一部分——还有一盘招牌的兆亿细菌。它看起来……无法形容，连桐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盘细菌，大脑甚至拒绝去理解它。 　　可只要先吃一勺细菌，再吃一勺万物拼盘，等待个半秒——就会像升天一样，想要嚎啕大哭，能使一切都索然无味。直到咽下那些细菌和万物拼盘的混合体，一种“人生已圆满”的体验则会油然而生，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唉，美味……问题是，我都吃了什么玩意儿……” 　　“据说，这家店的老板，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研究细菌的，好像有几万年的历史了。老板能驾驭绝大部分细菌，知道如何搭配它们，可以和什么东西产生反应来孕育美味。” 　　“……就跟发酵似的？” 　　“应该是吧……” 　　其实雅蕾洁尔也做得功课不足，幸好走过的智慧机器人服务员递来了餐厅的餐点介绍，她们才得以搞懂自己吃了啥玩意儿。 　　细菌和细菌相遇，又和万物拼盘相遇，在微观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一场浩大的工程。它们分解万物拼盘里的东西，靠着这些独特细菌搭配所得到的，那极其惊人的转化系统，将源源不断的美味成分制造出来，传递给客人品味。 　　可惜找遍整个宇宙的各种物质和细菌，能产生这种分解转化效果的东西有限，而且……都是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这万物拼盘看起来才如此的诡异——但事实上，已经是餐厅老板精挑细选的食材了。 　　“更妙的是营养……”读到这里，连桐很吃惊，“它们还会转化出充足的各种营养，将有害成分剔除……而办完事之后，” 　　“哦，就和牛那个充满细菌发酵的瘤胃一样……”雅蕾洁尔想到了还拴在飞船里的奶牛，“它们负责嚼草，瘤胃里的细菌负责转化出蛋白质……把它们养得肌肉发达，还能产出富含蛋白质的神圣牛奶。” 　　连桐已经放弃了理解，反正这东西贼他妈美味，贼他妈有营养。 　　雅蕾洁尔则顺着读了下去，反正最后一行了。 　　“而结束其为你奉献的伟大、短暂一生后，细菌们会相互吞食，永远的结束职责，不留下疾病，只将也许存在的小小灵魂也离去，永远不会被谁记住。” 　　 　　…… 　　ps 　　（码字之前，翻阅了一下间帖，某个读者说“是从更新榜上找到少奶外的”，这不由得令我会心一笑，码字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我的勤奋终于被人看见了。） 第35节 034·旅行者愣了很久 　　当最初被美味震撼所引发的感动渐渐消退，连桐开始能试着分辨味道了。 　　这些看起来有放射性元素的矿产粉末，配合细菌吃进嘴里，会感觉嘴里有一场小小的暴风雨，它们电闪雷鸣，将整个口腔激荡，却下着绵绵不绝的美味之雨。连桐挺喜欢这种东西，但吃多了嘴巴受不了。 　　倒是不知名生物的碎屑，这个东西配合细菌享用，味道最为温和醇厚，连桐认为能给满分。 　　而接下来的用餐乐趣，就是将各种诡异的玩意儿拌在一起，看看它们的搭配能产生出怎样的味道——仿佛就是无穷无尽的拼图，永远也不知道用怎样的碎片可以拼出怎样的图案。 　　但和她的兴奋不同，对面的雅蕾洁尔更喜欢饮水。 　　“三，你在喝的那个是什么？” 　　“这个？是更贵的东西，细菌饮品，水能滋生它们的极限美味，确实是完美的饮品了……但太贵了所以就没帮你点。” 　　好吧，人家请客付账，连桐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有朝一日，她会自己赚钱来喝一杯的，至于现在：“让我小小的尝一口行不？”她小声的请求道。 　　雅蕾洁尔本想拒绝的，但看着盘子里能分解东西、带来美味的细菌们，她忽然有了个想法：“能不能给我一根你的眼睫毛……或者眉毛，或者鼻毛。” 　　可能因为都是人形的物种，连桐还真就明白了这家伙想干啥。奇迹般充满甜味的少女身体一部分，碰见能滋生美味的细菌，会不会被分解出更为惊人的味道呢？连桐没有那些恼人的体毛，但脸上装饰性的毛发依然存在——虽说是乌黑的。 　　该拔哪里的毛呢…… 　　她包在金属外壳里的手动了动，在脸上摸索了一阵子，鼻毛首先排除，因为真的吃不下去。眼睫毛就算了，细长而翘立的它们是连桐很喜欢的一部分，所以它祸害了一根眉毛下来，意外的有点疼。 　　她舔了一下，嗯，甜的，但离心脏距离稍远，味道相对平庸。 　　就这样，连桐将这根眉毛放在餐盘上。 　　而雅蕾洁尔用思想金属幻化了一把餐刀，将它一分为二，又用镊子夹起来，放进了已经舀了一勺细菌的勺里：“我试试……”雅蕾洁尔咽了咽口水，这可是细菌腌圣物眉毛啊，以后必然不可能有机会品尝的究极食材。 　　她将勺子递向嘴巴，放入张开的唇齿里。 　　“……怎么样？”连桐很紧张，“我的眉毛好吃吗？” 　　“呃……” 　　“呃？” 　　雅蕾洁尔没有说出感想，反而一脸的困惑，又用镊子夹起刚刚切剩的另一半——这本来是要留给连桐自己品尝自己的。但这半根眉毛，却被又一次的放入了细菌勺里，有些不太对劲。 　　在拼盘之中，放着硬度很高的高级合金碎渣，而且它非常耐腐蚀，但这些细菌会在顷刻间分解了它，转化为无限的美味——换言之，小小的眉毛本该立马就被分解殆尽，却抵抗住了细菌们的蹂躏。 　　雅蕾洁尔从不知藏在哪里的小道具背包里，翻出之前也借给过连桐看热闹的视觉辅助器，这东西不光可以当望远镜用，也能将事物放大，去窥探微观世界的一角——很轻易的，她看见了细菌。 　　确实符合兆亿细菌这个招牌，光是这一勺上的一个角落，就聚集着天文数字般的不同种类细菌，雅蕾洁尔无法想象这要收集多少岁月，一种种的拼凑，才可以研究出用它们来分解美味。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主厨，绝对是个非常厉害、非常闲得慌的人。 　　但即便如此，主厨也绝不可能想象眼前的景象。 　　千百万种不同的细菌们，宛如接到统一命令的纳米机器，正在做同样的举动：膜拜——对着那半根睫毛顶礼膜拜。没有任何细菌胆敢靠近睫毛，宛如将它放置在神龛上，一只只的聚集着、虔诚着，和谐而宁静。 　　“……我的天。” 　　“怎么了？” 　　那不是靠动作和言语来分辨的，而是靠灵魂来感觉。 　　作为最顶级灵性文明的居民，雅蕾洁尔无比的熟悉眼前的景象。这种生命和谐大一统，被同样的思维模式感染，身体、灵魂都在谐律之中的集体升华感，百分百就是在发自内心的朝圣和膜拜！ 　　打死她也无法想象，这种共鸣度极高、朝圣者数量极多的集体膜拜之景，居然是由细菌们对着半根睫毛做的……如果有谁将这一幕撰为文字，向文明的灵性导师们转述，那必然会被叱责荒谬。 　　可这就是雅蕾洁尔看到的。 　　这些生命短暂无比的微观生物，以餐勺为圣地，膜拜着不知从何处降下的超凡圣物，然后虔诚的死去——更别说胆敢将它分解成美味了。 　　“我……我无法理解。”雅蕾洁尔的心灵里，始终回荡着被震撼发麻的感觉。 　　“怎么回事呀？好吃不？” 　　她究竟是什么玩意儿？雅蕾洁尔只想问这个——但仔细想想，自己一来就认为她可以作为文明的圣物供奉，真的只是因为她有一头完美无缺的银发？诚然，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可……自己和细菌的反应有何区别？ 　　雅蕾洁尔不敢继续想。 　　“服务员……”她按下了召唤侍者的按钮，“给我眼前这位△女士，来一杯健康的饮品吧。” 　　“……有鬼，你怎么突然大方了？而且我眉毛呢？你怎么两勺都吃了？罢了罢了，你喜欢就好。”连桐并没有计较，只是有点难为情，没想到自己的睫毛如此好吃，能让雅蕾洁尔这么开心。等自己有资本了，再来这家店试试吧，虽然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 　　不过，雅蕾洁尔点的饮品迟迟没有端上，服务员那边看起来有些繁忙。 　　餐厅里，大多数宇宙居民本来都愉快的吃着东西，聊着各种各样的高端话题，同时注意自己的风度以防出丑——这是本来的氛围。可不知为什么，一点小小的骚动，正在餐厅的角落上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的翻译器，都有了反应——是服务器和一桌客人之间。 　　“您的这一餐，总计0.021单位的妄想颜料，或是等额的购买权。换言之，您想支付现金或是用购买权来网络转账，本店都能接受。” 　　服务员是机器构筑的形态，看起来有点像蜥蜴之类的爬虫，总的来讲还是很可爱的。它用嘴巴叼着终端机抬起来，以方便客人操作——但那位五角型、如海星似的客人，却怎么操作都无法完成付款。 　　而提示音是这样的—— 　　“银河联邦提醒您，您不应继续冒用他人的账户，您已违反了多项规定。” 　　“……哦豁？” 　　类似的感慨声，在提示音传遍整间餐厅后，从各张桌子处响起，其中就包括连桐的。一下子，这些看起来高贵优雅的宇宙居民们，变得和之前凑热闹没啥区别了。大家探头的探头，竖起耳朵的竖起耳朵，还有的干脆将视觉器官拉长，飞向那边。 　　服务员问：“客人，您如果能真正的结账，本店就不会上报这一起小小的误会。” 　　“……我、我并没有冒用。”五角型的海星客人有点慌张，尤其是成为了大家的焦点，一种徒劳而焦急的紧迫感，促使它开始了狡辩，“肯定是你们店的信息有问题！我……我又不是不法分子。” 　　“那您真正的结账，如何？” 　　“可……可我的钱都在这个账户里。” 　　服务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是收不到餐费：“您冒用了他人的身份——信息侵犯和冒用的罪名可是很重的，至于您本人，似乎是格尔塔星云信息学府联合带的初级学徒……原来如此，就读于高校，觉得自己的技术已经能用来牟利？” 　　雅蕾洁尔的心情渐渐恢复了些，主要是她拒绝继续去深思。万幸，眼下有一桩小热闹挺有趣，让她洗洗脑子。 　　所以她打趣的笑了笑，立刻参与进了眼下的话题：“学了点皮毛的脚本小子，自以为能黑遍天下，却被轻易的逮到了现行……” 　　“你的解释还挺易懂。” 　　“接下来，它会付足餐费的。”雅蕾洁尔闭上眼，似乎是在默哀。 　　而那边，海星客人因为被戳穿了老底，显得更为尴尬了。服务员并没有取笑它，只是依旧在给他选择的权力：“现在，要么将你的劣迹告诉你就读的学府，由它们来买单，要么就是告知你的家人和母星，由它们来买单。” 　　“我……” 　　可还没有等海星客人做出选择，或是进一步的为自己辩解，事情就演变到了下一步。 　　比起学艺不精的它来，它就读的学府则是立刻展示了自己身为庞然大物的尊严。在餐厅联络它们之前，学府就已经致函了过来——有餐费和弥补费，还有宣告与该名学生划清界限的正式手续，这种手段，它们仿佛随时都能知晓这宇宙里发生的一切…… 　　但紧随其后，学府还发了另一封信过来。 　　服务员收起收款用的终端机，不再显得客气：“就是这样，你的餐费已经有人代付了。但他们不希望亏损，让我来从你身上收取——我很乐意，尤其是你刚刚还在试图骇进我的机械灵魂……给我下达恶心的指令。” 　　连桐虽然没搞懂事态，但看那只海星动来动去，扭来扭去蛮有趣。它看起来就像要被煮之前的螃蟹，试图翻出盆来逃跑，但总是被人捏着脚。 　　但连桐感觉到，餐厅的氛围变了。 　　雅蕾洁尔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这小家伙完蛋了，别看了，连桐，吃你的东西” 　　“我怎么感觉……感觉变成了要杀人的气氛。” 　　“确实。”雅蕾洁尔喝了一口细菌饮品，更为轻语，“它抹黑了自己的学府，又触犯了银河联邦的条款——最主要是，这家餐厅的人均消费确实昂贵到了可以算重罪的程度……学校虽然代付了它霸王餐的餐费，却丝毫不打算亏损，那么，钱要从哪里来？” 　　搞懂这件事逻辑后，连桐试着推测：“让这个作死的脚本小子洗盘子，或者就地当挖矿工人？” 　　“宇宙里有更便捷的方法。” 　　“……宰了它卖器官？”连桐觉得自己还挺能猜。 　　雅蕾洁尔点点头：“差不多——但这个器官的名字，叫做思想。” 　　而那头，服务员已经将海星客人的五根柔软躯体都捆了起来，变成了一个烧麦客人——它看起来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正在不住的颤抖。餐厅里的客人们纷纷举杯夹菜，变得不是那么想凑热闹了…… 　　服务员则执行着命令——学府想立马讨回这笔钱，餐厅的位置正好可以代劳。 　　土星跳蚤市场，是一座尖角向下的巨大金字塔，这家餐厅就位于租用费最昂贵的底部。换言之，只要在地板上动点手脚，就能通往更深的地方——土星的内部。或者说，是那个如今已极少见的古典矿洞。 　　服务员按下了某个按钮，顿时，所有客人都惊呼了一声。 　　因为它们脚踩的地板褪去了色泽，变成了宛如没有的透明之物，连桐吓了一跳，就感觉上了玻璃栈道似的。可下面的景色却是一片混乱。浓墨重彩的颜色晕在一起，看得出深邃至极，不知藏着什么。 　　也正是因此，连桐才得以明白，跳蚤市场的这座金字塔型建筑，尖角其实是和另一个尖头的柱子戳在一起，以此来支撑竖立的。 　　冷不丁的，雅蕾洁尔如此问：“你知道超越光速需要什么吗？连桐。” 　　“……你问我这种愚蠢的地球人这个？” 　　“其实答案很简单，需要思想的力量。从物质角度来考虑，能超越光速的玩意儿其实很少，但每个灵魂都拥有的‘思想’本身却可以。” 　　“也就是说，可以靠妄想来超越光速？”连桐觉得这是个玩笑，但听起来不是。 　　“答对了——当你的思想了解、认知了光速的概念，并为之深深绝望时，却没有发现，假如自己有这样一个念头——‘我超越了光速’，那你的思想本身，就已经从概念上超越了它，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我勉强理解你的意思了，可……要怎么把思想变成燃料，推动飞行器呢？” 　　雅蕾洁尔指了指脚下，透明地板所深入的地方，还有即将被服务员丢下去的那位霸王餐客人。 　　她的话语轻柔似纱：“你们地球也有，古代文明侍奉所谓的神，为了讨好神，献上人类来活祭，以祈求某些回报。那些古代文明绝不愚蠢，只是真正的收到过回报，才会一次次交付活祭。” 　　连桐愣了很久：“……换言之，这个超越光速的……从思想和生命里弄出来的东西……在宇宙里是……货币？” 　　“是的。” 第36节 035·旅行者应邀入内 　　在服务员揪着想吃霸王餐的海星客人，准备来一出好戏时—— 　　“尊贵的客人，这是您的饮品。” 　　另一位机器形态的服务员，将之前雅蕾洁尔为连桐点的饮品端了上来。用思想金属做成的杯子，样子非常普通。连桐端着杯子，心想地球也有地方是有和宇宙接轨的。 　　为连桐和其他客人送上了餐点后，餐厅的二号服务员便向现场走去，似乎也要为同僚搭把手。 　　连桐没有饮下那必然美妙的饮品，因为眼下的事、刚刚雅蕾洁尔讲的东西，都还让她的思绪动乱着：“之前我摸炸了L·l的掠夺舰，掉出的赃物里头，就有这种……来自生命思想的燃料吗？” 　　“是的，妄想颜料，这就是我们对它的称呼。它既是全宇宙都认可的货币，也是一种硬通货，还是一种消耗和新增勉强持平的消耗品。包括我的思想之柱在内，所有的航船以超光速旅行，都是靠这东西。” 　　连桐望着餐厅的一角——妄想颜料的制作现场。 　　被抓获的海星客人看起来非常的恐慌，虽然连桐不知道它的脸在哪里，但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恐惧，完全感染了整间餐厅。而两位服务员毫无怜悯，打开了地板中的一块，联通了餐厅和土星的内部深处。 　　顿时，一种肃杀的感觉袭扰了餐厅每个角落。 　　那都是从土星深处，深不见底而浑浊诡秘的苍凉空洞里传上来的，显然只是其中的几缕气息。不知何故，这种气息让连桐想到了地球上人们口口相传的“地狱”一词。 　　“那就是古典矿场？妄想颜料的……”连桐问。 　　“土星和附近的卫星上，本来有一个繁殖能力很强的低等种族存在，但后来，某个凶名令整个宇宙都为之颤抖的怪物种族，把土星和卫星的种族全部坑杀、填埋进了这最深处，用来制造妄想颜料，这就是古典的炼制方法。” 　　连桐摸了摸金属内壳里，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在曾几何时——也许是自己无法想象的年数之前，究竟有多少生命被填埋进了这深坑之中？而跳蚤市场居然就建立在这坟墓之中…… 　　“你看——” 　　雅蕾洁尔指着和金字塔型的尖头相碰触，从深坑中伸上来的那根尖。 　　“那是墓碑，伟大的逆行者结束了这颗星球的悲剧之后，为那些已经故去生命而树立的墓碑，而这个金字塔型的跳蚤市场，其实是坟墓本身。我们用热闹填满它们的坟墓，这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好的纪念方式……” 　　听完这个故事，连桐对逆行者产生了些好感和敬意，拥有宇宙最完美力量的逆行者，确实做了不少好事呢。但想到这里，连桐有点好奇。 　　“地球上的金字塔也是陵墓来着……” 　　“因为金字塔本身，就是宇宙里很流行的一种陵墓形状……但像你们地球那种倒置的金字塔，也是一个很诡异的考古疑点。话说回来，你也别那么闷闷不乐的，不会有你想象的那种事上演，破坏咱们这餐的好心情。” 　　考古学家讲完了小知识，变回了正在享用午餐的雅蕾洁尔。她玩弄着手里的餐刀，饶有兴致的看着餐厅里那有所进展的热闹。 　　就在刚刚她俩聊天的时候，两位服务员问了海星客人好多遍，问它能不能抖出财产来购买自己的小命，如果不能，那就真的要把它丢进去，用古典的办法炼制妄想颜料的。 　　有些客人大喊着“把它扔下去”，而也有的客人则在思考要不要由自己出钱，因为吃饭时见到这种情况总是会反胃的——可实际上，绝大部分人都和雅蕾洁尔一样，脸上挂着坏笑。 　　“别担心，只是吓吓那只蠢毙了的海星而已，给它涨个教训，因为这是银河联邦的管辖地，要按它们的法律惩罚犯罪者，这种私刑是不可能发生的。” 　　“呼……那就行。” 　　连桐满意的点点头，恐怕是这只海星的母校想让迷途的学子洗心革面，才让正好靠近深坑的餐厅，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连桐安心的喝了一口细菌饮品。 　　起初，只是普通的水味——但却接二连三，爆发变幻，将七十六种美好滋味在唇齿间扩散开来，她没办法理解为了演变这种味道，究竟有多少细菌劳作一生然后死去，直到几秒后，味道的余韵褪去，又变成了一口平淡无奇的水，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咽下。 　　而被惩罚的那只海星—— 　　被推下去了。 　　它发出了巨大的悲鸣——却无法传达上来，因为它离开了模拟生命环境的餐厅，真正的掉入了深渊。无声无息的，由大变小，然后消失不见。 　　连桐默默想着，这吓人的把戏做得还真足，这就宇宙的做派吗？ 　　但下一秒，倒吸凉气的声音，和不绝于耳的“黑泥巴的！！”仿佛要点燃餐厅，这家店还真干得出来啊！这一刻，只有连桐看起来是保持冷静、毫无反应的——毕竟还没有理解现状。 　　就连雅蕾洁尔也脸色苍白，这种只在极端不法者，以及极少数未开化的邪恶土著那儿才能看到的罪恶行为，实在是太可怕了，“——尊敬的服务员女士！我要结账！请问可以打包吗？！”她立马举起手。 　　这引起了连锁反应，虽然这帮有钱有势的客人正在网上疯狂发布这件事，但现实里也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结账。虽然它们兜里都有富足的钱，但不知何故，目睹了这一幕之后，觉得付了钱才能安心下来…… 　　而连桐这才从呆愣里解放了出来，大呼道：“妈的，这人被丢下去了？！” 　　为了不让客人们继续低头寻找那个不幸者，服务员将地板恢复原样，从透明变回了本来的地砖，这残酷的一幕反而加深了所有人的震惊，一种和那个家伙永别的感觉在心里涌现。 　　刚刚干出这事的服务员，则慢悠悠走到连桐和雅蕾洁尔这一桌，因为是她们先喊的结账。 　　服务员的态度依然谦卑：“请问您要选择哪种支付方——啊，已经收到了，感谢您的惠顾。如果您对食物满意，请在宇宙旅行指南的客户体验上，为本店打一个好评。”丝毫看不出刚刚干了啥。 　　听着它“欢迎下次再来”的温暖声音，连桐和雅蕾洁尔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明白了，如果这家店敢如此随便就做出这种事，那就意味着对方压根不怕银河联邦。这种情况，银河联邦也会默认对方拥有法外自治权力。虽然来这里的大多是真正的高等生命，但它们不想触这个霉头。 　　还有人发现，自己刚刚在信息网络上发布的事件直播，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仿佛这一切都未发生过。没有人再在网络上讨论这件事，人们只是关注下一件事去了。 　　雅蕾洁尔一口喝光了饮料，嘀咕道：“真想看看，这家店的主人是个什么种族，背靠什么势力，还挺牛的……虽然饭菜是真的美味至极。”不愧是能在跳蚤市场最高级地段开店的，还真不一般。 　　“三，别说了。” 　　“怎么？” 　　“人家过来了……” 　　连桐眼睁睁的看着服务员离开，准备去下一桌收钱，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她俩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这他妈是家黑店？雅蕾洁尔也做好了战斗、喊人、逃跑的三手准备。 　　服务员停在她们身前，态度从未改变，总是那么的谦卑：“您就是来自伟大惑星之境的考古学家，尊贵的雅蕾洁尔女士吗？” 　　“……是我没错——这好像是我在预定位置的时候写的信息吧？” 　　“餐厅的老板，非常希望能拜见您和您的同行。” 　　连桐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脚，乌鸦嘴他娘的灵验了。可问题是，人家为啥逮着要见咱俩？连桐本想这么问的，可看雅蕾洁尔的小脸蛋上，也是刷了满屏的问号，只得作罢。 　　传达完这条消息，又给她俩指了路，希望她俩用餐完毕后再顺着去见人家的老板，服务员才恭敬的离开，去收下一桌的钱——再没有回过头，只留下一桌的索然无味，和少女们的七嘴八舌。 　　“我已经用特殊路线，喊了住在母星的爹妈，让她们做好来救我的准备。” 　　“……离这挺远吧？” 　　“那可不，比你们人类推测的宇宙总长度还要远不少呢，但对我们灵性文明来讲，有点独门手段——虽然我不想让父母干涉自己的冒险，但还带着珍贵的圣物呢。” 　　连桐将剩下的饮料喝完了，擦了擦嘴角的水珠：“嗯，我也希望你能安安全全的回到你父母身边。” 　　雅蕾洁尔的目光闪烁了一瞬，她虽然不像二那样柔和体贴，但也不是脱离常识的人：“对不起，你的……” 　　“所以，咱们要去见这个餐厅老板吗？”连桐说，“其实我还挺感兴趣的。” 　　“去。”雅蕾洁尔没有再多说，而是放下餐刀，“我已经喊好人，做好万全准备了，去看看这餐厅老板是什么来路吧。” 　　…… 　　穿过一桌桌的喧嚣，她俩顺着之前服务员指的路，步入了餐厅的暗面。 　　和提供给客人的奢侈与宽敞截然不同，没有灯照的这条路，显得有种崎岖感。这种氛围和晚自习回家时的夜路差不多，让连桐下意识想跺跺脚，咳个嗽，因为她老感觉这里装着声控灯。 　　幸好无光的路只是一小段。 　　道路通向的，是一间以六芒星的方式切割的屋子，或者说更像是某种宗教场所。这里的建筑材料本身就发着光，却感觉不出它发着光，相当的奇妙。柔和而温暖的感觉，弥漫在每个角落，这种透出温柔的氛围，让戒备满满的她俩，也不由得松懈了心防。 　　就在这一瞬，一个宛如从久远时空跨越而来的亘古之声，穿过光芒，向二人传来。 　　“尊贵的客人，感谢你们前来，让我来冒昧一问——你们是从地球来到的这里，对吧？” 　　靠着翻译器，连桐听懂了这句话，并捕捉了其中最关键的那个词。 　　——地球。 　　自己深爱着的母星，被外星人提起了。这背后的含义，连桐还不知晓，但却集中了精神，不想错过任何信息。 　　下一秒，说话的人，沐浴着光辉，从不知何处现了身——那是一位有些耀眼的、闪烁的，但透出无限温暖感的外星生命。它的轮廓仿佛太阳，暧昧不清，没有线条来勾勒，只有依稀摇曳的形态。 　　它既像是人类，又像是一颗球，或是六芒星——它在变幻自身。 　　在超出常识范围的生命形态出现之际，连桐有了这样的念头——它该不会是由光芒构成的吧？ 　　“我是雅蕾洁尔，旁边的是我珍贵的旅伴，也是我们文明最尊贵的客人。而你就是店主吗？” 　　“是的——人们称呼我为雕光师。” 　　“……传说中的那位巨匠？！”雅蕾洁尔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声音洪亮的不像是她。就连沉眠的二也醒了过来，一瞬间接替了三，“你的……身体……您的身体，确实是由无数光子构成，宇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伟大惑星之境也有我的故事在流传吗？”雕光师的话音依然温暖，正如它光辉的身体。 　　“如雷贯耳，无数人在宇宙寻寻觅觅，只想寻找到您的一份伟大作品。但我真没想到如您这样的巨匠，居然隐居在这种小地方开餐厅……” 　　雅蕾洁尔展示出了相当的尊敬，她甚至没法抽空向连桐解释解释。但后者也已经从现状判断出一些基本情报了——这位店老板贼牛逼，似乎是个手艺人，而且名声在外恐怕不是什么坏蛋。而且，它似乎想谈谈有关地球的事。 　　连桐沉默着，没有急迫的用“地球”这个关键词来触发话题，只是礼貌的等在一旁，按耐着内心的焦急，沉入冷静之中。 　　雕光师和雅蕾洁尔又客套了几句后，总算是将话题有了些进展。 　　“我没有任何恶意，你们在预约位子的时候，填写过的信息自动接入了银河联邦的信息网络……它告诉了我，作为考古学家的你，有过踏足地球进行考古的壮举。” 　　“原来如此，银河联邦的隐私管理如此落后……但地球就是您见我们的理由。” 　　“是的。”雕光师谦和的问，“既然你们的上一站是地球，那可否与我聊聊它的现状？” 第37节 036·旅行者和同胞 　　与此同时，在离银河系相距甚远，远到超出绝大部分宇宙居民想象的边境之地，有一家子正担惊受怕着——远行的女儿居然发来了请求支援的求救信号。 　　虽然还没到最紧急的程度，但也算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了。传来信号的时候，雅蕾洁尔的父母正好在准备早餐，想沐浴一下圣星的光辉，然后进行早晨的安宁冥想，之后再处理地位和权力所带来的种种烦恼。 　　但现在，这些都得延后了。 　　一家之主虽然饿着肚子，但还是把帮手都喊来了。 　　自己的妻子、雅蕾洁尔的妹妹、家里的佣人、作为灵性领袖之一所应有的私人武装力量，他们聚集在居所靠近圣星之光的冥想花园里——其实也不是被家主喊来的，而是家主夫人用“开饭了”喊来的。 　　大家都还挺纳闷，今天怎么在这种严肃的场所吃早饭。 　　但在这个充满灵性的冥想花园，他们可以不需言语，光靠思想就将巨量的信息传达—— 　　“很难相信，有东西能威胁到我姐？” 　　“她的位置具体是在哪里？唉，我警告过她的，银河系一直都很不对劲，她去考古那颗星球又特别奇怪。有时我会懊悔，没有在制定新的生命之花议程时，将‘允许预见未来’加入文明调律的结果之中。” 　　“领袖，我们需要几分钟来准备武装……不知道赶得上吗？” 　　一家之主将披散的灰白色长发扎成马尾，半睁着眺望远方的灰黑色瞳孔：“我正向圣星管理者申请特殊条例，允许我们使用那个方法直接过去——但雅蕾洁尔还没有告诉我们，她碰见了什么麻烦……” 　　这意味着，她碰见了远超想象的麻烦——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思想频率，为这个念头而共鸣。就这样，空着肚子的大家叫人的叫人，去筹备武装的筹备武装，也有开始着手调查情报，很快知道了一个在一百亿年前，肆虐过宇宙的未知威胁，似乎在银河系影响最大…… 　　但这种对手，对于造诣极高的灵性文明来讲并不麻烦。 　　毕竟，对于宇宙万物，他们的存在其实更符合“未知”这个词。大概，还要加上一个前缀——“不可思议的”。这是他们的自尊，更是一种理性认知，遥远年代的古老遗祸，必然不是早已发展过漫长岁月的他们的敌手。 　　自信的辉光从他们的灵魂深处漫出，化为滔天的银白色，在惑星的另一端甚至也能看见这色泽。 　　扬起新时代的刀刃，去会会古老的历史。 　　“——好，雅蕾洁尔发来了新的信息，我的申请也下来了，大家准备……嗯？” 　　“怎么了，领袖？” 　　“雅蕾洁尔说知道碰见什么了……嗯……哦……怎么是这个。” 　　所有人都很紧张，难道敌人有变？ 　　领袖身上的战意完全褪去了，只是拄着下巴，看起来有点尴尬。没办法，还是得向大家解释：“是这样，雅蕾洁尔碰见了一位众所周知的伟人，雕光师。所以我传达了我的意图……问问能不能要个签名看看……” 　　顿时，冥想花园的光辉羞得缩了回去。只有惑星彼端的人在嘀咕，这光咋没了呢。 　　倒是花园里的大家更热闹了。 　　“……那她要到了吗？” 　　“没有。” 　　“哎，不过居然能碰见这种巨匠……我还以为雕光师是个虚构之人。” 　　一家之主感觉到了大家的失望，于是立马传达了一些积极的情报：“但雅蕾洁尔说了，要带一件考古所得的东西回来。说是远超想象的、完美无瑕，能和我们所信仰的圣星相媲美，届时我们同胞的三亿灵魂都会为之着迷的圣物。” 　　这一连串的褒奖，让所有人都一脸的莫名其妙。从伟大领袖的伟大妻子，再到刚刚赶来还一头雾水的打手，大家都油然而生了一个好奇——这个圣物是啥玩意儿？ 　　“那啥，领袖，您的申请批下来了不是吗……” 　　“是倒是……” 　　“不如我们直接过去看看？” 　　“而且还有伟大的雕光师本人在那里，我们一直想拜见一下，所有灵性文明都奉为珍宝，但寻觅不得的那些艺术品……” 　　领袖点点头，这是个值得考虑的提议。 　　…… 　　“伟大的雕光师阁下，很遗憾我刚刚的话作废了，我的父母和家人似乎无法赶来。”收到那边的回信，雅蕾洁尔一脸的失望，“他们说都饿着肚子，还是吃早饭要紧。” 　　除此之外，那等力量直接降临在银河联邦，必然会引起半径百亿光年内的集体恐慌，所以只能作罢——最主要是，消耗有点大。反正雅蕾洁尔很快就会带着圣物回去，他们按耐住好奇心还是能办到的。 　　为此，雅蕾洁尔挺遗憾的，但圣物还可以由自己独享这么久，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雕光师本人倒是很无所谓：“宇宙的必然性没有引导我们在此相见，那我们就走向旁支。”它身上的温暖光辉依旧弥漫。 　　旁听的连桐对雕光师的印象更新了一条——这位巨匠看来也是唯心一派的。确实，看起来就是。 　　她继续默不作声，当一个安静理解的初学者、旁听者。 　　雅蕾洁尔疑惑道：“不过，您这样的人物，为何要关注那颗小小的地球呢？还特意把我们叫来——虽然这是我们的荣幸。” 　　“雅蕾洁尔·曼荼罗，你的身份远比我这样的手艺人尊贵，更是赏脸来我的餐厅光顾的客人，请随和些吧。至于地球的话题，因为前些时候，大概是九天前，我的餐厅接待过一位奇妙的客人。” 　　翻译器一如既往，将时间也精准转换成了连桐方便理解的单位，雕光师说到这里，不知从何处递出了两张思想金属制成的椅子，放在雅蕾洁尔和连桐的身后。 　　可这似乎变成了一手成功的试探。 　　雅蕾洁尔身后的思想金属，回应了她的念头，变成了一把适合人形生物的椅子——而右边站着的△型金属，背后的也是如此。 　　“也请你的同伴在这里卸下心防吧，我从这厚实的外壳下，感知到了和那位客人相似的灵魂频率。”雕光师毫无恶意、依然温暖的声音，融入了金属之中，传到了连桐耳边。 　　于是，她用一个念头，将再无意义的思想金属之壳褪去。银白色的金属化为流水，从少女的身上剥离——但露出的色泽却更为独特。她的银发和脸庞，都映着雕光师的暖光，令这位巨匠和雅蕾洁尔都不由入迷了。 　　但连桐脸上的认真，拒绝了他们热忱的视线。 　　还有疑问：“您遇到的是地球人？” 　　雕光师在几秒后才作答：“……是的——我本想说，和你一样是地球人……但……我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位逆行者……很难相信九天前的落魄客人，和你都来自同样的地方。” 　　这是连桐来到宇宙后，第一次抓住也许能成为线索的线索，所以她用不移的目光直视向雕光师，没有如雅蕾洁尔或其他人那样，对这位巨匠展示那些堆砌而出的赞誉和尊敬，只是直奔主题。 　　“和您的判断一致，我确实来自地球，只是个暂时还无知的小人物，其证据就是我还不知道您因何而伟大——但您在议论我的母星，这恰好是我想深入的话题。” 　　她等待着回应，可就在这时，连桐银发上映的光消失了，因为雅蕾洁尔站到了她俩中间，无礼而必须的打断了。 　　“连桐，等等……雕光师阁下，也请您稍等……我们的困扰很特殊……” 　　“你是怕，话题会让地球的样子在我心里固化，而透过曼德拉效应变成现实。” 　　雅蕾洁尔委屈的盯着圣物看：“是的！你知道就好！要不然我在这叽里咕噜说一大堆干啥？直接告诉雕光师阁下地球变成了……没什么……反正咱们最好别聊这个——倒是可以请教一下，雕光师阁下碰见的那个落魄地球人是什么情况？” 　　眼前这位由光芒构成的巨匠，看起来依然温暖而柔和，并没有因她们的话而有任何变化。 　　既然她们想了解——让她俩入了座之后，用不知藏在哪里的视觉器官入迷的看着连桐，缓缓聊起了九天前的事，但语速十分和缓。 　　“是一位来自地球的人类，雄性，非常普通，但掌握着和中等宇宙文明居民差不多的知识量……从肉体频率信息的污浊度来看，活了和物种生命限制不符的岁月，超出了恐怕有极限的三倍。因为他想用我感兴趣的宝物来结账，我就和他会面了。” 　　听到这里，连桐啃了啃大拇指，翻译器终究不是万能的，宇宙生物的说话逻辑终于变得没那么便利理解——换言之，有个具有不少宇宙知识的地球男性，而且是三百多岁的老爷爷，来这里吃饭，要用宝物结账？ 　　“等等，真的是地球人吗……”雅蕾洁尔先一步嘀咕出了这个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形物种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没有啊……地球那个环境，绝不可能诞生拥有这等宇宙知识的人……” 　　“是地球人，一切都可以作假，但细菌不可以。”雕光师的光辉亮了几分，那是坚定而有力的为自己的话音作证，“他的身上有着大量来自地球的独特细菌们，我问过细菌了，而且还从它们的变化历史里得到了证据。” 　　之前的那餐美味菜肴，使得雕光师的话如此有说服力。所以雅蕾洁尔和连桐都无法继续提出反论，只能默默听着。 　　“在付完账之后，他担忧的说过地球要巨变了，那些怪物终究被激怒了之类的话，令我相当的好奇。能从那座囚牢里脱身，如此特别的地球人，还有他口中将要巨变的地球。毕竟我无法行动，只能隐居在这里雕刻光子，但我也有一丝还未老去的好奇心……” 　　雕光师的话音染上了因岁月而生的惆怅，它应当已有相当的年纪。而现在把雅蕾洁尔和连桐请来提问的这个行为，有些像是老人家在向年轻人询问手机的操作方法。 　　连桐默默思考着，将这件事的前置条件——九天前，联系到了自己所知的情况。 　　九天前，神秘的三百岁老头预见到了某种危险，逃离了地球，在土星跳蚤市场歇脚顺便吃了顿饭，但因为可能是手头拮据的原因，只能用流通货币之外的东西结账。结账时的闲聊里，透露了一些地球情况不妙的唠叨。 　　也就是说—— 　　“他知道地球变化的原因。”连桐的目光如炬，既闪着雕光师本人的光辉，又有着来自心灵的一线希望，“我该以怎样的代价，才能向您了解到这个男人的行踪？我有事想向他打听。” 　　“……你的反应，让我对地球更好奇了！呜……”雕光师似乎受不了连桐这热情的注视，构成身体的光辉头一次蜷缩了起来，“你明明比那个男人要令人好奇百倍，在这里开餐厅无数岁月，无聊和死寂，终于被接连而来的有趣给终结了！” 　　雅蕾洁尔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小就知道的艺术巨匠·雕光师，现在就在眼前扭扭捏捏，这实在是有点现实派出部队，捣毁了童年幻想据点的感觉。 　　大名鼎鼎的雕光师阁下，是所有灵性文明共同认定的导师，更是无可争议的艺术巨匠。它拥有无从考证的漫长雕刻历史，艺术形式也很特殊——雕刻光子。每一粒光子，在它的手下都会变成一件拥有灵魂的、被雕琢的艺术品。 　　但这些艺术品绝不会在市面上流通，或是由艺术家本人拿来拍卖，只是单纯的混入了也许是某颗恒星、某次超新星爆发、又或者是某条彗星的尾翼里，和其他的无数普通光子混淆在一起。 　　这犹如将地球上最后的一小捧金沙，洒向撒哈拉大沙漠，和被风席卷而千变万化的沙子在一起——比这还要更甚万亿倍。但宇宙居民，还是有缘的发现了这被混入浩瀚宇宙里的微观奇迹。 　　虽然没人知道雕光师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如此糟蹋这些美轮美奂的究极艺术品，又是如何拥有了能雕刻光子的惊人手艺，但这些都变成了它身为巨匠的价值。低调、朴实、惊人、毫无贪心和欲望…… 　　拜此所赐，宇宙里甚至有了一个至今还热门的职业：光子猎人，要在无尽的光芒里寻找出也许被藏起来的艺术品——虽然也没听说过有谁成功找出来过，但一直有人资助他们，只是想真正的拜见一次被雕琢为艺术品的光子。 　　只有少数古老的灵性文明居民，表示这是一种唯心主义的信仰修行，而雕光师则可能是一种光形态的生物。 　　至于现在…… 　　雅蕾洁尔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那些梦幻艺术品，构成了巨匠本人的身体。而如此多的梦幻艺术品，就这么好奇而扭捏的卷来卷去，还在催促连桐赶紧给她讲地球发生了什么：“快点嘛。” 第38节 037·旅行者想送锦旗 　　雅蕾洁尔将脚抬起，搭在旁边那只腿的膝盖上，并抱起了手——显然是那位有一点带刺的三上了号，接替了原本的二。 　　“地球的事，我们没法跟你讲，雕光师，虽然你肯定地位崇高而且极其强大，但……这是我们的特殊问题。虽然很罕见，但宇宙里确实存在不会为力量屈服的事物。” 　　这个回答，让雕光师有一点点意外了。 　　但好奇心依旧折磨着这位上了年纪的艺术巨匠，将柔和的光辉舒展了一些后，雕光师换上了稍微正常些的语气：“那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没办法作为交换告诉你们了——也就是九天前，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地球人，现在的行踪如何……” 　　“想找一位有足够明显特征的地球人类，其实并不是太难。” 　　“而我想确认地球的现状，其实也不会太难——毕竟离得挺近。”虽然因为自身的缘由，雕光师有必须呆在这里的理由——否则也不会开个餐厅打发时间了，“但那个地球人类掌握着有一定水准的航行技术，靠着燃烧妄想颜料，他现在恐怕已经飞了近亿光年的距离……你们想找他，起码得发动不止一个星系的联邦机构了。而我要去看看地球，显然没这么麻烦……” 　　雅蕾洁尔揉了揉脑袋，因为她很难——或者说，不确定是否该解释地球上那件事的逻辑。 　　连桐作为观测者，一点点的认知，都会引发恐怖的曼德拉效应。即便现在她们在土星上头，但这种诡异的事不能用常识来考虑，在这里的闲聊恐怕也将引发曼德拉效应。因此，她还真不能轻易说地球如何如何了。 　　而且……雕光师这种神秘莫测的大人物，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做什么？ 　　有利？ 　　有弊？ 　　这都是充满未知的要素——假如人家也垂涎连桐的美貌，直接当场生抢连桐呢？事实上雅蕾洁尔已经感觉到，雕光师散发着一种对连桐极有兴趣的态度。很棘手，相当棘手，雅蕾洁尔在心里疯狂的开起了内部会议。 　　但连桐却意外的说话了：“有人不方便旁听‘地球的现状’这个话题。” 　　“……银发的地球人，你是指，要我这个主人为你们让个位置？” 　　“是我不方便旁听。”连桐一字一句的说完，祈祷着翻译器能精准无误的将意思传达。 　　似乎奏效了。 　　雕光师的光芒失去了温暖感，反而像是要吞噬疑惑的烛火，正在这六芒星形状的屋子里摇曳晃动。连桐身为地球人，本该是最有发言权来解释地球现状的人——她却如此认真的说自己不方便旁听…… 　　雕光师有些明白了：“你将讨论听进心里去的话，就会影响现实？” 　　“所以我们没法向您解释，并不是对您不敬。”连桐轻轻叹了一口气，保留下一些话题的弹性，但同时也必须给出一个结论，“而这——就是地球的现状。” 　　作为独一无二的古老高等生物，光是这点信息量的传递，就足以让雕光师完全理解现状。 　　比起准确无误的语言描述，这种暧昧不定的地球现状，让它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同时又引发了更为泛滥的好奇心。 　　“……很……很有趣，这可能是我生命里难得会碰见的几件趣事之一了，看来我得亲自去看看……确实，这不是言语能描述的了——但需要很多准备……” 　　“在您启程之前，有足够的时间，透露我们想知道的信息吗？” 　　连桐按耐着自己的焦虑，只是将平静融入了接下来的话语当中。 　　“您看起来不方便离开这里，但我们的航船燃料充足，追上那位地球同胞之后，他肯定会有更精准而信息量丰富的解释，用来更大程度的满足您的好奇心……只需要您指引一下方向。” 　　作为回答，雕光师身体的光芒，忽然出现了如挥舞丝绸般的变化，那就像它的手，正在空中晃动。但光芒却像是坏掉的灯，开始了忽明忽暗的闪烁——连桐对此倒是有点经验，知道这是在传达某种她还没法儿解读的信息。 　　但雅蕾洁尔肯定可以。 　　雅蕾洁尔的头侧了侧：“……这个坐标……嗯？我还以为他要离开系外，怎么还是在银河系，雕光师阁下，精准无误吗？” 　　“雅蕾洁尔小姑娘，你如果回去问问你们的圣星，祂便会告诉你这是借由细菌达成的占卜，古老的灵性技术，从不出错。” 　　“……好的，我们这就启程。” 　　雅蕾洁尔不想说“地球变成了一坨钟，真他妈怪”这种事——因为这得支开连桐，相当麻烦。但现在托连桐的福，还真糊弄了过去而且给了个不错的交代。之后就等雕光师自己去看吧，也许它会看到不同的景象。 　　实际上，月球也有一些外星生物交流、来往的地方，还有少数如雅蕾洁尔这样想研究地球这座遗迹的考古学家。但至今为止，他们都没有将消息传遍宇宙的信息网络，说地球变成了什么、什么样子…… 　　这让雅蕾洁尔对整件事有了些猜测，她本以为要印证猜测，得花上很久、很麻烦才行。 　　但付出总有回报——比如花了高价享受这餐，意外的还收获了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于是，雅蕾洁尔给家里人留了个言，表示自己还得在银河系里转悠转悠，找个奇怪的地球人问问情况，之后才能回去。 　　雕光师却用光芒阻拦了她俩想起身就走的动作：“别急着走呀，两位小姑娘。” 　　“……我认为我们的交易已经达成，而且双方都满意？”连桐眼皮跳了跳，总感觉不太妙，“雕光师阁下，您之前处决了一个想在你们店吃白食的人——但我们可没吃白食。” 　　“你们想吃白食也没关系呀，一位是我那位故交的信徒，另一位则如此的让人着迷……” 　　“不了不了，请您不要着迷……” 　　“不过，雕光师阁下，你在这里使用私刑，银河联邦默许吗？”雅蕾洁尔其实憋了挺久这个问题，她从小被培育的道德观念，使她认为这是一种很糟糕的行为。 　　雕光师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们会在乎这个：“种族之间有不同的道德准则和办事流程，而我的行为令你们不悦，产生了负面情绪——实际上这是那些愚蠢的物质文明相互开战的最大理由，而我不同，我没有杀了那个贪婪的灵魂。” 　　“人家掉下去了啊……哦，是什么餐厅的传统戏剧？”雅蕾洁尔依然想如此相信。 　　但连桐在心里嘀咕，那坑深得不可思议，估计那海星现在还没掉到底，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还活着？ 　　可她俩都猜错了。 　　——雕光师将一粒光子放到了她们面前，她俩面面相觑，然后用视觉辅助的放大道具，窥探到了眼前被递来的……艺术品。 　　这一瞬，连桐立马明白了雕光师为何如此地位崇高，艺术品如此受人追捧。也明白了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位海星客人的灵魂……还活着……吧？ 　　“灵魂浓缩的光才是最美妙的，正好有件充满贪婪的素材在我面前，我只是用我艺术的方式救赎了它。” 　　那是一粒光子吗？连桐没看过普通的，所以完全不知道。但这是一粒从里到外都发着光的艺术品，带着一种贪婪的气息，同时被穷尽技艺的精雕细琢了——那个海星的一生，都被刻在这粒光子上。 　　或者说，曾是它灵魂的光子上。 　　而在这光芒的闪耀里，这灵魂仍在跃动…… 　　理解完这一点，连桐立马把视觉辅助器还给了雅蕾洁尔，生怕自己不小心抬了起来，看向眼前的雕光师本人——它这与人类相似大小的身体，究竟有多少光子啊…… 　　“收集素材是我的最优先事项，而那些不懂灵性的物质文明无论规定了怎样的标准，都与我无关。”话音落下，雕光师收回了那件新完成的艺术品——当然，将它加入了自己的身体，“而且，这是对它灵魂的究极救赎。” 　　雅蕾洁尔说不出话来，都是唯心光辉下长大的人，但她老家那里可没这一套……起码她没学到过。 　　旁边默不作声的连桐更是如此，那灵魂光子的美丽令她震撼到起了鸡皮疙瘩——好像也是甜的，但一种生命被雕琢所带来的精神冲击力，也同样令她有了些阴影——可惜舔不到心里的阴影。 　　雕光师误解了她们的沉默：“唔……实在是想要的话，可以送给你们……反正也有几处雕刻失误，按常理来讲应该随手丢掉的。” 　　“不了不了，太珍贵了。” 　　“有一说一，确实。” 　　“等等……意思是，那些罕见的、却偶然被人找到的作品，都是您随手丢的残次品？” 　　“是啊，为了不丢我的脸，我一般会把这些残次品丢进有大量光子的地方，以防被人找到……藏石头于小行星带，就是这么一个道理。”雕光师叹了一口气，羞涩到发的光都变成了红色，“但还是会被人找到……丢死人啦，而且还有一大堆人去疯狂的找，气死人啦。” 　　看着她鲜红的光辉，连桐有想要回视觉辅助器，仔细看看那些所谓的“完美品”究竟是什么样。 　　幸好，这种被艺术和美所吸引的冲动，被连桐的理智按了回去，否则她不知道要看到多少和美感并存的恐怖…… 　　“啊说回正题，银发的小姑娘，你逃离了出来，是在寻找解决地球问题的方法？” 　　“是的，托您的福，已经有了线索。” 　　“那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我会久违的出趟门，去附近看看地球的模样，如果正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能帮上忙，会联系你的。”雕光师像是要去郊游，问同伴要什么口味的三明治，一副轻松而随和的态度。 　　之前，连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雕光师的艺术造诣，但现在知道了：“您是位卓绝伟大的艺术家。” 　　等地球活过来恢复正常，连桐寻思着得去淘宝订个锦旗，上书“妙手回春救地球、一身光辉似太阳”然后送来土星，就挂在餐厅豪华装修的正中央——当然，这是往好了去想。 　　连桐非常的清楚，这位艺术家雕刻灵魂、动用私刑的种种行为，代表了就算它出手帮忙，恐怕方式也会很不一般…… 　　“代价就是你本人。”雕光师补充了一句。 　　如雷电骤然而响，连桐头皮发麻，身体也凉了大半截，像是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脱光了就在雪地梦游似的：“你……您……的艺术和您索取代价的方式一样幽默。” 　　“开玩笑的，你旁边的小姑娘已经预定了你，所以代价得换点别的。” 　　“……我一穷二白。” 　　“那到时候再说吧——所以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连桐下意识的：“电话号码？” 　　这被翻译成了一些让雕光师听不懂的话，没办法，它只能直接问：“你灵魂的＆＃x⑧2①2;＆＃x⑥陆FC;波频率是多少？到时候我在这边与你共鸣就可以。” 　　“这个……确实非常方便，问题是……这个是多少啊……这是啥啊……” 　　最后，还是雅蕾洁尔把思想之柱的频率给了人家，解决了这个问题——而且给的很强硬，强调了之后的旅途，她会一直和连桐在一起，所以联系到思想之柱，就相当于联系到了她俩。正如雕光师所说，她们文明——她先预定了连桐这个珍贵的圣物。 　　万幸，这是雕光师的最后一个要求了。 　　她俩用不失礼节的方式道过别，总算是被允许了离开——手脚尚在，灵魂尚在。而且，还奇迹般的有了收获。 　　离开餐厅后，她俩站在底层这奢侈的豪华区街角，在人来人往里商议接下来的事。 　　“那我们直接就启程？”连桐问。 　　“虽然我也这么想，但雕光师给我的地点很偏远，思想之柱虽然可以在几分钟内到达，但……但附近没有任何已知文明，没有任何充满生命物质的行星，只有该死的非法者窝点。你这个三百岁的同胞，路子还真野。” 　　“……那要做好战斗准备了？”连桐紧张了起来。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们过去不知道要花多久，被纠缠在无尽的找人、开战、找人、开战漩涡当中。咱俩还能啃啃旺旺雪饼或者手工皂，但奶牛饿肚子到现在了……它可是个大红人，咱们怎么能冷落它？” 　　“确实，让它饿肚子不好……要不，你教教奶牛，怎么啃手工皂？正好我也想学一下。” 第39节 038·旅行者支付利息 　　“对于我们这些能超光速旅行的文明来讲，只要燃料充足，那食物就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想，我们的妄想颜料也想，那我们就能飞快的抵达那些有食物的地方。” 　　雅蕾洁尔系好鞋带，解开了领口最上面的纽子，给脖子一点舒适和自由。 　　这身地球文明的时尚服装，是为了融入地球文明，让转学变得不那么显眼而筹备的，但她意外的喜欢，所以就一直穿着了，毕竟一旦回家，就得再次穿上昂贵繁复的那些服装，着实不太舒服。 　　而且，这身衣服，也许能给离开了母星的连桐，带来一点亲近感吧…… 　　至于现在雅蕾洁尔说的话，则是为了给连桐一点希望感。 　　“但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危险和非法者盘踞的地方，那里没法儿买到食物……只能花点时间在这里筹备了。我们得花时间，小心翼翼的搜寻，以求找到你的同胞……所以得多备点。” 　　“嗯，还有奶牛的。”连桐完全理解。 　　“这里可买不到植……不，这里买不到奶牛习以为常的那种……食……吃……总之，这里无法给奶牛补充它习惯的营养，得另寻出路。” 　　不知为何，雅蕾洁尔的话语断断续续，连桐还以为翻译器出问题了呢……也许是刚刚吃多了，细菌在肚子里发酵成了气，现在变成了嗝一个个的打出来了？ 　　想着这些无聊的事，连桐随口说：“我还以为能带我的地球同胞来吃点外星草呢。” 　　“圣物小姐，我谦卑的恳求您，不要在宇宙的任何地方提到它们。” 　　“……草？” 　　“还是谈回食物吧，我们现在的位置，按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讲，就是高档的奢侈区，这里没我们想要的东西。我理解你想早点去追寻线索的迫切心情，但我们得花点时间……” 　　连桐表面上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心里则想着完全相反的另一码事。 　　一出地球，落脚的第一个地方，碰见的第一个高级生物，就直接给了她想要的线索——这么顺利的开头，后续肯定少不了波折。 　　到了地方，那个知情的地球同胞要么死了，要么暴毙了，要么失踪然后进坟墓了，要么被邪恶的外星人绑架在好不容易要说出秘密之前被砍了，要么就是人家根本不知情——戏剧性必然会赋予这个故事曲折。 　　总而言之，反正这事儿铁定不会那么顺利。 　　所以，连桐相当悲观的看待这条线索，只是缓缓伴随在雅蕾洁尔急匆匆的脚步旁，并没有什么积极性——但也在心里的一角，有一个极为渺茫的期盼，期盼能顺利的解决一切，回到地球的平凡日常里。 　　走了没多久，雅蕾洁尔停了下来。 　　那是一片电话亭似的奇怪公共场所，奇异的外星人们来来往往，都在使用亭子里的器材。雅蕾洁尔幸运的抢到了一个无人使用的，带着连桐也进了那亭子里——有点像是进了封闭型的ATM机。 　　连桐无法理解的科技感到处都是，但也有肉眼可见的斑驳和老旧。 　　雅蕾洁尔说：“这是每天更新的跳蚤市场信息板，要不然，光是这跳蚤市场就比你的祖国面积还大，会逛断腿的。稍安勿躁，我查查我们要买的东西都在哪里……” 　　之后，连桐就默默看着雅蕾洁尔对信息板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陌生的名词，而信息板则回以幅度不一的振动来传达讯息。当使用者觉得合适，就会选中某一段振动幅度，紧接着就会出现画面和更详细的信息。 　　没过多久，连桐就看腻了，这就跟自己兜里没钱，却看见别人不要钱似的逛淘宝，只会让自己变得消沉。 　　对面则是另一个公共场所，悬停着一大堆魔毯似的六边形地板，看起来是个简单的租车处。看来这里的运行逻辑很简单：先调查自己想要的商品情报，然后租车过去。 　　“三啊，二之前承诺过要给我买点入门书籍的。” 　　“知道，还有其他东西也一起给你买了——你还要点什么？” 　　“我应该要点什么？” 　　雅蕾洁尔一边浏览着宛如实物就在眼前的立体图像，一边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摸炸了L·l先生的船，掉了一大笔钱……当然，它自己也是一大笔钱，都可以用来为你奢侈一把。比如佣人？比如能保护你安全的机器佣兵？或是订制点什么？啊，不过时间可能来不及……或是用来消遣的东西？” 　　但连桐兴致不高：“三，我的道德观念决定了我的局限性，一想到这些货币——妄想颜料是那么搞出来的，我就不太想使用它们……我还挺希望你遵守法律，不把超光速的秘密告诉我。” 　　“我说过了，那是古典的制造方法。” 　　雅蕾洁尔为连桐的道德观念感到高兴，因为这证明了她俩的灵魂频率有相似之处，是能彼此亲近的物种。认同感、共鸣感——这都是宇宙里人际交往的绝对奢侈品。 　　“不要担心，实际上，在伟大学者的不懈努力下，已经有了符合大多数生物道德标准的制造流程，不伤害任何灵魂、任何环境，唯一的要求就是将行星气态化——如土星这样。” 　　“……L·l那样的不法者也是如此？” 　　“L·l只是个小小的小贼罢了，如果用古典的方法来制造那么多的妄想颜料，那样的重罪将足以让它成为宇宙公敌——虽然公敌已经有很多了，所以不用担……嗯？” 　　但雅蕾洁尔和连桐都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东西，这些可不是L·l去掠夺富人或商船得到的赃物，而是挖了一个古老遗迹的被盗品。换言之，他们还真没法儿确定那古老遗迹是如何制造这些妄想颜料的…… 　　于是，道德成了一把锁，让连桐打消了购买东西的念头。 　　——连桐没有敲碎这把锁。 　　这是地球母亲赋予自己的，为数不多能带在身边的遗物了。 　　…… 　　虽然连桐没有冲破道德的枷锁，但另一个财富的来源却不受限制。 　　“精神可贵、道德而仁善的美丽圣物，您对卖了L·l先生换钱怎么看？” 　　“……呃，为民除害？” 　　“那这就是您的正当所得，银河联邦也会给你绝对干净的赏金。” 　　连桐大眼瞪着小眼，从雅蕾洁尔的脸蛋瓜子上闻到了理财软件的气味：“……意思是……我……我可以买点东西了？比如那个能保护我安全的机器佣兵？”但挺好闻的。 　　“是的，反正之后会换成钱，我可以先预支给你，卖了L·l你再还给我就好。” 　　“……利、利息呢？” 　　“我和二讨论过了，让我们多摸摸头发就行。” 　　连桐的身体里没有可商量的对象，她自己个儿想了想，最后主动卷起几缕银发，递到了雅蕾洁尔手里。作为交换，后者美滋滋的开始教导连桐如何使用这庞大的跳蚤市场。 　　…… 　　她们打算用一个小时买足所有的东西，做好所有的准备，然后去靠近银河系中心的那个坐标，追逐那位必然握有情报的地球人。但雅蕾洁尔手头的另一件事——从L·l那儿得到的古老信息棒，也要试着解读解读。 　　“所以待会儿我们兵分两路，效率更高，节省时间。” 　　连桐本能的怯懦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立场还和三岁那会儿一样，就像被妈妈带去了人来人往的商场，怕得寸步不离。但她也知道，自己是个大人了。 　　有翻译器、有货币、而且已经见识过了不少外星种族。只要不到处说“你好”，那就问题不大。 　　“可以。”她做出了答复。 　　“我不会夸你勇敢，因为一个人逛街真的没什么值得夸的。” 　　连桐噘着嘴，看着这个臭屁的雅蕾洁尔，最后还是虚心的提了一点小小的修改意见：“那先去买那个……机器佣兵吧？我应该能马上就带在身边吧？”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雅蕾洁尔不坏恶意的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眼前的大型工房：“已经到地方了。” 　　跳蚤市场过于庞大，客流稳定而充沛，因此也有不少如这家店似的商铺。要么卖人力，要么卖技术，这两种形式的店铺占了大多数——当然，说是店铺，其实看起来都是千奇百怪的东西……就跟这家似的。 　　“一看就知道，这里是卖机器人的。” 　　“确实。” 　　因为在统一制式的金字塔型商铺之外，它们正展示着自己的千奇百怪。一些看起来贼他妈强的机械，正在抓捕门口那些看起来很弱小的客人，亮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同时询问人家这样一个问题。 　　“想要机械肢体，或是机械身体吗？” 　　只要对方稍微点头，大概就会现场被切下来、装一个新的上去。 　　望着这幅情形，连桐退后了几步，扭过头看向雅蕾洁尔：“同学，你带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呃，在口碑网站上，这家店的东西确实很出色啊……我看看——哦，服务分很低……嗨，服务分这种东西必然会低的，宇宙里种族这么多，无数的道德和喜好总是在冲突的。” 　　“就像我俩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恐怖，但也会有喜欢这一幕的物种？” 　　“对。” 　　理是这么个理……总之东西还是要看看的。连桐和雅蕾洁尔缓缓的靠近，正好，那些正在捕猎客人的机械发现了雅蕾洁尔，正准备冲过来——可被雅蕾洁尔直视后，宛如它们是拥有本能的小动物一般，立刻蜷缩了回去。 　　这种判断敌我差距的能力，让雅蕾洁尔眼前一亮：“是好产品。” 　　机械们有点不甘心，寻找着下一个目标，这让连桐有点害怕。可机械们完全不理会连桐——反而在她经过的时候相当尊敬的行了一些非常奇怪的礼节，打开自己的装甲壳，露出核心来表达善意。 　　雅蕾洁尔继续点点头：“是好产品，有清晰而高级的智能逻辑。” 　　“为啥？” 　　“……你忘了自己还是个金属△？你已经是它们的同类了，从外表上看。” 　　“啊……对。” 　　雅蕾洁尔一本正经的低下头：“健忘的坏产品。”也不知道在评价谁。 　　走进金字塔型的建筑内部后，连桐和雅蕾洁尔都一时不知看哪里才好，因为这里使用了相当高级的空间技术，将狭隘的店铺扩展出了很广袤的面积，各式各样的机械产物放的到处都是，而许许多多的技师、等待服务的客人，也都染上了同样的机油味。 　　雅蕾洁尔吃惊的说：“是家孤立型连锁店啊……真高级。” 　　“什么意思？” 　　“跳蚤市场不止土星这一家，宇宙到处都是，店家如果想开连锁店却没有足够的人手，就会用这种孤立型连锁店——使用空间技术，将位于不同市场的店铺大门，连接向唯一的本店。” 　　“……也就是说，无论在哪个跳蚤市场，都能进到这里。” 　　“对，这里的客人们毫无疑问也是来自各地的。”雅蕾洁尔耸耸肩，又补充道，“可惜对于客人来讲，没法借助这种技术进行移动，直接去其他的跳蚤市场……技术上的问题很难解释，我也不擅长这个。” 　　连桐听明白了，总之这对她来讲是好事，既然怎么进都是人家的本店，那获得的技术和产品都是原汁原味的东西，不会因分店而拙劣——关键是，商品着实琳琅满目。 　　又聊了一小会儿，繁忙的机械服务员才终于空出一位。 　　它展示了很友善的态度：“您的蛋白质身体如此健全，很适合直接在这里全部替换，我们的灵魂转移技术绝对高超。” 　　雅蕾洁尔笑了笑，实际上这是一种服务员的既定程序，检测到客人是怎样的物种，就会以相对应的方式进行问候和推销。当然，这技术低端到地球都能消耗几千年就搞出来，否则也不会拿来当服务员了。 　　因为，好的东西是要付费的。 　　而对待不一定付费，大多数都是进来看看的客人，就用不好的应付一下。 　　雅蕾洁尔在口碑网站上给了一个最低分，然后雷厉风行的回到现实对这坨机械说：“直接拿最高端的货色出来亮亮，我赶时间。” 第40节 039·旅行者与机械 　　这家店的人手一贯不足，薪酬惨淡，还必须要求员工记住目录上的所有产品，以及它们的作用、来历、材料、使用寿命等等方面的问题。 　　这种苛刻的要求导致了员工数量稀缺，而员工数量稀缺又导致了产品销售的情况悲观，恶性循环使得他们将货物堆积。 　　有一些懂行的销售员认为，如果这家店把仓库里的机械全部当废铁卖掉，换到的货币总量将非常庞大——庞大到正常经营必须花个几百年时间，才可以赚到同等的财富。 　　但首席技师，兼店长，兼首席推销员，兼首席会计的斯呜麦尔·嘎哈哈·库瑞尔先生认为，自己能通过不断置换机械身体，转移灵魂的方式近乎永生似的活下去，所以总的来讲，还是正常的开店要好一些。 　　而且，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一个出手阔绰，又懂行的客人，直接替他省个几百年呢。 　　听到雅蕾洁尔那自大而高傲的声音时，库瑞尔正在替一种肢体较多的生物置换机械假肢，似乎在这种生物的文明里，装上各种各样洋气的假肢是一种新潮的时尚。就算装坏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肢体多，少个几十根也没啥问题。 　　这种客人很理想。 　　——但不及雅蕾洁尔理想。 　　将麻醉剂量又加了一管子，确保这位客人不会发现后，库瑞尔将它随便交给了机械学徒，匆忙的离开置换假肢的工房，准备去迎接口气如此巨大的那位客人，看看她的钱包是否也那么巨大。 　　但第一印象很糟糕。 　　该死的，是蛋白质构筑的人形生物……这帮家伙99%都是唯心的灵性主义者。因此，机械之美的伟大，和人形生物是丝毫不沾边的——换言之，库瑞尔认为雅蕾洁尔是来砸场子的，尤其她还有一幅脆弱的身体。 　　真该全切了，换成机械的。 　　雅蕾洁尔对库瑞尔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它将宇宙规律馈赠的天然身躯全切了，换成了一看就很恶心的纯金属和纯机械，这也就罢了，它还用了一种透明合金打造躯壳，特意将贼牛逼的反应炉亮了出来——主要是很刺眼。 　　连桐则有不同的看法。 　　在她眼里，库瑞尔是个长着轮子的巨大龙虾，那涂成黑色的躯壳看起来很新鲜，可内核的反应炉又很馋人，感觉就跟从内部开始烤一样，透着一种很高端的工艺水准。 　　但更关键的一点在于——这龙虾有六根钳子。 　　一对大的负责肢解金属，一对适中的用来进阶加工，一对细小而灵活的则负责精密部分。 　　“嗯……应该各有各的滋味。”连桐如此评价。 　　“会蹦掉你牙的，别想了。”雅蕾洁尔泼了盆冷水。 　　没办法，连桐只能沮丧的点点头，稍稍退到后一点的地方，继续藏在自己△的思想金属壳内，考虑着待会儿要不要表示出同为金属生物的善意。 　　雅蕾洁尔则开门见山：“你就是店长？” 　　“你就是要买本店最好产品的客人？” 　　“是的，请报价、请介绍。” 　　“要价一百单位的妄想颜料，要求纯度达到次完美的标准。” 　　库瑞尔提了个相当高昂的价格，它足以支撑大多数航船进行两趟完整的宇宙尽头之旅，也足以用来购买一小片富饶肥沃的星系，或是从高等存在手中获得一些问题的答案——当然，如果用于非法的用途，那乐子就更多了。 　　雅蕾洁尔眉毛跳了跳，这还真是……嗯……付不起……但她想看看，什么样的货值这个价。 　　“带我看货。” 　　“那走。” 　　带着一丝对立的反感，还有机械师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库瑞尔直接带她俩下到了底层。那是兼测试、实战表演、储存大型货物这三项用途，而被挖掘出来的巨大空洞，但其中最耀眼的东西，则是静静坐立的那个东西。 　　连桐忍不住“哇”了一声。 　　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一件巨神兵似的玩意儿——虽然是龙虾形状的。精密至极的部件，以一种豪迈的方式相连，而这些相连的部位又彼此嵌合，感觉又能随意拆卸和多组合拼装。它豪迈的沉睡在这里，看得出被无比精心的保养过。 　　它比思想之柱还要大个好多圈，甚至比之前的澡堂子小行星还要庞大。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抗衡宇宙的未知怪物、用来毁灭恒星，那多半就是这个模样的玩意儿。 　　“钳星之躯·四世。” 　　库瑞尔无比自豪的介绍。 　　“我的最高杰作！限时销售一百年，没人买我就自己留下。要知道，这东西就算放进黑洞也能安然无恙。它的钳子能轻易碾碎金刚石小行星，燃料足够的话，能以超越光速的方式战斗。我不知道怎么向你介绍，但整个银河系你也找不出这种级别的战斗单位了。” 　　“为什么要限时呢？”连桐问，总觉得有点热血澎湃的。 　　这种条件仿佛就是一种命运的指引，将自己引导来这里，拜见如此伟岸的巨神兵，然后将其买下。嗯，她已经预见到了，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成为它的主人。 　　“因为如果过了一百年还没人买，那我就自用了，到时候我自己进去。” 　　“……意思是，这东西是可以驾驶的？” 　　“不啊，噗嗤。”库瑞尔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话，看着连桐的眼神也带着怜悯，“这是身体，要不然为啥有个四世的称号？你买走，那你把灵魂放进去，这就是你的身体了。” 　　气氛变得很是尴尬，连桐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开始在金属壳子里到处乱摸，想把刚刚的命运之锁给摸炸掉，她才不要这种命运。变成女孩子已经够惨了，才不要再变成这坨巨大的金属龙虾……虽然应该会挺浪漫的。 　　雅蕾洁尔用高傲的口气问：“所以，旅伴，你喜欢吗？” 　　“不喜欢。” 　　“那就好……呼……哦，我是说那很让人遗憾，去看下一件吧。” 　　得亏连桐没有要，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凑出这笔钱。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拥有那么美丽的身体，连桐怎么可能舍得丢掉，换成这个连银发都没有的丑陋大龙虾呢？ 　　倒是这家店的水准比想象要高，底气不足的她默默收敛了些语气。 　　“我们想要的不是这种战役级兵器，而是个体使用的宇宙防身级机器佣兵，或是同等作用的其他东西。” 　　库瑞尔看起来不大高兴，嚷嚷着：“那买钳星之躯·四世啊！换了它谁敢惹你？还防身个屁，飞行器都省了。”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总之有符合我说的东西吗？特别一点的。” 　　明显带着情绪，但库瑞尔还是带她俩去看了一些尖端的机器佣兵。这些东西被赋予了逻辑优异的智能，只需要用一点妄想颜料来运作，他们就能表现出低等文明级的思维能力，达到一定程度的可沟通性。 　　战斗力在雅蕾洁尔的眼里只能算凑合，就算购买一整只佣兵队伍，最多就是能炸几个小行星，总的来讲不尽如人意。而且，很占地方，尤其是机器佣兵的钳子。 　　“有没有小巧一点的。” 　　“你们还真挑剔！是真想买东西吗？”龙虾老板的情绪更重了。 　　雅蕾洁尔语带无奈：“只能怪你的店货物种类少。” 　　带着强烈的怨气，库瑞尔决定展示一下自己这家店究竟囤了多少货物，全卖废铁也足以使自己成为顶级富豪的数量，居然会被人说种类少…… 　　它默默喊来了几十个老旧形态的机器服务员，指着这些家伙说：“你们要的货，都在这了。” 　　雅蕾洁尔和连桐面面相觑，这些机器人卖废铁都没人要吧？ 　　只听库瑞尔接着说：“开始汇报产品目录，从仓库一开始，到仓库三千九百二十四号，给这些愚蠢的灵性主义者长长见识。” 　　“不了不了，你们这里产品线极其丰富！” 　　“我们赶时间的！” 　　“哦是吗？对了，银河联邦的新老大最近刚上台，正好我讨厌它，就陪你们在这里听它们念产品目录吧……念完就差不多下次换届选举了。” 　　那些恼人的数字编号和用途，从机器服务员的发声器里不断往外蹦，这实在是煎熬到令人痛苦。无可奈何，雅蕾洁尔大喊着，下单了几台之前见到的尖端机器佣兵·龙虾形，用这点开销当做诚意，总算是阻止了该死的产品目录。 　　反倒是居然真的卖掉了东西，也令库瑞尔感到非常害臊。机械师的直肠子性格，让它开始反思自己一开始的偏见，即便是灵性主义者，即便是蛋白质生物，那也是珍贵的客人啊…… 　　最主要是，那些机器佣兵的卖价有一点点虚高了。 　　“美丽的小姑娘，无比美丽的△思想金属同胞，感谢你们的慷慨。原谅我之前的迁怒……可以再将你们的需求精准一些吗？要怎样的安全？” 　　“只要你不让服务员念产品目录，那大家就安全了。” 　　讽刺和货币一样有效，令库瑞尔的内核反应炉因为羞耻而更红了些。但万幸，卖出的那几台机器佣兵战斗力方面倒是很有保证，否则他今后的十年都会因此而睡不着觉。 　　买是买了几台占地方的龙虾，但雅蕾洁尔认为还是有点不足，这些常规兵器对于非法者来讲也不是难入手的东西，而作为非法者盘踞的巢穴，那片小行星带必然需要更优质的力量来防备——连桐自己太过脆弱了。 　　等等……脆弱吗？ 　　她看了一眼正围着龙虾佣兵转悠，透着一股子激动和好奇的连桐——罢了，总之珍贵的圣物必须加以呵护，确保万无一失。 　　雅蕾洁尔盘算着自己口袋里还能用的资金，又盘算着还能预支的资金，认真思考着还可以去哪里买点什么别的。或者，问一问能得到答案？ 　　她压低声音，确保远处有点小开心的连桐听不见：“店长，假如我想带一个脆弱、无知、路都不会走、未被启迪智慧的低等文明土著，去登陆一些危险的地方——在不雇佣真正佣兵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安全？而且要保证不占地方。” 　　“这个假设挺怪，但很适合纳米级机械出场。”和机械打了无数年交道，让库瑞尔有扎实可靠的知识，“面对残暴的异星野生物种、极端的环境、陆地作战等等，它们都非常好用。” 　　“可这种东西，不是因为微观文明保护法而很难入手了吗？银河联邦的法律应该包含了禁止售卖纳米级机械……” 　　“是这样没错，而且它们的制造难度极高……就算哪天开放了交易，那也没多少能卖的。” 　　雅蕾洁尔抱着手，试探着问：“但是？” 　　“是的，但是。” 　　库瑞尔的核心颜色变得更深了，任何店铺，总藏着一些产品目录上不被记载的东西。它唤来了一位真正的机械学徒，给了它一个听起来就弯弯绕的坐标——那里藏着一件特别的待售之物。 　　“很昂贵，但可以亮出来给你看看。”不过，库瑞尔并不是以炫耀的口吻在聊这件事，“可惜并不是我做的，我做不出那种级别的精密之物。只是为了研究，我收藏了几件。” 　　机械师的赤诚之心，令它绝不会夸大自己的本事。它会对烙有自己店铺龙虾钳子logo的产品无限自豪，可那logo绝不会出现在他人的作品上沽名钓誉。 　　但机械师不变的灵魂里，也有从不吝啬的嫉妒。 　　“唉，我真想做出这种东西来啊，那么的精妙绝伦，那么的构思超前……真是令人憎恶，怎么会有这样的技术存在。” 　　它望着楼梯彼端，匆忙的学徒取来了东西，一步步向这里靠近。它夹紧自己的钳子，用如齿轮咬合般有韵律的声音低语。 　　“但这是好事——我们以金属锻造了自身的不朽，就是为了让容量狭隘的灵魂多记住点东西，多学会几门手艺。因此，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出那样的东西，未来总有一天会的……所以，售后服务会晚一些才能提供。” 　　雅蕾洁尔眨着眼，心想自己还没说要买呢。 第41节 040·旅行者想不出标题了 　　“两位美妙的好客人，你们肯定知道思想金属。” 　　库瑞尔从学徒手中接过了一个金属盒子，然后使劲的揩掉那些成分不明臭味冲天的机油，虽然变得脏兮兮而充满老旧感，但这正是它要推销给雅蕾洁尔的那件纳米机械。 　　“思想金属能按照使用者的想法运作，甚至改变自身结构，以达到种种不同的用途……但思想金属太过贵重，这也是众所周知的。”说到这里，它将钳着金属盒的钳子松开，它漂浮在了空中，似乎完全不受引力的影响，“而这个东西，就是在不使用思想金属，只使用传统工艺的情况下，达到同一效果。” 　　“可它是纳米机械吧？” 　　“正是。” 　　雅蕾洁尔知道，眼前这个盒子里肯定放着些珍贵的东西，而之后的聊天就不用说连桐的坏话，不用支开可怜的地球人——于是她揪了揪连桐的金属外壳，强行中断了她对机械佣兵的观察，拉了过来长长见识。 　　虽然大概率还是买不起，但让连桐也看看总是不亏的。 　　等观众到齐，库瑞尔带她俩找了个避人耳目的角落，以防其他客人或学徒看见这稀罕物件，这才缓缓的打开，并加以介绍。 　　“这个东西吧，据说是一个微观文明穷尽它们的整段灯火，才制作出来的玩意儿，名字叫「呼唤万物回归基本粒子，与我们一同回归原始，跳起分形之舞，回归毫无改变的宏观」。我当时花了三十单位的最高级妄想颜料买了下来，因为它确实有点厉害……” 　　雅蕾洁尔完全不在乎其他的问题，只是那个价格让她的内心在咆哮，真是贵…… 　　而连桐这种对价钱毫无概念的萌新，反而能客观评价。 　　“名字还挺长。” 　　“我本想给它改名的，但因为某种原因做不到……只能说我技术还不到家。”库瑞尔对连桐点点头，表示了相当的赞同。 　　然后，它又一次呼唤了这个名字，并附加了准确的指令：“给客人看看你。” 　　忽然间，整个四方形的小盒子如行星坍塌一般，将自身融解在了空气中，化为漫天的金属之尘挥洒起舞——可这也只是持续了几秒，很快，它们的尺寸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用肉眼完全看不到的程度。 　　但只要借着视觉辅助器，就能轻易发现一个个纳米级的机械，正完美的盘踞在空中，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在连桐看来，它们的造型还挺漂亮的，一个个都❉型的，大小尺寸彼此间没有丁点差异。 　　银蓝色的它们在空中排列，又将自身化为结构里的一部分，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形状。这样的自相似性不断发展，❉不断组成更大的❉，形状始终完美而缺一不可。 　　直到最后，已经不用视觉辅助器，也能用肉眼看清楚它们——比女孩子的脸蛋稍大一点点的大型银蓝色❉，以完美的姿态悬浮在客人的面前。但这是由数量庞大到令人愕然的纳米机械个体，不断重复组合而成的。 　　“三十三亿个纳米机械都在这了，一个不少。”库瑞尔语气坚实有力，“我没有因拆开研究而损毁任何一个，或是弄丢过任何一个——毕竟我真的没拆开过……这玩意超出我的技术能力了。” 　　为了研究纳米机械，库瑞尔其实是又花巨资买了其他的来拆开研究，所以这个名字贼长的玩意儿，就一直放在收藏品最深处了。 　　好看是好看，但：“它能做什么？”连桐问。 　　“说来丢人，我当年鼓捣的时候……该怎么说呢……它需要认证使用者、或是用密码解锁全部功能……我没买到密码，或者说我本以为自己能破解，就买了……” 　　当年的它是初出茅庐的机械师，自以为能解决一切，对自身的技术有着无穷的自信。 　　——但在这家伙身上吃了瘪。 　　因为密码错误的次数过多，可爱的纳米机械开启了保护模式，打算先自闭个几百年——除非原本的主人来认证。至于现在，它已经自闭有一百多年了。也就是说，再等个一百多年，就可以再有几次尝试机会，解锁它的全部用途了。 　　羞愧的解释完，库瑞尔的沮丧很快消退了。 　　“但就算不解锁，只要念对它的名字，依然可以使用一部分功能。其中就包括了战斗！它们很强的，虽然炸不了星球，但面对任何没有反纳米机械手段的敌人，它都会好用到你想哭。” 　　它被上了锁……被上了锁？ 　　雅蕾洁尔和连桐没有取笑库瑞尔，也没有做出任何明面上的反应，但雅蕾洁尔已经悄悄离线，去内心找自己商量了——毕竟这是宇宙，这种突然掉线的行为一点也不失礼。 　　同时，雅蕾洁尔想让连桐也不要露出马脚，但迟了一点。 　　她居然自顾自的开腔了，而且看起来一脸的嫌弃：“如果这么好用，你应该早就卖掉了吧？哪怕它因你的失误而上了锁。” 　　“嗯……这个……主要是……燃料很贵。” 　　“我就知道还有问题……唉，这东西并不理想。这样吧，我拆开买一点怎么样？既然有三十三亿个，我买几十个意思意思好了。” 　　“大姐……这东西不能拆的。” 　　“那我就没有理由买它了，又不能使用全部功能，消耗又很大。”连桐的语气相当消极，“我们的确打算买些防身的玩意儿，但我们不缺钱，完全有其他方法。还有一个小问题，你这东西多半来路不正吧。” 　　这倒是连桐瞎猜的，只是为了压价而强行随口找的理由。 　　可一件昂贵的东西，在收藏柜里吃灰了一百多年都还没有被处理掉，纵然这东西自身有种种问题，但正常思路来讲，为了止损也会尽快脱手——库瑞尔显然是想脱手的，否则就不会拿出来亮一亮了。 　　以及——将她俩拉到这样的角落，以避人耳目的方式来推销。 　　当然，就算这全部猜错了，那也没啥损失。 　　但库瑞尔的窘迫更近了一步：“当年……当年……在当年卖这东西的星系，这个还算是勉强合法的，所以也不完全算来路不正吧。” 　　连桐沉默了下来，以此来让库瑞尔觉得她俩毫无购买的意愿。 　　不过，事情也不能如此消沉下去。 　　连桐装作是灵光一闪的样子：“对了，三，作为考古学家，你好像有门功课是解密来着？” 　　“是，电子锁具是我考古常会碰到的问题，这当然是我的擅长科目。” 　　被她这么一喊，雅蕾洁尔顿时结束了内部会议。而再怎么说，她也是标准的人形生物，在这方面有种族天赋，相当的上道。 　　“我倒是有兴趣鼓捣鼓捣这个纳米机械的锁，作为练手是不错，就是价格过于昂贵了。三十单位啊，黑泥巴的。” 　　“尊贵的客人，我恳请您不要在店内说如此肮脏恐怖的感叹词。为此，价格当然有所让步……”店主也回过神来，嗅到了一些气息，嗯……这笔交易似乎还没黄透…… 　　而那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立于三人的头顶，沉寂的俯瞰着一切。 　　没人知道，它们会不会为自己身价的持续暴跌而伤心。 　　…… 　　伟大惑星之境，灵性盛放的冥想花园里，这个文明的高等导师之一，也是曼荼罗家族的领导者，正在向孩子授课。 　　内容倒不是如何更有效的与圣星共鸣，或是如何逆流回溯自己的生命，亦或是对宇宙本质的探讨，而是洋洋得意的夸赞。 　　“你姐姐雅蕾洁尔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如果真能带回这样伟大的圣物，那压力就都在你这了。” 　　“那我也去地球一趟，看看能不能抓点圣物回来？”家族里的小女儿一脸消沉，有个优秀的姐姐真是幸福与烦恼，“算了，我宁愿平庸，也不想去那种可怕的地方。” 　　“无论如何，在家族财政日渐窘迫的情况下，你姐姐如果真的能带回那样伟大的圣物，我们应该就不愁这个问题了。” 　　“问题在于，父亲，您如此的伟岸强大……为什么还会天天哭穷啊？” 　　“这是个面子的问题，我们家族之所以有了个不错的地位，是因为我们当年表现出了清廉和不理俗世……” 　　“哦，现在报应来了。” 　　“闺女，请称这为自然规律。” 　　聊到这里，家主轻轻舒了一口气，这种只在家里才能聊的烦恼，过段时间就能迎刃而解。只要雅蕾洁尔捧回圣物，附庸的俗民便会自然而然的送来大把大把的货币，恐怕圣星也会给他点奖励才是。 　　这时，家主感受到了遥远之处，大女儿传来的精神共鸣。 　　“爹，我以你的信用找考古协会拿了三十单位的妄想颜料，用于圣物的各方面必要开销，等我回去还你。” 　　没等他反应过来，共鸣就结束了。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按着太阳穴，忍着暴怒，向宇宙彼端的太阳系发出精神共鸣，对面都知趣的悄无声息。 　　缓了很久，他才叹了一口气，对眼前格外可爱的小女儿说：“闺女啊，你有空的话，去信息网络帮我看看有什么私活可以接的？可以匿名的那种……最好崇高一点，不要太世俗——但酬劳不错的那种。” 　　“好的，父亲，帮您找酬劳不错、其他随便的工作……但为什么这么突然？您不要脸——我是指您不要面子啦？” 　　“这是穷极之后的自然规律。” 　　…… 　　离开了那家机械师开的店，雅蕾洁尔和连桐走到了附近的信息终端厅里，在没有咖啡厅的情况下，这种封闭的地方也可以当做是用来闲聊的地方。 　　实际上，附加了一些“今后有需求会优先来你的店”、“保养和维护也会考虑你的店”、“会认真考虑更换机械身体的事，如果要换就来找你”之类的条件后，那件名字很长的纳米机械，以13.9514单位的妄想颜料，被雅蕾洁尔购入了。 　　当然，这依然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同学，就算是装的也好，请你表现出一点对我的心疼好吧，这笔钱能在银河联邦买很大一片地了——大概一光年尺寸的地。” 　　“但我确信，L·l先生值这么多。” 　　“……也是，就算不值，我们也可以让它继续升值。” 　　雅蕾洁尔在手里把玩着那由三十三亿纳米机械构成的金属方块，实际上，如果连桐能让它解锁到状态完美，它的价格会比原价还要高昂很多。纳米机械本就是昂贵而不合法的玩意儿，而不法者们又都很乐意掏钱。 　　她将价值高昂的纳米机械递给了连桐：“先让这家伙升值吧？” 　　“回思想之柱再尝试吧。”连桐则表现出了极高的谨慎，“万一在这里解锁导致了失控或不可知的问题，跳蚤市场也会受波及的。” 　　“那正好让L·l先生升个值。” 　　“也会让咱俩的良心贬值。” 　　但抛开玩笑不谈，她俩都同意了这个做法，于是雅蕾洁尔暂时保管了名字贼长，同时将量产型的龙虾机器佣兵分了一只给连桐——简单来讲，就是烙印一下生命的振幅，以此来认定主人，无条件的完美服从。 　　因为接下来要兵分两路来赶时间。 　　当然，除了一只随身护卫的机器佣兵，还有逛街的开销——雅蕾洁尔将一张颜色无时无刻在渐变的卡递给了连桐：“这里有0.2单位，你可以随意挥霍，如果被抢劫也可以直接舍弃它作为诱饵，而这笔巨大的损失会导致银河联邦动真格的寻找犯人，因此也导致了犯人不会抢劫你。” 　　“……还挺有逻辑的。” 　　雅蕾洁尔笑了笑，又将使用方法教给了她，没有其他要交待的，便摸了摸她的银发，然后挥手暂别了——她其实很放心让连桐一个人逛街。 　　至于接下来……雅蕾洁尔又折返回了那家机械师开的店，她还有些要买的东西。 　　而此时，库瑞尔正一脸痴迷的数着惊人的妄想颜料，对员工介绍自己是如何及时止损，把吃灰那么多年的东西如此贬值的卖掉——反正总比吃灰好。一听到能加奖金，员工们也象征性的欢呼了一阵子。 　　“喂，店主。”雅蕾洁尔踢了踢它的金属壳子。 　　“……哎呀，是贵客您，您这么快就考虑好要舍弃孱弱的身体，换个结实的了？” 　　雅蕾洁尔没说什么，只是递了一张物品清单过去：“我要上头的所有东西，能在你这里买齐吗？” 　　“这是……嗯？”库瑞尔扎实丰富的知识，让它困惑的明白了用途，“这是……呃，读取器？用于24-4＆1∩型的量产信息棒？” 第42节 041·旅行者独自逛街 　　“请问，宇宙居民出来旅行，身上有哪些是标配？” 　　独自一人的连桐，向着空荡无人的周围发问，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答。雅蕾洁尔已经去逛街买她要的东西了，而连桐现在的状况，可真就是孤独漂泊在宇宙了……她的提问也是自言自语罢了。 　　但一切都没那么难，土星跳蚤市场是个秩序井然而结构成熟的地方，哪怕是她这种和妈妈走失的小孩子也能很安全的到处买东西。 　　她用生涩而不熟悉的操作方式，效率低下的调查着跳蚤市场浩瀚如繁星的店铺目录，这里的客流量巨大，成交量随时都会将上一秒搜集到的信息淹没，连桐花了好一会儿，才学会锁定“有货”这个状态。 　　但人类的适应性很强，加上这套系统为了迁就宇宙无数种族，做得非常傻瓜，她很快便体会到了和在家逛淘宝似的乐趣。 　　“我看看，飞船……草，几亿条搜索结果？居然专门有一层是用来展销飞行器的……待会儿去逛逛好了。” 　　连桐颇为惊讶，因为手头的这些货币，能轻而易举的买下绝大多数飞行器，甚至摸到了高端的门槛，可以进行相当令她感兴趣的量身订制。对于未能触碰宇宙的地球人来讲，这带来了一种理念上的强烈冲击。 　　最便宜型号的二手量产品，价格低廉到和卖废铁差不多，甚至可以买一艘附赠三艘。这些东西都保证了最低限度的“能飞”，通过了一大堆条件复杂的安全规章。换言之，想买一艘能超越光速的飞行器是毫无难度的。 　　抱着一丝好奇，连桐搜索了一下雅蕾洁尔的那种航船：全部由思想金属打造。她很好奇这种东西的价值究竟如何。她对着搜索结果震惊了好一会儿。这么想的话，雅蕾洁尔还真是出身豪门的大小姐啊…… 　　“还是看点正经的东西吧……不知道有没有人类用的内衣呢？四角内裤对现在的我来讲，终归还是太大了。” 　　嗨，还真有。 　　人形生物虽然数量稀少，但再小的商机也能带来收益，虽然备注了“婉拒其他种族入内”，可这反而给连桐带来了强烈的亲近感。 　　在这之后，她又找了一些必需品，磕磕碰碰的记下了几家店，这才依依不舍的关掉淘宝和闲鱼——哦，离开产品目录信息亭。 　　…… 　　连桐去的第一家店，是一切生存的根本，售卖食物的地方。而连桐又来自拥有“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这一伟大信条的民族，所以值得纪念的第一次逛街，就直接逛到了粮食店。 　　但意外的，这种东西在这儿只能算小众货物，销路很窄。 　　在金字塔结构的倒数第六层，各种贩卖食物的店铺在这里成了一条冷清的街道。和之前雕光师开的细菌料理豪华餐厅不同，这旮沓透着一股子乡下的感觉。 　　周围往来的外星人也都丑不拉几，一看就和高级生命不沾边……但来都来了也没办法，连桐在这帮丑八怪里挑了一家相对漂亮的，敲了敲门。 　　“……干啥？” 　　“想看看有什么食物，方便吗？” 　　“哦哦，可以。”老板将视觉器官捏起来，黏在头顶，观察了连桐一阵子，“您看起来非常强大……应该不是用来自己吃的吧？” 　　老板很客气，但只是看了一眼后，就低头又继续玩便携终端，浏览信息网络去了——幸好这不耽误它接待客人。 　　“我猜您是要去做慈善，发放食物给低等生命？” 　　“这个……算是吧。” 　　进食是一种不常见的摄取能量形式，多集中在蛋白质生物的种族里。但一般来讲，蛋白质生命又大多有自己的一套能量获取方式，只是为了不受捕食和每日进食限制。 　　那些还不能做到这一点的种族，几乎都是低等的、未能踏足宇宙的家伙们。 　　所以，来到宇宙的居民们，他们所谓的进食大多集中在新奇、高端的美食享受——或相反的追求，而不会涉及这种大宗商品交易。连桐看起来又是个金属生命，拜此所赐，食物店老板认定连桐是那种善人，要去做些好事。 　　这倒不错，它立刻允许连桐进仓库，交代她可以随便看，随便试吃，然后就继续看银河联邦的每日新闻了，毕竟，今天的比以往要有趣些。 　　它为L·l的失踪拍手叫好，它们这些做低端生意的商人最痛恨这些宇宙海盗，否则也不会干脆在这里置办店铺，而不去做浪漫有趣的旅行贸易了。 　　接下来的新闻也同样有趣：被污染的彗星生命、联邦拟定要增加交易税、联邦首席预言家表示银心有了诡异变动——还有突然插播的消息：惊人的高等物种入浴照。 　　前一秒，老板还在痛骂交易税的政策，但高等物种的入浴照立马冲淡了一切。 　　所以刚好路过的连桐，也用余光看见了它……不得不说，自家这位奶牛兄弟还真是挺上镜的。作为奖励，给它买个一吨食物回去囤着吧……也不知道它想吃啥。 　　进去逛了一圈之后，连桐有点理解为啥这种店没人来了。 　　这里所谓的食物，其实只是某种营养物质的单一提取物。客人想要怎样的营养搭配，那就列个表格，按着混合起来。 　　接下来，店主会列出百万种味道供客人选择，客人可以随意的搭配出想要的味道。 　　最后，再按照客人的喜好进行最终加工——比如可以做成饼干的状态、拥有酥脆的口感，或是直接做成可以饮用的粘稠液体。 　　这些毫无灵魂的化学加工品，只会让每一餐都变得寡淡无味，让进食变成一种拙劣而悲哀的行为——所以连桐干脆订了一千种不同的口味，又做成一千种不同的形状，以期待奶牛能吃得开心……还有她自己。 　　把廉价到令人难以置信，经过加工好的一吨食物交给机器佣兵扛着之后，连桐这个甩手掌柜又继续往下一家店走去。 　　…… 　　那是一切沟通的基本，专门售卖翻译器的店，店面不大，但看起来相当精致。 　　位于金字塔的倒数第三层，这算是中高端产品的集散地。作为证明，偶尔的，也有了能让连桐觉得“漂亮”的种族来往。 　　那把名为审美的、用于丈量种族优劣的尺度，确实的意外好用。经过这么大半天的转悠，再配合雅蕾洁尔一路上的解说，连桐已经有了充分的学习进步，大概明白能一眼判断出对方的程度了。 　　丑：低等的生物。 　　一般、并顺眼：普通的生物，具备一些和自己有共性的道德观念；一般、并不顺眼：普通的生物，道德观念必然有所冲突。 　　反正以此类推。 　　迄今为止，连桐见过的最美生物大概就是雕光师，但她很难说雕光师那样的物种究竟是否顺眼……也许实力本身超过一定的标准，道德观念就是次要的、可以被实力扭转的问题了。 　　所以连桐挺喜欢雅蕾洁尔的——又漂亮又顺眼。 　　唯一的问题，这把审美之尺有个无法丈量的对象——她自己。 　　总之，虽然现在的连桐还搞不懂如何判定一家店的好坏，仍处于凭直觉走的阶段，但看起来还算顺眼，那就多半没问题。 　　连桐踏入了其中。 　　店铺冷冷清清，只有十字型的老板偶尔的下令声萦绕，它让员工打包一些货物，准备发向宇宙各地。店铺内有着标准配置的环境维持和模拟重力，虽然有些窄，但还算舒适。 　　“哦……客人吗？”十字形老板发现了她，抬头问。 　　“我想买一件翻译器，要好一些的。” 　　老板的态度不咸不淡：“其他要求呢？使用哪套翻译基准逻辑？用于什么物种？外表要求呢？不过客人你这种金属生物，应该直接钻个孔打进去，连接你的马氏体思维循环点就可以了吧？还是说有其他特殊要求？” 　　连桐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想买个翻译器门槛还挺高，但这不成问题。 　　“并不是我自用，只是送给友好可爱又美丽的蛋白质生物，她的大小和我类似。至于其他问题，只要保证翻译准确、扎实可靠，那交给店长您这种专业人士来判断就好。” 　　也不知道“专业人士”被翻译器变成了什么，令眼前的十字形店长乐到变成了X字型：“嘿，好，我给您挑，那预算呢……啊，愚蠢的问题。” 　　用这么多数量的思想金属打造身体、还带着产自名牌的机械佣兵，并把人家当苦力使唤，这种完全露富的移动大钱袋子，令X字型老板倍感佩服。 　　很快，它取来了几件被精心保管着的翻译器：有贴片式的，有钻孔式的，有寄生虫型的，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 　　作为专业人士，它自然有一套专业的推销辞藻。 　　“我推荐这种寄生于神经网络的阿尔斯罗蠕虫翻译器。” 　　“哦？看起来……很……” 　　“很好看对吧？它能钻进生物的思想神经、还有大脑网络，以达到最高效、最隐蔽的翻译效果。” 　　“……钻进？” 　　“没错！我推荐一公一母成对购买，它们就能在客人的脑子里繁殖、诞下家族，一起帮客人翻译，效果更是加倍。养熟了之后，还能和它们商量把多余的孩子拿去卖，实际上对您来讲可能还赚！” 　　“……听、听起来……不错……那要是商量失败？” 　　店老板假装没听见似的，直接又接着介绍。 　　“它用人形生物大脑里的垃圾思想残渣作为食物，还有很好的保健功能……虽然偶尔会贪嘴，吃掉优秀的灵感思想……但只要客人不是艺术家或其他需要灵感的职业，那就没有问题。” 　　连桐凝视着可爱、浑圆、又白又软的翻译蠕虫，揉了揉发出疼痛讯号表示强烈抗议的大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啊，很遗憾，使用者是个艺术家没错……” 　　“那这个呢？”店主一脸遗憾，又拿出另一件，“钻孔式，在随便骨头上打个孔，把它塞进去，翻译内容就会发出振动，透过骨头传到脑袋里，也是追求隐蔽和高效的。还有一个优点，它自身是钙质的，每次振动都能给骨头补钙。” 　　连桐揉着自己纤细的手臂，这次是骨头在发出抗议了，不知道为啥它们酸酸的。 　　“不……不用隐蔽也可以。” 　　“呃，这还真是稀罕。啊哈，我懂了，使用者是个小孩子，所以不用强装面子说自己通晓一切语言而不使用翻译器。那这个呢？贴片式。” 　　老板又拿出了一个：圆型的金属小薄片，和指甲盖差不多大。连桐点点头，心想这个应该很好，帖在太阳穴之类的地方，看起来还挺有科技感。 　　“帖在眼球内侧的，还有视觉辅助器的功能。” 　　“下一件。” 　　店主的高兴渐渐冷却，变回了十字形，这客人还真是不好伺候——虽然这是销量最惨淡的三种人形生物翻译器，但利润高啊！唉，还以为这个△金属有钱人不懂行，会买下来呢…… 　　店主很泄气，无奈只能拿点正常的东西出来了——但利润依然要追求，先从奢侈品开始推荐吧。 　　“晶体型，耳夹式，这是伟大的人形艺术家设计的，价格昂贵。它的优点是准确度极高，还有很多自动换算功能。各种族的单位和尺度都是截然不同的，它会将内容自动换算成您习惯的单位。” 　　“我还以为这是都带的基本功能？” 　　“哈哈，怎么可能……这需要极复杂的资料库做支持，是很奢侈的功能。” 　　连桐吃了一惊，还以为米啊、光年啊、公里、年什么的，都是宇宙通用的标准呢，合着都是雅蕾洁尔的高级翻译器才具备的功能——但这显然是必需品。 　　店主又说：“您看这个，思想金属做的夹环，它实际上也是一个视觉辅助器，只要透过这个环进行观察，它的倍率很解析度都高到离谱。” 　　这枚耳夹令连桐很满意，湛蓝色的晶体透彻而美丽，被切成了相互嵌叠的两个三角形，也就是标准的六芒星形状，小巧可爱。 　　和旁边失望的小蠕虫比起来，着实令人充满了购买欲望。 　　“买它的话，可以附赠这件蠕虫翻译器。” 　　“那算了。” 第43节 042·旅行者与旅行者 　　将雅蕾洁尔之前慷慨借给自己的翻译器小心翼翼取下后，连桐打算把它擦干净。用了这么大半天，总会有点灰尘之类的。但……看起来没有？反倒是崭新又干净。 　　连桐只好嘀咕着“女孩子还真干净”之类的自夸，将它好好收了起来，换上自己新买的。 　　深邃透亮的蓝色六芒星晶体，还有可以随思想变化以适应的思想金属。这件小巧、低调，但精美的首饰，被装饰到了她的右耳。 　　这是为了翻译，连桐提醒自己，不要被这种花里胡哨的首饰腐蚀了男子汉的心灵。但这个念头也就转瞬即逝，接下来就变成了雀跃。 　　新买了这么个小东西，总得去找个地方试试效果。 　　路上随便找个人攀谈？不太行，没理由。去找一家店逛逛？也不太行，附近没什么特别令她感兴趣的店，可能被人家推销导致浪费时间和钱。也不能走太远，否则回来一趟成本很高，假如发现翻译器有问题，维权成本会变高。 　　没办法，她只能带上机器佣兵在附近转悠。 　　但没走太久，她就发现了一个符合“跳蚤市场”这名头的地方——相当热闹的自由市场。 　　放眼望去，犹如外星人博览会一般，丑八怪和漂亮外星人混杂在一起，各星球语言叽里咕噜吱吱呜呜。 　　市场外，印有简单的介绍：只要给钱，就可以在这里买一个临时展台，获得登记权。没有税费，没有店铺，只有流动往来的人在兜售东西。 　　要么是二手，要么是不太明显的赃物。还有各种自己的产品或是其他地方进的货。和地球上的大型跳蚤二手市场非常相似，氛围也一毛一样。 　　这种地方随性而自由，想测试翻译器的水平就会很容易——她立刻钻进了拥挤的外星人博览会里。 　　虽然大多数摊位上的东西，连桐都不知道是啥，但为了解释这种情况，摊主会输入商品信息，以全息图像漂浮在附近，以便大家浏览。再加上周围人的吵杂，连桐得以确认了两点。 　　“文字翻译……有效。声音翻译，也有效。” 　　而且翻译质量相当之高，只要不涉及名词，那感觉就像在听母语。翻译器的钱确实花的值得，也难怪自己说要买的时候，那家店主狐疑的反复确认。 　　接下来就是试试对方能否听懂了。 　　“这石头是？” 　　“思想金属的原矿，一看就知道了吧？” 　　“多少钱？” 　　“0.00003单位，纯度五成即可。很廉价的对吧？我敢保证这块石头绝不会让你亏本，虽然众所周知思想金属的原矿无法测量准确含量——因为它会逃避探索，但我保证这东西里头有充足的……” 　　“好，买了。” 　　“啊？” 　　主人花钱大手大脚，让本就扛着一吨食物的机器佣兵，不得不再辛辛苦苦拎一块石头。连桐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儿的价值几何，反正只是测试而已，也很便宜。连桐无视了摊主的嘀咕，又继续往前走去。 　　因为，她还真有其他东西要买。 　　书，尚且无知的人类，应当追求崭新的知识。问题是哪里有书呢？ 　　她左顾右盼，但人流的拥挤经常遮挡视线，又使得她收效颇低。又走了一小段路，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卷到了自由市场的中央位置——顿时，一种不知不觉离岸太远的心态漫了出来。 　　但这不是问题，假如离岸太远的话，那就游往对岸吧。 　　抱着这种心态，她慢悠悠的在市场里闲逛，很多东西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人在售卖不知从哪里捕捉的低等文明未开智生物，刚一亮相，银河联邦就从天而降，惩治了这种违法行为——这个意思是，带着犯人和未开智生物们，顺便开始逛街，反正来都来了。 　　也有光子猎人在兜售自己捕获的光芒，以一种特殊容器储存着，并宣称其中必然有雕光师的伟大杰作……虽然没人理他。 　　还有直接就地开始的娱乐活动，主持人随机指出过路的人，要求参赛者报出对方来自什么星球，据说奖励丰厚，但没人成功。有了这些例子，主持人很快摇身一变，对着录制器大谈“宇宙居民的整体素质有了较大退步，基础教育应当更受重视”之类的话。 　　既然这家伙看起来挺喜欢教育，连桐干脆走了过去，向它询问哪里可以买到书，可惜没得到答案。 　　没办法，连桐还是靠自己找到了。 　　在不起眼的廉价摊位区，有一位看起来款式老旧、使用痕迹斑驳的家政型机器人，正在兜售主人的各种藏书——也许其中包括了曾给小主人买的教育书籍？连桐怀着这样的期待。 　　但靠近才发现，说是书籍，但看起来都是一些看起来像牙签似的金属。颜色各异，除了黑色其他都有……这种造型令她困惑不已，但摊位明确的写着“旧书”，连桐觉得翻译器不会这么快出错。 　　“这都是书吗？”她直接问了。 　　“是……的。” 　　即便是连桐也能听出来，家政机器人的发声模式相当糟糕，感觉遭受了严重的损毁，听起来支离破碎。 　　再仔细一看，摊主机器人有一股子落寞的气质，连桐轻轻叹了一口气，多愁善感的她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曾经温馨幸福的家庭，曾经崭新的家政机器人。 　　而现在家庭落魄，甚至无力更换新型号的家政机器人。 　　被常年使用、常年体会着家的温暖，因而拥有了灵魂的它，从主人不知道的角落找出忘记丢掉的书，来到这里想试图卖一点点钱，以求能让落魄的好主人吃上一顿饱饭……大概就是这样吧？反正总得有个感人的故事才对。 　　带着一丝同情，连桐问：“请问这些书的来源是？” 　　“我……我是垃圾桶型机械，替……主人处理……垃圾。”机器人断断续续的说着，毫无感情，“失去工作、失去恋人的主人……说自己变成了垃圾……变成了垃圾，我就处理掉了主人。” 　　连桐擦了擦汗，左顾右盼了一下，顺便抬头仰望，也不知道银河联邦的警花们啥时候从天而降。 　　“主人虽然揍我、损坏了我的机能……但我处理成功了，耶。” 　　“……我什么都没听见，还是来谈谈这些书吧。” 　　“好的。这些书是稍有价值的垃圾……遵循环境回收第三法，我来售卖它们，这也是……我的处理机制。没有了主人，房屋的一切都变成垃圾，我忙了很久。这就是最后需要处理的了，您……能……帮我处理垃圾吗？” 　　事实证明，人在落魄的时候应该坚强，而不能自暴自弃——这里就有一例反面教材。而虽然为时已晚，但连桐觉得唯一能帮上的忙，就是收集一下这些书籍，看看里头有没有它主人的生前遗愿了。 　　花了一点时间，她从家政机器人那儿了解到了书籍的使用方法——也只有机器人不会嘲笑她了。 　　宇宙的通用书籍——或者说是同等地位的信息流动载体，外表就是这种牙签似的玩意儿。因为功能相似度极高，翻译器自动将它译成了“书籍”这个词，以便连桐理解。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它们的使用方法很有意思，是以振动来传递信息的。这种振动又和其他不同，需要一点空气来辅助。换言之，只要将它放在空气里开启，就能听到振动所化为的声音。 　　像是……有韵律的鼓点，又或是电子音？一种极其奇妙而连贯的细微声响，其中却饱含着庞大的信息量。 　　只要听上几秒，这些振动音就会变成书籍内容，透过翻译器被高效的传给连桐。 　　“等我家乡治好了，我首先就给学生们普及这种书籍……这学习效率真是高太多了，就让纸质书退出历史的舞台吧。” 　　所以只花了一点点时间，她就把这里的几十根书籍都试听了一遍。内容驳杂，从家政机器人的说明书，再到给孩子的启蒙教育都有，意外的符合连桐的需求。 　　但其中的几根书籍却有些怪异，听起来像是原主人失业前，踌躇满志撰写的。 　　内容艰深晦涩、难以理解，而振动所生成的声音也毫无规律，令人听了就心脏紧绷。像是原主人的工作成果？又或是离职前的抱怨？这超出了连桐的理解范围。 　　一些连翻译器也无可奈何的术语掺杂其中，乱码般拗口的段落一条又一条，这些东西犹如展开了一场在地狱举办的乱交派对，内容让她多一秒都不想再多听下去。 　　关掉试听，连桐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瓜子。与之相较，市场的吵杂是如此有趣。可……这究竟是写了啥？连桐本能的觉得，它们之中一定藏着些可被理解的信息。 　　在她想再听一次的时候，眼前的家政机器人忽然以一种微妙的语气问：“……您……您为何能听取……这两份加密音程？” 　　“呃……这个……因为……他密码设的是123456吧……” 　　连桐紧张了起来，总感觉自己也染上了机器人的语调。倒是身后的机器佣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靠得很近，龙虾爪爪还挺威武，给了主人充分的安心感……倒是不知道它会不会被同类策反。 　　幸好家政机器人冷静了下来，因为连桐的解释符合逻辑。 　　“哦，原来如此……垃圾设置垃圾密码……而内容的确是垃圾，没有信息量可辨……这一切都合理且没有漏洞。” 　　“话说回来，这些书我全买了。这几本学前教育书籍对我来讲挺有用的，而这份你的说明书……”连桐斟酌了一下词句，想了一种不那么直白的方式，“我打算拿去警醒世人。” 　　“虽然……听不太懂……但谢谢惠顾。” 　　机器人收取了按市价定的货币后，它很高兴自己的职责终于结束。而如今失去了主人，它应当遵循被设计的基本逻辑，就近找个回收场将自己彻底葬送，然后回收利用——但在给自己执行命令之前，它发现了一个逻辑漏洞。 　　没有主人了……但自己拥有一小笔货币……嗯……不把钱利用掉的话，这些货币显然也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或是以非法所得的形式流入回收场员工手中，这可都是违法的。 　　它的思维逻辑勉强运作，尝试解决方法——还真有。 　　“我决定……用这笔钱……对自己进行维修、更新、升级，这也是回收利用的一种，符合一切法规。” 　　但它为了得出这个结论用了很久，刚刚那位友善而亲切的客人，不知为啥已经躲远了，可惜没能听见它骄傲得出的结论。 　　但家政机器人记住了连桐，等回收利用完毕后，再遇到的话，就替她服务吧？ 　　就这样，一位攒着一笔小钱的机器人，逛起了自由市场，开始为自己选购零件。而根据机器人保护和反歧视法，人们还真就得同意卖东西给它。 　　…… 　　连桐打算就此离开，因为收获已经够多了。 　　虽然自由市场充满未知的乐趣，但她没忘记自己踏入宇宙的目的。而眼下，既然已做好准备，那就顺着线索去远行吧——本来是这样的，但连桐还是被一家摊位吸引了。 　　“低等文明研究资料。”摊位的标题是如此写的，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摊位上展示的一件货物，让连桐本能的驻足了。这件货物以全息图像的方式被展示，但原本的它长达数米，重也有好几吨。 　　她见过这个东西……在某处——在地球的某处。 　　“这个是？” 　　“一件探测器。”散发着沉稳气质、有些年迈的摊主，像是一位考古学家，一边研究着手里的简单机械，一边以厚实的声音作答，“来自众所周知的那座诡异遗迹·地球，它在一年多前驶入土星的轨道，然后坠向甲烷之海。” 　　“它有名字吗？”连桐按着跃动的心脏，凝视着全息图像的每一寸。 　　“地球上的人如此呼唤它——卡西尼·惠更斯，也许有什么意义，但对我们来讲无意义。”摊主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客人，“但伟大的是，它用了七年才从地球抵达这里……怎么，你认识这东西？” 　　“当然认识。”连桐的声音柔和而复杂“我是个旅行者，它大概也是。” 　　“也对，谁不是呢。” 　　 　　…… 　　ps 　　（顺带说一下，我的一更是4000多字。 　　本来一直都想拆成2000*2，以显得更新多。 　　但鉴于我这个取标题的模式坑害了我自己，为了节省脑细胞还是把内容挤在一起吧……） 第44节 043·旅行者将要启程 　　“向旅行者致意——而我是考古协会派遣到太阳系的常驻顾问，负责小心翼翼维护这个恒星系低等文明的种种问题。” 　　摊主向连桐行了一个考古协会的礼节，动作老练娴熟，仿佛成了它灵魂里的完整一部分。 　　考古学家这个职业，在宇宙里的地位并不低，因为他们还有另一些连桐所不知的内容要应付：对于低等文明的引导——而这位考古学家正是负责太阳系的那位。 　　之前那颗多元变奏彗星上的文明受到污染，几小时前，他就是在忙这件事。而现在问题基本稳定了下来，闲着也是闲着，就按习惯带着手头的材料来这儿开个摊位，观察这人来人往的宇宙一隅。 　　然后就被连桐搭话了。 　　和它聊了几句彗星文明的事情后，连桐好奇道：“地球也有你的干涉吗？” 　　“我确实有一些干涉……比如这颗探测器，卡西尼·惠更斯。它抵达土星之后，又用了十多年来观察这颗星球……离地球很近，但他们却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理解宇宙。” 　　连桐问：“你是指地球——也就是遗迹里的那些人？” 　　考古学家放下了手里忙活的小机械，认真的看向连桐，订正道：“那些灵魂。” 　　连桐没有回应对方的注目，只是不移的看着眼前的全息图像。大概是一年多前……或者两年前？反正地球上确实报道了这颗探测器结束使命，进行自我毁灭的结局。原因的话……应该是燃料耗尽了吧…… 　　这条新闻当时埋没在了无数的信息里，又赶上连桐高考，所以她的印象很淡。 　　假如回到过去，或是预知到今天会在这里偶遇，那应该多了解一点的，她戚戚的想着。而现在，自己只用大半天时间，便追上了卡西尼·惠更斯的数年旅程。 　　“地球的灵魂们不懂得如何旅行。”连桐笑着说。 　　“实际上，我们的判断是‘不愿’，但这是没有结果的考古难题，谁也不敢乱说。说回正题吧——” 　　考古学家正了正自己衣服上的徽章，一如既往的嗓音沉稳。 　　“我对地球确实有一些干涉，比如卡西尼·惠更斯的信息传递，就有我的全程管控。” 　　“那我现在摘下旅行者的头衔，当个倾听的学生，请问你是如何管控的？” 　　连桐乐意多留一会儿，听点自己故乡的故事。 　　考古学家随和了一些：“我很感动，如你这样的富豪，展示了这般的谦虚和礼貌，文明之花必然在你们遍布金属的富饶星球盛开过。说回这颗拙劣但精致的探测器，它是负责调查土星的。” 　　“它大概也想来跳蚤市场逛逛。” 　　“哈哈，可惜这里太热闹，来往的客流量多如繁星，这么一颗小小的探测器其实波折了一路。它和其他飞行器发生过交通事故，也出过各种各样的故障……但地球上的灵魂们必然不知道这些。” 　　“因为你阻拦了信息。” 　　“算是吧……宇宙是开放而自由的，伟大的逆行者立过法则，不允许阻碍低等文明的好奇心……但对于地球这种特殊的例子……我们很难界定，它究竟该不该受这条法律保护……” 　　连桐回忆起雅蕾洁尔的句句话语，连桐其实每句话都听得很细心。 　　自己目前已知的消息是：地球的文明是不断轮回和重复的，似乎还有相当恐怖的东西寄生其中——而这一切，疑似和某个叫“未知”的，在一百亿年前肆虐的玩意儿有直接关系。 　　换言之，地球确实不是那种纯粹的萌新文明，而是疑点重重的遗迹——即便人类目前尚未知晓如何叩响宇宙的大门……不，或者是不愿意叩响？ 　　考古学家接着说。 　　“但我还是尊重那些被囚禁灵魂的好奇心。许多年前、许多许多年前、无数年前……地球文明轮回和重构的每一次，都有过类似的好奇心，而我的前任们，考古学家前辈们也都一次次尊重过。” 　　“……也就是说，在地球的上一次轮回——上上次轮回……每次轮回，都向宇宙派出了探测器……”连桐想使自己的语气平淡，但做不到。 　　“是的，这些都在我这儿，作为研究资料妥善保管着。” 　　说到这里，考古学家将摊位暂时关闭了。反正来往这么久，也没人对这些东西好奇。不光是地球的探测器，还有许许多多来自其他低等文明的类似好奇心，都被它收集到了这里。 　　但如今，这也算做成了一笔交易。眼前这位旅行者的好奇心，还有考古学家的知识传递，这是一种很高层次的谐律交易。 　　“说回卡西尼·惠更斯，我修复过出车祸被撞坏的它，也将它的路线发布到往来的航行管制里，以免再次发生事故。它的职责是传递调查数据回去，可惜，它得到了太多受污染的数据和信息……” 　　“毕竟土星这么多人……” 　　“是啊，而负责将污染剔除的就是我，很累人的工作。” 　　考古学家由衷叹了一口气，敲了敲不剩啥毛孔的头壳，但更累人的破事儿还有其他一堆。 　　“卡西尼·惠更斯对土星摄制了很多照片，绝大多数都拍糊了，惨不忍睹。为了不让地球的灵魂误解宇宙，我又亲自动手，拍了一堆给它传回去。但又不能包含太多信息量，这是个尺度难以把握的工作。” 　　带着一分对反污染法的畏惧，还有九分对工作职责的虔诚，考古学家在心里如此祈祷：希望好奇的灵魂们，永远也不会发现由他润色的痕迹。 　　至于后来——卡西尼·惠更斯结束了自身的使命，坠入了土星——这是给地球上灵魂们的答案。 　　但对于一直小心翼翼呵护它的考古学家本人，结局则不同。考古学家将它捡了回去，这是一种充满感情的纪念，也是他这份工作的浪漫之处。 　　所以，带着一些不着痕迹的自豪，它开心的说：“我有一家博物馆，专门陈列这些——我将其称之为「孩童好奇心的居所」。” 　　“很贴切。” 　　“我希望博物馆能永远保留，等这些孩童长大了，就能亲自来看看，它们儿时稚嫩的好奇心。” 　　“那您这个摊位，并不是在卖货物本身？” 　　考古学家笑了笑：“啊……虽然我缺钱，但不是在贩卖那些值得纪念的好奇心，否则直接把博物馆改成商铺就行了。在这里卖的是研究资料……事实上，刚刚同你聊的话语也算是资料的一部分。” 　　“那我乐意为刚才的知识付钱。”连桐同样笑了一会儿，“顺便告诉我这家博物馆地址？等我旅行再经过这里，就去坐坐。” 　　“没问题，欢迎你的——” 　　“——连桐！” 　　在连桐刚刚问完的同时，她感觉将自己伪装成△的金属壳晃了晃，一股响声荡的很烦人。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被人砸了一下。敌袭？抢劫？还是自己的问题失礼，导致考古学家动手了？ 　　其实是雅蕾洁尔。 　　她早就置办完了所有东西，准备飞速的跟连桐一起去追逐线索——结果这个磨蹭的地球王八蛋迟迟不来。 　　雅蕾洁尔联系机器佣兵也无济于事，这铁疙瘩回的消息是“我处于负重超载状态，腾不出手回你”。为了能帮连桐当苦力，它关掉了其他功能，以支撑苦力功能…… 　　没办法，心急如焚的雅蕾洁尔动用了小时候偷学的占卜，这才找到连桐。 　　实际上她完全占卜不出连桐，得到的结果令人无法理解，就像是在占卜一位至高无上，却不完美的存在。倒是后来，二提议说占卜机器佣兵，总算是一发灵验。 　　她好不容易赶来，结果发现机器佣兵扛着一吨低等文明才会啃的饲料，怀里揣着个一看就血他妈亏的破石头，苦巴巴的跟在连桐身后，还得看她乐呵呵的和人家聊天，也不知道下达个待命和暂时把东西放下的指令…… 　　“你个黑泥巴堆积的烂泥潭子里瞎长的小狗尾巴草，咱们早就该上路了，没想到你居然在这种市场泡着，还跟这种臭老头闲聊……哦……哦！？是阿咕哇咕咕嘿博士？！” 　　她抱紧了失而复得的连桐，倒是很好奇，为啥这位著名的老学究，会跟连桐坐在这闲聊。真是的，还救不救地球了。 　　考古学家也很惊讶自己被人喊了名字：“你好，你认识我？呀，灰白色的圣洁长发，人形的雌性，年纪如此幼小……你是传说中的那位雅蕾洁尔·曼荼罗？” 　　“嗯……等等，我怎么成传说了？” 　　“协会都传遍了，说你在地球遗迹有了奇迹级的大发现，用你父亲的名声做面子，找协会透支了三十单位的巨款作为研究资金。而你又在银河系活动，我们考古学家的圈子当然都在议论你。” 　　奇迹级……大发现？连桐嘀咕着，这位奇迹级大发现女士最好不要是自己。不过雅蕾洁尔还真是阔绰而有面子，轻易就能借到如此一笔巨款。 　　雅蕾洁尔行了一个粗糙而随意的考古协会礼节，勉强算是证明了她也是一位考古学家。但接下来，她自信而说的话，则证明了她是一位伟大的考古学家——至少预定了席位。 　　“这个发现的伟大和真容，很快就会响彻宇宙各地，她的价值会是前所未有的。”至于现在，她还不方便说“喏，我怀里抱着的这个就是”。在确保能运回她所属文明之前，圣物还应该低调。 　　阿咕哇咕咕嘿博士倒是很诚心实意的为她祝福：“很希望能早日拜见你的伟大发现，看起来你们很赶时间，那就祝你们旅途愉快吧。” 　　“确实赶时间，就不跟您老唠嗑了，拜拜啊。” 　　“阿咕哇咕咕嘿博士，等我回来就去参观你的博物馆——哇好快……” 　　“好的。” 　　也不知道连桐是否听见了这句简短的回复，因为她被焦急万分的雅蕾洁尔直接搬到了飞行器上，连着机器佣兵和它的货一起，飞速离开了自由市场——赶往位于顶层的停机坪。 　　虽然连桐还想买内衣，还想买武器，还想去看看飞行器专卖的那一层，但雅蕾洁尔不允许。旅行所需的一切，她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等事情得以解决，有的是时间找乐子。 　　但愿吧。 　　…… 　　上一次来到停机坪的时候，连桐惊愕于这里外星人的惊人数量，还有它们那各种各样的长相，但再次踏足这儿，连桐已经没那么土包子了。倒不如说，在这些路人眼里，她反倒是不好招惹的那个。 　　等下次再来，或是去其他地方，她有充足的自信再也不为所知。 　　她站在思想之柱的顶点，俯瞰着即便如此也看不到尽头的浩瀚停机坪。 　　“那我们要起航了？” 　　“当然！真是的……我应该早点把你抓回来的，要不然你真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下来下来，进舱内，不然待会儿风暴会把你打成酱的。” 　　一想起来的时候那动静，连桐又老老实实钻了进去，并再三确认大门是否关紧。 　　在思想之柱的内部，连桐可以褪去用来伪装△外表的金属壳子，而那些金属离开了连桐，便立刻化为液体似的银白色，流向大门处黏了上去——仿佛是在告诉连桐：“我给它再加固一下，请你不要担心。” 　　没有了壳子的拘束，而思想之柱内部也模拟除了地球的环境，令连桐感觉相当舒适。 　　她梳着长发，朝周围看了看：有四位机器佣兵——其中一位终于放下了手头的重物，看起来比周围三位要萎靡得多；还有竖在旁边，跟货物堆在一起的金属长条，那是上了电视的L·l先生；再有就是正确认航程，与思想之柱进行共鸣的雅蕾洁尔了。 　　正好，雅蕾洁尔也望向了她，在银发之下闪耀的一点蓝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怎么换了个耳坠？逛那么久，就买了个这？” 　　“买的翻译器。” 　　“你……你怎么自己买了？被坑了没有？”雅蕾洁尔快步走了过来，拨开银发，摸向她的耳垂，“思想金属的夹环？！纽姆之晶！？这……这一眼就知道是奢侈品啊……罢了，你很有眼光，花了多少钱？” 　　“0.05单位，我刷了你的卡。” 　　大概是数字很小的缘故，连桐觉得花钱时没啥负担。幸好雅蕾洁尔没有暴跳如雷，怒斥她上当受骗。 　　“还行，稍稍溢价了一点，但能在这种穷乡僻壤买到也很棒了。”她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略带遗憾的说，“我帮你买了一对，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连桐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妈的，蠕虫型翻译器。 　　“三啊，是你上当受骗了。” 第45节 044·旅行者不擅算术 　　连桐没想到这一辈子还有机会看见这东西，而且还是一公一母……它们可爱浑圆柔软的白色小身子，依偎在这透明的盒子里，温情的等待着被主人激活、为主人服务。 　　“嗯？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那你一定清楚，这可是好东西。”雅蕾洁尔很珍视它俩。 　　“好……好东西？可是，要放到脑子里吧？” 　　“是啊，所以想买来给你用的。”雅蕾洁尔拍了拍连桐的肩，那像是在鼓励她。但拍了没几下，手就直接压在了肩上，防止她后退，“虽然用法对你来讲很恐怖，但这些虫子其实非常友善温柔的。” 　　友善温柔的……大脑寄生虫？ 　　连桐试图接受这种外星逻辑，但还是摇了头：“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想尝试有违本能的事。” 　　雅蕾洁尔有个很贴心的理由：“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旅行、会为思念家乡、会为孤独而痛苦。这宇宙过于辽阔，而我们孤独的个体又是如此无助……” 　　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在雅蕾洁尔的话语里发酵。 　　“但是！连桐！如果你将这些阿尔斯罗蠕虫放进大脑，它们会替你吃掉那些负面情绪。这对你的灵魂，对于你的灵性，都有很好的帮助。” 　　虽然不知道能有啥帮助，就算真有帮助，连桐也没胆子尝试。她只好一个劲解释说自己勇得很，坚如磐石的内心绝不会为这些情绪动摇，所以不需要蠕虫也没关系。 　　雅蕾洁尔非常遗憾，只好选个其他受害者，毕竟买来不用也很可惜。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它们的生存问题了。这俩小东西食量非常小，小到只要对它俩说点废话就能养活。 　　“给奶牛用吧。”雅蕾洁尔忽然找到了合适的对象。 　　“求求您放我同胞一命。” 　　“你怎么这么反感？那……只能先养在——”她瞅了瞅缩在角落，伪装成一件货物的那条金属，“伟大的宇宙海盗身上了。” 　　…… 　　在平稳到让连桐没注意的情况下，思想之柱早已冲破了土星六边形的极低风暴层，向着外面驶去。它银白色的金属毫不吝啬燃料的珍贵，只是化为无人能目睹的一抹闪烁，穿越繁星。 　　这种平稳需要极其昂贵的价格来换，是一种奢侈品，没有颠簸，没有赛车，只要设定好路线，雅蕾洁尔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处理问题。 　　“大海盗，你对非法者很熟悉吧？” 　　“……因为我就是非法者啊？那个，你能不能把我身体里的小虫虫拿掉……”稍早之前，L·l的金属长条被雅蕾洁尔钻了个小孔，把欢快的阿尔斯罗蠕虫放了进去，又把钻出来的金属屑重新填埋和抛光，看起来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光没有任何痛感，阿尔斯罗蠕虫分泌的唾液还会麻痹其他感觉，让自己保持低调不影响被寄生者，但即便蠕虫们如此温柔了，L·l还是很难受。从来只有它将混乱降临的份，还是第一次成为这种酷刑的受害者。 　　还有个小问题——自己想的坏主意，好像会被一点点吃掉！这些蠕虫的食谱还真怪。 　　对非法者来讲，这是在否定它的灵魂本身，比被逆行者惩罚还要恐怖。又或者，这就是逆行者的惩罚？L·l搞不懂，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要配合一些，才有机会解脱。 　　雅蕾洁尔问：“我们接下来要去银河中心附近的一片小行星带，非法者聚集的地方，你知道吗？” 　　L·l沉思了一会儿，语气顿时变得纤细、且毫无气概：“呃，不亡者墓群？符合这俩条件的……就只有这一个地方了。”它振动了一下自己，以这种方式，将信息坐标传过去给雅蕾洁尔进行核对。 　　几秒后—— 　　“没错！你果然知道，就是这附近。那赶紧给我介绍介绍？信息网络里查不到。” 　　“我只能说，建议不要去，那是银河系危险度第三高的地方……”L·l知道自己的立场，也知道自己里头被放了奇怪的虫子，恐怕容不得自己耍花招，因此说的全都是实话，“顺带一提，第四高的地方，是银河联邦的机密库。” 　　“那前二呢？” 　　“第二是地球遗迹，原因众所周知。至于第一，当然是银河中心……那黑暗而光芒洋溢，矛盾又合理的无法则螺旋。”L·l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实际上有很多人认为，银河中心放到宇宙也能排进危险度前五，但鉴于前十的地方都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很难排个实际高低……” 　　听完，雅蕾洁尔倒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了数。 　　她在危险度更高的地球，这才狠狠捞了一笔呢——指连桐。而这种危险度第三的这种地方，应该也能如履平地一趟。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个叫不亡者墓群的地方，太过靠近银河中心。 　　即便是她，也知道银河中心不该靠近。 　　“不亡者墓群是个怎样的地方？”揉着眼睛，连桐也从窗边回来了。 　　她本想看看超光速飞行时是个什么样，但实际爬在窗边，会发现视觉所及全是光芒，除此之外啥都没有，实在是看得眼睛花，还不如来聊天好玩。顺便想来辟个谣，地球明明是个很友善的地方。 　　L·l尊敬的道了一句问候，然后礼貌作答：“二位，你们知道不法者也是一种职业吧？而往细了去分类，我们有三个阶段：成长期，现役……以及退役。” 　　“你就是现役？” 　　“是的，绝大多数不法者都在这个阶段就死了。要么被捕，要么被黑吃黑，要么自己作死出了各种问题……但只有极少数的顶尖不法者，会圆满的结束非法生涯，达到退役这个成就。它们的恐怖是另一个阶级的。” 　　“这和不亡者墓群有关？” 　　L·l敲了敲墙，这是它的点头：“对，那是所有退役者，安享晚安的极恶之地。” 　　连桐皱了皱眉，听起来还挺可怕的。现役的L·l先生就已经搅的银河联邦憎恨不已，虽然偶然翻车在了她的手上，但如果没这一出，L·l仍是个相当可怕的存在，如噩梦般笼罩在银河联邦的每一片土地。 　　但那些和L·l一样，经历过罪恶一生，甚至能功成身退的家伙们，居然都聚集在不亡者墓群。哪怕它们也许老了，也许罪恶的心态淡了，可退役者们终究曾拥有过辉煌，可怕到连L·l也表现出强烈的意愿，不想去那种地方搅和。 　　可问题是——连桐搞不懂，那位活了三百多岁的地球同胞，为什么直奔这种鬼地方呢？ 　　作为现役一代里出类拔萃的大坏蛋，L·l有一些自己的独家消息：“据我所知，活着的退役者有三十六位，每一位的悬赏金都超过了20单位。” 　　“还挺高……” 　　“当然高了！如果他们想，联手甚至能颠覆银河联邦！我不知道二位为啥要去这种破地方，但能改道还是改道吧……即便是我去那里，也没有面子能使，求求你们改道啊！” 　　本来雅蕾洁尔正在打退堂鼓，但一听这话，顿时感觉未来充满了光明。 　　她掰着手指算了两分钟，小声嘀咕起算术结果：“也就是说，把退役的老头全扫荡干净，打包捆起来卖了，就能直接搞到620单位的赏金……” 　　“720。”连桐和L·l都异口同声的订正道。 第46节 045·旅行者与它相遇 　　思想之柱的超光速旅行被雅蕾洁尔暂停了，因为不亡者墓群确实足够危险，需要更谨慎一些。 　　旅行确实需要一点冒险，但葬送了性命可不好玩。 　　如今，思想之柱正悬停在一片不知名的死寂星系里。 　　一颗枯槁腐朽、连大气层都没有的锈色行星正在缓缓转动，一些支离破碎的小行星在为它伴舞，看起来应该是不幸被一场宇宙小规模战斗牵连了一下，这一切都显得颓荒而黯淡。 　　假如雅蕾洁尔和连桐不想变成这样，那就得再做点准备。 　　她本以为带了四位高级的机器佣兵，再加上她和她的思想之柱，应该能在银河系的种种危险里谈笑风生，也不用劳烦圣物出手——但现实并没有如此美好。 　　悬停妥当，确认周围没有生命频率反应后，她带连桐离开了舱内，顺着阶梯走向思想之柱的平面——这是连桐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视野，可宇宙的景色还会变得如此死寂？这是她完全不知道的。 　　雅蕾洁尔拎着一个袋子，身边还有许多流动的思想金属，表情严肃。 　　相比之下，连桐叉着腰正在大口喘气，现在的情况大概和坐火车坐久了，到站停靠时下去沾沾地气活动活动筋骨差不多——她是这么猜的。 　　“连桐。” 　　“干啥？” 　　“标价至少20单位的不法者，都是些危险度改变星系生态的家伙，我调查过了，L·l就是勉强跨入了这个级别的家伙。” 　　连桐一脸舒适的伸展着身体，小声说：“听起来也没啥可怕的，换个例子？” 　　“呃……有点道理。”她尽量渲染着自己想传递的内容，“总之，这些不法者里，有个体战斗力超强的，有些则是能驾驭各种危险因素，一部分则是长得实在太丑，又或者是精通宇宙各地的骂人脏话。如果同时对上36位，我也只能赶紧喊我爹了。” 　　“哦”了一声之后，连桐心想原来这是怂了：“那你赶紧喊？” 　　“喊了，但我爹说银河系太远，过来一趟成本过高，而且似乎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至于还挨了一顿臭骂，说她疯狂败家的这种家丑，还是先不外扬给连桐听了。 　　“而我妹妹在上课，也不能来帮忙。我妈做菜很好吃，但不擅长打架……考古协会也因为危险度过高，无法给我们支援，我在考虑花大价钱雇佣强大的佣兵们，但也许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在雅蕾洁尔以往的行事准则里，如果要去如此危险的地方，她首先的选择就是“不去”。只不过，今天得照顾圣物小姐，谁让她的同胞如此头铁，居然钻到了这种地方。 　　所以，作为人家的同胞，雅蕾洁尔希望连桐也拥有这份头铁——和相应的底气。 　　“虽然我感觉会非常危险，但也许得请您也参战了，奇迹级大发现小姐。”不等连桐作答，雅蕾洁尔便将袋子里的东西抛给了她——是一方金属。 　　那银蓝色的外表，在宇宙里也依旧亮丽。 　　哪怕在模拟的维持环境里，它也全然不受重力影响，只是轻盈优雅的飘摇。 　　连桐知道，这是那个❉型的纳米机械，有两个特点：价格非常昂贵，名字很长。连桐一个字都记不住，却唯独记得最重要的一点·它的大部分功能待解锁。 　　好吧，试试就试试…… 　　向着飞来的它，连桐伸出了手，还说出了小有自信的话语：“这种时候，应该叫我‘无尽枷锁的湮灭者’。” 　　连桐对那几个令人尴尬，但其实蛮帅的称号印象很深，希望它们所代表的含义，也随自己一起来到了这片虚无的宇宙。就这样，她小小的手心和手指，同时感觉到了一阵冰凉感。 　　她握住了那东西。 　　棱角割手，表面粗糙。 　　按照之前的观察来看，它能无视引力？本该能的。可连桐却感觉自己握着一块拥有极高密度的东西，这东西压手。 　　就在她惊讶之余，金属方块银蓝色的表面有了动静！它仿佛刚刚来到世界的婴儿，呼吸起世界的第一口氧气，居然缓缓亮了起来。 　　同时，还有一种温暖且亲切的力量，传到了她的手心。 　　不光如此——就连夹在连桐右耳的翻译器，也不甘寂寞的忽然闪烁，也不知道来凑什么热闹。 　　实际上，这是性能强大的晶体进入了高负荷运作时才会有的景象，如果只是翻译平常对话，它压根不屑于亮起如此的色泽——没有半点预兆，它接受到了一股惊人的庞大信息，不得不拼尽全力来进行翻译。 　　——来自那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的共同之声。 　　“能与您相遇……令我们开心。就请您……呼唤我们的名字吧。” 　　…… 　　雅蕾洁尔做好了极其充分的应对准备，黑泥巴的，那可是多少多少亿来着的纳米机械啊！ 　　连桐又有过随手一模，碰——就炸了一坨高级掠夺舰的鬼扯战绩。不光如此，在地球的时候，甚至还一模就解锁了思想之柱！ 　　雅蕾洁尔坚信着，连桐这次会把三十三亿纳米机械全解锁，如果都炸成基本粒子那还好，可万一失控，纳米机械变成肉眼看不见的玩意儿到处乱飞，被呼吸进体内可就麻烦了。 　　暴走的纳米❉们，会在体内进行怎样的暴动？肉眼看不见的它们纷纷钻进器官、钻进毛孔、钻进大脑或指甲里……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为了避免这一点，雅蕾洁尔实际上喂饱了思想之柱，让它随时做好准备赶紧飞走。 　　但现在来看，也许没那么危险？ 　　连桐摸到了，好，然后开始发光了，挺好。 　　嗯……金属块亮闪闪的，挺好看。她的耳夹也亮闪闪的，贼好看。 　　在黑暗而死寂的宇宙，发光永远都会是一件好事——可好像除开发光，也没别的了？ 　　“连桐，啥情况啊？” 　　“它们的声音很甜，在喊我叫它们的名字，但我真的不记得那个名字是啥了……老长了。三啊，你要是记得的话给我写一下，或者问问二记不记得。” 　　“我也不太记得……嗯？！”雅蕾洁尔的目光死死盯着，因为连桐的耳坠更为闪亮发光，能让纽姆之晶如此璀璨，连桐究竟是在跟什么东西对话？才需要如此惊人的运作效率来翻译？！ 　　但连桐的脸色突然很糟糕，她甚至还骂了句：“草。” 　　那三十三亿纳米❉的谐律之声，温柔而甜美。它们将自身的意志透过光芒，再一次的，友善的传入了她的大脑中。仿佛是神圣之地的众妙乐队，在演奏无比和谐的音律织体——连桐有幸聆听了它们的话音。 　　“「它们的声音很甜，在喊我叫它们的名字，但我真的不记得那个名字是啥了……老长了。三啊，你要是记得的话给我写一下，或者问问二记不记得——草」，我们乐意接受这个美好而充满祝福的新名字，谢谢您。” 　　“………………” 　　这次，连桐思考了足足三十秒，又默默把金属方块抛回给雅蕾洁尔。 　　雅蕾洁尔一脸莫名，但这东西到自己手里为啥就不亮了？看来肯定有点问题——而且这种光芒与暗淡的对比，让雅蕾洁尔很是气馁，这就仿佛被选中的高级生命是连桐，而自己只是看戏的低级生命？ 　　“干什么啊？刚刚发生了什么？” 　　“再丢回给我一次。” 　　“……什么意思？” 　　“或者你记得我刚刚说了啥不？” 　　“……？？？？” 　　“啊……不记得了对吧？我也不记得了啊！！妈的，那就再丢给我一次，搞快点。” 　　虽然雅蕾洁尔完完全全的一点也搞不懂，但终归还是照做了，一个女孩子焦急成这样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于是，三十三亿纳米机械构成的银蓝色方块，再次划出优雅的痕迹，轻盈的落入连桐手中。 　　她的耳夹光芒闪烁，但方块不亮了，反而变得黑乎乎的，跟缠了三层浓浓的怨气差不多：“您如此嫌弃我们，那我们不会再打搅您了……”它们失落而忧郁，惆怅又苦涩。 　　“不不不不我超级喜欢你们的！刚刚是手滑了！” 　　刹那间，三十三亿纳米机械又亮起了高兴的光：“那请您深情呼唤我们的名字吧。” 第47节 046·旅行者的苹果 　　看起来，连桐已经能控制它了？雅蕾洁尔揉了揉眼睛，做出自认为精准的判断。 　　因为连桐手里的金属方块颜色变来变去的。一会儿黑不拉几，一会儿又突然明亮，连桐——不，圣物本人则像是手握星辰的灵性大导师，一脸的深邃，仿佛在追忆一些复杂的故事。她的耳夹也透亮闪耀，足以证明有一场深入的交流正在展开。 　　显然，连桐正在用灵魂和心灵之声，与那三十三亿随从沟通。 　　对于从小参加冥想活动的雅蕾洁尔，这是很熟悉的景象。所以她捂着嘴，保持缄默生怕打搅到这场深入的灵魂对话。 　　和紧闭的小嘴巴不同，雅蕾洁尔的眼睛一直张着，因为此刻的圣物实在是太好看了……被柔美的光芒环绕点缀、背后则是一颗锈蚀的腐朽行星，以及遥远且无垠的连绵星辰之带。 　　而好看的当事人，则在沉思一个问题。 　　“它叫啥？” 　　呃，记不起来了，毕竟那句随口说的话很长。只是隐约记得，在最后有个“草”字来着……连桐唯独对这个印象深刻。 　　倒是经过这次糟糕的体验，连桐隐约明白了，这名字贼长的家伙为啥名字贼长…… 　　也许是它的制造者，或是第一次的开启者，正和别人聊着聊着呢，然后这可爱的小家伙误以为是自己的名字，便给自己用上了。这就跟从蛋壳里刚刚出来的幼鸟，认定第一眼看到的生物是妈妈一样。 　　而目前的情况，连桐解锁了它，大概率是恢复了出厂设置？即便不是，必然也有类似的缘由在里头，否则这些家伙就不会把那段话当成是自己的名字。 　　连桐盯着手里再次焕发光辉，静静等待的这家伙，只靠哄和骗是不行的，如果不真的说点什么，它大概率又会伤心的。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草。” 　　陡然，那和谐而美妙的大合唱，再次将感激和喜悦传达给连桐。 　　“嗯，谢谢您给我们取的昵称，更显亲昵了。” 　　“草……”但连桐不是太高兴得起来。 　　“我们在！我们正等待您的指引和话语。” 　　哎呀，这东西可真难伺候啊……和纳米机械的雀跃不同，连桐委实在肚子里吐了好多苦水。罢了罢了，起码这个昵称管用，比那一长串好多了。而且，这些家伙——哦，现在叫草，草的声音意外的滋润心灵，相当令人舒服。 　　即便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连桐还挺喜欢这家伙的：“现在，我们算是一伙的了吗？草。” 　　“是的，我们很乐意为您效劳……我们已沉寂了太久，而您温柔的抚摸我们，撕开了封闭我们的茧。在遇到您之前，我们无法回应任何心意，我们曾以为自己要随宇宙一起沉默到彻底湮灭……” 　　它们用感动至极的话音，拨动了连桐的心弦。三十三亿的孤独之声在她的心灵里编织舞曲，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优美之手在向她伸来，诚挚而热切的邀请她加入舞会。 　　“请问主人您的名字？” 　　“连桐。” 　　“呀，好短，一定是昵称……感谢您愿意让我们如此亲切的呼唤您。” 　　它好像又误会了什么，也不知道之后有人喊“连桐”的时候，它们会不会也误以为那是亲切的昵称，进而引发问题呢？真不知道该说它们聪慧，还是有点笨了。 　　另一边——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雅蕾洁尔揉着脑袋，把柔顺的长发抓成了一团燕子口水铸的鸟巢，这连桐怎么一口一个草的？这搞啥呢？说这么多的绝禁之词，就不怕招来真正的灾祸？唉，不愧是地球人。 　　可，现状怎么样了？ 　　雅蕾洁尔心急如焚，那可是花了极其昂贵的价格才买到的东西，为了将它买下，雅蕾洁尔还专门去借了钱。没被摸炸当然是好事，但——能用不？她很想问个清楚，又怕说话会打搅人家，只能焦急的在周围绕圈圈。 　　连桐则在耐心的和草聊天。 　　“事情是这样，我叫你草草好不好……”连桐提议道，否则自己下意识说“草”这个人类都有的感叹词时，它们会误以为被呼唤了，这会伤害到它们的善意。 　　幸好它们很好说话：“好呀，为什么呢？” 　　“这样更亲昵。” 　　“好的！” 　　也挺好糊弄的。 　　连桐放松了下来，至少名字的问题终于得以圆满解决。 　　抛开那些笨笨的误会不谈，这些家伙仿佛拥有灵魂一般，沟通起来丝毫不费力，感情充沛而且逻辑顺滑。不知是怎样的文明缔造了它们——但一定非常先进。连桐很好奇，这些纳米机械是如何流落到太阳系的。 　　它们传递语言和信息的方式也不多见，是借由光芒，却不是靠闪烁的程度。 　　但在问个详细之前——说起来……唤醒了它们，是为了干啥来着？连桐感觉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可能是舔多了自己，糖中毒。 　　这时：“我亲爱的圣物！别在那草了，情况如何？”雅蕾洁尔转到四周半，实在是转不动了，硬着头皮开口询问，“我看你们气氛挺融洽？是不是成功了啊？能用不？” 　　“经过一些我不愿提起的愚蠢误会，总之现在它们叫草草。被我解锁了，现在为我服务。” 　　连桐将手中银蓝色的光向前递了些，让雅蕾洁尔也能目睹到这优雅的光辉。 　　那优雅的光辉实际上是在说“对的，为您服务”，但雅蕾洁尔听不见，可以证明传递信息的条件是触碰。 　　雅蕾洁尔悬着的心放下了，没想到还真解锁了，而且这名字……草草？还真是恐怖无匹，找遍宇宙也没第二个人胆敢如此给东西命名。看来，这些纳米机械也强悍到能带来灾厄吧…… 　　但雅蕾洁尔始终不敢说明这件事，这背后的含义和种种问题，只会让连桐难堪。 　　因为——她也是受害者。 　　不……或许现在是个好机会？雅蕾洁尔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思考的节奏将她带向最优的选项，大概，长痛不如短痛。 　　“连桐。”雅蕾洁尔还是开口了，“我劝你给它们改个名。” 　　“为啥？你不知道我废了多少心思，才取好名字……” 　　“因为在这浩瀚的宇宙，除了你们的星球之外，就再没有地方有植物了。” 　　空气仿佛被抽取了一瞬，只剩沉默的真空。雅蕾洁尔知道自己的话代表了什么，但她只敢这么说。甚至为了道出这句晦涩的话语，还需要警惕的左顾右盼。 　　连桐当然一脸的莫名，雅蕾洁尔又提示道。 　　“你知道黑泥巴这个词，为什么是肮脏至极的话吗？” 　　“不知道啊，估计是一种诅咒？” 　　“因为那是培育植物的土壤，是那些凶恶至极的怪物所得以成长的土壤。” 　　雅蕾洁尔咬着下唇，烙印在本能深处的恐惧随之激活，即便环境温度已被模拟到了25℃，打从心里燃起的寒冷依然蔓延在肌肤每一寸。 　　植物就是他们一直嘀嘀咕咕的怪物？连桐“哦”了一声。 　　“我天天吃，我还养呢，我还养死了一大堆呢。”可，仔细想想，好像一路走来还真没见到植物。这种本该随处可见的东西，在她走过的任何角落都不存在。 　　哪怕是热闹的自由市场，也没有哪里摆着花盆。别说充满智慧的植物类生命了，就连毫无智慧的都没有，卖粮食的那条街更是如此。 　　“但植物为什么被你说的这么恐怖？” 　　“好吧，这是你要问的——因为它们必将永生不灭，主宰一切，奴役一切，饲养一切……玷污一切。” 　　看样子，这些夸张的排比句并不是在开玩笑。 　　连桐也换上了认真的态度来探讨这个问题，并没有将地球人的惯性观念代入现在。因为雅蕾洁尔所讲的话必然代表宇宙的看法——她们是多数，连桐才是孤独的异类。 　　一句两句怕是聊不完了…… 　　她示意稍后，又沉下心和草草聊了聊，希望它先熄灭一会儿自己。要不然的话，看起来很耗电的样子…… 　　但草草却回答：“不必担心。”和机械店老板讲的不同，这三十三亿纳米机械虽然耗能很大，根本原因是功能被锁闭了。 　　实际上，它们能自己从宇宙环境里获取辐射能量，以补充所需的消耗，除非碰见大规模的持续性战斗，才需要主人来替它们充能。 　　不仅如此，它们还可以找个地方挖个痛快，自己制造所需的金属和零件，对自身的损毁进行修复。也就是说，哪怕完全撒手不管，它们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可这个前提是不被锁定。 　　这种近乎永久性的续航技术非常宝贵，所以密码输入的错误次数过多的情况下，它们会严格封闭这些技术，防止泄露给敌对对象。至于现在——虽然搞不懂为啥被解锁了，但连桐肯定是个好主人。 　　“因为封闭了太久，我们现在的雪花其实并不完美……既然您暂时不需要我们服务，而附近又有一颗死寂的星球，也许您能允许我们暂离，以完美的姿态再来见您？” 　　“可以呀，那我们等你们。” 　　“只需三分钟即可。” 　　得到主人的允许，草草的形态顿时发生变化，从之前的金属方块崩溃，化为漫天闪耀的光点。它们围着连桐飞了几秒以示亲昵，随后向着附近的行星奔去——犹如一条银蓝色的长河，向彼岸流淌。 　　望着它们的背影，连桐盘腿坐在思想之柱上，转向雅蕾洁尔，该听听那些“怪物”的问题了。 　　“我想了一会儿，地球受植物的影响巨大这不假，它们成了必需品，但这是因为它们能提供营养，养活我们。我听你们之前的看法是，地球被寄生了？但这是互惠互助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一点我要说明。” 　　“你讲。” 　　“你们地球人类，本就是一种很高级的生命形态，举个例子，你没有骂我，反而能独立思考这个问题，从多角度提出质疑和反思，这就是高级之处。” 　　“这么说的话，还有审美这把尺子对吧？我觉得大多数植物都非常美丽，足以证明它们也非常高级？” 　　“高级？哈，请称之为完美！那些怪物的生命形态完美无缺，是极少数能与逆行者媲美的存在之一。”但这完美之处，只让雅蕾洁尔的语气充满畏惧，“人类本来不需要从植物那儿获取营养的，但它们却诱惑了你们……这在你们的文明里也有记述。” 　　是这样吗？连桐抱着手沉思和回忆着，也许是被政府隐瞒了？所以人民不知道？ 　　向着疑惑的连桐，雅蕾洁尔发言提醒。 　　“——那个苹果。” 　　苹果？伊甸园的那个……众所周知的、象征诱惑的苹果？ 　　“草！？”想通了之后，连桐瞠目结舌。 　　她俩忽然暂停了话题，因为远处银蓝色的光流停顿了一下，很高兴的赶忙往回飞。但飞了一会儿，它们疑惑的商量了什么，想起了某些事，又失望的默默折返回去了。 　　“总感觉你捡了个孩子……” 　　“你是说，那个苹果实际上是真的？” 　　“也许是一种象征的手法、又或者是历史正文的记载，但这就是植物对你们做的一切。从此之后，你们便被植物侵蚀和玷污，高级的生命被劣化，而你们发现，植物的营养可以维修这劣化……” 　　“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植物都是为了让人类进食它们？”连桐愣了愣，低声说，“还有种植它们。” 　　“是的，你看，人类从此成为了它们的园丁，受了它们永恒的支配。长期的进食，导致人类毫无对植物的敌意……比如，你们比喻漂亮姑娘的时候，是怎么比喻的？” 　　“如花朵一般。” 　　“这是思想支配，也是劣化的一环。”雅蕾洁尔摊了摊手，又说，“你们人类总担心会有传染病席卷全球，感染每一个人，可实际上你们祖祖辈辈、子子孙孙，人人都感染了植物——从那个苹果开始。” 　　 　　…… 　　ps 　　（在FF14肝5.2首周零式和这个月更18W万字之间，我选择了后者，目前存了好多稿子了，等月末就爆发一波……以回馈大家给我的刀片 　　之后应该会着手去约插画了~） 第48节 047·旅行者的小伙伴 　　正如雅蕾洁尔所言——植物是一种完美的生命形态。 　　类似的支配曾席卷全宇宙，没有人对植物抱有半点敌意。 　　对植物的赞美和夸奖、对植物的依赖和培育，充斥每个角落。 　　为了营养、他们种植植物，就连植物居然会在“被吃完”之后“给他们能继续种的种子”这种事也认为是理所当然，全然不知道之所以需要营养，是因为植物劣化了它们。 　　不断的进食，还产生了无限的对植物狂热。就连讨好异性、支配繁衍下一代这种生存本能，也有了植物来横插一脚——想追求异性，那就带上花朵。 　　这宇宙的一切，都在为植物服务，它们支配了近乎一切。 　　而这，就是整个宇宙在很久以前所经历过的，唯一一场波及所有角落、所有物种和文明都无条件参与进来的惨烈且无限之战·无花战争。 　　可惜，纵然所有种族和文明齐心协力，无数睿智的思想和强悍的武器一并出场，依然败给了植物。 　　那棵苹果树，孤独的扎根在地球。 　　不定期的清零和轮回，即便再怎么铲除，等到下次轮回开始，它也会再次存在，并结出果实。 　　整个宇宙曾用尽方式来毁灭地球，可轮回是永远不可逆的。 　　哪怕将地球送入最危险的地方化为彻底的无有，连基本粒子或更渺小的存在都荡然无存，可下一次，它依然会出现在老地方，一切都没有改变。 　　为此，整个宇宙筹集了一切希望，恳求逆行者来出手解决，但逆行者居然也表示无能为力。 　　永远无法被根除的植物，就这样永远扎根在地球上，耀武扬威的宣告着自身的胜利。它将地球化为囚牢，奴役了一切在轮回里周而复始的灵魂。 　　——并在每一次轮回重启时。 　　——将苹果赠予生灵。 　　而整个宇宙都知晓地球的恐怖和大名，可人人都不敢提起它为何恐怖。那些植物，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的。 　　…… 　　“在宇宙的一些角落，我们是如此称呼地球的——花之遗迹。”雅蕾洁尔咽了咽口水，那是畏惧的表现，“唯独存在花朵的地方。” 　　“植物导致了地球的轮回？” 　　“不……作为考古学家，我又深入调查了一下，地球的轮回似乎是一百亿年前肆虐的‘未知’导致的，而植物只是借用这个现象作为挡箭牌……它成功了。” 　　雅蕾洁尔整个人瘫软在了思想之柱上，这些该死的问题，她一直都想跟连桐解释，但又一直担心会让连桐痛苦。在踏入宇宙之前，连桐也是被植物圈养，终会成为肥料的奴隶之一。 　　植物还诱导人类产生了一种文明形态：土葬。 　　那可不是什么回馈自然…… 　　“总之，因为地球里有不灭的植物，这依然是一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坠落的剑……” 　　智慧种族都记载了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强大的技术，让每一代年轻人都身临其境的知道了植物的可怕。 　　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曾经肥沃到能让植物生长的黑色泥土，便成了最为脏污、最为令人忌讳的脏话…… 　　听到这里，连桐完全理解了前因后果，也明白了“草”这个词确实不适合当名字使用。她很感激雅蕾洁尔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些对自己影响很大的事情讲了出来。 ================================ 『空白』 更多小说资源欢迎进群 本群分享刺猬猫，菠萝包小说。提供刺猬猫，菠萝包提取服务，为大家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 (需要提取订阅过的小说可找管理) (次元交流群1022115028） (次元内部群：93449518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资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该资源，请购买正版谢谢合作！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　　不过……自己终究是个地球人。 　　“三啊……还是二？” 　　“我们都在，如果你接受不了，请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可能安慰你的。” 　　但连桐并不是来讨要安慰的：“我跟你讲，吃冰镇的西瓜特别爽，肥美熟透的毛桃贼他妈甜，小核的荔枝简直是极乐，还有闻着臭臭的榴莲，实际上有着极其高贵的冰淇淋口感和浓郁香甜的味道，还有还有——” 　　犹如被宇宙射线劈了，雅蕾洁尔脸色苍白，浑身是汗，快要晕厥过去。 　　“求求您不要说了，我对逆行者和圣星发誓，这是我灵魂所遭受的最残酷的刑罚。我做错了什么，要忍受如此肮脏可怖的话语？！” 　　“到时候我自己买艘飞船，在上头弄点黑泥巴，冒险也要回地球一趟搞点种子，搞星际栽培，种菜是咱中国人的传统手艺，走到哪都不能忘。”连桐觉得雅蕾洁尔的样子很有趣，又接着说，“弄点黄豆绿豆，加点水捂个三四天，就能发出很多豆芽，那个很好吃哦。” 　　“你……你……你这是对全宇宙全种族宣战！？” 　　“我自己偷偷吃，到时候不给你吃。” 　　“你是要……偷偷的对全宇宙全种族宣战！？” 　　连桐其实是半开玩笑的，她并不笨，既然宇宙种族们认为植物是这样恐怖的东西，那出于利益考虑确实不该这么做——否则会导致他们的围攻。 　　另一方面，虽然知晓了自己似乎也是被植物奴役、支配的…… 　　——但连桐毫无感触。 　　反而，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心里蔓延：就像自己用钥匙打开了一把锁，亲眼见到里面没有人，但门外的人却在对自己说：“看，里面果然有人吧。”比起对植物的畏惧，反倒是一种矛盾和陌生让她全身都不自在。 　　看来这些事情，还得再从多角度调查一下。比如，听听同为地球人、且在遍布植物的星球上活了三百年的那位同胞，是否有什么别的见解。 　　连桐对雅蕾洁尔报以感激的一笑：“谢谢你们，雅蕾洁尔，让我对我的母星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谢谢你们的关心和好意，我知道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 　　“但你不会偷种子出来毁灭宇宙的吧？那样宇宙就有事了。” 　　“眼下不会，要搞事情也得等地球先恢复生机。”连桐半开玩笑的说完，很想抱抱充满善意的雅蕾洁尔，可惜男女之间如此会引发误会，“还有，那个名字我不想改，既然含义这么恐怖，那碰见敌人报出名号，应该很有威慑力。” 　　雅蕾洁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罢了罢了，只是叫个“草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总比人家真的去地球捞一堆种子，向宇宙各地搞随机的大派送要好。 　　她问连桐：“那你的纳米机械小伙伴们，强度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作为回答，连桐指着不远处的死寂行星，也许是刚刚的聊天内容太过惊悚，让雅蕾洁尔忽略了眼前的景象——其实很一目了然。 　　死寂的行星本就饱受摧残，可现在又被蝗虫般的三十三亿纳米机械掠过，场面变得更为可怕了。旁边本来还有的卫星，已经变成了一堆宇宙碎渣，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做到的。尘埃弥漫，到处都是充满美感的碎裂痕迹。 　　在声音无法传播的宇宙，这颗卫星在悄无声息间被肢解了。 　　而行星本身，犹如一颗泥球被路过的猫抓了几爪子，惊悚的痕迹到处都是，还延绵到了星球本身的深处。这强悍的爪痕，令人反倒好奇星球为何还没被肢解掉。 　　雅蕾洁尔叹了一口气，这行星还真是多灾多难：“这虽然是颗很小型的行星，但我们才聊了多久？你的小朋友们就搞出了这种事？和它有什么仇恨啊？” 　　“我的小朋友们说要获取矿物修补自己，以及从宇宙辐射里汲取能量。” 　　“还真是大手笔……生产它的文明科技水平很高。” 　　感叹完，雅蕾洁尔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说着连桐尚还不知晓的宇宙之事。 　　“但对这颗星球来讲也不是坏事，它的结构被完全破坏了，之后就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化为星尘。要么成为新的行星，要么化为更微小的存在，变成其他事物，甚至可能构成生命……这就是宇宙的自然循环。” 　　一颗本就枯槁的星球，如今被纳米机械们葬送，但这绝非它们永远的终结。相反，只是开启了另一端未知的、漫长的新旅程。 　　绝大部分要在极其遥远的未来才能重塑自己，可其中的一部分矿物，却乘上了如今便已闪耀的辉光。 　　送葬完一颗星球后，带着更为耀眼的银蓝色，三十三亿崭新雪花逆流而来，宛如随风摇荡的纱帘。 　　它们雀跃、欢呼，横跨短短的数万公里，只为扑向连桐的怀里，急忙的想要展示自己结成了怎样的雪花——它们不想再在绝望的死寂中保持沉默了。 　　…… 　　结束测试，回到思想之柱的内部后，连桐抚摸着手腕，银蓝色的、刻着雪花纹路的精致手环，正很贴切的戴在她的左腕上，这是小草草们。 　　它们知道结成方块的形状，其实不利于亲近主人，于是在协调之后，选了这种姿态来达成“便携”这个需求。虽然它们的个体都是雪花形的几何，但这种形状却奇迹般的，能结成其他的几何结构。 　　看似只是一个手环，实际上是由无数雪花形的细致切面组成，只有主人抚摸时才会隐约感觉得到纹路的独特——总之，是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思想之柱再次开始航行，而她俩的话题很多，并不觉得无聊。 　　“简而言之，它们都是非常精密、精密到恐怖的东西。” 　　连桐说着草草告诉自己的信息，时不时就得摸一下手环，感觉这个粗糙的手感蹭来蹭去好像会上瘾……而且它们也很喜欢被主人这么摸。 　　“它们被那个机械师折腾了好几百年，也闲置了好几百年，实际上已经接近半报废。刚刚则是紧急的把自己修补到能用，它们还不完美，那颗行星并没有它们需要的矿物。” 　　雅蕾洁尔一愣一愣的：“也就是说，你这玩意儿炸了一颗行星——顺带还有卫星，状态还只是勉强能用？” 　　“它们是这样承诺的。” 　　角落的L·l不敢哔哔，但它其实很想哔哔，因为炸星球这事儿它也干过好几起，这没啥大不了。如果这俩人形愚蠢生物误以为能炸个星球，就能去扫荡那该死的不亡者墓群，那自己可真是倒了大霉。 　　而那边，俩人又接着聊了起来。 　　连桐一幅不好意思的样子：“小草草问我，能不能从你那里要点材料。” 　　“什么材料？我的船？可它应该不用思想金属啊……”雅蕾洁尔警惕的退后了几步，这三十三亿纳米机械要摧残她的船了？！ 　　“我这孩子当然知道这是船，你也是我的好伙伴……它想要的是那个。” 　　哪个啊？一头雾水的雅蕾洁尔四处看了看，这船上也没别的金属材料了啊？自己为了读取古老信息棒是买了点配件，但那玩意儿都是铁做的，是最基本的元素，它肯定不是指这个。 　　那……还有啥？ 　　“哦，这个？”雅蕾洁尔忽然发现，角落还压着一块大石头，“你从自由市场买的思想金属原矿是吧？这种皮壳一看就知道，金属含量极低。你和你的小伙伴们看走眼了，不信来切看看？” 　　微微的亮光在船里荡漾了一瞬，连桐的手环形态变化，分出了三千三百万小伙伴。雅蕾洁尔知道它们是要执行“来切看看”的这个意图，所以没有做任何的反应措施，只是看着它们席卷到那块石头上，比蝗虫过境还要凶狠。 　　思想金属是一种极其难搞的东西，它会躲在石头里和外面的人玩捉迷藏，所以原矿几乎没有被测量出含量的手段。 　　就算直接动刀，想试图切开一块原矿也需要耗时很久，直到把每一块石头切成更小、周而复始，最后才有可能得到无处躲藏的那小小一撮思想金属。 　　即便凑齐这么几小措，想让它们合体变大，以加工成更有价值的东西那也是个难事，它们彼此看不顺眼就绝无融合的可能性。但如果遇到彼此看对眼的，就会主动融合在一起，说不定还会诞下更多的小金属。 　　而雅蕾洁尔的这艘思想之柱，则是极其罕见、堪称奇迹的造物。 　　它们是由两小撮彼此看对眼的金属融合而来，在宇宙边境躲了数百亿年，见证过各种风风雨雨，但仍然亲密无间繁衍后代——最后被雅蕾洁尔的外祖父给薅了。 　　“但我外祖父和它们达成了协议，它们为我们家族服务，而我们则用极其高端的技术使用它，确保它们能继续繁衍——实际上也只有我们这样的灵性文明能做到。如你所见，它没有任何的引擎或是燃料核心，所以它们没有半点受损。” 　　“所以……其实这艘思想之柱会一直变大？” 　　“嗯。”得意的翘起鼻子后，雅蕾洁尔嘲笑起连桐买的原矿，“个头是大，但必然没东西在里面，这是有讲究的知道……吗？！” 　　她本以为纳米机械也要用个好久，才能顺利剥开原石的。 　　可……可眼前的景象不太对。原石本身，乍一看除了多出一个细细的小孔以外，还都是原样。但只要往上看，一个被迫变成“←”形状的银白色金属箭头，却被纳米机械们抱着，悬浮在空中。 　　那是少说都有十克的思想金属……现挖的。 　　而且……好像纳米机械们向雅蕾洁尔讨要的材料，并不是这东西？ 　　而是箭头所指的方向。 　　“对哦，这家伙也是金属来着……”雅蕾洁尔和连桐顺着箭头一看，那条缩在角落愤恨懊恼的L·l终究还是映入了她俩眼中，于是在场所有人都顿时了然。 第49节 048·旅行者小憩 　　“我他娘的哪受过这种气啊！”L·l本想如此大吼出来的，可现状太过恐怖，以至于它一点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也不知道这俩蛋白质生物究竟在想什么，明明拥有如此庞大的思想金属航船，还要盯上它这仅存的一条身体？虽说L·l对自己身体的材质很自豪，但被惦记上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三，L·l这家伙的身体很特别吗？”连桐问。 　　同时伸出手，迎接派出去工作的纳米机械回到她的手里。手环变回完美，它们还带来了箭头形状的思想金属，这都是从原矿里挖出来的。 　　“嗯，我之前调查过，的确是一种稀有的金属互化物，基本上要凿开十万颗小行星才有可能遇到一个矿源，大多也都是在不法者的手里流通……因为是用于制造先进武器的。” 　　“草草说很想要它，还说把L·l先生拦腰对半砍，一半用来制造武器、一半用来制作防御体系。” 　　“但L·l的赏金也蛮高的啊……都给你做完，那就一点不剩了。” 　　她俩的话语比身体里的虫子还恐怖，L·l无比懊恼的抖了抖自己，在心里咒骂着一切，但说出口的信息却又是另一个样了：“我有个窝点，有一些我囤积的材料，现在都归你们了……别伤害我的身体，求求你们了。” 　　终于，它给出了利益交换。 　　被抓上来这么久，它一直憋着这个秘密不谈，就是因为只要秘密窝点还安然无恙，那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可现在，不交出足够的筹码，就再没那一天了。 　　这倒是有趣……连桐其实也知道，还不能把L·l先生当材料使，接下来的路，它这个不法者肯定有点门路，但多一份威胁手段，也能让它接下来再安分一些。至于问窝点的位置，还有谈判之类的问题，那都是雅蕾洁尔的事了。 　　连桐问：“还有多久到？” 　　雅蕾洁尔正在制作钻头，准备和L·l讨价还价一番。在金属吱吱呀呀的交错声里，还有她的回话。 　　“约一小时吧，即便以超光速的方式旅行，但妄想颜料的运作效率也要看颜料自己的想法……路上指不定还出什么问题，所以我只能说两小时内。” 　　“那我去小睡一会儿。” 　　连桐不知道自己离开地球多久了，但来到宇宙之后没有昼夜之分，一路都在忙碌，脑子还接受了一大堆信息，直到现在没什么事干了才发现，身体和心灵都意外的疲劳。 　　那根紧绷的弦，轻轻松了开来。 　　雅蕾洁尔匆匆的问：“你不测试一下你孩子们的战斗力吗？然后和它磨合一下，确保待会儿战斗不拖后腿？” 　　“没问题，草草说它现在能量满载，除了武器和防御老旧，其他状态都很好，包括数量浩瀚的战斗策略也都激活了。总之，可以不依赖使用者的指挥。”连桐很喜欢这些小家伙。 　　“哦，它是怕你拖它后腿……” 　　“别挑明嘛……” 　　比起萌新人类来，它们自身当然要可靠得多。 　　三十三亿的个体，即便是纳米级的细小存在，可每个都拥有不弱于老旧家政机器人的水平。而它们又能互相串联，成为一个效率指数增长的阵列计算组。 　　这样的计算组会再次互相组合，最终会形成一个计算力极其庞大的怪物。犹如它的分形外表，它也能以同样的分形结构，组建成为一种高效到恐怖、小巧到惊人的计算机。 　　虽然到了实际战斗中，它要分出大部分纳米机械变成战斗组，能留下的策略组数量会很稀少，但只要在战斗之前，将情报尽可能的提供给它，那全效运作的它便会提前拟定策略，等实际开打了，就只需要做简单的选择题。 　　听完连桐介绍，雅蕾洁尔愕然的望着她——还有看起来很洋洋得意的那个手环：“这鬼东西……到底是哪个文明做的……你问问它？这东西究竟什么来头？它所展示的这些技术，单一项目已经能作为迈入高等文明的证据，可将其全部组合在纳米级的大小上，这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纳米机械……” 　　连L·l也从旁吭声了：“纳米机械功能普遍都很单一，最常见的是自爆式。秘密潜入敌对物体的内部，然后从内自爆……但您这个，如此复杂而灵活，令我感觉很奇怪，以前没听说过。起码银河系里没这技术，不法者也没有……” 　　雅蕾洁尔并没有因L·l的搭话而赏它一钻头，因为这家伙说的才是常识——光是自爆式，就已经很恐怖、很高效了，所以绝大多数地方都对纳米机械进行严格的法律管制，仅有一部分用于医疗。 　　如果没有连桐将它的面纱揭开，雅蕾洁尔也会和机械师一样，认为这只不过是三十三亿个自爆炸弹。 　　连桐打了个哈欠，顺便问了草草这个问题。 　　“你们的制造者是？” 　　“实际上我们没有详细记载，但……大概是我们自己吧。”它们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在连桐心里酿出疑问。遗憾的是，它们自己也暂时没有答案，“等困扰您的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便全力去计算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也想知道。” 　　“好。” 　　说完，连桐的手环上有三十三万只纳米机械剥落出来，组成了闪耀光芒的银蓝色雪花型矩阵，作为收集讯息的用途留在这里。 　　因为主人要去休息，得留下一点来收集情报。 　　显然，这条看起来非常诱人、只可惜不能对半砍了的金属知道不少。多一点的情报，就能让危险少一点，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位能解开它们闭锁的主人，它们可不希望早早就失去。 　　…… 　　连桐在舱内逛了逛，这才发现内部其实挺小的。到处都是思想金属的银白色，虽然好看，但很乏味。 　　绝大多数空间被用来装奶牛、旺旺雪饼、手工皂了，而雅蕾洁尔自己休息的地方一般是船外的平台，连桐找了一圈都没有个合适的休息室。 　　又因为思想金属的便利性，这里连椅子之类的玩意儿都没有……毕竟，平常都是需要什么就让思想金属现变一个出来。 　　连桐打着哈欠，越来越困乏，最后还是决定去仓库，没想到奶牛大兄弟正趴在地上，四肢蜷缩，枕着自己的后腿睡得很香。说起来，买了一吨食物，还没来得及喂它呢…… 　　用手工皂堆出一张硬邦邦的床之后，连桐躺了上去，细数着再醒来要做的事：喂奶牛、搞一张正儿八经的床出来、喝点水、找草草要份完整的草草说明书、翻阅一下给学龄前儿童看的入门书籍……还有什么？ 　　她没想出下一件。 　　然后，只听见草草轻声将一句晚安递到她心中，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 　　雅蕾洁尔倒是不困，甚至还很精神呢。 　　如果需要的话，她能靠碎片时间来冥想，获得极其高效的休息恢复，可惜这个冥想法需要三十天才能入门，要不然就直接教连桐了。再说，她肯定有一大堆要学的东西，至少现在，就先少一件让她心烦的问题吧。 　　雅蕾洁尔有许多要忙的，但当务之急还是情报。 　　她打开遍布银河系的信息网络，顺便给了草草一份接口，以便彼此搜寻需要知道的东西。没多久，一份发至信箱的默认订阅信息，便吸引了雅蕾洁尔的注意——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L·l，你的售价更新了。”她念道。 　　“哦？！喔？！！多少？我干了那么厉害的事，恐怕涨了不少？” 　　“25单位。” 　　“好！我算是个大人物了。” 　　雅蕾洁尔也和L·l一样高兴，涨价的是它，可收钱的是自己还有连桐。 　　在这些公务事项上，银河联邦一贯高效，将L·l稍早前的几单违法行为一起算了进去，迅速给了一个公道的涨价，甚至还给了它一个上封面的机会，在它们那儿，这可是重要的罪犯荣耀。 　　拿着这份最新版本的不法者悬赏，雅蕾洁尔将它放在L·l面前：“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对吧？” 　　“不知道。” 　　“银河系的悬赏信息永不过期，无论多古老的都在这里面，而那些熟面孔嘛……我猜，即便退役的那些怪物，也还在这里？” 　　好吧，其实它知道，这是个很简单的利弊权衡。这帮强大的疯子，真要去不亡者墓群了……为了未来着想，现在的自己只有合作合作再合作。再说了，搅乱那些退役的老家伙也是很有趣的，符合它的犯罪美学和人生信条。 　　“从三千年前开始放，我把我知道的退役者都报给你。” 　　见到消息人士开始合作，那片细小的雪花，也凑了过来开始收集讯息。 　　即便对手是那些退役者，可在它们活跃的时代，信息网络就已经发达的如现在一样，它们的种种劣迹必然会有所流传。网上的讯息真假难辨，但L·l却是个极好的突破口，它对不法者的那一套非常熟悉。 　　这种崭新的信息渠道，甚至让雅蕾洁尔如此感叹：“我打算分赃给你，L·l。” 　　“喔？分赃？哦对，扫荡完不亡者墓群，肯定能狠狠捞一笔，你们还算有良心。”L·l觉得气氛挺融洽的，甚至有了想找她们搭伙，组建个新海盗团的意愿。 　　作为独行侠，L·l一直很孤傲，能让它有这种想法也是稀罕事了。 　　雅蕾洁尔订正道：“我的意思是，等我们把你卖了，你的赏金分你一点。” 　　“呃，果然没那么好的事。那得我有本事出来……” 　　“你不是有本事吗？” 　　“是倒是，但……嗨……不说这个了，起码我没本事从你这里脱身。”这时，L·l叫停了悬赏单的划动，因为它又找到了一位棘手的退役者。 　　那是一位犹如钻石切面般，拥有九十九面、同时拥有金属和晶体质感的蛋白质生物，十分罕见的类型。它看起来就像一颗多切面的鸽子蛋，问题是，每一个切面上都有一种语言器官，看起来极其惊悚。 　　诨名：「巨脏喷子」 　　本名：未知，自称为锟斤拷烫烫屯屯 　　悬赏金：50单位，不论死活。 　　已被悬赏了足足2351年，至今仍有效，且银河联邦认为，锟斤拷烫烫屯屯时至今日还活着。 　　雅蕾洁尔这种外地来的人，确实不知道这位家伙是有怎样的能耐，居然被标了如此高价。但显然，这种被挂了两千多年的老怪物，必然是一位强悍的退役者了——是个大敌。 　　L·l介绍道：“锟斤拷烫烫屯屯大前辈，这是个很难对付的古老怪物，活跃在上上个时代，它本身便是银河联邦不法者兴衰的活化石。它本身倒没什么战斗能力，但你看见了没，九十九种语言器官。” 　　“……是使用音波、震动之类的武器？” 　　“是的，锟斤拷烫烫屯屯精通整个宇宙的脏话，尤其擅长银河系的。无论怎样的方式都防不住那些脏话，那么多种语言器官，总有一种奏效。” 　　有音量型的，为了用这个，它还有一手制造空气的能力，据说兼具震动破坏波和脏话心灵摧毁的双重力量，甚至它用这个单挑过一支银河联邦的高级战斗小队。 　　当然，它还有九十八种战斗手段。 　　有心灵侵入型的思想语言、有寄生于精神型的，这几种都能达到让脏话始终缭绕在心灵深处，无论咋整都挥之不去。届时，受害者会生不如死，要么自杀，要么崩溃，要么死于失眠。 　　如果这些都不管用，据说还有很多其他的语言器官用来针对不同情况。 　　但公认最可怕的，还是那根尖针似的，这叫狙击之声。使用时如果咀嚼一些妄想颜料，作用距离甚至达到了数光年，可以专门把脏话送到指定的受害者那儿，远距离且精准的咒骂对方。 　　“你想想吧，你正一个人睡着觉呢，四下无人家里静悄悄，突然被人在耳边骂了一连串的脏话！你吓的起来却死活找不到人……等你又睡下，快睡着了又突然被人咒骂，死活都找不到是谁搞的鬼，你会崩溃的。” 　　听完介绍，雅蕾洁尔看着那份悬赏单，心想确实是一分钱一分货。 第50节 049·旅行者去睡觉了 　　基本上来讲，宇宙居民都是爱好和平的。 　　在极其漫长的宇宙演变里，不爱好和平的都成了历史的反面教材，自身却荡然无存。又或者，是被打成了彻头彻尾的爱好和平。虽然这是宇宙的基本调子，但如果有一些非和平的事件发生，那人人都信奉如此的话语。 　　不打无准备之仗。 　　在长达一小时的飞行过程中，雅蕾洁尔、L·l——以及一直很低调的草草，对整件事进行了极其周密的情报收集和事先调查，在战力不足的情况下，要啃下这块硬骨头是很难的。 　　L·l就看出了这一点：“头头，能不能给我一艘小的突击舰？”它问，“我也想动动筋骨。” 　　“然后你就溜了？” 　　“这个嘛……” 　　不管它是不是真心，雅蕾洁尔都没法儿做这个决定，但L·l的另一部分提议却不错。 　　在旅行到还差约十分钟的航程，就可以抵达银河中心的区域时，她暂时停泊了自己的航船。这附近的区域是由一个爱好和平的文明支配，因为相对来讲四通八达，所以还算有点繁荣。 　　停泊期间，雅蕾洁尔使用信息网络，向该星球的贸易系统下了个单，购买了十艘用途不一的小型单兵舰船——无一例外，都被爱好和平的该文明装上了充沛的炸弹，所以严格来讲，是用途不一的十艘自爆单兵舰船。 　　下了单，等了约三十分钟，从附近完全兵工厂化的卫星上，冉冉升起了一枚直冲而来的火箭，这便是交货了。 　　在火箭靠近过来之前，它便自己解体，零件则被回收利用，只有订单里的货物轻拿轻放、缓缓驶向思想之柱。 　　这里面的炸弹虽然威力不错，但也不是有点动静就会炸，所以雅蕾洁尔将它们捆在思想之柱的底部，被固定好之后就不用担心超光速时会引爆它们。 　　爱好和平的该文明，还对自动驾驶很有研究，每艘小舰船都配备了聪明的AI，它们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根据实际情况，计算啥时候自爆能带来更多收益。总的来讲，是一种非常理想、不太廉价，但好使的工具船。 　　L·l对这笔订单很好奇：“头头，这些都是违禁品，我们想搞也搞不到，为啥你这么快就买到了？” 　　“我作为合法者，信誉一贯良好啊。” 　　“……可我们找了不少身份干净的人，也没成功过啊。” 　　“我是系外的户口，而且我家是很偏远的小乡村，距离和你们这极其遥远……懂了吧？我下单的时候，注明要带回去使用。” 　　“哦，就算炸了也炸不到银河系——它们是这样认为的……懂了。”勤学的L·l从这趟失败之中，又吸取到了一些新的经验。没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就可以搞到这些危险硬货……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在雅蕾洁尔想启程之前，忽然，一直沉默的那片雪花发出了动静。 　　虽然没办法如对连桐那样用亮光传达信息——那仅限于对主人，但它们解散了雪花阵型，飞散到了雅蕾洁尔面前，又组成新的阵型，那是一段文字。 　　“主人的朋友，请问你可以借我们一些资金，用于增加战胜率吗？” 　　“可以啊，你要买啥？” 　　“一些稀有金属，该站点有售，能小幅提升我们的防御力和隐蔽性。” 　　“行，那你们要怎么还？”雅蕾洁尔手头很宽裕，接下来这仗如果打赢就更是如此了，“顺带一提，你们主人口袋里一个子儿都没，别指望她来还。” 　　草草不是太理解，因为连桐无论怎么看，都具有非常高等的生命特征，包括解锁了它们就是证据，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如此贫穷？所以，这应该是个笑话，或是雅蕾洁尔在提醒它——别麻烦连桐。 　　简单的运算了一下，它给出逻辑上的最优回答：“战胜之后，我们三十三亿同胞会把对方的仓库和小金库还有秘密小金库都翻个底朝天，保证搜刮的干干净净。” 　　“好，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又一笔订单成交，又一次火箭发射，连桐又多了十分钟的睡眠时间。 　　除了草草修复自己所需要的优质合金之外，还有刻在上头的抱怨：“你们就不能一起下单？！” 　　但这也证明了对方的确爱好和平，如果换成是那些暴躁凶残的文明，这种行为，现在肯定已被婊到信息网络，被全银河系吃瓜的人一起批评了。 　　就这样，又一次进行了武装升级后，思想之柱再度启程了。 　　不过这次也没能飞太久，就不得不歇了下来。 　　有异响突然在舱内炸响。 　　“警告！警告！警告！” 　　一阵极其强烈的振动，透过全宇宙的公用频道，发出了能把人从睡梦中惊醒的声音。 　　顺带一提，此刻和奶牛大兄弟正一起呼呼大睡的连桐，都被纳米机械织成的网给保护着，没有听到半点动静，纳米机械也做出判断，这是不需唤醒主人的事。 　　可实际上，这是危险度最高的警告方式，被法律规定所允许。只有将要发生一些丧命率极高的事情之前，才会以这样的形式从公用频道设置通知——往往，是航船将要驶向某些危险区域。 　　它相当于竖在路边的警示牌，希望知趣的人能立刻改道，以免丢了小命。 　　不过，因为警告的惊吓导致车祸、丢了小命的数量，实际要远大于被危险区域搞死的数量，各联邦机构已经不止一次提议修改这个警告方式了。 　　“警告！请立刻停下航行！关掉引擎！再往前十光年，就将踏入非法者的巢穴！” 　　雅蕾洁尔立刻屏蔽掉了这玩意儿——她觉得，这吵人的声音应该发给非法者们。在充满信心之余，她也给思想之柱添加了新燃料，将隐形模式启动，是时候谨慎些了。 　　…… 　　可惜真的到地方以后，雅蕾洁尔的信心有些下降了。 　　所谓的不亡者墓群，名副其实。 　　光是靠近大门附近，就可以让人用眼睛看清楚一切，进而懂得这地名的份量。 　　那的确是一片墓群，葬送了无以计数的飞行器残骸。各种各样的logo涂装在碎片上，大多数已被宇宙的残酷环境褪色，但依然能看得出这些东西曾是什么。 　　恐怕有上千艘属于赏金猎人的航船，试图来这里碰运气，银河联邦既然将昂贵的身价赠予了不法者，那总会有眼馋而对自身实力有信心的家伙来赚钱，可它们都成了这里的碎片之一，没有谁更特，都成了亡者。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半。 　　另一半，则是银河联邦的军事力量。从制式化的船只废墟上，看得出银河联邦组织过总计三次讨伐战，一次比一次重视、规模庞大，最后一次至少动用了三百艘银河舰队，只是为了剿灭这帮退役者。 　　但只和少量误入的、不知为何来到这里的碎片一起，成为了宏大的墓群。 　　在星图上，这儿是一片小行星带，但如今抵达之后，才发现小行星早已变成了粉末，而无数的墓碑取代了它们。 　　“这里的防线很坚固。”站在思想之柱平台上，用肉身置于废墟前的雅蕾洁尔，不太乐观的判断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武器五花八门，但却组成了密不透风的武装防线啊……” 　　那些碎片就是试图挑战防线，才有的这种下场。连绵成圆形的武器防御阵地，布满在小行星上，它们零散杂乱的分布，可上面装载的各种武器朝向，却被精心设计过。 　　“还有很多银河联邦的武器啊……哎呦，都被那些老家伙拆了，装在小行星上……保护身后的它们……” 　　“也就是说，武器后面的那个星球，就是它们的居所？” 　　“我看不太像星球……” 　　雅蕾洁尔和被她抗在肩上的L·l一起，站在相当靠近的地方，一起调查敌人的阵地——还有这防御阵地后面的那东西。 　　犹如买冰淇淋的时候奢侈了一把，要了十五种口味的冰淇淋球，它们相互吞食、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形状诡异的球星互食体——那就是退役者们的真正居所，也是从雕光师那里得到的坐标。 　　“连桐的同胞就在那鬼地方……他怎么进去的？” 　　如果说，想去的地方是银河中心，那冒点风险多绕绕路就可以避开这里。可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就只能想办法硬撼这防御阵地了……幸亏思想之柱的隐形技术非常先进，否则防御阵地的炮火必然早已袭来。 　　无数的碎片就是证明。 　　可哪怕越过这防线，还得面对三十六位退役者…… 　　雅蕾洁尔敲了敲手里的金属条：“L·l，你来开门怎么样？” 　　“……求求您饶了我。” 　　“我给你一艘小船，你发出信号，说自己被奶牛击败，所以落荒而逃来找各位大佬收留一下，它们也许会看在你的威名上开个门……等开了，你就自爆，引爆这个防御阵地！” 　　当然，L·l一万个不情愿。 　　也许人家会开门，但自爆什么的，才不要。 　　为了自己的小命，它爆发出了极其强悍的指挥家风范，不管有用没用，立马分析了一堆出来：“它们必然有相当优质的防御罩机制，也会有许多种拦截手段，但它们孤立无援，是座孤岛，我们可以从远距离打消耗战。” 　　“然后呢？” 　　“使用远距离质量弹，疯狂消耗对方的弹药储量，然后进行压制！头头您财力那么雄厚，直接雇重火力佣兵队来远距离进攻就好了！等他们消耗殆尽，三十六位退役者真正出马，那也会好打得多。” 　　实际上，雅蕾洁尔偷偷拍了不少照片，将这些防御武器识图了一下，已经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对方武器综合信息。除了一些对方自制的不清楚，但其他大件小件的性能，都已被清楚的掌握。 　　L·l的提案并不能说糟糕，雅蕾洁尔问：“可行是可行，但需要多少钱？” 　　“考虑到这需要掀起大规模战争的战争资源投入，拿三百单位去雇佣军事力量、购买物资，那肯定够了。接下来，再用一千五百单来收买银河联邦，等个三年时间，让对方通过种种条案，允许我们私人使用这种大规模长耗时的武器力量……” 　　“然后呢？” 　　“……然后……然后……唉。” 　　这群退役者非常清楚银河联邦的运作方式，即便防御阵地确实强大，可也没有到不可攻克的地步。 　　但它们却在银河联邦的范围内偏安一隅，仗着“退役”这个头衔保持低调，并没有做出什么能让银河联邦愤怒到极点，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拔掉这个毒瘤的事。 　　而种种和平法案、舆论上的阻力、金钱上的消耗，又导致了私人或武装集团，没法儿组织起强大且火力足够的力量来解决它。这种摇摇欲坠的平衡，才是退役者们最牢靠的防御手段，使得它们可以愉快的安享晚年。 　　撅了噘嘴，雅蕾洁尔也一时半会无可奈何了。 　　“我去喊连桐起来，说不定有啥好想法……本想让她多睡会儿的。” 　　“请让她多睡会儿吧。”可一行亲切的、为主人着想的文字，轻轻拦住了雅蕾洁尔，“我能瓦解它们的防线。” 　　“呀，纳米机械！”雅蕾洁尔吃了一惊，这些雪花居然有办法吗？ 　　“我叫草草。” 　　“不了不了，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喊你这个名字……话说回来，你的办法是？” 　　这时，又有三百三十万只纳米机械，闪着银蓝色的光芒从舱内出来，和在外面调查情况的自己汇合——它们刚刚一直在分工合作，实际上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问题。 　　在这之前，雅蕾洁尔慷慨的给了她一份信息网络的接口，这就相当于让信息网络多出了三十三亿新用户。在连桐安睡的这两个多小时里，这些新用户一直在网络上收集情报，并高效的对情报进行处理。 　　虽然，关于不亡者墓群的信息非常之少，少到比银河联邦的机要秘密还难获取，但也不是没有。 　　然而，数量庞大的新用户一起上网，总归还是能找到一两条可用的信息。 第51节 050·旅行者和超额流量 　　即便找遍整个宇宙，也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种买卖，将赚取利润的触须遍布到了整个宇宙。而在这寥寥几种买卖里，信息网络——正是赚头最大的那一个。 　　宇宙里，有许多为了营造商业公平而设立的法则，再细分到每个星系的独立运营，也有杂七杂八的商业法律和法案，挖空心思了来保证商业繁荣。在这些条条框框之中，最常被提起的就是“反垄断”这个根基中的根基。 　　架设了整个宇宙信息网络，独揽这奇迹技术，保证了整个宇宙上网权力的「物质世界（Material World）」组织认为，这些反垄断的条款都非常好。 　　可惜对它不适用。 　　没人知道它们是如何将信息网络铺到整个宇宙的，也没人知道它们每个宇宙自然秒，能赚到多少的利润——但大多数人都知道，「物质世界」他妈的就是这个宇宙的主宰。 　　没人知道这个机构的运营者是谁，因此，宇宙里还有这样一个又冷又无聊的笑话。 　　“某人想揭露信息网络背后的黑幕——透过信息网络发布，然后人们会通过信息网络知道某人的死讯，并在信息网络上写它的笑话。” 　　而在和不亡者墓群乍一看毫不相干、令人难以关联起来的某个地方·信息网络维修承包商的银河中心营业点的官网，其实藏着这样的几条记录。 　　XXX年XX月报告：不亡者墓群当地居民苦于无聊，申请将该地接入信息网络，本营业点秉着给够钱就干活的优良传统，向它们索要了昂贵的报价来干这份高风险的活。 　　XXX年XX月报告：不亡者墓群一事交涉成立，架设网络，从而和该地居民达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经客户要求，在后续将该段信息网络升级为机密级使用站点。 　　XXX年X月报告：秉着劝人向善的伟大道德精神，本营业点将每天定期推送“不法者再就业”、“回头是岸金不换”、“多少妻儿客死异乡”、“不法者恶行全纪实”等信息给该地客户，以试图唤醒客户们的良知。 　　XXX年XXXX月报告：经对方的强烈抗议和昂贵资金的收买，我方停止推送信息。对方不堪其扰，曾试图威胁我方维修员，但我方态度坚决，以威胁断网回击，取得了握手言和的好消息。 　　X年XXXXXXXXXXXX月报告：“某维护人员发现，该地用户消耗巨额流量在色情站点，和千余起诈骗案有重大关系，但对方本来就是不法者，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并无将信息告知银河联邦的必要——这是维护人员的强烈主张。经维护人员分享该站点，以供营业点仔细核实后，我方一致认为确实没有告知银河联邦的必要。” 　　…… 　　“……怎么直接在人家官网写着的。” 　　起初，雅蕾洁尔对自己看到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质疑之心，心想这都什么玩意儿。 　　这都是草草找到的，就在任何人都能直接翻阅的官网上，极其详细记录着的。 　　「物质世界」将业务开到了整个宇宙各个角落，其运营结构就是以地区划分，大约一百光年的直径为一个营业点，而银河中心附近也理所当然有一个。每个营业点又有一个小官网，但因为实在是没啥卵用，所以没人会上。 　　可这些…… 　　这些情报，它们并没有被归入什么机密档案，只是被列入了一个“欢迎用户监督”的分类里，可能还真是用来给用户们监督的？ 　　雅蕾洁尔终归还是接受了这些情报的真实性，因为她自己翻阅了一下，诸如此类的工作日志居然有数兆条，每条都无聊透顶而且实时在刷新，恐怕真的没人想来监督。 　　好吧，除了三十三亿闲着没事的小网民…… 　　雅蕾洁尔还真不知道这附近有信息网络，因为她出门在外，到现在一直使用的都是价格昂贵的移动便携流量，去哪里都能接到网的那种……她试着暂时关掉移动流量——好吧，还真有个加密的，名为“估计也没人敢来这附近，所以密码123456”的端口能搜索到…… 　　望着这个名字，雅蕾洁尔犹豫了好久，也许偷偷蹭一下这帮不法者的网？ 　　“别试！！”但草草飞到雅蕾洁尔旁边，组成了这样的大字。 　　“……确实，我们是靠隐形手段的优越性，才能在这里安然无恙……如果踩了这个陷阱，恐怕那几万门火力炮就会立马轰击我们……” 　　得亏草草提醒，雅蕾洁尔松了一口气，自己差点就中招了。不得不说，退役的不法者确实很有一套，连这种地方都设了如此可怕的陷阱。 　　“谢谢你，纳米机械们，你们的运算效率确实理性而客观。” 　　“我们试过了，密码是假的，被骗了！” 　　“……哦。”雅蕾洁尔又松了一口气，因为自己的智慧，和三十三亿机械组成的超级计算机是一个档次的，总归是找回了一些高等生命的自尊心。 　　草草的雪花们，忽悠飞远了一点，组成了一行得靠近几步才看得清的小字：“还有，我们刚刚上网花了蛮多流量的……” 　　雅蕾洁尔有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的操纵思想之柱的网络模块：“……我查一查——查……查！！？！？！你们这帮落叶松发酵而成、蚯蚓松动，鸟粪堆积、富含氮肥的黑泥巴里长出的野生小土豆苗子，我今天他妈的立马就杀了你们！！” 　　小雪花们被如此咆哮了一顿，立马吓的组成逃跑阵型，飞回了主人身边。 　　而那边的主人，其实已经瞪大了眼，一脸“没睡好”的悲哀感，和旁边同样被惊吓到的奶牛大兄弟一起叹气了——她跟奶牛都被雅蕾洁尔这一嗓子喊醒了。雪花们为了保证主人睡眠质量而设的防御，也被一嗓子吼散了。 　　它们甚至还推测，这可能被不亡者墓群的敌人们监听到。 　　雅蕾洁尔一步步走进了仓库，见到了在一堆手工皂和旺旺雪饼里的连桐。雅蕾洁尔的肩上，扛着随手抓来当武器用的L·l先生，它现在啥生意都不敢发出来——雅蕾洁尔看起来愤怒到了极点，宛如将要爆发的超新星。 　　“呃，发生啥事了……”连桐哀鸣着，“我刚刚才睡着的。” 　　“连桐！在你们地球，如果有同学偷偷拿你手机开流量，下了几十部高清电影，你会咋整？” 　　“没这情况啊，我不和人打交道的，如果真有这种行为，那算是校园霸凌，那人就要倒大霉了，我打架很强的。” 　　连桐坐了起来，感觉背上有很多肥皂印子？但总归是睡了一会儿，体感应该有三到四个小时，勉强算是最低标准的睡眠时间吧。可为啥一觉醒来，雅蕾洁尔就问这个？ 　　“你被人盗流量了？” 　　“是的，超标了……超标了很多！！！” 　　“那我帮你去揍它？” 　　“是你手腕上那个东西盗的。” 　　连桐低头一看，因为太亲肤了，她都忘了还戴着草草，这些家伙感觉非常委屈的样子：“……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有合理的解释。”万幸，她随口护崽的话成真了，这件事还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像和雅蕾洁尔交流时那么麻烦，解锁了自己一切的草草与主人沟通要方便得多，它柔和的话语泛起光芒，渗透进了连桐心里，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简单来讲……”连桐对着气冲冲的雅蕾洁尔转述道，“草草说它不知道这些流量要收费。” 　　“……好吧，我给它接口的时候，也确实没说过。” 　　作为生活优越的大小姐，雅蕾洁尔的本能里完全没有让别人“省着点用”的这种概念，所以一贯大方。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流量的开销会超支到这个程度，足足十单位。如果再添点钱，就差不多是买来草草时的价格了。 　　在任何地方、任何组织、任何个人、任何家庭，这都是一笔决不可忽视的高价。 　　看着连桐也担了责任，从而露出的那张歉意脸庞，雅蕾洁尔总归理性了一点：“问问它们，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普通上网调查信息不会开销这么庞大的。” 　　“它说用来开门了。” 　　“开门？” 　　“不亡者墓群的门。” 　　…… 　　总的来讲，因为不亡者墓群的防御太过坚固，找遍了所有线索，草草也只计算出一种也许可行的办法——当然了，如果不计成本来攻略它，那办法多的是，可要符合主人需求却很难。 　　第一，要保证时间赶得上。 　　第二，要确保对它们一网打尽。 　　于是，结合手头的线索，最优的方式就是低调潜伏着、等待对方没有戒心的时候悄悄进入。 　　可惜这又有一个限制，那些防御太过繁杂而严密，以思想之柱这样体量的航船，根本没有供它通过的空隙，只有诱骗对方打开大门。于是，草草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使用流量攻击，对不亡者墓群的网络本身进行了轰炸。 　　它做了很严密的伪装，将自己伪装成来自四面八方、对不法者有天然厌恶的赏金猎人之类的角色，并没有暴露攻击源就在附近。因此，在它的伪装下，这变成了一起很普通的网络攻击，却成功导致了不亡者墓群网络的瘫痪。 　　接着，草草联系了银河中心营业点，以不亡者墓群的名号来申报了维修——还有加设防御措施、加设备用线路等等的要求，要执行这些请求，营业点必须派出工作舰来进入该地处理问题。 　　草草夸大、虚报了需求，而对方的网络被它的攻击瘫痪，又无法由双方进行沟通核实。当然，在申报维修的时候，它使用的信号正是从不亡者墓群当地发出的——毕竟真的就在这附近，所以在营业点看来，也会是相当普通、正常的一起申报。 　　它可不是白白翻阅那数兆条公开工作记录的，已经摸清了营业点的运作方式。 　　听完连桐的转述，雅蕾洁尔也没话可说了，十单位如果真的能撬开人家的门，也就不计较了。倒是连桐在渐渐摸清事态后，也参与了对话。 　　“如果不亡者墓群里，也有这方面的好手呢？” 　　“没有，在您睡大觉的时候，我们已经调查过人家的底细了，这些不法者的底细都很好查，毕竟都上了悬赏，和银河系为敌了漫长的岁月。” 　　连桐在内心里跟自家这群纳米机械澄清说，自己并没有睡大觉，而是不幸的只睡了小小一觉。 　　她也完全明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等维修舰过来，为了能上网，哪怕是不亡者墓群也会暂时开个门，届时，有隐形优势的思想之柱就会跟着进去，从内部直接面对那三十六位大敌。没有硬啃防御阵地，能以完美的状态突袭开战，确实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人家的维修舰要多久过来？” 　　“据我的推测，根据以往的维修记录分析，约会在四小时零六微秒后抵达。” 　　“干得好——那我再睡会儿。” 　　当着所有人的面，连桐又趴回肥皂堆里，蜷成一小团，将迷糊而安心的脸蛋展示给大家看。 　　雅蕾洁尔虔诚的望着那睡脸，还有被挤的乱翘的银发，觉得十单位的损失也不过是洒洒水而已。她看了好久之后，才默默转身离开，甚至不敢给她弄个正儿八经的床，以防打搅圣物的安眠。 　　与此同时，而默默也在场的L·l，正回味着这令它也深深震撼的美貌，但它发现了一件事，这本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回忆，似乎……似乎正被吃掉？被养在身体里的那些蠕虫，正极其兴奋的啃食着这些和连桐有关的思绪！ 　　然后……L·l又回到了最初的情况。 　　“头头，我们到不亡者墓群了吗？怎么你扛着我？” 　　“？？？” 　　而在连桐步入梦乡之后，没有了需要最优先处理的事项，草草执行起备选任务，顺便将自己分为了四份。 　　首先，一部分去外面补充获取能量，同时监测现场的动静，这附近因为离银河中心那诡异之地很近的缘故，辐射、射线、基本粒子、微量元素构成了混乱程度极高的环境，非常适合补充能量。 　　其次，它对银河中心非常感兴趣，于是组成了几组阵列，尝试着着手分析——之前上网的时候搜集了惊人数量的信息情报，很多都非常令它感兴趣。 　　当然，草草还分出了小小一拨，执行着主人睡觉前的一个想法：喂奶牛。 　　主人亲自买来了一吨食物，又经常在心里称奶牛为大兄弟，草草也以尊敬的态度来面对这位尊贵的奶牛。但令它疑惑的是，为什么明显未被开智、又明显是雌性的奶牛，会是主人的大兄弟呢…… 　　除此之外——草草将一大部分都留在了主人身边，保护和欣赏主人的美，因为极其高级。 　　即便是机械生命的它们，也完全能理解和欣赏，那是烙印在一切基本粒子中、所共同能感觉到的生命形态无暇之美。 　　有少数位于核心部位，没有被损坏的纳米机械，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它们在极其遥远的过去，也曾观测过和主人一致的美。 　　那是一次参拜和朝圣，还有告别。 　　与宇宙最后一位逆行者互道永别。 第52节 051·旅行者颇受欢迎 　　在等待的这四个小时期间，思想之柱的舱内比以往要热闹一些。 　　连桐熟睡着，偶尔会将奇怪的梦话传出来，听起来软绵绵的。 　　而另一位来自地球的奶牛女士，一开始不太能接受这种不是草、又不是饲料的外星食品。被植物写进基因的对草的需求，使它对这种鬼东西充满了戒心。 　　怎奈草草实在是太贴心，召集来了一群小伙伴，用雪花的结构变幻，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和它很相似的奶牛型生物。它又利用自身的发光功能，将自己涂成了白与黑交织的二色——奶牛第一眼觉得，这玩意儿和同伴挺像，但没有同伴那股子随时发出的“想交配”气息，所以很警觉。 　　可这头“奶牛”却吃起了饲料，看起来吃得很香。 　　奶牛终归还是过于饥饿，眼瞅着这位“奶牛”要把东西吃完了，它也试着啃了啃——好吃！！！而好心的“奶牛”还把刚刚它吃的东西反刍了出来，感受着这种浓浓的情谊，奶牛吃得更欢快了。 　　雅蕾洁尔看见了这一幕，默默说了一句：“那是一种叫奶牛的生物，在地球其实是吃草的，和你的名字一样。” 　　“我问过主人了，所以我觉得这是主人给我的暗示。” 　　“……好吧随你。” 　　在喂好了奶牛之后，草草又领着奶牛在舱内开始散步，它从奶牛站着不动的习惯里，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抗拒和被强迫接受的信息量，再结合蛋白质生物的一些特性，觉得散步会对它有好处。 　　就这样，来自地球的母奶牛，跟着高端技术打造的纳米机械领头牛，悠悠哉哉的在这艘非常高级的宇宙航船里散起了步——虽然舱内没多大的地方，严格来讲应该算是折返走。 　　就在它俩时不时经过的情形下，身价昂贵的L·l先生和雅蕾洁尔，则在探讨着另一件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和往常不同，因为要进行非常精密的工作，雅蕾洁尔戴上了特殊手套。在黑色材质的包裹下，她将手里古旧的信息棒亮了出来。 　　“信息棒，我雇人偷来的那个，从那个遗迹里偷的。” 　　“严格来讲，是24-4＆1∩型量产信息棒。” 　　和宇宙牙签形状的书本相似，这种信息棒其实是储存容量更大的类似造型，曾数万年前，于一些星系流行过，但后来有了更便利的储存介质，它的使用已成了历史。但一些寿命颇长、正好来自那些文明的生命，仍记得这种东西。 　　正好，也知道如何解读。只需要拼装出当时配套的读取器，再用转接分析线，将它接入现在宇宙标准制的信息处理器即可。 　　雅蕾洁尔采购了大量的材料和零件，在闲暇的时候就做这件事——但其实她很不情愿的，灵性文明的宠儿不善于操作机械。 　　“L·l，你来替我做怎么样？这是你自己盗窃来的东西，还让你的身价涨了不少，你不想看看里头是什么？” 　　“那，敢问里头是什么？”它正在表达自己的好奇。 　　以第七次折返、从背后经过的散步奶牛们为背景，雅蕾洁尔则认真探讨起了银河系、乃至周边星系的存亡问题：“不知道，但肯定和未知有关——据说危险度极高，如果是真的，那毁灭和波及范围会很庞大的。” 　　“……我感兴趣了。”生来嗜好混乱的L·l即便现在很乖巧，但本能还是暴露了它的身份，“把零件、材料、组装说明都给我，我来办，如果您信任，就请解开我的束缚。” 　　成功将讨厌的活计交给别的苦力之后，雅蕾洁尔给思想之柱下了命令，解开束缚，以及加强监视——但L·l本身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所以并不用担心，暂时获得自由的它知道，做了愚蠢的事下场会有多愚蠢。 　　L·l的金属身体看起来就是长条而已，虽然长了可移动、可伸缩的古怪视觉器官，但并没有如人形生物这样的手和脚，雅蕾洁尔还蛮好奇，它会如何组装零件。 　　但它这一种族，其实是诞生于一个磁力极其强大的星球，除了引力本身，它们想前往宇宙，就只有掌握磁力这唯一的出路。L·l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得到自由的它立刻开始了工作。 　　它能以惊人的细致程度，掌握自身发出的磁力，吸引特定的零件到自己身体上来，还能决定它是如何被吸上来的。 　　这种收放自如、可小可大的磁力和斥力，就像是无数看不见的手，将一切可被吸引的金属按自己的喜好随意摆弄。它平坦的金属身体，则成了完美的工作台，一切零件都在上面起舞。 　　就算是无法被吸引的零件，它也有自己的应付方法——主动分离身体的金属尘埃，用定向斥力击中对象，再制造持续时间极短的微型真空区域，以名为宇宙冷焊的无阻力原子吸引现象将零件黏着起来，再进行磁吸。 　　观察了一会儿L·l的作业，雅蕾洁尔颇为惊讶：“怪不得你操作的掠夺舰是银河系的一大噩梦，手活还挺细。” 　　“每个身价昂贵的大腕儿，总会有许多过人之处。”它也不谦虚，然而说着说着，就唉声叹气了起来，“我曾经的另一半是蛋白质结构，那一半才是更为灵巧的那部分，如果它还在，不用多久就能帮你装好了……” 　　“那能不能再长回来？” 　　“可以是可以，得给我搞点很特别的神圣蛋白质，但问题是……陪了我无数年的我已经死了，我还得再创造一个我。” 　　“起码把你交上去，赏金不会少一半，这就行了。” 　　L·l又怂了下来，不敢多叽叽喳喳，自己这囚犯的身份还老老实实的贴着呢。 　　不由得，它一边拼凑零件，一边开始希望，假如那些退役者把它从人形生物手里解救出来，又看在同为不法者的面子上放了它，那该多好啊。 　　…… 　　银河中心区域营业点的维修舰，比预期来得早不少。 　　倒不是因为它们的工作效率高，只是因为不亡者墓群的工作总是充满油水。那是一艘大小和思想之柱类似，但要更无聊的航船，普普通通的造型、量产型的机能，到处都充满了无聊的公务感。 　　就连印有「物质世界」信息文字，以及三根悬链线图案的机构logo，也是宇宙里最常见、最无聊的玩意儿——它往往代表了“你网断了，我来修了，但你得掏钱，我就来看看，可惜不一定能修好。” 　　但现在却令人眼前一亮。 　　它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因为工作区域就在这附近，所以这艘维修舰是以超光速的方式过来的，也不至于消耗太多妄想颜料——反正客人买单。但这种超光速旅行就像是开了大喇叭一样，轰轰轰的冲了过来，烟急火燎，一点隐形的措施也没有。 　　在轻易能将星球轰炸成碎片的重火力防御阵面前，它毫无惧色。 　　换言之—— 　　“可行。” 　　“哈欠……可行。” 　　雅蕾洁尔和被揪起来的连桐靠着窗，一起眺望发生在这宇宙一隅的事情，小雪花们也结束了运算、充满了能量，组成完美的形态在连桐手腕上随时待命——当然，已经把奶牛送回去了。 　　四架同样能量充沛的机器佣兵，将龙虾钳子准备妥当，飞行战斗模式也已启动，战斗逻辑和策略组甚至还被草草顺便优化了一波。就连思想之柱，也做好了战斗准备，这艘雅蕾洁尔心爱的、祖传的航船，自然有相当犀利的战斗方式。 　　“娘的，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是在不亡者墓群，怎么还有「物质世界」的船？怎么它没被轰？” 　　只有L·l不知为啥搞不懂事态，但战斗的本能、对气氛的敏感，还是让它兴奋。、 　　随着那艘维修舰的愈发靠近，隐形着的思想之柱也更为沉默，时间流动的缓慢与紧张感一同涌出——维修舰的全貌已经擦边而至，离沉默但恐怖的火炮们只有些许距离了。 　　如果换个窗户去看的话，甚至能看见维修舰上的员工走动和交流。 　　接着—— 　　维修舰亮起了光，那是宇宙通行的近距离交流守则。光芒按规律闪烁，长短不一的晃动了十三次，接着熄灭，意思是：“想上网不？想就开门。” 　　不合法——但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物质世界」垄断机构，无论航行到哪里、去任何边陲的角落办事，面对怎样的对象，永远都有如此充足的底气。 　　不亡者墓群看起来依旧沉默和死寂—— 　　可就在任何人都没有观察到的情况下，一位退役的不法者，居然已经在其中一门质量炮的上头站着了。 　　“哦哦！？来了。” 　　“出现了……退役者！” 　　雅蕾洁尔和连桐，两颗头两个脸蛋互相挤来挤去，就是为了找个更好的位置看，雅蕾洁尔还得时不时低低头，从已经整理好的三十六份悬赏单里，寻找和眼前对象相似的资料。 　　这种时候，能随便移动视觉器官、又精于此道的L·l倒是更好用。 　　“哦哦哦？！是传说中的那位大哥！不可思议，是我最尊敬的不法者，我居然有缘见到真人！啊啊啊啊……身价31.58899单位，恶名昭彰的大人物啊！！！它还培养出了一位更伟大的不法者后代，著名的罪犯世家的掌舵人啊！！！” 　　“所以，它是谁啊？” 　　“个体型天灾，不定时的易爆物，有人认为应该将其称之为一种宇宙现象，而非个人……恐怖和混乱的源头，‘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你究竟在哪里？我们究竟何时相遇过？’·厸·大力先生！！” 　　“这都什么鬼名字……”连桐有点怀疑自己的翻译器是不是随便报了点乱码出来。 　　“不，连桐，你和你的纳米机械，这种以植物命名的名字，才会令我们感叹‘这都什么鬼名字’。而厸大力是很正常的魔大陆生命名，一听就知道是满都拉族的贵族，这是宇宙常识。” 　　连桐已经不想纠结这个了，只好接受了这种宇宙常识，又问：“那厸先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称号？这个总不是宇宙常识了吧？” 　　“厸先生是混乱的缔造者，平常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正常生命，人畜无害，但会经常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一边喊着‘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你究竟在哪里？我们究竟何时相遇过？’这样的三个问题，一边造成恐怖袭击。” 　　“恐怖袭击？” 　　“它袭击过总计三十九场巡演，以及音乐谐律振动欣赏会，造成了数千万生命的死伤，个体战斗力非常强悍，喜怒无常，因为它经常去破坏这类演奏会性质的活动，导致没有知名的艺术家肯来银河系开演奏会，它以一己之力使银河系的文化水平倒退了三万年，所以被高价悬赏。” 　　但雅蕾洁尔的解释似乎不太全面，厸先生的小粉丝，L·l先生又以狂热的态度反驳道：“不不不，它以一己之力推动了黑暗音乐界的一亿年发展！你不知道有多少歌颂它伟大事迹的黑暗音乐得以诞生！这可是无数不法者的心灵支柱啊！” 　　“所以，它为啥要做这种事？” 　　“没人知道！但这是顶级的传说！而现在……传说的缔造者就在我们面前啊啊啊啊啊！！” 　　和L·l这种激动万分的态度不同，连桐却心如死水，这种级别的家伙，在这里聚集这三十六个吗，有得打了。 　　而眼前这一位——连桐取下耳夹，用它的环当视觉辅助器，放大了眼前的景象，看清楚了站在质量炮上的退役者模样，说实话光看外表没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的大猫形蛋白质生物，靠尾巴站立，视觉器官长在耳朵上，看起来老态龙钟、驼背而胡须邋遢。 　　虽然很有气质，但一点也看不出能带来什么恐怖，当然，连桐也知道，就是这种家伙才厉害。 　　她看见了苍老的大猫星人竖起爪子，凭空挥了几下，顿时，防御阵线听从指挥，以一个点为中心开始向外头挤挤，一顿移动勉强算是挤出了个可以让航船通过的洞。维修舰立刻启动，准备钻进去。 　　而这看起来非常有戏，草草的计划一步一步实现着。雅蕾洁尔也操纵思想之柱，准备跟进了钻进去。 　　然后—— 　　连桐忽然头皮一紧，因为大猫星人那被下垂眼皮完全拉耸住的眼，忽然睁开了一线，看着连桐与这艘思想之柱，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儿有艘船——大猫星人很亲切的笑了笑，还做出一个欢迎入内的动作。 　　…… 　　ps 　　（28号，也就是周五，少奶外要上架了。 　　删书走人的8888888888 　　不过这次，月鸦为上架准备了很多更新，最近几天码的天昏地暗，应该会展示一个各位老读者从没见过的神奇勤奋鸦） 第53节 今天无更，周五10更补上。 　　如题，真的，这次不咕。 　　今天为了测试一下自己究竟还差多少字数，测试一下书客这个后台的字数计算，以及专心码存稿，就用一张请假条，抱歉的不更新了。 　　周五的时候会陆陆续续发出十章更新的，一章3000、4000字的那种，内容也许还是蛮有趣的。 　　另外，大概周六也会十更的。 　　然后下个月开悬赏，具体怎么来，具体我再看吧…… 　　码字到5.30，还差3000字要码的月鸦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天美好！（其实天天都码到这个点，基本都是码好了，6点现发的……） 第54节 上架发言。 　　上架，收钱。 　　起床了，就十更。 　　差不多下午四点起床吧，今天起早一点…… 　　…… 　　这本书果不其然的扑街了，没啥好抱怨的，但幸亏有老读者们、还有也许存在的新读者的不吝抬爱。 　　倒是间帖里出现的老面孔，因为读者一直都不多的缘故，我还真就基本上都记得住。 　　后台里也是，每天也会看看是哪些人投了票，也能发现各位默默投票的熟面孔，一直以来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也有一些新出现的面孔，我已经把你们看熟了！ 　　可每次看到支持，又想到经常咕咕咕和写得一团糟，就不知不觉充满了歉意。 　　苦苦熬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只有每次写到完本的时候，才能稍微有点脸皮，觉得弥补上了，毕竟完本也算是有个圆满的交代了。所以，少奶外也肯定会完本，有个圆满的交代，哪怕成绩惨不忍睹。 　　少奶外的故事，我真的酿了好久好久好久，群里的老朋友都知道，我那会儿天天念这本书的事……虽然写出来了，又是另一码事了。 　　倒是最近全身心的投入，也已经在脑子里，搞了一个令我自己都颇为意外的高质量剧情。颇为惊人的、一如既往的，填上了所有之前完全没动脑子，觉得有趣就随便挖的坑。 　　当然了，要写到还得再来一段时间…… 　　因为还得去码字，这个矫情的感言，就先写到这吧。明天更新见，希望能一直见到早已熟悉的大家，还有即将熟悉的你们。 　　（我真的有十更的存稿，真的，我存稿是自愿的！） 第55节 052·旅行者一更了 　　如晴天霹雳一般，连桐听见刺耳的声响在舱内响动。 　　她额头冒出了冷汗，在已经暴露位置、甚至还和敌人直接对视的窘迫情况下，这种动静让她惊魂未定，以为是这位大猫星人搞出的突袭——但并不是。 　　那是雅蕾洁尔用手搓出的动静。 　　她从思想之柱的墙壁上抠一坨金属，就那么一捏，形成了一架嗡嗡作响的钻头，抵在L·l的身子上。 　　和平常开玩笑、威胁用的尺寸不同，雅蕾洁尔可是动真格了。 　　这钻头的尺寸与锐利程度都超乎寻常，因为距离太近，已经有微微的金属屑从L·l身上飞溅。草草可能是舱内唯一兴奋的智慧体了，一个劲的亮着光芒，派出小队去收集了金属屑，甚至还希望钻头再插深一点呢。 　　“有你的啊，不愧是传奇海盗，居然逃过了我的管控，将求救信号传给了它们！”主导雅蕾洁尔身体的是三，她平常藏起来的锐利气质现在都炸了出来，“临死前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可做不到这种偷偷报信的事！你们对自己的监管难道毫无自信？”囚犯此刻的辩解也很硬气。 　　但刚刚被大猫欢迎的那一幕，都给了众人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象——自己的隐形已然失效，位置更是毫无疑问的暴露了。 　　就连现在，连桐朝刚刚的方向看过去，也能见到大猫星人投来的目光。老家伙捋着又卷又长的胡子，微微偏着头，似乎很享受思想之柱里此刻的混乱。它脚下的质量炮如果也轰个几下，恐怕混乱会更为升级。 　　它的眼皮垂了下去，将神采奕奕的眼珠子完全遮住，可那饶有兴趣的眼神，早已传达了过来。 　　不光如此，大猫星人还伸出老迈的猫爪爪，刺出如刀般的指甲，在脚下的质量炮金属上削了一刀。犹如切豆腐般轻松，这条新鲜的金属屑被猫指甲勾起，在手里搓实了之后，成了大猫星人剔牙用的玩意儿。 　　剔到一半，它才想起这不太雅观，于是老脸一羞的背过身去剔了。 　　但在思想之柱里的众人看来，这他妈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我发誓啊，我真没搞事啊，我有这个本事我早搞了啊！！！”L·l的语气激动，不断为自己辩护，“我是个有格调，有担当的大老爷们，我说没做就没做！如果做了我就会直说，那都是我恶棍生涯的勋章！可……这次真没有。” 　　“三，别纠结这个了，对方在欢迎我们。” 　　“我知道。” 　　那艘被她们叫来，用来开门的维修舰，已经先行进入了不亡者墓群的内部，可那个挤出来的圆形通道依然开着，仿佛还有客人要通过。再加上大猫星人站着不动的优雅老态，任谁都知道对方的用意了。 　　“居然邀请我们入内。”雅蕾洁尔把钻头还给了思想之柱。 　　没时间去管L·l是否说了谎，她直接离线，将意识深入自己的内心，和同样有点慌张的另一个自己进行了内部讨论。 　　而一旁的连桐也抱起手，感觉到了危机感。但越是如此，就越应该思考现状。 　　总的来讲，她还是希望进去逛逛的，眼下的状况也不过和她们预期的最糟状况差不多——也就是全面开战，可她们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但连桐也很清楚，她来这儿只是想问个问题，并得到答案而已，也不一定要直接打个热火朝天吧？再加上，自己没有雅蕾洁尔那样的利益理由——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太强烈的念头，想把这些赏金犯绑起来换钱。 　　连桐有了点想法。 　　正好，大猫星人剔完了牙，回过头来又四目相视了。连桐决定使用自己的人类审美本能，冷静而理性的看了看它——不得不说，很优雅漂亮的大猫星人，虽然老迈，虽然感觉对方非常危险，可还挺顺眼的。 　　既然如此…… 　　“草草，帮我个忙。”她摸了摸手环。 　　“嗯？” 　　“外星人的那种一闪一闪的，类似旗语的交流，你会吗？”连桐之前见到过，在宇宙里偶遇的船只就是那样进行交流的，能传递很充足的信息量。 　　草草当然知道这种常识：“嗯，那是机械语的变种，船语，对我来讲是第二母语。” 　　“那麻烦你了。” 　　“好的。” 　　纳米机械们很懂主人的心，将漂亮的雪花手环幻化为一条闪耀着银蓝色的涓流，从她的左手腕流淌到右手的食指——转瞬间，成为了主人指尖的光点，仿佛是一颗迷你的恒星。 　　银蓝色的光芒忽明忽暗，迅速传达了连桐的话语过去。 　　“请问，你看得见我们？” 　　“……” 　　大猫愣了愣，它缓缓摸向自己的肚皮，从毛茸茸的天然口袋里翻来找去，拿出了一幅看起来和眼镜相似的玩意儿，悬浮在眼前。草草告诉连桐，那是视觉辅助装置，以及专门的机械语翻译器。 　　那看来，这就是问题的答案了。 　　确认好这一点后，连桐又让草草提了下一个问题。 　　“请问，你找到了吗？” 　　“……找到什么？” 　　对方的眼镜闪烁光芒，提出反问。两个光点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在黑色的宇宙里忽明忽暗。 　　连桐试着问：“那首歌，或者那个曾经偶遇的人。” 　　这一次，大猫星人只是回以相当柔和的闪烁，即便不用听纳米机械翻译，连桐也似乎隐约能明白含义了。 　　…… 　　用了极短的时间，雅蕾洁尔的紧急内部会议迅速结束了。无数来自心灵的信息疯狂交换，最终她俩一致同意——逃跑！ 　　但上号一看，正准备启动超光速旅行，却发现连桐跟人家聊了起来…… 　　“你这……” 　　雅蕾洁尔很想把连桐摁回地球，装进泥土里做成肥料，也许她更适合那种生活，而不是在宇宙里不分对象的逮人就聊……真是的，为什么这种人在地球的时候，会一个朋友都没呢？ 　　当时为了找她，自己问遍了同学，大家都说“那家伙没朋友”，人际关系维持的相当糟糕，还不如自己这个外星来的转学生。 　　而连桐也察觉到她恢复神采的这一瞬：“雅蕾洁尔，这个叫厸什么来着的老猫，表示说真的不会打我们。” 　　“……我也真的不打你。”说完，雅蕾洁尔照着连桐的屁股狠狠来了一巴掌，虽然这是亵渎圣物的行为，但必定能让圣物增多一点智慧，“你怎么能信任敌人的花言巧语？” 　　其实连桐一点也没觉得疼，因为草草为主人设置了能自动防御的不可视化能量防护罩。相反，她甚至感觉眼前这外星姑娘有点变态，平常撸下头发也就算了，怎么还试图在这种紧要关头，撸自己饱满的小屁股？ 　　“你……算了，下次别这样了，面斥不雅。” 　　但道理还是要讲的。 　　“三，那只大猫和其他的不法者，对你来讲也许是移动钱包，是你的敌人，但对我来讲只是持有答案的人。假如你也收起敌意，那它们就不一定会成为敌人。” 　　道理是这样，雅蕾洁尔也勉强明白：“可是，你的纳米机械，已经对他们进行了网络攻击啊。” 　　“这个嘛，所以我们亲切的叫来了维修舰，并表示这是一个误会。” 　　“……人家又不蠢，这能信？” 　　“拳头够硬就可以——对方也不敢轻易招惹我们，确切的说，是你的思想之柱令他们感到了强烈的不安，要不然人家早就轰我们了。” 　　实际上，让连桐觉得“大概没问题”的根本理由，其实是大猫星人的犯罪本质。 　　在和人家刚刚碰面，听雅蕾洁尔和L·l叽里咕噜一通介绍那会儿，连桐按照习惯听得非常细致。 　　大猫星人的犯罪行为，几乎全都是袭击演唱会和音乐活动，同时嘴里还会念叨“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你究竟在哪里？我们究竟何时相遇过？”这种怪话，显得非常神经质。 　　但连桐能理解这种状况。 　　所以，刚刚使用聊天作为手段，她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很可能，大猫星人是在一直寻找曾经听过的歌吧？朗朗上口的旋律片段、但就是他娘的想不起来是啥歌、隐约记得大概内容，但怎么搜都找不到的歌词。当然，也可能是在曾经去过的音乐会里，遇到过一个极为动心的对象，所以一直在寻找。 　　否则，这呓语般的话语，也不会成为大猫星人的犯罪称号吧。 　　因此，连桐如此问它：“找到了吗？” 　　“找到了。”对方是如此作答的，“所以休息了。” 　　这种将爪子雪藏的老猫咪，知道和平的晚年有多珍贵。 　　也知道，如果将爪子伸向装满炸弹的思想之柱，会造成什么样的下场。 　　…… 　　相信了连桐的直觉和解释，当然，还有草草给出的“有78.256448%概率不会攻击我们”，雅蕾洁尔总归是把思想之柱启动，缓缓驶向了不亡者墓群。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赌博。 　　但赌博的常识——只下你能输得起的赌注。 　　雅蕾洁尔也有很充足的自信，手头强大的牌并不少，即便对方都是一帮骗子，设下了陷阱，那大不了炸弹管够，一顿揍就完事了，自爆舰可不是白买的。 　　届时，还得将「物质世界」的维修舰和员工波及进去，员工出了工伤事故，人家本部肯定会派大手子过来解决问题，顺便还会通知银河联邦，也算是摇人的一种。而后台强硬的雅蕾洁尔，则可以高枕无忧，只要一口咬定“炸员工的是不法者”就没事了。 　　因而，从这层意义上来讲，她们也算是握着人质了。 第56节 053·旅行者二更啦 　　载着各有思绪的她们，思想之柱的行驶很安全，成功穿过了那个洞孔，进入了空间更为混乱扭曲的内部，距离名为“不亡者墓群”的怪异小小星球，只剩下最后一点点距离了。 　　至于那只大猫，它看起来没有任何保护，却能轻盈而迅捷的在真空环境中移动。 　　它的尾巴似乎有过改装，有一些类似推进器的功能，可以自由的飞向需要的地方。这是一种娴熟而老练的移动方式，看起来非常优雅，可见它的肉体强度和灵敏程度，这种个体强度，确实有能成为天灾的资本。 　　“伟大的不法者偶像，就就就就……就在我面前啊啊啊啊！！！！”也难怪L·l会这么激动了。 　　大猫为她们引路，来到了星球枯槁的一块圆形平地。这地方小得离谱，看起来只能勉强停下思想之柱…… 　　在停靠前，经过雅蕾洁尔和草草的双重地表扫描，确认了周围还真就没什么敌对的振动反应。雅蕾洁尔还扔了些东西下去，确定没有炸弹埋着，这才谨慎的让航船降落，深入了不法者们的巢穴。 　　这互通有无的扫描，也令她们得到了许多关于这片区域的信息。 　　首先，这个样子奇怪的星球，如孤儿一般固定在这里，不受任何轨道的束缚。 　　其次，它并不是宇宙天然形成的，而是由某种强大的力量，将一颗颗圆球球互相砸在一起的。每个圆球都是一方居所，因为里里外外正好三十六个，符合退役者们的数量。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有两个圆球居所是挨着的——上头都布满了猫咪爪爪的印子，怎么看都跟老猫的凶器对得上。 　　雅蕾洁尔望着那亲子房，提到了更多信息：“厸·大力还一手教育出了另一位更残暴的怪物，青出于蓝，悬赏金更是超过了六十单位的豪华价格，比早早退役的父亲还昂贵很多……看来都住在这里呢。” 　　思想之柱停靠完毕后，大猫星人——也就是传说中的教父级不法者·厸·大力先生，找了一小块地方站好，伸了个懒腰，风度翩翩的静候着客人们登场。 　　它展露出前后的两对爪爪，锐利之处都收得好好的，这是毫无敌意的证据。 　　但——雅蕾洁尔终归是怂了，不敢下船。 　　她倒是打开舱门，让思想金属做出梯子，干脆邀请人家进来。 　　只要在自家的航船内部，有数量惊天的思想金属供她支配，无论敌人有多敏捷都不成问题，虽然是这么说，它还是临时改造了一下内部，用条条框框的坚固金属，将内部变成了如迷宫般复杂的混乱造型，到处都是让猫没法儿舒展手脚的障碍物。 　　望着这些改变，连桐默默在内心将其命名为“猫咪障碍赛跑大赛的比赛场地”，又联想到猫咪的本性，说不定还更能激起人家的斗志呢…… 　　幸好没有。 　　威名远扬、恐怖残忍的大猫星人倒是很爽快的接受了邀请，也完全理解这种做法，为表诚意，很用尾巴一跳一跳上完了台阶，而不是直接飞上去。 　　然后——走入舱内，距离靠近到能数得清猫毛。 　　和之前远距离观察不同，这才发现它的很多体毛都因上年纪而颓老，体态也有了衰老感。 　　双方碰了面，雅蕾洁尔和连桐都想了很多要用来打招呼的话，要准备的问题。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用来戒备的手段——但舱内也有个乘客毫无防备，直接一蹦蹦的凑到了人家面前。 　　“大……大前辈！我是当代的现役不法者代表，银河系的头牌海盗！我叫L·l！” 　　“喔？” 　　“我从小就是听您的事迹长大的，您挠死了那么多愚民的伟大行为，激励了我的一生！您是混乱的源头，十万光年内的星系都不及您闪耀！您是生命的榜样、宇宙最出色的肉体标本！” 　　大猫星人露出了慈祥的表情，眼皮微微上扬，吃力的露出猫眼。 　　但它欲言又止。 　　既然对方自称为现役不法者的代表，应该是个很威风的狠角色。而L·l这个凶名，它也是知道的，银河系当红的不法者炸子鸡。可是……这真的是那个海盗？ 　　这条后辈被人家捆在附近，甚至被拿来当障碍物了……还被炸没了一半。 　　现役代表……就这啊？ 　　不过大猫星人只是迷糊了一阵子，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L·l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这时，连桐往前挪了半步，直视着大猫星人戒备的脸。 　　“我们不是赏金猎人，不要误会，而L·l先是只是偷看我们的澡堂子，才有这个下场，正常的打击报复而已。所以，如果你们不表示敌意，那我们也不会动粗。” 　　大猫星人点点头，又眯着眼好好的观赏了连桐一会儿，本能的想往前走几步，但胡须碰到障碍物，只好默默站在原地。确实，一点点的粗鲁或激进，都会成为双方大打出手的导火索。 　　代替动作——它开口了。微微的喵喵声听起来老态龙钟，但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噢……是人形生物啊，多少年没见过了？最近这段时间却扎堆出现吗……那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来意了。” 　　“不久前的那位造访者？”连桐立刻反问。 　　沉默了一秒，双方同时点头致意，互相印证了彼此的信息。 　　交流对上了频道之后，大猫星人一边卷着自己的毛玩，同时饶有兴趣的开口：“确实，那个人形生物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里，即便当时大家都醒着，还是让他进来了……可怕的是，我们也只是在事后才发现他的痕迹……” 　　“那个人形生物，拥有很高端的隐形技术？”雅蕾洁尔问。 　　“并没有，对方是独自一人孤身前来，没有航船，没有隐形，似乎拿着什么，但我们没看清楚……” 　　聊到这儿，它习惯性的亮出爪子，想削根金属条下来剔剔牙、掏掏耳朵什么的，但周围应激反应弥漫起来的杀气过于强烈，它才“哎呀”一声，有点难为情的作了罢。 　　…… 　　员工编号93457，属于一位中级信息网络技术研究员，是一团圆滚滚的、两米左右直径和高度、同时拥有三十对肢体的生物。 　　它最近才得到晋升，得以摆脱低级技术员的头衔，因此，有资格被派到银河中心营业点弥补人手不足的问题。 　　实际上，这是93457的第一次上门维修，它期待了无数次，结果直接被派到银河系的极危之地·不亡者墓群——再没有比这倒霉的事了吧。 　　一路上，年久失修的维修舰使用超光速旅行，引来了强烈的震动，加剧了93457那本就强烈的紧张感。 　　哪怕是现在成功降落，它的身子也一直黏在座位上，三十对肢体不安的握在一起，颤抖并向外散发着恐惧的信息素，它的躯体，始终软绵无力的不敢起来。 　　和传说中一样，名为不亡者墓群的这颗诡异星球，实在是太恐怖了。 　　荒凉、没有任何生机，只有臭名昭著的强大不法者们，留下了无数伤痕——还有看起来随时都会开火的武器们。 　　又因为太过靠近银河中心，这里的空间本身就是一团令人作呕的泥沼，93457觉得自己肯定活不下来了。 　　而另一边，带头的高级技术员毫无惧色，正指挥着许多悬浮无人机，搬运待会儿能用上的维修器械——本来就人手不足，补上来的新人还是这么不像话的鬼样子，他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喂，93457，你害怕什么呢？” 　　“因为……这里很恐怖啊，我会丢了性命的啊……” 　　这引来了周围老手们的一片哄笑。 　　“丢就丢呗，难道你没有做好为「物质世界」贡献一生的打算？” 　　这并不是什么精神论的鼓励，也不是所就职的机构福利太好，而是单纯的字面意义。 　　“机构把我们克隆出来，可以替代你的替代品还有无数，所以你没必要惧怕死亡啊……” 　　“也……也是啊……”93457似乎也想通了这个道理，感到了安心感。 　　哪怕自己死亡，机构也不会有损失，真好。 　　「物质世界」信息网络架设机构，除了光明正大垄断了信息网络这门生意之外，还违反了很多法律与法则——比如克隆技术。 　　基本上，这是只被允许用于军事、以降低双方损失，对大家都好的技术。 　　该技术实在是太过廉价，又门槛极低，就连很多高等文明的小学生都能用课外时间轻易掌握。 　　但这也是法律层面管控最严格的技术，外加道德作祟、还有更多新奇好玩的技术等等原因，克隆并没有成为被滥用来作恶的东西。 　　然而，「物质世界」却仗着需要技术人员来维护全宇宙的网络，一直公开使用这门技术。 　　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该机构的克隆者员工在获得一定权益、自由的同时，也拥有了“要为机构贡献一生”的观念，如果没有机构，它们根本不会诞生于世——只要将这个想法激发出来，员工便不会畏惧区区的死亡。 　　“所以，快点来搬东西了，93457。” 　　“好的……可我们要用上这么多东西吗？这应该只是一起简单的流量攻击吧？” 　　“你懂，但不法者哪懂这个？”高级技术员早已是一根老油条，“我们装得越焦头烂额，看起来越繁忙，把问题虚报得越大，他们就能给我们更多的钱，除此之外，还有封口费。” 　　“哦……哦！有道理！” 　　“这能为机构，为我们的那位造物主创造多少利益？” 　　“我明白了！” 　　这些克隆者，拥有极其强烈的贪欲，碰到任何有油水的地方都会毫不要脸——但却都是为「物质世界」这个机构本身而贪。 第57节 054·旅行者的三更 　　为了粉饰员工的贪欲，而被接连搬出来的维修工具，倒是成了一个很好的掩藏。 　　维修工具们互相碰撞，溅起褐黄色地面上的尘埃，还扰乱了这附近的真空内，因靠近银河中心而本就不规律的成分涨落。 　　这无人在乎的、位于微观层面的环境变动，却是它——草草派出的纳米机械侦察组的依托。这三十三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家伙，组成一支小小的部队，以箭形的方式前进。 　　它们将维修员们搞出来的，微观层面的金属自然剥落、成分不定的灰尘，都当做是自己前进用的掩体，并赋予了它们尽量自然的移动路线，以此来藏匿自己的侦察行为。 　　既然对方能发现雅蕾洁尔的高级隐形手段，那前去调查敌情，也得更为谨慎。 　　当然，它们是奉主人连桐“能不能去到处看看？咱们也好心里有个底”的这一指示，冒着危险出来执行调查任务的，就是为了看看对方是否有埋下陷阱。 　　——别说，还真有。 　　…… 　　思想之柱的舱内，气氛看起来很不错。哪怕一方是臭名昭著的不法者，另一方则是藏在附近鬼鬼祟祟、看起来很强的人形生物，但现在彼此都保持着克制，并没有剑拔弩张。 　　“我们想找那个人形生物，所以来到这里，打搅了你们。” 　　客客气气的说着，连桐将手背在身后。 　　手环时不时会发出柔和的光芒，在心里和她分析情况、提供意见——以及汇报调查进度。为了谨慎起见，连桐物理方式直接遮起了这些光亮，应该会很管用。 　　这是一手不希望被用上的保险，起码眼下，大猫星人看起来还算和善。 　　它抓了抓胡须，聊道：“你们想找的那个人类，给我们带来的很大的麻烦，也是个令人好奇的存在。” 　　“哦？” 　　“他是个奇怪的生命形态，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虚实不定，就连判断出是人形也花了我们很大的力气。” 　　说着这些，大猫星人还展示了猫科动物天生的静不下来——哪怕苍老如它也依旧如此。 　　眼珠子到处转、猫胡子卷来卷去、打打哈欠舔舔毛、磨磨爪子打个哈欠之类的……反正不出三句话，它就会在其中穿插一个随机动作，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 　　“喵啊……因为他的造访，我们不得不加固外围的防御，提升观测手段，要不然，也不会发现如你们这样强大的存在，那么静籁的在门口虎视眈眈……现在是我当班看家，我希望一切都能和平，所以才来和你们商谈。” 　　“不得不说，你们的观测手段还真强，能发现我们。”听到这，雅蕾洁尔由衷的夸了一句，“而被你这样知名——且致命的不法者评价为‘强大’，也很让我们荣幸。” 　　“既然你们不是敌人，那我们和平共处如何？” 　　“嗯……这倒是没问题，我们的目标只有那个闯入你们这里的人形生物，但你的这些描述让我们很难具体明白情况。” 　　大猫星人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而且明显松了一口气：“那请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看看有关他的资料，顺便招待一下大家——啊，也请后辈小友一起来。” 　　“我？！”L·l很激动。 　　“是的，我们也邀请你。我们这帮睡久了的老家伙，很想听听外头的情况，听听现在的世界是否依旧热闹。” 　　这位老年退役者的和善态度着实无懈可击，抛开激动到“好哇好哇”的L·l不谈，就连雅蕾洁尔也在内心淡化了要把它们一网打尽的想法。恐怕，退役和枯燥的隐居，确实能激活它们渴望平静的那一面？ 　　但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戒心，雅蕾洁尔转向连桐，因为来这里是为她调查线索，所以要让她拿主意。 　　但连桐本人却很爽快：“嗯，那就去呗，你带路。” 　　“好的，三位客人，请跟我来。” 　　雅蕾洁尔很疑惑，为什么连桐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她虽然是地球人，但地球生命的级别本就很高——尤其在“留个心眼”这种吃过亏、所以长了记性的地方。 　　在百亿年的循环里，地球人的灵魂虽然不断清零，却将经验论堆积成了一种叫“直觉”的东西，相当程度辅助了生命本来的智慧。换言之，连桐可不是没脑子、没戒心的那种人，理应在这里多加点保险才对…… 　　看来不那么简单。 　　正好，她看见连桐抬起手拨动长发，腕上的手环发出光亮，而耳夹也在一起闪耀……这、这是草草在跟连桐进行某种沟通？顿时，雅蕾洁尔领悟了全部，这必然是聪明的地球人传给自己的某种讯号！ 　　纳米机械闪烁，代表它正在工作，也许是分析出了什么危险，或是已经被派出去工作了？ 　　而连桐拨动银发，这又必然能吸引自己——也就意味着“这个信息是给雅蕾洁尔的”。她微微一笑，全都明白了，纳米机械早已经下去铺好了路，连桐用这个小动作令自己不要担心。 　　嘿，这连桐还挺可靠的，得到一件趁手的玩意儿后，很懂得物尽其用。 　　就这样，在内心和二聊着地球人的话题，雅蕾洁尔也放心的跟了上去。 　　然后——没走几步呢，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低头一看，发现是根→形的小玩意儿，对着大腿的皮肤，怪不得戳起来还挺疼。这东西她熟，是之前切出来大涨了的那一小块思想金属……现在被连桐捏着，又悄悄塞到了自己手里。 　　这根属于连桐的东西，展示着连桐的思想，上面有她想传达给雅蕾洁尔的文字内容：“我已经派草草去调查了，发现有点问题，有诈，所以增派了人手去处理，警惕。” 　　“我之前就已经知道啦，你可以相信我们之间的默契。”雅蕾洁尔的思想化为文字，浮现在小箭头上，又悄悄戳回连桐的大腿。为了表达不满，她稍稍多用了点力。 　　连桐还拥有地球人的精神，生怕自己没收到消息，还特意用这种方式确认一遍，真是不够信任队友啊…… 　　自己的种族，好歹也是高等而自傲，又是以聪慧闻名的顶级人形生物，被称为最接近蓝本的存在，理解个小暗号，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么想着，雅蕾洁尔一皱眉，被更用力的戳了一下。 　　连桐还递来了一个疑惑的表情：“(‧_‧?)，你咋知道的？你也派出什么秘密小分队去调查了？那咱们交换情报？” 　　“你刚刚拨头发，不就是给我传暗号了？” 　　“不是啊，我头发毛的耳朵痒抓了一下。娘的，当女孩子还是很辛苦的，你有没有扎头发的橡皮筋，给我一根？我之前去市场没买到。” 　　“………………” 　　完全误会了的雅蕾洁尔，实在是不知道回什么话好，只好用了很大力气把→思想金属戳了回去，连桐一头雾水，但被欺负了总得还手。 　　就这样，二人默默跟在大猫星人后头，→←→←的互戳了一路，反正也没啥消息要传递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让报复力度每次都升级。 　　一路下来，雅蕾洁尔不得不使用心灵屏障来加固肌肤的防御立。而连桐也赶忙在心里请草草帮忙，否则俩人又软又白又细的女孩子大腿，早就经不住折腾，不幸的出现一堆窟窿了。 　　和不法者还没打上呢，内讧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最后——还是思想金属本身受不了这份罪，主动变成一根橡皮筋似的玩意儿，还浮现出“橡皮筋”这个词作为自己的LOGO。它折断了身为武器的自己，重铸为和平的道具，这才终结了越来越恐怖的战争。 　　而在雅蕾洁尔的内心里，二正在以“损坏圣物罪”对三进行审判，害得她不停的低头去看，又试图用手去摸以确认是否真的戳出问题。 　　这又导致连桐感觉心里毛毛的，直接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 　　和身后无声的热闹不同，走在前面带路的大猫星人倒是很健谈。 　　“你也经历过吧？偶然的一面之缘，灵魂的频率紧紧共鸣，强烈的交配意愿在心中爆发，一见钟情。然后因为害怕被拒绝、担心被认为是变态，没能上去索要联系方式……回到家之后，发现这种感情始终烙印在脑海里，日思夜想，寻而不得……” 　　那位礼仪举止、气质谈吐都很好的大猫，又聊起了之前的话题，那也是它的犯罪理由。 　　之前在思想之柱上隐形被发现的时候，连桐正是以这个话题作为开头，和对方沟通了一下来确认自己的感觉。既然这是那时话题的延续，那被问到的人，自然就是连桐自己了。 　　“并没有，但我能理解你的这种想法和经历。”她回答。 　　“那，希望你不会被这种噩梦缠上，令我痛苦的噩梦。” 　　大猫星人叹了一口气，换上一幅陈旧的调子，沙哑的喵喵叫声犹如来自70年代的录音机。 　　“我非常年轻的时候，去听了影响著名的‘救赎生命’音乐会——也就是在栗不温星球上举办的那场……遇到了一位非常美的生物。当时的我过于羞涩，错过了……可回到家，一直到从今往后的几十年，那个美丽生物的倩影，一直挥之不散。” 　　“喔，一见钟情了？” 　　“是啊。”它大方承认了，挠了挠脸蛋，“再没有比这深刻的爱了。” 　　雅蕾洁尔也问道：“然后，你就经常去音乐会之类的场所，试图再见那个人一面？毕竟是在音乐会遇到的。” 　　她也参与进了话题来，因为想靠近一点，欣赏连桐将银发束起时的那种惊人美感——可惜作为女孩子，这位地球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萌新，只能慌手慌脚的把头发扎成蓬乱鸟窝。当然，这也很美。 　　“是这样没错……但……”大猫星人在前面走着，步伐缓慢，长吁短叹，“我们家族的先祖，曾因为太过弱小而受欺负，便在心里创造了一位强大的自己。” 　　“很常见的事。” 　　“但运气太好，这个被创造出来的自己，实在是超乎想象的强大，又太过残暴，以至于成为了影子的一部分，烙印在我们整个家族的每一代里，我们将其称之为先祖的庇护。” 　　“很讽刺，所以这就是你犯罪的真相？”连桐问。 　　“是的，当我在音乐会寻寻觅觅，却找不到那道倩影的时候，我的负面情绪就会成为召唤它的祭品，接着……”接下来的事，它轻描淡写的略过了，但详细内容早已在悬赏单上写得一清二楚，“从那之后，我就过上了被悬赏的生活。” 　　连桐和雅蕾洁尔都对它的故事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因为崇尚犯罪的人，恐怕并不会为自己的恶行找如此一个无聊的理由，来辩驳自己其实是个清白的人吧。 　　将思想金属做成的橡皮筋解开后，连桐用十指梳理起银发来，决定暂时不扎了。接下来的场合很正式，宁愿披头散发，也不能顶着一个会被人笑话的丑态……至于扎头发，等办完事回去，再向雅蕾洁尔请教吧…… 　　那位作为女孩子的前辈，则一边取笑连桐，一边向大猫星人提出最后一个疑点。 　　“可是，既然你知道自己内心存在这样的恶魔，那为什么还要去各种音乐会呢？一两次之后，你应该就会发现是自己的问题了？你去了很多场来着……” 　　“啊？是呀，我去了很多场。这也很简单啊，因为我真的想找到那道倩影。” 　　“可，这……不是会导致很多人受伤，甚至丧命？” 　　“嗯？那挺好啊。” 　　大猫星人笑了笑，依旧是那么风度翩翩，充满了老去时特有的优雅感。 　　“排除错误选项，排除够了，正确选项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是一种非常管用的方法。而且，我已经被悬赏了，横竖都是被处以极刑吧？为什么不直接继续下去呢。” 第58节 055·旅行者四更！ 　　听完这些话，再配上那老迈的笑声，雅蕾洁尔和连桐都顿了一步，面面相觑。 　　两张脸蛋、两颗心里，都充满了欲言又止的脏话。 　　合着之前那什么“先祖的庇护”、“运气太好”，都不是讽刺，而是发自内心？不法者什么的，终究还是不法者啊。 　　只有被雅蕾洁尔拖在地上走的L·l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这个不法者的动人故事，表达出了极高的赞美和尊敬。 　　一般来讲，见到童年偶像的老年生活，往往会引来幻灭，但L·l却幸运的让自己的崇敬更为加深了。 　　对它来讲，现在这荒凉而恐怖的地方，反倒成为了一方不折不扣的银河系圣地。L·l甚至产生出“死在这里也没关系”的念头，整颗心灵激动到了极点，反而变得无欲无求了。 　　“之后，我成功了。”大猫星人又说，因为它的想法和付诸行动，确实都管用了。彻头彻尾的退役不法者说到这里，立刻的一脸喜悦，之后的事情不需要再谈，毕竟它就是这样找到了那道倩影的。 　　“所以，它就成了你的现任妻子？”压抑着脏话，连桐问，“被你爱上的这个倩影女士，应该是被你胁迫的吧？我猜。当然，对你来讲，可能会称之为‘被你感动’？” 　　可惜感人的地方到此已经结束，大猫星人反倒哭丧着脸。 　　“啊，这倒没有，那道倩影到后来老了、残了……长丑了……找是找到了，可我的爱也就至此结束。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去音乐会排除错误选项，而不法者的生活也归于平静——但付出劳动的人总有好报，我倒是收获了另一段爱情。” 　　“……您的爱情故事真曲折啊。” 　　“嘿嘿，那是崇拜我的犯罪行为，主动找上门的人，也是一位著名的不法者。我们过得很幸福，一起探寻不法者的究极答案——当然，还幸福的拥有了一个孩子。后来，我妻子将要寿终正寝，但出于敬业，她临死前轰轰烈烈的袭击了银河联邦的总部，令我骄傲！” 　　怪不得之前的介绍里，说这位猫老先生有个不法者家族，还有什么将孩子也培育成了更可怕的不法者……连桐揉着脑袋，在地球人毫不知情、充满幻想的银河系里，原来这种坏玩意儿、糟糕的故事还挺多的…… 　　等回到地球，恢复了一切，得跟人类讲清楚，戳破那些对宇宙的浪漫幻想才行。 　　“对了，那你们的故事呢？既然我都分享了我的往事，该你们讲讲了吧？”大猫星人翘首以盼，舔着爪子，一只猫眼看着雅蕾洁尔和连桐，一只则瞥向眼前。 　　“我们？” 　　“对呀——喔，已经到地方了，就进去讲给我们大家一起听吧？大家都很友善的。” 　　这并不是一段漫长的路，反而短暂到只够支撑这只老猫讲完往事。 　　他们到了地方。 　　一坨圆形的泥巴球，强行插在了这颗残破的星球上，和周围的三十五个球样子类似，都是它们的居所——如果再观察仔细一点，可以看出这个球有几十米高、几十米宽，在荒凉和黑暗的周围，有一种令人绝望的氛围。 　　乃至连桐也可以感觉得到——可怕的地方。 　　雅蕾洁尔稍稍紧张和戒备了起来，毫无疑问，那些不法者都聚集在这里。雅蕾洁尔完全不抱希望，并不期待碰见一帮友善的老太太、老爷爷，反正也不是来过家家的。 　　大猫星人高兴的走上前，准备带她俩进去做客。 　　“让我来带你们——嗯？” 　　但在这之前，连桐已经走了上去。对着像是一扇门的土黄色铁板，伸出了手。她知道门内有什么，也知道如何开启这扇门，手环也已闪耀起做好准备的银蓝色。 　　恐怕，门内也同样如此。 　　她的动作，令大猫星人很紧张：“……要密码和确认身份的，客人您别出手，输错就会攻击——嗯？！” 　　金属和地面咬合、然后分离，一种令人牙酸的碰撞和声响弥漫，这意味着连桐打开了门。但并不是使用那莫名其妙的解锁力量，而是潜伏在了这里面的三只纳米机械，反客为主，为主人打开了欢迎的大门而已。 　　里面的光源忽明忽暗，将煞风景的苍凉房间照亮，使得门外的人也能看清楚—— 　　价值昂贵的不法者，确实就聚集在这里，散发出带刺的气息。 　　里面的四位大人物看起来很平静，对门被打开毫不意外。 　　不过，气势虽然如此强大，可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只有四位。和传说中所谓的三十六位黄金阵容相比，实在是冷清太多了。但这就已经是调查小队飞遍整颗星球之后，所找到的全部生命了。 　　据三十三只纳米机械的调查结果——它们的确是设了一些陷阱在这里，也实时能听到大猫星人那边的动静，可以始终的掌握事态并且传达指示过去。 　　可惜，它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也被实时转播着。 　　为了得到这个结果，草草做了很严密的隐匿手段，对方虽然加强了监视和防御，也只是集中在星球外围的防御线，对于本就很罕见的纳米机械，人手不足的它们其实毫无提防。 　　在它们的讨论期间，一听到这些客人是为了“那个人类”而来，它们就变得躁动而狂躁，嚷嚷着蒙受了多少损失的事，一言一行都表示要从客人身上榨回来。即便是退役选手，强取豪夺的精神头依然在。 　　但之后，“L·l”这个名字出现，却平息了它们的激动。却是在这个名字出现，它们才做好了真正要劫杀一笔的打算。 　　为此，它们之前还悄悄练习过了开门时的台词。 　　比如其中一位，就将预先演了好多次、反复和同伴商讨，才得出的句子说了出来。 　　“你们的口袋如肥沃的土壤，既然是来讨论那个人类的，就来谈谈总价吧，其中也许包括你们肥沃的性命……嗯？怎么不是老厸你开的门……？！” 　　“你们好啊。” 　　看清楚了是谁开的门后，它们变得有了些小骚动。 　　按理来讲，只有自己人能开门才对吧？本该负责诱骗她们入内的老猫同志，也一脸慌乱的站在背后。和之前的友善截然不同，锐爪和亮起的牙齿，都意味着气氛骤变。 　　不过，慌乱归慌乱，结果是不变的。 　　“啥……啥黑泥巴东西喔。”一位门内的不法者首先站了起来，对着门外银发的人类怒目相视，总之气势要做足，“你这个蛋白质肥料，看起来吃了很多叶绿素的样子，你怎么开的门？” 　　人人都知道它是谁——包括连桐。 　　就和悬赏单上见到的一样，这位的称号是“巨脏喷子”，本名锟斤拷烫烫屯屯，银河系里远近闻名的大人物，拥有九十九个切面，形似鸽子蛋的生物。 　　是的，锟斤拷烫烫屯屯长着一幅令人感到恐惧的模样。 　　但，它一旦恐惧起来，就更令人感觉恐惧了。 　　它察觉到了一些事—— 　　正常来讲，被自己一通顶级脏话轰下来，对方起码也会脸色铁青——就像旁边那个头发灰白色的姑娘那样，就像身边被波及到的同伴这样。可是！这个银发的人类，却非常开心的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又甜又开心。 　　“啊，我就是吃叶绿素长大的。”连桐实话实说道，声音还带着笑意的尾韵。 　　刹那间，连雅蕾洁尔和草草在内，门内门外一片哗然。这肮脏至极的自爆型脏话，代表了极其锋锐的双刃剑，就这样狠狠插在了所有人面前。 　　锟斤拷烫烫屯屯的九十九张脸，同时扭曲，无数的发声器官也同时嚷嚷着“这不对劲”般的呓语，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某些情况。不法者的职业经验，让它们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像是踩雷了。 　　这个突然出现、突然开了它们家大门，且不惧脏话的姑娘…… 　　不·太·对·劲。 　　包括雅蕾洁尔在内的所有人都还搞不懂现状，只知道双方选手各喷了一通脏话。 　　但剑拔弩张，又奇奇怪怪的气氛，还是令场面僵持不下，没人知道该咋整才是对的，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啥事了。 　　——唯独刚刚被拖进来，太过兴奋的那位后辈L·l，震惊于见到了如此多的大人物，幸福到要晕厥过去一般。 　　“我的妈妈啊，是锟斤拷烫烫屯屯阁下！还有……还有肉欲大狂欢，色情行业的领军者·PZ大亨！不仅如此，居然还有您，揭露奥秘的先驱·代笔人！总价超过二百单位的梦幻阵容啊！多少时代的奇迹由您们缔造！加上我就是三百了！” 　　“嘿，听起来很尊敬我们……这条金属小哥是谁？” 　　“锟斤拷烫烫屯屯，你知道它是谁吗？” 　　但锟斤拷烫烫屯屯没有任何闲暇，能用来回答同伴的问题。 　　一种无名的压力，在它的背上堆积，它不能分心，死死盯着连桐。 　　作为顶级行家里手，众所周知的银河系顶级脏话之王，锟斤拷烫烫屯屯从刚刚那高手过招的游刃有余间，嗅到了某种恐怖的东西。 　　莫非……这个声称吃过叶绿素的怪物……是在向自己下单挑的战书？ 　　…… 　　ps 　　（我先去做个早饭，填饱肚子） 第59节 056·旅行者的第五更 　　情况不大对劲，门内的退役者们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现状。突然出现的这俩姑娘，看起来不像是赏金猎人之类的角色，可生命的高级程度又极其可怕…… 　　看起来像是明知有陷阱，也毫无畏惧直接来踩的那种敌人——就像之前的那个一样。 　　首先是灰白色头发的姑娘，手里拎着一条金属，大家都默认是她的武器，也是这种直接亮出来的东西将气氛搞得针锋相对。 　　但这武器……不，这条显然有生命的金属小哥居然突然发疯，一个劲的夸赞起它们来？莫非这也是某种攻击手段？ 　　被问到的锟斤拷烫烫屯屯却一个劲的沉默着，像是在提防什么。 　　“代笔人老友，这就是L·l，也就是你指名道姓要的那个后辈。”门外的老猫只好开口解释，虽然计划已经完全偏离了，“虽然……不太像。” 　　被称为代笔人的那一位，长相倒是没那么惊悚特别，只是随处可见的线形生物。 　　一根看起来总长超过十米，但卷来卷去的线——宛如打贪吃蛇的时候，还差一个豆子就能通关时的扭曲程度。 　　但它却是不亡者墓群的头脑，更是这里面身价最高，最具传奇性，也是民间人气最高的退役者，名头甚至响亮到超出了银河系的范围。从业几百年，代笔人只做一件事——揭露秘密，并将这件事做得非常好。 　　无数被银河联邦、各种企业、机构所竭力隐瞒的阴谋、秘密、花边新闻，都是由代笔人一手揭露的。但凡它的名头出现，就意味着腥风血雨和大新闻，无数人要倒大霉。 　　它的种种揭秘，反倒是真正的推动了银河系的道德进步、法律改进，还创造了无数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所以在民间的人气非常高。但因为屡屡触犯保密法，它如今被悬赏的金额已超过了一百单位——人气因此更高了。 　　无论悬赏如何暴涨，银河系居民都知道，代笔人就是道德、社会监督、银河系公德心的真正代表，黑白两道都对它尊崇至极。 　　可就是这样光辉璀璨、荣誉加身的传奇不法者，说起脏话那也是不含糊的。 　　“黑泥巴的！传说中的L·l……就这？！它不是该长得和它名字一样吗？别骗我，这坨玩意儿到底是个啥？就是这东西偷了那个遗迹？！” 　　L·l非常心酸：“……前辈，我、我被炸了呀，就是这两位女士炸的我，请为从小视您为偶像的我出手。” 　　不过还没讲完，雅蕾洁尔就狠狠踹了它一下：“你个花心铁条子，怎么碰到一个退役者就说是自己偶像，到底有多少个偶像？” 　　这一系列的反应，让现场的气氛更为尴尬了。 　　至少，代笔人没有要替崇拜者出手的意思，只是默默将视觉器官挪向身旁——也就是这里的第四位不法者，色情大亨·PZ先生。它是战斗力的代表，更是唯一一位正在准备战斗的行家里手。 　　可是，它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运动。 　　与此同时—— 　　“别动。”连桐发出了警告。 　　这令PZ颇为意外：“是你？你在我的体内做了什么？原来如此，你会使用很稀罕的小武器。” 　　连桐没有作答，只是之前，提前进去调查情况的纳米机械，其实也潜伏在了对方的身体内部。 　　而刚刚PZ打算动武，纳米机械紧张的在人家体内跳了一圈舞，故意亮出爪牙让对方察觉到了而已。虽然舍不得草草，不能让它自爆，但在敌人看来，这是一颗随时会在体内爆炸的恐怖武器。 　　自己则接到通知，于是开口虚张声势，震慑住了对方。 　　处于混乱中心处的连桐，这才默默点头，觉得稍微像那么回事了。 　　就像这帮退役者之前在里头互相对台词，连桐其实也悄悄做了类似的事——就在和雅蕾洁尔戳来戳去的那会儿。 　　在她先前的构思里，其实这一幕应该很帅的。 　　提前布置好的纳米机械作为内应，而潇洒帅气、突然开门惊呆全场的自己，还有“我已知道你们的全部计划”的这种必备台词，以及收尾用的“别动，否则你会变成一滩烂泥”作为警告。 　　然而，因为L·l兴奋的一通嚷嚷，双方的准备都毁了，可恶。 　　不过除了虚张声势，她也是真的知道这些家伙有什么计划。 　　“代笔人。”她开口道，“你窃听时，听到L·l这个名字，就变得很激动的样子，所以才打算对我们真的动手，以达到把L·l抢过去的目的，是吧？不然的话，我们恐怕还真的能坐下聊一聊。” 　　被点了名，代笔人有些泄气，但还是维持着退役者的尊严。 　　“没得聊，你们把PZ赖以生存的信息网络攻击到了瘫痪，还惹来那些贪婪的维修人员。即便你们立刻赔付所有的损失，PZ的怒火也已经无可避免，它是银河系最强的机械师，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但说实话，你们如此轻易就跟我来了，令我反而很疑惑。”后面的老猫其实一直在战斗状态里，只是碍于和雅蕾洁尔很近，双方都还在试探阶段，“看来你们确实有挑衅我们全员的资本，但PZ的怒火更凶猛，而我也不弱。” 　　“还有我！”锟斤拷烫烫屯屯也不甘示弱，“我的怒火和PZ同样凶猛，宛如食人花吞噬苍蝇！宛如向日葵怒视恒星！” 　　它疯狂用肮脏的辞藻来武装自己的话语，令敌我双方都觉得非常不适（有个是在憋笑），但它这恐怖凶残的话语，倒是顺便揭露了对方如此愤怒的理由。 　　“我的好兄弟PZ仍是现役！经营着享誉银河系的色情网站！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按客人要求直播定制内容，而你们这两朵难缠又带来厄运的四叶草！却炸了信息网络？这对PZ的网站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对我们这些退役老头的每日消遣来讲，那也是毁灭性的！” 　　呃，经营色情网站？ 　　还有……每日消遣？ 　　牛逼轰轰的退役者们，就聚在这儿干这个？ 　　听完这其中的理由，雅蕾洁尔和连桐都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尤其是雅蕾洁尔，她还远没到自己所属文明规定的成年年纪，听到这种该死的话题实在是很不适应。不由得一脸别扭，纯洁的心灵和光辉的灵性，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而连桐嘀咕着：“意思是，这个叫PZ的老鸨，还在这地方养了一大堆色情行业从业者？究竟是用什么肮脏手段掠夺来的……究竟是饲养在什么地方？” 　　“你误会了。”PZ先生倒是站了出来，为自己辩解，“我的色情灵魂不允许我做那种肮脏之事，我不会扭曲任何生命，让它们从事这种行业……我只不过是能制造出从业者，用机械和生物技术——就像这样。” 　　身体为机械形态的PZ，忽然指了指自己。 　　一刹那间，它的身体支离破碎了。 　　上万个零件被虚拟重力吸引，落在金属地表发出了无数响动。 　　它直接舍弃了这个身体，只是为了告诉连桐——即便将纳米机械植入它的体内，也并不能真正的威胁到它。 　　但奇怪的是，那孤独的小雪花并没有毁在这起自我肢解里，而是安全，却慌慌张张的逃回了连桐手里，被数十亿同胞安慰着——如果PZ愿意，在这场自我毁灭之中，它可以轻易的做到这一点才对…… 　　与此同时，另一个和PZ一模一样的家伙，忽然从地下室打开门，缓缓走了上来。这让连桐想起了之前见过的机械师，应该都是自己的备用身体吧？ 　　不仅如此，如捅了窝一样，陆陆续续从各种地方钻出来、爬上来了足足有几十号PZ。这些家伙都长得一副机械造型，来势汹汹。它们的到来，让其余三位不法者顿时觉得“我方优势很大”，于是笑来笑去的，干脆将整个场子围住了。 　　见状，虽然被捆着呢，但L·l也加入了发出笑声的那一方。 　　就这样，连桐和雅蕾洁尔被包围了。 　　连桐没见过这架势，反而有点小兴奋：“哇……人还挺多……” 　　不过，不法者们并没有立刻动手，其中一位PZ向前了半步，开口说道。 　　“人人皆知，我是稀世的色情狂……兼机械师。我承认你拥有可怕的东西，但往我的身体里投放却是愚策了……我的身体有无数替代品。” 　　这幅场景，让雅蕾洁尔感到了相当的窘迫，两个姑娘深入敌阵然后被包围什么的，总感觉在自己妹妹房间进行大扫除时，看到过和现状类似的奇怪作品。 　　不过雅蕾洁尔并不是觉得恐惧，只是一种本能上的抗拒，自己圣洁的力量，要被用来对付这些色情狂的身体吗……总感觉会玷污自己的双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还得把圣物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呢。 　　虽然连桐也不慌：“可，我也不止往你的身体里投放了啊，大家都有份的。” 　　…… 　　ps 　　(基本是是润色好一章，就发一章，存稿都写得太仓促，毛病略多，有点尬尬的……但毫无疑问，会在晚上之前就发完的) 第60节 057·旅行者的第六更 　　而且，据她自己的观察——外加草草的计算来看，PZ其实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 　　她忽然想通了：“哦，所以你并没有直接攻击我们……也没有伤害我宝贵的小家伙。” 　　“是的，我认为事情有另一种解法，也并不想彻底激化事态……你们很强。”虽然是受损失最大的那一位，似乎也是这里面最强的那一个，但色情狂·PZ却意外的冷静，有一种不紧不慢的老手从容感。 　　哪怕它将数十具身体搬了出来，营造出一种占上风的错觉。 　　倒是它的三位同伴有点坐不住了：“等等，PZ，你们刚刚开始就在说什么？”“你被这个和棉花一样满头白花花的小姑娘威胁了吗？”“到底打不打啊，我爪子伸太久了，有点酸，为什么打架之前总要说一堆话呢？” 　　“你们都被她投放了纳米机械，在我都没能发现的情况下。”如果可以，PZ其实不想解释的，这会造成恐慌而降低士气，“最糟的情况，是她炸毁你们，而我为你们替换身体……但很可能我们都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令三位不法者心里一惊，之前的笑声荡然无存。 　　“不了，我是自然身体原教旨派。” 　　“那我收起爪子了！” 　　“要……要把我的身体……炸成如番茄酱一样吗？” 　　士气崩溃让PZ也垂头丧气：“我就知道你们不想，所以才在和她们商量，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解决这场纠纷。但我们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轻易求和，损失也是要讨回来的。” 　　听着那边你一言我一语，态度不断起伏的动静，连桐相当意外。本以为不法者们都是彼此独立、残忍无情的，但眼前这四个老家伙，却都很照顾彼此，有一种多年养成的默契和团结，将它们维系着。 　　气氛一点点软化，但还看不到解决的出路。 　　也许，给点赔偿卖个面子？可连桐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其实自己的威胁都是无力的，虽然确实有纳米机械藏在它们体内，却舍不得让小雪花自爆。也就是说，如果真开打，对方会发现这一点，必定会打得两败俱伤。 　　但换个思路想，事态变成这样互为掣肘，也符合连桐的利益。 　　她的最终目的就只有找到同胞问问话而已，并不一定要把这些家伙换成钱，战斗也许可以避免。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你们想要L·l，而我只想要那个人形生物的情报。”稍加思考，连桐又换了一种说法，让语气锋利了不少，“本打算把你们都绑了去换钱，但成本可能会稍高，可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战斗，那我就……” 　　“等等，别炸毁我的智慧！有什么都好谈，把我体内的纳米机械拿掉！” 　　“你们的那艘完全由思想金属打造的飞行器，下面还绑着不少自爆的高级炸弹对吧喵……” 　　“黑泥巴的，想要情报早说啊，直接敲门，我们会亲切的拿出点心招待你，为什么非要直接一波攻击导致变成这样啊！” 　　它们的反应很激烈，连桐则理所当然的说：“你们都是臭名昭著的不法者，谁敢信任啊？” 　　沉默到现在的雅蕾洁尔，已经知道了现状。 　　首先，人数众多的色情狂没那么可怕，反倒是个比较理性的家伙，那就问题不大了。其次，局面僵持不下，大家都不好放下面子收手不打，但又不想两败俱伤谁都没好处。换言之，需要一个不丢面子的好台阶。 　　好台阶可不好找。 　　连桐还在和它们聊这聊那，但光靠语言是无法解决问题的……雅蕾洁尔则趁机到处看了好几圈，试图给自己找点灵感——好像，可行的样子。 　　“——喂，宇宙脏话之王。”雅蕾洁尔忽然开口，突兀的插入了对话当中。 　　被叫到的锟斤拷烫烫屯屯愣了愣，顿时有点难为情：“嗨，别提了，那是我现役时的梦想了，目前只是银河系脏话之王，我还没有资格承那更绚烂的王冠。” 　　锟斤拷烫烫屯屯有些忧郁，这也打开了它的话匣子：“我曾想骂遍全宇宙，但因为燃料太贵，就作罢了。后来一直在信息网络上骂人，又因为违禁词太多，一身本领真的没地方使……” 　　“那现在——使一使？” 　　“……你……认真的？” 　　犹如天启下达到灵魂里，锟斤拷烫烫屯屯全身的发声器官都长大了嘴，它明白了雅蕾洁尔的全部用意——虽然难以置信。 　　它的视觉器官，又将目光全部汇聚到了连桐身上，这个令它感到罕有棘手的白发人类。她们……居然想要举办那忌讳而邪恶的古老仪式…… 　　这让雅蕾洁尔暗暗叫好——对方上钩了。 　　不过，面对这样臭名昭著的顶级脏话大师，这真的能算是上钩吗？雅蕾洁尔的计划很激进、相当冒险，但如果顺序，至少能解决现状吧……只能在连桐身上赌一把了。如果赌输了，再耍个赖皮，直接开打把它们一锅端了。 　　想好了一切后，雅蕾洁尔深深呼吸，终于说出了自己计划的全貌。 　　“不亡者墓群的老东西们，你们对脏话很有自信，对吧？好巧，我的这位旅伴也颇有自信，赌上尊严、情报，还有你们想要的L·l，来一场？” 　　不法者们骚动而不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家伙是在下战书？！ 　　“不可能吧？” 　　“认真的？挑战锟斤拷烫烫屯屯？以卵击石，必有鬼。” 　　见状，雅蕾洁尔又说：“我们保证不耍花招，纯粹而硬派的脏话之战！” 　　突然被推上台的挑战者本人，立刻又羞又抗拒，还有点小生气。这他娘的可是在宇宙啊！往大了说，这他娘的可是决定地球命运的现场啊！怎么能这么儿戏？ 　　“草，三啊，你就这么把我卖了？！我这么文明的优秀大学生哪他妈会脏话啊？” 　　场面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只有连桐的哀鸣回荡。但所有人都已听懂，她接受了这场战斗。 第61节 058·旅行者又来第七更了 　　连桐的气势如虹，在双方选手都点头同意之前，她就已经用这样强有力的话语打响了第一枪…… 　　仿佛有一只手，捂住了在场所有生物的发声器官，它们都隐约明白，接下来是强者们的舞台，不该发出任何响动来打搅——不光如此，它们还将目光投向了鼎鼎大名的巨脏喷子·锟斤拷烫烫屯屯。 　　它——会迎战吗？ 　　“怎么样，锟斤拷烫烫屯屯。”雅蕾洁尔也感觉到了连桐的斗志，并且，很清楚连桐的造诣，接下来就是让对方也同意了，“连这样的十六岁小女生都骂不过的话，你就摘了头衔，自己去银河联邦换钱吧？ 　　面对挑衅，锟斤拷烫烫屯屯无动于衷，倒是让连桐老脸一红。 　　雅蕾洁尔又加强了挑衅力度：“还是说，你要和同伴一起，被装有顶夸克炸弹的纳米机械炸得支离破碎，连外头的维修人员一起化为尘埃？” 　　她还在酝酿更多的话语，但没有预料到的是，其实早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局面变成这样之前，锟斤拷烫烫屯屯就已知道，命运会将自己指引向此时此刻。它叹了一口气，凝视着连桐的目光更为尖锐。 　　只有它知晓，自己早已站在战场了。 　　“收起你的挑衅，别把这样稀世难遇的对手，说得那么孱弱！我知道她是伟大的脏话手，恐怕这才是你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挑战我。” 　　它的九十九个切面同时发出极其昂扬的斗志，那是打从灵魂而生的咆哮，脏话之魂在热切燃烧。 　　它怒视着连桐——“你，打算掀翻古旧时代的里程碑，去往更深邃的脏话世界吗！但里程碑之所以扎根在那儿，皆是因为它伟大！那便是我！！” 　　“我……”连桐头皮发麻，这家伙喝多了吗？还挺上头的。 　　“待会儿，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称号吧，我也会全力回应的。” 　　锟斤拷烫烫屯屯收起了颓废的模样，将全身九十九个语言器官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不仅如此，它还告诫了同伴们，让它们不要插手。 　　“现在，让我们换个场合！换个配得上这场伟大战斗的场合，别让我失望啊，挑战者。” 　　和斗志昂扬、久违燃起热血和脏话魂的大师不同，连桐沮丧而消沉。哎，来宇宙了还要靠脏话行天下，等回地球了，该怎么向世人描述自己的冒险呢？为了拯救你们，我参与了一场旷世之战——指脏话对喷？ 　　看着她怯懦的样子……就连其他的敌人们，也投来了对连桐的同情视线。和脏话大师的盛气凌人不同，在它们看来，连桐只是被推上台用来解决眼下僵局的。 　　但如果靠这种方式，双方就不必来血腥的厮杀，那它们也能接受。 　　大家都收起了杀意，将不法者老辈的尊严赌上，决定好好筹办这场必将惨烈的胜负，并在心里做好迎接冲击力的准备——人人都知道，锟斤拷烫烫屯屯有多恐怖。 　　“那，你打算去哪里对骂。”连桐好奇的问。 　　锟斤拷烫烫屯屯发出了笑声，一幅“这还用问？”的态度：“世界上，没有比宇宙更伟大的舞台了。挑战者，我们何必要让建筑阻挠我们呢？就让兆亿星辰和基本粒子，来见证你我吧。” 　　“哦，那就去外面……” 　　就这样，一行人默默的往外走了。 　　…… 　　与此同时—— 　　在荒凉星球的表面，正好有维修队经过——总计十名克隆者，手里有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信息网络维修道具。 　　如果它们没有在这附近，如果不是忌惮着假如战斗波及到它们，会招来「物质世界」的怒火，恐怕之前的厮杀就已打响了，也不至于演变成这样，让这些维修人员都搞不懂的情况。 　　“咦，那两个人形生物是什么？之前没见过啊……也在悬赏单上吗？” 　　“看起来也不像是不法者……但感觉她们的生命非常非常高级。” 　　维修人员只是看清了连桐和雅蕾洁尔，虽然相隔甚远，但也能隐约欣赏到一些美感。 　　可，她们的身旁，居然跟着银河系的天灾们。 　　“……是、是巨脏喷子！快离开，它的话语能亵渎灵魂。” 　　“呀？还有色情大亨？！我是它的超级粉丝，这一趟真是来值了。” 　　“哇，是那位代笔人……代笔人！啊，虽然这里充满危险，但真的是个浪漫的地方，不亡者墓群……它好久没揭露秘密了。” 　　但那边浩浩荡荡、由各种大人物组成的一行人，态度却很奇怪，反倒是散发着一种充满仪式感的肃穆，感觉就和奔丧似的。发生什么了？维修人员默默跟了上去，感觉有热闹可凑。 　　走在最前的是锟斤拷烫烫屯屯，作为被挑战者，它有权决定自己的主场。 　　没过多久，在非常靠近银河系中心，甚至能看到微微奇景的一方平地，它停下了脚步。 　　它环视周围，三十六位顶级不法者的居所，聚集着脚下这小小的土地。但更辉煌的，是四面八方、黑暗无边的宇宙帷幕。星云、彗星、射线和未知亮光，一切都在装点此时、此刻、此地。 　　它叹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神色。见状，PZ指挥自己的机械体将周围占满，一起举起手亮起光芒，只为点亮同伴的主场，每个光点都蕴含着“加油”的含义。 　　与此同时，代笔人从自己的线装身体里，拿出一条细线似的思想金属，稍加意志，便做成了一张奢侈、恐怖，仿佛祭坛般的斗技长桌。 　　老猫和雅蕾洁尔，都站到各自阵营的选手身边，窃窃私语着对策、加油、还有“别欺负她/它太惨，否则不好收场”这一同响起的话语。 　　一切都已准备妥善。 　　虽然锟斤拷烫烫屯屯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牌传奇，但不知为何，它从这场比赛中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特殊感觉。 　　它精通宇宙里关于植物的一切，可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它浑身不适，仿佛眼前的敌人就是植物的化身。一种荒唐的想法油然而生——莫非，她的身体里，莫非……寄宿着脏话之神？ 　　在开打之前，连桐跟雅蕾洁尔问了几件事，又要了一些东西，拿着手机看起来没啥自信，依旧是萎靡不振的样子。但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作为男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而敌人是凶狠的银河系第一，拥有九十九个语言器官，长得极其诡异——是个棘手的家伙。 　　但她勇敢的首先迈出一步，来到了斗技长桌的一端。 　　“你之前问了我的名字，对吧？”连桐觉得有点中二、又有点尴尬，但也没别的办法，“我叫连桐。” 　　“……？！！？！？” 　　她说什么！？ 　　刚刚还肃穆场面，现在刹那间混乱了，这家伙居然是以植物命名的吗！？即便是宇宙里最凶恶的那些怪物，也不会以此为名吧？所以，这又是一种惊人的自爆型脏话，来作为挑衅？ 　　很快——锟斤拷烫烫屯屯也硬着头皮上了。 　　…… 　　这景象，令不远处的维修队伍沸腾了起来，它们再怎么瞎也该明白这仪式的含义！ 　　可惜附近的信息网络还没修好，以至于还影响了流量网络，否则它们真的想直播一下。 　　传说中的不败者居然在这里又开战局，这将是多么滔天的消息啊？但没网络也没关系，它们会用自己的眼来见证一切。不需要缴纳门票，就能目睹传说，何等划算的事情啊！ 　　双方已经入场，雅蕾洁尔则缓缓走上前，将己方的赌资，也就是L·l先生拿给连桐，而后者则虔诚的把这条玩意儿放在桌上。 　　这家伙其实蛮兴奋的，因为在它的理解里，现在好像是前辈们在努力救它！但自己毕竟是筹码，被放在了战局的最中心，也就是听脏话最清晰的特等席，这又让它感到痛苦不堪。幸福与痛苦并存，可真罪恶啊。 　　锟斤拷烫烫屯屯确认了赌注：“如果你赢了，连桐，你们的一切行为都既往不咎，我们也会把所有信息奉上，你甚至可以把我送给银河联邦，我愿意接受失败者的下场。” 　　“好。” 　　面对面的两位敌人，正在以礼貌的方式进行最后一次规则确认。 　　锟斤拷烫烫屯屯又道：“但如果你输了，你们要赔付一切损失、网络维修费、精神损失费，还有这个L·l，代笔人想要它拥有的一些东西或是知识。” 　　“我也会让纳米机械从你们身体里出来。” 　　“好——这场战斗决定胜负，但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厮杀。” 　　“开始吧。” 　　连桐摆摆手，不想听废话了。 　　顿时，所有观众都捂上了耳朵，却又忍不住的不想捂，一种纠结的好奇搀着所有人的心。也正是因为这种状态，脏话局其实在宇宙不法者、乃至正经人里都有一点点市场——只要做好入院治疗的准备。 　　不过，脏话对喷究竟是咋样的呢？连桐思考着这个问题。 　　自己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面对面的战局，如果是在网络上，那她倒是有点经验……总之，先打个后手吧，观察一下对方的出招。 　　刹那间，风云变色，锟斤拷烫烫屯屯直接出招了，凶狠、暴虐、九十九个发声器官一齐共鸣，将那极致的脏话咒骂而出，宛如此刻周围的宇宙本身也受到了侮辱。 　　“连桐！你是像玫瑰花一样美丽的女性！” 第62节 059·旅行者和第八更 　　这句话刚一出口，台下的反应极其激烈。呜咽声传遍了整场，人人都捏着心脏，心想不愧是脏话界的究极王牌，一上来就将肮脏到这种程度的话骂了出来吗？！ 　　玫瑰花是当年植物侵蚀所有星球时，最成功的一种花朵之一。 　　它本身虽然用处很小，但却被狂热的用来赠予异性、被用来比喻异性，和繁衍与爱情有极其密切的关联，是对宇宙侵蚀程度最为深邃的植物之一。直到现在，还有许多考古学家正在探究为何雌性生物会如此痴迷的奥秘。 　　无论如何，战争过后，幡然醒悟的生命们则将其反定义为是最深的侮辱之一，光是说出来就会触犯法律。 　　这是一招恐怖的禁手，有着把规则也毁灭的破坏力。 　　挑战者却奇迹般的无动于衷，“啊……谢谢啊。”连桐挠了挠脸蛋，不知道为啥，好像被夸了？那还有点小开心。 　　“谢……” 　　“她……她说谢谢？！” 　　“她是认真的吗？如此靠近的听见了那个词，灵魂没有任何动摇！” 　　这一瞬，所有观众终于知晓，站在锟斤拷烫烫屯屯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娇弱的蛋白质少女——这都是假象！实际上，则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怪物！是够格的脏话好手。 　　锟斤拷烫烫屯屯笑了，确实，这样才够劲。 　　“还没完呢！这只是开始。连桐，你就像柠檬一样外表色泽鲜艳，味道浓郁！一整个吃下去，酸味沁人心脾能将灵魂麻木、让人一整天都能精神十足而忘记疲惫！” 　　“所以……那不是挺好？” 　　“很好，你的斗志令我热血沸腾。那么继续，你的头发和梨花的花瓣颜色相似，估计还有梨子果汁的味道吧！” 　　连桐有点惊讶了，因为这家伙说话软绵无力的，自己该咋整啊？但看台下，情况就又是另一码事了，所有人都牙关发颤，被这该死的脏话连击弄得神魂不安。 　　锟斤拷烫烫屯屯看见了连桐的不安，于是将自身旋转，每个切面都做好了补上一击的准备。脏话对决本就是节奏非常快的比赛，往往谁先抢到先手，唤醒对方的恐惧感就能稳操胜券。连桐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真正的行家里手了。 　　但恐怕，胜负依然将很快决出。 　　锟斤拷烫烫屯屯酝酿了一秒，喷出：“我诅咒你，你每天起床都要吃半个苹果，不削皮！每天中午都要将柚子、草莓、番茄做的果酱拿出来，将那亵渎而诅咒的液体涂抹在任何食物上！到了晚上，你则要饮下咖啡豆烘培而冲成的浑浊液体，体会那黑泥巴般罪恶的无尽黑暗！你的每一天！都在这周而复始的植物地狱中煎熬，到了周末，你甚至会去充满植物的诅咒花园，进行更邪恶的植物熏陶！” 　　极恶的话语缭绕不散，九十九张嘴进行着延迟复读，极大的加强了这话语的杀伤力，宛如宇宙也生了裂痕。 　　倒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对锟斤拷烫烫屯屯本人也是个极大的考验。它的体力开始不支，心灵开始动摇，自己要构想脏话也是非常困难的事，但应该奏效了……再怎样的强敌被如此侮辱，也应该暴跳如雷开始反击了吧…… 　　不，是直接晕过去了吧？ 　　但它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对面的连桐，居然……居然一脸的平静。 　　“……你……你……” 　　“我？” 　　“你作弊了吗？” 　　“没啊，我听见你说我起来早餐吃苹果，中午抹果酱，晚上喝咖啡，周末去公园散步……挺惬意的呀。” 　　连桐的回击是如此惊人，将恐怖的点提炼出来，以一种美好的口吻将其还了回去，锟斤拷烫烫屯屯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战术，何等扭曲。 　　整个场面都彻底寂静了，已经有人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状态，因为它试图幻想了连桐所说的生活。一种极端的恐怖蔓延在每个角落，将这里渲染成了彻头彻尾的银河系极危之地。 　　其实连桐觉得还挺难为情的，不知道咋回嘴比较好。要把眼前这个怪异生物和植物做比喻的话，还真没啥好点子，无法用它们的比喻流派来描述。 　　于是连桐难为情的笑着，打算直抒胸臆：“其实番茄做的不能叫果酱，而是单独的番茄酱，你该单独分类的。如果加点香料，比如胡椒粉、肉豆蔻粉，番茄酱会更美味，层次感会更丰富的。” 　　“……你……” 　　“也流行另一种做法，就是番茄酱和葡萄酒酱的搭配。葡萄酒你知道吧？用葡萄酿造的，葡萄就是一串串的，有深色有浅色，果肉酸甜可口，果皮有点涩涩的，但也能吃，深黑色的葡萄果皮还挺有嚼劲。” 　　顷刻间，场面彻底失控了。 　　较为苍老的老猫已经捂着耳朵，晕厥在了地上，它本来还想录下这难得一见的场面给自家女儿看看，可现在却被超乎想象的肮脏话语毁了灵魂。似乎该给女儿发最后的信，请她来见最后一面了。 　　但，这些话语的缭绕，恐怕会永远的诅咒这片土地，老猫终究还是发了“别回来”的消息过去，然后便彻底晕厥。 　　雅蕾洁尔捂着头，缩着身子，完全自闭到了心灵里，和另一个自己探讨带地球人来宇宙究竟是对是错的这个问题。但她总归也是去留学过的，和植物也亲密接触过，还算有抵抗力。 　　可不远处，凑热闹的维修队伍已经彻底崩溃，估计它们得卧床休养一阵子，起码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网络了。它们都诅咒着自己听到的东西，烙印在基因深处的一切恐惧，都化为了毒药在身体里蔓延。 　　而其他几位身经百战的非法者，哪怕是它们，也开始难以忍受这场战斗。 　　只有强者还在坚持。 　　锟斤拷烫烫屯屯估算着自己还能挨几下，同时使用了拖延的战术：“你是个伟大的脏话家……不，你是个伟大的植物学家。”这又是彻底的侮辱，称一个人为植物学家，象征着否定对方人生的一切。 　　可—— 　　它诧异道：“你在做……什么？” 　　连桐觉得说话太累，所以正在玩手机——或者说，是查手机里存的照片。虽然电量很低了，但手机本身倒是没啥问题。学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经常换季很漂亮，她留了蛮多照片的。 　　“锟斤拷烫烫屯屯，你来看。” 　　“看什么？这多么落后的显示设——” 　　“这就是葡萄，品种是嘉美。”连桐将手机亮了出来，“这个葡萄的味道浓郁，充满了新鲜的气质。皮格外的酸涩，很称夏天。不过吃多了牙齿酸……但这个就吃多少都没问题了，这个叫荔枝，虽然会上火，但真的特别好吃。” 　　“啊……” 　　锟斤拷烫烫屯屯目瞪口呆，似乎已经听到灵魂开始支离破碎的呜鸣，它纵横脏话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自带配图的！！ 　　换言之，这个怪物，难道是收集了宇宙战争后，正纪元记载前的文物，专门用来应对这种顶级脏话局！？何等惊人的杀手锏。 　　光是这个存有照片的手机，就是价值数百单位，足以在全宇宙最顶尖黑暗市场里成为传说的究极亵渎之物。如果有人想举办最肮脏的黑色祭礼，恐怕没有比这个手机更适合的东西了。 　　锟斤拷烫烫屯屯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而眼前的她，明明如此的美丽年幼，却津津有味而高兴的对自己分享这些亘古照片——这就是……格局之差。 　　“请……请收手吧……” 　　“还有这个，这是一种叫铜钱草的植物。” 　　连桐叹了一口气，自己忘记浇水，害得这些可爱的绿色小家伙枯萎了，也只有照片能用来纪念。 　　但宇宙的科技总是能给人惊喜：“我从同伴那里借来了全息投影仪，因为照片信息很完整，所以可以给你看看。” 　　连桐将电池似的全息投影仪指向手机，虽然读取要花一点点时间，但雅蕾洁尔说没问题。 　　既然这家伙这么喜欢植物，那给人家看看接近实物的全息投影吧？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但锟斤拷烫烫屯屯却瘫软在了长桌上，有气无力的出声反抗。 　　“……不、不！你赢了，你……你住手，再邪祟的仪式也不会如此，你难道是想挑起和整个宇宙的战争，成为宇宙公敌吗？！不不不，求求你不要。” 　　“别嘛，来看。” 　　“我认输。” 　　“呃，好吧。”连桐的内心充满遗憾，但还是住手了。只要问题解决、没有流血事件，那也算是圆满吧。 　　胜负已定——但没人还能站起来，走过来，宣布这个消息。 　　连桐扫视了一遍凄惨的周围，只好自己笑笑，小声用“赢啦”的话音向自己祝贺。虽然是莫名其妙的比赛，莫名其妙就取胜，但这样的经历也很有趣。 　　倒是这浩瀚宇宙里，对植物的忌讳程度，远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深很多。 　　虽然之前从雅蕾洁尔那儿了解到的已经够多，但作为地球土著，并没有从小耳濡目染的熏陶，所以对植物的恐怖毫无实感，但连桐并不讨厌植物。 　　至于这个全息投影和照片，借来不用很可惜，就拿回思想之柱来云养花吧…… 第63节 060·旅行者的第九更！ 　　“叮、叮、叮——叮叮叮。” 　　连桐一连敲了好几次，可惜这条宇宙海盗都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嗯……还是没反应……” 　　揉了揉发疼的指节，连桐打算换个办法试试。 　　比如，用长度正好、干净无暇的指甲，在L·l先生的金属条上刮了好几下。那可怕的微弱声音和令人骨头发软的触感，居然也没唤醒这家伙——看来是真的晕了过去，这可装不出来。 　　也难怪，作为筹码，这家伙就在脏话之战的最中间，比任何人都深刻的经历了这场战争，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看见了连桐手机上的画面——估计现在正做着和植物有关的美梦吧。 　　倒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失去意识的L·l就像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金属，文文静静、可可爱爱，一点都没有平常的嚣张和狗腿劲。 　　“主人，看来不用特意对它进行捆绑了。”草草的机能都还正常，正在辅助着主人。 　　“嗯，那就执行其他人的吧。” 　　眼下——连桐是在确认大家的生存情况、意识情况，这场惨剧带来的后果很深刻。 　　但凡长着视觉器官的生命如果来到这里，只要把周围看个七七八八，必然会认定这里正在弥漫着某种极其可怕的无形之物，可能是毒气、可能是某种宇宙现象、也可能是微观文明对体内进行了大举进攻。 　　反正，无论任何形态的生命，都逃不过躺在地上，毫无抵抗力的下场。 　　而作为唯一正常的、唯一还能站着的人——事实上也是始作俑者。 　　连桐首先感谢了这辈子摄取的无数叶绿素们，接着巡场了三圈，确认了每一位外星人的情况——没想到植物的力量如此可怕，她还挺懊悔，如果把重要的情报来源直接弄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也没想到，离家远行到了银河中心的附近，遇到了如此多的可怕外星人，会变成这样的情况…… 　　好在，情况还有救。 　　首先——因为离得远，并且在中途就发现事态超出想象，那些被派来搞网络维修的克隆者队伍，受到的损伤还算小。它们只是聚在一起，沉默的捂着头，精神涣散，如行尸走肉，但估计歇会儿就好了吧。 　　可其他人就不同了。 　　为了给同伴加油鼓劲，全程站在己方选手背后的退役不法者们，也不幸的看见了连桐手机里的恐怖之物。 　　于是，依照各人体质、精神力、视觉优秀程度的差别——反正下场都一个样，总之全都酒精中毒般的趴在地上，惨不忍睹。 　　再加上同样晕厥过去的锟斤拷烫烫屯屯，这总价超过两百单位的强者们，都陷入了晕厥、麻痹、混乱之类的状态，无法行动。 　　而连桐这边的雅蕾洁尔，看起来也差不多，但连桐对她没有半点怜悯，反而走到她身边，揪着她灰白色的头发玩。 　　“二、三，你们平常骂了那么多遍的黑泥巴，也不止一次的描述过各种植物，咱们大学绿化率还那么高，也没见你哪天这么怂过。再说了，我明明说要请你吃白米饭，你带的旺旺雪饼们也都是大米做的，也没见你像这样楚楚可怜过。” 　　连桐非常确信，雅蕾洁尔其实也是个脏话高手，现在的表现都是装的。 　　可惜这家伙一闭眼，一蹬腿，握了握连桐的手，说了句“接下来你自便”就晕了过去。 　　“主人，雅蕾洁尔将航船的支配权暂时交给你了。” 　　“……为啥？” 　　“根据我的计算，无疑是希望你俘虏敌人，因为我确实不擅长这方面的事。”除此之外，草草又计算了一些别的东西，反正在心里跟连桐沟通，可以口无遮拦，“现在是在外面，当着很多人的面，她应该是要伪装成娇弱、有教养、不给母星抹黑的高等生命大小姐形象吧？” 　　“行吧行吧……而我就是没教养、粗鲁雄壮、给母星疯狂抹黑的低等野蛮人形象。” 　　虽然被植物占据的地球，好像也没啥可抹黑的…… 　　接过雅蕾洁尔托付的支配权，连桐试着用自己的心灵和思想之柱进行共鸣——这是草草提供的思路。大概就是合上眼，在内向构想思想之柱的外貌和内部，并且轻轻的在心里道它的名字。意外的，一次就感觉对上了。 　　自己的灵魂正在发出某种波段，而不远处的思想之柱接收到了，也发来了反馈——总感觉，思想之柱本身也相当愕然的样子？ 　　仿佛有无数的丝线，将这二者连接在了一起。 　　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也让连桐吃了一惊，因为她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灵魂的存在，也就是自己意识的全貌。灵魂感觉自己两根眉毛中间的地方，微微的有些发紧、而透过这儿，和思想之柱的联系正在愈发紧密。 　　不仅如此，如果她想的话，甚至能微弱的感觉得到一些别的东西。 　　周围的灵魂、周围的意识，它们都蜷缩在一些躯体之中，向外散发着各种独特的频率和振动——以及，更远处的、色泽瑰丽，并且宏大到令人愕然的无数东西…… 　　“主人，请动手吧，不然待会儿它们就会从本能的恐惧中醒来。” 　　“哦……对。” 　　连桐停下了这种体验新奇的感觉，让思想之柱的金属随自己的想法流动——从停泊的平地开始，思想之柱化为银白色的洪流，应她的念头扑涌而来。 　　为了囚禁这些手下败将，思想金属是一种再好不过的道具。首先得小心翼翼的避开无辜的维修员工们，再避开不知何时换了个舒坦的地方装晕的雅蕾洁尔，同时还要防止波及到建筑物，因为里面可能存在重要的情报。 　　其次，得确保捆得紧，从而方便运输。 　　很快，思想金属们扑涌到了不法者们身边，一部分化为圆形的轮子，一部分则托起意识模糊的不法者们送上轮子，摆成“大”字型或类似的样子，又全身上下捆了个结结实实。 　　但需要的思想金属远比连桐预测的要多，因为那个色情大亨·PZ，居然藏着成百上千的备用机械身体，考虑到它的意识和操控能力，连桐不得不使用足够的思想金属来挨个捆上。然后给轮子一点动力，它们就能不费劲的滚到同一个地方。 　　在事情办到这的时候，连桐的手环发出银蓝色的光芒，温柔的说：“主人，您消耗了一些妄想颜料。” 　　“哦，我记得让思想金属变形需要这个？”她记得，在地球那会儿，连桐第一次摸到这东西时，雅蕾洁尔似乎提过一两句。 　　“只是做成航船时才需要，否则它就太过奢侈了。而我的意思是，既然收获这么多，您很快就不需要担心货币的问题了。” 　　“嗯，确实。” 　　“我……我们之前用了雅蕾洁尔那么多流量费……应该也能不被骂了。” 　　“以后你们应该能随便上网了。” 　　“好！” 　　不过，连桐和草草都没有忽略一个重要的地方——传说中盘踞着三十六位退役者的地方，为何只有这区区的几位？ 　　…… 　　维修团队们虽然被肮脏的话语冲击灵魂，至今也还没有恢复过来，但并不代表它们完全没有了对外界的感知力。相反，它们的心灵反而更为平静，更能静下来眺望周围的一切——虽然可能会被当成是幻觉。 　　比如，思想金属的洪流在这里流过。 　　比如，那些恐怖的不法者们被捆得很情趣。 　　再比如，一位怪物安然无恙的从中漫步。 　　如没有智慧一般灵魂安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它古井无波的踏着步伐，向前迈起蹄子。它黑白交织的肤色，宛如汇聚了罪恶和圣洁，它丰满的哺乳器官，象征着生命的起源和奇迹。 　　维修人员的意识因它的到来而清醒了些，这……这不就是银河系现在风口浪尖的那位……高级生命？迷迷糊糊的它们望着奶牛，都感到了一种打从心里洋溢的感动，这是传说中，目睹到高级生命时所特有的情愫。 　　不光维修人员看到了。 　　还有那些不法者。 　　它们被思想金属囚禁、被轮子滚来滚去，这些动静终究还是将它们迷离的意识抓回了一些。它们睁开视觉器官，试图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并确认自己的处境—— 　　漫天扑涌的思想金属，被囚禁的同伴们…… 　　而那位带来恐怖的银发人类也在，她却一脸慌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令她露出这般的表情？不可想象…… 　　但不法者终究还是看到了，她匆匆忙忙的、朝着某个缓缓走来的生命体奔跑而去，步伐和神色里满是歉意。仿佛是担心自己怠慢了、失礼了，并充满恐惧……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大兄弟……对不起啊，我让飞船变型的时候忘了你……让你受惊了……没事发生没事发生，你就当是自己家，随便散步都行……草草快，给咱奶牛大兄弟准备它喜欢的重力和环境，话说你有这功能吗？哦？你说早就用上了？哦对……要不我怎么活着呢。” 　　那是……奶牛？！和入浴照上一模一样！不法者们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是它在背后推动了这场袭击。 　　L·l惹怒了奶牛的传说，原来真实不假，而现实甚至比传说更恐怖。先是风头正盛的L·l被炸，接着是隐居的他们。毫无疑问，一场针对不法者的暴风雨，将要由它掀动了。 第64节 061·旅行者第十更！ 　　061 　　“当年对植物的依赖有多深，现在对植物的恐惧就有多浓烈，无论如何，依赖和恐惧，都一样被写入了一切生命的身躯和灵魂里。” 　　说话时，雅蕾洁尔倒是相当的精神，完全看不出和其他人一样，也被植物吓晕了过去。 　　不光如此，还有一股在大甩卖上大获全胜的家庭主妇所特有的表情。当然，她收获的不是打折、但用不上、但打折真的很便宜，所以管他呢全买了，总有一天能用得上的货物，而是那四位鼎鼎有名、价值不菲的不法者。 　　她的笑容满面，白白的牙齿闪个不停，也时不时竖起大拇指，既是夸赞连桐，也是夸赞自己。 　　用如此和平的方式便解决了一切。 　　顺便在高兴之余，给连桐讲点常识。 　　“这种写入，也是启迪生命智慧的重要一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植物这种东西太过强大，一点点不留神，它们就会爬满整个星球，并营造出一种完全为它服务的生态环境。所以为了防患，基本上宇宙所有人都接受过恐惧教育。” 　　“哦，所以反应就会特别大……不过并不是所有人，起码这个教育我没接受过。” 　　“我知道你没！” 　　“依我看，你也没。”连桐挪揄了一句。 　　“我……我那是特训过嘛，毕竟要去地球。”为了照顾连桐的情绪，雅蕾洁尔把“那种鬼地方”收回了肚子里，希望对方也能给自己留点面子。“不说这个了，去审判一下那四个货物吧。” 　　“好好好，黑泥巴的。” 　　事情的波折应该至此就停歇了，而连桐也有收获，对地球为何能出名有了深刻的理解。只不过，再怎么被它们恐惧，地球依然是连桐想回去的家。 　　…… 　　稍早之前，连桐刚刚把那四个家伙捆好丢在一起，又安抚完奶牛大兄弟之后，雅蕾洁尔就奇迹般的恢复了健康，跳起来嚷嚷着要去数钱。可惜过去之后，发现还没法儿撬开那四人的嘴，获得所需情报。 　　因为恐惧和颠簸，它们的状况很糟。 　　它们本来就是一帮养老的老东西，恢复能力又弱。 　　雅蕾洁尔试着改善这一点，用了某种连桐看不懂的灵性力量，激发了它们的灵魂自愈能力，但依旧还是需要太长时间。 　　不过，一旁围观的连桐倒是若有所思，很快想起了什么，一溜小跑跑，把那根L·l也拿了回来。 　　“哦，你是要砸醒它们？”见状，雅蕾洁尔立刻点头，“这是一种很高效的办法，虽然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不不，你不是在它身体里养了翻译蠕虫……就那个……叫啥来着？” 　　“阿尔斯罗蠕虫。”她也眼前一亮，这倒是自己忽略了的地方。 　　确实，这种蠕虫具有吞噬垃圾思维信息的能力，虽然很不受欢迎，但依然是一种在精神医学领域也有效果的东西。 　　她默默对连桐的评价升高了，圣物知道自己不是来旅游的，显然一直都在学习和记录各种各样的新事物。于是，碰到这种用得上的地方，还真就提出了有价值的点子。 　　雅蕾洁尔笑了笑：“是你用脏话把人家骂晕的，现在，你又提议往人家脑子里放虫来治愈脏话影响……” 　　“明明是你逼我的……算了算了，起码这应该会有用的。” 　　因为连桐纤细的手臂力气不足，她默默把L·l插在地上。 　　当然，这家伙已经醒了过来，还嚷嚷着：“发生啥事了？卧槽，这么多大佬！？等等，我记得打了一场什么胜负来着？”之类的话。这也省了连桐解释的力气，蠕虫的力量一目了然了。 　　为了拿出它们，雅蕾洁尔又在L·l身上钻了个洞，把居然已经产了几十个卵，正过着幸福生活的阿尔斯罗蠕虫夫妻接了出来。得亏它们没有在制造宝宝，否则被打搅应该会不爽的。 　　但这一幕让连桐看得头皮发麻，脑壳发疼，大脑也在疯狂的报警。 　　假如在土星跳蚤市场那会儿，真的上了老板的当，把这东西放在自己脑子里来当翻译的话……她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 　　幸亏草草能理解连桐的痛苦，也会为她分忧解难，透过手环传来了春日暖阳般的话语：“主人，需要的话，我会在您的体内，尤其是脑内布置防御阵地，防止类似事件发生。除此之外，脊椎内部也会设置。” 　　“…………” 　　“需要吗？” 　　“不了，谢谢。” 　　“好的，唔，那我们只能撤出来了……” 　　“什么！？你已经？！” 　　幸好，这只是草草开的玩笑。 　　它们并没有未经允许就进入主人体内，相反，只是在展示自己新掌握的感情功能：开玩笑。 　　使用了一部分从L·l身上飘出来的金属粉末、再加上之前从爱好和平星球买到的合金，还有平常在连桐不知道的地方零敲碎打，它们已经将自身的功能恢复到了差不多60%的程度。这附近的空间状况紊乱，又有充足的能源能供它们使用。 　　于是，这种自然流畅的情感功能，就是它们为了连桐而努力构建的。 　　理解主人的思维逻辑、感情倾向、喜好，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连桐觉得更自然。因为，从日常的对话里，它们悄悄知道了连桐是独自一人来到宇宙的地球居民。虽然连桐身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古怪，但她实际上无依无靠，独自一人，格格不入。 　　所以三十三亿纳米机械运算出了一个结果：自己也许可以成为能让连桐亲近的对象，驱散她藏在心底的孤独。 　　因为她的存在，它们时时刻刻都能解开一切束缚，以满效率、全功能的履行自己的存在意义，这可比流离在黑市各种人手里、被人拿去研究、摧残，最后被遗忘在角落要开心得多。 　　这个小小的玩笑，就是她尝试表达亲昵的方式。 　　虽然好像适得其反了…… 　　连桐正在疯狂摸自己的身体，嘟哝着“不会真有吧”之类的话，真是奇怪的主人呢。明明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大堆的微观生命，她的身体也是由无数微观工程所堆砌的，灵魂却好像不喜欢外来物…… 　　不过草草还是记下了这一点，希望以后避免，无论如何，主人的心情都是最重要的。 　　而那边，雅蕾洁尔戳了戳奇奇怪怪的她：“连桐，你在那自摸什么呢？” 　　“没事没事……话说你进展如何了？” 　　“不太行，我和蠕虫沟通了一下，它们说吃掉那些恐惧倒是没问题，但这也会导致我们的目标失效。你想，不法者们对我们的恐惧没了，待会儿就不会轻易吐出情报。” 　　“……有道理。” 　　“主要是蠕虫的数量太少，就它俩，没法儿开展过于精细作业，没有能力把食物分得那么清楚，只能囫囵吞枣。倒是等以后，它们一家子子孙后代繁衍壮大，就可以保留特定的恐惧，来做这种事了。” 　　换言之，这个计划还是没用。 　　二人只能老老实实等待，等四位不法者正儿八经的醒来，伴着仍未能褪去的恐惧感，在雅蕾洁尔和连桐的质问下战战兢兢吐出情报。 　　不过在这件既定事项到来之前，她俩倒是可以自己去搜集一下。人家的基地空空荡荡，除了努力维修网络的那队人之外，无论是愿赌服输或是强取豪夺，反正一切情报，现在都归她俩了。 　　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散步也挺好，连桐同意了。 　　留下一部分纳米机械看管不法者，又留出一部分去牵牛，其他大部分的纳米机械，都接受连桐的命令，光明正大的飞往四面八方，进行调查和取证。这些小家伙实在是很得力的帮手，而且银蓝色的光辉也十分漂亮。 　　连桐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它们四散离去的样子，也打算跟上。 　　“——等等。”是L·l，忽然叫住了二人。 　　“干什么？” 　　“能不能……”刚刚醒来的它还有些虚浮，可其中蕴含的意志却很坚决，“把我也按这个方式绑起来？和大前辈们一样！” 　　L·l颇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请求很变态，也很丢人，但这却不可思议的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 　　不是被随手丢在路边，而是被仔仔细细的捆起来，和那些著名的退役者大前辈一样的方式。再被和它们堆在一起的话，岂不是证明了自己也有同等的地位？这就是身为男人的浪漫追求！更是它的坚实意志。 　　接着，前辈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自己就会用饱经磨难的口吻叹息，并如此安慰身为同伴的对方：“败北，不过是又一次辉煌的开始。”那该多带劲，多浪漫啊？！ 　　可惜这两个王八蛋蛋白质制出来的雌性，不理解男人的浪漫情怀也就罢了，还直接把L·l丢到了其他只有小喽啰才会躺的地方。 　　…… 　　“来到宇宙的感觉怎么样？连桐。” 　　“说实话，蛮有趣的。” 　　她俩并肩走着，向着不远处的不法者居所之一。 　　一位姿态高雅难掩兴奋，另一位则有些疲惫。 　　找遍这颗荒凉的迷你星球，似乎也只有眼前的那种地方藏着秘密或财宝了。而没事干的路上，当然少不了隔三差五的闲聊。 　　“有趣是有趣……但……”连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尤其饱满且富有弹性的粉红色嘴唇，“干干的。” 　　“干干的？” 　　连桐坦诚着自己的感受，没打算自己忍耐：“除了在细菌餐厅，我还没喝过其他饮品呢，澡堂子那次，因为怕水有问题我也没敢喝……再说了那是洗澡水，唉。” 　　食物倒是没问题，和奶牛大兄弟啃的饲料一样。但连桐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一直都没有得到过滋润。可这其中也有一个疑点，如果是在地球，这么久没喝水，嘴唇早就应该干到发裂、身体也理应报警了。 　　但连桐到现在也只有一点口渴，一点干干的，还有似乎不那么要紧的“想喝点水”的念头。 　　“哦，缺乏水分，那看来咱们得找个时间，再去一趟宇宙连锁澡堂子。” 　　“嗯？去挖点冰？” 　　“不，洗澡而已。你记得吗？当时我往澡堂子里加了东西，就是那个会发热的烧水道具，实际上，那也是一种需要补水的生物之间通用的道具。透过蒸发出特定成分的水雾，利用一大堆我也不知道的原理，直接能作用到体内……似乎是这样，反正洗一次澡能管用很久。” 　　灵性文明的孩子不善科技，而考古学家的身份更是阻碍了这一点，不过这只言片语已经能让连桐吃惊了。原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充分的补足了水。 　　“请给我一份！”她立马伸出手。 　　可雅蕾洁尔轻轻拍掉了那只小手：“自己买。然后，回去读读宇宙入门书籍，你不是已经买了吗？所以，如果还需要什么，就由自己去搞懂，自己去购买吧。” 　　“也对。” 　　“和在地球不同，宇宙的书籍（信息载体）阅读起来很方便，你会喜欢的。” 　　“我知道，我读过的……嗯？人呢？” 　　聊到这里的时候，连桐发现身边的人影消失了，一瞬间在心里紧张了起来。 　　二人并行的肩，错开了——是雅蕾洁尔停下了脚步。 　　打着小算盘的她，从后面揪住未来圣物的衣角，让还在低头想事情的糖少女停下，又将手伸了过去，从她胸前的口袋里，捞出那根思想金属变成的橡皮筋。 　　随后，柔顺而细软的银发，被来自遥远星系的姑娘拢在十指之间。 　　借着头顶闪过的切伦科夫射线光辉，无数根雪丝被束成了一个简单大方的高马尾，又因为在这束长发里藏了用途特殊的微弱引力环境模拟器，所以没有半根碎发可以逃窜出去。 　　梳理完，连桐感觉得到，身后的少女将脸埋了进去，蹭来蹭去的。 　　她不禁出声提醒：“别舔……不然又要洗了……” 　　“反正都要去凿一颗小行星，为你搭个澡堂子的。” 　　…… 　　ps 　　（说到做到，上架这天十更啦，字数非常足！ 　　正好也懒得想标题了，我……我先歇会儿。 　　果然订阅是扑街了，不过问题不大，我也是从扑街过来的。） 第65节 062·旅行者和机械师居所 　　在挑起脏话战争之前，她俩曾踏入过类似的地方——也就是不法者的球形居所之一。 　　在那个屋子里，三位退役者——也就是脏话老哥、色情大亨、还有没啥存在感但身价居然最高的代笔人，叽里咕噜准备了一堆陷阱给她俩。当然，靠着连桐提前放进去的纳米机械侦察，这些玩意儿一个没用上。 　　当时连桐对这些房间的构造印象不深，就觉得是金属的地板，金属的球形壳子，有些杂七杂八的家具，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 　　她本以为，其他的居所也会是这样。 　　当连桐和雅蕾洁尔走到了目的地，也就是一扇同样的大门前，她俩正盘算着如何打开这东西。金属制的大门死死插在黄色的地表上，用连桐看不懂的外星语，刻着翻译过来是“P、Z”这两个字母的东西。 　　这应该就是色情大亨·PZ的居所了。 　　同时，也是管辖整个不亡者墓群情报事项的地方。 　　“连桐，你派兵进去了吗？” 　　“正在努力，这里的防备意外的森严，而且还有很多武器设备作为防护。” 　　雅蕾洁尔点点头，并没有要求连桐使用她那诡异的开锁能力。越是便利、越是管用、越是搞不清源头充满神秘——那就越少用越好。草草折腾了一会儿，现场制造了一个比纳米这个基本单位还要小很多的单兵，总算是沿着缝隙进去了。 　　然后，观测的情报被一点点传了过来。 　　“如何？”连桐摸着手环问。 　　“主人，这是PZ的居所……也是……它、它的网站营业部。”草草散发的银蓝色光芒和平常不太一样，有种在拼命掩饰什么的奇怪感觉，“您最好不要入内！” 　　连桐“唔”了一声，又问道：“意思是，里面很危险吗？为了保护网站的数据？” 　　“……某种意义上来讲，对您、对雅蕾洁尔很危险，不，是极其危险！”手环上的光芒甚至加深了颜色，闪着近乎赤红的警报色泽，“请您二位离开离开，去逛其他地方，我再重复一遍，里面非常危险！” 　　这小家伙，怎么这次的反应这么大？连桐稍微有点困惑，为什么只对自己和雅蕾洁尔危险？ 　　但动脑子思考答案，则是连桐这个人类所擅长的事情，她立刻开始在心里拼凑线索。 　　首先，自己和雅蕾洁尔有什么共同特征？自己是男子汉——算了……血淋淋的现实让连桐也没脸再坚持这个主张。总之，自己是肉体年龄估计十五、六岁的姑娘，雅蕾洁尔看起来还得小个一、两岁。 　　眼前的地方有什么特征？ 　　是PZ的居所。 　　PZ是谁？退役的强大不法者，色情大亨——兼水平很高的机械师，据说还经营着银河系最受好评的色情网站…… 　　嗯…… 　　连桐好像搞懂了，又默默夸赞了草草能如此的替她们着想。 　　但这小家伙有所不知：“你放心，我是成年男性，心灵坚如磐石，并不介意这种事情的。” 　　“主人您生病了吗？精神上的疾病吗？” 　　“我认真的。” 　　当然，雅蕾洁尔就不行了，于是连桐叫住了正在鼓捣如何开门的她，希望能保护住她年幼、纯洁而美好的心灵：“三，我们兵分两路吧？这里由我来负责观察，你去找其他的地方看？” 　　结果却遭到了强烈的抗议，外带一个瞪眼：“突袭色情网站这种好事，还想排挤我？” 　　“……你之前不是挺怕这个的？” 　　雅蕾洁尔大大方方的哼了一鼻子：“那是周围有人。”随后又专心鼓捣大门了——还激活了一次报警措施，幸亏这是人家留的警告和余量，并没有立刻启用防御手段，只是把俩人结结实实的吓到跳起来了一次。 　　这倒是警醒了二人，又站着商量了一会儿。 　　“三，这家网站具体内容是怎样的？” 　　“流量网络用不了，上不去，不然直接给你展示就好了……” 　　“你还保存了？” 　　面对连桐那诡异的眼神，雅蕾洁尔很大方的摇了摇头，诚恳道：“说实话，没有。我平日里对这种肤浅的东西不感兴趣，年纪使然、再加上所属文明的顶级教育，也使我从未有过爱情，乃至更进一步的相关经历。” 　　“好吧，我装作我相信你。” 　　“是真的，周围没人，这也不是要遮掩的羞耻话题。”雅蕾洁尔摊了摊手，反正自己是实话实说了，别人信不信也无所谓，“但一些风言风语我还是知道的，这家有点神秘的网站就是经常被提及的。” 　　虽然和连桐想的方向不同，但雅蕾洁尔也的确对PZ网站有些兴趣。 　　它是主营“订制”这个项目的，只要客人掏得起足够的钱，写清楚自己想要的癖好、要求，PZ网站就会在最迟一周内，准备好与订单相符的内容。 　　比如说，连桐是个神秘的客人，特别想看L·l和PZ，两位现役和退役不法者之间，激烈又热切的特殊戏码——但这种戏码在其他地方必然是找不到的。但只要给足妄想颜料，就可以找PZ网站来订制。 　　一周内，和L·l一模一样、和PZ一模一样的两个生命体，就会严格按照要求，拍一段极其优质的戏码，上传到该网站以供浏览。而其他人如果对这种戏码感兴趣，搜素到，交付一定数量的货币，也可以欣赏到。 　　这种独特的营业模式，使得该网站常年备受好评。 　　匿名的有钱人，在这里订制各种各样的有趣视频。其中L·l就是当代比较热门的主角，因为它的样子太过硬核，似乎怎么玩都很有趣。比如有一个L·l和银河联邦警花的故事，就是非常受欢迎的连续剧——虽然想收看的话，价格会很高。 　　因为还原度高到离谱，很多人都想搞清楚，为何这家网站有如此大的能耐。虽然已经有很多消息表明，这是PZ一手经营的网站，但终归未经证实。 　　这就是雅蕾洁尔感兴趣的地方，也是连桐现在开始感兴趣的地方——它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并且，也许在这里能免费看到所有资源？ 　　“开门嘛，草草。” 　　“……好吧好吧。” 　　草草的感情模块产生了相当的无奈，不过，既然连桐宣称自己是成年男人，而雅蕾洁尔表示周围没别人，它也只能遵照主人的命令，从内部打开大门。 　　警报被缓缓解除，印有两个字母的大门，从泥土的咬合中分离。 　　而纳米机械从内部打开的照明系统，一点点的，将传说诞生之地照亮了。 　　圆形的房间，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比之前那一个要拥挤很多。杂乱无章的金属部件堆得满满当当，机油和润滑油的味道彼此交织——看起来，这些金属部件都是用来组装机械体的。 　　机械师的房间。 　　但如果只是这样，只会令人失望。 　　除了机械，还有另一部分的东西到处堆积——生命体。 　　雅蕾洁尔和连桐都吓了一跳，因为这地方有很多外星人。 　　光是L·l就有数只，和它们见过的本尊简直一模一样。除此之外，还有明显很年轻的那只老猫，旁边放着被布匹遮蔽，但看轮廓非常惊艳的“东西”。除了这些，还有她俩叫不上名的家伙在，有很像是银河系警花的、有像是高官的、有富商、有年轻漂亮的著名艺人…… 　　各种各样的生命体，堆积了一筐又一筐。它们被放在角落，堆在有整整十层的大型货架上。 　　有个共通点——它们都是裸露的。 　　之前潜入的草草，已经调查了一遍，知道这些东西的原理：“主人，这都是徒有其表的人偶，内在则是复杂的机械结构，并不是真正的生命。另外，并没有和您二位出自同一设计蓝本的人形。” 　　“那好像，也没什么刺激的。”连桐环视了一圈，如此评价，“我不会对金属或石头的裸体产生任何想法。” 　　雅蕾洁尔也是如此，她甚至还打趣说：“不过，看到两边都完整的L·l，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这倒是真的……还这么多的完整L·l。但这个外表，和它的名字也是真的像啊。” 　　“你看这个，这是银河联邦的议长，估计是政敌下的订单。” 　　“看起来只是一只爬虫类……” 　　“还有这个，连桐你看。” 　　“和地球上的猿猴非常相似……真是栩栩如生，这应该是最接近我们外表的了，究竟是什么人下的订单？” 　　连桐和雅蕾洁尔的反应非常平淡，这让纳米机械的运算逻辑产生了相当的意外。原来物种和物种差异过大的话，似乎就连R18内容也会毫无力度…… 　　草草将这条基本观念，更新进了自己的逻辑中。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意味着不会给主人带来精神冲击。 　　然后，在她俩把玩那只沉寂的、精美的猿猴玩偶，又聊着猴子的外表是如何完美还原时—— 　　“欢迎。”有个陌生的声音，幽幽在房间内响起。而连桐发现，本该沉默的猴子手臂，抓上了自己的手腕，一种来自灵魂的独特振动，正在猴子的体内运作。 　　她听见了倒吸凉气的声音，来自身边的雅蕾洁尔。 　　而刚一回头，就又听见了无数只有机械才能发出的动静。 　　是所有的机械玩偶——包括货架上的，包括掀开地板跑过来的、包括临时从其他玩偶嘴里吐出来、分娩出来的。数千仿佛拥有灵魂、能随意运动的“生命体”，向她俩一步步靠近。 第66节 063·旅行者的路标（二更） 　　这种架势，连桐从没见过，甚至没想过。 　　如果说是单纯的被敌人包围，那其实还挺浪漫的。 　　为了拯救地球的自己，孤身来到宇宙。为了揭露秘密而一路奋战。为了贯彻意志而碰到敌人，自己握着拳头，鼓起肌肉，直面那无数凶残敌人的包围……之类的，总得有这种时候才对。 　　可现在自己摊上的这种场面，却和预期的完全不符。 　　包围上来的敌人多是多了，但他妈的，为什么都是色情机器人？ 　　一想到这些家伙曾为色情网站服务，曾为了满足各种欲望而上演奇怪的影片，连桐就觉得头皮发麻，包围自己的敌人他妈的居然是这种玩意儿。虽然毫无畏惧，但打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还是让她嚷嚷了无数句Fuck。 　　“检测敌人实力……分析最大威胁……” 　　她的手环发起了强烈的光，那是草草在高效运作自己。同时，召集分散在各地的纳米机械，赶快回到这里参与战斗。 　　这颗星球很小，所以它们会来得很快。 　　不过，在援军回来之前，它只能依赖留在连桐身边的三千三百万数量。考虑到战术上的需求，以及增加存活率为优先，这些大部分都是被强化过防御的纳米机械。 　　随着连桐用力甩开摸到自己手臂的猴子，一层亮光在她的身体表面闪过，这是纳米机械全力进行防御的结果。无数肉眼不可视的六边形，被它们的能量激发出来——即便这里的机械全都自爆，连桐也应该能活下来才是。 　　“三，你那边……” 　　“照顾好你自己就行，这帮家伙很奇怪。” 　　雅蕾洁尔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她也进入了战斗状态。位于两条眉毛中间的额心部位，接连出现了两个三角形，它们彼此印合，又组成了一个标准无暇的六芒星。 　　倒是这场深入色情网站幕后，又被该网站员工包围的事情，回去应该能成为一个姐妹间的谈资，用来跟妹妹聊个彻夜吧。这些机械色情玩偶，其中不乏伟人或名人，也有一些私人订制的角色，但被这些家伙包围还真是很特别的体验。 　　雅蕾洁尔瞅了一眼连桐，她那边没什么问题，自己应该能专心进攻。 　　灵性文明总会碰见这种敌人，虽然意识形态的冲突其实很少会直接演变为战争，但防备是必要的。所以，对于数量惊人、不知原理的机械，在她从小学习的教科书里，就有标准的解决办法。 　　亵渎他们对机械的狂热、毁灭机械不知疲惫的运作、将心灵的力量降入冰冷的钢铁之中。 　　一言蔽之—— 　　将受自己支配的异样灵魂，灌入这些机械玩偶之中，夺走它们的控制权。 　　雅蕾洁尔一边戒备无数敌人，一边迅速将手伸向藏在内衣口袋里的小瓶子，这些战斗用的东西总是藏在最隐蔽的地方。 　　从发现敌人有动静，再到将那蕴含着浓烈神圣气息、犹如灯管般发着白光的瓶子取出，她只花了短短的两秒不到。 　　接下来，再用零点几秒拧开它，将其中藏着的异样灵魂降临在机械玩偶的躯体中，一切就结束了。而且，连桐那边也有了动静，很多纳米机械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银蓝色的光辉仿佛要涂满整个世界。 　　“咦，你们真的很强啊……而且是来自如此高等的灵性文明吗……” 　　在她将要动手时，有语言又从数千具玩偶的某处飘荡了出来。不止如此，它们都停下了动作，并没有再扑过来进行袭击的打算——至少是暂停了下来。 　　“你是谁，三十六位退役者之一吗？”雅蕾洁尔的语气锐气十足。 　　“是PZ吧。”连桐说。 　　这并不是草草告诉她的，而是连桐自己的奇妙感觉。 　　自从之前接过了一次思想之柱的支配权，试着和它共鸣后，她觉得自己仿佛多了一个新奇的感觉器官，却不知是藏在哪里。靠着它，连桐有些理解外星人们嘴里的“灵魂”、“振动”、“频率”这些出现率颇高的词了。 　　比如此时此刻，这些机械玩偶之中，就有着无法形容，但却能被她察觉到的灵魂在振动。 　　振幅非常微弱——但就跟之前脏话对决时的PZ频率一致。那时，它的灵魂分布在数十个战斗用机械形态里，可现在却被分割的更多，数千份微小的灵魂就寄居在色情用机械玩偶里。 　　“的确是我，你……您的脏话远超想象，确实击坠了我，一场伟大的胜负。”而现在，这语言的来源也很清晰了，那便是数千份灵魂共同的低语，“不过，我没有肉体，恢复起来并不难，为你们举办一场小小的欢迎会还是做得到的。” 　　“看起来倒像是攻击？” 　　“没错！可惜打不过。唉，我们总归是要面子的，最后尝试反抗一下而已，作为不法者，如果有机会，我们会毫不留情的解决你们。” 　　然而并没有这样的机会，PZ非常清楚这个局面有多可怕，雅蕾洁尔手里又握着机械的恐怖天敌，而无数技术超过它造诣的纳米机械，也已经翩然赶来。 　　PZ用于战斗的主力机械形态，都和同伴一起被捆在那边，它只能匆忙将灵魂转移过来，可惜这些色情玩偶实在是没啥战斗力……即便统一自爆，恐怕也伤害不了她们，反倒会让自己的多年心血全部毁灭。 　　无可奈何，它爽朗的承认了这次败北。 　　为了证明这一点，人偶们在灵魂的操纵下整齐的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表示了再无敌意，而被切分的数千份灵魂，则以一种宛如磁力吸引的方式，一点点汇聚到了其中一具上。 　　普通的、陈旧的、机械人形。 　　连桐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完整的频率振动，非常古老，非常哀伤。这具装满了PZ灵魂的机械人形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本就是它自己的居所。 　　“那么，接下来你们要把我们交给银河联邦？”它问。 　　“这个嘛，你身价多少？” 　　“仍是现役的色情大亨，因为多次侮辱银河联邦重要人物、各界名人，目前悬赏金36.2547单位……当然，也有很多大人物是我网站的忠实用户，必然会掏更多来确保我的安全。” 　　谈论身价的时候，它的灵魂倒是闪过一些开心。 　　“而作为退役者的罪恶机械师，我的身价是整整41单位。换言之，你们至少能从我身上赚个7、80单位吧？多么吸引人的一笔巨款……能用来维持某颗星球上整个中等文明数十年的生存开销了。” 　　PZ望着包围了自己的纳米机械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有着极其明亮的好奇，但也只是好奇一下，PZ还是很清楚的，自己的处境没法儿谈论这类东西——也许不一定。 　　“所以，你们想要的情报，会比这笔巨款还价值昂贵吗？我有个提议，让我们仔细谈谈吧，对彼此必然都有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头，但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虽然它自信满满，又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开始讨价还价、或是展示一点作为大人物的尊严，但连桐觉得这他娘的实在是没效率。 　　明明脏话之战都已经决定了胜负，它还搞这种偷袭的小把戏，偷袭失败后又好像很得意的样子……雅蕾洁尔好像打算听听对方的提议，但连桐真的没有这个耐心了。 　　PZ还在滔滔不绝自己的讨价还价，大概就是自己知道些值钱的秘密、有很多藏着宝藏的秘密地点、自己愿意被交给银河联邦，但希望能放过其他同伴之类的。 　　然而连桐嘟着嘴，骂着娘，走了过去掏出残余电量个位数的手机。 　　“嗯？你、您做什么？” 　　“我这里有一些好照片，关于胡萝卜和豆芽菜的，它们都是营养丰富也好吃的植物。” 　　手机的触屏很是灵敏，连桐只要稍微划动一点屏幕，就会有植物的图像慢慢被拉出。对于正常的宇宙居民来讲，这种慢慢打开的恶魔之盒反而更加恐怖。而纳米机械们的威胁也更靠近了，使它本就酥软下来的灵魂再没有了抵抗力。 　　“你想看不？不想看就赶紧告诉我那个人类的事，不要哔哔其他废话了。” 　　“……我说。” 　　就这样，在踏足宇宙，过了不知多少天的此时此刻，连桐终于知道了些许关于同乡人的事情。 　　但更准确的讲，是在完全知道了“不亡者墓群”的存在意义，知道了退役者们因何退役之后，才在末尾，寻到了那帮助不大的一两句话。 　　本来有三十六位退役者的不亡者墓群，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七位暂离，不知现在宇宙的何处。有四位据守，要么是淡了斗争心，要么是喜欢窝着不动。 　　而剩下的，全都去往了更深处——向着银河系那诡异的中心。 　　不亡者墓群，不过是屈指可数的，能真正通往银河系中心的道路之一。 　　其他的道路大多数诡异莫测、尽是常理无法解答的危险，没有脑子正常的家伙，会胆敢去靠近任何一条路。但仅有不亡者墓群，是一条危险至极、同时又毫无危险的路。 　　只要踏足其中，就能实现一切源自灵魂里的欲望。然后必将沉溺其中，再也不愿归来。 第67节 064·他和一百亿年（三更） 　　约二十天前，毫无变化的地球某一角。 　　康奈尔大学的主校区往东，广袤绵延的大学种植园，游客来往。虽然临近冬季，但世界各地的游客，依然享受着这维护精致、且洋溢学术气息的植物之境。 　　他就走在其中。 　　在制式古怪、看起来非常有年头的单薄西装外，他将不合时宜的白大褂套了上去。 　　除此之外，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个平凡的中年男性。 　　毫无表情，满脸胡渣，走得很慢，不知要去往哪里。 　　有擦肩而过的游客，误以为他是园丁之类的角色，试图用蹩脚的英语、辅着别扭的比划，向他咨询某个景点该怎么走——但他只是摇摇头表达了足够的冷漠，这才继续向前。 　　纳杰尔·霍桑。 　　既不是游客，也不是学生，更不是被误解的园丁或工作人员。他只是个性格古怪、生活作息古怪，却从不知何时起，就已经在这座大学里，负责“植物保护”学科的教授。 　　为了维持头衔，霍桑发过最低限度的论文、有过最低限度的研究成果。和谁都不亲近，没有出众或过于糟糕的学生，只是沉闷无聊的，在植物的环抱中度过了数十年的岁月——但奇妙的是，他没有衰老的迹象。 　　也没人发现这一点。 　　霍桑走得依然很慢，时不时会抬起头看看云——或是比云更高远的某些东西，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走，然后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 　　在百年前，青灰色的砖块砌成了他眼前的建筑。 　　而几十年前，常春藤将藤蔓和叶子遮住了墙壁的斑驳。 　　又在几年前，霍桑在房顶种下了一片花卉，漂亮而动人，这倒成了他任教至今，给人印象最深的最大成就。课业和公务之余，他就住在这里。但他比任何地球人都清楚，自己住不了多久了。 　　推开门，他打算去看看房顶的花—— 　　“霍桑教授，希望我没有打搅到你。”意外的是，一位最近上任，风头正盛的年轻学者在这儿等他，“我想占用你一些时间。” 　　几年前调来的这位学者，当然也是专门钻研植物的。学术成绩非常优秀，长相英俊而且处事圆滑，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关键——不戴眼镜。霍桑知道，如果一切正常，这位天才般的学者，将毫无疑问的取得惊人成就。 　　然后化为泡影，无人再记得。 　　“有什么事？”霍桑只是不咸不淡的问。 　　“请关上门。” 　　霍桑照做了，闭合的门缝、屋外庭院的植物，将门外游客的喧闹阻隔在外。会是来谈什么事的呢？在漫长到自己也忘掉了的岁月里，他几乎没有过如现在这样，久违的感到了一点点好奇。 　　学者邀请他，在会客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咖啡，还有一杯水。 　　众所周知，从事植物保护专业的霍桑教授，从不碰和植物有关的一切食物，甚至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食物主义者。 　　霍昂望着那杯咖啡，低沉的问：“你想谈什么？” 　　“你在屋顶种植的，是人类文明重启前，也就是上次轮回时的植物吗？” 　　“轮回？”学者的话，令霍桑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究竟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激活感情了？ 　　“我有一些从未发表过的个人研究成果，比如说，有些植物之中寄居着的……令我失眠了数夜、化为噩梦纠缠了我的……古怪历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严肃的说道，“植物见证过许多次人类文明的终焉。” 　　“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是的——和一切研究资料都对不上，和任何常识都对不上！你果然知道什么内幕。” 　　平日里总是表现完美的学者，此刻像是得了癫狂的病，向霍桑倾吐着缠绕自己很久的噩梦研究成果。他创造了一种解读基因的手段，发现植物也存在可以图像化的记忆，因此，变得能够从基因那浩瀚的信息量里，读取历史的真正样貌。 　　他本以为，这种奇迹般的技术能揭露远古地球的生态环境。 　　却在上万年前的植物记忆之中，看到了与如今文明极其相似的景色。摩天大楼、钢筋水泥、游轮汽车、教育和艺术、西装革履——他还看见了自己，在街边落魄的自己。 　　以及，这个文明覆灭的景象。 　　“人类消失了，一点点的消失，变成灵魂都不是的东西……人类创造的一切、人类开采的一切，都被一种诡异的力量缓缓抹去了。”学者打翻了咖啡，但没人在乎，“地球平静了数年时光，什么都不剩，那些曾是人类、曾是人类文明的‘东西’开始逆流。” 　　他不知道自己的描述是否足够精准，是否足够疯狂，但这就是他从植物的记忆之中看到的一切。 　　“然后……地球上又出现了生命，犹如历史学家和科学家们推测的那样。我将这称之为是一种轮回，我也只能这么描述。届时，地球上只有植物能在浩瀚的大清洗中存活。” 　　“振动信息。”霍桑说了一个词。 　　“呃……什么？” 　　“你看到的，在人类文明终焉到来的时候，人类文明被彻底肢解，变成了宇宙万物最为基本的基本·振动信息——这就是你所说的‘东西’。” 　　霍桑微笑了，脸上的皱纹仿佛是第一次展示这种表情，生硬得很。因为，在这次轮回之中，霍桑还是第一次尝到惊喜。 　　带来惊喜的学者，却陷入了更混乱的癫狂当中：“……你……您，您究竟知道什么？！我就知道，您种植的那种花，是地球上次轮回里特有的！您果然知道！” 　　学者调查了许多关于霍桑教授的事，却发现这个人的一切都犹如被泥沼包裹。因此，他鼓起勇气来到这里，不想再因噩梦而失眠——自己来对了。 　　“难道地球确实有一些传承秘密、知晓答案的组织！？请您做我的介绍人，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支付。您肯定是其中的一份子，请不要灭我的口，我不在乎你们的组织是善是恶，我什么都能干，我会完全为你们的利益服务——我……我只想……只是希望……” 　　“——不再无知？” 　　“……是的。”学者瘫软的坐回椅子，身上的咖啡渍也已干涸，再不能洗净。 　　但霍桑的微笑褪去了，只是默默拿出手表，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公历，惆怅和哀恸占据了整张脸，甚至化为令人悲苦的气氛，刺入了整间屋子的空气中。 　　“你像是位天才，充满最宝贵的好奇。换个环境，换个时间，你能知晓一切，永生不灭。” 　　“那……那……”这些词，令学者陶醉。 　　“但再过三小时——”霍桑将袖子放下，遮住了手表，“我们就将永别。” 　　学者的陶醉，化为了无限的裂痕，肢解了他的灵魂。 　　睿智如他这般能令霍桑微笑、能令惜字如金的霍桑不吝夸赞的天才，当然明白了短句背后的无数答案。他的指甲因痛苦嵌入椅子，和木头一起崩裂。 　　——轮回的终焉，要到来了。 　　霍桑慢悠悠的端起水，喝了小小一口，和平常相比，似乎少了点回甘。 　　“我有问题。” 　　“终焉注定会到来，你的好奇心已没有价值可言。” 　　霍桑的语句染着不常见的哀伤，透着古老的厚重感。还有三个小时，人类就要随文明一起被清零，再去探究问题的答案又有什么价值呢。 　　但学者不甘心，他鲜血淋漓的手撕开了束缚脖子的领带：“为什么你能逃过轮回？” 　　“因为我不属于地球。”霍桑放下杯子，宣告了他的结局，“但你属于。” 　　“……那轮回又是什么？” 　　“不完美者为了赎罪的努力。” 　　“……什么意思！？” 　　霍桑摇摇头，表达了足够的冷漠，因为三小时不足以解释。既然如此，与其让天才带着只差一步就能知晓答案的遗憾死去，还不如半句也不要解释，何况，他自己也没那么多时间。 　　不过，为了尊重诞生在地球的奇迹头脑，霍桑还是给了学者些许希望：“数千年后，人类的文明再度重演，如果我再遇到你，就会告诉你一切的——哪怕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此刻的好奇心。” 　　“……好，请您守约，霍桑教授。” 　　“还有问题吗？” 　　“您会回答吗？” 　　“时间够的话。” 　　学者那经历了疯狂和哀恸的眼，因缓缓而生的好奇心而滋润，生出了奇妙的色泽。他张着嘴，整齐的牙齿大开着，不希望咬掉半个文字—— 　　可，自己该问什么？ 　　从小到大，好奇心令他的灵魂追逐着一切，不停探究着世界的答案。宇宙、地球、自己、他人、灵魂和物质、宗教和科技……他有无数的疑问！但到了这一刻，和仿佛什么都知道、也乐意回答几个问题的神秘者在一起，却只能哽咽。 　　“您有家人吗？” 　　“……奇妙的问题。”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问什么……” 　　“差不多九十来亿年前，有过。在几千年前，有——你呢？” 　　“有。”学者点了点头，先是闪过喜悦，随后满脸的苦涩。 　　“那你还来得及去和他们团聚。”霍桑霍桑摸了摸手表，“世界的奥秘，和家人相伴，后者的价值要昂贵很多。” 　　这句话仿佛带有魔力，令学者恍恍惚惚的表情恢复了点正常。他的本能和智慧，也在无限纠葛之中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在终焉之前，去陪家人。 　　“数千年后再见了，霍桑教授，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您刚刚说的一切，其实都是玩笑话吗？” 　　“我也希望是。” 　　…… 　　那位学者也许是这颗地球上最璀璨的智慧，但现在，他带着鲜血淋漓的手指离开了，霍桑由衷为他祈祷，希望回去的路畅通无阻。 　　在这之后—— 　　霍桑将袖子挽了上去，为花洒装满水，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脚来到屋顶，点了一根很久没抽过的烟。 　　挥散了烟雾后，他的目光越过奇妙花朵们的摇曳、越过青灰色砖块的围栏、越过和绿色地平线亲吻的蓝色天际，看向了百万光年外、百亿年前的故乡。但这只是一种习惯，实际上霍桑早已想不起故土的样子。 　　他摇摇头，收回了目光，又默默为眼前的花朵浇水。 　　…… 　　吹倦了冬天的风，他回到楼下，从仓库里翻出了日历、计算器，还有一些和太阳系有关的宇宙道具。只要回忆起那些很久不用的天文常识，就可以靠一本日历来往回推演，计算他所需要的时间。 　　“我讨厌这个。” 　　因为时间漫长到令人厌倦。 　　因为到了下次轮回，自己为了掩藏身份，又得将人生从零开始经营。 　　未来遥遥无期，仿佛能腐朽思想。 　　他要计算地球的年纪。 　　这颗星球被用于轮回的租期，根据条款约定是整整一百亿年。 　　这个时间漫长而标准，是非常严谨的十二轮逆行者完美单位。而霍桑则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存在——不过，每次轮回的终焉到来时，他都会像这样计算一下。 　　当次轮回用了多久时间、离约定的一百亿年还差多久之类的。每次得到的数字都庞大的超乎想象，自己得过很久很久的苦日子，可又渐渐已经习惯了。习惯到，连为什么藏在这颗星球都快要被淡忘。 　　“……呃？”他望着计算器上出现的数字，揉了揉眼睛，“算错了吧。”带着“希望是这样”、“希望不要是这样”的二重矛盾，他又专心致志、从零开始复算了一遍。 　　可是，往回推演，离一百亿年的租期，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了……霍桑不可思议的慌张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感情。可随之而来的解脱、喜悦，却淹没了他枯朽太久的灵魂。 　　它也好，自己也好，都已达成了使命吧。 　　换言之，这是地球的最后一次终焉了，再也不会有什么重启、有什么周而复始的轮回了。 　　于是——霍桑收拾好行囊，带着两件宝贵无比的东西，离开了人类文明终于彻底消亡的地球。 　　只可惜，和那位学者刚刚才立下的约定，永远无法履行了。 第68节 065·情报（上）（四更） 　　“好了，你们一家四口团聚了，现在能讲了吧？”雅蕾洁尔将手里类似烧瓶——但被封了口的玩意儿轻轻放在地上，这下，捕获的四位不法者又一次团聚了。 　　那像是烧瓶的东西里，有一团灵魂——也就是PZ的灵魂。 　　这家伙是不法者里最难对付的那个（有连桐在的情况下），拥有不知多少家底的机械武器，灵魂又能随意的分割，无论是逃跑或是战斗都滑溜溜的，相当棘手。所以，雅蕾洁尔干脆把它的灵魂全部挖了出来，装在拥有密闭效果的烧瓶中。 　　而PZ的灵魂形状……虽不能说丑，但很独特。 　　就仿佛剥了皮的完整橘子，一瓣又一瓣的还都黏在一起。每一瓣橘子上，那些白色的经络，都被人花心思的全部拔了起来。又洋溢着烧焦橡胶似的奇怪颜色，着实令人看了就不知说什么才好。也许，这就是PZ的真容。 　　烧瓶被放在地上，和捆着的其他三位在一起。 　　这些家伙已经渐渐恢复了神智，虽然见到在附近干站着的连桐，它们就不自觉的做出了各种反应来表达心理阴影。 　　身体本来极度扭曲的代笔人，将丝线般的身体吓得绷直；老猫变成了飞机耳、嘴里“嘶嘶嘶”的有点吵闹；倒是锟斤拷烫烫屯屯反应更为强烈，直接一脸的崇拜。 　　就在三位不法者反应不同，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 　　烧瓶之中的PZ，用充满遗憾的口吻首先开口了。 　　“听我说，我把我拥有的情报……说给她们听了。” 　　这引来了三位同伴的强烈反应，宛如早上出门买菜，买完回来发现家里进贼了，又仔细一看发现不是贼，而是媳妇的秘密男友——现在，PZ在它们的心目里，变成了背叛者一样的角色。 　　“什么！？” 　　“你……PZ，为什么？” 　　“她们可不是我们的人，你讲了之后，我们的不亡者墓群，不就糟糕了吗？” 　　PZ沉默了，在这三位同伴还处于昏迷的状况下，它被威胁着逼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惜，光靠它自己所给出的情报并不完整，否则雅蕾洁尔和连桐也不会把这家伙再带回来了。 　　不法者们很老道，维持秘密的体系相当有一套，在这件事上采用了古典式的方法，也就是：一人知道一部分，将情报分散持有。 　　而PZ给出的情报里，提到了一条路，或者说是一个地方。 　　退役的不法者们，并没有为这个地方命名，只是如此形容“能实现一切欲望”，并在私下怀着足够的敬意，将其称之为“那个地方”，充满了神秘主义的敬畏和诱人。 　　烧瓶中的PZ看了看三位同伴，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那是通往银河中心的路之一，也是让大多数退役者聚集在这的理由。否则，我们这些自由散漫惯了的家伙，怎么可能聚集在一起，安度晚年呢。” 　　“唔……” 　　这时，其中身价最高的那位代笔人吞吞吐吐的，似乎想到了什么， 　　作为是不法者们的头脑，又从事揭秘行为已有很久，它似乎知道了PZ为何如此简单就道出秘密，并且还在这里透露更多——PZ可不是那种没骨气的背叛者。 　　“银河系中心是个可怕的地方，但据说藏有和宇宙同等寿命的古代力量。”在其他两位同伴的惊讶中，代笔人也开始吐露消息了，“而我们这些尖端的不法者，又知道更多的内幕——银河中心藏着能支配宇宙的奥秘。” 　　“听起来有点没劲……”雅蕾洁尔如此评价，“总感觉是很烂俗的东西。” 　　“但这个是真的。”代笔人不紧不慢的接着说，“证据就是，它让银河系中心成为了无法测量危险度的可怕之地，而只有区区几条路可以前往银河系中心——其中的几条我自不用说，都是极其危险的，而——” 　　“只有你们不亡者墓群私藏的这一条不危险，因为它能实现一切欲望对吧？PZ之前说了。” 　　PZ很尴尬，烧瓶中的灵魂缩小了好几圈，而刚刚还一副“我有个很叼的秘密”，说得很自信的代笔人，现在暴怒了起来：“黑泥巴的，PZ怎么知道这个？这不是我应该保守的那部分秘密吗！？” 　　其他两个旁听的，也因为同伴之间的吵闹而一脸尴尬。 　　其实代笔人的这部分信息，它们各个都心知肚明。毕竟，以揭露秘密闻名、甚至获得了上百单位悬赏金的代笔人，实在不擅长保守秘密…… 　　也不记得是哪次聚餐、或是哪次一起出门旅行——又或者是聚在一起看PZ的色情网站，反正代笔人总是话题的源头。它总喜欢神神秘秘的“我有个秘密”，然后翻出一堆话题来，这个这也不例外。 　　“那……”代笔人卡壳了一会儿，“反正，我们不亡者墓群私藏的这条路很神奇，只要你们去试试，真的能实现欲望。” 　　连桐点点头，补充道：“嗯，而且沉溺其中，再也不想回来。” 　　雅蕾洁尔又加了几句：“你们这里的大部分不法者，都经不住这个诱惑，钻进了这条路里头再也没回来过——所以，也别把这地方吹上天，骗我俩进去送死了。” 　　被、被揭穿了！代笔人的线条，因强烈的愤怒而扭曲成了DNA级别的复杂度，它还以为PZ揭露秘密，就是为了用“实现欲望”来诱惑这俩人，从而击败这俩人……没想到把老底全揭了？！ 　　“它们究竟怎么威胁你了啊，PZ。” 　　“别问了……大家都坦诚吧。” 　　为了节省麻烦，连桐把兜里的手机往上提了一点点——见到那圆润的金属，场面变得寂静无声、针落可闻。就这样，四位不法者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咕噜的，终于把事情给全部描述清楚了。 　　…… 　　“这得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啊，光辉岁月。那会儿，我还只是默默无闻的机械师……但我制造机械人偶的本事已经非常高深了，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表演欲——也就是扮演它人的欲望，我制造了和当时银河联邦领袖一模一样的机械人偶。” 　　PZ首先回忆起自己的故事，它称这是必须的，没办法，连桐和雅蕾洁尔也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然后我将灵魂移居了进去，游荡在银河系各地，打着‘突击演讲’的旗号，吃喝玩乐了一路，每场演讲就给出一大堆虚假承诺，比如结束某些战争、取消现役警花不可外嫁法、邀请著名艺人来银河系巡演、取消税金之类的……” 　　“哦，我记得那段时间，当时的领袖支持率攀升。” 　　“后来因为差点睡了当时领袖的妻子，我暴露了。” 　　“因为你的机械人偶没做那活儿？” 　　“没，做的比本人强悍，所以领袖妻子发现了端倪。” 　　“哈哈哈哈。” 　　连桐想跟着笑一笑，但又不大好意思，雅蕾洁尔则发扬“有人在、我纯洁”的传统精神，已经走得远远的捂住耳朵了——虽然没捂得那么紧。 　　PZ和同伴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接着说：“因为这次暴露，我被挂上了极其昂贵的悬赏，直接踏入了顶级不法者的行列——然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讲到这里，PZ沉默了下来，灵魂的注意力沉了下来，成为了一位听众。很快，代笔人接过了话题。 　　“而我，以前是花边媒体的写稿者，为了搞到更多创作题材，自学了某些神秘的技术、使用了某些无法讲述的代价，从一位知晓万物的虚无者那儿不断的获取秘密，然后揭露出来换取财富和满足感——直到那一天。” 　　代笔人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 　　“我的悬赏金超过三十单位的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其他的两位——脏话大师、以及老猫倒是没描述自己过去的辉煌，一笔带过之后，也提到自己的悬赏金。当它超过三十单位的时候，它们都收到了一封信。 　　在信息网络一贯发达的这个时代，直接寄信上门的事是极其罕见的，可它们却都无一例外在赏金刷新的时候，立刻收到了没有寄信人、没有寄信地址、神秘莫测——却蕴含有一丝诱惑气息的信。 　　那是邀请函，满足欲望的邀请函。 　　“不法者和正常的宇宙居民，有一个根本性的差距——欲望的差距。”不敢班门弄斧，所以说话谦逊有礼貌，且文明讲道德的锟斤拷烫烫屯屯，如此说道，“我们因欲望而成为不法者，所以那封信确实吊起了我们的胃口。” 　　老猫补充道：“它描述了一个能实现一切欲望的地方，通往更有魅力的银河系中心。” 　　连桐“哦”了一声，在惊讶之余总算是弄明白了，为何那些强大的不法者会选择“退役”，又会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当它们拥有资格，也就是悬赏金超过三十单位，成为极其有名的存在后，就会接到邀请。 　　PZ笑了笑：“绝大多数退役者都经不住诱惑的气息，顺着这确实存在、一看便知是真货的路，走了进去，从没有人再回来。” 　　“所以你们只有这么点人……” 　　“你们在追逐的那个人形生物也钻了进去，这是很多天前的事了。”可PZ灵魂的颜色骤然改变，发出了扭曲的振动，“但在三天前，自称霍桑教授的他……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第69节 066·情报（下）（5更） 　　他是第一个进入了欲望之中，然后走出来的生命。 　　起码是不法者们退役到这里扎堆养老，有记录以来所确认到的第一个。 　　在此之前，光是PZ等人所知道的，沉入其中就再回不来的，至少有二十五位。 　　这里头不乏战斗力极强、意志非常坚定，或是身怀其他惊人特质的不法者。所有人都拥有了至少三十单位的巨额悬赏，没有人是弱者。可即便如此，它们还是沉沦了进去，从未听说有人归来。 　　除此之外，也有人试图进去捞人回来，或者是想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样，于是做了极其充足的准备措施，同时也安排了值得信赖的人在外面接应——但没有任何东西管用，任何生命和灵魂都平等的沉溺在了其中。 　　直到霍桑教授出现。 　　…… 　　“每个生命的欲望都不同，但欲望本身，一定存在。” 　　比如说这句话的PZ，它的灵魂正是被各种各样的欲望所包裹起来的，在烧瓶之中一目了然，化为了复杂的颜色和形状。不过，除了灵魂学家之外，倒没法儿用观察灵魂的方式来了解对方的欲望是什么。 　　可欲望本身是永存的。 　　不光PZ，其他站在这里的不法者都一样，欲望是生命前进的基本动力。 　　这里的四位之所以没有进去，不是因为进去又回来了，而是单纯有各种各样优先度更高的欲望，能在这儿就被满足。但一旦这些事都处理完，它们必然就会深入其中，去满足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欲望。 　　当然，还不是现在。 　　锟斤拷烫烫屯屯谦卑的问道：“宇宙脏话之王，植物和叶绿素的恶魔女王，请问您知道吗？霍桑教授究竟是谁？既然各位都是人形生命，您又是来这里找他的……您肯定知道他是谁吧。” 　　雅蕾洁尔笑了一会儿，没想到从地球挖掘的圣物称号更多了。锟斤拷烫烫屯屯的尊敬，恐怕还会化为实质性的传说吧？ 　　可惜当事人一脸想骂娘的样子，但想来想去，为了线索还是忍了，毕竟已经有足够多的时间被浪费掉了。 　　她咬着大拇指想了一会儿，光论名字的话，霍桑倒是很常见的西方世界人名，如果加个教授，可能也挺常见。但连桐不认识，更没听说过类似的名字。 　　碰到疑问，她本能的想拿出手机，上网调查一下——但这个举动直接吓坏了所有人，不法者们都以为自己哪里错了，或是又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激怒了她……而她本人也愣了愣神，有些唏嘘的撇撇小嘴，把手机收了回去。 　　对着更为恐惧的它们，连桐问：“有更多的描述吗？比如具体的过程？” 　　“霍桑教授第一次来的时候，像是无影无踪一样，隐形手法神乎其神。”负责不亡者墓群这些方面的PZ，用难以置信的声音描述，“它逃过了一切机械设备的监控，逃过了所有检测……” 　　锟斤拷烫烫屯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确实，如果不是那条路被打开，产生了特殊的诱惑把我们吸引过去，我们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来过。” 　　在往常，那条实现欲望的路是被死死封锁的。而正常来讲，开启它的常规办法，也被分散的交管在这四位每个人手中，这一切，就是为了防止有谁经不住诱惑，在某时某刻坠入其中。 　　可霍桑教授却无视这一切，以它们不知道的方法，直接开启了道路。 　　然后——当着赶来的四人的面，踏入了其中。 　　这些描述，让连桐眼前一亮：“也就是说，你们见到了他的长相，讲一下？” 　　“抱歉，我们不知道怎么形容人形生物……” 　　锟斤拷烫烫屯屯谦卑而为难的解释完，接着提供情报给新上任的伟大脏话女王。 　　“事情还没完——因为他的悄悄踏入，我们非常震惊所以加强了防备。但没过多久，又一次，那诱惑的气息传遍了整个不亡者墓群，我们还以为是又一次被悄悄入侵了。” 　　“实际上，那是他走出来了。”PZ说。 　　“正是这样喵，我看得很清楚。他散发着如释重负的感觉，散发着苦楚的感觉……”又讲话的是老猫，因为最近都是它当班，它又非常灵敏，所以第一时间赶到后印象极其深刻。 　　“不光如此。”代笔人追述道，“我曾见过一些不可言说的神秘灵魂，它们存在了极其漫长的时光，而霍桑教授给我的感觉，就和那些神秘灵魂一样，甚至还要更深邃。” 　　连桐皱了皱眉，按之前从雕光师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霍桑教授应该是三百多岁吧…… 　　可这些家伙的描述，却将其形容得更为悠久，甚至越来越偏离地球人本该有的常识……连桐相信，这些受威胁的家伙不会在这种琐碎的地方说谎，况且，它们提起霍桑教授时，除了感到神秘、不解、困惑之外，还有浓浓的愤怒。 　　擅自闯入，擅自打开了它们的秘密之门，如入无人之境。 　　“霍桑教授出来之后，我们试图和他战斗。”代笔人是第二个赶到的，它们虽然惊叹于对方的种种诡异，但直接开打却是不法者的美德，“不过对方没有战斗的意愿，只是在报上名字后，试图问我们要一些东西。” 　　“东西？什么？” 　　“抱歉，不知道，因为我们事后没查到任何信息……要么根本不存在，要么就是过于古老，古老到信息网络都没有——就已经灭绝，所以没有任何记录。” 　　说完，代笔人的身体扭来扭曲，用万变的柔软线条勾勒了几个词出来，那就是霍桑教授当时向它们索要的东西——这让连桐一头雾水。哪怕翻译器耳夹已发出了最锃亮的蓝色光芒，却还是无法识别这些词。 　　那些词的写法别扭至极，每个组成部分都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山，令想理解含义的人却步。事实上，当时的不法者们也都是这样的反应。 　　同样搞不懂的雅蕾洁尔，则默默记录下这些词的写法，表示回去了再调查。 　　事情听到这里，连桐在内心整理了一下线索，大概掌握了眼下自己要做的事。 　　既然霍桑教授从这里出来了，代表要么欲望已经完全被满足，要么办完了来这里的某种事情，肯定已经去下一个地方了。而无论怎么看，他的神秘度都足够高，意味着肯定掌握大量关于地球的情报……无论它是什么，连桐都只能去追逐。 　　但找人这种事，还真就令她焦头烂额。 　　“唉……”用萎靡不振的声音叹完气，犹如刚刚吐完血般脸色苍白的她，问出下一个问题，“所以，霍桑教授顺着哪里走掉了？我该从哪个方向追呀……娘的，讨厌。” 　　连桐已预见到，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毫无疑问，这场追逐之旅会变成很可怕、很漫长、很曲折的破事儿，就跟那个脸上有疤、名叫XXX、跟多名异性有染的用剑男人、一路寻找女儿似的。他是白毛，自己也是白毛，还真是重叠的命运。 　　一路上，自己总是会在绝望和不经意间获得线索，哪怕再怎么焦急的追赶过去，被追的那个人，也总会先一步离开……唉，这种事总会是这样。 　　但代笔人琢磨了一会儿，回答道。 　　“——可是，霍桑教授也没走啊。” 　　“……啥？” 　　“他出来问我们有没有东西，我们说没有，然后就失望的又钻进去了。” 　　“嗯？！” 　　“对了，脏话女王。”PZ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虽然不会描述你们人形生物的长相，但如你所知，我是机械师……我可以按照记忆，做个一比一完美还原的机械人偶出来……” 　　虽然在往常里，这种订制都是要价昂贵，并且要拍成片传给人看的。PZ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敢说报价，罢了罢了。 　　“好，你去做，如果真的有帮助，那我可以考虑，不把你们移交给银河联邦换钱。” 　　自由总是可贵的，四位不法者总算得到了想要的承诺，而更多的情报也被一条条回忆了起来。 　　“对了，霍桑教授再次进去之前，还说自己要去银河中心看看情况，不会影响我们使用那条满足欲望的路……”讲完，代笔人相当的幽怨，“这家伙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真的想知道，知道了我一定告诉您。” 　　雅蕾洁尔瞪着它们，心想情报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而连桐没想那么多，就是由衷的开心，意味着之前的推测全部都是泡影，不用去费劲追人家了。更便捷的是，那条留给自己的真正道路居然就在这里，动都不用动！她完全理解代笔人的想法，她也想知道那些秘密。 　　既然不用麻烦，那事情就好办了：“霍桑教授在银河中心，我也想去瞅瞅，你们能开门吧？” 　　可这个想法招来了不法者们的恐慌，就连雅蕾洁尔也走了过来，用担心的声音劝告她：“银河中心极其可怕，不是如现在这样的儿戏，我们没有准备——那是放到整个宇宙去，危险度也最为顶尖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先瞅瞅那条路，万一它挺给面子，不用进去就可以满足我‘吐个霍桑教授出来’的欲望呢？或是，能告诉我‘地球发生了什么’呢。” 第70节 067·独自去往（第六更） 　　为了开启那条危险的道路，不法者们需要一些准备。 　　雅蕾洁尔虽然勉强同意了连桐的要求，决定打开那条被藏着的路——尽可能远距离的观察一下，但实际上这依然充满风险，绝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不法者们想要打开大门，得四个家伙都将自己知晓的那一部分“钥匙”掏出来，凑齐了才可以，但同时，他们也得做好防止诱惑的准备——于是，雅蕾洁尔认为可以从它们这里了解情报，自己也做好准备。 　　否则，门一打开，连桐经不住诱惑，心里的某种低级欲望被激发，出来失去理智直接跑了进去再不出来，不跟她回去当圣物咋办？雅蕾洁尔也对自己没自信，也许自己的心灵深处，也藏着从不知晓的欲望。 　　…… 　　雅蕾洁尔为不法者们松了绑——但并不代表还它们自由，反而再怎样的提防都不够。哪怕已经多次握手言和，但雅蕾洁尔还是取来了一件东西，装在了它们身上。 　　那是一艘小小的突击舰，只够小个子的生物钻进去单人操作，具备最基本的航行功能，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很沉重，它的任何空隙，都被易燃易爆的物质装满了。 　　爱好和平的文明认为“自爆”不好听，于是称它为突击舰。之前雅蕾洁尔买了几艘这东西，就是为了让它们轰轰烈烈的突击一下，可惜之前没用上，现在用倒也来得及。 　　思想之柱的金属化为巨人，小心翼翼的扛着一艘突击舰朝这边走了过来——基本上，稍有常识的宇宙居民都知道这是什么，因为太有名了。 　　“你……要干什么！？” 　　“我们已经给了你们情报，给了你们开门承诺啊。” 　　“你要是把我们炸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朋友！朋友！！请冷静，我还要帮脏话女王做那个塑像，帮她寻找霍桑教授呢！！” 　　四位不法者在心里诅咒了这俩人一万遍，一个那么能喷脏话，另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难道突然改了主意，要把它们炸个粉碎？ 　　雅蕾洁尔并不想这么做，只是让思想金属把突击舰的槽打开，将里面那些赤红色、如弹珠般外表的易燃易爆物小心谨慎的取出。 　　虽然没有特定的点火装置，基本上无法引爆这些玩意儿，但说不定有意外呢？利用了这种心态，雅蕾洁尔把俘虏们的进食器官打开，往里头倾倒了很多很多的爆炸弹珠。 　　哪怕不法者们疯狂反抗也无济于事，很快，每个人肚子里都装满了足量的炸弹——PZ除外。烧瓶中的它是灵魂的存在，并不受这种威胁，所以雅蕾洁尔给它准备了一些另外的东西。 　　其他人则叫苦不迭。 　　巨脏喷子·锟斤拷烫烫屯屯，被撑大了一圈，表面完美的切面也像是做了倒角处理，圆润的不得了。 　　老猫那线条流畅的猫科动物外表，多出了一个浑圆的啤酒肚。 　　揭露奥秘的先驱·代笔人——显然更惨。这家伙本来是一条线形的生物，吃进很多爆炸弹珠后，它的外表干脆变成了一串很长的念珠。 　　“你们肚子里的炸弹都有遥控点火器，它在我手里，如果我感到任何不对劲，我就会按下，包括你们试图反抗、试图耍滑头、试图吐出来、试图说我俩的坏话之类的。” 　　雅蕾洁尔展示了手里的小按钮。 　　“而它们被耐腐蚀的涂层裹着，基本上能抵抗你们的消化液几个小时到几天不等，所以你们最好手脚麻利点。” 　　确定它们展示了足够的恐惧后，雅蕾洁尔才终于松绑，而珍爱生命的它们，则一溜烟的四散逃窜，赶忙去为开启道路做准备了。雅蕾洁尔对这一切很满意，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还挺……恶魔的。”连桐这才敢吭声，“虽然它们是不法者没错……” 　　雅蕾洁尔笑了笑，这对她反倒是夸奖：“只是因为我要去休息一会儿，接班的二相对心软，也许会失手，所以做得严谨一些。” 　　连桐越来越能分清她俩了，很多时候她们都是交替上号，而且不吭声的。 　　碰到了战斗、或者要干什么凶狠的事情时，三就出来顶上，立刻就表现出雷厉风行和冷酷。但二上号的时候也很明显，比如戳连桐、舔连桐，反正都是她干的。 　　这让连桐渐渐开始理解，这一切加起来才是雅蕾洁尔的个体本身，无论哪个单独的人格都只是一半。 　　“那问问二，能不能带我去凿个澡堂子？” 　　“你自己去吧，我们都还有事，你看，这里正好有飞行器。”雅蕾洁尔用手肘碰了碰那艘自爆突击舰，“它能做到最基本的扫描小行星，附近就是小行星带，距离很近，甚至不需要妄想颜料来超越光速。” 　　雅蕾洁尔拿起那些爆炸弹珠，殷红的颜色其实有另一种用途。 　　“这些东西可以转为普通燃料，没有任何爆炸的风险，还很充足呢。” 　　“……我……我自己去？” 　　这个提议令连桐有些兴奋，这可是自己驾驶飞行器，在宇宙的某处随意散步啊，相当的浪漫。但前提是，自己得会驾驶那玩意儿。 　　看穿了她的不安，雅蕾洁尔指了指手环：“你的纳米机械肯定会开，你只要坐在里头看风景就行了。由你们捕获一颗澡堂子回来，我也想泡个澡，很累。” 　　连桐摸了摸手环，草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任务了。 　　但同时，它们还提出了反问：“主人，为什么您会感到兴奋呢？这只是去周边飞行，为期甚至不超过三十分钟的极简航程，而且颠簸、无聊。周围的风景很难称之为漂亮，也没有独特的天文现象……” 　　在草草的思维理解里，如果连桐是第一次踏入宇宙，那兴奋是合理的。可她已经乘着思想之柱这样的顶级航船，在宇宙经历过数天的旅程了…… 　　“因为我们没有翅膀。”笑着说完，连桐接下了这份工作。 　　她带着数量充足、状态完美的草草，相当生疏的钻进小型突击舰。考虑到各种种族都会下订单，驾驶舱的结构还算有些智慧，所有功能都被模块化，可以按驾驶者的体型来随便放置。 　　因此，在连桐进去的一瞬，草草就已经派出操纵小分队，为连桐准备好了适合的驾驶舱。 　　女孩子的个头很娇小，腿脚完全能伸得开，也有地方踩，想跷二郎腿也毫无不便。手脚和身子就更不用说了，它们用来抵消加速度反馈、颠簸震动的材质和设计都很柔软，让连桐相当开心。 　　“主人，如果觉得不适的话……” 　　“没有没有，很舒服。我每年乘的交通工具，都比这要地狱得多。”连桐将手放在随便的地方，望着眼前花里胡哨、但最好别碰的操作界面，不愿回忆往事。 　　为了省钱，得经常和数名陌生人共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时不时，座椅还会被踢，还要担心各种人的不良习惯和道德水平低下，一座就是数小时起步。飞机、火车、基本都是如此，没有哪段旅行称得上愉快。 　　相较之下，这一切居然是如此的美妙。 　　“奇怪的主人，傻笑个不停。”三十三亿纳米机械又说。 　　“嘿嘿。” 　　这时，连桐傻笑的脸被捏了一把——是雅蕾洁尔。 　　她站在突击舰薄薄的金属甲旁，只要踮起脚，一伸手就能碰到连桐。在少女眉眼中的锐气消失了，反倒柔和、充满教养。但这个动作没有别的意义，只是连桐的笑容很甜美，令刚刚占据身体主导权的她想碰一碰。 　　“有什么事就联络我。”雅蕾洁尔说。 　　“嗯，草草说已经连上了思想之柱的频率。” 　　“那就行，也别有什么负担，别觉得害怕。那群值钱的赏金犯说起码要准备半小时，你可以随便转悠。” 　　连桐点了点头，让她不要担心。 　　如果说一点也不怕，那是假话，毕竟自己要只身一人在银河系中心的附近转悠，这儿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只有死寂。可这一点点的害怕，也不过是让自己更开心的调味料罢了。 　　有三十三亿同伴在，还有随时能联系到的雅蕾洁尔，更多的安心感占据了她的心灵。 　　“那我去去就来。” 　　“好。” 　　雅蕾洁尔离开了很远，而草草接到出发指示，娴熟的接管了突击舰的一切操作。它们计算好了最优的路线、最能减少颠簸的操作方式，同时也没有忘记维持连桐所需要的环境。 　　带着引擎启动时的轰鸣，它单薄的材质“吱吱作响”，却轻盈的离开了不亡者墓群，向着距离不远的小行星带驶去。转眼，就已看不见那颗怪异的星球了。 　　连桐的视野变为了无数的线条，它们纷繁流动，被声音沉稳下来的引擎甩开。 　　可眼前的黑色光景却一成不变，那就是宇宙在她眼中的基本色调了。 　　“主人。”草草想到了一个问题，“您是否愿意让我占用几分钟时间呢？” 第71节 068·串个门（第七更） 　　当连桐乘上突击舰，紧张兮兮的暂时离开了之后，望着终于连背影也消失不见的宇宙，雅蕾洁尔非常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精神十足。 　　自己的灵魂在身体里休息够了，虽然身体本身有些疲惫，但这也是雅蕾洁尔非常熟悉的情况。她对着虚空勾了勾手指——这种时候，就找个代步的玩意儿吧。 　　嗯，把找小行星这种琐事交给连桐，自己倒是该开始忙正经事了——希望彼此都能一切顺利。 　　就这样，她乘着从思想之柱那儿分离出的的思想小棍子，开始挨家挨户的拜访那些不法者。她可是有一大堆问题、一大堆麻烦要找的。顺便，还得视察一下这些家伙的工作进度。 　　…… 　　首先，雅蕾洁尔的第一站是代笔人的居所。 　　这家伙在这颗星球上拥有的小小土包房，位于正中心的位置，从这儿就可以看出它的地位有多崇高。雅蕾洁尔很馋代笔人那超过一百单位的悬赏金，靠着这笔巨款，她甚至可以在宇宙的考古协会里换取许多东西。 　　头衔、非常稀罕的考古道具、极其机密的情报。 　　或者，是一些真不为人知的历史。 　　但凡从这里面取得任意的一样，就能骄傲的带回所属文明，在三亿同胞里小小的被夸一次，以证明自己的家族也有了合格的继承人——也就是必将伟大的自己。考古学家本就是受人尊敬的高级职业，取得任何伟大成就，意味着必将青史留名。 　　而且是以如此年轻的年龄、以天才之名大放异彩…… 　　“嘿嘿嘿。” 　　四下无人，雅蕾洁尔的脑子里全是自己名声大噪后的景象。父母褒奖，妹妹崇拜，自己的成就则登上新闻，在文明的信息网络里成为热门话题。 　　虽然那个寒酸的家族除了历史之外，确实没啥别的东西可继承，但面子和家族本身的传承，就已是重要的职责。 　　可她终归还是理性，自己这趟已经收获了圣物·连桐，再多一些零碎也意义不大。相较之下，代笔人的智慧，还有它所知悉的那些秘密，可能价值还要更大。 　　到了地方，雅蕾洁尔随手敲了敲门，说了一句“是我”，对方就慌慌张张的跑来开门了。 　　大门之内，这间居所相当奇妙，整个结构就像是随时都要召唤什么可怕的邪恶之物出来，但没有任何祭品和代价。同时，房屋的各个角落，又有一大堆科技产物，其中包括了巨量的书籍。 　　雅蕾洁尔瞄了几眼，大多数都是代笔人的自制书籍，光是标签上的字迹就足够有噱头了。如果有谁有幸能在这里翻阅，恐怕会找到很多惊悚的内容——代笔人就是靠揭露这些为生，也因此得罪了很多大人物。 　　“不错的屋子。” 　　“谢谢。” 　　“不错的你。”令雅蕾洁尔满意的，则是这家伙没有吐出那些爆炸弹珠，没有试图反抗，只是很乖巧的在忙碌。 　　“嗯！我在努力为你和脏话女王准备开启道路的事，我没有偷懒！”代笔人的扭动幅度显著下降，“所以，你是来做什么的？” 　　“别紧张，我是来问你这个的——”雅蕾洁尔亮了亮手里的家伙，那是正思考着什么，罕见的没有叽叽喳喳的L·l，“如果我们没有带它，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些冲突了？” 　　“……是。”代笔人放下了手头的忙碌，认真的接待雅蕾洁尔，“我确实想要它。” 　　雅蕾洁尔猜测道，“因为它的价值也还可以，你们想用来弥补损失？” 　　维修网络、弥补色情网站临时关闭的亏损，L·l的身价肯定足够了，但代笔人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 　　“不，我们很富有。PZ的色情网站经营，让它积累了相当庞大的财富，实际上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赔偿，这点损失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代笔人用骄傲的口吻，一点也不忌讳的说出这些话。 　　“我也不例外，我也是个富豪——呃，女士，别那么两眼发光的看着我，收起你的贪欲，哪怕你现在炸了我，也没办法得到我们的财富。它们都被保管在另一位同伴那儿，但她已经离开很久了。” 　　雅蕾洁尔一脸遗憾，但实际上，自己也没想直接动手刮人家的财富，因为那颗好奇心更优先。 　　“既然不是看中L·l的身价，那就是它拥有的秘密了？是它盗窃遗迹的事？” 　　“没错，而你们不也是瞄准了这一点，才把它抓到手里捏着的吗？”代笔人哄笑了一阵，否则一直拎着这玩意儿，又不当武器使，那又是为什么呢？总不能是当装饰品吧，“它盗窃的遗迹非常特别，我们交换情报一下？” 　　“确切的说，是它派人去盗窃的。” 　　听到这个信息“……那还挺稀罕，银河系还有这种好手？”代笔人颇为惊讶。 　　虽然透过不法者的情报网，还有每天的新闻，哪怕隐居于世，它们也得以知道了一些情报，但更内幕的东西，果然得把当事人拿到手才能知道。这种作案的细节，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含义呢——代笔人盘算着，回头就分享到网上去。 　　无视了似乎有点动静的L·l，二人继续交流着。 　　“代笔人，你又知道什么内幕呢？” 　　“我也不知道你们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别跟我们绕圈子。” 　　代笔人低声道：“那，被盗遗迹的名字？你们知道吗？” 　　这倒是雅蕾洁尔没有掌握的情报，扬了扬翘翘的小下巴，示意它说下去。 　　“实际上，该遗迹叫做「纳杰尔」，这是那地方还有人住的时候，它们的自称，大概源自某种失落的语言，含义已经无从考证。”代笔人直接略过了那些新闻上都有的内容，直击深处，“但那已经是距今数万年……又或者更久远的事了。” 　　比起名字，代笔人掌握的这个年份才是最令人惊讶的。 　　雅蕾洁尔更为好奇：“它们……活了这么久？‘未知’肆虐，不是一百亿年前的老黄历了吗？这些幸存者抱团取暖的地方……居然能存在这么久？” 　　“是的，我也很意外。但根据我和某些大人物的交流所知，「纳杰尔」拥有一项窃取自‘未知’的奇迹技术，似乎和时间有点关系。” 　　时间啊……雅蕾洁尔的两根眉毛拧在一起，仿佛多出了好多眉毛兄弟姐妹。 　　和这个词扯上关系——总没好事。 　　除了逆行者之外，在这宇宙之中，一切妄图染指时间之力，或是稍加利用或改写的人，都统一被嘲笑为自大狂。时间的含义，远比大多数文明的自以为是要宏大、要神秘得多。时至今日，哪怕找遍宇宙，也仅有传说中的逆行者能对其造成影响。 　　“‘未知’本身就拥有染指时间的力量？”她又问。 　　“不知道，但它的肆虐是同时发生在多处的，我猜可能真的与时间相关——于是，「纳杰尔」的居民从它身上得到过技术，自身又延续了几十亿年之久……只要它们再多活几万年，甚至就能和我们相见了。” 　　代笔人感叹了好一阵子，哪怕以宇宙和它的标准来看，这也是过于宏大的数字。 　　“如果没有时间的力量在其中干涉……我很难相信是真的。” 　　“那，是假的吗？”雅蕾洁尔笑着问。 　　代笔人顿时充满自信：“是真的，消息源可靠。”身体虽然柔软，可真实性却是它不屈的自尊，敬业、爱岗，唯独“真实性”这一点，它永远有自信。 　　至此，雅蕾洁尔也理解了代笔人会对L·l感兴趣的理由——它偷窃「纳杰尔」遗迹的事已传遍银河系，银河联邦正在疯狂抓捕这家伙，并且急切的为某些灾难做准备，都是因为它握着危险的玩意儿。 　　而那危险的东西，在不法者看来，必然是好玩的东西，它们想要也是合情合理的。 　　“怎么样，它偷到了什么？”代笔人的兴趣满满，“你们肯定搞到了，否则你不可能来这里找我提问。” 　　雅蕾洁尔用笑容默认了，但没有透露丁点儿的相关信息。 　　那根神秘的信息棒，如今已开始解读，尽可能还是不要外泄任何内容——尤其是对代笔人这种家伙。它是银河系整十万光年里，嘴巴最大的那个，任何秘密都保不住。更不用说，是曾敌对、现俘虏的对立关系了。 　　“你肯定需要我的帮助，任何奥秘的解读其实都很困难。”代笔人心痒难耐，低声下气又斗志昂扬，“但我有极其丰富的经验！” 　　“那好，如果需要了再找你。” 　　“黑泥巴的！” 　　既然雅蕾洁尔不肯透露相关信息，L·l也沉默不语，代笔人怎么哀求都没办法撬开这两张嘴，它也就默默去继续准备开启道路的事了。因为好奇，雅蕾洁尔留着围观了一小会儿。 　　没过多久，有人敲了敲门，来的是一位克隆者，穿着尺寸正好的制服。 　　“我是「物质世界」机构的高等技术员，我们已经完成了信息网络的维修，请你们试试能否上网？” 　　这让代笔人很兴奋，它立刻操纵起手边的玩意儿，却一脸失望：“还是不能。” 　　“哦那就对了，付完维修费就能了，请问你们谁付钱？” 第72节 069·某人在某处（第八更） 　　“这就是银河系……中心？” 　　连桐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因恐惧而缩紧，心脏的节奏也稍稍乱了。诚然，自己是同意了草草的要求，但没想到它所谓的“几分钟”要花在这种地方。 　　她们来到了靠近银河系中心的地方，这个位置，甚至比不亡者墓群还要近。 　　只不过，这里没有真正的道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其中。 　　周围没有了小行星，更没有任何碎石头，什么奇奇怪怪的宇宙现象都已经没有——只剩下最为奇妙的银河系中心本身。连桐不知道，为什么草草要把突击舰驾驶到这种地方来，但什么想法也没有。 　　只因为这是个恐怖的地方，它的存在感过于强烈了。 　　突击舰被悬停在极限安全的位置，据草草说，只要再往前走个几十米——它也不确定的距离，就会被未知的力量扭曲，再几百年乃至几万年后，残骸和尸体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宇宙的最边境。 　　在这里，一切法则都被扭曲了。 　　因为眼前景物的惊人浩瀚和庞大，连桐没办法估算任何东西，距离感、体积、大小——任何传统观念都消失不见，甚至她自己的意识也仿佛要被吸引过去，彻底溶解。最后，只剩一个念头。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是的主人，这就是您故乡所属的星系里，最危险的地方。” 　　这超出连桐想象力和接受力的东西——确切来讲，是一个光点。 　　它极其狭小，光芒却不可思议的耀眼，甚至因远超观测上限，直接毁灭了突击舰的观测器，草草的一部分功能也紧紧关闭，否则就有同样的下场——可连桐却看得很清楚，并没有眼睛被灼烧、无法接受的感觉。 　　据草草说，只有生命本身的视觉器官，才可以观察它。 　　它的光芒浩瀚而雄伟，任何种族目睹到它，都会将其写入自己文明的历史代代流传，但又因为极其的夸张，而被曲解为神话——事实上也有无数的神话因它而生。 　　但这个光点的形状，又复杂得不可理解。它犹如连贯着过去和未来的一切光辉，并将它们串成了能维系宇宙一切星球的细密之网。 　　可奇怪的是，如果闭上眼，就又能看到另一种景象。 　　它只是个简单的、如茧似的小小光点。 　　睁开眼和闭着眼，都能看到它——截然不同不同的它。 　　“在断开网络之前，按我收集的情报来看，很多人推测银河系中心是一切可视光的最终归宿。”草草像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小导游，轻声对连桐说。 　　“请问……什么意思？” 　　“也就是宇宙如此漆黑的理由。学者推测，宇宙迄今为止诞生过的光子，都随宇宙的膨胀而以光速离开，这导致了宇宙在大多数种族的视觉器官里，都是缺乏可视光的，也就是黑乎乎的。” 　　“呃，这似乎是宇宙黑暗的一种假说？” 　　“但实际上，那些光子逃到极限之后，就会抵达银河系中心。” 　　“——也就是我眼前这玩意儿？！” 　　“是的，所以银河系中心又被科学家称之为‘无限的尽头’、‘光的坟墓’。” 　　依靠自己少得可怜的知识，以及草草简单易懂的说明，还有一点奇妙的契机，连桐简单明了的搞懂了眼前的玩意儿可能是什么——所有的光子终究要抵达这里。 　　换言之，宇宙诞生再到现在，所有的老旧光子，都聚集在这里了。只不过，它们并不是像黑洞那样从周围吸取，而是从宇宙不断膨胀的无限边境——它虽然无限膨胀，却与此处相连，这矛盾的二者是并存的。 　　“也有灵性学大导师，将这里称之为‘起始点与终结点与起始点’，都是很贴切的形容，但‘无限的尽头’最常被使用。” 　　“我……我头疼，算了不想了。总之，你的意思是，我那个同胞霍桑教授，就是跑这地方来了？那草草，你来这里做什么？” 　　“调查，采样，感谢主人允许我使用这几分钟。” 　　说完，三十三亿它，已分解为了银蓝色的涓流，暂时离开连桐纤细的手腕。 　　留下最低限度确保模拟环境、和连桐进行沟通、操作舰船的数量后，绝大多数的纳米机械便离开了舰船，组成复杂的结构，靠近着银河系中心。好奇心是宇宙里最珍贵的思想，即便是纳米机械也同样拥有。 　　它们想搞懂这里的一切，也许就能为主人出份力呢。 　　而被孤独留在驾驶舱里的连桐，则只能抱着手，揉着顺滑的头发，不知所措。 　　一支由33位纳米机械构成的敢死小队，打开了突击舰的燃料仓，从中取出了一粒爆炸弹珠，准备展开一项科技实验——古往今来，有很多学者、膜拜者、灵性学家，都来到了银河系中心的附近，尝试对它做各种各样的试验。 　　但致死率极高。 　　就连连桐现在的安全位置，也是无数生命做铺垫才得出的。 　　“我在想，这里好像挺适合毁尸灭迹的。”连桐忽然有了这么个想法，“如果按你说的，尝试从没有道路的地方靠近银河系中心，就会在不知多少年后，出现的宇宙不断膨胀的边境……那岂不是……” 　　“主人说的办法很正确，但成本很高，光是靠近这里就需要许多燃料，光是做防御就需要极高的科技……事实上，能来到这里的存在，是不会缺毁尸灭迹的方法的。” 　　“也是……” 　　和主人有说有笑着，草草又忙着做试验去了。 　　那些爆炸弹珠刚刚被取出，就变得极其不安定，仿佛同时被斥力与吸引力作用。敢死队纳米机械抱着它，又前进了一点点的距离。 　　接着，十只纳米机械托着那颗球，作为支撑点。 　　另外二十三只，则像做课间操的小学生一样，排成了完整的一列，组成如同长杆似的玩意儿。而且，它们还不断往后退着——仿佛是在蓄力？连桐不由得如此想。 　　突然，这根长杆爆发出了尾焰，然后全力向前冲刺。 　　“草，打台球呢？”连桐嘟哝道。 　　“嗯啊。” 　　搞完事情，敢死小分队惊呼着自己活了下来，紧张万分的飞回了舱内。现在，它们完成了任务，成为了凯旋而归的英雄，可以得到“以后优先留在主人身边”的优渥豁免权。 　　而那颗被撞到的爆炸弹珠，以相当强的速度被弹飞了出去。 　　这是纳米机械经过严密计算后得出的力度，既不会直接炸了它，又能保持一个相当的加速度，使它飞向银河系中心——看看它会发生什么吧。 　　连桐取下耳夹，启动了视觉辅助器的作用，目光穿过夹环，追寻着意外亮眼的那颗红色。 　　可连桐不理解接下来的事情。 　　它的红色——倒不如说一切色泽，都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发出了强烈抗议，然后硬生生的褪去，消失不见了。只有失去颜色的弹珠被欢迎入内，缓缓的，融入了银河系中心，消失不见。 　　“……这啥？” 　　“……不知道。” 　　纳米机械们本想直接开始运算，可刚刚的那一幕给它们留下了相当的印象，为了防止自己漂亮的银蓝色被夺走，它们都钻到了连桐的长发里。依托着更漂亮、更有吸引力的银白色，它们才默默开始计算刚刚的现象。 　　这是事先透过信息网络进行调查时，没有人提到过的现象。 　　它是如何剥去物质色彩的？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又可以保留物质本身？ 　　这些问题，也让连桐觉得心里痒痒的，一想到地球人成天仰望的夜空里，藏着这么一个怪东西，实在是令人不安。连桐捏着手感极好的下唇玩，遵循自己的直觉，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也许它有喜欢的颜色呢。” 　　“主人……什么意思？” 　　“刚刚的红色它不喜欢呗。” 　　纳米机械们好像受了启发，默默开始拆除突击舰上的东西。首先，是连桐屁股坐着的软垫子，其次则是用不到的装甲板。除此之外，用不到的固定钉、用不到的引擎减震、用不到的自爆按钮、用不到的仪表盘、显示器，都被它一股脑的拆了出来。 　　围绕着瘦了身的突击舰，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宇宙垃圾，就这样绕了一圈又一圈。 　　“你拆了这么多，能回去吗？” 　　“嗯，没问题，这些都是用不到的东西——放心吧，主人您是用得到的。” 　　“？” 　　纳米机械们犹如雪崩一般，纷纷从连桐银发的庇护下跑出来，再次派出各种各样的敢死队，用打台球的方式，将那些宇宙垃圾弹了进去。这种有节奏的齐射，有点像排队枪毙的那个战争时代。 　　为了验证这些结果，早就超过了向连桐预支的那“几分钟”时间，但因为计时器也被弹了进去，连桐又很关心试验的结果，所以压根没发现这一点。 　　最后，她们得出了一个奇妙的结果：那并不是褪去物质的颜色，而是改写。 　　它将一切试图进入自己的物质，改写成了一种拥有惊人漂亮的银白色。只不过因为光芒太过强烈，观察起来总是会忽略掉这一点，而那银白色，和这儿洋溢的一切光辉是同样的色彩。 　　“主人……” 　　“嗯……” 　　“也和您的银发是一样的颜色呢。” 第73节 070·沉默的回应（第九更） 　　与此同时，不亡者墓群。 　　雅蕾洁尔的串门队伍变得壮大了，从一开始只有她一个——外带L·l这一条，现在又多了一位维修队的讨债者，还有跟在身后的代笔人。 　　讨债的大哥看起来有些生气，但又小心翼翼的把握着这个生气的尺度。如果过于生气，会导致不法者们完全丢掉面子，从而直接赖账。但如果不生气，又会导致自己看起来软绵绵的，也会被赖账。 　　所以精准掌握这个尺度，就是它身为高级技术员的理由了。 　　它本来想要一笔丰厚的维修费，当然，还包括了对燃料的报销费用，结果大名鼎鼎的代笔人找遍了自己的住所，从各种旮沓角落翻来翻去，也只凑出了区区1.241单位的妄想颜料。其实这已经是不小的金额了，完全足够支付维修费，但仍然被打上了“不够”的标签。 　　于是，代笔人表示去和其他人凑凑。 　　一个讨债，一个去借钱，还有一个抱着手，念叨着“你们的网坏了，那可不关我事啊，但赶紧掏钱修好，我也要上网呢”的雅蕾洁尔，去串下一家的门了。 　　有代笔人在，倒是省了雅蕾洁尔敲门的麻烦，这家伙拿着挺多钥匙，可以直接打开自己同伴们的家门。这次被打开的，是老猫的家门。 　　它和自家女儿的居所连在一起，屋子的外表上遍布着爪痕，那是从小到大，父女俩用来磨练爪牙的痕迹，充满了父爱。后来女儿完全茁壮成长，独自踏出宇宙去闯荡，也在顷刻之间便拥有了三十单位的身价。 　　偶尔的，老猫会找PZ要些燃料，然后乘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航船潜入银河系，甚至是银河系之外，去见见自家闺女——每次都会带着老朋友们的祝愿。 　　所以，代笔人认为，老猫的家里可能还有点妄想颜料储备，大家凑一凑先把维修费给结了。 　　“啊，真没有了。”打开门后，老猫一边忙活手头的准备，一边沮丧的摇头，“我的闲钱都转给了孩子，她总是隔三差五就要跑路，需要我的支援。” 　　“啊，那怎么办。”代笔人纳闷而苦恼。 　　老猫看了看雅蕾洁尔，又长又软的猫咪下唇本打算抬起来，说点公平正义之类的辞藻，但愿赌服输的精神还是令它住了嘴，对着维修队长改口。 　　“据我所知，「物质世界」可以用物品抵债吧。” 　　“哦？是什么物品呢？” 　　“各种战利品、资源呗……”老猫的个体战斗力足够强大，又是可以毫无防护就直接肉身在宇宙中游荡的类型，经常一人单挑所有赏金猎人，还真囤了不少东西出来。说完，它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带着串门的大家下去了。 　　但赏金猎人都很穷。 　　要么将赏金用在了治疗上，要么就开销在了采购武器的方面，实际上是一种恶性循环非常严重的职业，其实老猫也没搜刮到什么好的战利品，因此，地下室只不过是堆满了各种种族的尸体，还有武器。 　　“有价值的武器，都被我们加固到外面的防御上了，这些武器弹药你看看，换成废铁也能算个0.5单位吧？” 　　“……哪有那么贵的废铁。” 　　“那这些尸体呢？加起来总有了吧？里面说不定有稀有的种族呢，可以拿去标本网站进行拍卖？” 　　维修队长对这惊悚的地下室感到难受，赏金猎人们的尸体按照日期被串在一起，很好的归了类。身上还穿着纸糊似的防御，遍布了猫科动物的伤害特征。 　　“再不济，应该有家人在认领它们的尸体……你看，它们很有价值的，就算一单位怎么样？” 　　维修队长思考了好一阵子，又和银河中心营业点的顶头上司聊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收下了尸体。 　　它们的价值不错，可以用来作为克隆的材料，或是大型实验的材料。自然诞生的生命价值总归是有点，人造生命物质确实有几个方面比不过。假如还有特别新鲜的，拥有灵魂和思想的残留，那意义就更大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物质世界」同意了以0.8单位的价格，将这些玩意儿统一收购，算进维修费的支出里。这让老猫松了一口气，自己也算是出资了。 　　于是，串门队伍又一次壮大了。 　　带着做好准备的老猫，还有一车的武器废铁、尸体残骸，他们来到了第三家。 　　巨脏喷子·锟斤拷烫烫屯屯。 　　这家伙的住所，之前雅蕾洁尔和连桐也进去过，就是那简约风格的地方——或者说是贫苦。据说脏话局的奖金都被它用作路费，去参加下一场比赛了，其结果就是名头响彻银河系，裤裆穷得叮当响。 　　脏话的力量过于恐怖，代言不了任何产品。 　　个人形象又颇为惊悚，并没有能引来资助的魅力。 　　除了靠远距离脏话干了几单脏活，它的一生没攒下什么钱，但身价昂贵。 　　“我确实掏不出钱。”锟斤拷烫烫屯屯是实话实话的，“也别想把我拿去兑换赏金，我的命是脏话女王的东西。”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凑点？你俩大兄弟都凑了不少啊。”维修队长一脸的苦恼。 　　锟斤拷烫烫屯屯表示了否定，随后继续忙自己的准备工作了。它的一只发声器官，往外吐出了黏糊糊的东西，它们是一种用来代替手臂的浑浊玩意儿，可以暂时性的和神经相关联，受自己支配，看起来令人不适，但还挺灵活的。 　　那粘稠的触手翻阅着一些信息载体，与另一些信息载体做对照，解读其中的暗码，这就是锟斤拷烫烫屯屯所拥有的那一部分开启道路之钥：那条道路的大概位置。 　　一个人拥有色彩解析器，一个人拥有色彩的具体数据，另一个人则掌握着这个色彩的大概范围，还有一人握着启迪欲望之刃。换言之，只要它们手中的信息全部凑齐，就可以打开道路。 　　那一切欲望皆可满足的道路，被聪慧的它们藏在了枯槁星球这黄色地表的某一处。 　　特征是和周围的地表颜色相比起来，有极其些微的差距，这是只有用色彩解析器才能分析出来的，而肉眼断然无法识别的。 　　于是，分析器、颜色数据，就成为了“钥匙”之一。 　　哪怕这颗星球再怎么小，要把整片土地给走一遍，那还是很精污的，所以具体的位置也成了钥匙之一。接下来，只要锁定了位置，再使用最后一把钥匙·启迪欲望之刃，切开那块颜色不同的土地，就可以找到道路的真正起始点。 　　雅蕾洁尔问道：“PZ就握着那个什么来着，启迪欲望之刃？” 　　“是的。”锟斤拷烫烫屯屯作答。 　　维修队长虽然听不懂它们在说啥，但也紧随其后的问了：“PZ就握着我剩下要讨的维修费？” 　　“是的。”锟斤拷烫烫屯屯又一次作答。 　　…… 　　和其他人比较起来，PZ其实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和其他人握着的那一部分钥匙不同，PZ的启迪欲望之刃，只是一把早已锻造好的东西，被藏在居所仓库的最角落，等大家都准备好了，它拎着那东西直接过去就可以。 　　因此，在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点自由和闲暇的现在，它正着手恢复着网站的问题。 　　首先是写个道歉信，说网站因为某些原因遭受攻击，而突然中断营业……就写敌对网站和模仿网站做的好了。当然，也不能写得太明显，而是要用暗示的手法。自己什么都没说，可观众都能从文中读出这个味。 　　接着，说补偿措施。 　　比如…… 　　打折？让利？ 　　但又不能是真的补偿，作为合格的商人，自己绝不会让利一分一毫——而是要看起来让利。为了想出既能赚钱，又能挣到名声的点子，它着实是抱着手思考了很久，而且极其专心。 　　它看了看周围，每次观众订制的机械玩偶都还在，一直以来都是当做纪念、当做备用武器，所以自己留着的……嗯，这次似乎可以用上。 　　就写，举办一个观众投票活动，选出历代最受欢迎的角色和play，由自己来炒冷饭做新的视频以回馈观众吧。这种看起来很热闹的活动，应该能为网站挽回不少口碑，再同时推出充值返利的或东西。 　　比如冲多少送多少……但也不能真送。 　　PZ看向了道歉信的上方，那些隐喻竞争对手的地方，完全可以重复利用一次。到时候就自己关掉网站，又造势宣称是这些竞争对手暗中捣鬼，自己为了修复网站，福利无法按时发送……嗯，完美。 　　既废物利用，又打压对手，还抵消了断网的损失——可能还有赚呢。 　　与此同时，PZ的三位伙伴看它那么专心致志，一致决定不打搅它，而是非常娴熟的去了地下室的地下室，从PZ藏钱的地方找出了充足的数额，结清了网络维修的费用——顺便还上缴给了雅蕾洁尔。 　　网络顺利的恢复了正常，这令大家都感动了一把。 　　再加上“告诉她信息网络密码是多少”的这一重大筹码，雅蕾洁尔总算是点头同意，将它们体内的炸弹先行取出来。 　　顺带的，三位不法者还在附近刨了几下，把那把启迪欲望之刃拿了出来——也就是用来铲土的自动小铲子。毕竟要挖开实现欲望的道路，取这个名字挺合适。 　　确认四把钥匙的齐全，雅蕾洁尔很满意，该联系一下连桐，问问她为啥还不回来了。 　　“我亲爱的、尊敬的、充满叶绿素的圣物，您在哪里？澡堂子准备好了吗？” 　　只不过，了无音讯。 第74节 071·传说的主角（第十更） 　　在银河系中心附近的附近，有一片充满着危险、密集度极高，非常不适合飞行的小行星带。它们的形成规律不符合常理——但在宇宙中，常理只是个无聊的词，所以也没有人特别在乎它的奇特。 　　但危险却是实打实的。 　　没有任何规律——或者说，是还没有被找到规律，这里的一切天体无论大小，无论成分或距离，都在以一种时而相吸，时而相斥的方式运作。 　　偶尔会有误入这里的飞行器，不幸赶上了它们的相吸之时，于是被毫无规律、如同乱流般的小行星夹成粉碎。 　　相斥的时候也同样充满危险，它们会犹如清开中间场子那样往外奔涌，化为一颗颗强大的质量弹，飞往本该空无一物的那些地方，令许多的船只送葬了。 　　现在，连桐就在这里。 　　她趴在其中一颗相对平整的小行星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摸着满是汗水的额头，嘴边垂着些许唾液形成的黏线。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满是懊悔——假如自己没有同意就好了。 　　该死的草草，把本来四平八稳的突击舰给拆得七零八碎，说什么“没关系、能飞就行”，然后完全牺牲了其他的一切用户体验，全都用来当成台球，打向银河系中心做试验了…… 　　它甚至还嚷嚷着“数据没有采集足够，缺乏体积较大的物体作为参考”，要不是因为连桐是主人、如果不是突击舰是主人坐的东西，它恐怕早就已经把这两样符合“体积较大”标准的东西，用力的弹向银河系中心了。 　　连桐本来还挺开心的，就跟打水漂似的，疯狂往河里丢石头，意外的有点爽快。 　　所以同意了草草的请求，一起去附近找几颗倒霉的小行星，再运过来丢进银河系中心。 　　然而，那被拆到只剩骨架的突击舰高速飞行，让连桐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晕车——晕船？或者晕飞机？反正她肚子里翻江倒海，脑子里也差不多。整个糖姑娘宛如被融化、然后被打发了一样，差点成了糖浆。 　　得亏突击舰还真能把她载到小行星上休息。 　　“主人……您别吐出来。” 　　“我……我难受……” 　　“但您真的不能吐出来。”草草化作了银蓝色的人形，正在一旁守护连桐，而看起来随时都要散架的突击舰就放在一旁，“这是在宇宙，您的这种行为会导致生命诞生的。” 　　连桐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声音，但其实肚子里啥都没有，也吐不出来。最近她都是在吃和奶牛一样的饲料——其实营养充足、口味也好，吸收效率也极高，但完完全全的融入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半点残渣都不剩。 　　换言之，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儿让什么生命得以诞生。 　　“生命的诞生是极其漫长的，在亘古时代，拥有智慧的那些文明先行者，都在努力追寻自己的起源，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一连串巧合的产物，而造成巧合的事物早已毁灭。换言之，您不希望由自己之手诞生的种族，最后失望的发现您早就死了，对吧？” 　　“你还挺会说话的……”得亏草草的沟通方式是直接作用于心灵，没有给连桐带来更多的负担。 　　她静静躺在似乎充满危险的这石头上，什么垫的东西都没有，还感觉相当冰凉，真是遭罪。不过，只是自己的人体过于脆弱、自己还一无所知，从头到尾都需要草草来照顾自己，也确实没资格抱怨什么。 　　还有就是，往银河系中心丢东西，确实好玩…… 　　任何物质只要靠近，都会化为如自己头发色泽这样的银白色，融进那凝聚了等同于宇宙历史的无数光辉中……它们去了哪里呢？ 　　…… 　　在连桐休息的这段时间里，草草的大部队正在周边游荡，在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好所有事情，这是纳米机械的天职。 　　它现在的目标有四个。 　　首当其冲的，就是找一颗合适的澡堂子小行星，否则出来这么久什么都没找到，主人会被雅蕾洁尔翻白眼的。 　　第二，则是改善主人的飞行环境。那架普通的邦邦绑级突击舰被拆成这样，是它干的没错，但要临时改造到更为舒适，那也没有问题，这里的小行星们的矿物储量非常丰富、而且种类繁杂。 　　第三，它要寻找能用来丢进银河系中心玩——啊不，用来采集数据的、体积适合的小行星。 　　直到第四点，才是为自己着想，寻找也许有用的金属，开采出来强化自己。 　　为了完成以上的目标们，草草将自己分为了许多份，以三百三十三万纳米机械为一个整体单位，其中被严格分成了扫描组、爆破组、挖掘组、提炼组。 　　每一个整体单位，都拥有着匹敌小型矿物开采公司的工作效率——当然了，矿物开采公司是最不值钱、最不赚钱的机构，得搞几百家全部加起来，总估值才能抵得上草草的购买价。 　　就这样，它们很努力的工作着，将某些琐事——比如制造个沟通装置之类的事情给暂时推后了。 　　…… 　　“黑泥巴的，连桐肯定出事了，我怎么这么傻，让那个智慧如发芽土豆的地球人独自出门……这可是宇宙啊……又不是地球……哦等等地球好像更危险点？算了……总之我得去找连桐。” 　　雅蕾洁尔懊悔着自己的失策，那可是珍贵的圣物啊！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在此之前，她有两个想法——第一，是把连桐当成一件必须细心呵护的文物，也就是说对她完全采取保姆式的爱护。第二，则是把她当成刚刚抵达宇宙，拥有智慧、独立人格，以及韧性的生命。 　　她选择了后者，才会想着让她自己出门散散步，一点点引导她熟悉这片宇宙——这一切都成了懊悔。早知道，应该选前者的…… 　　和焦急到团团转的她不同，不法者们则在一起烤着库存的食物，顺便聊天。它们肚子里的炸弹全部取出来了，一下子还有点不适应，觉得饿饿的——其中还有几具赏金猎人的尸体，这可是老猫私藏着，没有一起交给维修队的。 　　现在那帮贪婪的玩意儿走掉了，它们自然能拿出来开吃。 　　雅蕾洁尔也没来抢食，这就更舒服了，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 　　“脏话女王好像没回来的样子。” 　　“那估计又有附近的哪里遭殃了呗。” 　　“确实。” 　　“针对不法者的腥风血雨将要掀起了，我们只是第一批遭殃的——你们看。”PZ一边翻着赏金猎人那冒出油脂、渐渐开始表皮焦脆的尸体，又用很长的金属串指着思想之柱，“那里头有个大人物，你们见到了吗？” 　　大家讨论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但交换过一圈眼神后，大家都点点头表示肯定。那个拥有黑白相间外表的奇怪高级生物，才是一切的主导——恐怕，它放出自己的入浴照，也是一种充满暗喻的宣告。 　　四位不法者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如果把在外面忙活各种事情的那几位同伴也召集回来，大家齐心协力，是否还有机会再打一场漂亮战，来扭转现在的颓势呢？ 　　它们从尸体上切着肉，也都忙着上网。PZ在忙色情网站的运营，但其他三人则很闲，如往常那样一边刷正常的银河系留言板，一边刷不法者的信息渠道，这二者对比，几乎能掌握一切银河系的动态。 　　关于奶牛的事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而新登场的，则是来自匿名的「物质世界」某员工。 　　该人物宣称，在某次因保密条例无法透露详情的工作里，它遇到了锟斤拷烫烫屯屯。光是这个名字的出现，就足以成为一个热门话题——更何况，它还出山了，参与了一起惊人的私下脏话局。 　　并且，输了。 　　因为有苍老的锟斤拷烫烫屯屯昏迷时的配图，所以这立刻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话题。除此之外，银河联邦的网络监视官也得到了这条消息，立刻着手分析图片，并向「物质世界」试压，提出调查和更详细的情报。 　　它们并不是为了逮捕锟斤拷烫烫屯屯，而是在防备危险。 　　也许，这是脏话界扛把子和超新星之间的辈分接替…… 　　老辈败北，退出舞台——也象征着更为年轻气盛的狂妄脏话手，将驾临这安宁和平的银河系……银河联邦紧急征调了人手，试图在该人物成气候之前就打压掉。 　　可更令人不安的消息，紧接着传了过来。 　　有同样在现场的「物质世界」员工加了爆料，称自己见到了奶牛。 　　如果说之前那新脏话手出现的消息，象征着一些动荡将要出现——而现在的消息，则证明了这是一起更豪华、更夸张的残酷事态：这是集体化犯罪。 　　这头奶牛是个代表，或者是个领袖。它斩落了L·l，手下的强大脏话手，甚至溃败了锟斤拷烫烫屯屯——这两个案子单独拿出来都能上头条，可却接连发生，时间差不过几天而已。 　　显然，新的不法者符号将要流传，新的罪恶旗帜，也将要升起。 第75节 072·Limbo（第十一更） 　　宇宙是个好地方，适合那些失眠者。 　　除了处于由草维持的空气、重力、成分模拟环境内的连桐，其他地方没有一丁点儿响动，静籁到令人恐惧——但连桐就这样睡着了，因为真的很安静，而且到处又都黑乎乎的…… 　　最主要是，躺平了休息没多久，头晕的症状有所缓解，自然而然就想睡了。 　　即便隔着没多远的地方，纳米机械组成的强大采矿队伍们，正在四面八方的忙活，火花四溅、矿渣飞散，无数小行星惨遭纳米机械毒手，多少相亲相爱的原子互相别离……躺在中心的连桐倒是睡得很甜。 　　“奇怪的主人，随便就睡着了。” 　　一小部分负责守护她的纳米机械，闲着没事干，开始观察主人的睡容——在她醒着的时候，这么做是有些失礼的，但现在却令纳米机械们欢欣雀跃，它们早就想像这样好好欣赏这美貌了。连灵魂融入机械，失去了自我的它们，也会觉得惊艳的这份奇妙…… 　　她究竟是什么呢？ 　　银白色的长发，漂亮又别致的脸蛋，还有从生命物质构成的每个细胞里，向外沸腾的这份生命之美…… 　　很快，纳米机械们发现了一些更奇怪的事——在连桐的耳朵上夹着的蓝色晶体，正在发亮。 　　纳米机械们慌慌张张的停下了自己的思绪，熄灭了自己的光芒，担心是不是看得入迷，不知不觉把“您真美啊，请停一停，多睡会儿”的话给传到人家心里了，呜，打搅了人家睡觉该怎么办？！ 　　但并不是。 　　连桐那翻译器耳夹的光亮，远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甚至开始散发出微微的热量，这是运作到极限过载时才会有的特征，意味着它真的扛不住，要关闭机能了——哪怕三十三亿纳米机械一起发光，一起对主人说一连串的话语，这耳夹也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换言之——它在翻译什么特别的东西，信息量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东西。 　　可……主人却睡着了呀……总不能是翻译器自己闲着没事干，开始翻译连桐的梦话了吧？但怎样的梦话，会拥有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呢？ 　　因为这个奇怪的现象，在附近工作的纳米机械们都暂停了摧残小行星，都以“保护主人、防止意外”的借口纷纷回来围观连桐的睡容——哦不，纷纷回来严阵以待。 　　…… 　　直到约十分钟后，连桐慢慢睁开眼，表情有些奇妙。 　　她睡着了，也知道只是很短暂的一次小憩，但做了个小小的梦——梦见自己融入了银河系中心那浩瀚的光辉之中，到处都是柔和闪烁的银白色之光。 　　它们有很美的旋律，它们有很香甜的口感，它们有很温柔的触感，它们有很清新的味道。 　　但它们只是光，无限的光。从过去的尽头赶来这里，从未来的尽头逆流而来，从永恒的宁静中眨动眼睑。 　　“主人，可能是因为我们在靠近的银河系中心的地方……停留了太久？” 　　三十三亿纳米机械抛开一切工作，直接开始计算连桐刚刚说的梦，最后算出了一个结论：主人还想玩丢东西给银河系中心的游戏。 　　“我们这就去开采。” 　　“？？？” 　　虽然搞不太懂草草想到了什么，但连桐也没太在意，因为刚刚那充满光辉的白色梦境还留有余韵在心里，总觉得它们很疲惫，它们有点苦涩——但很喜悦？连桐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算了。 　　只是一个梦。 　　再怎么令人吃惊、再怎么觉得绚烂的梦，都会在生命回归日常、融入日复一日的工作或学习、进食和走路的平凡中一点点淡化，再过几分钟，几个小时，自己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和以往的一切梦境都不同。 　　“草草，你知道吗？” 　　“嗯？” 　　“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但可以用简单的两类来区分。” 　　“唔，雄性和雌性？”草草很正经的回答了，因为这就是万物的最基本规律，最基本的生命之花的两端。虽然也有位于花朵尖端或末端，扭曲了这一规律的生命，但终归是少数。 　　“不不不，不这么简单。”连桐站了起来，舒展着酸涩但精神饱满的身体，“做梦永远黑白的，还有做梦色彩斑斓的。奇妙的是，前者认为所有人的梦都是黑白的，后者则认为所有人的梦都是彩色的，就这样和谐的共存着。” 　　“他们没有交流过吗？” 　　“交流过，但想法依然不变，很快，他们会忘了，世界上居然还有人做梦，全是黑白/彩色。” 　　“奇怪的种族。” 　　连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自己刚才的梦里只有白色——却是色彩鲜艳的白色。可正如她所认为的那样，当自己的生命融入现实和平凡之后，梦境的片段便成为逐渐淡去的记忆。 　　当目光捕捉到身边的东西，她不由惊呼了一声，因为看见了那艘突击舰，被拆成了各种各样的零件……光是拆掉不必要的部件还不够，草草这下更过分，直接把连桐回去的手段给弄没了……但她也不是一惊一乍的笨蛋，很快发现了不同。 　　零件非常齐整，而且看起来极其扎实，远比被拆的时候还要丰富。不光如此，不断会有纳米机械运送新的零件过来，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令人相当舒适。 　　“你们要造新船？”她问。 　　“嗯，升级一下。抱歉，我们拆过头了……”如果草草有形态，可能已经吐舌头或亮肚皮道歉了，“这次加固稳定性，加强舒适度，还扩建仓库，升级了那老旧的引擎，适配超光速和常规使用。” 　　连桐听得心里痒痒，又不敢靠近，怕弄乱充满艺术感摆放的零件。 　　这些小小的雪花们却更为得意的介绍：“还加强了火力哦，操作非常简单！连主人都能用！” 　　“？” 　　“傻瓜到只要按下一个按钮就能发射武器啦！考虑到主人，我们设计成了只有一个按钮，以免主人按错按钮。” 　　“？？” 　　“但因为主人，即便不按按钮也没关系，它会计算最佳时机自动发射的，所以主人平常不小心按到或者按着玩都没关系，反正没到最佳时机，它是不会发射的。” 　　“？？？” 　　雪花们在空中闪耀，银蓝色的光芒汇成一个笑脸：“^_^开玩笑的。” 　　这让连桐也嘴角舒展，这家伙的情感模块还真是不赖，幽默程度估计上调的还挺高：“那这艘突击舰的攻击系统具体是怎样呢？” 　　“由我们全权操控！和您毫无关系，反正我们总会和您在一起。” 　　因为感觉受到了严重的侮辱，连桐不得不下达“装个有用按钮”的指令，要不然自己一点宇宙浪漫都体会不到，也太亏了。 　　按下能发射导弹，发射激光，反正发射各种各样武器的按钮，并大喊一些帅气的话，那可是男人必备的浪漫——她才不允许这份浪漫被夺走。 　　没过太久，连桐收获了一艘惊人的突击舰——虽然外表还是量产突击舰的样子，但内在却完完全全的更新了一遍。草草祸害了很多小行星，还有漂浮在这附近的残骸，取得了足够的材料。 　　“主人，您要为它加点涂装，或是进行新命名吗？” 　　“它以前叫啥？” 　　“因为是自爆用的，所以叫邦邦绑级量产突击舰。” 　　“……那就，邦邦绑·改。”说完，连桐从附近摸了个小石头，在地上写下那串汉字的写法，让草草照着涂上去。但她忽略了一个问题，自己的字丑得要死，而草草也把那丑得要死的字搬了上去…… 　　又花掉不知多少时间，她写了好几十个互相比较，草草也涂上又擦掉了好几十版，才满足主人的任性，定下一个还算过得去的“邦邦绑·改”涂装。它闪耀着低调的灰色，浑身上下都是高级感。 　　这艘突击舰的引擎是最值得称道的地方，草草参考自己，将相似的能量获取方法加装了上去。虽然仍保留原本燃烧爆炸弹珠、妄想颜料的机能，但在不需要额外消耗时，可以从宇宙辐射中获得动力来源，是一种它们自己解释不清，连桐也不想烧脑子的奇怪技术。 　　总之—— 　　“嗯！完美。” 　　“那主人，这次不会晕船了……您看……”草草义正言辞道，“我们可以去采集数据吗？去银河系中心的附近。” 　　“好吧好吧……咱们去丢石头玩。” 　　尔后，令人舒适、焕然一新的邦邦绑·改，用强劲的引擎拖着大大小小几十颗、犹如手串似的小行星和残骸，向着银河系中心的附近驶去，这次，连桐再也没有晕船了。 　　❉ 　　在无尽的白色光芒里，一只手因好奇而伸出，捡起了飘来的弹珠。 　　它是一些小有成就的文明研发出来，兼具自爆和用作燃料这两个用途的透明圆球，本该是殷红的。 　　那只手读取了它沾染的气息，看见了一切。 　　于是——爱怜的、珍惜的，握住了它。 　　这颗弹珠毫无自觉，却成为一百亿年前再到现在，银河系中心唯一没有往外再丢出去的东西。 第76节 073·雅蕾洁尔很愁（第十二更） 　　那个该死的家伙，至今为止一句话都没回。 　　这种联系不上的情况，让雅蕾洁尔难以接受。在不亡者墓群，她已经生闷气很久了。明明不法者们都准备好了钥匙，却迟迟没等来连桐——他娘的，不就是为了她才要开门吗？现在却玩失踪是闹什么？ 　　本以为她出门十分钟，就能拖来一颗小行星，然后俩人一起洗个澡、舒舒服服的做好准备，去面对那必将恐怖的实现欲望之路——好吧，别说洗澡了，人都没了。 　　但生气归生气，雅蕾洁尔很理智，连桐估计是出问题了。 　　本以为有纳米机械跟着她，她又来自地球，精通脏话、手里还有装满植物照片的手机，在银河系横着走问题不大——可依然没有回来。 　　雅蕾洁尔不想再等了，她动了动手指，顷刻之间，那艘停得好好的思想之柱回应了主人的焦急，飞速的来到了所有人头顶。这让本就黑乎乎的行星表面，变得更为黯淡无光，只有举办烧烤会的不法者们还有些火光。 　　她走到疑惑的不法者面前，向这四位问道：“我们这附近，最危险的地方是哪？” 　　四个老家伙面面相觑，心想这什么怪问题？但为了不挨打，还是一起指向了最危险的地方。 　　猫爪子、机械手指、从发声器官伸出的触手、一条线变成的箭头——它们将这毋庸置疑的答案写得非常清楚，那就是银河系中心。 　　“连桐再怎么笨……也应该不会靠近这里……”雅蕾洁尔的手指很不安分，因为紧张而开始了互相打架。她又问，“那第二危险的呢？” 　　四个老家伙又疑惑了一阵子，思来想去，又将各自的“手”指向脚底——不亡者墓群当然就是这附近最危险的地方。哪怕放到整个银河系来比较，也有着是次于地球，能排到第三的危险度。虽然现在人手不足，但因为雅蕾洁尔和奶牛的存在，可能危险度还高了呢！ 　　雅蕾洁尔跺了跺脚，这才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罢了罢了……” 　　她默默走回思想之柱，做好了极其严格的保密和防御措施后，取出了不少东西，开始为连桐进行占卜。 　　哪怕这是违反所属文明规定的。可碰到紧急情况，她也只有这一条可走的路。 　　她取出了一些妄想颜料，它们皆是思想所化，拥有毫无规律、不断改变的色彩，却是一笔又一笔抹成的粉末状。光是这还放不满食指指肚的小小一撮，就有足足1.5单位，来自色情大亨PZ的金库。 　　除此之外，雅蕾洁尔的占卜道具并不是卡牌，而是一些石头。 　　看起来朴实无华，却都装在陈旧的盒子里。 　　这是占卜和预言尚未被禁止时，她们曼荼罗家族世世代代传承的圣物，而这独特的占卜技术亦是如此。 　　这些石头皆是来自宇宙诞生之初，是最初的基本粒子所构成，这象征了古老和全知。 　　沉默的亘古之物，也见证了宇宙的历史。 　　赋予它们灵魂，向它们提问，它们便会指明道路、道出答案。 　　每颗石头都来自四面八方，它们虽然被自己家族珍藏了漫长的岁月，但这些石头所蕴含的力量仍然充足。 　　但是吧，如果说白了，就是石头有老朋友，而老朋友又有老朋友，老朋友的网络遍布宇宙，基本上知道宇宙迄今为止的所有事情……就是利用石头的人脉关系。而所谓蕴含的力量，就是人脉的广袤程度和扎实程度。 　　因此，家族里定期会带着石头进行跨宇宙的旅行，让石头在旅行里结识新朋友、巩固老朋友，让人脉关系更为牢靠。当然，奢侈一点的情况，会给石头用妄想颜料，让它以超越光速的方式对朋友们进行问候。 　　到了要用——哦，要占卜的时候，就给石头一点好处，给石头一点妄想颜料，它给老朋友们发个消息，问问有没有答案。因此，关系的牢靠和广袤程度，决定了占卜的精准度、以及占卜的范围程度。 　　但迄今为止，大家也不知道石头是如何与朋友们沟通的，这是只属于灵性文明所拥有的最高奥秘——也许触及到了宇宙最本源的东西，所以为求避嫌，仅有的几个发现这一点的高等灵性文明，都将其纳入了禁忌。 　　嗯，偷偷用。 　　雅蕾洁尔手里的这些石头就非常可靠，它们的朋友遍布宇宙，又和雅蕾洁尔的家族合作了漫长岁月，所以很乐意照顾照顾雅蕾洁尔。 　　基本上，除了特别艰深晦涩的秘密之外，石头都能把答案弄到手。 　　尤其，它们又特别喜欢雅蕾洁尔这个姑娘。 　　“老辈们，再次麻烦您们了……”她开启自己的松果体，将意识融入灵魂所处的维度，将五感融化、步入等同于时间流动不息的悠久之处——然后，与石头们共鸣。 　　刹那间，那古老无比的气息们犹如无比庞然的巨物，一起对她表示了和蔼的欢迎。 　　“无妨无妨，问吧……” 　　“倒是丫头你也长大了呢，多少代人了？多少灵魂交替了呢？” 　　“我还记得她们的初代祖宗，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她将我从那个地方取出，居然能发现我。” 　　“你和她长得很像，确实也抵达了足够高的地方。” 　　雅蕾洁尔不敢有任何懈怠，以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自己的些微感情波动都会直接被对方读取，很可能变成缺乏尊敬，这将导致占卜失败。 　　“小姑娘嫌我们烦啦。” 　　“嘿，就是这样才是人类啊。” 　　“确实，她们人类的设计蓝本，最初的那位完美者也是这样，感情的鲜度分明而亮丽……很有魅力的人。” 　　“哎呀，别聊老旧的话题了，小姑娘要问什么？” 　　幸亏石头老辈们这次没聊太久，终于想起来雅蕾洁尔有求于它们。抓住这个机会，雅蕾洁尔直截了当的问：“我想知道那个银发姑娘的位置。”以免这些家伙又因一个新话题就扯远，最后忘了她的存在…… 　　可这个问题，依然不受欢迎。 　　“问点别的吧。”石头们依然和善。 　　“……那，她乘坐的那架突击舰？” 　　“稍等。” 　　桌上，和它们摆在一起的妄想颜料刹那间消失了。事实上这种短距离的东西占卜起来会很便宜，它们只需要问附近的关系网就可以，消耗不了太多可以超越光速的物质——很快，答案出来了。 　　“已经变成了残骸，一部分在那可怜的茧附近，一部分在发了几十万年酒疯的石头们附近。” 　　“……？？？？” 　　“喔，小姑娘听不懂啦？还得回去学习啊，问你父亲应该能有所收获。” 　　“别捉弄她了，雅蕾洁尔，一部分在银河系中心附近，那里不适用任何规则，所以我给你一缕光，你用灵魂追寻它就能靠近。另一部分则在正埃尔克51角度，扭曲修正11度，距离2114，弦鸣55频率的小行星带。” 　　“那里有点小危险，但我们打过招呼了，去吧，没关系。” 　　说完，石头们很高兴的摆摆手，直接将意识褪去了。这不是因为祭品不足，或是无情的表现，只是因为刚刚的占卜让它们遇到了要好的老朋友，得去应酬应酬而已。 　　但它们将指引用的光芒留下，又担心雅蕾洁尔记不住那些代表具体位置的话语，所以直接在她眼前的思想金属上，亲切的留了文字——这让雅蕾洁尔心里暖洋洋的。除去坐标之外，还有一行小字：她没事。 　　“谢谢！” 　　以所属文明之中最高的礼仪动作道谢后，雅蕾洁尔动了动手指，思想之柱立刻照做，把那些刚刚吃完东西，正在附近散步消食的不法者也抓了起来，一样东西不留的，乘船过去了。 　　既然连桐所乘的突击舰解体了，一部分居然还在靠近银河系中心的地方，必然是发生什么严重问题了……虽然石头长辈们说连桐没事，也许只是暂时性的……她想了无数可能存在的糟糕情况，直接燃烧了妄想颜料，以超越光速的方式赶往。 　　第一站是那片小行星带，只用了数秒，思想之柱的伟岸身影便抵达了该地。 　　雅蕾洁尔站在平台上眺望一切—— 　　虽然小行星们都很安静，但到处都是残骸、遍布着战斗的痕迹。很多小行星都破碎了、犹如被开采过一样，程度非常深。而且这些很久还没有被腐化，非常崭新，看得出是纳米机械们的攻击所致。 　　除此之外，一些突击舰的零件，惨不忍睹的散落在了附近的小行星上，那附近还有为了模拟生态环境所留下的空气成分，很明显。 　　“是连桐的突击舰被击坠，她只能在那里迫降，纳米机械为了保护她在附近进行血战。” 　　“可……敌人是什么啊？也没敌人的痕迹啊。”L·l作为这行的专家，拥有极其丰富的宇宙战斗和掠夺经验，所以对眼前的景象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您别打我，我倒觉得挺像采矿的……” 第77节 074·相遇（13更） 　　在小行星带，雅蕾洁尔没有见到连桐，所以情况只能往最糟的那里去考虑——银河系中心。她已经把L·l砸晕，可以专心思考问题了。 　　连桐在这里被击坠，纳米机械的计算得出最好逃跑，所以她带着还勉强能飞的那部分突击舰，飞到了银河系中心的附近，以此来威慑敌人，嗯，确实是合理的想法。 　　“那什么，雅蕾洁尔女士，我们来做什么的啊？” 　　“就是啊，你抓我们干嘛？” 　　“真的要把我们绑去换赏金，也没必要来这里吧？” 　　“真要换，可以和我们先说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四位不幸上船的不法者，都哔哔着表达了不满，雅蕾洁尔的动作很奇怪，这一切都可能是神秘的老大·奶牛在背后指挥。虽然猜不透意图，但靠言语之间的质问，也许可以看出点问题来…… 　　雅蕾洁尔只是如此作答：“你们做好战斗准备，接下来我们要去银河系中心。” 　　它们用了一秒理解这段话，用了半秒骂黑泥巴，又用剩下的那半秒来哀求——但思想之柱的超光速引擎早已启动。因此，它们那“我们愿意变成赏金，愿意去银河联邦蹲大牢”的话语，也超越了光速。 　　思想之柱跟着那一缕也能超越光速的、石头长辈们留下的光，来到了地方。 　　于是，完成使命的光消失不见——视野清晰后的雅蕾洁尔，咒骂着一切，做出战斗准备的不法者，还有刚刚醒来的L·l，一起看见了眼前的景象——他妈的，这是什么？ 　　他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的见到银河系中心，因为这地方的危险度远超想象，是个真正的禁区，所以怪物如退役者也从未胆敢靠近过如此接近。那不可思议的无限光芒，令所有人都震撼到头皮发麻。 　　它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银河系中心？ 　　“比看图像资料、比听描述，都要恐怖得多啊……其他星系都是逆行者的襁褓·黑洞在中心，那本来就已经足够恐怖了，可这个却是另一种天体……没有任何引力，也没有吞噬光芒……只是把它们聚集着……” 　　“的确，传说中它是一切光芒的最终坟墓，看来不假。” 　　“但我没觉得刺眼……但我们这里并不是正确的道路吧？按照神秘之信的消息，只有穿过正确的道路才能踏入真正的银河系中心吧？难道这也是我们从不知晓的道路之一？” 　　不法者们感叹着眼前的景色，甚至令它们忘了恐怖，忘了如何喷吐脏话。只有作为宇宙居民的灵魂，在燃烧着强烈的好奇心，这是万物都拥有的最基本动力。 　　“那也是一部分吗？那个……突击舰？” 　　“还有那些小行星，莫非是……卫星？” 　　“不对，这里没有丁点儿引力，你难道敢说这东西是星体？所以不可能是卫星——但那究竟是什么？” 　　令人疑惑的事情在这短暂的数十秒内，让它们不解到头疼。只有雅蕾洁尔一眼就认出了那艘突击舰，邦邦绑级量产，一目了然，是她借给连桐的。可看起来却如此完整，那么……那些残骸是什么？ 　　可她——该死的连桐，在干什么？ 　　…… 　　稍早之前，连桐和草草带着一串小行星来到这里，开始了新的愉快玩耍，投喂东西给银河系中心，让草草采集数据——不管是真是假，连桐感觉这种游戏很愉快。 　　看着本来充满颜色的石头，犹如台球那样被一竿子戳进去，渐渐被光芒包裹、褪去颜色——转换为彻头彻尾的银白……不知为何，这一过程让连桐心生感动，深深着迷。它不是黑洞，却拥有直击心灵的吸引力。 　　她和草草已经不满足于送小东西进去了。 　　而幸亏带了足够的石头过来，最大的那块，上头都能建立个小县城了，而其他的依大小排列在附近。 　　玩到途中，连桐觉得有点口渴：“草草啊，这里面有澡堂子吗？” 　　“嗯，有，我不会把它丢进去的。” 　　连桐有个想法，上次在澡堂子里泡澡，观赏的风景是一个低等文明踏出的第一步——而现在，如果沐浴在澡堂子中，观赏万物都被银河系中心化为银白色，那该有多惬意？连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我为主人凿一个？” 　　“不，我们先回去一趟，把雅蕾洁尔也喊来。”连桐毕竟是个无知的萌新，泡着澡，听雅蕾洁尔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解释银河系中心的种种，那一定更愉快。再说了，这是约好的，要一起泡个澡嘛。 　　“嗯，听您的——嗯？主人，您喊得真快。” 　　“草。” 　　那艘她再熟悉不过的思想之柱，就这样出现在了正后方，连桐没看见它超光速过来的全过程，回过神来，它就已经在后面了。因为靠得很近，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个米粒般的人形，就在航船的最前端站着。 　　“喂~雅蕾洁尔~~~”连桐吊着嗓子喊了好几句，口干舌燥，这才想起一个问题，“宇宙里这不管用吧……” 　　“嗯——来主人，喝水。”体贴的草草从邦邦绑·改所加装的仓库里，取出一块椰子大小的石头，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切飞了一块小石头，里面有一小部分裂痕遍布、但非常纯净的冰。 　　没人知道它们是如何诞生的，但草草将一部分纳米机械深入其中，开始了有害物质的去除、以及加热为水的过程。只要有足够先进的扫描反馈和高效分析，就能在宇宙里轻易取得这样的“水杯”，事实上草草也为连桐储存了好几个。 　　同时，草草启动了邦邦绑·改，飞到思想之柱的附近——雅蕾洁尔生气的脸越来越靠近了，连桐则笑着挥手致意。近到一定距离后，两艘各不相同的航船彼此触碰，而乘坐的人也能看清彼此的头发丝。 　　甚至，雅蕾洁尔向她伸出了手，迫切的、有力的。 　　“好久不见，雅蕾洁尔，我刚想去叫你……”话没说完，连桐的笑脸变成了悲痛。 　　因为雅蕾洁尔狠狠捏了她的脸蛋：“你都干啥去了？！” 　　“就……就在这里打台球玩啊。”连桐转你一想，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又改口道，“草草打台球，我看着，特别有趣……” 　　见到这莫名其妙的话、诡异的逻辑，思想之柱上包括雅蕾洁尔在内的众人，都默默感到了恐惧。银河系中心确实危险，居然能侵蚀思想，将智慧去除吗…… 　　…… 　　ps 　　（为了拿十八字那档的刀片钱，再加上意外的越写越精神。于是，今天月鸦疯狂的码了两万字，而且四个小时就写了一万二，意外的很顺，感觉质量也还可以，现在我一个字的存稿都没有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能1号要请个假休息一下……因为订阅扑街，3月的悬赏我明天起来，看看自己的状态再决定开不开吧。 　　最近的更新确实把我的灵感也榨的差不多了，有点想取材一两天…… 　　总之这些都是现写现发的，因为到六点之前都不算一天的结束，所以这些仍算在29号的更新量里，字数够啦，我可以去休息了。） 第78节 开个悬赏 　　今天本打算好好的摸鱼一天，一觉睡到5点，起来各种游戏打了一圈，又弹了好久琴，忽然觉得不码字就很奇怪，可能这几天逼自己太紧，一下子习惯了多码点的生活…… 　　所以为了找回这种节奏，还是开个悬赏看看吧，最近因疫情影响，本职工作还没有完全复工，需要一点点来自读者的刺激，让我能每天多写一点。 　　参考了现在均订成绩的收入情况，大概100刀片，1W币打赏算一更吧，从3.2号算起。 　　每章基本3000字打底，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不会用2000，乃至1000的短章滥竽充数。 　　月票和推荐票因为扑街没有机会上榜，所以就大家行行好给几张冲冲数据好看了。 　　而之前大家给我的刀片和打赏，我已经化为了这两天的23更，万望见谅。 　　今天摸完鱼了，明天就好好码它~~ 　　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月鸦拜谢！ 第79节 075·无法重复 　　虽然没有过于强大的高等文明驻扎，但银河系终归是个比下有余的小康星系。 　　大小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各种星球丰富、物产充足、灵性和科技平衡，道德水准也较高，中小型文明诞生了一票又一票，再经银河联邦的主导，把家乡银河系确实研究了个透透彻彻。 　　银河系的研究大厦早已建成，晴朗的天空中唯独飘着两朵乌云——但银河系中心、地球，它俩百亿年来都是那个鬼样子，乌云就乌云吧。 　　作为乌云之一的银河系中心，其本质的一切研究都没有进展，没人能说明白它究竟是啥。 　　但关于那些浅表的地方，已经在漫长时间、无数生命的努力下，有了一个全面的认知。靠近会发生什么、具体是个啥模样、大概的面积和范围等等，一言蔽之就是“靠近即死”。只不过，这些认知力，根本并不包含连桐现在所说的这个。 　　“你是说……”雅蕾洁尔脸色阴沉，眉毛挑得老高，像是要飞出自己的美丽少女脸蛋，“你们在这里摸鱼，其实是因为银河系中心，会把你们丢过去的东西漂白？” 　　“对对对。”连桐拼命点着头，期待双方都对自己表达肯定。 　　其中一方是雅蕾洁尔——这位外星姑娘等了她好久，联系不上，现在冒着危险千里迢迢跑来确认她的安危，这让连桐非常感动。感动之余，还对自己忘记了时间，居然沉迷这种奇怪游戏的失态感到了羞愧。 　　“抱歉啊。” 　　“然后你们就在这里看漂白，看到入迷？” 　　“是的——这是出于科研目的。” 　　另一方则是草草，这些奇妙的纳米机械严表达过抗议，说自己是为了科研目的才来这里，所以希望连桐也这么解释，而不是说“嗯，我们是来玩的”。虽然这基本就是事实，但哪有直接说出去的呀？ 　　总之，雅蕾洁尔不太相信这套说辞。 　　她先是伸出手，从思想之柱跨到邦邦绑·改的这边，摸了摸连桐的额头，也没发热、也没有被攻击、或是智力缺失的情况啊…… 　　她琢磨了一会儿，从长上衣的小口袋里，取出自己用的视觉辅助器——单片眼镜的形状，和之前用或借给连桐的那几种都不同。 　　作为考古学家，光是视觉辅助器就得准备许多只，用途各异，现在这片是最高级的，安全性优先。因为，在这浩瀚的银河系中心面前，一切非视觉器官的直接观察，都会被扭曲的光芒直接烧毁。 　　这只终归是从老家拿来的，并没有如其他观测设备一样被烧毁。 　　“来，你丢个我看看？到底会不会被漂白。” 　　“好，草草，来。” 　　雪花形的纳米机械们纷飞起来，完全不敢在银河系中心的浩瀚光芒面前闪烁，但它们的欢快却很明显。入之前一样，它们组成了支点、加速杆，将直径一米、有用物质已经挖空的小行星击飞了出去。 　　它的碎片随冲击力而飞散，但绝大部分质量冲往了银河系中心。 　　接下来，就会如之前丢进去的几十件东西、小行星一样，渐渐褪色、变成和周围光芒一致的颜色，然后融入到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雅蕾洁尔和其他感兴趣的不法者们，也都聚精会神的看着，虽然银河系中心是个恐怖的地方，但暂时没有给它们带来任何麻烦，那么在安全区域眺望一下，回去也会成为一个相当有价值的话题资本。 　　不是谁都有能耐，有勇气来到这里的——起码它们之前没有。 　　但只要不像那颗小行星一样靠近，就不会有问题。 　　它们都很期待，想亲眼见证小行星接下来的末路，虽然搞不太懂，但连桐说它会发生一系列奇妙有趣、吸引人的反应来着？ 　　“伟大的圣物啊，它啥时候变色？” 　　“……” 　　“变了没？” 　　“……” 　　“你不是说靠近就漂白吗？我可从没听说过类似的事，什么时候能让我开开眼？” 　　“这个……” 　　连桐一脸的呆然和疑惑，也不敢说啥好。 　　耳夹翻译器和手环频频闪着光，那是草草和她在内心沟通。纳米机械和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的疑惑：咋回事啊？怎么这次不变色了？ 　　这颗小行星被击飞出去至今，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如果和之前的一样，它早已抵达漂白的那个范围，被光芒们拥抱着然后洗个白白了……但这颗却不太对劲，完全没动静。 　　不光如此，丢进去的过程本身，也没有那种让连桐和草草都感觉“有趣”的奇妙感。 　　这颗小行星只是飞了过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但在消失的这一瞬，就连连桐都能感觉到一种伟岸的力量，使周围的空间产生了近乎能生出裂痕的紊乱，就如同一头老虎被游客丢的食物砸到，因而怒火中烧。 　　除此之外，连桐还感到了某种诡异的空间扭曲感，在那一瞬间，就犹如自己意识清晰的见证了高烧四十一度时，自己所能体会到的一切——非常诡异，可这只持续了一瞬而已。 　　回过神来，不法者们的嚷嚷讨论就已经证明了重复试验的失败。 　　“漂白呢？” 　　“黑泥巴的，这是银河系中心的抗拒！和传说一样。” 　　“对，没有踏入正确的那些‘道路’，就试图靠近它，确实会导致这样的下场。” 　　雅蕾洁尔和不法者们都心惊胆战，刚刚的反应，正是银河系中心之所以声名远扬的理由。 　　小行星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吞噬之后，透过与宇宙边缘相连的此处，直接被丢向了那些无限膨胀的边荒。正如光芒会从宇宙边缘来到这里，异物则会从这里被排往宇宙边缘。 　　它们都点着头，见到了符合常识的事，只有连桐反应不同：“草啊……不太对劲，刚刚丢的都漂白了啊，对吧？对啊！” 　　雅蕾洁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好可怜。” 　　这可能真的是被银河系中心的未知现象影响，导致了认知障碍和经历错乱——产生各种奇奇怪怪的精神症状，在宇宙也不少见，很多危险之地都存在类似的危险现象，有的已被解读，有的仍是谜团。 　　幸好这种情况都有个特点，救起来很简单。只要迅速离开危险之地，基本上都能自愈。 　　雅蕾洁尔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带连桐远离危险。 　　她的手指在空中摇了三次，思想之柱立刻回应主人的思绪，将金属触手伸出，拽住了身边的邦邦绑·改——大小对比，仿佛鲨鱼捕食小鱼，总之是确保了圣物的安危。 　　而那些被她拖到这里的小行星，雅蕾洁尔只带上了一颗显然是澡堂子的，其他就随便了。 　　“等等，二，我再试一次！不对劲，草草也要再收集数据呢！”连桐的手在衣服里不知掏什么，嘴里没停。 　　“唉，这圣物都傻了……但不要担心，就算你精神错乱恢复不了，我们依然爱你——仔细想想这样可能更好点？” 　　抛开这半开的玩笑不谈，雅蕾洁尔又眺望着银河系中心。 　　她的目光里充满敬畏，这浩瀚的光芒连她的骄傲都能压倒。按照所属文明的习惯，她对这无法解释、庞大可怕，但充满神圣感的未知现象，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好奇心能让文明攀向高峰，但敬畏心才是一切的根基。 　　心里舒坦后，不再给连桐解释和闲话的时间，她便拽着连桐，启动了思想之柱的超光速引擎。 　　“等等啊啊啊啊——”百思不得其解的连桐，在彻底离开之前的那零点几秒里，用自己的手狠狠丢出一件东西——向着银河系中心。它想最后尝试一把，看看之前的现象能否重复，可惜，女孩子的力气终究是小了点。 　　在结果出现、并被见证之前，连桐就已经被拖走了，喊破嗓子都没用。 　　…… 　　回到了不亡者墓群后，连桐并没有再大声嚷嚷着“真的能漂白”之类的话，只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暂时放在心里，和与自己同样见证了全过程的草草一起保持缄默。 　　靠言语无法证明的东西，对雅蕾洁尔来讲当然会倾向于坚定自己的所见，而自己更应关注的地方在于——为什么这一次没有重现呢？客观思考，恐怕漂白其实不是个必然现象，而有很多相关联的条件。 　　“草草，数据都在吗？” 　　“嗯，但很难分析……银河系中心的法则是完全混乱的，采集到的数据也因此变成了……用您能理解的话，就是乱码。”草草传入她心中的话，比平常要稍冷一些，“解读工作会很漫长了……毕竟，这相当于以我的计算力去演算银河系中心的全部。” 　　“听起来很复杂。” 　　“对，难度和让我制造一个星系差不多。”罕见的，三十三亿纳米机械一起叹了气，银蓝色也变成了消沉的灰色，“请求主人以后见到高性能计算道具、计算生物，替我买一点。” 　　“好——没钱。事实上，把你买下来的钱，我都还欠着呢。” 　　不得不说，连桐是真的一穷二白，得亏出门傍上了雅蕾洁尔这条大腿，要不然现在估计刚刚跌跌撞撞的抵达土星跳蚤市场，在自由市场拿个碗要饭，在拯救地球之前先拯救自己。 　　但草草似乎有赚钱的路子。 第80节 076·带头奶牛（二更） 　　既然现在已经委身给了连桐，主人的债务就是自己的债务，而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货币的充足亦是重中之重。 　　所以它很快就给出了具有可行性的路子。 　　“如您所见，我们能开采矿物。”草草很擅长这个，又说，“我还能制造各种贵重的金属互化物，或者直接进行精加工贩卖成品。” 　　连桐点点头，见识过它们在这方面的本事。这些纳米机械能完全自给自足、进行自我维修和更新换代，换言之，它们的专精就是采矿、金属精加工。简直是一座不需要能源、高效率的一体化矿物公司——雪花形的。 　　按地球人的想法来考虑，这能赚翻。 　　但宏观到宇宙层面，这并不是太有前景的本事。 　　遍布宇宙的矿产，遍布宇宙的低等文明——包括灵性文明在内，有生命的地方、采矿、冶金、加工技术都是最基本的手艺，人人都会，机械师更是遍布宇宙。 　　这个职业，除了最尖端的那批，或是如PZ这样，用自己的技术捞偏门（指开色情网站）的，其他连汤都喝不上一口。在土星跳蚤市场那会儿，连桐就已经初步分析过一些宇宙市场的小问题，这些都属于一目了然的常识级别。 　　更何况，她们也没有能一直开采下去的优质矿产。 　　靠这个来还债和挣钱，恐怕连桐已经老死，被做成木乃伊供奉在雅蕾洁尔所属的文明圣堂里……在一旁的介绍上，会有这么一条“伟大的圣物连桐，至死也还欠着本文明XX单位的货币”。 　　“那主人，我们……也当不法者怎么样呀？”草草似乎还对此有点兴奋，“我打架很强的。” 　　“那不如当赏金猎人了，起码还正派一点。” 　　“也好啊，我偷袭，您动嘴皮子，我们已经有过实绩了。” 　　意外的，这开玩笑似的沟通好像还真的可行，连桐和草草都沉默了一会儿，各自在运算能力天壤之别的小脑袋瓜里盘算这行的前景——最后，她俩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 　　“干嘛不卖了手头的不法者呢？这不是现成的？” 　　…… 　　“脏话女王，您要拿我去换钱，这我没二话，我本就是手下败将——但现在，总得让我为您继续挖这个吧？” 　　锟斤拷烫烫屯屯正在用自己的声波武器进行地表开掘，见到连桐过来，又听她客客气气的“我能把你拿去换赏金吗”的问题，倒是反应很平淡。 　　这根老油条知道，自己肯定会有落网的那一天，早有准备的它如果被连桐拿去交了，确实毫无怨言。所以简单回答完，就继续埋头干活了。 　　这过于客气的样子，反倒让连桐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你们在做什么？”她问。 　　“刚刚您一直在发呆，所以没注意到我们吧？” 　　其实，锟斤拷烫烫屯屯时不时会偷瞄连桐，再加上在工地指手画脚的雅蕾洁尔，隔三差五就“这圣物傻了”揶揄一句，就更是频频关注连桐了。不得不说，她真美，发呆也是那么可爱。 　　所以连桐刚刚一直在跟草草开内部会议，完全没发现外头是什么情况。 　　“我们在挖您要的路。” 　　“路……哦。” 　　从那边刚一回来，雅蕾洁尔就下达了命令，让这帮家伙着手开启那条道路——能实现一切欲望的道路。同时，也是霍桑教授踏入的地方。 　　四位不法者忙活了好一阵，到现在已经确定了大概的范围，正在开始挖掘。 　　道路就藏在地表之下。 　　旁边，老猫正用铲子一点点的挖，配合锟斤拷烫烫屯屯。后者在用自己擅长的音波来松土，在没有蚯蚓、没有植物的星球荒凉地表，它坚固如石头一样。连桐摸了摸手环，但草草没有要参加工作的意思，只是在计算某些东西。 　　好吧。 　　连桐又找到了另一位不法者：“PZ，你愿不愿意让我拿去交赏金？” 　　相对于其他人，这家伙很闲，色情网站的事情已经基本忙完，而挖掘工作又不用自己出手，它正在用便携终端开小号抨击竞争网站，带带节奏什么的。对于连桐的造访，它并不意外。 　　“要名声？还是要钱？” 　　“钱。” 　　“这样的话……”PZ心里慌慌张张，但这和冷静不冲突，“脏话女王，有兴趣来我的网站参一股吗？我可以给你长线利益，远比把我交给银河联邦要更有赚头，反正咱们两波人马的事已经结了。” 　　参股色情网站？连桐本能的感到了抗拒，但问问具体的情况应该也没问题吧？ 　　PZ见到她的表情，于是趁热打铁介绍道：“饶我一命，放我自由，那相当于以我的悬赏金入股。我的悬赏金相当于网站估值的15%左右，同理，这也是每季分红的占比，差不多每季您能拿到5-10单位的利润分红。” 　　“喔？这不错，一季多久？” 　　“差不多三个月？” 　　连桐点了点头，看来“一季”本就是翻译过来、换算过来的时间单位，而不是量词。这么说来，三个月就能躺着拿这么多，有半年或三个季度，就可以完全结清债务……白拿的欲望战胜了入股色情网站的抗拒感。 　　人形生物的表情总是最多变、最能体现灵魂的，所以碰见连桐这样开心写在脸上的，PZ觉得还挺好沟通的…… 　　“那脏话女王，你作为一名大股东，要为网站做点贡献吧？” 　　“你如果敢按我的样子做机械玩偶——” 　　“不不不，误会了，我的色情道德是‘自愿’、‘非强迫’，这是我身为高级生物的证明。道德的约束高于一切，包括法律。”PZ义正言辞的说完后，“总之，我想要那位大人物的一点庇护。” 　　“雅蕾洁尔吗？” 　　“不——那位……现在仍旧端坐在你们航船之中的大人物，物种为奶牛的阁下，请它在已经蹂躏过不亡者墓群后，就别再对我们动手了。” 　　PZ相信，这笔分期结算的大出血，用来买个安全是划算的。 　　办完这件事，和PZ达成了协议后，连桐打搅了一下正在计算东西的草草。 　　“能让我在你的储存空间里，占个几百KB的数据吗？” 　　“主人要让我记住什么？” 　　“为我创一个‘连桐的旅行记事本’，开一个‘治好地球后，要如何向人类介绍宇宙’专栏，今天就在该专栏里写下第一条必须事项——宇宙旅行，带头奶牛。” 　　…… 　　老头子们的齐心协力，雅蕾洁尔的在旁边吆喝，以及连桐的摸鱼划水——三方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星球地表的这一小片地方，已经被挖出了一个空洞。 　　下面连接的并不是星球的内部，这不是给星球削个皮这么简单，而是一片没有光芒的黑色。 　　它并不是真正的黑色色素凝聚，只不过，它会吞噬周围的可视光，但又不是依靠引力，有些令人奇怪。 　　它看起来犹如堆满了石油，甚至透出一点油腻、粘稠的感觉，又仿佛那黑色本就是某种活着的生物，正在不断蠕动。 　　这个空洞的直径约两米，足够连桐躺进去伸长手脚睡个觉，甚至可以再来一个雅蕾洁尔，两人挤挤正好。 　　但毋庸置疑，如果这么做了，就会融入其中——这便是通往银河系中心的道路之一，也是危险度最低的那一条。即便如此，迄今为止踏入的人也只有一位回来过。 　　几乎所有人都溺亡在了其中，在无尽欲望的满足里打着饱嗝，再也没有想过回来，或是前进。 　　哪怕隔着足足三米的距离，雅蕾洁尔依然能感觉得到——从这空洞之中，有十分甜美的魅力正诱惑着所有胆敢靠近的人。 　　“连桐，别靠近……” 　　她摸着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正在预警危险。 　　“有强烈的DMT类灵魂分子在其中，可怕的地方……这种致幻的力量就是实现欲望的真相吗？不，错误，这……这个可以被我分析的假象，居然是我的求知欲得到满足时的假象？！离这么远就能起作用了？！连桐，别、别过去！” 　　“啥？” 　　…… 　　与此同时，早已见识过这道路恐怖的不法者，在挖开后都已经离开的很远。 　　不仅如此，它们还将自己的灵魂打上了一种特殊的锁，锁的另一边则是锚，死死固定在各自的居所。本就欲望强烈的不法者，想要扛过这诱惑，需要更多的意志。 　　在远处，不法者们嗅着那份寡淡，但魅力依旧的吸引力，就地聊了起来。 　　“PZ，你给脏话女王那么多的分红，是因为我们真的在打开这条道路了，对吧？她们会溺亡的。” 　　“并不是，我诚心巴结奶牛阁下的，比起亮出实力的恐怖人物们，那种充满未知的情况才是最可怕的。总之，我希望她们能相安无事。” 　　和准备靠近的雅蕾洁尔与连桐，和感觉到危险所以远离的不法者——和这两方都不同，L·l是个有骨气的家伙。 　　它自愿被囚禁在思想之柱里，因为这条道路、这些秘密，对于不法者是需要悬赏超过三十单位才有资格获取的，如今的它身价还有些不足。所以，它不打算提前贷到成果。 　　可它坚信，将来的某日，自己必定能正式接到邀请。 　　不过，从这空洞中传来的诱惑，居然身处航船之内也能感觉得到，令它感觉到了一些怪异的不安。 第81节 077·欲望之洞（三更） 　　二人之前的打算，只是打开这条道路，远远的看上一眼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雅蕾洁尔也已经开始后悔。它是埋葬了许多强大不法者的地方，更是通往银河系中心的道路，自己早该知道，这是自己所处理不了的程度。 　　雅蕾洁尔试图闭上眼，用灵魂的感知来理解现在的世界。但即便激活了松果体，也一丝一毫都看不透这东西分毫。 　　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引力，在吸引数米外的二人，但这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引力，而是一种诡异又神秘的气息，充满魅力、充满甜美，直击任何人心中最深处、最强烈的欲求。 　　正努力对抗它的雅蕾洁尔，突然才想到连桐。 　　“别进去，连桐，我们先离开——” 　　“二，我似乎不受影响。” 　　“什么？！” 　　雅蕾洁尔勉强睁开眼，才发现连桐站在原地，一点问题都没有。她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空洞——她和空洞的距离甚至只有几步之遥，却丝毫没有被诱惑到的感觉。 　　反而，连桐透出一种“这啥玩意儿啊”、“我瞅瞅”的好奇心，探头探脑的看着。 　　这才是真正的、象征了没有受影响的表现。 　　雅蕾洁尔成功退后了几步，心里踏实了很多：“是你的……开锁的力量吗？” 　　“嗯，应该是。” 　　现在的连桐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有魅力，银白色的长发被她解开，被微微吹拂的风摇曳。她的身材非常独特，兼具了可爱、洒脱，还有漂亮，再加上人类生命从蓝本中继承到的独特美感，雅蕾洁尔深深着迷了。 　　甚至，连桐身上散发的魅力，超过了那漆黑一团的洞口。 　　最主要的一点——连桐看起来很甜，甜到那味道已在雅蕾洁尔的唇齿里弥漫，丝毫不腻。 　　“别担心，我不会跌进去的。”甘甜的她回头望着雅蕾洁尔，墨色的瞳孔里凝着平静，“雅蕾洁尔，你来自什么地方呢？” 　　“呃？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知道你的家乡，想多了解你一点。” 　　这还真是，令人有点小开心呢…… 　　虽然雅蕾洁尔觉得连桐有点不分场合，但这句话真棒。她扭捏了一会儿，完全忘了那条道路、那个空洞，还有霍桑教授的种种问题，只是痴迷的看着她。不光如此，回过神来，连桐已经向这边走来了。 　　“它们称我的家乡为‘伟大惑星之境’，而我们则叫它「一与无限之乡」，由伟大的圣星在许多年前为我们缔造的理想、远离纷扰的星系……” 　　“我想再多听一点。” 　　“在伟大的圣星降临之前，我们文明的先祖创造了绝对永动机，将机械和科技的力量全部掌握，攀入了神境……我们的种族，那会儿自称为‘创造智慧者’，曾因想要试探逆行者是否真的存在，而开始征服宇宙……” 　　“咦，你是那群狂妄疯子的后代？哦不——你来自如此伟大的种族吗？多么辉煌的历史？那后来呢？” 　　虽然雅蕾洁尔一瞬间感觉不太对劲，但后面的话语仍然勾动了她最深处的两个欲望，她也很乐意再告诉连桐一些，反正是连桐嘛。 　　“后来，我们征服了大半个宇宙，征服的手段很简单……就是到对方的家门口，演示一下我们的力量，不伤害任何东西，不伤害任何人，静静等着他们投降……嗯，所有见证到的人都投降了。后来，我们将一切被征服的文明、星球、星系……都改了名字——以展示我们的宏伟意志。” 　　“叫……什么来着？”连桐一边脸挂着笑容，另一边则有一点点尴尬。 　　“‘逆行者都是王八蛋’，这也是我们继承至今，但从不告诉别人的祖训。但后来，先祖们将大半个宇宙重命名的行为，真的招来了逆行者的怒火……后来双方握手言和了，因为再打下去，宇宙就要没了。” 　　“挺……挺有趣的祖训，没想到能听见对逆行者的谩骂。” 　　雅蕾洁尔觉得讲历史给她听也很有趣：“后来逆行者抹去了我们触犯神境的技术，而当时战争的调停者之一·圣星，将我们庇护、给了我们另一种智慧……我们走上了另一条与世无争的路。” 　　“圣星啊……那，你是曼荼罗家族的？” 　　“嗯……嗯？以前我和你说过吗？” 　　“并没有。” 　　…… 　　远处围观的不法者们，都一齐叹着气，因为这俩人比它们要脆弱得多……雅蕾洁尔在洞口转圈圈，绕来绕去的，嘴里嘟哝来、嘟哝去，可惜太远了，中间没空气传不过来。 　　之前雅蕾洁尔还挺能抗，看样子是能熬过诱惑，可没过多久就彻底沦陷了。 　　也不知道是在欲望里寻找到了什么，现在已经结束了谈话的阶段，正在抱着什么摸来摸去，还在舔什么东西，感觉就和吃了糖似的——但在不法者们看来，雅蕾洁尔是在舔空气，实在是很尴尬。 　　“那个样子，肯定是在欲望里找到恋人了。”老猫说，“真好，多么年少的爱恋。” 　　“我也觉得，以我色情大亨的资历来判断，我感觉到了一种青涩的美好。”PZ也深有同感。 　　而另外的两位则在协商另外的事情，代笔人叹了一口气：“我们真的不去帮一把？她们身上还有L·l偷来的秘密……那个东西的价值非常高。” 　　“确实，奶牛也还在，我们不能落井下石，可怎么帮？今天这坑里的欲望……特别强大，远比我们任何一次开门都强……我没有胆子过去。” 　　“的确，搞不懂为什么。我跟大家说实话，哪怕离这么远，我也已经出现幻觉了。” 　　这次，其余三人才松了一口气，因为自己也处于还算能扛得住的幻觉当中，本想着要面子，要展示自己的意志力强大才没有说的——可大家既然都这样，那倒没什么好丢面子的了。 　　它们都是经历过这诱惑多次的老手，可已经离了这么远，也不知道这次是闹得什么鬼。 　　“但脏话女王就……” 　　“是啊……” 　　“没想到她那么……该怎么说呢？” 　　“其实，我感觉她是主动踏进去的。” 　　连桐和雅蕾洁尔靠近观察的时候，前者其实是最怂（不法者们本以为是最谨慎）的那个，离得老鼻子远，可那充满诱惑的魅力气息刚刚传出来，连桐不知道发什么疯，直接就冲过去，然后跳进去了。 　　甚至，她还是脱掉了短靴的——实在是耐人寻味。 　　以常识和以往经验来看，这妥妥的诀别了。 　　——可不知何故，不法者们希望还能再见。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捞雅蕾洁尔一手？否则，她再脸红的到处乱摸、到处舔来舔去，可能也得失足掉进去了。 　　…… 　　稍早之前，连桐也在外面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坚定意志，不要受任何的诱惑。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意志力非常坚定。 　　不光如此，草草也为主人做了点保险，派出小队制造粘性物质，将连桐的鞋底和地面粘粘，以免主人流着口水被香喷喷的气味勾引，然后走过去成为人家的食物。 　　可草草失算了。 　　连桐也失算了。 　　但洞口打开，诱惑气息冒出，连桐打算好好观察一番，草草也展开了超级计算机形态的那一瞬间——连桐感觉自己被人拉了一把。 　　没有任何诱惑，她啥幻觉都没看到，身体却像是被几十个壮汉当做拔河道具似的，硬生生拽了过去。鞋带紧紧的短靴，也被不知啥玩意儿解开，直接失去了和地面黏连的优势——连草草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被拽进去了。 　　“草啊，黑泥巴的，玫瑰花的！我内心深处的欲望……就他妈是被人拽？！” 　　喊着这样带有强烈愤恨的话，连桐坠入了那条道路。 　　❉ 　　那是个寒冷的地方。 　　这是来了宇宙后，连桐第一次感觉寒冷。以往，要么是思想之柱或雅蕾洁尔，要么是草草，它们都会为连桐制造舒适的模拟环境。 　　因为源自同一蓝本，宇宙的人形生物所需的基本环境都是一样的，所以这其实是很简单的——就连草草也是在上网的时候下了个数据表，照着给连桐用了，她毫无不适。 　　但这模拟环境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保暖。 　　“草啊，你在吗？”连桐的身子有些小小的颤抖，用来增加温度，在弄清一切之前，自己恐怕就会被冻死，“我有点冷，不过还能熬。” 　　可手环只是普通的银蓝色，没有光芒来回应她。 　　又呼唤了好几次仍旧没有回应，这让连桐非常担忧，不由得摸了摸它，只希望不是这三十三亿小家伙出了什么问题——希望自己也不会有事。 　　接着，她看向周围，一切都暧昧不清、什么都不存在，只有扭曲在一起的黑白色——但很冷。 　　可问题在于，如果这就是能实现一切欲望的道路，按不法者的说法，这里头能回应造访者内心深处的真正欲望……吧？ 　　“我想冷死我自己？”不得不说，这欲望也太他妈怪了。 　　…… 　　ps 　　（本以为悬赏不会有什么负担的，结果还是一天就欠了29更……加上今天凌晨的，欠出去30更了…… 　　我……我先还了这30更，不要来了！！！ 　　保底的1更之外，今天又码出了2章，所以现在还欠28……好难。） 第82节 078·道路之中 　　即便没人教过自己如何求生，自己也没来得及买本《宇宙生存指南》翻阅，但连桐还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冷静，客观的确认自己的生存情况。 　　呼吸竟然没问题，很令人意外。 　　能正常呼吸，反而比窒息而死还要令她感到奇怪。要知道，这可是身处宇宙的高危之地，又坠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无依无靠啊…… 　　不过，虽然判断不了这里的空气成分如何，但感觉很清爽……就像周末自然醒来，身体渐渐被唤醒而打开窗户，发现昨夜下过一场细雨。 　　不要是冬天就更好了。 　　这鬼地方实在是太冷，体感温度已经失去了可参考性，毫无疑问的降入了零度之内。 　　连桐只穿着从地球带来的单薄衣服，甚至没有外套之类的暖和玩意儿。因为一路都有人帮自己维持舒适的环境，所以她干脆把有点碍事的外套，就这样留在思想之柱上了……太失策。 　　摸着自己的双肩，即便它们的皮肤平日里再怎么光滑细腻，现在也因寒冷而变得有些僵。寒冷带来的问题不仅是颤抖，还有冰冷的手掌接触皮肤时的刺感。这代表——体温的流逝非常迅速。 　　尤其，她那双还算厚实的短皮靴，被留在了道路之外，现在还光着脚。 　　连桐低头看了看，小小的这对光脚丫子情况也很惨，脚趾因寒冷而下意识的抓在一起。 　　幸好这里不是雪地，看不见地板，没有道路，但却能踩在凉飕飕的寒冷虚空上，还有重力的样子…… 　　可，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快死了。 　　这就是所谓能实现一切欲望的路？死亡才是每个人心中的终极欲望？ 　　“我能接受我莫名其妙死在这里，没能拯救地球时，就已经结束了生命……但我觉得，我的欲望不是这样吧？我不想冻死。” 　　连桐自言自语，反正四下无人，这是给自己的最后一份体面。 　　“我应该在一堆漂亮妹子的服侍下寿终正寝——要人类，要十八岁以下！再不济，给我来个回到地球、一切安稳、生活幸福美满的幻觉也行啊……最好是变回了男子汉，那才是真正的我。” 　　说到这，她的余光感觉到一丝亮闪，但可惜，这不是突然出现妹子的光效，而是耳夹翻译器正在起作用，像是在把她的自言自语翻译给谁听。 　　不久之后，连桐感觉到周围扭曲不定的黑白交织变淡了。取而代之，有如银河系中心那样白色光点，正在朝自己靠近，数量还不少。好像还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玩意儿……这颜色绚丽的白色光芒，但想不起来了。 　　这是啥？ 　　但冻僵了的连桐，已经没那个心情去思考这些环境的变化，只是想着：“起码给我张纸，给我根笔，再不济给我个石头再来一把刀，我留点遗言也好啊。” 　　忽然，在她寒冷到一步都走不动的情况下，她感觉到了一股没由来的温暖。 　　循着它，连桐将手臂一点点往上抬，能清晰的感觉到正在靠近温暖。 　　她的心灵随之重燃，也许是欲望之路听到了自己的诉求，正在开始改进？可周围并没有妹子们跑出来……不久，她发现了温暖的源头是哪——耳夹翻译器，又是这东西。 　　连桐取下了它，握在手里，有惊人的温暖。 　　“怪事。” 　　就像刚刚在路边买到的烤红薯，稍稍有些烫手，但能拿个一秒左右。这种情况，只要两只手换着来就好了——而漂亮的标准六芒星型蓝色晶体，现在为连桐带来了类似的、极其舒适的温暖。光是这样握着它，身体就找回了一点点力气。 　　拿不住的时候，再换另一只手拿会儿，或是往身上蹭一蹭，实在是很舒服。 　　在白色光芒的围绕下，只有她手中的翻译器亮着不同的蓝光。这代表，它正在工作？而且是以极其高的负荷量，否则也不会烧出这种温度来。连桐不太懂为什么会这样，总不能是突然开始翻译什么了。 　　但无论如何，这都给她带来了一线生机。 　　“娘的，拼了。” 　　连桐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越来越烫的翻译器抹了抹小脚，给它一点点足以解冻的温暖，并温存和挤出了一些体力——然后，按人类的本能，奔跑。漫无目的、不知方向的奔跑。 　　那些白色光芒没有追来，反而像是雾一样有自己的行动方式，或者说只不过是环境正常变化的一环。 　　连桐感觉不出哪里暖和，都是同样的寒冷，相反，离开那些白色的光芒后，翻译器平息了不少，只有残留的余温了。 　　“……” 　　察觉到这一点，连桐带着疑惑停了下来，捏着手里的翻译器，又瞅着刚刚的地方。翻译器至今没有将工作结果告诉自己，但透过自己身为人类的直觉，她觉得，那些白色光芒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或者，它们本就是一种语言。 　　一种信息量庞大无比，这只奢侈翻译器也无法翻译的语言。 　　总之，哪里暖和去哪里。 　　连桐又一路小跑，朝那些白色光芒所在的区域跑去。果然，翻译器再度开始了工作，温度显著提升，令连桐越来越有劲。与其冻死，不如选择被烧死——或者不被冻死也不被烧死。 　　“嗨！！你们好，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被不知道谁拖了进来！”连桐一边喘着气，一边从喘气空隙挤出话音，同时还得对抗疲惫，“如果我们能沟通，你是某种生物或灵魂，那……可以请你们稍微、稍微精简一点意思吗？” 　　“……” 　　就像是在记恨连桐刚刚跑开似的，觉得连桐果断拒绝了它们，因此感到不悦，白色光芒们发现她又回来了，似乎赌气一样的，有了要散去的势头。 　　犹如一次呼吸将要结束，那些光芒的色泽淡了。 　　“别、别走，你们要说什么？！”连桐匆匆忙忙将耳环戴好，“我刚刚错了，我不该跑开的，但真的很冷嘛。”不知不觉，靠着扯开嗓门的喊，身体也暖和了一点。 　　然后—— 　　光芒没有被她挽留，彻底淡去了。 　　与此同时，翻译器的温度也停止了上升。但它艰难的、卓绝的，以对得起自己身价的方式，居然真的从刚才的信息量之中，翻译出了藏在其中的一个词。 　　“……妈妈……” 　　没有前后文，没有声音和振动，它只是个稍纵即逝的词。 　　然后，彻底淡去，一粒光子也不剩。 　　❉ 　　像是冬季被春雨带走，在光芒离去又过了一会儿，连桐嗅到了一种类似于解冻和冰雪消融的奇妙气息。 　　期间，她一直在想刚才听到的词，但没有丁点儿结果。这种情况下，那没有任何感情倾向、没有任何语气表达，只是单纯以信息的方式陈列而来的“妈妈”一词，使连桐完全搞不懂它的意图。相较之下，自己快要被冻死的事是如此令人深刻。 　　幸好，并没有。 　　扭曲的空间也开始发生改变，不再是虚无和苍茫，反倒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样子。 　　回过神来，她发现脚下出现了地板。木制的，却像是航行多年的老船木，黑色的条纹腐朽了木色，木瘤的斑驳烙印其中，一块块陈旧、沤烂的老船木拼成了绵延的地板。 　　但实际上，这是废弃车站的地板。 　　连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空间的扭曲彻底结束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地球的风景。 　　不知名的老旧、废弃车站，木头搭的房子早已死去，铁质的站牌锈蚀了站名。锈红色的细长铁轨铺向了远方——而且，是铺在水面上的。仿佛一座被海水淹了的、上世纪初被使用的小型火车车站。 　　“……什么情况？草草草草，我的欲望开始被实现了？真的来地球的幻觉了？可我更希望是被妹子围着寿终正寝啊？！” 　　“主人您喊我做啥。” 　　“——草？！” 　　“主人你只用喊我一次的。” 　　手腕上，那银蓝色光芒再度开始闪耀，这让连桐像是见到了亲祖宗一样，想要哭鼻子了。还以为进入这条路之后，这小家伙也迷失在了自己的欲望当中，可现在却一切正常！ 　　这反而不正常。 　　连桐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草，你是因我欲望而生的幻觉吗？”连桐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处于困境的自己渴望得到帮助，所以幻想了地球的风景、幻想了草草的复活——这才是自己的真实欲望。 　　草草也思考了一会儿，因为自己确实有可能是幻觉。 　　但这也不是无解的问题。 　　“按主人的思维逻辑，名字的延伸含义，还有平常的言行举止来逆向思考，我应该是以人类女孩子——十岁到十四岁期间的可爱外表，出现在您的面前。所以，主人，现在的我是什么样？” 　　“……和平常一样。” 　　“您没有否定前面的一切呢。” 　　“这……这起码说明……这个逻辑论证……有效。” 　　“确实——那主人，您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不是啊。” 　　“嗯，我相信主人。” 　　哪怕刚才的一切，以及眼前的一切，让连桐至今还一头雾水，但现在起码有一位可靠的同伙已经复活，她感到了相当的安心。 　　连桐眺望着周围，除了破烂的木头车站，就只有碧蓝色的水面、锈蚀的铁轨，延伸向没有尽头的海平线。她的目光四处搜寻，以求获得更多的信息，也开始了走动。 　　但同时，她问：“草草，刚刚那会儿你怎么不在呢？” 　　“刚刚？” 　　“嗯，就我冷得很的那会儿。” 　　“可，我们不是才进来吗？” 　　呃，才进来？连桐相当吃惊，刚刚自己可是在扭曲又冷的空间里呆了有一会儿……起码有十分钟。刚刚在里面奔跑的疲劳都还在，还有那彻骨的寒冷，也依然以“小手冰凉”的这种痕迹留存。 　　“主人被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引力吸了进来，我为了保护您也跟着进来了。倒是外面的小分队还在保护您的靴子，以及……记录雅蕾洁尔的窘态。我和外界可以一定程度的取得沟通，利用灵魂的共鸣，虽然能传递的信息量非常非常小，但证明这里和外界并不是完全隔绝。” 　　连桐点了点头，自己的经历被嵌入了这之中，成为了一段看来只有自己知晓的片段……而且草草并没有感觉时间上有什么不连贯。换言之，自己挨冻的那段经历，在时间和空间这两个层面，都被动过手脚。 　　目的是什么？ 　　又是谁？ 　　但连桐没有感觉到任何敌意，相反，自己不知何故能感觉到一些类似哀伤的情愫。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这里有什么，话说，在你的观测里，这里是怎样的？” 　　“看起来像是利用电场力的高分子公交车站，周围则是让我们都感觉很熟悉的景色……但非常残破，早已被弃用的样子？总之，看主人走在这里感觉怪怪的。” 　　“看来这会按照不同的欲望而变成不同的样子——但都是车站。” 　　以及，连桐确认了一点，那就是草草这三十三亿集体、个体意识，恐怕也有着可以被实现的欲望。但现在来讲，还没有那种能让自己完全被吸引，然后想着沉溺进去的事情发生…… 　　“主人，我已将咱们安全的事报告了外面，雅蕾洁尔还未脱困。” 　　“她怎么了？” 　　“她完全入幻了，外面已成了诱惑场，和我们所处的地方相似。但我们这儿的诱惑浓度远高于外界。”草草不敢说“自己和连桐都没有受影响”这种话，即便它倾向于如此认为，可谁又能说清楚，这一切不是幻觉呢。 　　担心着雅蕾洁尔，连桐认真思考起暂时离开这条路，放弃寻找线索，而是出去帮雅蕾洁尔的事情。可在如此告诉草草之前，她看见了一些怪异——在车站废弃的等待长椅上，坐着一位陌生的生物。 　　它苍老、消沉，宛如腐朽了的木头之中，烂得最深的那一根。 　　车站在她俩的观测中截然不同，然而，眼前这老迈生命确实一致的。 　　读过悬赏单的连桐，记录过悬赏单的草草，都惊呼出了眼前生命的名字：“悬赏金89.98单位的……那个谁来着。”昂贵的身价，正是它的名牌。 　　一位退役已久的老牌不法者。 　　…… 　　ps 　　（对不起，昨天本职工作上有点事情要处理，最近渐渐复工确实忙了一点，就咕了一下…… 　　今天其实也处理了一些收尾的事情，只码出4000字来。 　　但明天之后，就会好好的正常码字了~一天应该能写出9000左右吧！） 第83节 079·雾之王 　　退役的不法者……在这危险遍布、充满未知的道路里，碰见这种家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门外的那四位已经很难对付了，而更多的、数量成倍增长的强大悬赏犯都聚集在这里，万一人家也有什么成群结队的架势呢？ 　　想着这些，连桐由衷道了一声麻烦，然后摸了摸手环。 　　“也许要打了。” 　　“嗯。” 　　连桐暂时忘记了如何眨眼，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不法者——哪怕它看起来将要油尽灯枯，可依然是个大有来头的存在。 　　它的外表有点古怪、拥有五肢的面团。这个面团应该是发酵过头，然后被人按了一巴掌那样，泄掉了所有的气，变得干瘪却极柔软。 　　它的五根肢体不规则的插在身上，但皮肤——却像是被人一层层撕着吃的千层饼。已经有一部分破损，露出了那数不清层数的内在。颜色是如彩虹般渐变的，最外层是白，而能看到的最内层，则是近乎黑色的紫。 　　贼他妈古怪的东西。 　　大概是渐渐看惯了外星人，又或者说是能理解所谓“灵魂”这个词，连桐从这团千层饼里，读出了极其苍老的感觉。感觉，它的存在，已远超过自己应有的寿命。 　　“主人，它是个强者……著名的谎言制造者，低等文明的噩梦……‘焚烧布雾者’·雾之王。” 　　“听起来就很值钱……以及很强。” 　　连桐不记得称号、犯了什么事、名字，但记得这家伙的赏金，89.98单位，在那三十多位退役的不法者里，这家伙的赏金排在前五，所以连桐着重记了一下这些特别值钱的家伙。可经草草这么一提，她也想起了相关内容。 　　雾之王，是个活跃在三百年前的老牌不法者，从事干扰低等文明这一恶劣行径多年。它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寻找拥有低等文明存在的星球，观赏它们对宇宙的好奇心，对自身的好奇心——然后扰乱它们。 　　比如在某颗星球上，诞生过一些颇有潜力的种族，它们的大气层稀薄，也不需要灯光来繁荣文明，而那遍布繁星的夜空就是它们日日夜夜研究的问题，眼瞅着就要有很卓越的进展，离抵达宇宙只差一步。 　　于是，雾之王买来了一堆闪亮球——这东西常被用来装饰各种文明的节日、祭典，特点是能砸出宛如星光的特效。 　　雾之王按照自己随便写的规律，在该文明仰望宇宙的时候，在人家的望远镜前使用这些闪亮球，极其严重的干扰了对方的探索——让该文明自以为发现了什么特别现象，对宇宙有了无数的错误新认识，完全走偏了。 　　除此之外的事，它还干过一大堆。 　　以一己之力，拖慢了银河系低等文明们的发展速度——足有好几百年。银河联邦为此叫苦不迭，那么多低等文明已被污染和干扰，要修正起来实在是代价巨大。 　　所以，以谎言为雾，以雾遮掩宇宙之真实，以宇宙居民的身份，对低等文明展示出傲慢和戏耍，这就是它身负的重罪。 　　“不过，有一些被它污染过、因此被开启智慧、赋予了踏入宇宙钥匙的低等文明，将他奉为‘不被理解的、我们的引路之王’。所以它也骄傲的自称为雾之王。” 　　“真是矛盾。” 　　“嗯，网络上有一些看法，说雾之王只是在掀起反抗——反抗它认为错误的低等文明指引法则。” 　　连桐点了点头，而现在，这样矛盾的人物，正老态龙钟的坐在车站椅子上，也不知是否察觉到了连桐的到来。她没有放松警惕，让草草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有一点小问题。 　　“主人，最好不要起冲突，这里没有我能转化利用的辐射，我的储能恐怕不是太够用。最好的话，您可以和它讲讲道理——比如植物的。” 　　连桐点了点头，这个她擅长。除此之外，虽然手机的电量不多了，但也够用来辅助讲道理。她俩合计完，连桐这才迈开步子走上前，对也许是幻觉的它打招呼。 　　“真是巧遇啊，雾之王。”同时，连桐估算着对方的体型，靠近才发现，它估计有三米高，是一坨需要抬头仰望的生物，“我也是接到那封信的邀请，悬赏超过三十单位的坏蛋，没想到能遇到您这样的大前辈。” 　　“……” 　　“喂？” 　　“……” 　　“睡着了吗？黑泥巴的。” 　　雾之王依然无动于衷，这让连桐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已经死去了，或是被欲望而生的幻觉彻底淹没，早已丧失了对周围环境刺激的感知能力？试一试吧。 　　她摸向口袋，那个小小的全息投影仪还在。上次脏话之战没用上，但它已经采集了完整的植物图片数据，只需要轻轻按下它——就像连桐如今做的，很快，犹如实物在这里，一盆铜钱草出现了。 　　“黑泥巴的？！？！！？！？”顿时，强大的声浪差点吹飞连桐，“植物？！” 　　“雾之王，你醒了。” 　　“我虽然求死心切，但也不要这样啊，无欲之路，我谦卑的恳求你能给我极乐的死法，而不是……而不是这样……”雾之王老迈的身体里，发出带着哭腔的陈旧之声。它的共振听起来很吃力，也有浓浓的哀戚。 　　它似乎把连桐误解成了自己的幻觉，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但这见到植物时的恐惧反应力，以及拼命想往后退的速度，代表了雾之王依然有一定的战斗力，而不是溺死在这里的行尸走肉。 　　“我不是你的幻觉，不是你的欲望，我可以收起这盆铜钱草，只要你配合我。” 　　听了这些，雾之王散发出一种极端的迷茫。 　　因为它在幻觉里住了太久，已几乎想不起现实的事了。这就如离开家乡几十年后，突然回去，发现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而且无法接受——但会接受的。一点点的、缓慢的，它想起了，自己在踏入这条道路前，是坐拥怎样头衔、拥有如何经历的存在。 　　也推测出了现状：“……你这个黑泥巴的……是不法者吗？擅长脏话，难道你就是那个崭露头角的巨脏喷子？” 　　连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可对它来讲，踏入这条路时，巨脏喷子·锟斤拷烫烫屯屯也只是后起之秀吧……这倒不错，自己可以暂时借用这个头衔。以同为不法者的身份来沟通，总比“赏金猎人”这种天然对立的身份要稍好。 　　“没错，我现在已是现役最强的脏话手，接到了那封信的邀请。” 　　“……原来如此，你还真年轻……有为。”雾之王嘟哝了一会儿，这充满美感的人形生物，还真是可怕，“收起你的至邪之物，巨脏喷子，这里是快乐的地方，不需要那种痛苦。” 　　“那前辈，给我讲讲这里的事？” 　　“可以。” 　　在对方警惕的注视下，连桐收起铜钱草的全息投影，这才让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惧褪去——但对雾之王来讲，充满诱惑、令人迷离的那些甜美气息，再度传了出来，想要把它拉回那深渊当中。 　　比起早已不习惯的现实，它的灵魂和这里的幻觉更能融合。 　　“喂。” 　　“我知道……我会配合你……我只是……”它望着车站之外，不知延伸向何方的铁轨，“只是在品味这永远令人心痒难耐的诱惑。而你，你踏入无欲之路……你为什么还能保持理智呢？” 　　“……那你呢？我看你也挺理智的？” 　　“因为我尝了太久，把一切欲望都尝遍了，尝腻了。”雾之王的灵魂依然被诱惑牵引，仿佛随时都要挣脱肉身，“可……无欲之路没有满足我最后的欲望，那是一切欲望的究极·死亡。这里没有死亡——被从宇宙基本法则上抹掉了。” 　　不存在死亡？这倒是个有趣的地方，意味着很多。 　　遇到敌人，杀不死对方，自己也不会因败北而丢了性命；至今为止所有沉溺的不法者都没有死亡，而是活在某处品味着永远的欲望？连桐打了个冷战，这很恐怖。 　　她问雾之王：“而你……只剩死亡这最后一个欲望了？” 　　“是的——但这里无法实现。” 　　连桐又问：“那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因为没有路吗？” 　　“有，但我们无法离开。”只有说到这里时，雾之王露出了一种玩味的气质，高高在上的视觉器官俯视着这位后辈，“你既然已经来到，那很快就会知道——比如，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无欲之路的首发站。” 　　“看起来确实——在我眼里是车站。” 　　“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只是形式不同，但都崭新而诱惑至极。”雾之王抚摸着屁股下面的木制长椅，但这不过是在连桐的眼中，“人人都会在这里乘上属于自己的那辆交通工具，在无欲之路里探索自身的欲望。你也看到了吧，那辆无法拒绝的，怎样都想登上的交通工具。” 　　连桐眨了眨眼，以为这样就能刷新自己所看见的现实，把雾之王所说的交通工具啊，崭新的车站啊，诱惑啊之类的给刷新出来……好像没有——这依然是个破烂的废弃车站。 第84节 080·离水之鱼 　　在这条名为「无欲之路」里沉溺的不法者着实有很多，但实际上，也有大量不是不法者的生命，同样被充满诱惑的奇怪香甜给吸引了。 　　无欲之路的存在，一直都是银河系里的顶级奥秘。 　　从百亿年前至今，有无数的探险家、路过的、寻死的，不幸跌入——或主动迈入了其中，最后无人归还，从没有任何关于这条路的信息，被向外透露过。 　　而古往今来，数量庞大的这些沉溺者里头，也有像雾之王这样，已满足了全部欲望，最后想要体验那欲望的终极形态——死亡，却无法如愿以偿的厌倦者。它们会如雾之王这样，坐在起始点的车站，解答一下新来者的问题。 　　然后，新来者终有一天也会饱尝欲望，成为厌倦者，坐在这里，向后来的新人讲些无欲之路的事。 　　包括这个名字，已无人知晓它是被谁取的，但它却一代又一代的传了下来。 　　在这无欲之路中，有无数求死而不得的生命。无一例外，它们都苍老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最后精神和灵魂都被磨灭，变成了如植物般的古怪存在。最早踏足此地的存在，已活了足足有百亿年。 　　这不是最可怕的——雾之王颤抖着，全身散发的恐惧，远超见到植物时受到的恐惧。 　　“我们……我们将在无欲无求和求死不得的永恒里，活着……活到永远……永远。百亿年，千亿年，万亿年……而我们只能在这里掰着手指，数着时间过去了一秒又一秒，最后发现，我们存活的永远如果化成秒数，整个宇宙也写不下。” 　　那悲苦、苍老，但无欲无求的可怕声音，让连桐也觉得头皮发麻。 　　雾之王叹着气，这之中的绝望超乎想象。它踏入无欲之路只不过数百年时间，却已经完完全全的满足了各种欲望……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就是永远没有死亡的、无尽的无聊。 　　“这么久过去了，没人逃出去？” 　　“没有……我们大概知道路，但永远无法逃走——你没有尝到吗？！这甘甜的……永远也无法让人拒绝的诱惑……” 　　那是一碗米饭——端到饥饿了很久的人面前的，一碗刚刚出炉的晶莹米饭，还有带着酸味的爽脆咸菜。 　　对于充满各种欲望的新来者，这散布在无欲之路每个角落的“诱惑”，是能填饱肚子、而且吃得极爽的食物。可对于那些吃了数百年的人而言，这“诱惑”变成了泡影。它们依然饥饿，依然会受米饭的香味而看过去，可这其中没有能杀死它们的毒药。 　　再怎样强大、特殊的生命，都无法逃离这种诱惑。 　　也许有——但它们从一开始，就绝不会踏入这条道路。 　　“在这之后……”雾之王似乎想着什么，哀戚的说，“我不知道是谁搞的鬼，把这条会坑害到探险者、旅行者、过路的人的入口给封锁了，反而……反而只将邀请，发给我们不法者。” 　　连桐吃了一惊，所以门外那不法者们看守的入口，以及极其危险的那些传闻，都是在防止坑害到无辜者，只坑不法者？而且还是专门坑那些特别强大的坏蛋？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还真是让人尊敬！ 　　但连桐还是咒骂了出来：“草草草草草，黑泥巴的，哪个狗日的，居然坑了老娘。” 　　倒不是她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成了不法者……正相反，她是个无辜者啊！善良朴实、喜欢植物、来自地球的好孩子！本打算远远看一眼就走，却他娘的还是被搞进来了。 　　“那么，别犹豫、别迷惘。巨脏喷子，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乘上那必然在你面前的交通工具吧，慢慢的享受它……这样……起码你能舒坦个几百年。你也忍耐够了吧？那诱惑一定已经在劝诱你了……” 　　“呃……”连桐看了看周围，真的没有所谓的交通工具来接自己，“雾之王前辈，怎么逃出去呢？” 　　雾之王笑着说：“很简单，向着诱惑少的地方走就行了。” 　　“……呃？” 　　它的笑意更深了，发自灵魂的嗤笑极其刺耳：“但不可能做到，对吧？我们的本能和灵魂都在渴求更多的诱惑，甚至连回头都做不到……” 　　说到这，连桐正好回了一下头，因为她压根没察觉到任何所谓的“诱惑”。所以，这到底是个啥，光听雾之王哔哔哔，哔一大堆，自己至今还毫无实感。可这就变成了新的一个问题，既然没有诱惑，那又怎么知道哪里的诱惑更少呢？ 　　听到她的心声，草草闪烁了一下：“主人，这种情况一般抓个活体试验……” 　　连桐看着眼前高达三米的古怪苍老生物，心想很有道理。 　　“价值89.98的悬赏犯，你想寻死是吧？” 　　“是的……这既是终极欲望，又是我想结束煎熬的反抗。别急，数百年后你也会如我这样……” 　　“那介意死在外面吗？” 　　它沉默了长达十秒，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动，忽然蔓延在它的灵魂深处，并化为一个颤抖不已的疑问：“请问……什么意思？” 　　但连桐没有说透，办得到办不到还是两说，而留个白，更有利于自己接下来想办的问题：“我在找人，和我一样的人形生物，但是雄性，年纪不清楚，不过他自称霍桑教授——它进来过吗？你一直在这里睡大觉吗？” 　　“……前阵子，我感觉过陌生的古老气息进来过，非常强——但很淡，古老到令人难以想象。往返了三次。我在这里坐了三年，除了你，那就是唯一路过的生命了，是你要找的人吗？” 　　“你没见到他？或是跟他说点什么？” 　　“没有，我们互不打搅。”稍作思考，雾之王又说，“别问我具体是多久前，我们没有时间的观念，在这里，时间也是个暧昧不定的东西——但只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又深入了其中。” 　　看来找对了，连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思考起雾之王所说的具体内容，并和从外界获取的内容相对比。既然霍桑教授折返了三次，第一次是进来时，第二次是出去，第三次是再度踏入，然后往深处走去？ 　　一切都对得上。 　　这也开启了另一个可能性——毫无疑问，自己可以出去。不仅如此，出去的路和这附近有关，否则霍桑教授就不会特意走过来了。 　　于是—— 　　“草草。”她抬起手腕。 　　“好的。”手环的银蓝色闪耀无比。 　　这遍布无欲之路的“诱惑”，对这些家伙来讲，是一种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力量，换言之，它不会作用于物质层面——当然被拉进来的连桐也不敢确信，可有试一试的价值。 　　雾之王疑惑着连桐要做什么，可疑问还未化成第一个能振动空气的音符，一种强大的力量便捕捉了它。那是无数的银蓝色光点，它们犹如蜜蜂一般结队，构成了一片雪花形的大网，捆绑了雾之王那三米的身躯。 　　“雾之王，你可别反抗，如果你想实现欲望。” 　　“你……你……”老迈的雾之王，现在已完全清醒，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在它的智慧里沸腾，“我一直想问，你一个新来的，本该直接就被诱惑带走，却为什么能站在这里……和我……和我聊这么久……” 　　“甚至我还能回头。” 　　“对！” 　　它的咆哮震耳欲聋，连桐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是巨脏喷子，甚至不是不法者。”她笑容满面，“我只是受了母星祝福，想来拯救它的平凡人，凑巧，这里有线索而已，帮我一把吧，雾之王。” 　　这已经是连桐所想出来的，应该是最帅气的话了。反正雅蕾洁尔之类的知情者不在，对着陌生人把自己伪装成低调的大佬也蛮爽的。 　　但草草不这么认为，它觉得主人的逼格还没有展示足够，这样自己也会丢人的。于是，它用剩下的纳米机械闪耀光辉，在雾之王那惊疑不定的视觉器官面前，写下了如此的字迹—— 　　“膜拜吧、感激吧，来自轮回之星的至高生命·无尽枷锁的湮灭者，将要救赎走运的你！” 　　连桐满脸通红，草草什么时候知道这个称号的？！ 　　可就连脸红，在雾之王看来也是一种神圣的表现：“噢噢噢……无尽枷锁的湮灭者？！何等雄伟的圣名，请……请砸碎这无欲之路百亿年来的枷锁，请救赎我……带我离开这里……带我去死亡！” 　　不等连桐下令，草草就已经开始进行活体实验了。在这里住了数百年，对所谓“诱惑”有很充足感知的雾之王，正好是个非常好的“诱惑探测器”。 　　只需要带着雾之王到处乱飞，它就会本能的做出反应。 　　比如，靠近诱惑浓度很高的地方，雾之王的灵魂就会倾向于稳定，不会反抗，而且有种上断头台前的消极。但如果把它带去诱惑浓度低的地方，它就会因渴求那诱惑，而变得剧烈挣扎，灵魂也会颤抖。 　　这是本能，也是它们明明知道如何离开，却始终无力反抗的原因。 　　任何尝过诱惑的人，都不会再回头。 　　可纳米机械的网，带着这尾离了水而剧烈反抗的鱼，一直飞往离水越来越远的地方。雾之王的身体和灵魂都在反抗，但仅存的一丝理性却化为了从未有过的感动，它知晓，自己要被救赎了——这会是幻觉吗？ 　　将雾之王带离噩梦的伟大圣物·无尽枷锁的湮灭者，则需要一溜小跑，喘个不停，才能勉强追得上……嘴里还骂个不停，让草草等一等身为主人的自己。 　　这种狼狈的救赎方法……嗯……看来不是幻觉了。 第85节 081·强大的吸尘器 　　无欲之路的外面，热闹的氛围依然在延续。 　　就在入口附近，雅蕾洁尔已经和连桐聊了很久。不知为何，今天的这个连桐比平常都要有趣、还要健谈。要知道，平常那个地球来的小姑娘，总是一副深沉的样子思考这、思考那，明明都来了宇宙，却没见她怎么开心过。 　　当然，雅蕾洁尔也理解，连桐还想着拯救地球之类的事，除此之外，她又遭受了一连串的问题。诸如变成了妹子、随便观测一下就能导致地球毁灭、从头到尾都变得甘甜可口、又遇到了自己这么神秘的外星人女同学…… 　　所以，平常能帮衬、能包容，雅蕾洁尔总是义不容辞。 　　但同时，她也有一个若隐若无的想法——这位地球来的圣物，应该更放松一些，更开心一点。虽然不知道为啥，但现在的连桐却完美符合了她的这份期待。 　　“说起来呀，雅蕾洁尔，在这片宇宙当中，有什么景点是必须去的吗？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是必须体验的吗？我一直都没机会出来，一直都很想到处逛逛……” 　　她说话时，眼中洋溢的光辉毫无阴霾，像是第一次展翅高飞、俯瞰大地的雏鸟，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嗯，这才对！雅蕾洁尔非常为她高兴。冒着那么多条条框框、法律法则，好不容易带她来宇宙，不这样怎么够本嘛。 　　“有旅行者指南的。” 　　“喔？” 　　“厚重如一颗矮行星那样，你一辈子都听不完。那是汇聚了无数探险家、旅行者的心血，才终于整合好的，更别说走完了！相信我，这片宇宙就是如此浩瀚，远比低等文明所能观测到的要浩瀚！” 　　“一辈子呀……” 　　连桐有些胆怯，但同时又加深了自身的期待。 　　她坐在通往无欲之路的入口，将卷起裤腿的双腿，伸进了浑浊而犹如石油的里面，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雅蕾洁尔早已放松了对无欲之路的警惕，甚至忘了还有“诱惑”这种东西，只觉得连桐能打破枷锁，对此也管用。 　　“哈哈哈，别担心。”雅蕾洁尔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感觉到，“我亲爱的圣物啊，你去到哪里，如果有时间想逛逛，那就在旅行者指南里选自己的所在区域，它便会告诉你，你的附近有哪些值得去的。” 　　“嘿，那是挺方便……” 　　“当然，比如我所在的文明附近，就有无数的奇观，是我们文明每一代大领袖留下的。他们将自身灵魂的奥秘，揭示到了完美的地步，舍弃的肉身便成为了一道道极其辉煌的奇观，庇护我们的文明、化为我们文明崭新的历史与骄傲。” 　　“喔，那些扬升之后，步入伟大之路的灵魂，特意留下了Merkaba，用来为后辈开启他们身前所连接的高我之景吗？” 　　“嗯！” 　　雅蕾洁尔点了点头，心想连桐真聪明，怎么这种奥秘都知道。 　　但一直旁观至今，位于雅蕾洁尔心中的三，终于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了。她临时拽着二回到了身躯深处，自己强制登陆。刹那间，雅蕾洁尔的神色锐利了起来。 　　“嗯？！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呀？” 　　“你说呢？！你究竟是谁？！” 　　“连桐”用食指抵着下唇，思考了那么片刻，没有说出任何字句来回答，只是非常开心、十分爽朗的笑了，银发被不知何处吹拂而来的风托动。 　　与此同时，随那笑容的绚烂，一种和她身上甜味不同的甘甜，正缓缓的散发出来，漫入空气。并且，飘进了已经百般戒备的雅蕾洁尔的感知之中——她也被击坠了。明明知道不对劲，但连桐的笑容、她的银发，就是这么漂亮…… 　　何等崇高的美感啊？她究竟是什么样的生命形态？雅蕾洁尔只是如此思考着，然后便忘了这忧虑。她看向那充满诱惑的入口，坐在那儿的连桐是如此迷人，她的脚不知不觉往前挪动，想要靠近。 　　“——啊。”但连桐笑容的含义，随这一声小小的惊呼而改变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的朋友。” 　　…… 　　“咋整啊，PZ。” 　　“PZ，我们是否该营救她？” 　　“确实，再这样下去，她就真要沉入那条路了。” 　　不法者们比之前离得还要远，甚至已经到了需要用视觉辅助器的地步。透过手里各种各样的视觉辅助器来放大景象，这四位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强者，都不由得感到恐惧。 　　雅蕾洁尔已经完完全全入迷了，甚至已经开始准备靠近，然后坠入那永不能回头的深渊。没人知道，她看见了怎样的欲望，可现在救一把还来得及——虽然要冒极大的风险。 　　而被三位同伴呼唤的PZ，叹了一口气。精通机械，又懂得如何分离灵魂、融入机械玩偶的自己，其实已经干过这种事好多次了。每次开门，总有傻子同伴要乐呵呵的靠近。 　　有些是为了测试自己的意志力，有些则是单纯的意志力薄弱，还有些是梦游不幸靠近。每一次，PZ都要冒着千辛万苦把它们拽回来。但这一次的诱惑强度，远超过之前的任何一次，它也有些没底。 　　它虽然可以遥控那些机械玩偶过去拉雅蕾洁尔，但“遥控”这个过程，本身便是一种“关联”。无欲之路的诱惑，也会顺着这条关联逆行而来，反噬操纵机械玩偶的自己…… 　　罢了，豁出去了！ 　　“行吧行吧，那你们可得按好我。”PZ叹出一口气，灵魂闪烁了一瞬。顿时，一只被安排在附近住所里，日程维护同伴们住所的家政机器人，被它喊了出来。 　　这些机器人的职责其实是打扫卫生，有些同伴暂时在宇宙里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些则沉溺在了无欲之路，但它们的居所却一直都在。不知抱着怎样的想法，但PZ确实在每个空着的居所里，都布置了家政机器人。 　　PZ和它建立了联系，用一种最基本的电磁波讯号手段进行遥控，它能最大限度降低诱惑的反噬。 　　而驾轻就熟的三位同伴，同时按住了PZ目前的机械躯体，以防止它也乐呵呵的跳进去。通晓各种密辛的代笔人，还借老猫的爪子画了圆，布下捕捉灵魂用的神秘之阵，这种邪恶的手段用来保护同伴，其实也挺管用…… 　　“PZ，上！” 　　“好！” 　　为了拯救还差几步就进去的雅蕾洁尔，PZ的家政机器人冲得飞快，左手开启捕虫网，准备发射。右手则以高效的形式开始变化形态，机械如纸一般被撕开，却折出了另一种功能。 　　超强的吸尘器。 　　作为天才机械师，PZ会用机械的逻辑考虑生活之中的每个难题。之前，每次捞同伴都很费事，所以其实它默默在寻找解决办法。捕获网是一个，但在预估之中会更有效的，就是这个超强吸尘器了。 　　既然无欲之路入口的诱惑是作用于精神层面的，那便用唯物主义来对抗！ 　　所谓的生命，也不过是大了一点的尘埃，没什么不可吸的！ 　　正好，雅蕾洁尔是轻盈的女孩子，这更简单了。PZ估测完她的体重，将吸尘器的功率调到合适的程度后——果断按下了开启按钮。 　　“来啊，诱惑，让我看看，你要怎样对抗我的吸引力！”PZ十分骄傲，机械师的自尊和色情大亨的自尊有同等的份量，二者构成了PZ的灵魂本质，“物理必胜！” 　　“哦哦哦？” 　　“这还真是奇妙的构思。” 　　“下次我们再有人不幸靠近，看来会更简单就能救下来。” 　　PZ相当得意，但它没有说出口，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次测试。如果吸力足够强大，说不定能探入那条路的里面，把沉溺的同伴给捞上来呢。 　　但不幸的是，它想错了——甚至没有后悔的机会。 　　虽然雅蕾洁尔是被吸动了，可……那些诱惑，也被源源不断的吸了过来…… 　　其结果就是，反噬过来的诱惑，击坠了PZ的灵魂。顺便还溢了出来，把周围的同伴也给影响到了。 　　就这样，四个连脏话都没来得及骂的不法者，就跳着欢快的舞蹈，在各自所看见的幻觉和被满足的欲望里，高高兴兴的冲向了无欲之路的入口。比起拯救他人，确实还是一起沉溺要来得爽。 　　…… 　　“草……我亲爱的草……等我……等等我……” 　　“主人您怎么这么弱。” 　　连桐没法儿反驳，感觉自己应当锻炼身体了。 　　这种时候，蛋白质结构的生命，确实会羡慕那些其他形态的生命。跑来跑去什么的，实在是太累了。虽然这是一种活着的实感，是一种有益身心的行为，但——偷懒更爽。她盘算着下次去土星跳蚤市场的时候，找人订制一些外骨骼辅助机械？比如跑得快的鞋子…… 　　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连桐总算追上了草草。 　　无欲之路，是一条没有任何路标的道路——起码连桐见不到。 　　幸好，被捕获的雾之王就是路标。它的挣扎、它的呐喊、它的哀求，全都是可以证明离出口越来越近的证据。它想要回到甜美的诱惑里，哪怕只是少了一点点，它也会为之剧烈痛苦。连桐感受不到，但看着这坨三米高的古老之肉如此挣扎，完全不难想象那种蚀骨的可怕。 　　连桐喘匀了呼吸，畏惧着自己也会沉溺，决定像个男人一样加把劲。 　　“草草，我们继续。” 　　“主人，其实我可以丢掉这坨雾之王，带着您飞。距离到这里，我已经能相当高效的和外面分队进行沟通，加上我的计算分析，也已经大致确定了离开的坐标点，倒是这坨肉太碍事了啦……” 　　“……还是带上吧，我能跑。” 　　“不愧是主人。” 　　“主要是，它非常非常值钱……” 　　“……不愧是主人。” 　　逃命、金钱，人类的两大本质欲望，构成了连桐现在奔跑的动力。但并没有幻觉来替她实现，只有顶着疲惫迈开的双脚。同时，连桐在心里感激着地球母亲赐予自己的这份力量——可，它究竟是为何而赐予了自己，又是要用在什么地方的呢…… 　　想着这些，痛苦的身体终于靠近了曙光。 　　出口。 　　就像外面的入口一样，是嵌在地上的一个不规则圆圈。它像是污水坛子一样，有着粘稠、浑浊、乌黑的内容，令人本能的抗拒和作呕，却和这无欲之路里的甜美诱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出口旁，草草停了下来。它大概知道，自己也能幸免于难，和主人拥有的一些神秘有直接关系，所以它等着主人靠近，让她来迈出具有胜利意义的这一步——还有一个原因，它能接收到外面发生的事。 　　“主人，请。” 　　“……还怪客气的。” 　　“嘿嘿，女士优先。” 　　“我感觉你也是女士？” 　　“我们似乎还没有被确定性别，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所以还是您优先。” 　　虽然很疑惑，但连桐还是将这些先放回心里，暂时不去追问。稍稍调整好呼吸后，她将赤足埋进出口当中，要赶紧去对雅蕾洁尔报个平安才行，然后立马着手准备接下来的调查和探险，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要办的事还挺多。 　　一种粘稠恶心的触感过后，她的身体回到了外面的现实世界。 　　黯淡无光的宇宙、土黄色的地表，还有一个个蒙古包似的不法者居所……令人安心的景色。问题是，风有点大？ 　　回过神来，连桐就发现自己飞了！可没飞多久，“砰”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嗯……就像是棉花糖做的柱子？ 　　“——雅蕾洁尔？”连桐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啥被吸了过去，其结果就是紧紧的粘着就在门口的雅蕾洁尔——这家伙好像睡着了一样，迷离又呆然。 　　两位姑娘这过于紧密的触碰，终于让入梦者回过了神。雅蕾洁尔从幻觉里大梦初醒，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后吸前挤的古怪触感——还有银发扫脸的瘙痒。 　　“嗯？呃……黑泥巴的？！连桐？！怎么回事？！” 　　此刻，门内门外，三十三亿纳米机械感到非常高兴，让主人先出去是对的！然后悄悄记录下了这亲密无间、但二人都神色慌张的一幕——保存进主人创建的「连桐的旅行记事本」之中。 第86节 082·准备工作 　　在外面热热闹闹的同时，在微观层面，有一些小家伙正在辛勤的加班。 　　该死的PZ启动了吸尘器这样的麻烦玩意儿，又自顾自的被诱惑到然后去跳舞，连桐和雅蕾洁尔还被牢牢的吸在一起……草草知道，停下这可怕玩意儿的工作，不幸落在了自己头上。 　　它的吸力非常强劲，对体重轻盈的纳米机械们来讲，实在是一种噩梦级的东西。草草的大部队还在无欲之路里扛着雾之王，迟迟不肯出来，而留在外面的少数部队，就很难组织起有效率的、对抗这类乱流的手段。 　　经过和大部分的商讨，它们得出了唯一的办法。 　　——牺牲。 　　甚至来不及和主人商量，否则损失将更大。 　　沉默了几秒后，门内门外的三十三亿纳米机械，都对即将牺牲的事物表达了默哀——然后执行。 　　放弃了抵抗后，在外头的纳米机械小队随波逐流，立马带着那个东西一起被吸尘器吸入，将要牺牲一切，来停下这轰隆运作的可怕吸尘器。不这样做的话，它恐怕会毁灭银河系的！ 　　吸尘器的内部很宏大——对纳米机械来讲。 　　和它们同行的，还有无数的宇宙物质。也许在大家伙眼里这些玩意儿都是尘埃，可对它们来说，却都是一样样可以分辨的物质。光是构成地表的尘土，成分就多达上千种，吸尘器的内部，实在是一个混乱至极的地方。 　　在吸尘器的面前，一切都是如此的平等和无力…… 　　但这注定无人歌颂的小分队，将默默终结它的暴虐。 　　与此同时，还和雅蕾洁尔黏在一起动弹不得的连桐一脸疑惑：“三啊，你看见我靴子飞进去了吗？” 　　“确实看见了。” 　　不等连桐问出下一句话，一些犹如放了个鞭炮似的动静，就从吸尘器里传了出来。随之，吸尘器像是出了故障，吸力一点点减少，然后彻底沉默了。 　　“我们做到了！” 　　“确实，安全了。”无欲之路内的纳米机械们听取了分队的汇报后，对整件事进行了严肃总结，“主人的靴子被高效分裂，完全堵住了吸尘器的运作关键，缺乏风冷的它立刻因高温而产生了故障……伟大的胜利，但代价沉重。” 　　看来，连桐得再光脚一阵子了。 　　…… 　　在这之后，一切都渐渐趋于平稳。 　　连桐倒没有因自己的靴子惨死而叱责什么，虽然遗憾，但自己确实的从无欲之路里回来了，而且还有如此大的收获——雾之王也被运了出来。如果将这位身价89.98单位的老牌不法者换成钱，全用来买新靴子，可以够地球上所有人口穿到地球爆炸了。 　　解释完这一点，雅蕾洁尔补上了一句：“虽然已经快炸了。” 　　“我知道，这就是我来宇宙的原因。”连桐并没有因事实而不高兴。 　　雅蕾洁尔的玩笑并没有恶意，她并不想伤害连桐，反而是因为很高兴才开的：“但是，把雾之王兑换成货币，就能帮你解决地球的问题。不知道你怎么办到的，居然捞了这么一票肥东西出来……” 　　说完，她仰望那位躺在地上的雾之王。 　　苍老、肥腻、病怏怏的——但值钱。 　　这家伙被暂时性的麻醉了，因为它在没有死亡的无欲之路里停留太久，一旦拖入现实世界，老龄生物所特有的种种疾病都开始发作，所以麻醉了以便处理病情。 　　雅蕾洁尔拥有一些医疗手段，草草也非常善于做内部手术。 　　她们都很用心，因为这老东西的每一寸血肉都价值非凡。 　　虽然在临时治疗完之后，因为手头没合适的东西，而把雾之王临时用作锅盖，拿来挡住无欲之路的入口，防止更多的诱惑涌出……总归是又赋予了它一丝价值吧。 　　连桐吃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雅蕾洁尔的意思。 　　“等等……你说……钱能解决地球的问题！？” 　　“有很大很大的可能性，这笔钱已足够买到一些‘答案’了。我俩仍在地球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为了你的银发，我会动用代价，去请教一些伟大存在，看看她们能否解决地球的问题……其实就是用货币去咨询大佬而已。” 　　这让连桐相当高兴，又一种可行性出现在了面前。 　　而且非常简单粗暴·拿钱去雇大佬。 　　“好，那我得再做准备了。”她看向被压住的无欲之路入口，动力更足了。 　　也许是被连桐直接触碰的原因，雅蕾洁尔是恢复最快的那一个。 　　当她从幻觉中醒来后，懊恼了很久自己的失态。身体里的两个人格本该互补、解决这种事情的发生，但该死的是她俩都被幻觉击坠了…… 　　“说起来，雅蕾洁尔，你的欲望是什么？”连桐随口问了一句，“你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因为那诱惑对自己不管用，连桐挺好奇正常的情况下，它们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呃，见到了……” 　　雅蕾洁尔卡壳了，总不能说“我的欲望就是你，我见到了你”吧？这实在是太怪了——哪怕是事实，也不能说。所谓心底深处的欲望，就是这样的性质。她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会见到连桐，总之，现在要想个借口满混过关。 　　“见到了宇宙和平，战争从宇宙的每个角落消失不见，大家团结友爱。还见到了所有种族都开始探究心灵的力量，实现了伟大的全宇宙一起集体冥想……如我本人意愿，我心底的欲望是很纯良伟大的。” 　　连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倒是从她用手指卷头发玩的掩饰动作里看出了端倪：“哦，估计是见到自己奶奶灰的头发，变成我这样的了。” 　　“……黑泥巴的。” 　　“算了，探究这种问题也不好，我需要一点帮助。”连桐看了看身后，那四位还没有解开幻觉的不法者，都被思想之柱给绑了起来，不像是能指望得上的样子，“你有什么我可以用的武器吗？简单粗暴的。” 　　“什么？” 　　“我要再去无欲之路里一趟。” 　　这主动迈向危险的举动，让雅蕾洁尔相当担忧：“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出来的呢，里面一定非常危险！” 　　“我有地球母亲的祝福……虽然我不希望滥用这份幸运，但这次不同。”她是非常认真的，“这次是追寻线索、探求能挽救地球母亲的方法。” 　　所以，连桐打算冒这个险。做好准备，直接深入无欲之路的尽头，寻找霍桑教授，并且看看能不能再捞几个价值不菲的不法者。本以为这边的四位不法者能提供点帮助，到头来只能仰仗雅蕾洁尔了。 　　“也不要跟我来，里面很危险，诱惑的强度高到离谱……这地方从百亿年前就存在了，无数的生命都在里面沉沦着。” 　　这让雅蕾洁尔吃了一惊，光从连桐这只言片语里，就已经能判断出无欲之路的可怕。而光是一条“道路”就如此的神秘危险，它通往的银河系中心又是怎样的？ 　　这一切都化为了担心，写在雅蕾洁尔的脸上。她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就是连桐，可她要身陷危险了吗…… 　　连桐首先摇了摇手指，让她收起这种表情：“但不要担心，里面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所以包括雾之王在内，所以沉沦者都活着……虽然那是一种极其悲惨的活法。而我不同，我已经进去又出来过了。” 　　她的话，她的神色，还有手腕上的银蓝色光辉，都代表了她主意已定。 　　雅蕾洁尔最后确认道：“你知道吧，你如果出什么问题，地球就真的没救了吧？观测者。” 　　“当然，所以我不会冒险——下注额度不超过自己能承受的损失。” 　　听完她如此有理性的回答，雅蕾洁尔不再说任何无趣的话，而是开启自己的思维共鸣，指挥远处停靠的思想之柱。 　　它将自身瓦解，切分出了三分之一的金属数量，主导权被移交到了连桐的手中。它们既是武器又是盾，配合纳米机械的计算力，将非常强大而可靠。 　　如果主导者是连桐，似乎可以抵挡诱惑的影响——这是雅蕾洁尔动脑子，从草草的正常活动上判断得来的。除此之外的话，还有什么东西能给她帮助呢…… 　　“等等——别给我什么护身符啊，家族传承的秘密宝物，祖辈给你的神秘道具之类的……”连桐赶忙挥了挥手，打断她那总感觉不太妙的思路。 　　“罢了，你嫌弃就不给。”雅蕾洁尔一脸遗憾，自己还真有护身符想交给她，“那你还要什么不？对了，既然雾之王能换这么多钱，也许我可以喊我爹紧急过来一趟？” 　　“然后你要看你强大、威严的爹，也在幻觉里出问题？”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罢了。” 　　连桐稍作思考，期间，草草也在进行疯狂的战备。它开启了高效充电模式，汲取着附近的辐射力量。同时把那些邦邦绑级量产突击舰给搜刮了一遍，将它们蕴含的自爆能量浓缩、储备，作为自己的应急能源。 　　而它们和连桐，都同时想到了下一件要带的东西。 　　“总之，再带点吃的喝的。”在大佬遍地的宇宙，这种萌新才要关注的细节，那可不容易被想起来。 第87节 083·查重咨询师 　　挪开雾之王后，连桐带着筹备好的一切，跳入了深邃而不可见的无欲之路。看到这里，雅蕾洁尔停下了挥动的手，因为已经暂别了她……祝她一切顺利。 　　但突然，雅蕾洁尔又见到从里头冒出一只手来，紧张兮兮的以为是连桐刚进去就翻车了。结果这是人家和草草从里面操作，把雾之王给归位了……还挺贴心的。 　　于是，诱惑不再奔涌而出，这让雅蕾洁尔放松了一些，赶忙退到安全的位置。那些冒出来的诱惑实在是太邪门，自己已经吃过一次亏，可不能再丢脸了。 　　而且，在连桐努力的同时，自己也有不少事要处理。 　　首先——她翻了一会儿，找到雾之王当年的悬赏单，发现并没有特意注明“无论死活”这个关键项。意味着得好好照顾雾之王的身体，让银河联邦来决定它的生死大权。虽然尸体人家肯定也会要，但价值会大打折扣。 　　用在雾之王身上的麻醉，是一种在黑市、不法者之间流行的捕猎麻醉，一般用于对付稀罕的未开智土著生物。 　　这种麻醉没有任何对身体的伤害，需要用对应的激活药剂才可以解开，因此，持续时间相当于无限——这对苍老的雾之王也是个好事吧，能让它本就不健康的身体稳定下来。 　　虽然用心照顾，但雅蕾洁尔没打算从它的悬赏金里分一杯羹。 　　就如PZ、巨脏喷子、老猫、代笔人这四位不法者的情况，这些都是连桐搞定的……虽然这令人难以置信，只能说不愧是地球人。 　　因此，还欠着考古协会巨款的她，得从其他地方找点赚头。 　　——比如考古。 　　如果连桐的说法正确，这条无欲之路是百亿年前就存在的，那它也和银河系中心一样，属于危险度极高的亘古之物。虽然不一定是遗迹，但也有充足的探究价值。 　　这种亘古之物的发现和研究，属于相当宏伟的大发现。虽然对自己所属文明的价值要远低于圣物，但对整个宇宙和考古协会，也是能连续上好几天头条的重磅消息，光靠这个，说不定就可以抹掉欠款了…… 　　不过，在研究之前，得看看会不会撞车。 　　宇宙太过浩瀚，历史着实漫长，经常有“啊，我有个大发现！”，然后“黑泥巴的，怎么XX年前就已经有人研究了？！”的事发生。 　　为了避免这种问题，在开始研究之前，得做好极其充分的查重准备。同时，也得将激动的心情抑制住，否则发现撞车了，它就会变成浓浓的失落。 　　有无数人因此一蹶不振，浪费了珍贵的一生。 　　拿着已连上信息网络的终端机，雅蕾洁尔首先联系了一位大人物：考古协会的首席查重咨询师·康宁斯比。 　　这是个代代传承的头衔，每一代的首席查重师，都会继承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库，其中似乎拥有全宇宙关于考古的所有知识——换言之，康宁斯比几乎知道关于这宇宙的一切。 　　不过，它仅仅是知道而已。 　　除了用来履行“查重”的职责之外，历代的首席查重咨询师，都无法利用这些知识做任何事情。既不透露、也不使用，只是管理着知识库，将它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防止一切泄露。 　　据说，考古协会是曾几何时一位逆行者——或相等存在创办的，目的是“学术”和“探究”这二者。为了防止滥用知识，伟大的创办者直接修改了宇宙法则，直接从根源上抹去了滥用知识的可能性。 　　而能成为查重师的人，也都受这法则的约束，成为了将一生献给知识的生命。即便如此，无数的求知者也渴望能成为首席查重咨询师，知晓一切，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虽然雅蕾洁尔没有这种苦巴巴的志向，但总归是尊敬这类人的。 　　“您好，康宁斯比大师，冒昧打搅，我是雅蕾洁尔·曼荼罗，不知是否方便进行查重呢？” 　　“你好，愿伟大惑星之境的圣星、伟大领袖、与你的家人及你一切安好，也祝你们的历代领袖都去往了足够遥远的地方——方便。” 　　“那就好。”雅蕾洁尔叹了一口气，越有来头的人，就越容易在聊天的时候经历一段绵长的废话，但废话总是以祝愿的形式出现，又很不好意思打断…… 　　“值得一提的是，尊贵的雅蕾洁尔女士，你之前预言的‘奇迹级大发现’至今还没有兑现半个字，而从本协会预支的三十单位巨款，也未能给出任何用途说明。更值得一提的是，你的‘奇迹级大发现’并没有进行查重，也许其他人在多年前，已经大发现过了？” 　　“哈哈哈，这个肯定没有，我省点查重费而已。而我的大发现，您与协会都尽管放心。”雅蕾洁尔远远的眺望了一眼无欲之路的入口，欲言又止，其实自己也放心不了。 　　“那，雅蕾洁尔女士，值得一提的是，你在本协会的欠债已被还清。” 　　“……什么时候？！为什么！？是以何种形式还清的？！”雅蕾洁尔胆战心惊，担心这是某种“强行讨债”的预告函。 　　“你伟大的父亲来结算了，并强烈要求我们提供你的考古成果、资金用途。实际上，我们也并未收到任何信息，还被你伟大的父亲夸赞‘保密严格’。雅蕾洁尔女士，现在‘保密严格’赠送给你。” 　　“……我、我很快就会带着我的奇迹级大发现，来震惊世界！” 　　“不能先透点信息吗？” 　　雅蕾洁尔擦了擦额头的汗，父亲居然有钱还女儿的债，这太诡异了，回家究竟会被怎么毒打？而协会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压力也确实很大…… 　　“总之，为了研究成果的安全，我不能透露半个字。” 　　“值得一提的是，本协会非常愿意派遣保镖护送你——事实上你伟大的父亲非常愿意担任这个职责，他正好在我旁边。” 　　“黑泥巴的，不了不了。” 　　“因你的不谨慎且肮脏发言，协会决定五倍收取这次的查重费用。” 　　“让我爹给。”雅蕾洁尔满头是汗，小孩子在外面游荡，在缺乏管教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习惯了骂脏话，这下脱口而出实在是太过丢人，“我们还是，来谈谈查重的问题吧……我要展开调查的项目是一条路，能实现一切欲望的路。” 　　“……稍等。” 　　雅蕾洁尔点了点头，这是个非常好的兆头。 　　这些首席查重咨询师的智慧和大脑，放在宇宙也是屈指可数的高级。任何有重合痕迹的，几乎听完描述就能立马给出回答——可如果需要“稍等”来进行资料库检索，那就意味着非常冷门——更大概率则是压根没有。 　　过了足足十秒，康宁斯比才给出回复：“是能通往银河系中心的三十三条路之一吗？” 　　“我的妈……这都有先例？！”雅蕾洁尔气得站了起来，一脚踏在地表。 　　“不，那是非常……非常特殊的情况。我们知晓道路和银河系中心的些许皮毛，但毫无研究。你所要展开调查的无欲之路，我们仅知道它百亿年前便存在……它有着‘有去无回’的特性，所以没有任何调查立项。” 　　“有去无回？” 　　“是的，所以在百亿年来，有过几位考古学家发现它，想加以调查，申报了调查请求、立项，还有基本情况的阐述——这就是我们所掌握的全部了。” 　　雅蕾洁尔瞪大了眼，显而易见，那些踌躇满志想调查无欲之路的家伙，都再也没有回来。它们只留下了“项目”本身，而没有哪怕丁点的结果——这意味着，这是一项危险度极高，而且性质特殊的项目。 　　康宁斯比的语气里，罕见的多了些情感色彩：“雅蕾洁尔女士，我们恳求你不要调查，因位于银河系中心附近，它的危险度超过了0.795124个逆行者，远超你的能力范围。” 　　“我有绝对自信。”想了想，雅蕾洁尔又非常骄傲的补充道，“这都是源于我挖掘到的奇迹级大发现！” 　　“……那，这是可以告慰亡灵的研究，按照惯例——” 　　“研究成果按亡者数量倍增。”雅蕾洁尔握住了拳头，难以置信的撞大运了。 　　“是的，之前有八位考古学家丧命于此，而你的任何研究奖励都将以这八人的名义，增加八倍。当然，成果也必须加上他们的名字，以纪念亡魂。”康宁斯比承诺了这一点后，担忧的说，“而该项目的危险度极高……罢了，我就不劝你了。” 　　“……为什么？劝呀？”雅蕾洁尔十分困惑，但语气有点调皮，“我还挺想听你的好心劝解，然后拿着满满的成果去换功绩，让你为我欢呼，懊悔当时没有眼光呢！这能让我一跃成为考古大师吧？还能掏空你们积累的奖池？” 　　康宁斯比沉默了一会儿，用不再理性的方式回说。 　　“未来的考古大师小妹妹，之前我用了十秒，向你父亲解释无欲之路的危险度，并移交坐标给他。我当然乐意被你的研究成果打脸，但……你得先面对怒气冲天，已经赶过去的——你的父亲。” 第88节 084·延展性很好 　　无欲之路的内部，和连桐上次迈入时毫无变化。 　　在她看来，这是一片以湛蓝大海为基调、以废旧车站和无限延伸的铁轨为道路的奇妙场景。虽然没有阳光和植物，但一种奇妙的初夏氛围仍清晰的弥漫在这空间各处。如果不是时不时就会漂浮上一具尸体来，那想必是个惬意度假的好地方。 　　连桐本人，也映着这一切的湛蓝——比如凝视着海面的瞳孔。 　　“在你的眼里，这一切是怎样的？”走着，她问身边的唯一同伴，但仔细想想，它们有三十三亿之多，让连桐立刻订正了自己那狭隘的想法。 　　“主人啊，我们感觉……这是我们的母星。” 　　“……母星？指创造你们的文明？可上次你们说……你们的创造者是你们自己……” 　　连桐把这些小家伙的话都记得很清楚，因为她蛮好奇这群纳米机械的来历。虽然只是躺在边境市场一角，吃灰很多年的老旧东西，但它们焕然一新后的光彩却十分漂亮。 　　因此，如果说它们的创造者实际上是存在的，那连桐非常希望可以拜访拥有这样技术的文明——看看能不能再买几个。这次要叫花花、树树、果果、叶叶，组成将来必将威震整个宇宙的、充满地球色彩的植物纳米机械战队。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啦……只是……”说着，银蓝色的小家伙在连桐身边环绕，组成了一朵朵雪花，是这初夏景色里唯一的凉意，“当我们看见无欲之路的景色，我们的灵魂就会有奇妙的感情开始流动……” 　　连桐静静听着，就像在与好朋友聊天一样——它们不是工具机械，而是连桐目前来讲的伙伴。 　　这位伙伴有些忧愁：“我们计算过了，发现这种感情是见到故乡时特有的。” 　　“哦，所以你们认为，你们看见的是故乡的风景。” 　　“嗯，那主人呢？主人看见了什么？” 　　“故乡的风景。” 　　…… 　　又走了一段路，连桐光着的脚丫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和草草都本能的做出反应，防止是敌人来袭……幸好不是。 　　低头一看，才发现又是一具从海里漂上来的生命。 　　或者说，是一具早已被欲望浸透，又无法寻得死亡的活死人。一路上，她已经见过了一些，所以没那么吃惊了。 　　这家伙像是长了盔甲的果蝇幼虫，有一种古老的质感。但如果把它翻个身，会发现背面长着一座座的迷你小山，不知道是怎样的结构，但明显和它是不同的结构。哪怕思维能力早已被时间磨灭，依然本能的蠕动着。连桐摸了摸手环，草草当然理解，于是开始调查资料库。 　　稍早之前，在外面进行准备的时候，它已经下载了整个宇宙范围内的悬赏、失踪资料离线名单。虽然那数据庞大到像是天文数字，但——宇宙居民们每一天面对的都是天文数字，所以数据再怎么庞大也只是平淡无奇。 　　但如果能捞到一些悬赏犯，得到手的货币单位虽然小到离谱，却也能让人欣喜若狂。 　　“主人！中了！” 　　“哦？！” 　　“我使用您脚下这只绊脚石的数据进行检索，发现它是六亿年前进来的！来自801·802·8·6·5的大型星系，是那时候被上报失踪的著名探险大师。它的学徒和家人提供了三十单位，以求能获得它的信息。” 　　连桐小心翼翼的挪开脚，防止影响到这位身价三十单位的大人物蠕动——它蠕动的样子很好看。 　　“六亿年？过了这么久，它的后代一定等急了，一定已经加大悬赏力度了。” 　　“主人，很可惜，在数百万年前，801·802·8·6·5星系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它们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住所……距离我们很遥远，中间有好多危险区域、善待燃料保护区——也就是禁止超光速区域……光是飞过去，耗费的燃料费就得折价。” 　　连桐“唉”了一声，如果特意飞过去，悬赏早已失效，还得飞回来，这一趟折返下来，还得倒贴进去三十单位——划不来。 　　虽然这么说，连桐还是标记了这只宇宙生命现在的位置，回去的时候如果有空，就带上。到时候在信息网络发布一条信息，等着人家联系好了。 　　她又看向这无垠的大海，以及不知还要走多久的铁轨，情不自禁的揉了揉脚和腿，很累。草草虽然可以代步，但消耗的能量却不会小……想来想去，连桐终究还是盯向了脚下的这只失踪者。 　　在这里，它们不会死去……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 　　…… 　　“主人，它背上的山丘并不是共存型寄生生命，也不是自身的外骨骼部分，而是一种纪念品。” 　　只用了几秒，便扫描出生命结果的草草，诚恳的汇报着。在这只生命背后的东西，有着和生命本身截然不同的振动信息，而且很简单就可以分辨出具体的意义。 　　“它是个探险家，应该是每征服一个地方，就从该地方获取一些物质用来装饰自己。” 　　“那它背上的这些物质，价值如何？”连桐用手指戳着它，这只六亿年前便存活至今的活历史，着实令人唏嘘。但自身的存活历史再怎么长，身体也一样软绵绵的。 　　“有一些延展性很好的材料，利用价值较高……其他就是——按主人能理解的话来讲，就是土壤而已。” 　　“那，凿了。” 　　古老的探险家如果知道有朝一日能出去，应该会将背上的纪念品慷慨相赠吧——假如不愿意，那连桐就扮演坏人的形象好了。反正，踏入宇宙的时候，就用的劫匪头衔。 　　看着草草在人家背上开工，它在心里又画了一张丑丑的、别扭的设计图，让草草照着弄。在这里，因为毫无补给，需要消耗燃料的交通工具并不好用，终究还得弄个靠机械结构便可以动起来的东西。 　　于是，在几分钟后，纳米机械精加工厂，给连桐打造了一台崭新的、总之能动起来的自行车。用的是从那种虫型探险家背上凿下来的材料——黄金…… 　　不得不说，确实是延展性很好的东西呢。 　　因为材料不太充足，所以只用了最低限度能动起来的结构设计，看起来非常简陋。 　　它的黄金车轮转来转去，虽然频繁打滑，但依靠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组成的辅助轮，以及轨道修正，能以省心省力的方式在铁轨上行驶。 　　踩脚踏板的途中，连桐有好几次都要摔倒，但好几次都被草草救了回来。每当这种事发生，连桐就会隐隐约约，听见心里闪过它们的笑声大合唱。真是令人怀疑，它们又在炫耀自己拥有了“捉弄”的感情逻辑…… 　　除此之外，这架丑不拉几的黄金自行车没有坐垫，所以相当咯屁股。 　　不过，即便一切都如此糟糕，连桐却也感到非常满意。 　　通往银河系中心的路，只有无尽的大海和破旧铁轨。而骑着黄金自行车、与三十三亿灵魂为伴的她，银发飘扬，要去寻找拯救地球的方法。 　　而途中，因为屁股实在是受不了，她悄悄把挂着当装饰的虫虫外星生命拿过来，垫在屁股下当自行车坐垫——这就像是一个句号，落在故事的最后，为一切补上了圆满。 　　…… 　　无论怎么回头，也再看不见那破旧车站了。连桐松开了控制方向的手，从自己披上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不规则的球——这是一颗小行星，只有椰子的一半大小，是储水道具。 　　从银河系中心的附件开采得来，天然的富冰型小行星——或者说是一颗全是冰的宇宙尘埃要更贴切得多。它本该是某颗大型富冰小行星的一部分，但大家伙估计被酒驾的什么东西撞开了，它便独立了出来，又在不知何时染上了别的星星飞行时，蹭下的泥巴和脏东西，又变成了它自身的壳。 　　而现在，它被连桐捕获，做成了饮料。 　　草草替主人在上面挖开小洞，又用之前剩下的黄金边角料做了根吸管。并且，三千三百只纳米机械组成的过滤、加热小队，潜伏进了吸管的底部，随它一起深入冰中。让主人能轻轻一吸，就喝到放心的、温温的水。 　　不过到无欲之路的这种区域，显然已经算是深入了。 　　那些无欲无求的、思想被磨灭的行尸走肉很少能碰到，反而，逐渐能碰见一些仍沉溺于幻觉当中的家伙。虽然都无一例外的苍老，但它们的样子和气质则截然不同。 　　比如有生命躺在铁轨的正中，用发声器官哼唱着一些奇妙的旋律，它们超过了连桐耳朵可以捕捉的音频范围，但耳夹翻译器却能将其翻译出来，以便连桐理解——理解不了。 　　不知那头生命，在自身欲望的幻觉中梦到了何等美好的东西，所哼唱的旋律才会如此动人。 　　到了这种地方，因为很频繁便可以碰到生命，连桐和草草也没有继续见到一个就调查一个。事实上，价值不菲的悬赏犯，占比非常小。反而是无名的、不知何来的奇怪生命们遍地都是。正如雾之王所说的，无欲之路专门用来坑害不法者，是近期才开始的事情…… 　　这些生命大多都具有美感，是生命高级的证据。 　　除此之外，处于幻觉中的它们，无一例外都会有一只奇怪的、蝴蝶形状的东西停在它们身上。这家伙是“雾”和“诱惑”构成的，光是用肉眼看到就很难，草草尝试捕捉——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生命都躺在铁轨的路上，或是沉在附近的海里，这反而能让连桐确认道路——唯一的遗憾就是，自行车已经被改造成了方便碾人的轮胎，颠簸也成了常态。 　　“主人，路太远了……我和外界的沟通已经淡到没有了。” 　　“那能感觉到什么其他信息吗？” 　　“对不起……在这里，我的观测手段几乎都失效了……采集数据的手段也是如此。” 　　越是深入，越是离出口遥远，连桐那因本能而生的畏惧就更浓了一分。假如到了诱惑更深邃、更浓郁的地方，地球母亲赐予自己的、能破除枷锁的祝福，也会抵挡不住呢……但她仍在拼命给自己积极的心态。 　　她相信，哪怕是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只要心里有“地球已经没救了”的念头产生，地球多半就会因自己的观察者效应而做出回应。这根线，是孤独来到宇宙的她，与地球唯一不断的联系。 　　接下来的路……还是谨慎一点吧。 　　“草草，有读取思想、记忆的手段吗？”她暂时停下了自行车。 　　“抱歉，因为违法，我没有具备这种功能……但出去了我一定补上。” 　　连桐想了想，既然这种高效的手段无法奏效，还是得回到最古旧的方式。她看着周围，犹如来到了美国街头，到处都是沉溺在幻觉里、早已没有了归路的行尸走肉们，仿佛它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从自己手里领救济的。 　　也许，一点点救济，可以让它们中的一些人想起些什么？ 　　连桐挑了一只看起来最具美感的生命，它拥有极其流畅的鼠标型身体，即便种族不同，看起来也可以感觉到婀娜多姿。据草草的生命扫描和分析来看，是个不折不扣的高级雌性——这还是它如此苍老的情况。 　　“嗨。” 　　“……” 　　果然没有反应，它依然在自己的幻觉里沉溺。草草抓住了它，只是轻轻往回入口的方向走那么几厘米，它就挣扎得相当剧烈。它的幻觉需要高浓的诱惑来维持，退后一点，就会导致浓度不足。 　　甚至，在连桐手心的轻碰之下，它还能猛然从幻觉里惊醒。 　　“……你……你不是我的梦。”高级生命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只不过用了五秒，就一点点开始理解现状，“你是……你是……” 　　草草用全力束缚着它，也使用了许多武器瞄准着它——因为主人居然真的将它唤醒了。 　　不光它们，连桐也对自己的力量又一次吃惊。可无论如何，这加剧了自己绝不滥用的想法，一切便利而毫无代价的东西，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因此，每一次使用，就尽可能的物尽其用。 　　“欢迎来到清醒的现实，我有交易想和你做，你想回甜美的梦里也可以，想离开这条无欲之路也可以，我都能满足你，只要一点点代价。” 　　它看起来极其感动，发自灵魂深处的振动信息甚至化为了纯粹的感情，在它的身躯周围萦绕：“伟大的逆行者，您想要什么？” 第89节 085·稳定的个体 　　逆行者？ 　　这个自从在地球上遇到雅蕾洁尔以来，就经常能够听见的词，现在又一次出现了。 　　在这只有诡异遍布的浩瀚空间里，沉溺其中的人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意义深远的词……而且，还是对着连桐说的，她很难不多想点什么。 　　但连桐动了动脑子，发现其实并不难理解。 　　眼前的雌性高级生命，可能觉得只有逆行者这样的完美存在，才可以解开她的梦境。并且，只有逆行者，才能以丝毫不受影响的方式，在无欲之路里自由行动…… 　　想通了这个道理，连桐并没有解释什么，因为这种小小的误会，反而有助于自己接下来的对话。如果逆行者向它提问，它会诚实回答吧。所以，连桐向着它提问，试图寻找足够的线索。 　　“告诉我，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 　　“尽……头？我……我得……理解一下……这不是梦，反而……很奇怪，居然是现实吗？” 　　它沉睡了足够久的时间，一觉醒来，能恢复理性到这个程度，就已经相当惊人了。好不容易寻回的现实感，和之前的美梦是两种极端。 　　从它蛋白质构成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和人类有些相似点，听起来更为飘渺和高远，犹如从天而降的竖琴。并且，在演奏没有歌词、没有乐谱、甚至忘了如何拨动琴弦时才会有的声音。 　　“我……我是谁……来着？” 　　实际上连桐已经让草草比较过离线资料库了，但失踪名单、悬赏名单、历代知名探险家、考古学家之类的角色里，都没有它这一号。挺可惜的，否则就能省不少时间了…… 　　“我不在乎你是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我会给你救赎，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思考。” 　　“请……等等——我要检索备份的人格……对身体进行清空……替换最深处的备份灵魂……” 　　说完，不等连桐理解，它那漂亮而流畅的身体忽然瘪了下去。 　　接着，连桐见到一些奇妙的、像是灵魂的辉光从它的身体里冒了出来，消失不见。 　　“什么？！”这让连桐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自己好不容易冒着风险唤醒了一个，怎么成这样了？可，这是死亡吗？无欲之路里实际上……存在死亡？但渐渐的，它的身体犹如打了气似的，又一点点充了起来。 　　几秒后，它变回了那圆润、柔软、饱满、充满可爱和美感的雌性生命形态。 　　关键是，感觉很崭新…… 　　正如连桐此刻的感觉，这位饱满起来的雌性生命，逻辑、语言能力都变得相当正常，甚至可以让连桐感动落泪的程度。 　　“——向您致敬，伟大的逆行者！！这是我最后一个灵魂备份，在漫长到连脉冲星时钟也记录不了的岁月里，我总计被诱惑磨灭了四十七个灵魂……我得救了。” 　　同时，草草闪来闪去，给自家这位假扮逆行者的地球人做着解说——它已经扫描过、对比过，推测出了对方的生命形态。 　　这位雌性高级生命，恐怕具有灵魂备份的功能，而不是和平常外星人一样的低等精神分裂。它会将自己各阶段、状态优秀的灵魂一个个备份，在需要的时候切换。 　　比如说灵魂非常疲惫、有浓郁的想睡觉的念头——于是该灵魂就以这样的状态被备份下来，每次要休息的时候切这个，就可以获得极其高质量的睡眠。除此之外，恐怕还有“我真他娘想读书”、“我的灵魂如此宁静”、“我今天开飞船的状态完美”之类的备份，可以灵魂切换，用于各种时候。 　　“……草，我也想学这个。” 　　“抱歉，主人，我也不会……总之，它肯定就是靠着让一个个灵魂切换，车轮战经受无欲之路的诱惑，磨灭一个又换一个……才扛到现在也能保持理智的。” 　　草草的解释让连桐受益匪浅，自己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的高级美感，确实有独到之处……而草草也根据这个备份灵魂的特征，从自己的离线资料库里，找到了对方信息的只言片语。 　　“归零杀戮家……”连桐很别扭的，念出了这家伙的称号。 　　对方相当高兴，哪怕被连桐捏在手里，也扭得非常好看：“不、不愧是逆行者，现实世界都过了多久了，我……我居然还能留下名字？！” 　　“纯洁如婴儿、永远不背负罪孽的顶级暗杀专家……吗？” 　　连桐本能的想退后几步，或是松手把归零杀戮家丢回去，但好不容易捞到这么一个能沟通的，实在是于心不忍。据说，它能暗杀除了逆行者之外的一切目标，活跃在大概一亿年前的宇宙舞台。 　　归零杀戮家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对自身进行重置。不光是灵魂，身体也如此。每次接了单子，去暗杀对象前，会在无人知晓的安全据点留下备份信息，如果出去暗杀失败，那便会当场重置自己，回到安全的重置点。 　　但如果成功，它则会单独重置灵魂，将背负了杀戮罪孽的肮脏灵魂磨灭，换成之前那干净的。 　　所以，从逻辑和实际上来看，宇宙里有许多被囚困在道德矛盾里的生命，都在知道了它的生命形态后，认为“重置后的它”，实际上并不是“杀戮生命的它”，因此没有任何的罪孽。 　　这甚至引发过一场大型辩论，判断究竟能否定它的罪。 　　归零杀戮家这个称号，便成为了宇宙至今唯一的完美犯罪代言词，是不法者们的精神图腾，其重要性和伟大远超一切。 　　除此之外，很多学者和科学家，都对它这永生不灭的生命形态感到非常好奇。倒是有一些亘古文明的高等智慧存在，表示归零杀戮家其实是一个新种族，应该为它而单独开辟一个名为稳定·庞加莱重现的种族。 　　它的价值非常之高，甚至堪称秘宝级了——尤其是在神秘失踪之后。 　　虽然如此，它也在无欲之路里翻车了…… 　　“主人，您的审美还挺准，一抓就抓到了。” 　　“那是。” 　　和草草聊着，连桐还真就忘了这传说的本尊，就捏在自己手里。直到它忍不住开始动来动去，并且发出一点点声音打搅自己，连桐才吓了一跳，想起它的存在。 　　“逆行者阁下？您发呆的样子也很美……”现在，归零杀戮家正好奇的仰视连桐的脸蛋，“请您拨出一些您珍贵的时光来眷顾我，我也恳求，您不要是我的幻觉……您刚刚想问什么？” 　　“归零杀戮家，是吧？你怎么在这里翻车的？” 　　“嗯……这个……”它有点害羞了起来，意外的很有雌性魅力，“我要解决的目标，正好在这条路里，我追逐它、不幸一起跌进来了。本以为能轻易重置回去，但这里的诱惑……太美味了，我只能沉溺其中，一步步向前——直到您来。” 　　换言之，如果不是诱惑让它无法保有理智，它本该可以重置自己，回到预先的存档点来逃出去？ 　　连桐立刻想到了现在：“那你现在可以了吧，进行你生命个体的庞加莱重现，逃离这儿。” 　　“其实清醒后，我就一直在做……但您的伟力似乎把它剥夺了。何况，您看起来需要我，我也希望能帮上您——毕竟，您从这无尽时间里救赎了我……” 　　“一亿年，并不是无尽。”她订正道。 　　“……比我想象的……要长不少。”归零杀戮家的音色染上忧郁。 　　这是个体生命难以想象的长度，但自己却经历了吗……那些在幻觉里沉沦的美好和痛苦，都被其他灵魂承受，现在的它不敢去碰触那些回忆，只是读取了发生的事情。 　　它如花蕊般漂亮的视觉器官伸了出来，看向四周的一切。从道路的尽头到相反的彼端，躺着无数沉溺的生命。 　　这种景象的冲击力令它久久说不出话，自己在这一亿年里，也是如此丑陋？而这位看起来像是逆行者的女孩子，唯独救了它？ 　　“你去过道路的尽头吗？”连桐弹了弹它的身体，就像在对付一块果冻，“诚实回答我。” 　　“……应该去过，需要读取一些磨灭灵魂弥留的记忆……” 　　归零杀戮家十分的抗拒，担心自己会沉迷其中。那些记忆肯定会恐怖而甜蜜，哪一种都很可怕……好不容易获救，如果可以的话，它不想追忆过去。 　　可——这位逆行者的美、逆行者的威严，还有她特意为了自己而正行的言行举止，都令自己不容反抗。归零杀戮家怯生生的问：“您愿意带我出去吗？” 　　“只要你帮我——所以，道路的尽头有什么？” 　　它不再言语，为了报答连桐，归零杀戮家用掉最后储存的力量，将自己现在的灵魂备份。用掉这份力量后，它失去了能进行庞加莱重现的手段，只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连桐会兑现承诺，带自己离开。 　　切掉后顾之忧，它开启了那些回忆。 　　在周而复始、连绵无限、如梦似幻又漫长苍白的折磨之中，一点点的探寻连桐想要的答案。 　　…… 　　与此同时，无欲之路的外面，情况也不太乐观。 　　四位不法者稍微从幻觉里恢复了一些，目前正被聚集在一起养病。之前买的机械佣兵开启了医疗保健功能，正在照顾它们——当然是全副武装的。 　　如果按照正常来讲，连桐辛辛苦苦在里面努力，她这种外面的人也该好好研究这条路，以求能帮上忙，或是准备好应急措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急急忙忙的布置现场，准备迎接父亲大驾光临。 　　“黑泥巴的，小孩子的冒险，他一个大人过来掺和什么。”骂完，雅蕾洁尔本能的缩了缩脑袋，四处张望，担心那位强大的父亲早已跨越浩瀚距离而来，就是为了揍一顿说坏话的女儿。 　　幸好没有。 　　但只是判了个缓行，实际上还是一样的。 　　“三啊，救我。”雅蕾洁尔自闭到内心，向同伴求助。 　　可惜没啥用：“二啊，我也没办法，这种是你擅长的鬼点子时间，你自己来。” 　　她脑子乱得根本没法儿想什么鬼点子，这可是注定能写入考古协会历史的高难度研究，关键是，在这单上还死了足足八个考古学家，换成八倍收益，这实在是令她也不想放手的肥肉。 　　靠着无欲之路的这份考古成果，再加上连桐这个奇迹级大发现，二者相加，自己恐怕能一跃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天才，最年轻的考古大师——赚得盆满钵满！ 　　也许……也许就有资格私藏某件圣物了？ 　　再不济，还可以用“研究”为名把圣物申请过来，以“需要观察变化”为名头，将她借个几百年什么的。对于宇宙而言这是很常见的事，但对于生命短暂的人形生物来讲，则是很足够的了。 　　但他父亲一旦驾临此地，必然就会以“太危险了，不行”为由，把自己拽走……没办法了，只能使用最终手段了。雅蕾洁尔还是有鬼点子的，就是杀伤力太大，不敢乱用。 　　她摸了摸自己两条拧巴的眉毛中间，叹着气开启藏着其中的松果体，步入灵性的频率之中——和灵魂、肉体的频率信息接近的家人，构筑了一种长途也能共鸣的联系方法。 　　雅蕾洁尔先找了自己的妹妹，虽然经常因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打架，还连累波及过一些无辜行星，但遇到这种事情，她俩总是同一战线的。 　　“妹啊，在不？” 　　“咦，姐姐？我这上课呢，你遇上事了？” 　　带着一点点打搅到对方的歉意，雅蕾洁尔加快了语速：“咱爹呢？” 　　“前段时间接了个大单子，去赚钱了，帮你还债。考古协会一直都阴阳怪气的，你也知道，咱爹脸皮又薄，欠钱不还的事让他都无法集中精神冥想……话说姐，你究竟用那么大笔的巨款做什么了？我猜……谈恋爱？” 　　“比那更神圣，过段时间带回去给你也看看。” 　　“喔……” 　　“现在问题来了，咱妈知道，咱爹出去赚钱的事吗？” 　　“咱爹还没回来，所以还不知道。” 　　雅蕾洁尔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和妹妹告了个别，留下遗言，结束了和她的沟通。 　　转头，默默将“妈啊，我爸居然有钱帮我还债？！肯定是有私房钱，你一定要追究一下”的信息共鸣给了自家母亲，然后匆匆切断联系。 　　虽然回到家，会面临父母的狂风暴雨，起码现在能拖一拖时间。 　　…… 　　ps 　　（在存稿了，打算按照上个月一样，在某天一起多更点。当然在这之前，应该也会每天多更一点的……你们没有翻译器，应该听不懂这是咕语） 第90节 086·永远之银 　　黄金做的自行车吱吱呀呀，碾过一具又一具的行尸走肉，缓慢但扎实的向前。行驶了这么久，连桐也已经渐渐熟悉了这种颠簸，甚至可以松开把手，用能保持平衡的几秒钟来打理乱糟糟的头发。 　　“别弄我头发。” 　　“抱……抱歉……” 　　连桐也没打算对背上的这位乘客做出指责，它会像这样本能的抓紧连桐，以至于弄乱连桐的发型，也实属可以理解。这位归零杀戮家，已经在这没有尽头的噩梦里沉沦了太久，会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也不足为奇。 　　接下来的路，连桐带上了它——虽然多半是个负担。 　　虽然归零杀戮家在一亿年前大名鼎鼎，至今也是外头不少不法者的信仰图腾，可现在，它身体里储备的能量、设置的灵魂备份，已经全部用完。只是个不得不紧紧贴着连桐，否则就又会沉沦进欲望里的——挂件。 　　如果一直用手拎着，那实在是太碍事，所以连桐干脆让它自己贴上来。 　　于是，它成了披风或围巾似的道具，紧紧粘着连桐的模样。那乳白色、充满美感的流线型身体并没有什么重量可言，只有二十来克。蛋白质做成的外皮，以及填充用的灵魂，这就是全部了。 　　然而，它过于轻盈的身体里，装着不少能用上的记忆。 　　“伟大的逆行者阁下~~您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在我浩瀚的记忆里，我发现我曾去过无欲之路的尽头……也……也成了它们的资源，那时的我处于灵魂将要磨灭的状况，所以并不算有价值的资源，但无力反抗也是真的。” 　　它的声音也随自行车前进的颠簸，而变得起起伏伏，可它不敢有任何怨言。在它一无所知的现在，对什么都怀有质疑，也许这黄金做的奇妙交通工具，正是解开幻觉的关键呢。 　　“资……源？反抗？等等。” 　　连桐动着脑子，归零杀戮家的话令连桐深感不安。 　　那儿一定存在某些情况，而且是能不受欲望影响，自由活动导致的。这条路已经够诡异了，而路的尽头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存在很多阴谋的样子。 　　连桐思来想去，认为自己需要一点渐进式的理解。 　　“那地方可怕吗？” 　　“不可怕，只是很可悲。” 　　听起来好一点了，她又问：“有能独立自主、不受诱惑影响的生命？” 　　归零杀戮家的回答十分精准，可却是用一种伤感的感情色彩来渲染的：“有不受诱惑的存在，但既不是生命，也谈不上独立自主……是一个文明——在我们所能抵达的无欲之路最远端，有一个文明存在。” 　　文明……？这让连桐兴趣满满，所谓的无欲之路就是它们的杰作吗？这些被释放出去的诱惑，其实是某种捕食的手段？它们知道银河系中心有什么——以及，它们和霍桑教授有什么关系？ 　　除了接连而来的疑问，同时，连桐也危机感十足。和强大的“个体”是两码事，如果道路尽头的是一整个文明，那自己的准备可以说是压根不够。它们能在这里经营这么久，一定是非常难对付的东西。 　　归零杀戮家又抓紧了连桐一些，将体表紧急进化出高摩擦力的结构，这才能放心的继续交谈。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否该将其定义为文明……”它所目睹到的记忆十分浑浊，被时间和淡去的欲望浸久了，很难分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那些没有生命的居民，因一个无穷无尽的思想发散点而生，十分奇妙。” 　　“具体是怎样的奇妙？” 　　“它们所处的区域，诱惑的浓度深厚到了极点，甚至让现实和思想发生了我理解不了的强大扭曲，其结果就是……能让幻觉变为现实。” 　　这重要的一点，让连桐顿时理解了：“所以，你所说的这个文明，是某个沉溺其中的生命的欲望所化为的？” 　　“是的，不知是谁，又或者是一个集体意识，它们的欲望是‘展示某个文明’或类似的，就这样被无欲之路实现，并化为了扭曲的现实。” 　　这让连桐说不出话来，生命们的欲望还真是千奇百怪，而无欲之路还真能办到啊？这得是什么来头的生命，才会把一整个文明装在灵魂最深处，变成自己的终极欲望啊？而无欲之路还实现了它！ 　　所以，这个被呈现的文明，便成为了确实不受诱惑干扰，但既不是生命、又谈不上独立的特殊存在。 　　“它们是什么样的？” 　　“抱歉，我的记忆没有这么清晰，只知道它们会捡走那些靠近的生命，将它们当做一种资源来使用。因为无欲之路里什么都没有，但那个区域，却可以将欲望化为现实……” 　　“哦，我理解了，比如你的欲望是食物，被无欲之路实现了，它们便将视作名为‘食物’的资源来使用。” 　　“而我们沉睡在欲望之中，完全不知反抗……就这样将欲望现实化，变成它们的资源。” 　　连桐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简单形容了，无欲之路的深处，居然存在这么复杂而诡异的生态结构吗？一些被幻想出来的文明，用其他人的幻想来延续和繁荣？ 　　而自己这位来自地球的萌新，居然还冒冒失失闯进了这种地方…… 　　“它们的文明形态是怎样的？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 　　“冒昧问一句……逆行者阁下，您的逆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需要用言语来提问，而不是自己创造真理吗？”归零杀戮家用一种充满哀愁的声音说。 　　连桐暂时停下了自行车，眺望着依然无边无际的大海尽头，顺嘴为这个误会进行解释：“我从没说我是逆行者，只是你的误会。” 　　“……什么？！不可能啊……不不不……不可能。”比起被连桐拯救，从幻觉中醒来那会儿，归零杀戮家的反应还要过激，甚至差点就摔下去了。它清丽的嗓音一直呓语着“不可能”这个词，难以接受。 　　“这是您的玩笑吗？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见过逆行者吗？”说完，连桐揉着发酸的脚丫子，给草草下了指令，让这帮小家伙来踩一会儿脚踏板，“或者说，你见过像我这样喊累的逆行者吗？它们可都是完美生命。” 　　“见过呀。”再次上路，归零杀戮家的语气也变得怀念，“我就是被一位逆行者创造的生命。” 　　“呃……你、你来头还挺大。”不愧是全宇宙也排得上号的危险地方，捞到了这种大家伙。 　　归零杀戮家的怀念更深了：“那是百亿年往前……还要再往前的事了，祂将我创造，赋予了我可以孕育真正灵魂的权力。祂为我取名为‘可能性七号’，可惜我只是失败品，并没有帮上祂的忙……” 　　听着这些感觉是宇宙奥秘的话，连桐不由得看向满地的行尸走肉，心想自己如果逮着有美感的去捞，是否还能再捞个来头更大的，和归零杀戮家凑个对？ 　　可问题是—— 　　“意思是……你的创造者，和我长得像？” 　　“您真会开玩笑，至高完美者所独有的色泽·永远之银，不正映在您的头发上吗？我的创造者当时已逆行到了中后期，身上仅剩下一小撮了，可您却拥有这么多。所以，我很好奇，您为何要用提问，而不是自己去创造想要的答案呢……” 　　这一瞬，自行车又停了下来。 　　草草不顾燃料消耗，组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以连桐的小脑袋周围开始降雪——三十三亿雪花一致决定，好好欣赏这逆行者才有的银发，它们早就觉得非常美丽了。 　　此外，它们还听懂了一件事，这些漂亮至极的银发，会在连桐老了……或者对逆行者来讲，是更幼小了的情况下，一点点的消失掉。那会是怎样的呢？脱发？它们构想了一下连桐头发掉光的样子，不由得又抓紧了拍照留念。 　　“但主人，届时我们会为您编织帽子的。” 　　“去去去。”用手驱赶了雪花们后，连桐一把抓过身后的归零杀戮家，“你看清楚了，我这是产自我母星地球的白毛，我们连如何超光速都还搞不懂，你说我是逆行者？” 　　它还挺高兴，又被逆行者用手触碰了。 　　带着这种愉快的腔调，它附和起逆行者阁下可爱的笑话：“您说地球？就是那个不断进行真理轮回的伟大遗迹吗？他们这么久以来，应该制造了起码有十万单位吧？” 　　“啥？十万单位什么？” 　　“妄想颜料呀。” 　　连桐满头都是问号，如果地球这么富有，恐怕已经把银河系全买下来，过上每人一颗星球、一大堆外星订制伴侣的理想共产生活了吧？ 　　但在无欲之路之中，听到对方谈及自己的母星，也让连桐的手有些颤抖，差点把它丢下去了： 　　“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充满紧张。 　　“在我得到自由后，特意去膜拜过地球——祂提到过的特别星球。而在我所见到的那次轮回里，地球的生命正在利用妄想颜料的制造残渣，用作文明发展的燃料，真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什……什么？” 　　“逆行者阁下真是喜欢提问啊……正常的文明发展轨迹是这样：发现光速的可怕，然后发现思想可以超越光速，进而开始以生命为代价制造燃料，对吧？” 　　连桐点了点头，这是自己也知道的常识。 　　而归零杀戮家轻轻缠上连桐的手，以防自己掉下去，靠着这种安心感才继续说了下去。 　　“但地球不同，上头的人类文明在无数轮回里，用宗教和活祭所制造的妄想颜料，全部不知去向——却在使用上次轮回、上上次轮回时制造留下的残渣当燃料。这种舍本逐末的发展轨迹，实在是太独特了。” 　　“顺便问一下，这种残渣……被人类命名为……”连桐用干燥的唇舌，说出了那个词，“石油？” 　　“嗯，就是叫这个。” 　　连桐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总觉得浓浓的寒意化作了针，正插得到处都是。但肌肤一如既往的无暇，反而令她觉得错愕。地球的事，逆行者的事，这位充满美感的逆行者造物，看来知道不少。 　　正如雅蕾洁尔所言，人形生物拥有的审美是一把极其有用的尺子，可以丈量许多东西。 　　靠着它，连桐还真就捞到了这样的一把钥匙。 　　她把归零杀戮家又放回背上贴着，说道：“我会带你出去的，届时我还有无数提问，我发誓如果你敢跑掉，敢不配合我——” 　　“我是逆行者的造物，拥有祂的道德观念和行事准则，奉行报恩。您将我从可怕的岁月里救活，我的生命也应当以同等的长度为您效力，您说我在这里沉沦了一亿年，那一亿年为期限，我都会用来报恩。” 　　“我姑且信了……现在我们暂时放下地球的事。” 　　否则，连桐就会忍不住再进行深究。她是观测者，如果不小心对地球产生什么更奇怪的、更深入的印象，地球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就无法挽回了。 　　连桐深深叹了一口气，拒绝了好奇心的折磨，只能专注眼下的无欲之路。 　　等一切办妥，顺利出去了——再让雅蕾洁尔好好问一问这家伙。 　　“我们还多久，才能到你所说的那个文明。” 　　“感觉快了，诱惑的浓度已经很高了……” 　　归零杀戮家也不是白白趴在连桐背上这么久，不是白讲了一大堆事情的。在此期间，它一直在尝试用自身的力量对抗诱惑。它发现，如果自己的某些部分离开连桐太远——差不多是她身体的一个圆形范围，那还是会受诱惑影响。 　　但因为身体大部分都贴着连桐，这种微弱的诱惑便可以抵抗，只不过是一点幻觉。靠着这种感知，并和记忆进行比较，它得以准确的判断行进的距离。 　　然后—— 　　在这条仿佛要无穷无尽延伸下去、一成不变的道路上，出现了第一个路标。 　　一位躺在路边的行尸走肉，正做着和家人团聚的美梦。虽然只是模糊且淡薄的景色，但依然可以看得出，被实现的欲望已经可以投影到现实来了。 　　草草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作为它们的主人，连桐则表情严肃，也做好了喊加油的准备。 第91节 087·拥智者 　　“不得不说，变得热闹起来了……” 　　这是随着越来越深入，连桐所察觉到的第一个大变化。 　　不光是那些所谓“诱惑”的浓度上升，与其相伴的，还有行尸走肉们的数量锐减，以及各种各样的欲望和幻想，被那些高浓度的诱惑转化为现实。 　　其结果，就是各种各样古怪诡异的景色，遍布在道路的前方。 　　起初，只是靠近边缘的时候，这些景色虽然勉强可以被看见，却如淡淡的水雾一样非常不起眼，如果不是仔细去看，甚至看不清它们是什么。但只要稍微深入，这些景色就变得清晰了很多。 　　在连桐的眼中，没有了大海和铁轨，它们都被那些已成现实的景物遮住了。 　　“归零杀戮家，这片区域，在你们这些人里有称呼吗？”连桐问背上的这位导游。 　　“并没有。” 　　连桐不打算放过这个冠名权，便自己悄悄在内心之中，为这片区域命名为了「欲望博物馆」。高浓度的诱惑将各种各样的欲望变为现实，展览在这儿——其景象，远比连桐最奇怪的梦还要诡异得多。 　　在她眼前上演的，是一片混沌至极的景象。 　　无数的连体怪物，没有肢体，只有遍布全身的性征器官，正围着一个看起来丑不拉几的外星人，将它拥抱在其中。那些怪物从幼到老全都有，它们相互连接在一起，似乎共享同一份生命。 　　而在这个诡异包围圈的外面，还有另一层包围。虽然和这连体的怪物属于同一种族，但明显是不同的性别。这些家伙并没有连体，而是层层叠叠，在跳一种永不停下的奇异舞蹈，似乎在为中间的景象助兴。 　　这还不是全部——它们全都发着光。 　　一种如彩虹般颜色分明，却如螺旋般颜色变幻的，将所有怪物勾边的光。 　　连桐很懊悔踏入这条路，毫无疑问，现在见到的奇诡景象将污染她今后的每个梦。她不禁咒骂道：“这家伙的欲望真他妈怪啊！”她捂着眼，却发现眼里完完全全就烙印着刚刚的景象，死活擦不掉了。 　　草草对照了自己的分析库，试图理解眼前的光景：“这些被幻想出来，用来和幻想者交欢的怪物形态……应该是宇宙曾流行过的启蒙教育片里的一个卡通形象……” 　　“也就是说，这哥们……正对儿童时代看过的卡通形象进行意淫？” 　　“它似乎是雌性，但后半段应该没错，看来生命最深处的欲望也是千奇百怪的呢，我很好奇主人的是什么。” 　　连桐也不敢多说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啥欲望呢。 　　说白了，奇怪的欲望放在心里那没事，可一旦踏足此地，就会被展示出来，那就太精神污染了。可怕的是，这条路还有很远、很远，路上究竟要看到多少类似的玩意儿啊？ 　　但她多虑了—— 　　“主人，嘘。” 　　“……嗯？” 　　“有动静，请退后，我要展开隐形了。”说话的同时，草草使用了一个新设计的功能，将自己微微加热。 　　它平常都是以手环的形式装饰在连桐的手上，完全可以利用一些触感的变化来进行沟通，以作为提醒。就是不知道主人喜欢热还是冷，等下次再碰见危险，用冷来提醒一下，看看主人的反应如何便知道了…… 　　连桐立刻照办了，其实这片区域也没地方可躲，她思来想去，干脆把自行车一横，蹲在车轱辘后头，权当已经找到掩体了。而草草的雪花们分散开来，将周围布满，展开了相当高级的隐形手段。一些被派在前方进行侦查的小分队，也已迅速回归——也正是它们，事先侦查到了危险的迫近。 　　连桐非常希望它能展开点视觉遮蔽的手段，因为眼前就是这连体怪物大交欢的惊悚场面，着实令她痛苦。 　　“主人，是一些……奇怪的……东西，正在靠近。” 　　“啥？” 　　“据我推测，可能是您的新围巾所说的，这里存在的那个文明吧。”草草的一部分变成了戒指，缠绕在连桐的食指上，以方便沟通，“它们正在向我们这里靠近，规模非常庞大。” 　　靠近，规模庞大——这两个词让连桐非常紧张。 　　也许是她们的靠近被该文明发现，然后集结了队伍过来进攻？ 　　“说详细点。” 　　草草没有作声，因为以求增加沟通效率，它们的调查小队捕捉到了一些图像。 　　万幸，图像功能一切正常，无论是拍下或是展示，都没有问题。虽然无法将数据传向外部，但在这个空间里，纳米机械个体之间的信息交换也同样正常。 　　几秒后，它们组成了一个正方块的形状，展示全息图像给连桐看。 　　“这……” 　　“对，这就是那个文明！是它们唯一的城邦！”一直沉默的归零杀戮家，也惊呼了出来，随后赶忙闭合发声器官。毫无疑问，那种和遥远记忆完全对上的现实感，让它产生了惊讶。 　　连桐所感到的惊讶却是另一种——看到这景象的时候，觉得它们就像是……乐高方块堆成的王国。一种和现实的信息度截然不同，要低等、要粗糙很多的东西。 　　那是个看起来非常拙劣的城市，奇怪的建筑从内而外，堆得满满的。 　　它们完完全全拥挤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只有极少数道路和广场的大型整合结构，看不见任何的居民。连桐无法从中感觉到任何美感，只是，有种寂寥和虚渺的感觉。 　　草草所谓的“规模庞大”，指的正是这一整座的城市。 　　它在移动——并向连桐她们的位置靠近。 　　不等连桐发出提问，她脖子上围着的归零杀戮家，就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给出了些判断：“应该不是针对我们的，这大概是为了收集资源而来。” 　　“你之前提到，这个文明的资源是那些沉迷幻觉的行尸走肉……也就是说……” 　　“嗯……” 　　在场的所有视觉器官，同时抬起，盯向眼前不堪入目的连体怪物大交欢。 　　…… 　　“纳杰尔·霍桑……教授？我们并不懂这个头衔的意义，更不知道你姓名的意义，不过这都无所谓，你会揭露的，对吧？”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在那座向着资源前进的丑陋城邦之中，一场被严格保密的交谈，正在城邦的最深处悄悄展开。 　　除了最高层的几位“探寻者”，以及一位从文明之初便存在的“拥智者”，没有其他任何居民知晓他的来访——纳杰尔·霍桑，在数天前来到无欲之路，而直到半天前，才艰难的抵达此处。 　　他没有高调的踏入城邦，只是在周围散布了一些没有敌意的讯息，引起了这里高层的注意。于是，经过该文明的紧急讨论，决定和他接触一下——这位数十亿年来，唯一的客人。 　　霍桑教授被邀请来到了城邦的最深处，一个既不是祭坛，又不是神龛的地方，这里没有宗教，但却有信仰和依靠之物——那便是这儿·「创造者」圣体的冷冻舱。 　　石制的棺椁放在这里的正中心，内外都削得极其平整。 　　棺椁里躺着一位高等生命，来自百亿年前。是第一批踏足无欲之路、并深入到这片区域，并沉沦其中的考古学家中的一位。胸前考古协会的标牌，非常清晰的证明了它那考古大师的头衔。但过去已有百亿年之久，现在的它，被称之为「创造者」。 　　——正是它的欲望和思想，让这个文明诞生。 　　“看来，这就是对你们来讲，最珍贵的地方了。” 　　霍桑教授伫立在棺椁旁。来自棺椁的强烈的寒意、冰封了百亿年的时光。霍桑教授眼中的浑浊，也是由同样长度的时间酝酿而来，这个理由，也让他的目光多了些罕有的认同感。 　　这时，这座城邦、这个文明的领导者·拥智者，一点点靠近了霍桑教授——带着强烈的提防、好奇，以及欲求。 　　“霍桑教授，在进行沟通之前……我们没有和外界生命沟通的经历，如果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请包容。” 　　“这一点，我也一样。” 　　霍桑教授转了身，耐人寻味的看着它。它们种族的外表，那犹如极简版人类的外形，和这座城邦的建筑一样奇妙。扁平的身体、扁平的五官，除了如豆子一样微微凸起的鼻子，其他都让人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BUG。 　　低等、没有美感、算不上生命、与灵魂无缘——却真实存在。 　　“我已很久没有踏出星球、没有与宇宙的生命交流，希望不会太落伍。”霍桑教授的表情平淡，“在互相包容的前提下，我们来谈谈彼此的诉求吧。” 　　“你想要什么？” 　　拥智者和霍桑教授面对面，以考古大师的棺椁为分界。从棺椁里漫出的寒气，宛如环绕其中的紧张感，将一切冻得发脆，稍一用力便会支离破碎。 　　霍桑教授的声音一成不变：“我想往更深的地方前进，请你们为我指路。在那之后，我会留下一件仅仅对我重要至极的宝物，储存在那儿……请你们替我守护这件宝物。” 　　“奇怪的诉求，这种逻辑和贪婪，是外界的通用标准吗？” 　　“会有足够的酬劳——无论外界或此处，这都通用吧。” 　　“可你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霍桑教授将双手插进西裤的口袋，被灰色胡须扎满的脸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又或者是忘了如何笑：“你们肯定对外界好奇——外界是怎样的？是否存在外界？之类的问题，你们总有吧。” 　　“唔嗯，确实。”拥智者却没有表达出更多的反应，只是诚恳的点头，“而如你一样，神志清醒踏入此处的个体还是头一次，你能解答我们的好奇，对吧？” 　　“我还可以解答更多，你们不好奇吗？自己是如何诞生的。” 　　这些因想象力而生在封闭之处的存在，去不了任何地方，触碰不到真正的宇宙。而百亿年来，它们只能接触到种族、存在方式截然不同的，早已沉溺在无欲之路里的生命们。 　　这些家伙的存在毫无规律，甚至，在霍桑教授到来之前，它们恐怕都不知道，生命的正常形态是“神志清醒”、“可沟通”吧。这是一个注定充满好奇，却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可怕环境。 　　因此，霍桑教授简单做出了判断，这些家伙想知道一切。 　　拥智者有些苦恼，但还是做出了类似人类的笑容：“霍桑教授，那你不好奇，为何我们之间能沟通吗？” 　　“翻译器。” 　　霍桑教授并不意外，它们靠打捞沉溺者为生，自然从各种各样的家伙身上扒下了许多东西。翻译器、用来冻结考古大师的冷冻装饰、装饰品等等等等。 　　而它们是考古大师幻想出来的文明，所用的语言和存在方式，多半也是有被记录的，所以翻译器里当然有它们的语言资料……应该是这样吧？ 　　带着一些不安，霍桑教授检查了自己的翻译器，忽然发现，它并没有运作。 　　拥智者的笑容里多了些和善：“我们确实捡到了很多翻译器，但其中并没有我们的语言，我们将语言完善后，自己写入了其中的资料。在这之后，我们还完全研究了翻译器，包括之中的种种资料。” 　　“你们……怎么办到的？” 　　“我们存在了很久、很久、很久……我们有无尽的生命和时间来探索——和祈祷。” 　　“祈祷？” 　　“祈祷，下次沉溺在无欲之路的生命，能带着我们用得上的东西，能幻想出我们用得上的东西……在这漫长的日复一日里，我们探索了许许多多的知识。” 　　望着惊讶的外来者，拥智者收起了笑容。 　　它们理解了“客人”这个词很久，但这还是第一次目睹客人这个词化为现实。所以，拥智者以自身的礼貌，将“待客之礼”这个概念也化为现实。 　　“我们不是低等文明——起码我们的智慧和知识不是，希望您也予我们尊重。” 　　“我为之前的一切失礼致歉，也就是说……”霍桑教授在地球迟钝了太久的头脑，现在终于褪去了那些锈蚀，“你们知道，自身是因为什么而存在？” 　　拥智者平静的说：“因为这位考古大师的一个幻想——我们是被幻想出来的存在。” 　　霍桑教授平复着内心的惊愕，又试着问：“那你们的欲求，是真正的拥有生命？” 　　“不！”怒吼完，拥智者虔诚的跪在棺椁前，用简陋的手，抚摸着寒冷的棺椁，“我们只是希望，我们敬爱的创造者……有朝一日，能结束这漫长的煎熬和虚假的幻想，回到那真实的故乡。” 第92节 088·轮换 　　它们知晓，自己只是被幻想出来的虚构存在。 　　但它们也期待着，这无尽幻想结束的那一刻。 　　…… 　　“唉……” 　　望着拥智者如今展示出来的情绪，霍桑教授叹了一口气，然后收起内心的惊讶和其他感情波动。 　　被幻想出来的文明，知晓了自己只是个幻想，还想着要走向覆灭——这很稀奇，即便以宇宙的尺度来讲也是如此，但这属于“坏的”那类稀奇。 　　对霍桑教授来讲，这和自己的唯一关系，就是宣告了“交易失败”。 　　他将插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摊开，以示自己的无奈。 　　“很遗憾，这和我的诉求相悖了。” 　　“可是……”拥智者从霍桑教授的话里，听出了感情的变动——不利于自己这一方的。可它仍怀着一些希望，“霍桑教授，既然你能神志清醒的抵达我们这里，说明你肯定有办法对抗无欲之路里的诱惑……对吧？” 　　霍桑教授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形存在，也理解了这个动作的意义。 　　拥智者从棺椁旁走开，用飘动的方式靠近霍桑教授。距离越靠近，就代表自己的心意越诚恳，这是它们文明在漫长岁月里诞生的肢体动作。拥智者知道，对于外来者，这个动作毫无意义，但依然下意识的做了。 　　它很诚恳：“求求您帮我们一把，将我们的创造者带走，您的一切诉求我们都会尽可能的满足，我们还积攒下了结晶般的智慧、从无数沉溺者身上取下的东西。哪怕我们从未去过宇宙，我们也知道，它们的价值不低……真的无法打动您吗？” 　　“我很乐意花上十分钟，倾听你们的报价，但不行——这场谈话的根基就已经错误。” 　　霍桑教授摇着头。 　　“我为了往返，已经花掉了几乎所有的力量，现在残余的力量，只能支撑我走向最深处，然后离开。” 　　“那您离开的时候，带上我们的创造者吧？！” 　　“那仅足够我自己离开，我没办法带个累赘。”为了浇灭对方的期待，霍桑教授又多用了些唇舌，“我的离开手段，是开启一扇通往宇宙某处的门，它的持续时间极短，所以是以我为中心启动，只足够一个人离开。” 　　这是拥智者无法理解的手段，但听起来霍桑教授没有撒谎。 　　它粗糙的手臂弯曲，抚着自己的下巴，扁平而苍老的脸也微微偏着，那代表了它正在进行沉思。过了将近百亿年的时光，才抓住的唯一希望，它实在是无法将其放弃……要使用武力吗？或是进行某种双方都可以满意的方法？ 　　无论如何，拥智者的话语依然诚恳。 　　“可您来的时候，并不是以开启门的方式直接抵达的……而是走来的？我认为，您也许拥有足够抵抗诱惑的强大精神？” 　　“并不，只是偷来了一些极其微弱的力量残渣，替我剪开了欲望而已。” 　　说到这里，他习惯性的想找个地方坐下，但周围的东西只有那棺椁——对该文明来讲，是至高的圣物。他只得站直身板，再和满身的疲惫对抗一会儿。 　　“现在，这份力量已经殆尽，再不够我原路往返，只够我继续深入——然后开门离开，这便是我的计划，你们懂了吗？” 　　拥智者几乎是立马便脱口而出：“让我们来研究这份力量，我们会尽全力将它制造出来。” 　　可意想不到的——这招来了霍桑教授的嘲笑。霍桑教授的皱纹爬上皮肤，看起来十分扭曲，证明他鲜少会露出这种笑来。 　　不带恶意，却带着本质上恶意的剧烈嘲笑。 　　古怪的笑声不断从他的嘴里发出，因为他听到了宇宙里最为自大的话。何等无知、何等可悲的生命，才会说出这种大话？ 　　“我说错话了吗？”拥智者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更添一层好奇，“我不自量力想研究的东西，是如此伟大的力量吗？” 　　“是的，那等同于完美无瑕的逆行者新生儿本身，也许，比这还要更崇高一点点。” 　　拥智者点了点头，明白了含义。在从沉溺者们身上获取的无数信息里，它们当然也掌握了逆行者这一存在的信息。或者说，它们知晓的，也许比宇宙里大多数文明都要深。 　　它知道了自己为何被人嘲笑，但它并不在乎嘲笑：“成就伟业的灵魂，在踏出第一步时，都会被人如此嘲笑。” 　　“……”霍桑教授的笑意淡化了，只是变成了一种清醒的惊讶，“你说得没错，抱歉，拥智者。” 　　“其实我是第一次被人嘲笑……”拥智者碰了碰自己黄豆般的鼻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怎样。唉，而刚刚的话，也只是取自沉溺者们带来的文学作品……我没用错地方吧？”它还有些期待。 　　“哈……”霍桑教授又一次笑了，但那是十分纯粹的开心，“用得很漂亮。” 　　拥智者也开心了一小会儿，虽然它们的文明里没有“嘲笑”，但开心时也被允许了“微笑”。在这之后，拥智者诚恳的说—— 　　“我想，您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来到无欲之路，也是在坚持伟业。” 　　“呃……” 　　霍桑教授非常惊讶，这个词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不惜苟活到现在，不惜肮脏去盗窃也要坚持的事，算得上是伟业吗？ 　　他不再去想这件事，只是，在地球过了那么漫长的寡淡日子，本以为再没什么会让自己的灵魂和感情波动，看来宇宙还真是浩瀚。 　　“回到正题吧，拥智者，这份力量无法借你研究，我也没时间了。我接下来要去无欲之路的最深处，在那危险到极点的地方，放下这样东西。” 　　与话音同时，拥智者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移动硬盘。东芝产，容量4TB。如果有地球人看见，只会觉得平淡无奇。 　　拥智者一眼便看出了它的用途：“这么小的数据容量、这么粗糙低劣的原理和设计，很奇怪的东西。这应该是属于……外界宇宙里，那些被称之为低等文明的产物？” 　　“但这些技术是在远比你们还要古老的时代，就已经被该文明掌握。” 　　“很伟大……可它看起来没这么古老，应该是用了我们所未知的技术！宇宙还真是浩瀚，真想好好看看。”拥智者相当开心，这是它诞生至今最开心的一天。 　　如果不是客人在，它肯定会用各种方式来表达兴奋——虽然作为整个文明的最高权力者，只能躲在房间里悄悄兴奋。可如果去躲着表达，就没办法和客人再聊更多了…… 　　拥智者想伸出头去好好观察，可惜得保存一点威严：“您手中的这份小小的数据，是什么呢？为何要放进无欲之路的最深处？” 　　“因为那儿是我所知道的，全宇宙最安全的地方。在逆行者们已变成历史的现在，不可能有人深入。” 　　“那是诱惑和欲望的逆行乱流，我们也无法靠近。” 　　霍桑教授又说：“但我可以将它寄存着，直到我找到方法再来的那一刻。” 　　拥智者很快理解了：“所以你想要让我们成为保险，替你看管通向那儿的唯一一条路？” 　　“对，经常有沉溺者误入那儿，将自己化为现实的欲望留下，对吧？那非常危险，希望你们能在此期间防患这一点。” 　　“代价呢？”拥智者问。 　　“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会竭尽全力寻找能救考古大师——也就是你们创造者的方法。” 　　“竭尽全力……吗？” 　　拥智者翻阅过一些来自外界的作品，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敷衍。更何况，这个神秘的霍桑教授说了这么多，话语里存在大量含糊不清和漏洞。但……他是百亿年来唯一的客人。 　　“可以，反正一切也不会变得更糟，我们不指望您能兑现承诺。” 　　拥智者还是微笑着，诚恳的期望道。 　　“倒是希望您能多留一会儿，给我们讲几个关于宇宙的新鲜、有趣的故事……如果可以，留点外界的东西就更好了……我们虽然去不了，但我们依然好奇呀。” 　　新鲜的故事？霍桑教授在内心嘲笑了自己。它也是活在古旧时代的老东西，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呢？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无奈摇摇头。 　　“我没什么故事可讲，下次吧。再拜访时，我会为你们带一万本故事书。” 　　…… 　　“草啊，你当初给我们看转播的时候，应该放个参照物在旁边的。”望着眼前逐渐靠近的景象，连桐咽了咽口水，不断嘟哝着，“真他妈大。” 　　看草草的全息图转播，这座城邦只是个乐高玩具搭出来的简陋小破玩意儿，连桐还以为最多就村子规模，住着十来户人了不得了。反正是无欲之路里诞生的文明，小点、破旧点，才符合它的形象。 　　然而，逐渐靠近的，却是一座真正的城邦。 　　比宇宙里的澡堂子小行星大，比地球上的一般村庄大——差不多，有地球上那些繁荣的大都市规模了。 　　如果住在最左边的郊区，上班地点在城市最右边，那最好直接住公司，否则上午去上班，正好能赶上食堂给加班员工搞宵夜——就是这样的规模。而更可悲的是，这地方哪都没有交通工具的样子…… 　　“草啊，这咋整。” 　　“没关系，主人，我们没有被发现。” 　　“逆行者阁下，这就是无欲之路里的文明，但我不知道它们叫什么……” 　　“那就乐高文明吧。”即便人家的城邦直接飘了过来，展示了自己其实是一大坨，但连桐觉得还是挺像的，“嘘，有人下来了。”然后，它又卷了卷身子，缩在自行车后头。 　　连桐的默不作声和谨慎，让草草很不满意，它们明明这么努力的构筑隐形手段了，就是为了让主人甚至能在人家面前睡大觉，畅快的说梦话、磨牙齿、打鼾，结果她这么不信任纳米机械的努力…… 　　不过草草没有抱怨出来，工作不被理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这时—— 　　“哇！真是人啊！”连桐惊呼了出来，完全忘了要藏起来的事。说完，她才反省的又缩起身子捂住嘴，但不知为何，草草很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坏了。 　　抛开这一点不谈，连桐透过耳夹的视觉辅助功能，清楚看见了眼前城邦的动静。 　　有一队人来到了城邦边缘，统一打扮，统一的模样，看起来是要做什么事情。让连桐惊讶的是，这都是人形生物——虽然是非常、非常简化版的。 　　有四肢，有平面的五官——实际上都长得一个样，跟泥巴捏的一样。肤色倒是五花八门，除了全宇宙都忌惮的黑色之外。 　　绝大多数乐高文明的乐高人，都是光头，打扮也类似。但也有少数长了几根毛的，这仿佛就是它们用来标志阶级差异的地方。唯一值得连桐纳闷的，就是这些毛的位置长得很随意…… 　　头、下巴、四肢、身体也就罢了，还有从黄豆般鼻子里长出来的，还有长在眼球上的…… 　　“主人，这似乎是狩猎队。”草草做出判断，人形生物的动作终究差不了太多，“狩猎正沉溺于欲望中的生命。” 　　“嗯，它们盯上了我们眼前的这哥们。” 　　“是姐们。” 　　怎样都好，连桐很希望这支乐高狩猎队能赶紧把人带走，这家伙躺在这幻想了好久的连体怪物大交欢，实在是辣眼睛。可连桐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乐高人收割这玩意儿……是要去怎么使用呢？ 　　“草啊，该不会是拿去当食物吧。” 　　“主人啊，我也不知道啊。” 　　幸好，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乐高狩猎队们在城邦边缘进行着某种商量，长毛的领队们看起来经验丰富，对各种各样的诡异景象都见得多了。但那些光头的家伙都是新兵蛋子，被连体怪物大交欢吓得想跑。 　　领队们的态度都很好，从肢体动作来看，应该是在进行宽慰和劝解。根据它们的动作和反应来看，多半是要把这些怪物当做磨练新兵的手段了。 　　“草草啊，趁着对方没动静，我建议派出探索队，进行潜伏来调查乐高文明。” 　　“我们已经在准备啦，但现在有个小问题……自从跟了主人后，这才几天呀，就碰见那么多的危险。我们轮着当敢死队，居然已经轮过一轮了……现在正在商量新的轮换方式。” 第93节 089·旁听 　　“新的轮换方式？可，你们不是有三十三亿那么多吗？”连桐戳了戳明显变薄，也变得更细的手环，又戳了戳飞在附近的迷你雪花们，“你们一轮下来不得十年八年的？” 　　“主人，特殊情况下，请不要乱碰。”草草为了表达不满，将缠在连桐手上的那部分变得寒冷，这让连桐下意识的捂着手，“现在的隐形阵型需要严格的排列组合，否则就会失效，您以为咱们能在这闲聊是多亏谁呀。” 　　“好好好……”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有常备的重要部分，不参与日常战斗和敢死活动，除此之外，每次敢死的规模也不一样呀，在您看来可能只是一小撮，但那已经有数千万之巨了。总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还是抽签好了。” 　　“抽签？” 　　“嗯。”吭完声，草草没有再详细解释。 　　但为了高效的决定敢死队轮到哪些家伙，它们已经再悄无声息的情况下，用了一种独特的方式来抽签。 　　也就是数到三，一起去抢占连桐的头发，3333只纳米机械抱紧一根，直到全都抱好，没抱到的就当敢死队。在连桐觉得“怎么突然满头发痒”然后挠头发的时候，它们已经悄悄的离开了。这种办法的好处是，连桐看不见自己头发里突然多出银蓝色。 　　“说起来，上次雅蕾洁尔舔完，我说要去找澡堂子洗……但找到了小行星还没来得及洗，就跑这里头来了……” 　　“嗯，一定是那些口水滋生了细菌。”三十三亿纳米机械异口同声，闪着一致的银蓝色，“等事情结束，我们就来为主人清洁。” 　　“哦好……等等，这可是宇宙啊？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雅蕾洁尔不是自诩非常高等的生物吗？口水怎么连灭菌都做不到？” 　　“主人，乐高文明有动静了。” 　　连桐点点头，她也一直在观察呢。透过耳夹翻译器弯成的圆圈，那些畏惧着连体怪物而不敢下去的新兵们，在老手的鼓励下有了些勇气，正在尝试着离开城邦，靠近这边以进行某种作业。 　　在连桐看来，它们没啥美感，而又是诞生自这里沉溺者的幻想，大概不会是太强大或高等的生命。但同时在围观的草草和归零杀戮家，却都看到了一些令人吃惊的地方。 　　“咦，它们使用的那个装置很奇怪。” 　　“咦，那不是很贵的万能切线吗？看起来没开启切割功能……” 　　它俩都很惊讶的样子，而在连桐看来，乐高文明的乐高新兵，只是在使用速降索离开城邦。那玩意儿是从腰带上发出来的，一头固定在城邦的建筑上，另一边则缓缓的用它降落……好像没啥特别的？ 　　与此同时，草草的侦查小分队已经靠近，并没有被发现。 　　已经能采集到一些对话的声音，和开始从四面八方进入城邦进行调查，但首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无法解读对方的语言。 　　平常，草草有自己的离线语言库，进行正常的交流，虽然有些古老。 　　在遇到连桐之后，它也借用了连桐的翻译耳夹进行数据共享——现在也依然如此。可找遍了资料库，也并没有对方的语言信息，甚至连相似的都没有。 　　排除了同源、同形，草草已经基本确定，对方的语言是完全独立的特殊类别。 　　是在没有受宇宙影响的情况下，也是在极其漫长的时间熏陶内，更是在智慧不低的改进和演变中，一点点成型的。光是这些语言，就特殊到足以成为一份重要研究资料，在宇宙范围内做出一些影响。 　　因为需要采集更多语言资料来促进翻译速度，所以草草的侦察队深入了更深的地方，而关于对方的信息，就只能先从动作等方面来试图理解了——这也不难。 　　草草将收集到的情报，一点点的汇报给连桐：“主人，它们使用的降落绳索，实际上是一种切割器材，如果充满能量，绝大多数矿物质和加工都能做到。它做成了线状，可以切割很多玩意儿，技术非常高级。” 　　“但补充不了能量？” 　　“嗯，无欲之路里嘛，所以它们将其作为绳索使用……相当的、相当的浪费。” 　　“但对方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也确实物尽其用了。”连桐看着周围的一切，心想它们这个文明的发展恐怕非常艰难才对，“还有别的发现吗？比如对方可沟通？” 　　“正在破译语言，这很复杂。说回那些切割器材，等主人葬送了这个文明后，能不能慷慨的赠与勤劳又听话的我呢？可以非常高效的增加我的采矿能力。” 　　一时半会，连桐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 　　原则上，她倾向于和该文明好好沟通，而不以“开锁”的能力来搞事情。如果找到这个文明的创造者，连桐相信，自己可以靠触碰来解开幻想，但那也意味着这个努力至今的文明要彻底完蛋。 　　那太残酷了。 　　“我不想毁灭它们。”连桐摸着手上的雪花们，“所以努力翻译好它们的语言，我来负责沟通，你想要什么，我就帮你努力买下来。” 　　“嗯，听主人的。” 　　这一切，都被缩在连桐脖子上归零杀戮家听见了。 　　伟大的逆行者阁下说“不想毁灭这个文明”，真是豪迈而符合身份，充满道德观念的发言。 　　虽然躲起来、偷偷派人去调查的这一系列行为，让它不断产生怀疑，但现在已经释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不伤害到这个奇迹般得以诞生的文明。 　　她们仨都保持着缄默，因为从城邦下来的乐高新人们，已经真正的靠近了。有意思的是，它们离开城邦的区域，自身的存在便会变得淡薄起来，仿佛是被雾化了一样，甚至还有了透明感。 　　而这一点，明显的影响到了它们的情绪。 　　每向着连体怪物们往前走一步，都成了一个生与死的抉择。要么是脱离创造者的幻想，步入虚无和消弭，要么就是回去，得以确认自己身躯的现实感，但会成为懦夫吧。 　　那些踌躇不前的步伐，让连桐得到了更多关于乐高文明的信息。 　　“它们移动城邦，就是为了尽可能扩大幻想的范围，以供狩猎队有更自由的活动范围。但不能太靠边缘，否则让幻想成真的浓度就不够……但这个城邦的移动……” 　　往深处想，这意味着创造了文明的那个不幸者，就被这些乐高人直接挪来挪去的？连桐不由得想了一下画面——不知道长啥样的外星人，被乐高人捆得紧紧的，装了滑轮之类的玩意儿，就在无欲之路的深处当了百亿年的公交车…… 　　看来，这不是个善良的文明。 　　这时，那些步履踌躇的乐高人，正互相鼓着劲，说着可能是“没关系，这附近还安全”之类的话，一步步的往这边靠近。哪怕每一次挪动的距离都很短，它们依然来了。 　　“主人，总计三百三十三万成员，潜入了对方的城邦各地，采集了大量信息！已初步翻译了对方的日常用语，资料传入了您的耳夹。” 　　“好，小心一些。” 　　嘱咐完，连桐摸着微微发热的耳夹，往前挪了一步。在寂静的无欲之路内，那些微微振动空间本身，宛如虫鸣的韵律之音，化为了语言。 　　连桐听见了乐高人们交谈着，所说出的第一句话。 　　“这些……能帮得上创造者吗？”说话的，是表现中最为怯懦的新人，光头、灰皮肤，矮小。但从动作到语气，都有一种纯粹如水的担忧之情。 　　其他的同伴也有类似的担忧，可它们更理智一些。 　　“看起来并不能。” 　　“根据智慧长老们编撰的常见幻想收录，这是最常见的肉欲幻想，是繁衍种族的基本欲望，总的来讲，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 　　它们都很失落，而身形因过于离开城邦变得十分淡，连桐甚至可以透过它们的身体看到后面的景色。它们的资源采集并没有就此结束，一些明显紧张的话语，构成了下一步的商议。 　　“那……那接下来，该检查沉溺者。” 　　“嗯，首先要确认对方的沉溺情况，是否可救治，如果不可，则检查对方的一切随身物品，带走有用的。” 　　“但如果可以救治呢？” 　　“我们被创造至今，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过……但拥智者长老依然告诫我们，如果有，那就全力救治。” 　　它们默默将这一点忽略了，因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接着，用绳索投掷出，把位于幻想中心的沉溺者捆上，一点点拉向它们的位置。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周围的连体怪物反而更为清晰和惊悚。 　　绳索似乎具有一种切断联系的功效，将沉溺者带走后，成了现实的幻想，则被留在了原地。它们小心谨慎的检查了沉溺者，最后失望的摇摇头，又将对方身上的一切取下。 　　“接下来……是不是，要带回去？” 　　“对，让长老们进行更精准的确认，确定是否还可以救治。若不能，则记录对方的一切信息，以供我们进步。” 　　这是和它们全然不同的，来自外界宇宙的生命，但它们并不是那么吃惊。有稍微聪明大胆些的新人，甚至可以说出一些连桐都说不上来的粗略分类，证明它们对宇宙拥有相当程度的准确了解…… 　　而行事准则里，所谓的“救治”更是优先。连桐并不怀疑翻译的准确性，只是一种人形生物通用的直觉，证明了它们的举动没有恶意。 　　连桐摸了摸脖子上的归零杀戮家，问道：“你当时也被拿去研究了吗？” 　　“是的，逆行者阁下。但这种研究，并不涉及解剖或更深入的调查……反倒像是灵性文明们的灵魂观测。” 　　“也就是说，它们在这里捡了百亿年的尸体，奉行拿来主义，不管意识形态和先进落后，学到啥就用啥，有啥就用啥……还挺厉害。” 　　连桐目前已基本掌握了对方的一些情报，还拥有了与之沟通的手段，接下来，就是如何顺其自然的敲门了……想着，她抓住脖子上这漂漂亮亮的雌性外星围巾生命。 　　“你一定很擅长被它们抓。” 　　“……逆行者阁下，请您不要放弃我……但如果我成了您的负担，那……” 　　“你属于可被救治的那一类——是它们百亿年来都没有见过的类型。而我，来当你的幻想，怎么样。” 　　虽然暗暗想着逆行者阁下的兴趣爱好很奇怪，但归零杀戮家仍旧接受了这个提议。 　　比起突然走过去说“你好，我是神志清醒的正常人，我们来谈生意”，这样的入境方式确实会更自然，就是稍稍有点麻烦。 　　…… 　　纳米机械的雪花们，纷飞在城邦的内部。 　　它们丑陋的建筑，内部也一样的难看，但却很奇妙的充满了实用性。 　　它们在这里缴了百亿年的资源，将所有胆敢踏入的生命都扒得精光，以至于草草和主人一路走来，甚至没发现半件有点想要的玩意儿。这些收获，都被用在了城邦各种各样的地方。 　　比如说——这里有课堂。 　　左边是信息灌输仪，直接作用于灵魂，将信息敲进记忆储存器官，极其高效的教授知识。这种东西即便拿到宇宙也是稀罕货，因为违反了《教育快乐法》，所以只有少部分有特殊需求的高等文明才拥有。 ================================ 『空白』 更多小说资源欢迎进群 本群分享刺猬猫，菠萝包小说。提供刺猬猫，菠萝包提取服务，为大家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 (需要提取订阅过的小说可找管理) (次元交流群1022115028） (次元内部群：93449518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资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该资源，请购买正版谢谢合作！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　　也不知道这样的玩意儿，是被谁带进无欲之路的。 　　结果，就变成了人家上课的道具。 　　“诸位新生，这是外界的一种教育手段，可惜我们并没有与之对应、可被作用的记忆储存器官。所以，今天的研究课题，就是如何将我们的知识反向灌输给它。” 　　“可传智导师，它看起来……只是机械？” 　　“不不不，我们捡到过许多拥有灵魂、智慧的机械。只要有逻辑和思想，就可以启迪机械。而这架信息灌输仪已经很聪明，掌握很多新奇知识了，只要我们努把力，它就能动起来。” 　　“那，如何反向灌输呢？” 　　“请诸位新生随我一起，延续我们数十亿年来的光荣传统，开始对它朗诵课文吧！它将陪大家度过标准的七十九节课，始终旁听，并送走毕业的你们，再从头开始旁听下一届学生！终有一日，它会被我们唤醒的。” 第94节 090·虚假和实意 　　两位长着些许毛发的乐高人，正站在城邦的边缘，静静俯瞰着下面的世界。 　　它们熬了许久的工龄、学习了许多知识，才长出这象征智慧的一根毛发，成为能站在此处静候的阶级。但俯瞰并不意味着蔑视，而是一种责任——如果那些没有毛发的新人出了问题，它们有能力挽救。 　　每次带着新人来执行这样危险而责任重大的任务，它们都会想起曾经，自己也是如此慌张。 　　看着身体一点点变淡，自己的存在感逐渐稀薄，有生以来第一次，才领悟到自己只是被幻想出来的虚假之物。如果再多踏出几步，再离远一些，“自己”这一存在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很恐怖的。 　　幸好，这次的新人们做得不错。 　　“有反馈了。” 　　“嗯。” 　　它们正照料的绳索，有轻微的三下颤抖，这是“一切都没问题”的含义。和绳索相连的另一端，新人们会用不同幅度的摇晃来传达信息。 　　而确认到这一点，作为队长和副队长，它们彼此看着对方，都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回收。” 　　“好。” 　　它们按下按钮，让机械结构的回收手段开始运作。这些老旧的器材已经用了数万年，但依然可靠。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那些新人离城邦越来越近，身影也一点点变得清晰。除此之外，它们的表情也充满成就感，一些欢声笑语甚至还传了过来。第一次的任务圆满完成，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美中不足的是，它们带来的战利品并不美好。 　　显然低级的生命，几乎没有研究价值，也没有从它身上扒下什么特别的玩意儿，是一趟相当无趣的资源采集。 　　当它们回到城邦后，每个人都用粗糙的四肢触碰地面，甚至有人干脆躺了下去，拥抱故乡。除此之外，它们问：“队长，我们采集到的资源，能让我们涨多少功绩？” 　　新人们都有这个疑问，这和它们的生活待遇，被允许获取的知识量挂钩。 　　队长宽慰道：“加油，再有三百次这样的业绩，你们就能长出毛发了。” 　　“三百次……” 　　“运气好的话，会碰到有价值的资源，根据价值的不同，业绩也会上升……当然，价值多少都是管理层们决定的，甚至有些必须要让伟大的拥智者来判断。” 　　副队长顺嘴提及另一件事：“如果运气好，碰上百亿年来都没有过的资源，可能伟大的拥智者阁下会直接让位给你们吧，哈哈哈。” 　　“……也就是……有救的那种资源？” 　　“对，那种情况就不能说是资源了，而是鲜活的生命。和我们不同，神志清醒、来自宇宙的生命。这会极大的推进我们文明的伟大进程，也许还能让我们的悲愿实现。”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剩一种使命感弥漫在这城邦一角。有的新人回头，眺望无欲之路入口的那一端，不知多少次的开始幻想关于宇宙的事。它们早已知道了妄想颜料的事，但却注定没有机会来施展那些能超越光速的技术。 　　过了片刻，队长接到了一些新消息——来自观察队。 　　观察队是城邦的根基，它们的发现至关重要，所以是阶级更高的层次。这次，观察队在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对它们下达命令，意思也很简单，突然出现了新的资源需要开采，而且，位置就在刚刚的附近。 　　这是几乎没有过的事，队长和副队长都紧张了起来。 　　队长很快做出决定，为了保险起见，让副队长跟着去。而它自己则继续留在上面，否则会分摊掉新人们应获得的功绩。 　　“起来，小子们，又有活干了。” 　　就这样，稍事休息的队伍又一次启程。 　　几分钟后—— 　　队长难以置信的看着它们的收获，而副队长相当尴尬，只有兴奋至极的新人们迫不及待的炫耀着刚刚捕获的资源——不，刚刚救到的生命，并兴奋的向队长提问。 　　“队长，您刚刚说的，伟大的拥智者阁下会让位给我们，是真的对吧？” 　　“这个……如果你们写报告的时候，加上‘队长也与我们同行’……那……那我会向上面试着问一问的。” 　　而被救的生命·归零杀戮家，则被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它能进行非常简短的信息表达，以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幻觉打倒。 　　而困扰着它的幻觉本人·连桐，则守在它身边，对它又捏又玩，假装这家伙的欲望是“被银发的人类美少女揉捏个不停”。 　　她俩都入戏很深，这还真奏效了。 　　…… 　　送走霍桑教授后，城邦最深处，「创造者」沉睡的棺椁之间里，拥智者正和几位资历同样古老的同伴商量着刚刚的事情。 　　“今天对我们文明来讲，意义重大。” 　　“确实，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历史转折点……” 　　“请拥智者写进史书。” 　　拥智者点了点头：“我会的。”第一次和外界的生命交谈，这实在是价值非凡。可惜霍桑教授来得快，走得也快，只是在这里做了简短逗留。但那不超过几十句的话语，已经是很好的研究资料了…… 　　拥智者尊敬的向棺椁中的考古大师行了礼，以感谢它让自己能经历这件事。 　　被创造出来是很有趣的，哪怕有如此多的烦恼和痛苦，有如此强烈的自我毁灭欲望，可心中那因为“得以诞生”而来的喜悦，也是浓烈而真实的。拥智者非常高兴，正打算拿出文明的历史，为它添上一笔。 　　就在这时，一位长老收到了外来的信息。 　　“有收获要我进行最终核定。” 　　“有研究价值吗？”拥智者问。 　　“据说很低，但按照惯例，我还是得看看。”长老不会因自己的职责而不爽，只是在经历了和鲜活生命进行聊天的事情后，再去和行尸走肉们打交道，实在是过于无趣。 　　就这样，长老暂时告退了。 　　但经过几分钟后，那位先行告退的长老，突然又跑了进来。以一种失礼、有失体面的姿势，甚至手脚是并排的。无论原因是什么，拥智者都不允许这样缺乏文明的行为，出现在意义如此重大的棺椁之间。 　　“因你的失礼，无论原因如何，你都被革职——” 　　“没问题，革吧！但等会儿再革……我……我们的队伍创造了奇迹，它们救下了一名居然有救的沉溺者！不可思议！我们文明诞生至今的第一次！” 　　拥智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确实是能震惊整个文明的巨大事件，堪称极其重要的历史转折。但问题是，这样的转折怎么挤在一起了……有古怪。 　　“呃……那带来呗，我亲自看看。至于革你职的事，就等一百亿年后吧。” 　　没过太久，先后有两个医疗仓被运送到了城邦最深处，也就是拥智者的面前。这些医疗仓，或者说是医疗仓内的患者，目前是整个文明里的最高机密——嗯，和之前会见霍桑教授并列最高，谁让它们挤在了一起。 　　这些医疗仓的作用基本聊胜于无，虽然能非常好的愈疗绝大多数种族的身体，但对灵魂毫无帮助，更无法让它们摆脱那该死的诱惑和幻觉——本该是这样的……归零杀戮家一进这医疗仓，就忽然狂说什么“啊，有用，我感觉好多了”。 　　看得出，它还是挺不喜欢扮演患者的。 　　第一个医疗仓里装着的，是顺带着一起捡来的，之前幻想连体怪物的不知名丑陋外星生物。而归零杀戮家则在第二个里，更热闹的是，连桐为了增加自己是幻觉的真实感，干脆也挤了进去，否则光是走路就很麻烦。 　　很快，拥智者和长老仔细检查完第一个，不幸断言“没啥卵用”后，就一窝蜂的围着归零杀戮家“嗡嗡嗡”了。 　　事实上，它们也很为难。它们不知该如何救治，如何和对方打交道。虽然它们文明的技术积累非常扎实，但外交方面比三岁小女孩还要羞涩。 　　“请问您的名字？” 　　“……” 　　“请问我们该如何帮您？” 　　“……” 　　“我们没有任何恶意，没有！” 　　长老们围着归零杀戮家七嘴八舌，在测试它的反应。同时，也有很多视觉器官，在盯着连桐。这是它们从未见过的幻觉，如此美丽、高级的幻觉，究竟要怎样的智慧才能幻想出来？又或者，这幻觉才是解开诱惑的关键？ 　　无数的推测正集中爆发，这过于罕有的案例，毋庸置疑拥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为了避免它被吓到，拥智者戴上翻译器，便拨开了叽叽喳喳的长老们，也给归零杀戮家发了一个翻译器。那里面有它们自己编入进去的语言信息，之前和霍桑教授交流就是靠这个，已经实测管用了。 　　“您好，我们以前见过面。”拥智者说。 　　“我们见过……是指，上次你们把我抓进来的时候？” 　　拥智者不由惊呼，这代表了她真的可以交流，甚至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又一个和外界生命沟通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不可思议。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莫非和幻觉的内容有关？拥智者没有看漏连桐。事实上，连桐在跟着进来之后，就将更多心思放在观察上，减少了揉捏的次数。 　　这帮家伙给人的感觉，意外的和善，没有丁点儿邪恶的气质。 　　而这建筑……很寒碜，关键是好冷。 　　在进来之前，为了避免冲突，她才选择和归零杀戮家一起演戏，被人家抓进来直接深入腹地。 　　进来之后，要处理的东西也不少。首先要思考，如何避免冲突的解开误会，展示自己，取得对方的信任，以及进行良好的沟通来撬出情报……这些复杂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连桐陷入了沉思。靠着动脑子，她很快有了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案。 　　“你们能救它吗？”连桐发声了。 　　长老们都被吓了一跳，粗糙扁平的身体跌跌撞撞，看起来没有半点威严。“……什么？！”“这是幻觉对吧？”“是的，报告里是这么写的！” 　　“我也许是幻觉吧，如果是那样，我不希望创造我的它受伤。”连桐不再粗鲁的对待归零杀戮家，而是将它捧在手心，缓缓从医疗仓里站起。 　　这是连桐的策略·共同立场。 　　对于这个乐高文明，连桐掌握的情报太少，它们的意识形态、精神倾向、文明程度等等一概不知，这就直接堵死了大多数用来示好的门路。但，连桐唯独知道，它们是被创造的。 　　既然如此，就有一个非常特殊共同立场：“既然我们都诞生自其他生命的思想，我不打算对你们动粗，为此，也希望你们善待我的创造者。” 　　“噢噢……噢！不可思议，是和我们一样，拥有智慧和自我的被造物！” 　　“而且和我们一样，珍视创造者！” 　　“我们绝不孤独！” 　　长老们一片哗然，类似的感叹接连不断。就连拥智者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一种强烈的认同感疯狂蔓延着。对此，连桐心怀歉意，可她也是真的不希望伤害它们。 　　透过这些人的反应——关键是毛发数量，连桐找到了这里的最高权力者。 　　她对着拥智者靠近：“我的创造者因你们的过激反应，以及过多人数的围观，而变得精神不稳定，很可能会被无欲之路再次侵蚀。”连桐脸不红心不跳，半点不害臊的说着假话。 　　没办法，人一旦拥有自信，这种事反而会做得很好……在进来的时候，纳米机械就已经确认到了棺椁的位置，知道了里面躺着的冰棍，就是这个文明的实际创造者。 　　因此，连桐可以靠触碰，来让这个文明的一切就此消失。 　　但奏效的不是这些虚假的话语。 　　拥智者挥挥手，按连桐的意愿，遣散了所有长老和围观者，接着：“美丽的您，我相信您没有恶意。但您的话语是透过翻译器传达过来的——和我们写入的截然不同，是另一种……我无法理解这一点。” 　　连桐暗道不妙，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露马脚了。 　　她刚刚的坦然立刻崩溃，一丝焦急窜上话语：“我确实粗略研究过你们的语言，为了沟通方便，将信息写入了翻译器。这种研究对你们无害，研究目的，和我现在的行为，也都对你们无害。” 　　“不不不！！我是想说……我们的文明……我们的语言……它们孤独存在了一百亿年，我本以为它会孤独到永远的。” 　　拥智者抱着自己的头，前所未有的、不符它年纪的激动，化为了狂喜的声音。 　　“可是，居然……居然能有被研究的这一天！何等的荣幸和极乐啊！！！” 　　…… 　　ps 　　（本来想就这个文明的风土人情再水……再深入描写几章的，但后面的剧情更想写，就加快了一点节奏。 　　但有些苦恼，有时候，确实没办法让每章都比较有趣……） 第95节 091·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从今往后，该如何为这一天命名？拥智者在心里盘算着诸如此类的事情。 　　在宇宙外界，生命们各有各的历法，大多是按照行星运转的规律来切分。 　　但拥智者它们的文明，居住在没有规律可循的无欲之路里，不存在可以依靠的行星。因此，它们没有一套完整而适用的历法，至今还过着散漫自由的生活。对于“每一天”这个基本单位，实际上都是凭感觉来的…… 　　但今天，拥智者找到了值得纪念的东西——值得为其创造一整套历法来纪念。 　　“就称今天为奇迹之日吧，开启了我们文明的新纪元，我们文明正式踏入了外交时代。” 　　“等等，你怎么自顾自的说起来了？”连桐不由纳闷。 　　在进来时，她做好了许多种准备，既然自己是伪造身份混进来的，多半会产生一大堆误会和冲突。 　　但现在，连桐不由得感觉丧气。早知道当初就直接破门而入了，说不定人家还会列队欢迎呢，还要费心思搞那么多…… 　　连桐还准备了不少漂亮话，比如“我确实对你们文明有研究，甚至现在也在观察，我的纳米机械们分散在你们的城邦各个角落，进行观察。你问我纳米机械是什么？是能自爆的东西。”这种能掌握主动权的威胁。 　　可眼前这家伙，看起来完全没有过问这些琐事的意愿。 　　只是一个劲的在那儿傻乐，一根直线的嘴，因笑容变成了弧线，极其单纯简单的表达方式。 　　“没关系没关系，无论您是谁、怀有怎样的目的，那都没关系，我们非常欢迎您，真的！” 　　“呃？” 　　“您拜访了我们，您甚至对我们怀有兴趣，研究并成功破译了我们的文字……即便是现在，我也感觉到了，和您手腕上同源的孩子们的灵魂，正充满好奇、毫无恶意的观察我们……能被观察，是何等伟大的事情……” 　　拥智者兴奋的看着连桐，就差跑过来抱着狂亲了，但连桐却一头冷汗，纳米机械的事居然已经被发现了…… 　　“而在您之前，我们文明还破天荒的接待了外来者，一连好几桩奇迹，一起发生了，啊，奇迹之日！” 　　突然，拥智者感觉自己所表达出来的兴奋，被一种不知何来的杀气冻结了。 　　连桐的表情变了，从松软可口的白面包，变为在冬天放了一个月的法棍。但仔细感受，那又明显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混合兴奋的强烈专注。 　　这些情绪是从这位拜访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完全改变了这一层空间的氛围。 　　“这是……外界文明普遍记载过的——‘突然间，气氛改变了’，常被写进文艺作品！竟然是真的。”拥智者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们的种族，并不存在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而这种只在外来文献上存在的现象，一直都是文明内部的研究热点——从内心和灵魂产生的强烈感情波动，是否能真实的影响空间？ 　　现在的连桐，已经用自身的影响力，结束了这个漫长的研究议题。 　　拥智者立即退后了几步，行了一礼：“感谢您赠予我们的科学知识。” 　　“？？？” 　　“回到正题，能让您产生如此巨大感情波动的，看来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外来者了。” 　　“总之……好吧，是的，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连桐用伽马射线般的目光直视着它，用坚定不移的语气夺过了话语权，一字一句道。 　　“你们相当睿智，这很好。既然你们不打算纠结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那我也如此吧。首先，我没有恶意，即便我能轻易毁灭你们。其次，我只有一个目的，我想知道霍桑教授的行踪，它来过，对吧？” 　　“是的，他是我们接触的第一个外界来客，真是奇妙啊。” 　　连桐没有轻易回答，抓住线索的兴奋令她内心颤动，但却不该轻易表达出去。具体要如何进行下一步，都和霍桑教授给乐高文明留下的印象来决定。 　　如果它们对霍桑教授的评价很好，就说“我和他是同一颗星球的人”来刷点印象分。如果反之，则说“我和他恐怕不是同一个种族，他活了好几百年，而我没戏”。 　　在连桐打好小算盘后，期待的问它：“他和你们聊得如何？” 　　拥智者想了想，回答说：“这个呀，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我们是第一次与外界有联系，不知怎样的情况是好，怎样的是坏……唉。我们真是缺乏经验，但这种情况，应该叫终结了处子之身吧？” 　　“……算了，我不想和你纠结外星文化的差异。”连桐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不接这个话茬，而是说起自己的问题，“我急切需要他的一切信息，尤其是行踪，为此，我可以尽可能满足你们的一些需求。” 　　“可，我们答应了他，要保护他的东西。”拥智者试着问，“请问，您是为何找他？会威胁到他的东西吗？” 　　“……保护？那看来聊得不错。是这样，我和他来自同一个星球。” 　　“哈哈哈哈，您低估了我们对外界的了解。”拥智者像是听见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嘿嘿嘿的傻乐了好一会儿，“他的灵魂拥有百亿年以上的信息量密度。” 　　“妈的，怎么通货膨胀了这么多？之前听说还是三百年。” 　　“而您……您拥有如此浩瀚的永远之银，我们知道您是怎样的存在。” 　　它没有道出“逆行者”这个词，只是融入了尊敬之中。拥智者及其文明，确实如它所言的那样，拥有其实相当不错的对外了解度。 　　“所以，我才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意图，那都是徒劳的，我也没有怀疑您‘能轻易毁灭我们’的说辞。我也没有好奇，您为何能不受诱惑的轻易来到这里。” 　　然后，拥智者转向不知啥时候，已经被连桐结结实实捏在手里，甚至忘了还有这么个存在的归零杀戮家：“我也不会问，您为何能将多年前我确定无可救药的它治好，因为您必然完美而强大。” 　　“……这个……” 　　“您和霍桑教授，各自都大有来头，是我不可高攀和试图了解的伟岸存在……但您真的没必要骗我，说和他来自同一颗星球，对吧。” 　　“但这是真的……起码我和他都很像？都是人形生物。” 　　“四舍五入的话，我也算人形生物呢。”拥智者开心的笑着，将自身粗糙的四肢挥来挥去，甚至还因此摔了一跤。 　　更巧合的是，它不光是人形生物，自身的存在也有百亿年之久。换言之，如果说它和霍桑教授是来自同一个星球、同一个文明，这种相似度甚至比连桐还高不少。 　　“伟大而完美的逆行者阁下，我倒是有一个想冒昧请问的地方……您如果想追寻霍桑教授，那直接改写法则和宇宙规律不就可以？逆行者不会提问，而是创造答案——这应该是宇宙共识。” 　　“黑泥巴的，你说不说！”连桐瞪着这家伙，怎么话这么多呢？可惜又不能真的毁灭了人家。 　　但这也让自己身份的疑问，更加在心里扩大了。连无欲之路里与世隔绝的文明都如此觉得，那……我是谁？连桐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这么说，雅蕾洁尔会称自己为圣物，如此的迷恋银发，也是因为永远之银那代表了逆行者的闪耀。可仔细想想，如果自己真的是某种特殊状况下的逆行者——不，就算不是逆行者，起码……起码看起来也显然很像。 　　那么，雅蕾洁尔他们那种曾被逆行者暴揍过的文明，把自己拿回去当圣物……究竟是要做啥？ 　　在连桐不寒而栗的情况下，她差点忘了眼下的事。 　　“逆行者阁下，如果我为您指路……呃，请原谅我的冒犯，是您问路在先的。”拥智者坐在棺椁旁，将那些寒冷披在身上，“您能满足的我们的夙愿吗？” 　　“有什么愿望？” 　　在连桐想着，这帮家可能有打算逐鹿星河。 　　在无欲之路里默默种田百亿年，一定憋了很多牛逼轰轰的科技、捡了无数的宇宙奥秘。还有无欲之路里百亿年积攒下来的沉溺者，这些拿出去，能换多少资金啊？不仅如此，这些家伙的存在形态如此特殊，在宇宙里甚至可能独一无二。 　　即便没有野心，浓烈的好奇心也必然会有。 　　所有知道宇宙的生命，都会想踏入宇宙的。 　　“并不是，正相反，我们希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拥智者只是平淡的，将它们文明的夙愿又缓缓叙述了一遍，犹如对霍桑教授说的那样。实际上，拥智者并不抱期待，逆行者如此伟大，自己能提供的如此渺小，这不对等。 　　按照记载和至今为止采集到的资料来看，无欲之路是一条对逆行者来讲也会有点棘手的路，她不会冒险做这件事的。但不得不说，光是揣摩逆行者的思想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了…… 　　连桐沉默了好一会儿。 　　宇宙的浩瀚，迄今为止她已经领教很多次了，虽然来到宇宙的这些日子里，见到的大多都是奇奇怪怪又有趣的事情，可仔细想想，这样的故事也在频频上演才对，而自己碰见了。 　　拥智者它们这个文明继续存在、并且学习和进取，起目的，居然只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创造者……它们一定做过很多努力，但都没有用。 　　“你们不畏惧‘消失’这个概念成为现实，作用在你们的身上吗？” 　　“畏惧。” 　　“你们的人口也有上百万吧？我的纳米机械清点了一遍，意外的，不知是少还是多……”连桐温吞的说，“应该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才对。” 　　“并不，这是我们人人皆知的夙愿……我们知道自己是因何而生，该为何而逝。”拥智者又说，“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比起没有生命、没有存在过的事物来讲。” 　　听完这些，连桐走到棺椁旁，望着考古大师被冻结，因而与时间的流逝暂别的身体，还有坐在棺椁旁不抱期待的拥智者，陷入了一段有些冗长的沉思。 　　然后—— 　　“既然你说为我指路，代表霍桑教授还在这里。” 　　“是的。” 　　拥智者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问，但奇怪的问题不止一个。 　　连桐又问道：“那，你们能操纵这座城邦，高速开拔吗？我只有自行车，那玩意儿有点追不上……而且也踩得很累了。” 　　“自……自行车？总之，我们确实能这么做。这座城邦是我最骄傲的造物，它是这么多年来，从无数沉溺者身上搜刮的东西所搭建而成，当然具备高速前进的功能。” 　　“那立马去追霍桑教授。” 　　“这是威胁，还是请求？又或者……” 　　“——是交易。”她说，“我会带这位考古大师回去的。” 　　刹那间，气氛骤变。拥智者身上散发出的惊愕、狂喜，将空间的气氛变得相当奇妙。逆行者的永远之银如此耀眼，可，这是虚幻的假象吗？ 　　“也别担心你们的创造者回去之后，会是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考古大师身上佩戴的那枚徽章，在土星跳蚤市场偶遇的博物馆馆主、在也许图谋不轨的雅蕾洁尔的身上，连桐都曾见过同样的东西。 　　“你们创造者所属的考古协会，至今依然存在。” 　　“……真、真的……吗？” 　　“我在考古协会里还有个熟人，会带它回去的。届时，考古大师这段长达一百亿年的工作，就该落下句号了。” 　　连桐柔和下来的目光，转向了差点跌入棺椁里，颤抖不停的被创造者。 　　“真希望，你们替它写好了足够厚实的研究资料，可以不让它空手而归。” 　　…… 　　这一刻，整座城邦的生命们，都收到了一些消息。 　　第一条，是最平凡不过的温柔提示，城邦发现了新目标，要进行竭尽全力的旅行，也许会有点小小的颠簸。 　　而第二条，则是从未发布过，但早在十分遥远的过去，就已被拥智者撰写好的简短讯息。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对这一切，说声永别。” 第96节 092·文明的灵魂 　　整座城邦之内的沸腾与喧闹，连桐所在的地方一概听不到，她只能听草草谈及的只言片语来知晓一些片段。 　　那是得知自己将要踏入灭亡，将要达成使命，将要消失时的景象。 　　现在，无数的纳米机械正在各地展开记录——但它们不知道，是否该展示给连桐看。 　　所谓的文明终焉，在浩瀚的宇宙里其实并不稀奇，连桐只要再多旅行上一段时间，恐怕也能目睹到那么几次。但由她的手所来缔造、来主导的文明终焉，却令人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是一种极恶的罪孽，但现在，是吗？ 　　这些矛盾令人不愉快，所以，简单说完了一些城邦各处的信息后，草草轻快的略过这严肃的话题，转向她们此行的目的。 　　“主人，这座城邦确实在按我们希望的方式前进。” 　　“哦？” 　　“它稍微浮空，利用着一些非常古老，但很高效的技术飞行，根据诱惑浓度的变化来看，确实是正在去往无欲之路的最深处……” 　　“嗯，它们有好好履约。” 　　“所以，请主人做好准备，可能我们也会受到影响。”虽然草草丝毫不这么觉得，但提醒一句总没错，“也许，主人您母星地球的祝福，也会渐渐失效……” 　　连桐摸了摸手环，表示自己明白。 　　但无论如何，已经走到了如此深邃的地方，没理由不走到头。她确认着自己的神志是否清楚，确认自己的灵魂有没有受任何诱惑的动摇——当然，一切正常，除了很快就要亲手葬送一个文明。 　　而该文明的领导者，正激动而谦卑的走到连桐面前。 　　“逆行者阁下！根据我们对霍桑教授的一些分析，再结合他离开的时间来计算，再有差不多十来分钟，就能追上对方了！” 　　“追上？也许追上后，人家已经消失不见了吧。”事实上，连桐反倒认为这才是可能性最大的。 　　想追上什么人，最常见的结果——当然就是迟了一步。 　　可拥智者非常自信的摇了摇头：“不，我们知道这里的路有多难走，我们也知道他大概想做什么，以及大概会花掉多少时间。” 　　“他想做什么？” 　　“存放一些数据在无欲之路的最深处，但数据是什么，很遗憾我没看清楚。”以明显加快了的节奏说完，拥智者又行了一礼，战战兢兢的话题一转，“逆行者阁下，我想恳求您，留一些时间给我们，请慢一点毁灭我们。” 　　“……你这话说的，仿佛我是什么邪恶而惨无人道的毁灭者大魔头，而你在苦苦哀求。” 　　“哈哈。”面对连桐的一脸无奈，拥智者也发出了些笑声：“如果是大魔头，她不会同意我的恳求，只会更加凄惨的蹂躏弱者。但如您这样伟大的解放者，则会同意我的请求。” 　　不愧是长了一大堆智慧毛发的最高领导者，还真油嘴滑舌，如果放到宇宙里正儿八经的成长一段时间，恐怕毫无争议的会成为高等文明吧？连桐在心里感叹完，给出了自己应给的回答—— 　　“可以，你们想什么时候迎来终焉都行，我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再毁灭你们。” 　　“您的发言，俨然就是一位伟大的大魔头……” 　　说完这句感叹，拥智者在心里道出许多谢，立刻抓紧这剩下的、已残存不多的时间，要去做些步入终焉前的准备。 　　首先，它匆匆走向大门，那儿有通往城邦上方的阶梯通道。可一推开门，拥智者发现，无数的面孔却挤在门口。它们都是城邦的子民，没有阶级高低之分，都聚集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着领导者。 　　对于它们的聚集，拥智者并不意外。 　　在听见“你们将要死去”的消息时，没有人能“哦”一声，便什么都不做的静待死亡。哪怕是它们这样，将消亡视为夙愿的文明，当它将要成真前——也会有许多问题。 　　“拥智者大人，请问……”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问，“我们真的要……”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稍后，我会撰写更完整的通告，详细解释一切……我很抱歉。” 　　可门外的人越来越多，没人想让开道路。 　　它们将这条以双螺旋结构交缠在一起，向上延伸的独特阶梯站得水泄不通，仿佛整个文明的人都过来了。无数粗扁平的脸，或多或少的头发，是高或低的阶级，现在都已不重要。它们的共同身份只有一个——待亡者。 　　另一个人开口了：“我们只是想问，这是哪一种死亡？” 　　有人很快抢了话过来，接着问：“是达成夙愿的死亡，还是无可奈何的死亡？” 　　站得近的人，怯懦的问：“或者说，我们的死亡会有价值吗？” 　　拥智者沉默着，将身子欠回门内，移开一半，将这一层内的景象展示给它们。那是本不能展示给普通民众的，创造者棺椁的所在——但现在，它有了新的意义。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完美无瑕的逆行者。”拥智者说。 　　顿时，难以置信的惊呼声震耳欲聋，直接从门外一齐冲了进来——但发出惊呼的它们，却和声音不同，正焦急的往后退，仿佛逃跑。 　　前一秒，连桐还愣了愣，准备装出所谓逆行者的尊严和容姿，撩撩银发，叉叉腰，说点莫名其妙但听起来很厉害的话……结果这些观众怎么跑了？ 　　连桐戳了戳手环，又揪了揪围巾，想找个人解答。 　　“逆行者是超乎一切的存在，和宇宙万物以及一切法则都相矛盾，凌驾于这一切之上，光是靠近逆行者，恐怕便会卷入逆行者的正行——对平凡生命的逆行当中。它们会在顷刻间，由苍老向着年轻，以超越光速的方式将自身回溯。” 　　这种事上，还是围巾管用点，毕竟这家伙就是被逆行者创造的生命。 　　于是，连桐大概听懂了，反正就是靠近逆行者会变年轻——变得太年轻，年轻到甚至不是生命的程度吧？这么说，如果有能对抗的方式，也许可以利用靠近逆行者来进行永生？起码也会真的变年轻…… 　　想着这些，连桐走向门外，刚刚的人潮涌动已经完全褪去，除了一些推搡的声音还能听见，倒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倒是拥智者，清开了道路后，它快步走向外面，有很明确的目的。 　　连桐来了一点点兴趣。 　　“草啊，咱们还有多久？” 　　“根据这个速度和诱惑的浓度，约有十分钟左右才能抵达目的地。毫无疑问，那就是无欲之路的尽头了。” 　　“为了去那儿，我们还有要做的其他准备吗？” 　　“没有了，除了向神祈祷能一切顺利之外，没有了。” 　　听到纳米机械说起神来，连桐笑了笑：“那就让我们再扮演一会儿神，这可以免去祈祷的时间。”然后，她追着拥智者，也开始攀登这条螺旋的阶梯。 　　她很感兴趣，一个文明的领袖，在终焉之前会做什么。如果是去满足个人欲望之类的，那就静悄悄的不去打搅，而如果是别的，那就利用一下被认为是逆行者的特权，从旁围观一下好了。 　　…… 　　拥智者察觉了连桐的跟随，它没有权力反驳和拒绝——也没有这个想法。 　　自己要做的不是什么羞耻而见不得人的，它们文明根本没有这样污浊的传统，而活了百亿年，它早没有了任何的生物本能——更何况，它根本不是生物。 　　“逆行者阁下，感谢您来见证我的最后。” 　　“不介意吧？” 　　拥智者摇摇头，当然不介意。它没有攀上阶梯的最高处，去往城邦的地表，只是在中途便拿出了一种奇妙的道具，将附近的一些特殊空间打开。没有丁点儿的空间振动，没有任何信息紊乱，非常轻盈流畅的空间开启。 　　这一幕，让草草和归零杀戮家都惊讶了一会儿。 　　“主人，那是相当高级的空间技术，我酸了。” 　　“……你从哪学到这种话的？” 　　“从您的梦话里嘛……说起来，那个道具是密度信息量的解析器吗？开启空间居然能没有任何杂音！很奇妙呢。” 　　打开了一个异空间后，拥智者维持着入口，踏了进去，并没有要关上的想法。 　　连桐也靠了过去，在门口往里瞅。这种情况非常的奇妙，犹如在现实之中，出现了一面可以踏入的、映出另一个世界的镜子。它就那样静静竖在某处，自然而和谐。 　　被开启的这个空间并不大，但内部却非常精致，应该是一间非常别致的书房。 　　宇宙的“书本”，是一根根牙签似的信息载体，所以，这间书房也不是书香弥漫、还带着点霉味的木头屋子——而是一列列信息载体相互编织，在幽深蓝光和圆形金属墙壁为背景之中纷飞的奇妙空间。 　　书房主人想翻阅什么，只要一个念头，便会有一根规律漂浮的载体开始播放自己。它们以极其严格而细致的方式分了类，排列整齐，在零重力的情况下，有着浓郁的整齐和规律的美感。 　　“这是？” 　　“有关我们文明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拥智者取出了一根没有被写入过信息的载体，一边说，一遍往里面刻着什么。 　　“我们文明的诞生、我们如何探索世界、在知道自己是被幻想出来的之后，如何抉择……还有我们的艺术和罪恶。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研究成果和记录，从沉溺者手中，我们挖掘到了数量庞大的奥秘……” 　　“那，这是你们文明的灵魂所在？” 　　拥智者晃了晃身体，那是吃惊和意外的表现。 　　在这之前，它们一直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拥有灵魂。可和个体不同，如果这些便能称之为文明的灵魂……好像也不错？不愧是逆行者所说的话语，解开了存在于它心中很久的结。 　　“那我们……就有灵魂可以留下了。” 　　“留给创造者的？” 　　“是的，作为它的孩子，我们也有想被记住的权力。” 　　它将手里的信息载体收好，放入了书房，成为了文明灵魂的最后一卷。那根信息载体没有去任何队列，只是孤独的漂浮在所有分类的最末。 　　它的内容浅显而简短，只是写了些对创造者的话而已。在宇宙里，这样的信息一般不被列入书本，而是被分类在信件类。但奇妙的是，却被称之为遗书。 　　这就是它最后想做的事了，现在已经圆满。 　　然后，它走了出来，将文明灵魂所在的这小小空间，静悄悄的关闭。 　　“逆行者阁下，这是打开它的钥匙，请您务必转交给我们的创造者，我们的一切都写在这里，即便在无欲之路的外面，也可以用它打开。” 　　那柄可以开启空间的解析器，被它交给了连桐。 　　后者很谨慎，没有自己伸手接，而是喊草草来拿的。几千万纳米机械扛着那玩意儿非常高兴，已经在盘算着悄悄研究一下的事了——虽然被连桐以“丢脸”为由叫停了。 　　收下后，连桐点完头，拥智者非常愉快的松了一口气。再没有比得到逆行者的承诺，要更令人安心的事了。 　　拥智者摸了摸附近的墙壁：“这座城邦建筑和我们不同，它是真实的，还有大量的遗产在……可惜没办法被带走了。但我们的研究成果里，有大量对无欲之路的探索，也许有朝一日，我们的创造者可以靠这些来踏入这里，拿走有用的东西。” 　　“就不担心我拿走一切？”连桐笑着问。 　　“呃？您是逆行者啊……您为何要拿走这些占地方的破烂呢……” 　　“说不定我不是什么逆行者，而是贪婪的骗子，在把考古大师弄出去后，就把它做成妄想颜料，把你们的遗产全部私吞呢？” 　　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背地里，连桐早已和草草就“卖了这玩意儿能换多少钱”在内心进行过多次讨论了。 　　比起逆行者，她更喜欢贪婪的骗子这种角色，起码过得会很滋润和自由，而不用像逆行者那样，过着和一切都背道而驰的生活——那一定挺孤独的。 　　在听了连桐的话后，眼前这家伙还真就有点慌了。 　　嘀咕着“逆行者阁下又开玩笑”、“逆行者阁下如此伟岸，可不能骗人”之类的话，但小眼睛却时不时的瞄来瞄去，似乎在确认那永远之银的色泽是否真实。黑泥巴的，自己真的把东西，委托给了骗子？ 　　这让连桐笑得很开心。 第97节 093·幻觉 　　时不时的，连桐需要回头看上一眼，以此来确定自己的方向是不是正确。 　　她来到了无欲之路的尽头——但更准确的说，是还差些许的路程就能抵达尽头。 　　这是一片混沌至极的荒芜之地，没有了此前一直弥漫的大海，没有了用来指引方向的铁轨，只剩下一片连纳米机械们也无法分清方向，并受到巨大影响的诡异混乱。 　　因为这条路本身，就是通往银河系中心的，到这么深的地方，已经有非常明显的光感透出。这些和连桐之前目睹过的光芒有些相似，庞大而宏伟，亮度惊人——却一点也不会刺眼。而相对应，一种违背常理的矛盾在这里蔓延。 　　宇宙的常理，时间的流动，空间结构乃至于力场本身，一切都是混乱而没有秩序的。 　　如果说在宇宙外界，一切都是宇宙规律所衍生出的伪随机，那这里的一切，便是一切规则都荡然无存的真随机。在这里所存在的危险，已不是“诱惑”这一简单而甜美的问题了，而是轰轰烈烈的强大扭曲。 　　毁灭的乱流，犹如惊天巨浪，正以四面八方没有死角的方式冲刷整个空间。 　　它甚至无法被称之为是空间，一切都会在这里陷入必然的毁灭——这是乐高文明的常识。 　　就连那些迷失掉自我的沉溺者，也没有任何人踏足过这里。哪怕它们的灵魂和意识完全被时间磨灭，但生物永恒的本能，战胜了那甜美的诱惑，劝阻了它们来这儿送死。 　　所以，乐高文明的城邦也只能送她到这样的极限距离，接下来的一小段路就得连桐自己走。当然，整个城邦的人都挤在边缘，眺望连桐的前进——那是行走的奇迹。 　　除了草草和连桐本人，它们都知道，伟大的逆行者将征服这条路。 　　没办法，连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虽然委托草草写了遗书，但不光是在心里，连实际上的嘴巴里也开始疯狂的向地球母亲寻求庇护，都走到这里了，总不能功亏一篑。 　　幸好没有。 　　虽然明显比之前的范围小了些，但连桐的周围依然正常。尤其是越靠近心脏的部分，就越发稳定和正常。 　　拜此所赐，草草结束了手环生涯，变成一枚雪花形的漂亮胸针，在那儿维持连桐需要的环境，以及进行正常的工作。所有纳米机械比任何时候都要怂，三十三亿完好无损的聚在她平坦的胸前，所有雪花都知道，但凡离开一点点，面临的就是绝对性的毁灭。 　　“主人，我忍不住了，您是怎么活下来，不仅如此，还能正常在这种鬼地方前进的？您真的是逆行者吧……” 　　“不知道啊，但感谢地球母亲。” 　　“我们好后悔被您买下，如果知道要面对这种危险，还不如继续在角落吃灰。”话锋一转，纳米机械们又说，“但又很庆幸能被您买下，这恐怕是只有逆行者才能目睹的景色吧……希望我们能和您一起活着回去——” 　　“草，给我闭嘴。” 　　怒骂完，连桐又一次回头，用城邦的位置来确认自己的行进路线是否准确。城邦的大小有了明显下降，这意味着她确实是在深入，甚至，连桐还能看见那些乐高文明的人在疯狂挥手，疯狂顶礼膜拜。 　　那是目睹了奇迹时才会有的举动。 　　现在，连桐每向前的一步都是奇迹。 　　它们也有信仰——对于创造者的，以及现在新生而出的，对于逆行者的。 　　除了它们之外，连桐脖子上围的那圈高级雌性生命，也明显开始抖动。既是畏惧，又是激动，归零杀戮家很激动自己也能跟着进来，同时也在默默思考，要不要主动离开，为伟大的逆行者减点负…… 　　而连桐甚至已经紧张到忘了还有这么个玩意儿——倒是忘不掉那些热闹的小雪花们。 　　“……主人呀，我还是想不闭嘴。” 　　“那最好说点有用的。” 　　“霍桑教授您要看吗？” 　　连桐顿了顿足，惊讶的到处寻找，耳夹已经被她取下，当做视觉辅助器到处放大缩小，希望能赶紧找到目标人物。可草草只是将全息影像投影了出来，因周围环境乱流的影响，还时不时花会儿屏。 　　那是乐高文明之前的记录，它们会见霍桑教授时，当然保存了这份值得纪念的，和外来者的第一次会面。这些资料，被存在托付给连桐的那个“文明的灵魂”之中。 　　草草反正闲着没事，这三十三亿纳米机械其实一直在偷看内容，否则，也没机会拿出这份珍贵资料给主人了。 　　于是——连桐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要找的那个人。 　　是同胞！典型的人类！光是这两条，就足以让连桐雀跃。全息影像还算清晰，将霍桑教授的样子映得完美还原。 　　四十来岁，又或者五十岁的年纪，男性。 　　不知道是什么人种，但肤色很浅，头发有些稀。 　　一身不知哪个时代、哪家小作坊生产的奇怪款式西装，一幅老学究的模样，对得起教授这个头衔。但连桐一点都没有看见教授的感觉，反而，像是看见了一棵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植物？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观感，可这家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又都是非常标准的人类……甚至，连桐如果摘下耳环，可以听得出这家伙在说英语……何等令人落泪的英语，它居然也算乡音了…… 　　“口音很杂啊，但说得非常清晰……” 　　“……口音？”草草不禁反问，因为在人人都有翻译器的宇宙，口音这个词实在是太罕见了，“这么说，他真的是主人您的地球同胞？” 　　“Yes。” 　　既然有了清晰的目标模样，也确认了自己不会被这诡异的空间影响，连桐干脆全盘豁出去，以无畏的步伐快速前进。 　　同时，大声喊着霍桑教授的名字——按照常识，被喊到的人一般都不会回应，反而会觉得奇怪而倾向于避开。因此，连桐反其道而行之，加上了大量的地球脏话。当然，不使用植物。 　　这既能引起霍桑教授的思乡和感动，又能引起他的愤怒和下意识反骂的情绪。当然，这还是一个专属于宇宙的独特地球接头暗号。 　　“操你妈，知道吗，操你妈，霍桑教授，你这头白皮猪他妈的只知道跑，让老娘——让老子找得好你娘的苦，快点滚出来，Fuck！！！Cracker！Honky！Faggot！Hillbilly！Spic！Gweilo！” 　　“原来如此，这就是和植物相伴的地球人，在宇宙相遇所会使用的问候语吗？” 　　…… 　　连桐这饱含心意的问候，传达到了霍桑教授那儿。 　　在连桐追逐的时候，霍桑教授刚刚抵达目的地——无欲之路的最深处，尽头。这条用于通往银河系中心的路，实际上也是死路一条。它的尽头再没有能往前延伸的了，反而，恐怖至极的扭曲乱流轰击着一切。 　　霍桑教授因本能而在这里瑟瑟发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但没办法，还有事要做。 　　也只有这种危险到极点的极端之地，才是最安全的。 　　“这里的话，应该……没有人会胆敢靠近了。”霍桑教授估算着自己还剩下、还能保证自己无恙的时间，同时将目光投向四面八方，飞速的用来寻找适合的地方，“可怕至极的地方……和永恒因子凝固的永远之境是两个极端呢……唉。” 　　他紧紧握着那个珍贵无比的移动硬盘，一时不知该将它放在哪里才好。 　　据他估算，自己还能有个十来分钟，其实很充足了。 　　可事情总有意外。 　　他听见，有声音……在骂人？ 　　且不说为何会有声音能在这种恐怖的地方传播，光是这骂人的内容，就令他愕然到差点把移动硬盘掉在地上。这是……地球的脏话……这……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尤其是那一句句被狠狠骂出的英文，都是确实侮辱人的词。 　　尤其霍桑教授在地球扮演的就是白皮人类，以便自己获得更优越的待遇，他在无数次轮回里都全身心投入这种角色，已经有了非常强、抹消不去的代入感。换言之，他差点暴怒到想骂回去，还以为是在地球呢。 　　但骂人的这声音，却是来自女孩子，非常年轻的女孩子，悦耳动听到足以平息这暴风雨般恐怖的周围环境……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霍桑教授忽然明白了。 　　那是无欲之路的馈赠。 　　自己剪开诱惑的力量，实际上已经开始淡泊，已经没办法完美避开那些诱惑和危险了。换言之，这骂人的声音来自他的幻觉，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虽然以骂娘的形式出现很奇怪，但来自女孩子，这倒是没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因为自己的欲望，也化为了现实。 　　“……妈的，有叹气声——草，你没听见？我听见了，绝对没错，他妈的就是白皮猪在叹息。跟《豪斯医生》里那个演过《死亡诗社》小鲜肉的家伙，挽救不了病人时叹的一模一样！走！” 　　幻觉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己，霍桑教授并不对此意外。 　　她显然正在飞速的靠近，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幻觉会是什么样。 　　但霍桑教授摇摇头，平静了自己的心情——犹如是浸泡在地球之中那无数次轮回里一样，麻木而沉稳。接下来，就不能依靠外力，而是要依靠自己内心的坚定和意志，以避免幻觉影响自己了……这很难。 　　他看着手里的移动硬盘，这才是现实。 　　而喘着气，骂着娘，还唱着国际歌飞奔过来的人影，只是一抹幻觉。霍桑教授没有去看她，也尽可能无视那些声音。地球已经走入了终焉，幻觉则会疯狂诱惑自己，他分得清现实和虚渺。 　　就这样，他依然在寻找也许存在的安定点，想留下这移动硬盘，然后早点离开。 　　…… 　　连桐找到了那家伙——和全息图像里长得一毛一样。他消沉的站在道路尽头，四处张望，仿佛聋子和瞎子似的，完全不理会连桐。 　　但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幕——地球人与地球人，在宇宙碰面了。 　　“呼……让我好找啊……霍桑教授！” 　　“……” 　　“我来自地球，自土星跳蚤市场的细菌餐厅，一直寻找你再到现在……其实也没找多久吧？就是有点危险了。” 　　连桐本能的拿出手机，为霍桑教授拍了好几张，顺便还自拍——以霍桑教授为背景自拍了好几张。这些动作肯定能证明自己是地球人，老乡见老乡，该有点感动的场面发生了。 　　虽然那些恐怖极端的宇宙扭曲现象没法儿被区区手机记录，但霍桑教授倒是拍得清楚了。 　　“喂，说点话啊，要不然我甚至会怀疑，你是我的幻觉了。” 　　“……” 　　“妈的，聋子啊？” 　　“……” 　　连桐生气而愤怒的跺起脚来——虽然没穿鞋的脚感觉只是跺在了软绵绵的地面上，但愤怒却越来越清晰。费了老大劲才找到这家伙，结果却完全被无视…… 　　或许，他也认为连桐只是一个幻觉？ 　　“我不是你的幻觉。” 　　“主人，幻觉恐怕都会这么说。” 　　“……也有道理。”连桐摸了摸草草牌胸针，对着霍桑教授嚷嚷道，“我还带着其他的生命们，这些都是鲜活而真实的，它们可不存在于你内心的欲望之中吧？再说了，我他妈怎么可能是你的欲望。” 　　“……” 　　“妈的还挺倔。”连桐恼怒的说，“我只是为了拯救地球而来，你看起来显然知道什么，一个人提前飞走了到这里不知干啥，我却啥都不知道，只能一路纠结又难过的思考着地球母亲的事……草。” 　　霍桑教授有了些动作——但并不是回应连桐，他只是找到了合适的安定点。他缓缓靠近，在如惊涛骇浪的千层扭曲之中，找到了一个微妙的点，那是不受任何影响的点。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使用的却是一种无声的语言，更不是向着连桐的：“抱歉，古老而伟大的你，将你旅程最后的立足点借我用一用吧……这是你对我们应有的弥补，现在，我们两清了。” 　　“主人！不可思议，那是纳杰尔语……他绝不可能是您的同胞。” 　　“纳吉尔语？” 　　听到连桐的反问，霍桑教授显然颤抖了一下，他想狠狠的瞪连桐一眼，但坚如磐石的心仍然理解了这是幻觉对自己的干扰。这也意味着，他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幻觉已强到如此程度…… 　　对着那个安定点，他小心谨慎的放下移动硬盘——对他来讲，一段史诗就此撰写完毕。无人能理解，也无法诉说给别人听的，只属于霍桑教授自己的一段史诗。 　　“我们要暂别了。”他对着移动硬盘说，“抱歉。” 　　“硬盘里是啥？” 　　霍桑教授依然没有回应，在做好这件事后，他眺望着无欲之路的尽头——或者说，比尽头更远的地方。做好了一切决心和准备后，准备离开。 　　而连桐黑着脸，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现状：“不理我是吧……不理我，黑泥巴的。” 　　她的骂骂咧咧忽然停下了，反而闪着迷人的微笑，也干脆向那个安然摆放的移动硬盘走了过去。她不会再抱怨自己如何艰辛，如何为了地球付出努力，也不会用语言，徒劳宣扬自己不是幻觉。 　　“是你对我失礼在先的，霍桑教授。” 　　连桐走到了那儿，用自身的范围笼罩了移动硬盘，将它附近的一切狂风暴雨般的扭曲都平息了下来——这个改变，让准备开启传送门的霍桑教授愣了愣。 　　而且，如此美丽的永远之银色泽？！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幻觉——何等辛辣狠毒的幻觉啊。幸好，他已经开启了传送门，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能和这一切告别。 　　“哦？你要走了？” 　　连桐看见了波动的空间，同时微笑着蹲下身，从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安定点里，把移动硬盘确实的拿到了手里——这是幻觉做不到的。 　　因为，这绝不可能是他的欲望会做的事。 　　霍桑教授的脸顿时扭曲，远比这空间本身还要狂野。 　　“……你他妈不是幻觉？！！” 　　“再见，这次换你来找我了。”连桐挥了挥握着移动硬盘的手。 　　然后，她看见圆形的传送门开启，异空间不讲任何情面，吞噬了挣扎着想飞扑过来的霍桑教授。 第98节 094·无欲之路与植物 　　当霍桑教授离开后，无欲之路的最深处，回归了它本该有的狂乱。 　　两位有本事在这里立足的人，现在只剩下区区一位。 　　如果这条道路的尽头有思想，那它一定感到非常放松，自己是何等可怕，破天荒的一下子来了俩人如履平地，这哪得了？但现在有本事进来的只剩下一位，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你还挺有本事的，竟然来到了这里。 　　可惜无欲之路并没有如此的思想，也不会递出什么通关奖励给连桐。 　　而且——她已经自己取得了。 　　连桐低头看着手里的移动硬盘，没有被自己解锁而支离破碎，它依然完整。产自东芝，3TB的容量……如果这里是地球的大学，那她肯定会这么思考——这是谁弄丢的？里面肯定装了很多学习资料。 　　可现在，这东西令她觉得沉重。 　　“主人，这样好吗？” 　　“什么。” 　　在确定传送门彻底关闭，而刚刚霍桑教授的呐喊彻底消失后，草草担忧的问连桐。 　　“您为了来这里，为了见到那家伙，明明花了很多心思呀……可他应该是您唯一的线索了吧……这样好吗？把人家气跑了……” 　　“我能理解他把我当做是幻觉，但，我已经非常努力的证明自己不是幻觉了。” 　　连桐将移动硬盘放进外衣的口袋里，勉强能塞得下。以防万一，她又给草草下达了命令，让它们拨出点人手来保护这东西。这是霍桑教授——也就是地球同胞不惜代价跑来这里安放的玩意儿，肯定很不得了。 　　然后她才接着说：“当时那么紧急，我也实在是没辙了。之前他也说了，他办完事就要开门跑掉，但我如果什么都不做，这条线索才是彻底中断。所以，我不是气跑他，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来邀他见面。” 　　“唉。” 　　“你们唉个什么，我都没唉呢。” 　　虽然主人装作洒脱，而且显然使了个坏心眼，但这件事会变成这样仍是超出了它们的计算。它们曾为了保护连桐，而试图预估相遇时会发生什么，结果变成这样了…… 　　“主人，您要做好被打击报复的准备了……同胞厮杀什么的，呜。” 　　“起码，那会儿他会相信我不是幻觉了。”连桐知道宇宙浩瀚，擦肩而过之后想再见面会很复杂，但她也有自己的小想法，“草啊，回去之后，把那个硬盘拍个照，发到网上，写个寻人启事吧？致失主霍桑教授，您的学习资料在我手里——之类的。” 　　“好。” 　　连桐在周围踱来踱去，说实话，能在这诡异而混乱的地方闲聊和散步实在是很难得，她想花点时间整理思绪再做下一步。 　　霍桑教授多半会怒火中烧，但如果他有理性，也会认真反思自己的种种问题。然后千辛万苦的找到连桐，互相解释一波，达成地球人的友好协议，事情就这样过去，接着共谋拯救地球的大业，顺带揭露各种阴谋和奥秘。 　　但如果他没有理性…… 　　“草，我有点担心，他的传送门是通往哪里的？可以分析一下吗？” 　　“那是一种特殊的门，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技术……但结合他之前对拥智者说的话来分析，距离会离这儿非常远，以及，开启这种门的代价非常高，他已经支付不起了。” 　　连桐点点头，同意草草的意见。自己也观看了乐高文明记录下来的，和他会面时的影像资料。在其中，霍桑教授确实说了一些类似的话，但那会是真的吗？罢了，就按最糟的情况来做打算。 　　“我们回去吧，也许他已经杀过来了，我有点担心雅蕾洁尔。” 　　“主人，可以稍微再等我一分钟吗？我正在对这里进行记录……”草草并不是任性和故意拖延，只是这次的机会确实珍贵，“无欲之路的最深处实在是太瑰丽了，越详细的数据记录就越有价值……这可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地方！” 　　连桐点点头同意了，这些家伙还真敬业……如果没得到这些纳米机械，连桐估计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到此一游，除了能“卧槽牛逼”之外，什么样的学术贡献也做不了。 　　得亏买了这些小家伙啊…… 　　诚如它所说，这鬼地方确实非常的独特和恐怖。 　　即便连桐已经确信母星的祝福能庇护自己，可依然会为周围的乱流而担惊受怕。但望着那些宛如拢在纱雾之内的浩瀚银心之光，连桐又摸了摸口袋，还带着点吃的，还带着便携式水壶…… 　　反正都要回去了，还要等草草，自己也散步腻烦了，要不…… 　　说干就干。 　　连桐首先掏出了一包吃的，这些是巧克力豆模样的营养物质，每一粒都浓缩了成年女孩子一天所需的全部营养，口味繁多，都是连桐当时特意订制的。虽然被高等文明们看不起，蔑称为饲料，但真的很香、很方便。 　　因此，它们意外的很有分量。 　　换言之——丢出去的话，肯定能丢得很远。 　　“主人您玩心真大……” 　　“这是为你提供数据，你不想看看，正常物质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吗？” 　　“好的好的……希望别把我们炸死。” 　　在草草乌鸦嘴之前，连桐已经鼓起手臂上可怜巴巴的小肌肉，用不怎么帅的姿势把巧克力豆丢了出去——它划出痕迹，在离开连桐的周围之前，它飞行的弧线和速度都很正常。只不过，当它离开的那一瞬间，还是有事发生了。 　　那些扭曲不定，但一直很安分的光与暗，惊然的冲了过来，犹如两只凶恶的爪，瞬间抢走了这颗巧克力豆。 　　这惊涛骇浪的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那可不是自然现象，更不是乱流和无法则之地该有的样子。 　　而是……像是…… 　　——在捕食。 　　连桐、草草、归零杀戮家，三十三亿零两个意识，都有着同样的想法。但没人敢说出口，否则，真的引来什么麻烦该如何是好…… 　　“主人，我记录好了……”草草小声的说，“虽然都是如乱码般的数据，可其中存在一些奇妙的规律，我准备回去用穷举法来破译。不出所料，它们和银河系中心的数据拥有同样的混乱因子。” 　　“那……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吗？” 　　“您的意思是？” 　　取代回答，连桐又丢出了一颗巧克力豆。 　　虽然刚刚那一幕真的吓人，但……挺好玩的，尤其是知道了对方拿自己没办法的情况。果不其然，这次的巧克力豆飞出去的一瞬，就被更多的爪子抢走了。 　　和上次抢走后便完全沉寂下来不同，这次，它们像是尝到了甜头或是怀着期待，正缓缓的在那片混沌中显现，没有立刻回去。 　　一根根爪子在连桐面前晃来晃去，黑色的、白色的，两种诡异的形态，都拥有非常明显的兽性和行动规律。只要不瞎，只要有理智，都能分辨出来，这玩意儿他妈的绝对是某种生物。 　　“让我来说清楚吧，如果你们能听懂的话。” 　　连桐一步步后退，同时望着这些仿佛在说“再来几颗”的爪子。 　　“第一颗是完美还原了桃子味道的，就是那种植物，桃子。” 　　“——主人，求求您闭嘴啊啊啊！” 　　“我的天，不愧是逆行者……” 　　连桐当然没理会胸针和围巾的话，只是又说：“刚刚丢给你们的那颗，则是榴莲味……当时订制这些玩意儿，可费了我好大力气。你们知道榴莲是什么吗？也是一种植物。” 　　“……”那些爪子躁动了起来，像是恐惧，像是惊讶，像是骂娘。 　　不仅是这些伸出来讨食的玩意儿，还有无欲之路的尽头本身——这片空间本身。 　　它们听懂了！不可思议，它们真的听懂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扭曲的空间，而是一种拥有智慧、能做反应的生物！知道了这一点后，连桐又撒了几颗过去，都一一说清楚了是什么味道。作为地球人，吃的当然被调配成水果味了。 　　和上次的凶狠抢夺不同，这些小巧克力豆不再畅销了，甚至能扭曲法则的空间，也对它们敬而远之了…… 　　“让我们来谈谈吧——如果整条无欲之路都是你们的身体，或你们能控制，那就把黑色的那个爪子收起来。” 　　“……”它们很愤怒，但没有做出连桐所期待的动作。 　　靠着一些直觉，连桐又说：“如果收起来的话，我会捡回一部分。” 　　刹那间，那些摇曳不定的黑色爪子融回了空间之内——这让胸针和围巾都大为惊讶。连桐也是个实诚人，向前一步，把正在无重力空间里飞着的豆子抓了回来，放回自己的嘴里嚼了起来。 　　瞬间，整个空间——还有围巾，都像是目睹了最为残酷的黑色祭祀，下意识的想作呕。其表现就是空间的动荡，甚至动荡到了让连桐有点头晕的地步。 　　“别动，否则也给你吃——这可是香蕉味的。” 　　她只用这句话，便令恐怖的无欲之路归于风平浪静。 　　草草倒是见怪不怪了，要知道，它被连桐得到的第一天，那可就被以植物命名了……从那天起，草草就知道自己将为黑暗和邪恶效力了。但三十三亿意识都非常好奇，这空间本身居然正是智慧生命！ 　　“既然你能控制，也能理解我的话，那把施加在我们身上的诱惑解除，办得到吗？不要再试图影响我们。”连桐也不知道人家的眼睛在哪，反正扯着嗓子喊就是谈判了。 　　“主人，我们周围的诱惑浓度在降低！不可思议！真的奏效了！” 　　“让围巾试试。” 　　不等连桐和草草动手，一直蜷缩在连桐脖子上的归零杀戮家自己动了。在沉睡了这么久的现在，如果被谁宣告“你已自由”，无论是真是假，它都会去尝试的。所以，它离开了连桐的脖子，落在了地面。 　　“我……我闻不见诱惑的香味了……我……我……” 　　“行，你自己个儿感动去吧。”实际上，连桐也很感动。只靠手里的营养小球，就可以与这空间打交道，“百亿年来，没有人和你交流过吧？” 　　空间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感觉，那些乱流平缓了很多。 　　连桐又说：“首先，我没有任何恶意——” 　　可这句话点燃了它的愤怒，一种响彻四面八方的振动轰击一切，传达着“你他妈骗人”的情绪。无奈，连桐又向前一溜小跑，把刚刚丢出去的柠檬味拿了回来，这才抚平了这家伙的愤怒。 　　“现在我没有任何恶意了，希望你也如此。” 　　连桐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是她遇到过的最奇妙的外星人了，因此，她没有用人类的思想和道德来拘束这场对话。 　　“无欲之路，你散发诱惑勾引过路人入内，或许是采集营养之类的，这是你的生存方式和生命行为，是吗？或者是你在作恶？无论是为什么，其实我都不在乎，只是——我想和你谈谈那个文明的事。” 　　她还在思考如何更正式、更能被理解的描述那个将要步入终焉的文明。 　　可空间的柔和感，已经回应了连桐。 　　不光如此，她的脚下出现了铁轨，出现了泛起涟漪的湛蓝大海。视野清澈，没有了混乱，可以看得见不远处等候的那座城邦。无欲之路没有用语言来与连桐沟通，但这些举动却已经十分足够。 　　它知道连桐的意思，但一种微微的愁绪飘荡其中。 　　“办不到，对吧。你让它们从生命的思想里诞生，成为现实，但如果离开你，它们也就没有了生存之本。” 　　连桐把玩着手里的食物，若有所思。 　　“可至少，你是否能让那足以构筑现实的诱惑浓度，成为它们所乘的那阵风呢？让它们能依然存在，然后……隔着送别的门，远远的看一眼这片宇宙呢？” 　　“……”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带很多营养的。” 　　连桐将装满这些营养小球的袋子举了起来，在它因恐惧而做出反应之前，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抱歉啊，不会再是植物口味的了——而是任何你会喜欢的口味。你要多少吨都可以，不用那么拼命的抢。” 　　一根白色的爪子来到连桐面前，轻轻上下摆动，做出了相当怪异的动作。但连桐的耳夹发出苍蓝色的光芒，从最古老、最神圣的那些语言资料之中，找出了相对应的数据。 　　“只要不是甜味的……就可以。”它是这么承诺的。 　　…… 　　ps 　　（很多内容都是月鸦开码之前完全没想过的…… 　　但在码字途中总会激发出新的灵感，这倒是不让我意外，因为每次写小说都是这样。 　　每次都在尽可能的圆上它们，以防它们让整本书的故事崩坏，幸好每次都做得还不错。 　　顺带一提，本来这章是想这么写的—— 　　「“哈哈哈！再见了！”连桐留了几颗防身，然后大把的撒了出去，于是迈起脚丫子往回跑。 　　“——主人啊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感觉太皮了一点……只能惨痛的砍掉换正经内容了。） 第99节 095·终结 　　拥智者的手指，正一点点的拨动显示器，反复回看着那些奇妙的片段。 　　霍桑教授的到访，和他之间的沟通，接着，是逆行者的到访……作为这个文明的领导者，拥智者已经尽可能去做好这些外交了，但无可奈何，与外界交流是百亿年来都没有过的项目，他只能靠这些录像来审视自己。 　　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有哪些话说得不对，都要一一纠正。 　　不光如此，自己的动作、表情，每一个细节都是否到位了？ 　　拥智者不断回看自己的表现，每发现一点糟糕且没做好的地方，都令他不由叹息，如果能更有经验一点就好了…… 　　尤其是后面的逆行者造访，和她之间的交流完全就错误连篇，当时自己太过激动和恐惧，把各种各样的细节居然都忽略了。 　　比如，逆行者阁下是光着脚来的。 　　这座城邦如此丑陋、如此肮脏和低等，弄脏了她的脚该怎么办……再比如，那些被她支配的漂亮纳米机械，它们拜访了城邦的很多地方，善意而悄然，可自己却没有好好欢迎它们，为它们带路…… 　　丢人、羞愧、尴尬，种种情绪令他不再忍心继续回放。就和小孩子第一次写了小说，很久以后再来回顾时的心态一模一样。 　　越看越觉得丢脸，拥智者差点砸了显示器，但最后这种情绪还是发泄在了自己身上，它用头撞了好久的棺椁——寒冷而坚硬的石材，还算令人冷静。 　　棺椁里的长眠之人倒不会介意它的举动，一如既往的寒冷。 　　“我们伟大的创造者啊，您很快就能回家了。”拥智者站了起来，揉着又疼又肿的头，却面带微笑的看着棺椁内的那具伟大生命，“您冻结已久的时间，很快就要重新开始了……逆行者阁下来带您回家了。” 　　那些从沉溺者身上捡来的，描述宇宙种种的艺术作品之中，总会提到一个特别的、拥有魅力的词——奇迹。 　　宇宙的居民们都很清楚，奇迹的实际定义，其实是概率学上的小样本结果。但如此理性的定义，却依然被反复而倾注感情的被不断描写，始终令人憧憬。因为，它是存在的。 　　笑容不减，拥智者疲惫的坐在棺椁上，经过了一百亿年，奇迹来到了。 　　片刻后，有人来到了这一层——是它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一位大长老。 　　实际上，关于城邦的诸多工作都是大长老在负责，拥智者可以非常自豪的表示，大长老是整个文明最优秀的文职人员，也是最繁忙的那个人。 　　但今天不同——“大长老，以后没有工作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我想做的，就是来这里继续工作。” 　　“真是敬业。”但拥智者依然笑着，共事这么久，它当然知道大长老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它也早已准备好了合适的工作来给它，“大家的反应如何？” 　　“愚蠢的问题。”大长老嗤之以鼻，“你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这种问题都要烦我？” 　　“呃……大长老，你……对我说话怎么是这个态度？” 　　“当然是积怨已久！反正最后了，嘿。”它捋了捋由智慧的根须化为的一把胡子，扁平的脸上也有了罕有的笑意，“怎么，不爽的话你也可以骂我，处刑我，惩罚我。” 　　拥智者也笑了，摇摇头，允许了它的一切失礼。今天就是一切的最后，再没有往后和下次，所以没什么不可以的。它换了种语气：“大家也如你一样吧……在知道终焉到来之后。” 　　“对的，但这对我们来讲是最盛大的节日，大家都很高兴的聚集在东角，眺望带来奇迹的逆行者。不要担心，我们所有人都接受死亡的结果，我们的诞生本就是奇迹，活得已经足够长了……长到令我们疲惫。” 　　“逆行者那边呢？” 　　“她安然无恙的走到了无欲之路的尽头，然后……不知做了什么，空间完全变了，不符合我们的一切观测和结论。你刚刚没感觉到吗？有非常强的几次震动。” 　　拥智者摇了摇头，它太专心于回看了。 　　大长老又对如此迟钝的领袖，狠狠冷嘲热讽了一顿。虽然它们文明是主张互相扶持、互相友爱的温馨团体，但到了这种时候，平常憋着的本能自然要释放个痛快了。当然。完了之后还是要正经起来的。 　　“逆行者已经踏着回来的路了，所以我来找你。” 　　“……那也是我们期待的绝路。”拥智者站了起来，展示出了最后的威严，“把所有毯子征集过来，征集志愿者，为伟大的她铺路。” 　　大长老卷着胡须玩，大眼瞪小眼：“啥玩意儿？你这话，是什么象征意义性的举动？毯子和铺路指代什么啊？能不能说直白点？” 　　“啊？就字面意义啊……她光着脚，我们这因为没啥落尘，又不怎么打扫卫生的……” 　　大长老意识到这确实失礼，于是立刻用指令台吩咐了下去，现在这种特殊时期，命令的传达和执行只能全靠自觉，估计志愿者还挺难招的吧…… 　　“伟大的拥智者领袖，你还有什么其他命令吗？一起下了，我一起执行。” 　　“没了，其他的一切我都办好了……”想了一会儿，它又对大长老补充道，“再告诉大家，我们的灵魂将回归创造者的怀抱里，我们的痕迹——会留下的。” 　　“这倒是个好消息。” 　　…… 　　和无欲之路达成了交易后，连桐骑上黄金自行车，慢悠悠的在铁轨上前进。 　　没有了那些诱惑的干扰，连桐完全放松了，不必担心什么时候起地球的庇护失效，也不必担心草草或归零杀戮家会不小心就离开自己，坠入永远的幻觉里。 　　草草也非常开心，三十三亿雪花无拘无束的围着连桐飞舞：“主人，您怎么发现这条路本身就是生物的？” 　　“不，没发现，我只是丢东西玩……只是巧合而已。” 　　“也许这种巧合的背后，实际意义是您暗中解锁了什么……比如法则性的层面，这干扰了你的一举一动……哪怕您完全没意识到。” 　　连桐打了个哈欠，这种困难的问题，就交给纳米机械们的超级运算能力来解决，自己就当个动动嘴皮子的闲老板好了，有那么多亿的苦力在为自己工作，岂不美哉。 　　“对了草，还记得那个漂白吗？” 　　“喔，您是说银河系中心那个？”草草当然记得，“雅蕾洁尔他们来了之后就没法儿重现了。” 　　“无欲之路就是通往银河系中心的，一码事。我丢东西玩，也只是延续那时咱俩打台球的游戏而已。” 　　她解释完，草草立刻明白了， 　　这是只有她俩才知道的事情，不知为何，丢东西给银河系中心非常的让人上瘾，仿佛具有某种奇妙的魔力。甚至，会有将自己也丢进去的冲动。乍一看并不强烈，但它却一点点的缠着人心，勾着灵魂…… 　　这种游戏，就连拥有破除枷锁这一特质的连桐也没有办法抵抗。 　　又或者，这种游戏，本就已经是某种枷锁被打破后，才有的结果？ 　　这个话题没能持续下去，因为自行车已经抵达了那座城邦。 　　热闹的气氛和无数畏惧、好奇的目光，都让连桐被吸引了过去。这就是终焉到来之前，它们的反应吗？它们为连桐放下看起来像是现凿的阶梯，上面还有长长的地毯，看起来十分盛大。但连桐更想要电梯……那就不用推着自行车硬走了。 　　幸好草草干扰了重力，让这变得很轻松。 　　但，为了能有点空闲时间在心里赶紧想台词，以及有点仪式感，连桐婉拒了草草提出的“飞上去”，只是迈步向前。 　　接下来要终结它们的历史，没点相衬的台词可不行。 　　而且，连桐也希望这些家伙能活得更久一点。 　　不幸的是，她在这方面还真没什么天赋。直到走完了所有阶梯，已经正式抵达城邦，连桐也没想出特别合适的帅气台词，反倒满脑子都是植物、植物、植物……无可奈何，这次就当个沉默系的大佬，用寡言少语营造逼格吧。 　　不过她多虑了，因为没什么人胆敢靠近她。 　　城邦的结构很粗糙，但很精细，宛如蚂蚁们凿出来的地方，乍一看是泥巴窟窿，实际上相当复杂而厉害。它们就躲在四面八方，一个个脑袋勉强探出，一双双目光眨都不眨，只用这万人空巷的氛围来迎接连桐。 　　“在畏惧我吗？” 　　“——是的，大家都在畏惧这一点。”是拥智者的声音，连桐记得。抬头一看，远远的，那个毛发特别浓密的老家伙确实走了过来，“希望您要办的事一切顺利。” 　　连桐摇摇头，不想简单去定义那个结果。 　　比起和霍桑教授之间的事，现在更该与他们告别。 　　“还有遗言和未完之事吗？”连桐问。 　　“没有了，请您……”拥智者卡壳了，它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尊敬而懂礼节，却在这种情况下卡壳了。这个词该如何使用？请您杀了我们？请您带创造者走？请您降下终焉？ 　　背后是上百万同胞，肩上是百亿年来的夙愿，眼前是完美的宇宙神祇。 　　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此刻呢…… 　　意外的，连桐给出了答案—— 　　“我带来了奇迹。”她目视着无欲之路，“你们会喜欢的。” 　　这出自逆行者，却完全正行的话语，实打实的刺激了所有人。 　　她甜美而清冷的话音，在因恐惧而一片静籁的氛围里如此清晰。 　　奇迹，而且是它们会喜欢的奇迹？逆行者将要降下的终焉本就是奇迹了，是指这个吗？还是说……整座城邦的居民都忘了逆行者的恐怖，忘了会被卷入逆行的危险，只是被她的话语所吸引。 　　她要带来什么？ 　　“开动你们的城邦，我的雪花会为你们指路。” 　　随连桐的话语，一片片雪花凝结在一起，分形而生出了三千三百万规模的一片银蓝色。它比真正的雪花要大一些，是居民们未曾见过的美好。 　　它飞向了远处，顺着铁轨和大海，引导城邦的前进。 　　被草草接管之后，城邦调转了方向，连桐所站的角不再指向无欲之路的尽头，而是跟着雪花，变成了向前的车头。 　　“既然你们从没见过宇宙。”连桐也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眺望着尚还看不见的出口，“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她的话语，招引来了彻底的死寂。 　　这种弥漫开来的静籁，宛如要把城邦前进的机械声也给吞噬。 　　所有居民的思想都被这无声的氛围给禁锢了，宛如冻结的冰，让它们无法思考连桐的话语意味着什么——那是从本能上，从逻辑上，从现实和非现实上都完全不可能的事。 　　逆行者居然说，要带它们去看看宇宙？ 　　“难道……办得到吗？！”拥智者激动的大喊，穿破了所有人冻结的心声。 　　这可是逆行者的话，轻而易举，便颠覆了它们那被极其漫长的岁月，所锻打出来的逻辑思维。她轻而易举，敲碎了这把禁锢所有人思想、阻止所有人前进的枷锁。 　　“如果你们想要，那就办得到。” 　　“我们想要！！！”拥智者大声喊着，再没有了半点领袖的威严，只是一个单纯而好奇的灵魂在渴求知识和新的刺激，“可，逆行者阁下，前面的诱惑浓度，就已经降低到我们无法生存了啊……您也知道，我们是被幻想出来的……” 　　“调查一下数据如何？”连桐用平静如冰的话语，安抚它——以及背后震动的居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是你们未曾抵达过的区域了，可你们依然存在。” 　　“什么？！” 　　不等拥智者唤来科学家或亲自动手，一些居民已经用自己的眼，看懂了连桐的话语。 　　在这片区域，在这条路上，有很多躺着、丧失了意识的沉溺者。它们都在自身的幻觉之中浸泡，没有办法醒来——但不可思议的是，所有沉溺者的身边，都没有化为现实的幻觉。 　　这的确是它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诱惑的浓度不足以让欲望变成现实，但……为什么它们还存在着？！拥智者瘫在地上，喊着那个足以解释一切的词。 　　“奇迹……您带来了奇迹。” 第100节 096·我很羡慕 　　从城邦的各个角落，它们赞颂着连桐——不，它们赞颂的是伟大的逆行者，为它们带来了从未有过的重磅奇迹。 　　连桐没有理会，只是背对它们，将摇曳的银发和背影供它们膜拜。除此之外，连桐还从口袋里拿出一粒柠檬味的营养球。那些涌动的“奇迹”呼声，实际上，该献给这些小小的、无生命、无灵魂的物质。 　　“请……请问……逆行者阁下……我们为什么能……”拥智者的好奇心化为莫大的勇气，胆敢着靠近了连桐那么几步，颤颤巍巍的声音不知被多少情绪压透了，“我们为什么还存在着？” 　　连桐望了望这片空间，被称之为无欲之路的它，实际上是只可以沟通的生命——但这种事该怎么说才好呢？连桐压根不知道。更何况，它们已经给出了非常好的答案。 　　连桐头也不回的说：“解释奇迹和解释笑话，都是一样无趣的行为。” 　　“……也是，我们也没办法理解如您这样完美的逆行者。” 　　“还剩几分钟就可以抵达出口了——去好好享受沿途的风景吧。”连桐回过头，将柠檬味的奇迹送入口中，然后用空出的手挥动，展示着这一片它们从未踏足过、从未见识过的地方。 　　一如既往的大海和铁轨，但无数躺在欲望中的行尸走肉。 　　但这只是沿途，而非它们所要面对的终结之景。 　　渐渐的，有人也如自己的领袖那样，壮起胆子从躲避的地方出来了。虽然没有那么有勇气去靠近连桐，但它们却抢占了城邦边缘的地方，抢占了最开阔的观景台，接下来甚至还可以见到宇宙呢！ 　　也有许多人，都在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一起，或多或少，三三两两。缔结了誓约的恋人，在互相谈论宇宙的美好和浪漫；家庭则多在向孩子解释现状，又或者干脆不解释，只是让它好好见证这一切。 　　有人试图能在世界上留点什么——但大多数人则笑容满面，两手空空，知道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一部分人自觉的向逆行者的背影和银发顶礼膜拜，更多人则是向着它们创造者沉睡的方向，表达着对于夙愿终成的喜悦。 　　它们一直以来的领袖·拥智者，则依然还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逆行者阁下……”他胆战心惊的更靠近了一点，小声的话语里满是疑问。 　　“你还真是执着啊，还有什么事要找我的？” 　　“要以怎样的代价，才能请您再带一份奇迹来——让我们延续下来呢？”它说话时，有无法掩饰的畏惧和求生欲。面对连桐疑惑的眼神，拥智者苦楚的解释，“能让创造者回到它的故乡，也让我们依然延续……或者……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也去宇宙呢？” 　　“贪婪啊。” 　　“……想到自己即将消失，一点不剩，终归……还是害怕的。”它说出了心声，本以为那被百亿年锤炼的悲愿远远凌驾在生存的本能之上，可当死亡到来，它无法掩盖内心的恐惧。 　　“我们还能活着吗？” 　　“不能了。”连桐摇摇头，“要么继续和创造者在这里活着，过你们一成不变的生活，要么结束幻想——你们创造者的幻想，还有你此刻的幻想。” 　　“可您是逆行者……”逆行者的展示的伟力，又给了它一线也许可行的希望，“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对它的挣扎，连桐并不意外，倒不如说之前那崇高的自我毁灭精神才是反常。可惜这件事没有另外的办法了。 　　连桐说：“选吧，要么反悔，要么壮烈。无论你想要哪种结局都可以，我可以让你们活着，也可以带你们死。”这都是极有意义的选择，连桐并不会矫情的不愿去执行它们。 　　“我……” 　　“时间不多了，再有一分钟，我们就能看到无欲之路的车站，意味着再有几秒，就能去出口了。” 　　拥智者坐在城邦的边缘，沉思着这个问题。 　　背后是整个族群在终焉之日的喧嚣，但自己还有可能来刹车。为了生存，作为被创造的孩子，是牺牲创造者，还是牺牲自己？在真正该选择的这一刻，它从未意识到做出真正的抉择会有多难。 　　“——想踩刹车还来得及，别优柔寡断的。”连桐再一次督促，那种焦虑和苦恼，让旁边的她也感到了浓浓的纠葛，让连桐不由得会去思考，假如是自己碰见这样的问题，自己会作何打算。 　　比如为了拯救地球，需要自己献出生命呢？ 　　但连桐也知道，自己还有无数的机会和余地，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不像那些穷途末路的抉择者。 　　“我……我……”拥智者焦急的抓着头，甚至有智慧的毛发因此被拽掉，落在地上变成了尘埃。 　　它竭尽所能的眺望远方，希望城邦能飞得慢一些——可比起任何时候来，此刻的时间流逝都要快得多——它看见了那座连桐所说的车站。 　　这座车站的出现，也让身后的人群也爆发出了非常激昂的声音，未曾见过的风景如此让人着迷。 　　和领袖不同，它们都接受了那高洁的自我牺牲。 　　不等自己的领袖做出抉择……不，它们甚至不知道领袖是摇摆不定的人，仍想着苟活在无欲之路里的事。它们只是激动的涌向前方和边缘，用眼睛来眺望这崭新的风景。 　　甚至，有调皮的小女孩跑到了连桐的身边，用畏惧而稚嫩的方式行礼。 　　“谢谢您，逆行者。” 　　“你不怕我吗？” 　　“不怕！谢谢您为我们带来死亡。” 　　“那，也谢谢你来谢我。”连桐没有用手碰这个孩子，也没有蹲下身和它亲近，担心自己的碰触会提前终结它。带着美丽的笑容，“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 　　拥智者想挽留下它，听听孩子真正的心声，而不是用这看似高洁的价值观绑架所有人。可比起老迈而踌躇的它来，孩子跑回去的速度要快得多，完全没有理会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领袖。 　　随后，惊呼声变得更为壮烈。 　　“那是无欲之路的出口。”连桐指着那一点小小的、浑浊的色彩，大声的喊道，“但对你们来讲，那是宇宙的入口！” 　　随着城邦的全速飞行，视野之中的浑浊出口，从一个点渐渐变为一个圆。它本就是这幅丑陋的模样，感觉就跟下水道入口似的，幸好，外头用来堵着的雾之王井盖子还在堵着，所以为它增加了一份深邃，还算有点格调。 　　拥智者呆呆的凝视着宇宙的入口，好奇心和随之而来的震撼感，令他完全忘了诸般种种的抉择。这就是它梦寐以求的宇宙，不可思议……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吗？ 　　连桐和草草沟通了一下，都觉得暂时把城邦停下，然后她俩去挪开门外堵着的雾之王——这个动作非常的没有逼格可言，是一种会影响最后收尾美感的愚昧行为。于是，草草和连桐又默默协商出了另一种有趣的做法。 　　草草降低了城邦的行驶速度，所有该文明的居民也都陷入了满怀期待的死寂当中，宇宙！它们能目睹宇宙了！也许哪怕一点点的杂音，都会破坏对宇宙的观感，这可不好。 　　有人期待逆行者能不能介绍一点知识，又或者是博学而睿智的领袖来扮演这个角色，可这两位大人物都沉默着——这两道背影一道蹉跎，一道耀眼，为城邦的氛围里添入了些许的惆怅。 　　接着，龟速前进的城邦，撞上了那个出口。 　　被草草临时处理过的尖端，轻轻把门外堵着的雾之王戳飞了——当然，它们立刻分出了相当多的人手去保护这笔珍贵的赏金，以免人家飞太高落地直接摔死，这家伙可能得偿所愿了，但银河联邦估计就不愿意给钱了。 　　可在无欲之路的内部，整个城邦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感觉撞上了什么的奇妙反馈，反而如同一种极为特别的仪式感——它们撞开了宇宙！ 　　“前面是宇宙，但，请你们保持秩序。” 　　用这句话平息了它们的骚动后，连桐拿出一粒苹果味的营养球，抬头目视着无欲之路，用一种蓄势待发的投掷动作来威胁它合作——乖乖配合，否则就喂你吃这玩意儿。 　　这个出入口，说真的实在是太丑了，犹如一滩污泥混杂了好多隔夜饭菜，就那么混乱一团。但连桐无声的威胁，还真就迫使无欲之路做出了一些改善。 　　这混沌一团的出入口，褪去了一切色泽，毫无保留、没有任何阻隔。 　　犹如推开大门，犹如取下井盖——无欲之路和宇宙之间的隔阂，从此荡然无存。 　　连桐瞪大了眼，但随后一连失望，因为这宇宙本身也没什么稀奇的。出入口之外的景色，只不过是一片略有星点的漆黑夜幕，和连桐在地球城市里看见的差不多——乏味且无趣。如果这个文明的人们满怀期待看见的是这副模样，那……会失望吧？ 　　“这就是宇宙吗？呃……”拥智者站得最近，惊愕和对未知的好奇，颤抖了它的声音，“黑漆漆的，符合我们对宇宙的推测，但……但？！很漂亮啊！？” 　　突然间，连桐也为眼前的景色而震惊了。 　　这直径约两米的出入口，本是一片乏味的漆黑，但在被观测到的一瞬间，突然繁星遍布，星云绚烂——美得令人惊讶。 　　大大小小的密集星光接连闪烁，每一粒都代表了一颗恒星，甚至……甚至是一个星系。 　　不时的，还有硕大的流星和彗星穿梭而过，刮出稍纵即逝的独特之美。 　　这黑色的帷幕，让所有颜色得以闪烁，仿佛是有人洒了颜料。 　　“……是宇宙！是……是宇宙！”拥智者站了起来，惊叹的大声喊，“是我们只在资料里了解过的各种宇宙现象，不可思议，实景是如此美丽的吗！？” 　　听见领袖的声音，它身后的居民们松了一口气。虽然它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能完整的看见景色，但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在这一刻，所有居民都昂首，展示了足以踏入宇宙，成为高等文明的秩序和自我道德约束。 　　所有人毫无畏惧，面带期望，整齐的列了队。 　　已经道完别的人，独自走向出口，赞叹着宇宙的美妙；拖家带口的人，则被周围人谦让，得以全家整齐、从容不迫的走向出口，和孩子分享着宇宙的美貌；恋人们牵着手，以星辰和宇宙来比喻彼此，互诉着道别和在道别之后将要化为永远的爱意。 　　它们主动的、秩序井然的、毫无畏惧的走向了死亡。 　　它们甚至不知道站在门口的拥智者还想着反悔和苟活，只是对它致以敬意。 　　所有人在踏入宇宙之前，都会将感谢、祝福，以及各种各样的情绪向连桐表达。但为了不让后面的人久等，不让连桐难堪，这都不过是一句话、一个词。 　　——回过神来，连桐和拥智者才发现，这个文明的终焉已经自觉的开始了。 　　连桐目睹了一对恋人对自己说完“谢谢”之后，一起迈开脚，踏入繁星之中——然后消失不见，一点不剩。可眨眼过后，又有许多人步了后尘，她来不及一一回应，甚至没办法一一记住对方最后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像是宇宙站点的检票员，而一位位乘客，则乘上了自己准备的终焉。 　　所有人都是幸福的——除了将这份高洁教给它们的领袖之外。 　　“你们……” 　　拥智者瘫坐在地上，居民们高洁的每一步，都让它自惭形秽。 　　同时，也有痛心疾首。 　　如果自己能再决定早一点，它们就不必死亡了——诚然，宇宙是如此美妙，拯救创造者又是如此高尚，可……死亡很可怕。 　　它活了百亿年，已经完全习惯了“生存”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死亡是如此虚渺又可怕的东西…… 　　“还要反悔吗？”连桐问。 　　“不了……大家都走了，是我错了。” 　　拥智者没有选择当最后走的那个人，它无法在死亡的恐惧里见证整个文明的终结，而是浑浑噩噩、疲惫的插了队，破坏了一点点秩序。但它也如前面所有人一样，对连桐道出了最后的话语。 　　“我很羡慕，你们能拥有真正的生命。” 　　然后，它踏向美丽的宇宙，结束了自身这段过于漫长的幻想。 第101节 097·不被知晓的闪耀 　　连桐没有去记录时间，但只知道过去了很久。 　　这个被幻想出来的文明，最后的居民，一位看起来毛发浓密的历史记录官，在亲眼见证了一切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着宇宙迈出了缓慢的步伐，在向连桐说了“永别”和“谢谢”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此—— 　　这个文明的终焉化为了现实，见证者并不多。 　　连桐感到相当的疲惫，身体和灵魂皆是如此，想好好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个觉，在无人打搅的深度睡眠里合眼八小时，再赖床刷一小时手机，然后才悠悠哉哉的伸着懒腰起床，目睹那些崭新的愁绪。 　　但还有许多收尾要解决。 　　“再见，幻想。” 　　奇妙的是，在连桐满心惆怅时——眼前的景色变了。 　　刚刚出口处那圆形的瑰丽宇宙，随着最后一位居民的离开，居然褪去了那些美妙的景致，变回了它本该有的乏味。无趣的淡淡星点，无趣的一片漆黑。 　　这让包括连桐在内的所有见证者，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也就是说——”连桐看向无欲之路，“是你为了送别它们，让它们见到心心念念的美丽宇宙，才制造的假象吗？” 　　连桐叹了一口气，这条道路和这个种族相处了相当漫长的时间，彼此依存，也确实有些情谊在里头吧…… 　　“主人，关于这个，我们有事想说。” 　　一小部分的草草来到连桐旁边，闪着银蓝色的光辉，它想汇报一些发生在宇宙里的不可思议。大多数的它们都已经去外面拥抱自由——顺便加派人手，向雅蕾洁尔传达刚刚在无欲之路里的大冒险。 　　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事情要忙。 　　但在途中，门外的它们发现了那个诡异的变动。 　　“刚刚在距我们无法估测距离的宇宙某处，持续了两小时三十九分钟零四秒。” 　　“什么？发生什么了吗？”连桐紧张了起来。 　　“这件事的发生时间，和我们抵达目的地，准备送别乐高文明是同一时间。我们对于这件事的描述如下：有约三百万颗恒星、数个星系、数片宇宙尘埃云、约六十四万颗运动天体，以及若干常见宇宙现象——在宇宙里突然集体登场。” 　　“啊？”连桐懵了，因为一时理解不了。 　　“而在刚刚，您送别了最后一位乐高文明成员后，它们突然集体消失了。” 　　惊然间，不可思议的声音从连桐的脖子上发出。那既是来自她的喉咙，也是来自缠在那儿的归零杀戮家，这位围巾模样的高等生命，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含义—— 　　“是您……逆行者……您为了送别它们，给它们创造出了如此瑰丽的宇宙景色！” 　　不是虚构和画上去的，而是真正的在正好可以被出口容纳的观测范围内，创造了一片美景。这相当于随手制造大型星系，随手搓恒星并让它们闪耀，顺便还得洒些星云在附近。宇宙成了一张稿纸，而连桐在上面的涂抹，缔造了无数天体。 　　——这就是归零杀戮家所唯一能得出的解释了。 　　只有逆行者才有如此庞大而写意的手笔，但无论如何，这些突然出现并突然消失的天体，必将轰动附近的一切智慧生命。它们肯定会纳闷，自己他妈的究竟观测到了啥啊？这些玩意儿他妈的究竟是为什么而出现，然后又消失的啊？！ 　　而唯一也许知道答案的她们——其实也是懵逼的。 　　“主人，您真的是逆行者啊？”就连纳米机械们也纷纷聚集了过来，不知第几次怀疑这个问题。 　　“草，不是我干的啊……我还以为是无欲之路临时画上去的啊。” 　　无欲之路发出了惊人的晃动，那表示了它的不知情。 　　自然，也不是纳米机械们能办到的——也许是门外的雅蕾洁尔？ 　　可草草很快也否定了这一点，因为在门外那会儿，它们除了讲述这段冒险，大多数时间都拿去跟雅蕾洁尔一起观星，分析它们为何突然出现了。 　　“雅蕾洁尔也很纳闷，一开始她还躲起来了，以为是她父亲登场。” 　　“……她爹这么炸？” 　　“但并不是。”草草又说，“那几位不法者也跟我们一起观星了——实际上，大家都有同样的共识。要么是能硬撼逆行者的超高等文明，要么……就是真正的逆行者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连桐，可她真的有苦说不出，这真的不关自己的事。 　　幸好，连桐还有些理智和能用来思考的闲暇——既然逆行者是完美且全知全能的，而且还经常致力于写点法则、法律，传播传播道德和关爱萌新之类的公益活动…… 　　那——也许某位逆行者，正好观测到了此刻的文明终焉，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为它们捏了这个宇宙出来，办好事不留名而已？ 　　可这也有个谬论。 　　在至今为止所了解到的信息里，逆行者显然是在推行“不污染未开智文明、不影响它们观测宇宙、不让好奇心得不到回应”这一系列的宇宙氛围推行，自己个儿恐怕不会做这样铺张浪费的事情。 　　这件事必然已严重影响到了周围文明们的观测…… 　　除非—— 　　“草草，上网查了吗？如果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观测到的话……” 　　“查了，没有，那么多天体突然出现，但确实没有附近居民发出来——否则它已经登上头条了。” 　　连桐点了点头，心里释然了：“抱歉，盗用了你们的名讳，我没有恶意。”既然对方送上了如此磅礴的践行礼，意味着也能观测到发生的一切，还包括了连桐被称之为逆行者，却厚着脸皮没有及时澄清——澄清了也没用的种种。 　　以及—— 　　“如果您乐意，我想向您求援，我的母星、家人、同胞，都在遭受我无法理解的磨难……” 　　逆行者也许会帮自己一把呢？对它们来讲，只是动动手指那么简单吧。 　　可惜，即便连桐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来自逆行者的天启和援手。 　　久到甚至雅蕾洁尔的脚步声已渐渐靠近，并质问：“为啥还不出来呀，不是都送完了？传说中的考古大师呢？！快点捞出来！关键是还活着吗？！” 　　“……雅蕾洁尔啊。” 　　“哇，是圣物的甜美声音，令人感动，你还真活着回来了。” 　　“过去多久了？” 　　“两天。” 　　因无欲之路的不设干扰，出入口十分澄澈，可以清晰看见外面的一切。并且，那些恼人的诱惑也没有继续向外抛出——连桐已经许诺了会提供营养，那它没有必要再延续这种狩猎传统。 　　所以，雅蕾洁尔一寸寸的、紧张兮兮的靠近，然后，惊呼声、写满惊喜的脸庞，一起出现在了连桐的观测之中。 　　“居然真的安全了，哇，能看见里面的情况！绝了！”她精神饱满的漂亮脸蛋，被入口内的光亮照得清晰，说话时动来动去的整齐皓齿，也因笑容而频频闪亮，“真像是我挖开了这条路，发现了活着的圣物。” 　　“就是。” 　　“也对，只是换个地方场景重现——你怎么多了条围巾？” 　　“逆行者创造的生命，一位重磅的大人物。”连桐用食指卷着归零杀戮家，那流畅而白皙的轻薄身体，确实很能吸引人的目光，“但这样的大人物，无欲之路里躺了可能有一亿吨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能获救的估计没多少。它们都已成了行尸走肉，如果强行带出去，身体就该陷入不可逆的腐朽了吧？逃离了时间那么久，时间的报复却是绝不可逃脱的。 　　“二，进来看看？” 　　“呃，没问题吗？” 　　连桐丢了一粒营养球给她：“榴莲味的，别吃掉，拿着就没问题。”再说了，如果这家伙也被无欲之路诱惑，连桐还是愿意伸手捞一把的。 　　拿着那粒护身符，雅蕾洁尔尝试着踏入了无欲之路里。 　　感受了好一会儿，她才形容就像是进了棉花的环抱之中。她去过地球，还真就可以使用这样的比喻。而那些棉花洁白如雪，对她来讲，大概还算是很高级的褒奖。 　　“这就是……那个乐高文明的城邦吗？” 　　雅蕾洁尔眺望着这座空城，考古学家的眼，能看出许多地球人不知晓的东西。 　　“十分高效简洁的设计机构，散发的频率信息在我看来也算高等，而且古老到让人震撼。不折不扣的亘古级高等文明……可却这么小巧，而且无人知晓。它们的结晶，它们的灵魂，它们的遗书……现在……” 　　“在我手里。” 　　“那就好，为它们建立复刻之城、展示它们曾存在过的痕迹，就要靠它了。”在此前，这个文明彻底归于终焉，对考古学家来讲则意味着成为了遗迹。考古学家首先会想的不是利用它，而是保存下来。 　　并且，如果它们的遗书里表达了乐意，更是会被复刻和展示。 　　考古协会拥有一整片空荡荡的大型星系，专门用来置放被复刻的遗迹们——这片充满历史的星系，也是整个宇宙里最为精华的景点之一。事实上，如果连桐失败，地球估计也会被复刻过去，而她就是头牌。 　　但雅蕾洁尔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也不打算在今天讨论这个，她只是呈上道贺的笑容：“连桐，完全探索无欲之路，发现、并与乐高文明进行沟通，甚至保留了它们的一切……这意味着，地球有救了。” 　　连桐吃惊的眨着眼：“因为能得到奖励？” 　　“是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伟大级考古发现，仅次于奇迹级，甚至高于壮举级。”雅蕾洁尔和她并肩而行，慢慢走在寂静——或者说不久前还十分热闹的城邦街角，“你能留名于宇宙，获得大师级的头衔，获得90%的相关收益，以及考古协会的奖励。” 　　“但我不是会员。” 　　“那只是形式而已，无论你是不法者或是登录在册的考古学家，只要对遗迹和发现有卓越贡献，考古协会都会非常高兴的送你好处。” 　　说完，雅蕾洁尔的手指爬向她的疲惫的肩，卷起落在上面的一缕缕银发，轻轻放到迎上去的唇上。光是这样，那浓郁而纯粹的甜味就已经十分美好。可她还不满足，仍然伸出了舌尖，轻轻碰了银发。 　　“我发现的奇迹级大发现，发现了伟大级大发现。” 　　“这什么绕口令啊？这就是你的品尝感言？” 　　“嗯，我已经离不开这口甜的了。”又好好的舔了一会儿，雅蕾洁尔才放开这些发丝，“总之，你能获得三十三单位的基本奖励——这已经是一笔惊人的巨款了，别那么失望。这种级别的发现，几百年都没有一次的……” 　　连桐也清楚这一点，只是，这么麻烦的遗迹，实际上还不如一位不法者值钱，考古也许不是暴利行业吧？ 　　雅蕾洁尔一脸“你看看你”的表情，嘲笑了她一顿，接着又正色道。 　　“但还没完，如果它被展示，门票钱的90%都是你的。这种发现会被炒作上很久，而大家都会慕名而来，最初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无数宇宙居民都会过来凑热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大家真闲。” 　　“……话是这么说，总之，我也不敢想象会让你捞到多少。加起来一百单位应该是稳赚的，接下来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单位入账……唉，你一辈子不用愁吃喝玩乐了。” 　　连桐点点头，哪怕雅蕾洁尔没有说，可她还是自己搞懂了其中的含义：钱越多，就越能找到那些大佬，来试试拯救地球。一个不行，再找一个，宇宙这么大，总会有能帮上忙的。 　　但在真的用货币来衡量这座遗迹之前，连桐没忘记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那位失踪了一百亿年以上的考古大师，它会怎么样呢？” 　　“会成为新闻头条——以及……”雅蕾洁尔的目光锐利，“会成为和你分钱，甚至拿大头的那个人。而现在还无人知晓这件事，我们可以更圆滑和聪明的处理它。” 　　“不了，我答应要救考古大师的。”连桐摇摇头，不希望今后会睡不踏实。 　　“我想也是，否则你就不会拥有这头银发了。”提议的雅蕾洁尔却释然一笑，“所以我所指的圆滑和聪明，并不会让你良心不安。” 第102节 098·年久失修 　　这座城邦的街景十分寂静，即便有些商店还开着，但里里外外都空荡无人。当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连桐就会回忆一下稍早之前的事，思考在擦肩而过的一张张简单面孔里，是否有这里的店主。 　　以及，这幅寂寥的模样，和他离开时的地球相似。 　　连桐并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位能完全理解她的女孩子在。 　　“别想你老家的事了，观测者女士。” 　　“……嗯。” 　　雅蕾洁尔打着哈欠，走得很快——但时不时会回头看看出入口那儿，像是在提防什么的样子。在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之后，她才松懈下来，继续和连桐闲聊。 　　既是和她分开太久想找点弥补，同时，也是一种连她自己也搞不懂的奇妙情绪。因为，在被诱惑的幻觉干扰时，她见到的就是身旁这个女孩子。虽然在幻觉中，那个连桐既活泼又开朗，而现实里的这家伙，总是让深沉和阴霾笼罩她漂亮的脸。 　　虽然每次雅蕾洁尔都能理解这些表情的由来——正如今天这样。 　　“你是在思考，这个文明的终焉是你制造的，所以闷闷不乐？” 　　“也不是。” 　　“那怎么了？” 　　“要思考的地方太多，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困扰我……总之，霍桑教授估计会气冲冲的跑来见我，那时候可能要打一场吧。” 　　雅蕾洁尔一拍手：“对，你的纳米机械跟我讲了！哈哈，但问题是，你捡了人家的什么东西啊？他能那么珍惜的从地球带到这里，冒着风险也要存放在这里，恐怕价值很高，意义非凡。” 　　“一个移动硬盘，还没时间研究，被我的小雪花们收着。” 　　讲到这里，她俩来到了通往最深层的螺旋阶梯入口，如果不是为了保证遗迹的完整，她俩应该会更快就到这地方。作为考古学家，对于一粒尘埃的流动都开始无法容忍，因此尘埃也是有价值的一部分。 　　按着之前的谨慎，她俩开始向下走，虽然很慢，但也有暂别了挺久而积累的话题相伴。 　　将一些照明手段放在周围，雅蕾洁尔同时说：“既然是你们地球的产物，那容量一定很小……换言之，就注定不会是什么宇宙宏观级别的奥秘了，什么时候拆开看看？” 　　连桐没回应，因为她还没想好是否要窥视那之中的奥秘。道德观，有求于霍桑教授的利益冲突，都是不打开看的好理由，但无可奈何，宇宙生命的好奇心又旺盛到一直挠人…… 　　她把这些纠葛原原本本的讲完了，雅蕾洁尔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 　　“作为高等文明的生物，我认为你的思维确实富有道德观念，不随意偷窥别人的秘密是好事。”但，她一本正经的说，“也许你的硬盘会被某些不法者偷偷拿走，打开研究……然后正好被你撞上。” 　　“等等……二，你什么意思？”连桐看见了在她眼里闪耀的狡黠。 　　“我们的周围都是可怕的不法者，除了L·l这个丢人玩意儿之外，都是鼎鼎大名身价超过三十单位的，它们当然会盯上稀罕玩意儿，然后试图偷走……也许，会有谁成功呢。接着，你去追查，但为时已晚。” 　　“因此，我不幸的也看到了内容……即便这并非我的本意。” 　　雅蕾洁尔轻快的笑着。 　　不过就在连桐认真思考这个提议，要不要真的不幸一下的时候，她的手环发出光芒，一股已经非常熟悉的纳米机械大合唱，在她心里响起。那是带着浓浓歉意和委屈的，草草的自白书。 　　“主人，我们已经不幸看了内容。” 　　“……你们能不能有点道德。” 　　“我们也想的呀，我们也知道没有主人的允许，不太该乱动这些东西。”草草的声音更苦涩了，数以亿计的小家伙们继续发出谐律，“但那个移动硬盘实在是……技术太落后了……而且又没有特殊加密……” 　　她没有反驳这些对地球技术的抨击，只是就事论事：“这不是你们偷看的理由呀。” 　　“我们没有偷看，当我们接触到，就相当于它是个充满信息量的高亮度恒星，被放到了我们眼前，怎么闭眼和遮住，都不可能完全阻隔那些光芒。” 　　“……所以就光明正大的看了？” 　　“对呀，它压根没遮嘛。” 　　雅蕾洁尔从连桐的表情和语言里，已经完全掌握事态了，不得不对这些小纳米机械脱帽致个敬啊，真是聪明又为主人考虑。可这些聪明和过度的自主性，恐怕也会在某一日造成什么大问题吧……不过只要这些家伙是真的在为连桐效忠，那就好。 　　起码，它们甚至愿意跟连桐一起，踏入无欲之路这种恐怖的地方…… 　　连桐在那儿一口一个“草”，也不知道是骂人还是表达高兴。 　　直到下一个草的含义改变后，她才算是翻过了这一篇：“草草草，所以，内容是啥啊……” 　　“总感觉被主人说了什么含义很脏污的话……罢了。而那些数据，显而易见是一些非常精妙的模拟器，它们构筑了……该怎么说呢，一个小小的世界吧。” 　　“世界？就在那3TB的内容里？” 　　“严格来讲是2.12TB，剩下的则被另一部分数据占用了。”斟酌了一会儿选词后，草草如此表达，“另一部分，则是一具灵魂的完整信息密度。” 　　这还真是……即便是非常外行的连桐，也在这短短的对话里，知晓了移动硬盘中储存着什么。 　　一个世界，然后，住着一位灵魂。 　　“是……地球？” 　　“世界模拟器其中，有一个负责处理语言的构造模块……确实有和主人使用的语言一致的信息量。而其他的模拟部分里，则大量存在和主人内心世界高相似的建筑、风景、人文……因此，是地球的可能性非常高。” 　　连桐还挺惊讶，这些家伙连主人的内心风景都能窥探…… 　　但也不让人意外，毕竟每次交流都是直接在心里，旁人完全听不见。也许，它们其实悄悄的，非常了解连桐这个人了吧。但她所不知道的是，这都是纳米机械们所认为的亲近，也就是想更好的了解主人所致。 　　而那藏在移动硬盘里的地球和灵魂…… 　　草草很想更多的介绍一下模拟器的精妙之处，但连桐的反问却先来了：“硬盘里的灵魂被数据化了，是这个意思的话，它还是活着的吗？” 　　作答的也是这方面的专家，见多识广的灵性文明成员·雅蕾洁尔：“一般来讲，只有为了避免死亡，才会将灵魂数据化。这是彻彻底底的舍弃灵性，意味着做出了站队抉择，或是不得不这么做。” 　　“站队是指……” 　　“用你也能理解的话来讲，就是简单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吧——但在宇宙，我们称之为物质与灵性之分。” 　　连桐还算能理解这部分，但她们所谓的灵性，似乎并不是指运用魔法对轰之类充满浪漫的事情。从圣物的表情看出好奇和疑惑，雅蕾洁尔也不吝满足她。 　　“物质很好理解，真实存在的一切物质就是了。理性的规律诞生物质，物质和规律让生命诞生，而意识则是所谓本能的堆砌，是完完全全受宇宙物质和规律决定的。” 　　讲完这些部分，她感到后悔，因为还得不少话语才能全部讲完。但这条螺旋阶梯确实还有不少路要走，雅蕾洁尔便轻快的接着说。 　　“物质阵营的生命认为，生命本身没有任何的理性和智慧，一切都是宇宙规律，从宇宙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决定。而且，它们的主流观点还认为，宇宙本身是一位和逆行者同级的正行者，一切都不过是宇宙本身的微观。” 　　“那你们阵营呢？” 　　雅蕾洁尔乐呵呵的笑着：“我所在的文明，以及整个宇宙的所有灵性文明，对于这种持续了一百多亿年的粗陋争执，有固定的回答。” 　　看着自家圣物好奇的脸，雅蕾洁尔打了个响指：“你来问我——‘你认为宇宙是物质的，还是唯心的。’” 　　“那，二，你认为宇宙是物质的，还是唯心的？”连桐还真就反问了。 　　“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你若认定世界是物质的，那它就是物质的。”笑着说完，她为这个话题落下句号，先一步往前走了。 　　…… 　　移动硬盘里，被数据化的灵魂，代表了这个灵魂已认定世界的是物质的，所以上传了自己的灵魂和意识——但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它碰见了极大的难题，只有将灵魂数据化，才能逃避死亡。 　　霍桑教授的这个移动硬盘，确实很奇妙。 　　这之中的灵魂，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想着这些，连桐用指尖碰了碰指环，像是猫咪饥饿时来索要食物那样：“虽然无可奈何，但咱们还不幸的、无法避免的、无意间的看到了什么？” 　　“唔，在真的进行解读和深入之前，我们还真没办法讲清楚。但唯一有一点，这具灵魂的信息密度较低，所以连这种硬盘都能装下。” 　　连桐也算是在宇宙里闯荡过一圈的人，靠着平常的多听、多思考，不知不觉也能听懂现在的含义了。灵魂的信息密度低，大概只意味着一件事：“它很低等？” 　　“是的，顶多属于低等文明的生命，而且生命至今，没有经历过太多东西，才会有这样轻盈的信息密度。” 　　草草已经尽量用简单的方式回答了，这恰好是连桐也能理解的程度。换言之，这个硬盘里有个模拟出来的地球，其中住着一具灵魂——多半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类，而且非常年轻。 　　霍桑教授费了那么大力气想放在这儿保存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所以，主人——这些部分都可以用‘不幸’来解释，但如果想知道更多，就得真的动手研究了。说实话，既然是主人故乡的风景，我想看看……我不会留下入侵痕迹的。” 　　“我还得想想，别再擅作主张了。” 　　“嗯，我知道分寸。” 　　是否要真的去探究更多，这的确是需要斟酌的了。连桐将这个决定放回心里，正好，被雅蕾洁尔揪了一下衣角。不知不觉，她们来到了那扇冒着凉气的大门前。 　　连桐也曾来过这里，但冷冷清清的感觉要比那些凉气还刺人。 　　“连桐，这就是考古大师的居所吗？” 　　“是的。” 　　雅蕾洁尔观测着周围的一切，为自己的发现挑了眉：“相当高级的空间，有非常明显的时间钝化功能。换言之，你所说的乐高文明为了保护创造者不受时间影响，动用了相当大的手笔……让我们去看看是否奏效。” 　　连桐打开门，往前带路。虽然是这么说，其实那还算宽敞的空间里，也只有位于正中间的棺椁这一个显眼的玩意儿。雅蕾洁尔吹了吹口哨，夸赞道：“非常完美的生命冻结！还自带解冻功能……有点意思。” 　　“你咋一眼看出来的……” 　　“哈哈哈，乡下人，你一定不懂吧？但我可是考古学家啊。” 　　雅蕾洁尔自夸完，拍了拍还需努力的连桐，大摇大摆的靠近了。在她的一通操作下，石头制的棺椁突然出现了一些可操纵的投影盘，那正是冷冻舱的控制器。 　　“被冻结了百亿年的大前辈，现在要被我们唤醒了。”她的目光没有离开沉睡的考古大师，“而它醒来，需要知道很多事……唉，时间终究还是腐蚀了很多。” 　　“确实沉重。” 　　连桐完全理解，同时不由得代入自己。如果自己也沉睡了这么久，一觉醒来，发现宇宙前进了一百亿年，而自己的孩子们为了唤醒自己而接连死去，除此之外，还有无欲之路幻觉留下的无数后遗症…… 　　自己恐怕会选择再睡回去，或是干脆抹脖子一觉不醒吧。 　　然而雅蕾洁尔摇着头，灰白色的头发晃来晃去：“没，我不是在感叹这个，我只是在说这玩意儿年久失修了。来，无尽枷锁的湮灭者，您好人做到底吧……” 第103节 099·梅塔特隆·曼荼罗 　　宇宙的某处，一颗价值不菲的行星，正一如既往的自转着。 　　它是一颗生机盎然，物种繁多，大气与自然条件温和的星球，已经有了智慧生命诞生。这些家伙个头不高，但非常擅长繁衍，轻而易举就将超过一百二十亿的数量，遍布到了这颗星球的各个角落。 　　这些身体由硅原子构成，DNA为三螺旋结构的生物，虽然现在还算不上睿智，但假以时日，肯定能轻而易举的窥探到如何通往宇宙的钥匙。 　　因为它们的繁荣和充满潜力，这颗星球被该星系的联邦机构采取了严加保护的处理方法，避免了一切星球贩子和坏蛋的干扰。只是静静等待它们的发展，总有一天，它们将列入星系联邦的重要席位之中。 　　这种保护非常的强力，甚至到了不允许外星生物着陆的程度。 　　假如有被发现触犯这种保护，私自降落在星球上，那就会惹怒星系联邦，被处以相当严重的惩罚——事实上，已经有人犯过这种错误，被做成了妄想颜料，被埋在了这颗星球的某处，给这些低等文明有朝一日找到，作为彩蛋用。 　　于是，这颗星球在宇宙里渐渐有了一个“彩蛋之星”的美丽名字。而附近的文明里，甚至还有了“再惹我，就把你埋了做彩蛋”的狠话——总而言之，正常人是不会蠢到去试图靠近彩蛋之星的。 　　但也有例外，只要不被发现就可以，以及就算被发现，星系联邦也不敢做什么。 　　——或者是二者皆有。 　　今天，彩蛋之星，迎来的客人便是如此。 　　即便彩蛋之星上的低等文明穷尽星球寿命来发展，恐怕也无法理解这位客人的伟大之处吧。 　　不过这位客人——或者说这个男人，这位父亲·梅塔特隆·曼荼罗，只是来这颗星球歇个脚而已。 　　一口气进行了上百亿光年的旅行，令梅塔特隆也感到了一丝疲倦。 　　毕竟，之前接了个非常有赚头的大单子，客户要求非常隐秘，而他则对自己的隐秘要求更高，所以花了相当多的精力。 　　好不容易办完事情收到酬劳，打算回自己家吃点媳妇做的美味饭菜，结果却听见女儿的坏消息。她又搞了一堆不可爱的麻烦出来……于是，这位老父亲的身体和灵魂，状态都下降了不少。 　　“据我的未来观测，三天之内，雅蕾洁尔出问题的几率为零。” 　　当然，忙里偷闲也是有窍门的。 　　梅塔特隆摊开手掌心，在上面出现了一个非常繁复的立方体结构。无数的几何图案相叠在一起，它们代表了宇宙万物的四大密度。 　　第一密度是代表无限和无有的几何体，它衍生出了结构单一密度图案，代表宇宙的第二密度。而在第二密度的图形笼罩里，又存在第三密度——它是形状不定的两个图案相互交叠。 　　第三密度的这两张图案，一部分是正行，另一部分则是逆行，二者彼此咬合、彼此平行、彼此相交、彼此以无穷远的距离远离，又以同样的距离靠近。不仅如此，它们的几何彼此手征性，又以绝对完美的精度时刻对称。 　　在这个奇诡的过程之中，又有代表第四密度的图案，因这两张图案永远的纠缠而从中诞生和闪现。 　　换言之，关于宇宙的一切，都在他的手心上舞蹈着。 　　它叫做梅塔特隆立方体。 　　但这个立方体并不是被他创造并命名的，而是被他找到实用性的。事实上，这个立方体在宇宙各地已存在了无穷的时光，每个文明对它的称呼，皆是梅塔特隆，一般只用于揣摩宇宙的秘密。 　　只有，作为父亲的梅塔特隆完全读懂了它，并尝试使用它。 　　正因为知道他能完成这项壮举，所以他才在诞生时，被命名为了梅塔特隆——被伟大的圣星亲自命名，并赋予了他这项使命。其结果也很简单，他完成了使命。在灵性的文明里，这样的事偶尔会发生，没有人会为之惊讶。 　　梅塔特隆并不经常将它构筑出来，因为过于麻烦和浪费脑力，只用在特殊的时候——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即便能完成解读梅塔特隆立方体的壮举，他也没法儿管好自己女儿去作死…… 　　自家的蠢女儿·雅蕾洁尔正在挑战很麻烦的遗迹，他不得不构筑这个立方体来进行未来观测，看看雅蕾洁尔会不会突然就暴毙了…… 　　那样倒是会很麻烦。 　　但伟大的圣星应该乐意为了雅蕾洁尔，而进行一次宇宙回溯，并在暴毙之前进行干涉改写吧。所以，尽可能的话，还是不要暴毙比较好。 　　万幸的是，结果不错。三天之内雅蕾洁尔的生命都稳得不能再稳，甚至还显示出一些不可思议的景象在她身边——可这就是梅塔特隆所能解读到的一切了。 　　换做平常，这种对未来观测的信息量，本该能多上很多很多的…… 　　一切都和雅蕾洁尔身边，以及她持有的东西有关。 　　那些东西的信息密度，庞大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甚至遮蔽了雅蕾洁尔的。因此，即便是梅塔特隆，也无法绕过那些不可理解的怪物们，再多看一点关于女儿的事情。 　　“那就让我亲自去看看吧，她拿着什么，看来奇迹级大发现并不是小孩子吹牛皮。” 　　梅塔特隆嘟哝完，盯着眼前的光景，消散了手中的立方体。 　　“但还有两天呢，她的生命还稳得很……但为什么第三天之后，就一幅要暴毙的样子呢……” 　　无论如何，他还能摸两天鱼——这就是其中的诀窍了。 　　…… 　　在这颗彩蛋之星也许是大城市的地方，梅塔特隆悠闲的散着步，忘了自家调皮的女儿，忘了自家更调皮的小女儿，忘了家族一贫如洗，抛开一切烦恼，享受着异乡的风土人情。 　　他四十来岁的人类大叔外表，和周围的所有生命都不同，但他自灵魂之中散发的强大灵性辉光，为他裹上了一层“嘿，你们看我不会产生怀疑”的信息密度。因此，他瞒过了一切观测，悠然的走在街道里。 　　这是他的兴趣爱好。 　　这些尚还低等的生命，永远也不会知道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是怎样伟大的人物。 　　想着这些，他会非常暗爽、又非常冷淡的继续散步，以此疗愈身心。当然，他要做的还不止如此，饥饿的肚子也得找点慰藉才行。 　　这颗星球的文明非常善于烹饪，没有植物，但它们研究出了极其诱人的土壤料理，既能高效的摄取土壤里的东西，更能享受令人陶醉的美食。梅塔特隆嗅着味道，一脸笑容的走进其中一家店。 　　占地一亩，以大大小小的方块将土地划出区域，每一个区域里的土壤，都有截然不同的风味。 　　而客人要做的，就是交完钱，自己领餐具——盘子、勺子，然后在这一亩的泥巴地里散步。闻到诱人的，就蹲下身舀一勺——或是两勺。接着走到下一个区域，继续舀。 　　最后，盘子里装满各种各样的土壤后，要么一边散步一边吃，要么就和陌生人拼一桌，伴着闲聊再慷慨分享彼此盘中的土壤。 　　这种自助形式的土壤店，正是彩蛋之星上最流行的餐厅形式。 　　“分享食物，很能促进灵魂的交流，真美好啊，到时候教训完雅蕾洁尔也带她来一趟吧。” 　　他嗅着每一块土壤的气味，时不时停下舀一勺。那冰淇淋球般的土壤在盘子里不断堆积，散发着相互搭配的诱人气味。要么贪心的舀了直接吃，要么攒着一起吃，这也是考验食客的乐趣所在。 　　梅塔特隆属于后者，他悠悠哉哉的将泥巴丸子堆满盘子，这才心满意足而食指大动的和别人拼了桌，打算好好享受一餐。 　　真奇妙啊，即便是高等如自己这样的生命，也会因腹中的饥饿而加快脚步，想早一点入座进食……可屁股落下，他才发现，拼桌的彩蛋之星居民，是一位垂头丧气的中年雄性。 　　而且，在他一屁股坐下后，就立马嚼着泥巴丸子，惨兮兮的搭话过来。 　　“朋友，你听我讲。” 　　“呃……我还是换桌吧……”高等如自己，伟大如自己这般的存在，怎么可能沦落到和低等生物挤在一张桌子上，听低等生物的烦恼呢？梅塔特隆当然不愿如此，于是摇着头准备走人。 　　但—— 　　“我家女儿又在外头惹事了，唉。”低等生命砸了砸桌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就不能做个老老实实的好孩子吗？非要想着去宇宙冒险，我也不是不愿意支持女儿的梦想，只是，起码也得长大点再去吧……” 　　“我懂你，兄弟！”梅塔特隆刚刚悬起几毫米的屁股，不知不觉落回去了。 　　…… 　　送别了那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大兄弟，梅塔特隆感叹着教育孩子的事永远都是老大难，这才发现自己的盘子也空空如也了。 　　些许泥巴的残渣黏在上头，他高贵的灵魂并不允许自己舔盘子，所以怀着些许对浪费的歉意，他使用了一种高等的灵性技术，命令那些美味泥巴的原子一起飞进他嘴里。 　　就这样，放下比谁都干净的餐盘，他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店。 　　当然——没付钱。 　　梅塔特隆没那个闲暇去搞这个文明的货币，对他来讲那当然很简单。向来，他都是使用另一种方式付费的。在离开餐厅后，他打了个饱嗝，轻轻点了点足尖——优雅的腾空而起。 　　没有动用任何外力，只是单纯的“我想起飞”。 　　思想本身的力量，为身体创造了如此的现实。 　　精湛、轻松，思想让他抵达了足以看见这颗星球地平线的高度，并悬停着。他既能看见熟悉的宇宙，也能俯瞰到彩蛋之星的每个角落细节，立于天地之间的处境，令他的身体开始散发着淡淡的紫罗兰色泽。 　　“那就让我来支付饭钱吧。” 　　他看着刚刚那家店的一亩土地，伸出了缭绕光彩的手指。 　　——他开始勾画图案。 　　一种从天而降，庞大却细致的力量，悄无声息的在那土地之上，轻轻勾勒某些图案。有生物，有文明——还有灵魂。这些图案简单易懂，如同孩童的画笔。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庞大到足以影响这个文明。 　　它会作为一个小小的思想指引，潜移默化的对这个文明产生美好的启迪作用。 　　接着，它们在迈入宇宙的那一刻，此时梅塔特隆勾画的启迪伏笔，就会在它们的灵魂之中醒来。 　　那是一个邀请—— 　　“如果乐意的话，开启你们灵魂中的灵性如何？” 　　能做出这样美味一餐的文明，够资格拥有如此美好的选择权。 　　当然，餐厅里的人们渐渐发现了这一点。客人们觉得是店家的趣味，而店家则嘀咕着是哪个客人的孩子乱搞。 　　这些图案只会持续一天。人们的勺子会挖掉它——如果不这样，梅塔特隆反而困扰呢，那就跨过干扰文明发展的尺度线了。支付完餐费，梅塔特隆新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颗星球。无人发现他来过，无人发现他已离开。 　　…… 　　两天后。 　　第二天通往第三天的这一瞬——梅塔特隆出现在了宇宙的某处。并不是银河系，而是仙王座附近的脉动变星。 　　它是一扇传送门的另一端，梅塔特隆非常清楚这一点，这是他从立方体里花了很大力气才调查到的——也是会让自家女儿生命，变得不再稳定的那个要素所在之地。 　　虽然只不过是从100%的存活率变为99.999999984%，但依然是打破了绝对的稳定。作为父亲，梅塔特隆想认真看看这会是什么。 　　几乎和他同时，一扇圆形的传送门凭空出现，引起了庞大而惊骇的场紊乱。紊乱的涟漪扩散，甚至足以让远处的鸢尾花星云改变形状。 　　然后，一位骂骂咧咧，气急败坏的人类，从门里走了出来。 　　“我早该知道那不是幻觉的，但那是什么？” 　　霍桑教授焦急的自言自语，暴躁和理性共存的思想，让他没有发现那位隐藏了身影从旁观察的父亲。他只是咬着手指，敲着脑袋，思考这件事的一切。 　　“她是谁？不可能是茧中沉睡的存在吧……因为那条路不对，完全没有抵达中心。而且，也不存在可破茧的资格……那她究竟是什么？那永远之银如此嘹亮，我居然以为是幻觉……是……逆行者？但不可能啊。” 　　“逆行者？你在说很有趣的话题，同时，我感觉你和我是同类。”但梅塔特隆并不是指种族方面，只不过是一种从灵魂里散发的有趣信息。 　　但现在不是确认这点的时候。 　　他看着霍桑教授，同时，霍桑教授也看着他，他收敛了惊讶与惊慌，只是做着无懈可击的防备。 　　倒是梅塔特隆的样子更轻松：“你的灵魂信息密度高得离谱，重复性很高。”梅塔特隆的碧蓝瞳孔，能洞穿灵魂里的一切，“据我所知，只有在重复轮回的地球能锻造这样不可思议的灵魂，那要聊聊吗？” 　　“看来我们有很多话题可讲。”霍桑教授没有眨眼，只是接受了这位陌生人的邀请，“先从如何剖析你的生命开始吧。” 第104节 状态非常糟糕，咕一天 　　如题，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糟，并不是能码字的情况…… 　　半夜在湖边散步回来就感觉有点发烧，迷迷糊糊的，坐着尝试了好久，如果不是真的不行，我也不会动用这张十万块的请假条来咕这一天。 　　明天起床看看情况尽可能写上，不行我就去医院看看…… 　　当然也可能不是发烧，只是着凉了，毕竟我只穿着T恤去的…… 第105节 100·对哦 　　“欢迎你从这段持续了一百亿年的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世界——无名的考古大师。” 　　雅蕾洁尔和连桐站在棺椁旁，俯视着其中长眠的那位生命。 　　它可真够古老的。 　　“我是雅蕾洁尔·曼荼罗，这位是将你从噩梦和幻觉中救赎出来的……无尽枷锁的湮灭者，对，你可以如此称呼她。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你肯定对这一切感到莫名，感到惊悚，感到不真实，甚至无法听懂我们说的话……没关系，但你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考古协会依然是你的家。” 　　雅蕾洁尔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这甚至隐隐约约激发了她的表演欲，自己是在面对如此地位崇高的考古大师，但靠着它和这个遗迹，自己也将取得如它这般的头衔，尽管等着吧。 　　虽然灵魂里充满野心，但雅蕾洁尔想帮忙的心意也是真诚的。 　　被冰封了漫长岁月的棺椁，因升温而裂出纹路。 　　冻了太久的生命，也会如这些石材一样脆弱和不习惯吗？ 　　“……”仍躺在其中的考古大师，眨了眨眼，发声器官艰难至极的动了动。但它的身体尚还不适应现实，所以并没有说出什么构成含义的话语来。但这已经足够让连桐和雅蕾洁尔吃惊了。 　　和其他沉溺者不同，考古大师的表现显然是仍有智慧，仍有理性才会有的。 　　更让她们吃惊的是，这位考古大师换了一种语言方式。从灵魂之中发出带着颜色的振动信息——不需要经过那自亘古就未曾移动过的死寂身体。 　　“我知道……你们是谁。” 　　“……你居然能保持理性？”雅蕾洁尔吃惊的反问。 　　考古大师的身体僵硬依旧，可来自灵魂之中的信息十分的灵动。连桐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光景，但从那些以颜色缤纷在自己眼前的灵魂振动里，看出了一丝类似于书法般的曼妙。 　　考古大师说：“因为，我的孩子们，将我冻结了，也将我隔绝在时光流逝之外——这些都起效了。我的幻想是理性的，我的欲望也是如此，我和孩子们一起，做了一个足够漫长的梦……我经历了它们的一切。” 　　“那……” 　　“现在，梦结束了，我知道……我懂。”构成语言的色彩很冷，仿佛要融化在空气里。考古大师的目光微微移动，吃力无比的挪到连桐身上来，“感谢您，伟大的逆行者阁下……达成了它们的愿望，感谢。” 　　连桐摇摇头，否定这个身份，也拒绝了这份感谢。 　　但她能做的，就是把解冻了它的手收回衣兜里，向后退上几步，和内心的消极好好谈谈。这个文明的终焉之景并不好受，她至今也如此觉得。所以，聊天和处理问题什么的，依旧让雅蕾洁尔来吧。 　　“考古大师，我没有查到你的名字，因为一些特殊原因……” 　　“我没有名字，名字也……毫无意义……我——” 　　在成功的与外界建立沟通，成功的挪动目光之后，这位枯槁在棺椁里的苍老生命，甚至妄想能操纵身体。但那些太久没有被使用过的神经却一致沉默，它们早忘了如何支配身体。 　　“……我也该殉葬了。”考古大师用一种渴求解脱的声音说。 　　“别啊，不过是多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换了个朝代而已，你的生命还很有活力呢。”雅蕾洁尔按着额头，但那些悲观至极的情绪从棺椁里漫出，代替寒气充盈了这层的空间里，“你的考古调查和亲身经历，多有价值你知道吧……” 　　考古大师平静的反驳：“对我来讲，现在才是梦，而那延续了百亿年的一切才是现实。我的殉葬，只是回到现实而已。” 　　雅蕾洁尔回了好几次头，因为她不是亲历者，完全不知道怎么劝这家伙。 　　连桐倒是完全理解考古大师的心，甚至从感情和理性上，都是支持它这么做的。 　　但也有些家伙会伤感。 　　无可奈何，她开口了：“它们是为了救你，才选择迎来终焉的。它们想送你回你的家乡，即便对你来讲，也许这儿才是家。” 　　“……逆行者阁下，我都知道。” 　　“它们不是你的单纯幻想，而是一代代更替凋零，但都为你努力的生命们，灵魂们，你没权利践踏它们如此艰苦的努力。醒来，像个智慧生命一样回应它们对你的心意。” 　　雅蕾洁尔疯狂打着手势，做着表情，夸赞连桐的一番劝说。如果这些都奏效，那自己也没必要用强制手段把它带回考古协会了——万一真让这家伙死了，一份巨大的功绩那可就没了呀。 　　它肯定能换不少来自考古协会的赏金，连桐就指望着这些拯救地球了，雅蕾洁尔也尽可能想帮她。这样，她无牵无挂后，就能真的带回自己家供着了。强扭的瓜——不甜。 　　连桐想了想，又劝道：“它们的文明遗迹将被陈列，变成一个博物馆好好保护，以供更多人知晓，它们曾存在过的事。” 　　“……对，是有这样的……何等遥远的知识啊……考古学家……考古协会……”它呓语着。 　　“如果我做了有意思的梦，我就会尽可能在没忘掉的时候写下来。” 　　连桐稍稍靠近了一点，手指擦过不再冰冷的棺椁石材。 　　它们随连桐的话语而支离破碎，如果那些粗糙的生命依然存在，它们会很高兴的看着连桐破坏这唯一可被破坏的东西吧。 　　“所以，你有兴趣记下这个漫长的梦，并且，把它讲给各种各样，从宇宙各个角落跑来的观众们听吗？” 　　“……是希望我能……当这座遗迹，这个文明博物馆的守望者？好。” 　　那些伤感的气氛淡了，相反，考古大师表达话语的振动颜色，染上了仿佛焕然一新的明艳调子。 　　“如果有谁想听，那我就会讲，重复几遍都没关系。它们曾活在我的梦里，也许……讲给谁听的话，它们就能活在其他人的梦中。它们会以超越光速的方式，借由思想，旅行在宇宙各地，见识各种各样的风景。” 　　“和它们的生存方式相衬。”连桐说。 　　“那现在，名字对你有意义了吗？考古大师。”雅蕾洁尔问。 　　“我厌倦了考古和调查遗迹，也不想再调查亡者们的故事。”它用更明艳的方式表达了心声，“现在，我只是它们终焉的守望者。就叫我乐高吧，这是逆行者阁下为它们取的名字。” 　　本来还挺感动的连桐，忽然捂着脸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哭笑不得的懊恼着当时的粗糙决定。如果再有下次，一定会用一些更有格调的话语来形容…… 　　“请问是什么含义呢？”为自己取名乐高的守望者问。 　　犹豫了好久，连桐还是没法儿瞎掰出有足够格调的含义来，只得遗憾的解释：“这个嘛……源自我的故乡，是一种家喻户晓的，孩童与大人们都喜欢的玩具名。” 　　“正好相衬。”它也很喜欢。 　　…… 　　乐高的身体依然无法移动，这需要很漫长的复健工作，但它的灵魂和精神却一点点好了起来，甚至已经在构思博物馆的事了。 　　于是，连桐将拥智者托付给自己的，乐高文明的灵魂交给了它。确切来讲，是放在了它的身边。等它恢复身体机能后，就能自己捡起了——这是很有意义的举动。 　　“我知道，这个储存空间里面，其实有很多非常优秀的技术。”乐高对着雅蕾洁尔说，“年轻的考古学家，我不知道时代变迁后，宇宙的技术如何了，但作为道谢，你不阅读一下，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吗？” 　　雅蕾洁尔愣了愣：“可以吗？它们研究了这么久的岁月，肯定有不少有价值的。” 　　“是谢礼，反正逆行者阁下必然不需要，这些技术之后会作为文化遗产被封存，那太可惜了。” 　　“好，我需要。”反正连桐也必然不好意思开口，雅蕾洁尔便替她接受了。除此之外，她又问，“这座遗迹还存了很多东西吧？都是从沉溺者身上拿的，那些……” 　　乐高并不介意那略带贪婪的眼神：“仓库里的，你喜欢就随便拿吧，倒不如说全搬走我才开心，它们不是这个文明的一部分。” 　　“好，但已经被这个文明使用的，我不会碰。” 　　“我相信你。”因为，乐高在她的眼中，还看到了理智与道德，这可是两把约束灵魂和生命的锁。 　　就这样，雅蕾洁尔从外面搬了一些思想金属进来，连桐也留了一些纳米机械，用来帮乐高进行身体的复健和治疗。在乐高平静的等待重回宇宙的空隙，她俩则去了一趟该文明遗留下来的仓库。 　　连桐想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既是做纪念，也是从现实角度考虑。 　　什么都好，只要多一点能用的，也许就能帮上地球了。 　　仓库意外的大，但东西却被很清晰的列了名单，因为那份相当于文明灵魂的数据空间里，也有这些信息的记载。 　　雅蕾洁尔已经从草草那儿，得到了一份乐高文明灵魂的复制品，它们的历史、技术、思想等等一切，都在她的手中了。其中就包括仓库目录，这是目前最有用的。 　　经过简略的翻阅，雅蕾洁尔大致掌握了信息。 　　她向连桐介绍，大多数都是有些年久失修、太过老旧，同时已被淘汰的东西，又或者是沉溺者们的饰品之类。在物质资源饱足的宇宙，哪怕只是在偏安一隅的银河系，这些东西的价值也并不高。 　　甚至，如果把这些无用品打包带去土星跳蚤市场，连一单位的货币也兑换不来。 　　“但，你刚刚说大多数……” 　　“嗯，也有很多好东西，即便以我的眼界来看也是如此。”雅蕾洁尔乐呵呵的笑着，赞叹着连桐的冒险有了这般收获，然后直奔仓库目录里所记载的区域。 　　——首先是她们最急需的。 　　雅蕾洁尔掀开了布满灰尘的盖子，让那些整齐堆放的东西重见天日。 　　连桐问：“……这啥？” 　　“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讲，就是某种皮革，某种纺织品，某种素材。” 　　“我能看得出来，但很厉害吗？” 　　“确实很厉害。”雅蕾洁尔将其中的一匹布拿在手中，“产品目录上讲，这些素材是它们从一位沉溺者身上获取的。但它们并没有见到该沉溺者，是偶然间撞上了，才发现它居然在附近。比如说，你能看见我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能啊，一切如常。” 　　“……不愧是你，但你的围巾呢？” 　　连桐戳了戳至今还缠在脖子上，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扔下去的归零杀戮家。这家伙微微颤动了一下，作为高等生物的理性，让它立刻明白了现在是什么处境。 　　“嗯，我忽略了雅蕾洁尔小妹妹，那匹淡漠织布的效果很好。” 　　一半靠草草解释，一半靠自己的推测，连桐明白了布匹的效果，能让持有者的存在感降低，甚至达到人就在眼前，却依旧会被忽略的地步。 　　看来，带这些织布进无欲之路的沉溺者，是个非常老练的行家里手，靠着这些来隐蔽自己，降低冒险的危险。无往不利，但依然栽在了无欲之路的诱惑之中，被乐高文明收集，弥留到了今天。 　　“然而，对我怕是……”连桐有点沮丧。 　　“是了，对你来讲这东西和赤身裸体似的，但配合这些非常坚韧的皮革，起码能为你搞一身新行头。虽然你的小脚蛮可爱的，但总光着也不好，是吧。” 　　“你会缝纫？” 　　“不，但你的纳米机械们肯定愿意代劳，毕竟是它们毁了你的靴子。” 　　被雅蕾洁尔这么一说，心虚的小家伙们立刻做出表示，一起纷飞在连桐身边，誓言要好好做点新衣服、新鞋子给主人。 　　当然，如果主人同意，它们还会将制造过程中，生产的淡薄织布的边角料留给自己，进行一些小小的利用。 　　这些织布的密度很特殊，能阻隔灵魂信息和生命信息的振动传播，所以一直以来都具有极好的隐蔽性，但因为极其稀有和被法律们严加管制的缘故，在黑市也几乎没办法入手。 　　可如果能得到它，本就极其细小的纳米机械，隐蔽性将有飞跃性的进展。 　　而令这些纳米机械高兴的是，主人却依然能看见它们，这就够了。 　　这时——“我也想要一点，可以吗？”十分少见的，归零杀戮家鼓起勇气，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对哦，你是个暗杀专家来着。” 第106节 101·爪牙二号 　　看着连桐脖子上的围巾说话，雅蕾洁尔终于将那个憋了蛮久的问题说了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如此问道：“桐啊，你说这条围巾是个大人物，具体是哪号呢……你说是暗杀专家……” 　　“归零杀戮家，这个头衔你知道吗？一亿年前在宇宙里名声还挺——” 　　“……等等，那个道德悖论，那个不法者信仰图腾的……庞加莱重现族？” 　　“嗯。” 　　连桐把围巾揪了下来，后者也还算配合，脱离了连桐暖烘烘、滑嫩嫩的脖子之后，顺势站在了连桐的手背上。 　　它展示着本就细长而曼妙的身躯，从里到外的淡白色躯体，有着雅蕾洁尔也能一目了然的惊人美感——“何等美丽的雌性生物！”在她的惊呼里，连桐又把它抬得更高，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归零杀戮家犹如河边的芦苇，轻盈而挺拔：“你好，雅蕾洁尔·曼荼罗，这个姓氏，必然是伟大惑星之境的居民吧。” 　　“如果你真是那个传说中的道德悖论……那就是一亿年前活跃，嗯，那时候确实……我们小小的文明稍稍有点名气了……” 　　“真是谦虚，我的制造者曾讲过你们的事，称你们是宇宙真理的极少数掌握者之一，在物质和灵性的世界里都钻研到了极致。” 　　作为萌新，连桐成为了沉默的倾听者，从旁听这俩人交谈。同时，像往常那样把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反复回味其中的每一个信息量——这是她进步的方式。 　　雅蕾洁尔并不是太意外会被这么说，因为归零杀戮家着实是个惊人有名的存在。 　　如果把它拿出去展示身份，那这个永远无罪的特殊性，必然能让外面的不法者们产生相当的轰动。而那个沉寂已久的道德辩论点，也将重新燃起战火吧……连桐还真是能捡到这种玩意儿呢。 　　“不过，你的制造者是谁？居然如此高高在上的谈论我家的文明……逆行者吗？” 　　“是的。” 　　“……我不会过问是哪一位的。”同时，雅蕾洁尔的目光向上抬起，转向连桐，“总之，既然你见过逆行者，恐怕你会认为她的银发是逆行者的象征吧。” 　　归零杀戮家有些惊讶，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便是现在，连桐所拥有的永远之银如此闪耀，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一位堂堂正正、凛然美丽的人形逆行者。 　　可既然雅蕾洁尔这么说：“看来有很多超出我想象的隐情？” 　　“的确如此。”这次开口的是连桐，“所以我说了，我不是逆行者。” 　　雅蕾洁尔忽然用严肃的口气，如此提醒归零杀戮家：“如果你对隐情感兴趣，同时，又想报答连桐的救命恩情，那展示出足够的价值和忠诚之后，再问她本人吧。” 　　“我很想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我想报恩的念头。” 　　语气柔软下来的归零杀戮家，身体也轻轻柔软了。它缠上连桐的手腕，弯曲的弧度极有美感。 　　“我打算用一亿年的追随，来交换她的恩情，因为我在这儿沉溺了如此长的时间。” 　　“但她只是个刚刚踏入宇宙的新手，你这样的大人物——” 　　“哈哈哈，真有趣的笑话呢……刚踏入宇宙的新手，征服了这条惊悚的无欲之路吗？” 　　连桐和雅蕾洁尔都一脸不好意思，就连已经知道大部分内情的草草，也尴尬的收起银蓝色。事实就是如此，但也会有这样的事——没人相信事实。 　　为了让气氛不破坏谈话，连桐用食指挠着归零杀戮家滑溜溜的外皮：“你不用花那么久在我身上，我也活不了那么久，但我很高兴你愿意帮我。” 　　“无论您想履行道德，或是践踏道德，走哪条路我都会帮您的。从科研、暗杀、炮灰、战斗、探路……再到签收快递、帮忙暖身、闲聊有趣的话题、负责家务和打杂……我什么都可以帮得上忙。” 　　“草啊，这家伙和你角色重叠了吧。” 　　连桐举起另一只手腕，银蓝色的小家伙们传递出一种焦虑，能感觉得到，无数的它们正在将敌意传给归零杀戮家。确实，这些事本该是它们负责的…… 　　但这些纳米机械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小笨蛋，它们很快开始运算共存性，并得出了结果。 　　“主人，它的身体是宇宙独一无二的，能存档、回档的那种。” 　　“嗯，你跟我讲过了，这是个体性的可控庞加莱重现对吧？这点知识我还是学过的。” 　　“换言之，如果碰到那些危险到我也不敢进的地方，就能让它进了。”草草觉得，共存也不是太难。相反，这还能提高自己的安全性，“进之前存个档，遇到危险死了，它也依然能继续活着……而我们可以安全的获得情报。” 　　归零杀戮家也不反感这种用法，甚至还有点高兴：“嗯嗯，这就是我的作用，我很乐意当探路者——我战斗力也很强哦。当然，我现在很衰弱了，要出去补充一点能量。” 　　“主人！”三十三亿纳米机械一致通过后，它们说，“我同意它当您的爪牙二号，一起传播植物的威名吧，请您赐予它植物的凶名！” 　　“这个……人家名头挺帅的，就不改了吧。” 　　“主人偏心……喜新厌旧。”小家伙们不开心的黯淡了下来，一种消沉的气氛从手腕传到了连桐的心里来。 　　察觉到气氛的变动，作为高级生命，归零杀戮家倒是很成熟：“没关系，我很乐意当二号，在得到植物凶名之前，我会努力的！” 　　顿时，草草的银蓝色又一次闪亮，得到了一位很懂事的后辈，意外的还很开心。它派出了一队三十三万个体组成的外交队伍，抵达了归零杀戮家的身上，对它进行了友好访问——实际上就是帮它除除尘，以示友好。 　　顺便，侦查一下坚韧度、结构，看看要如何戳破——也许爪牙一号和二号，会在某天就内讧呢。 　　望着些许银蓝色在它的身体表面跳动，连桐问：“你不会真想要吧，那可是植物啊。” 　　“植物是伟大的生命形式。”它说，并不是奉承，而是发自内心，“整个宇宙都只是在污名化植物，所以我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名字。” 　　“噢噢噢，感觉和你很聊得来，除此之外，我还有很多关于逆行者的事，想向你打听。” 　　远处的雅蕾洁尔早已经走远，抛下喜爱植物三人组，自己个儿去检索仓库了。 　　还有很多能用上的玩意儿，她都让思想金属带上，要拿回去了——虽然是替连桐拿。这是圣物小姐自己探索得到的，雅蕾洁尔无论哪个人格，都没有贪婪到想从中分一杯羹。 　　但有个小问题，这些东西都不太方便兑换成货币，因为销售它们会花上很久，哪怕是在土星跳蚤市场这样的大流量之地。连桐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蹲在那儿开店，可如果把东西全都留着用，那又过于占地方了…… 　　算了，反正无欲之路又不会跑，隔三差五过来拿点就好了。 　　又或者，找个可信赖的人、机器人什么的专门开店，反正解决办法很多。 　　于是—— 　　把一切能用上的东西都搬走，把仍在复健中的乐高也搬走后，她们一行暂时离开了这座遗迹。回到了无欲之路的出入口。 　　据连桐和无欲之路的交流，虽然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完全无法理解那是怎样一种交流方式，怎样一种的沟通，甚至无法理解无欲之路是有意识的这件事。 　　总之，想让现在只有两米左右的出入口扩大，也是可行的，但需要营养——很多的营养。 　　想把遗迹带走，上交给考古协会建博物馆来纪念，还得给无欲之路喂饱了才行。因此，阔别已久的回到宇宙之中，回到那颗不法者们居住的残破星球后，连桐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思想之柱里搬饲料。 　　只留下了一部分甜口的，以保证奶牛大兄弟的饮食，其他的都被连桐带走，去和无欲之路讨价还价了。 　　…… 　　雾之王的附近，四位不法者正在严加看管。它们认识这位老牌不法者，算是勉强属于同一时代的大前辈。 　　只是没人想到，还有和它重逢的这一天。 　　脏话女王踏入了无欲之路，然后归来，只用了两天。 　　除了表情更为严肃了些，其他一切不变。对脏话女王来讲，仿佛征服这条困扰它们很久的无欲之路，只是散步一样轻松简单、理所当然的事情……既没有“好累”的抱怨，也没有满身的伤痕。 　　她颠覆一切，做到了、带来了很多无法想象的结果。 　　望着她的倩影，四位手下败将的不法者，这才感到真正的心悦诚服。不过是出入口溢出的些许诱惑，已经让它们陷入无尽的幻觉……而深入的连桐，又强到怎样的程度呢…… 　　输给这样的大人物，不丢人。 　　PZ凝视着远方：“兄弟，我在想，脏话女王那是在干什么？” 第107节 102·终于啊（二更） 　　“看起来是在喂食……无欲之路里有什么她养的宠物吗？否则为什么一个劲的往里面丢饲料，还念念有词的。”老猫分析道。 　　代笔人看见了更深的东西：“而且，你们察觉到没有？无欲之路没有散发出诱惑了。” 　　“确实。”锟斤拷烫烫屯屯并不意外，“总之，这对我们来讲也是好事，我能睡个踏实觉了。” 　　“说起来，雾之王前辈果然是要被卖掉吧？” 　　四位不法者同时看回身后，被麻醉着、处于医疗器械看管中的雾之王，那高大的身体很是虚弱，已经没办法再从事任何的不法者活动了……还被人捕获，也丧失了意志，其结果已经注定。 　　价值89.98单位，是连它们也会嘴馋的巨款。 　　“曾经多么伟大啊，雾之王……” 　　“的确，现在却这么丑陋。” 　　“谁都会老，这是正行者必将承受的代价。”代笔人用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同伴们的哀叹，“在正行和逆行所构成的宇宙螺旋里，我们只不过是通往了另一端的起始点，不要为衰老和死亡悲叹。” 　　“兄弟们。”在它们又一次想从代笔人那儿，问更多有关宇宙的奥秘时，锟斤拷烫烫屯屯犹豫了很久，举起自己的手，“我也要在这儿，与你们告别了。” 　　其他三位不法者都愣了愣，吃惊、疑惑，平淡，种种情绪被它们表现了出来——但很快就淡去了。它们相处了很久，又都是精通世事的高等强者，当然很清楚这位伙伴的心声。 　　“你对她的崇敬，已经到愿意被她换成钱的程度了？” 　　“银河联邦说不定会对你执行死刑，因为和植物相关的领域，那可都是……” 　　“我知道，但没关系。”锟斤拷烫烫屯屯的每个发声器官，都合拢着，表达出一种离别前的哀戚，以及做出决意的男人才会有的无畏，“我已经是败者了。” 　　PZ遗憾的说：“你不是败者，只是找到了生命末期的归宿。你和宇宙最强的脏话手交锋，然后无悔的落败，你的辉光已经足够绚烂了。被捕，也是我们的宿命之一，总得有些人去达成它。” 　　“谢谢大家的理解。” 　　它带着惆怅的，望着远方已经喂完无欲之路的连桐。 　　…… 　　营养完全不够，无欲之路还吐回了好多…… 　　连桐本以为，不说营养球的口味，无欲之路就没办法分辨出什么是植物口味的……结果这家伙可能是被恐吓过度，对每一颗都小心谨慎，吐回了好多。 　　为了能吃得放心，无欲之路还要求连桐在下次喂食的时候，把收据、口味目录拿给它看…… 　　真是个矫情的家伙。 　　在连桐满足它的条件之前，它都不会扩大自己的出入口。但同时，这家伙也知道连桐的可怕，表示不会做对连桐不利的事情——比如吐出诱惑，吞噬雅蕾洁尔。 　　“好吧，那我再去一趟土星跳蚤市场，你需要大概七十吨……这得找个大船了。”既然要去土星跳蚤市场，连桐摸了摸草草，问道，“不法者要去哪里换钱？上次还真没调查这个。” 　　“在银河系最边缘。那儿有流放之地、监狱、争执解决地、还有执法和秩序的维护机构，是个很大的多功能执政区。” 　　“听起来治安很好。” 　　“这个嘛……总之，对主人来讲，宇宙绝大多数地方都安全极了。” 　　102 　　在二号爪牙的面前，草草表现出了前辈应有的姿态，非常贴心的理解了主人的问题，并提前加以解答——不是用话语，而是用更绚烂的方式，一幅银河系的全息地图。 　　既然主人想问路，那就解释给她看！ 　　几千万纳米机械构成了这幅图，既然来到外面，到处都是混乱的宇宙辐射，它们不用担心能源获取的烦忧，所以最大限度的使用着自身的优越性能。 　　“哇……”连桐也很惊喜，“银河系的地图。” 　　“嗯，我从网上下的，这样更一目了然吧？主人肯定是想问路。” 　　连桐点着头，确实如此，而且草草真的贴心。 　　不用接受“直走、看见XX星右转，然后向东拐三百光年，再向上航行一百光年以修正引力影响”的回答。也不用上船、闭眼、睡觉，睡醒了到地方。而是可以清楚的用眼睛确认自己的所在，以及自己将要去哪。 　　虽然草草没有说的是，只有天文知识极其匮乏的幼童，才会需要这些图像来辅助。 　　当然，主人开心就好。 　　连桐看见闪烁的银蓝色光点，它们构成了一幅像素画般的自己头像，正在银河系中心的附近闪烁——这代表自己的现位置。 　　而土星所在的太阳系，则非常不起眼，宛如尘埃的占据了银河系的几个像素，幸好草草为它注名了。接着，在直行到银河系边缘，就能抵达目的地，是一条直来直去的路，意外的正好。 　　“我们只需要三天就能往返，银河系的自转影响不到我们的路。” 　　“那早去早回。” 　　“主人很疲乏了吧？我去准备澡堂子行星，还有睡床。您安稳的休息，明天醒来就有新的衣服和鞋子啦。” 　　连桐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既甜又酸，自己这么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能在宇宙里，被偶然买到的这些小家伙如此善待，真是很开心的一件事。但又不知为何，感觉草草的反常不太对劲…… 　　其实它们只是在对新来的爪牙二号炫耀，自己是如此能干。 　　而成熟的归零杀戮家，则故意表现出了一些羡慕和赞叹：“前辈做得真优秀啊。”反正对连桐有益，自己也能悠闲，挺好的…… 　　归零杀戮家则在惊讶另一件事，连桐明明如此的强大，这些纳米机械也都各个拥有灵魂，性能爆表，可她们的灵魂振动，都蕴含着非常干净透亮的色泽…… 　　“主人，无欲之路里应该还有些值钱的不法者，要再去收集一遍吗？”草草又问。 　　“先不了，那太麻烦，雾之王已经足够我们还钱给雅蕾洁尔，接着乐高文明的遗迹会得到奖励，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财富，去雇那些伟大的存在了。无欲之路里的，就作为长期项目慢慢捞吧。” 　　“——那，你知道怎么雇佣伟大的存在吗？”说话走来的，是雅蕾洁尔，她的身体有些疲惫，但灵魂切换之后，依然有着锐利的精神劲。是三，“我刚刚把乐高大前辈弄去思想之柱的医疗室，现在闲了点，想来推荐一位人选。” 　　“那好呀。” 　　“我爹。”不知为何，她说话时十分的沮丧，“他很强大，他很伟大，除了圣星和从未谋面的逆行者，以及我妈之外，我所知道的最强者就是他了。” 　　“呃……你爹？” 　　“他正好要来……你看，要不要雇他呢？” 　　雅蕾洁尔说话软绵绵的，因为在地球时，她曾宣称自己有渠道找到大佬帮忙——实际上只是为了面子而将话说一半。所谓的渠道是家庭关系，所谓的大佬就是自家亲爹，现在正好说透。 　　“正好要来？他要来做啥？” 　　“99%的概率是来狠揍我一顿，狠骂我一顿吧……唉。但我的家庭有些拮据，你如果挥舞着支票簿在旁提出请求，他也能顾着面子，不那么狠的教训我。”所以，扭扭捏捏的雅蕾洁尔凑近了很多，“亲爱的圣物！帮帮我！呜……” 　　“……你爹要多少钱才能请到啊？” 　　“听起来怪怪的……但一百单位肯定能了，我会以好朋友、家人、圣物等理由，美化这次雇佣，他就会顺着杆子爬下来，也不丢脸，嘿。” 　　聪明的雅蕾洁尔竖着大拇指，完全想好了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带连桐来宇宙真是太正确了，现在还能起到如此巨大的作用，嘿。 　　连桐抱着手，合上眼，稍微想象了一下雅蕾洁尔的父亲。 　　首先，按她们种族的毛病来看，估计是白头发的。 　　按雅蕾洁尔的颜值来看，肯定是个帅大叔。既然很强很伟大还会揍女儿，那毫无疑问又是个威严十足的冷面白毛帅大叔……那么，唯一的问题来了。 　　“他不会舔我吧？”连桐毛骨悚然的问，说不定就变成父女双舔了，那太恶心了。 　　“……这、这……黑泥巴的，我得保密你是糖做的这件事。” 　　雅蕾洁尔完全笃定不会有这码事，因为自家父亲起码还是个好面子的人——但不知为何，连桐的话，让她的脑子里出现了挥之不去的画面。 　　自家父亲对着连桐一通猛舔！ 　　“草，谁会洗脑术的？求求你救救我……”她捂着头，痛苦的瘫坐在地上，这恐怕要成为今后冥想的心魔了。 　　连桐脸色铁青：“顺带一提，把你脑子画面里的你爹换成你，就是平常你对我做的。” 　　“……我……我终于感觉我有点恶心了。” 　　“终于啊。” 　　“以后我会减少次数的。”但雅蕾洁尔仔细回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舔连桐是天经地义，没有哪怕丁点儿的恶心和不适，这也太奇怪了。 　　望着这个无论切哪个人格，都显然无药可救的外星人，连桐深深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些破事儿，否则会做噩梦的。 第108节 103·金属条的故事（三更） 　　把雅蕾洁尔扶起来，拍掉她身上尘土后，连桐说：“总之我要去土星跳蚤市场，还要去交雾之王。” 　　“那你一路小心。” 　　连桐本能的紧张了起来：“你不跟我去吗？” 　　这换来了雅蕾洁尔很开心的笑容：“又不是迷路的小孩子，你连无欲之路都去过了，你还有小跟班，自己去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考古协会、遗迹相关的一切，我得忙好几天呢，还得在这里等我爹过来。” 　　倒不如说，希望连桐少乱摸各种各样的东西，少让别人遭点殃。 　　自己独行的恐惧，又一次在连桐的心里荡漾。理性明明知道多半没事，但身为地球人类的本能，却怎么都对宇宙心存恐惧。正如只靠双脚的人，无法想象鸟儿振翅的滋味，她才刚刚被赋予双翼，比雏鸟还要无知。 　　但连桐依然接受了。 　　矫情和畏惧，只会阻碍拯救地球的大业。 　　“届时就拜托你父亲了。” 　　“嗯！” 　　…… 　　连桐有自己的飞行器——那架犹如忒修斯之船一般，被里里外外换了个遍，但依然还叫做邦邦绑级·改的突击舰。 　　她也有足够的燃料，之前从不法者·PZ与其他人那儿搜刮到的。负责掌舵的草草极其可靠，现在还多了一位也许能帮点忙的归零杀戮家——即便帮不上忙，起码也能在睡觉的时候当个垫子啥的。 　　站在邦邦绑级·改面前，连桐凝视着仓库的部分。 　　放一个雾之王没问题，勉强足够，但—— 　　“不过，我要买的饲料放不下呀……” 　　“关于这点，主人，我从乐高文明的灵魂里，找到了一项技术，和空间有关。” 　　“你酸过的那个？”连桐印象很深，因为这是草草学习地球文化的成果之一。在拥智者将文明的灵魂展示时，就是在一无所有的地方，开启了一个这样的空间，“我懂了！你研究透彻，已经能实用化，变成我们可以带着走的随身空间……传统艺能啊。” 　　“不不不，带不走，它是利用分子间隙，所以我们只能用在飞行器上，开启一个有限的小空间……算是扩建仓库。简单来讲，使用的材料越多越厚，可集中利用的分子间隙就越多，就越能扩建额外的仓库。” 　　“……啥？” 　　“……主人您休息吧，一切都让我来解决就好。” 　　“……好。” 　　邦邦绑级·改的内部，已经被改造成了非常舒适的结构。椅子后面的部件可以进行移动，空出能让椅子放下，平躺的空间。 　　连桐这样的女孩子个头又很小，睡觉时既能摆大字，又能伸直脚，甚至还可以滚个三圈。除此之外，也不用担心入睡、起床时会撞到什么地方。所以连桐一钻进去，身体已经开始高兴的酝酿哈欠了。 　　“哦，等等，我还没洗澡。” 　　“嗯，启程之后，会在路上捕捉一个澡堂子的，主人可以先睡会儿？” 　　“没事，还撑得住。” 　　她又清醒的，看着价值不菲的雾之王，被机械佣兵小心翼翼搬到仓库里。 　　各种各样从乐高文明那儿搬来的东西，也被放进了延伸出的仓库内部。大部分都是用来变卖的，反正也不是人家文明的原生品。少部分则是非常有用的玩意儿——尤其在战斗这个方面，但连桐希望今后也能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法者，雅蕾洁尔，还有凑数被抓来的L·l，都在向连桐道别。 　　不知为啥，看着那么多外星人奇奇怪怪的道别姿势，连桐觉得还挺魔幻的。然而，给连桐印象最深的锟斤拷烫烫屯屯并没有挥手，而是靠近了。 　　“我也想被拿去换赏金。”它专精发声，所以哪怕隔着真空，它也把声音传了进来，“我已是您的手下败将，我价值50单位，一定能帮上您的忙。” 　　“……你这要求还挺怪。” 　　“我是认真的。” 　　被不法者如此热切的注视着，连桐不由想了一下其中的逻辑。她打开飞行器的盖子，对着站在附近不知所措的L·l挥了挥手——这家伙立马想逃跑，还以为自己也要一起变成赏金了。 　　“L·l，你那个内应靠谱不？” 　　“……啊？”L·l一头雾水。 　　“你肯定跟巨脏喷子老哥达成交易了吧，它自首，你捞人，我不知道里头有啥价值可图，但你们肯定有赚头。” 　　场面沉默了一会儿，两位不法者立刻大幅度的开始否定：“这……没有这事。”“我自首是诚心的！”“不过您咋知道我有内应的？”“抓你的时候你自己哔哔的啊！”“哦……我都忘了。” 　　内应，能捞人。 　　这两个信息，让不法者们似乎考虑着一些事。 　　它们暂时挽留了连桐，于是聚在一起，抓过了本没有资格的L·l一起开会。 　　“你的内应是怎么回事？”大佬们围住了L·l，如此提问。 　　那凶神恶煞的氛围虽然对连桐不管用，但却对从小崇拜它们的L·l极其管用。畏惧和兴奋让它颤抖了起来，回话也断断续续的。 　　“我的发小……我……我有个发小……它说自己要在政界攀上顶点，而我则表示自己会在不法者的世界登峰造极……就是这样的儿时约定，我们都很努力。” 　　“还挺浪漫。” 　　“然后它来抓你，或是你颠覆它的权力？” 　　“对的。”L·l很开心能抖露这些宝贵的秘密，反正是大前辈们问的，自己当然知无不言，“这是我们之间的漫长赌局，谁能获胜，就能获得一袋儿时买不起的零食。但我们之间很亲密，仍是无条件互帮互助的好友。” 　　不法者们纷纷表示了强烈的夸赞，就连雅蕾洁尔也加进来，一起赞叹着这段美好而青涩的友谊。L·l的身影，在它们那儿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后辈，而是一位贯彻浪漫的年轻人。 　　连桐也不知道这有啥浪漫的，但好像被气氛感染，也有点小小的感动了？ 　　“所以，我的发小非常靠谱，它目前是银河联邦监狱的二把手，有很大的实权。” 　　“你是银河系最出风头的现役不法者，它也爬上了这样的高位！” 　　“你们都很努力！何等的好故事！” 　　L·l感叹着，说了更多的故事：“我几次故意进去，都是它放我走，就是为了换取赏金……政治需要很多很多的资金。打点关系，执行政策，购买民意，执行暗杀，伪造丑闻等等。” 　　“确实，最肮脏的合法不法者，就是那些政治家。” 　　“等等，你故意进去……意味着……” 　　“它说要和我对半分那些赏金——但我全都给它了，嘿。为了那家伙璀璨的前途，进几次大牢又如何呢。” 　　L·l像个热血而心灵澄澈的青年，说着洒脱的话。 　　“我终归只是不法者，角色早已注定。最后，我会真正的被那家伙逮捕，成为它登上高峰的一笔政绩——那正是我早已决定的命运。” 　　“……每个不法者都有自己的道路，自己的理由，还有自己所幻想的结局。” 　　“我听过这么多，你是最棒的那个，L·l是吧，我记住你了！” 　　L·l很高兴自己被夸，同时，也很高兴能讲讲自己的心和灵魂：“当然，在被它抓走之前，我会尽可能的大闹，过足瘾，涨足了身价，对它的帮助就会更大吧。” 　　不法者们的灵魂频率，忽然共鸣了。 　　它们齐刷刷的看着连桐：“您乐意再多赚一些吗？我们也想去坐牢试试！只需要分给我们一部分即可。”反正能被捞出来。 　　…… 　　就这样，连桐——还有一车被捆起来，甚至还非常兴奋的不法者，转瞬间便化为流星，消失在了雅蕾洁尔的视野里。 　　不幸的雅蕾洁尔，变成孤家寡人一个，默默成了不亡者墓群的主人…… 　　“妈的，这只有顶级不法者才住的穷酸破地方，怎么变成我留下来看家的局面了？！”她从刚刚的感动中苏醒了过来，恍然发现了这个事实，“黑泥巴的，我什么身份，怎么会这样？！” 　　回应她的，只有寂寥和地表的枯黄。 　　雅蕾洁尔欲哭无泪，自己还得在这破地方进行科研，万一出了点啥事，甚至没人能帮自己一把……这也太怪了。她立马到处走来走去，希望能在什么夹缝里，发现点生命之类的，也算陪陪自己。 　　还真有。 　　早已习惯思想之柱，在其中散步的那位大人物。 　　黑白交杂的皮肤，越来越壮实而有美感的形体，还有丰满圆润的哺乳器官！它高傲的走在全宇宙也排得上号的思想之柱号航船里，用蹄子迈出绵慢的步伐，嘲笑这一块块能轻松超越光速的梦幻金属。 　　它的尾巴时不时拍拍自己的屁股，即便没有任何虫子干扰。 　　它看着雅蕾洁尔，然后索然无味的回过头，继续散步。 　　“——奶牛大兄弟啊！！”雅蕾洁尔彻底明白了连桐的心情，“您渴了没，饿了没？” 　　顺便，雅蕾洁尔还非常希望自家当爹的能早点过来，无论怎样都行，起码安心。就这样，她一边和奶牛大兄弟套着近乎，一边不惜代价用特殊的家族方式，联系了自家父亲。 　　“爸啊，你在哪啊？怎么还不来揍我呢？！” 　　“？？？” 　　…… 　　ps 　　（不幸的是，还欠49更……） 第109节 104·镆 　　宇宙，飞行器，以及超越光速。 　　对归零杀戮家来讲，这是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没想到还有与它们相见的机会…… 　　它不由得醉心于这一切。 　　比如，它听见了使用妄想颜料进行超光速时，所特有的颜料呜鸣。 　　这种糟糕的声音对于敏感的生命来讲是种折磨，但归零杀戮家现在却不由喜欢上了它——这是象征自由的声音。 　　它继续倾听这一切，带着深深的喜悦来倾听。 　　那些思想的结晶，现在正被引擎利用。 　　精密而成熟的燃烧机制正鞭挞和引导妄想颜料，并提纯着思想的“迅速”这一概念，以达到驱动飞行器的作用。当效率足够的时候，这些思想结晶便会发出这样独特的呜鸣，据一些古老的生命描述，那很像露水从花瓣上落下的声音。 　　除此之外，另一炉引擎也在吱吱作响，那是普通的曲率引擎，用来辅助修正航向，以及绕开沿途障碍物的。 　　它还有一套配套的繁杂的驱动程序，能自动修正轨道，避开障碍物——这得益于草草的强大计算力。 　　在超光速旅行的过程中，沿途的障碍物一直是个大问题。 　　哪怕只是轻轻的撞上、擦到，造成的结果也会非常恐怖。因此，处理这些玩意儿的手段多种多样。 　　草草在给这艘邦邦绑·改进行改造的时候，加装了一个曲率引擎，专门用来处理这个问题——毕竟燃料是现成的。 　　但现在，这一点令归零杀戮家很好奇。 　　它倾听了飞行器航行过程中的振动，靠那高级生命所拥有的智慧和知识，分析出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些对它来讲很新鲜、很能激起兴趣的地方。 　　“前辈，这是使用了镆的曲率引擎吗？”它向正在繁忙的草草提问。 　　“……是啊，怎么了吗？”草草利用舱内的全息系统，构筑了漂浮的文字来作答，“还有，小声一点，不要吵醒主人。” 　　虽然连桐睡得很熟。 　　哪怕草草特意为她打造了宽敞的环境，但睡着之后，她依然会蜷起身子。 　　不光如此，那个柔软贴身的枕头，连桐也似乎很不满意。因为她还把手伸进了枕头下面，用这个举动，完全否定了草草努力设计的枕头曲线。 　　另外，草草维持了很棒的室温，让连桐不必再使用被子之类的东西——可她死活不愿意，其结果就是从仓库里找了些皮革，现做一床被子盖着…… 　　这一切，都让草草感觉到了无法理解的挫败感，自己的计算应该是完美的，主人却很不喜欢……唉。不过，睡着之后，她的睡容却治愈了三十三亿纳米机械们。 　　她静静休憩着，用美妙的睡梦和无数天体相遇，然后告别。 　　那睡容也让归零杀戮家很开心，这可比象征自由的一切都要赏心悦目。它尽可能轻的，从她枕边下来了。之前，归零杀戮家本来想继续缠着的，结果要睡觉的连桐硬是把它拽开了，真是敏感的逆行者呢。 　　所以，它飘去草草附近，用全息文字来进行交流，以免吵到她。 　　“对镆的燃料应用，应该还很不成熟吧？” 　　“你被关了太久。” 　　“……对哦……现在已经是很成熟的技术了？” 　　“是的——元素的衰变一直被误解了。大多数物质研究者曾认为，衰变是来自元素自身的普遍现象，半衰期因原子核而受影响。但实际上，这是个错误的观点。你被关了一亿年，那时应该还没有研究出这个东西吧？” 　　“是的。”归零杀戮家终于体会到了时间流逝的力量。 　　同时，它第一次对这些纳米机械产生了真正的敬意，因为它能教授自己知识，是活在更伟大之处的存在。 　　“但实际上，放射性元素不是孤独的，它们总会和手性物质相伴。比如用于曲率引擎燃料的镆，它实际上很稳定，但它会招来手性物质，对其进行快速湮灭——在观测者看来，这是一种迅速衰变。” 　　“呃，手性物质？”归零杀戮家有些猜测。 　　草草则解释得更简单：“也被称之为镜像物质，另螺旋物质，或者是反物质，这应该是一百多亿年前就已经有的推测吧？你总该听过的。” 　　“是的，反物质，我知道。” 　　草草端着前辈的架子，非常高兴的分享知识给它—— 　　“正如逆行者和我们正行者，构成了正反的双螺旋，宇宙的真理也是如此简单。我们所处的正行线，缠着一条逆行线，它们扭曲为一条双螺旋——而元素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反物质是在另一条螺旋上的物质？只是我们看不到另一条螺旋。” 　　“嗯，你理解了，很聪明的后辈呢。” 　　“总之，每种放射性元素，都必然有相对于的反物质，它们彼此共存，只是很久以前的人们没有观测它的手段——放射性元素的反物质，就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对正元素进行着快速湮灭，因为它们相互对立，以无穷短的距离相连着，二者的放射性也在激情的互相对射。” 　　“就像我对着镜子发射了核辐射——但镜子里的事物是真实存在的，两股核辐射真的互相打了起来，其结果就是互相湮灭？” 　　“哇，很好的比喻呢！嗯，所以半衰期现在定义已经被改了：正物质、反物质互相湮灭所需要的时间。” 　　“而曲率引擎里使用的镆……它应该衰败的特别快吧？” 　　“后辈呀，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半衰期的奥秘，这意味着什么？”草草没有嘲笑刚刚才出来的落后者——反正自家主人还要落后差不多一百亿年，反而对归零杀戮家有很高的期待。 　　“意味着……也对反物质进行了利用？” 　　“那倒没有，那得是逆行者级别的伟大，才可以跨越这永远平行的双螺旋，去触及另一边。但我们知道了如何阻隔这种反应，分开它俩的办法。一种非常稀有的气体·告别之雾。” 　　“……把正物质和反物质分开的气体吗？像是拆散恋人一样呢。” 　　“嗯，所以使用告别之雾，就可以阻隔镆和反镆的互相湮灭，让它极其稳定的长期存在，以被作为燃料使用。” 　　草草派出了一支小队，去燃料库拿了一粒红色弹珠过来，这就是之前和连桐一起用来玩的自爆弹珠。 　　玻璃做成球形，密封了告别之雾包围的镆元素。如果要用作燃料，就轻轻敲碎玻璃，反应会很缓慢。如果要用作炸弹——就狠狠丢出去，玻璃全碎了，反应就会特别激烈的“轰”一声。 　　它的反应之大，甚至能扭曲时空，因此既是强有力的炸弹，也是曲率引擎的绝佳燃料。 　　归零杀戮家接过了这枚自爆弹珠，小心翼翼的观察，同时消化着刚刚知道的知识。它颠覆了自己的常识，但同时又非常的简单易懂，估计现在已经是胎教级的知识了。一亿年改变了很多，归零杀戮家不由得感到喜悦。 　　自己有机会，拜见这个世界悄然的进步了。 　　“前辈，是否能给我信息网络的接口呢？我想学习……我落后时代太多了。” 　　“嗯，随意使用吧，祝你能在知识的海洋里过得开心。” 　　草草的祝愿是发自内心的——鉴于自家主人总嘟哝着“落后的地球人要好好学习宇宙知识”，但从没见她啥时候翻过书看，估计主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所以，多一个聪明的自己人是很重要的。要不然，主人会把自己拉到她的科技层次，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同化自己的…… 　　“说起来，前辈，你在做什么呢？” 　　“缝纫小队正在制造主人的新衣服和新鞋子，索敌小队正时时刻刻紧盯信息——哦，你是问充电小队？” 　　“充电小队？” 　　在连桐柔和又均匀的呼吸声附近，一场噩梦正在进行着。 　　她的手机被草草悄悄拿走充了电，这种有主人风格的可悲落后技术，对纳米机械来讲非常简单。但光这样可不够——它们还把连桐的手机给拆了。每个零件、每个螺丝，被整齐的放在连桐枕边。 　　但凡她睁眼看见这一幕，估计就会吓晕过去了。 　　草草对后辈解释道：“充电小队正在对主人的至恶祭品进行改造，让它能尽可能的靠近宇宙平均水平。” 　　“……至恶祭品？看起来是个低级如出土文物的便携终端机吧。” 　　“确实，但里面存着很多主人亲手拍摄的植物照片。” 　　归零杀戮家缩了缩脖子，差点没喊出声来。不愧是连桐，这可比超新星暴发，或是顶夸克炸弹还要恐怖几亿倍啊……至恶祭品就在她的枕边，何等地狱般的光景。 　　草草则小心谨慎的对零件进行替换，以便它能在保持原本外表的同时，让主人可以享受享受宇宙的便利。 　　首先是把低劣的芯片随手丢了——说起来，这种粗糙至极的晶体管排列，似乎很适合作为自己休憩用的据点呢……它们又把芯片捡了回来，决定用作自己的住所——顺便捕获了芯片里的那些微观原住民。 　　这可都是从地球和主人一起来宇宙的——她可从不孤独呢。 　　这时，归零杀戮家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第110节 105·敌人拆的 　　邦邦绑·改其实还拖着一颗小行星——十米不到的长宽，里面有不少冰层，除此之外就毫无价值可言了。但这东西却能让每个宇宙旅行者笑起来，因为它是很棒的澡堂子。 　　可惜现在成了一帮不法者的乐园。 　　这颗澡堂子本来是给连桐睡前洗澡用的，结果这个邋遢的家伙倒头就睡着了。而想着随便都能搞到这样一颗小行星，草草也就同意了不法者们的使用请求。 　　这些家伙，正舒服的享受着热水。 　　“PZ，你的罩子没问题吧？” 　　“安心，我是个很强的机械师，能保证咱们不受超光速时的宇宙露天影响，同时又能看见外头的光景。比起这个，代笔人，你潜那么深小心点，上次你就中风了。” 　　一帮老资历的不法者在里面泡得不亦乐乎，但也有消失不见的家伙。以揭露奥秘为乐趣的代笔人，像个变态一样直接潜入了热水里。它本就是绳子模样的生命形态，犹如水蛇归海一般。 　　还不够了解前辈的L·l，则暗暗想着代笔人前辈是不是有这种兴趣爱好，正在水下偷窥它们？ 　　不过这帮老家伙也知道，代笔人只是去进行探险了。 　　从暖烘烘的热水层向更深的冰层钻孔，去凉飕飕的冰里看看都有啥。虽然人人都有扫描手段，可以分析出一颗小行星的成分，但据代笔人说，经常会有扫描不出来的秘密存在。哪怕是这样的小行星，也是历经无数岁月的物质，其内部还真不一定会诞生点什么。 　　而热水层的老伙计们，则继续闲聊着自己的话题。 　　“按照约定，赏金要分给脏话女王一半，我倒是无所谓，你们怎么想？” 　　“没关系啊，不是她把L·l带来，我们也不可能拿到这笔钱，还可以体验一下坐牢，嘿。” 　　“确实，再说了，逃狱是何等有趣的事，又能让我们凶名震天了。” 　　凶名震天——这个美好的形容词，让老头子们纷纷长吁短叹。 　　“这个时代的银河联邦太软了，和我们那个强硬的时代完全不同。现在的不法者和执法者只会开枪开枪开枪，像个娘们一样用远距离武器。如果来我们那会儿，我们的拳头和肘子会揍碎它们的。” 　　“不过L·l是个好小伙。” 　　“该让银河联邦再想起我们的可怕了，不是吗？就用越狱来打响名声。话说回来，这也能帮上那位奶牛阁下吧……它似乎有一些不可揣摩的大计划。” 　　也不知道连桐那边能不能听见，但不法者们聚在一起，总会聊聊这个话题的。从L·l再到它们，虽然是输给了连桐，但背后总是隐隐约约有那头奶牛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一口气上缴这么多牛逼轰轰的不法者，奶牛的大名将响彻银河系了。 　　届时越狱出来，就正式加入它吧？ 　　…… 　　打着呼声，连桐轻轻翻了翻身，隐隐约约醒来几秒，但看见自己亲爱的手机变成了一堆零件，又安心的断定这是梦，便继续沉睡了。 　　大气不敢出的草草，吓得赶忙加大了温柔乡气体（当时开采小行星做的）的剂量，请主人好好休息不要起夜，又赶忙加快了对手机的更新工作。 　　这时——后辈的声音传了过来：“前辈，我感觉到了些许充满杀意和贪婪的振动信息。” 　　草草知道，后辈并不是在说拖着的那些不法者，它又不是自家主人，当然不会现在才发现这帮家伙。所以，草草立刻加派人手，扩大了索敌范围，增加了几种解读振动信息的手段。 　　“是宇宙海盗，规模不小，根据航船的水平来看，不算弱。” 　　“宇宙海盗……这个职业倒是从未改变。” 　　“它们在追逐着什么东西，应该是猎物——但像是宇宙生物。” 　　扩大探索范围后，草草得到了相当多的信息，因为这场追逐战很激烈，它们已经没有隐形的从容了。倒是自家后辈还挺能干，靠生物本身就能察觉到这么远的信息。 　　归零杀戮家平静的说：“虽然我的知识落后了，但身手不会。” 　　“战斗还是要避免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主人睡得好香呢……” 　　“前辈说得对。” 　　草草收拢了一些不必要的雪花，增加计算力，开始进行战术预备储存。根据刚刚收集到的信息，以及这附近区域，可以很轻松的开始调查这帮海盗的所属，有了基本信息，一切就容易多了。 　　当然，这只是防患于未然：“我们正常航行，如果对方没有招惹我们，那就不理会它们的战斗，互不干涉。” 　　“好的。” 　　宇宙海盗追逐猎物，这倒是随处可见的事情。而归零杀戮家认为，如果和对方碰上了，光凭这艘高级飞行器就能吓退对方——这可是连桐所乘的船，很有高级感。再怎么瞎眼的不法者，也不会犯傻才对。 　　但它错了。 　　…… 　　一支由八艘掠夺舰组成的海盗团，正追逐着一只不太常见的宇宙水母。 　　海盗团的掠夺舰水平很不错，从各种型号的光速干扰器、再到隐形解码器，各种各样的轻重武器一应俱全。不光如此，它们之间的默契度也很高，看得出是非常职业化的老手队伍。 　　它们似乎想要捕获宇宙水母，所以一直克制着，只是使用捕获武器，而没有尽情的轰击。 　　这也是宇宙海盗的常见手段，稍不小心，就会把财富轰掉的——但如果实在是没办法成功，它们也不会吝啬火力。掠夺、破坏，这是共存的。 　　但它们现在还没有失去耐心,还在进行着追逐战。 　　这种追逐和躲避，需要相当的精度。 　　所以海盗团和宇宙水母都没有超光速，因为准备时间很长。 　　启动超光速引擎需要点燃，对宇宙水母来讲，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酝酿思想纯度，所以哪怕只是露出些微的空档，就会被对方击中，或是被对方逃掉——它们都在寻找恰当的时机，不会露出空档的时机。 　　接着，能进入超光速的人就能占据有利，多半就可以赢。 　　追逐战的精髓，就是把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上，拖延对方，给自己制造时机。 　　为此，海盗团甚至向附近的小行星开炮，用碎片来迫使它转向。但宇宙水母也会利用碎片回击，战况十分焦灼。 　　——正处于超光速的飞行器，很快便接近了它们所在的区域。 　　宇宙海盗和宇宙水母，这二者也同时察觉到了这艘搅局者的到来。视作一个扭转战局的机会——会是什么来头呢……它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邦邦绑级自爆突击舰！我知道这东西！便宜的量产货！” 　　有熟练的海盗认出了它，因为这可是有名的自爆利器，廉价好用。可它并没有要自爆的那种气氛，更像是被用作飞行器使用——这意味着一件事。 　　“对方居然连这种自爆用的船也留着用？！是100%的穷逼和渣滓！” 　　“好，正好用得上。” 　　海盗们迅速达成一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 　　澡堂子里，炉火纯青的不法者们早已嗅到了战斗的气息。它们在这行干了很久，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斗，很清楚这种氛围。 　　经验更老道的人，甚至能相距甚远，不用任何外界手段，光靠嗅觉就说出这是怎样的一场战斗。 　　“是宇宙海盗吧，有它们掠夺时的那种振动。” 　　“的确。” 　　“很强的团队型。” 　　在澡堂子边缘的L·l很惊讶于前辈们的准确判断，它自己都还没确信呢。L·l浸在这行很久，本以为自己经验已经很够了，看来还是未够班啊…… 　　不过超光速的速度很快，它很快便嗅到了更多的信息。 　　它的现役经验很快起了作用：“这个武器发射节奏和种类安排……显然是涟漪队了，一支身价四单位的，还算凑合的海盗团，有时也接雇佣兵的活，实力坚强。” 　　“四单位？一队渣滓。” 　　“确实，那没啥意思了。” 　　“估计脏话女王都不屑于出手吧。” 　　它们都觉得百无聊赖，还以为可以见到连桐欺负其他不法者呢。可就在它们有说有笑，又继续泡澡吹牛的时候，强烈的振动传了过来——那是突然降速产生的。 　　不法者们骂了一阵黑泥巴后，意识到这是超光速干扰器的作用。也就是说，它们用某种手段，对妄想颜料进行了劝解，让它分心而不去专心思考“超越光速”这个概念。 　　现在，连桐的舰船就这么被逼得降速了，这当然影响到了后面的不法者们。 　　幸好曲率引擎还在起效，很快恢复了平稳——愤怒依旧。不法者们都阴着脸，四单位的小虾米竟然真的做出这种事来？它们默默从澡堂子里起来，擦拭身上的水分，用沉默来酝酿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而邦邦绑·改的舱内—— 　　连桐也被晃醒了。 　　听见草草在那嘟哝什么“黑泥巴的，这种光速干扰还真先进，当时材料不够没加这种的防御手段，失策了。”还有归零杀戮家的附和“还真干得出来啊，小家伙们。” 　　而连桐则盯着和自己一起被晃动的东西看—— 　　“草啊，你拆的是我手机不？！”顿时，她清醒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草草沉默了一会儿，立刻哭诉道：“……主……主人，是敌人拆的，它们远距离对我们进行了攻击！所以刚刚晃醒了您！该死的敌人！” 第111节 106·攻击按钮 　　敌人？刚刚醒来的连桐迷迷糊糊，脑子发沉，但这个词让她精神了不少。 　　在宇宙里碰到敌人，雅蕾洁尔又不在身边，还真就得靠自己了…… 　　“手机的事待会儿再说。” 　　“嗯！主人您看——” 　　随着草草的指引，连桐看了看眼前的全息屏幕，监测器正好将周围的景象呈了上来——确实有敌人的身影。 　　好几架的掠夺舰组成了队列，正在追逐着什么的样子。但可以看得出，也有几艘正在打她们的主意。这些舰队的速度不快，一部分忙着扩散超光速干扰器，另一部分则明显在酝酿一些攻击。 　　“这……”那太过科幻的模样，让连桐不由有这样的想法，“这是你从网上下的游戏还是影视吗？用来掩盖你拆我手机的事。”她抓着手环，总感觉这是一起恶作剧。 　　而且，虽然连桐被打断睡梦，脑子现在依然没开始全速运作，可自己手机的样子显然不是被远程攻击破坏的。那整整齐齐，每个零件都按原位置放置，螺丝也被拧下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坏蛋打的？ 　　估计草草又在密谋什么了。 　　被连桐这冷冰冰的视线一扫，草草立刻拉拢在场的另一个人：“后辈，你说是吧！主人的手机是被那些宇宙海盗弄坏的！” 　　归零杀戮家默默抱怨着这些纳米机械的鬼机灵，同时又不希望得罪连桐。 　　无奈之下，它展示了一些自己之所以是高级生命的原因：“敌人确实对我们进行了攻击。”它说了毫无疑问的实话，接着，“原因是什么暂且不谈，前辈想就这个机会，对那个叫手机的东西进行升级。” 　　草草沉默了下来，这个后辈不好对付。 　　连桐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搞懂了现状。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出于恶意，先不管这些纳米机械了。连桐不至于被那紧张兮兮的只言片语骗到，同时，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而且—— 　　“把我从睡梦中弄醒的代价是很昂贵的。” 　　几乎没有考虑过措辞，连桐迎合内心的怒火，死死瞪着靠肉眼就能看见的掠夺舰舰队。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结果还要被这些臭鱼烂虾影响睡眠？ 　　“我要击坠它们。” 　　虽然连桐带着困倦，又强打精神，握着小拳头说话的样子很可爱，而且眼中充满自信，但草草觉得主人可能还是没睡醒。 　　“亲爱的主人，恕我直言，您首先要学会开船吧？” 　　“哼，在那之前，把我的攻击按钮拿出来。” 　　邦邦绑·改听从了连桐的命令，将一个红色的按钮伸向连桐——这是当初改造这艘突击舰时，草草给主人加的，按下就能发射炸弹或导弹……也可能是激光之类的玩意儿，总之是个攻击按钮。 　　“我确实不懂如何开船，更不懂如何进行宇宙空战，但我的愤怒是实打实的。” 　　“主人呀，靠愤怒就能打败海盗的话……” 　　“——我命令你们，把那些该死的、打搅我睡觉的海盗绑到我面前来，我要亲自对它们按下攻击按钮。” 　　连桐抱着手，将还裹在身上的被子当做披风，充满自信的下达了指令，然后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所有纳米机械都高兴的接受了命令，她没有就手机问题暴发雷霆之怒，也没有像孩子一样掺和着要干扰战斗，直接把难题甩给了手下——何等明事理的好主人呀。 　　同时，纳米机械们也默默思考着，为什么看见主人的笑脸之后，自己就变得十分有动力了呢？ 　　“前辈，我也来帮忙吧？”归零杀戮家问。 　　“不，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草草作答，就用轻而易举的胜利，来弥补偷偷拆手机的事吧。 　　因为超光速干扰器的原因，舰队、宇宙水母，以及这艘飞行器都被限制在了同等的速度里。那些宇宙海盗将邦邦绑·改的出现，视作改变战局的关键。 　　如果能多一艘可用的灵活船只，它们追逐宇宙水母就会完全不同。 　　所以它们分兵了出来，一部分掠夺舰临时加大了火力，疯狂的压制宇宙水母，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给其他掠夺舰。后面的它们也不含糊，立刻展开了科技水平非常高的超光速干扰器，并着手想要控制邦邦绑·改——为它们所用。 　　这是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组成的计算机，所判断出的现状。 　　事实上，它们判断对了——因为强力的电子战立刻袭来了。 　　首先是公共频道里发来的恐吓、劝诱：几张凶残诡异的脸，透过全息系统传了过来，犹如它们直接从信息频率里钻了出来似的。它们没有衣服，身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猎物器官，将暴虐血腥的力量展示了出来。 　　“通知贵舰，我们要征用你这艘穷酸的小破船，懂了吗？” 　　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浑身伤疤的家伙，正气势汹汹的说。连桐顺便查了一下，是价值2单位的涟漪队海盗船长。而它们整队加起来，零敲碎打能凑个4单位的总身价，更是这片区域臭名昭著的重要通缉犯。 　　连桐还顺便查了一下，原来2单位就已经是凶名远扬的存在了……她不由得看向后方，邦邦绑·改拖着的澡堂子小行星里，这帮家伙原来这么强的吗？ 　　海盗船长不客气的通告又一次传了过来—— 　　“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乖乖解除防御，将控制权交给我们。第二，是被我们的电子病毒轻而易举的凿穿防火墙，将控制权交给我们。” 　　“草啊，把这影像给L·l先生看看？我觉得它太丑了，不想看了。” 　　“已经给啦。” 　　就这样，海盗船长接下来的通告，被草草转发到了后面，这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不法者的注意。 　　L·l有些惊讶，而除了它之外，其他的老牌退役选手则像是看小孩一样盯着全息影像。它们没有嘲笑和讥讽，说不定，这影像是来道歉和投降的呢…… 　　可惜不是。 　　“当然，两种选择都没区别，你们的船、货，甚至后面的澡堂子，都是我们的了，正好可以用来清洗猎物的血。而驾驶员和乘客，就准备成为我们的奴隶或商品吧，如果价值太低，我们也不会杀你们，只是扒光了，流放在宇宙真空里罢了。” 　　“这是即时转播吧？而不是交流……难怪它这么嚣张。” 　　“所以……这是威胁？还挺可爱的。” 　　“措辞很温柔，没有脏话，似乎是在扮演大人物的格调，可惜脑子不好使。” 　　作为同行，甚至是同在银河系混的，L·l则羞愧的又钻进了热腾腾的澡堂子里，它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宇宙海盗这一伟大行业的脸，从现在起，要被丢光了……呜呜呜，太丢人了。 　　看完了这些威胁后，不法者们稍作思考，觉得这是脏话女王的明示。她不想对小角色动手，所以把单子转交给它们，这也不错。 　　PZ打开了自己机械结构的身躯，将多余的零件组装着：“越狱是件大工程，现在热热身也好。” 　　“有道理，我也磨磨爪子。”老猫揪着胡须，跃跃欲试。 　　代笔人仍在小行星深处探索，压根没发现这件事——当然，也不需要战斗力不太行的它来帮忙。而最擅长远距离攻击的巨脏喷子·锟斤拷烫烫屯屯，实际上早已做好了准备。 　　“我本不想再动用脏话的，但它们实在是缺乏尊敬。” 　　多年交情培养出来的默契，甚至不需要沟通。 　　锟斤拷烫烫屯屯站在了左边，这意味着它要独自收拾左边的那些掠夺舰。准备妥当的老猫和PZ，也理所当然站到了右边，准备给海盗船长一点美好的回礼。 　　这时，L·l也站了过来，身上还有些水没擦干——顾不上了。它的尴尬变成了愤怒：“让我来展示一下真正的宇宙海盗是怎样的，这帮可悲的菜鸟！” 　　——不过，它们的过场终究是太长了。 　　讲究效率的纳米机械们，已经在它们每人一句台词的同时，把事情给妥善办完了。 　　“好，诸位的英姿，我已经拍好啦，感谢你们友情出演。”一些纳米机械跑了过来，在它们头上如此说道，“我也发给对方看了——你们看，对方收到了。” 　　不远处，那分为两队的宇宙海盗掠夺舰，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明显的停顿了一瞬。 　　接着，它们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全力运转起超光速引擎，咒骂、哀叹、抱怨，打算飞速的逃离那艘不小心招惹到的庞然大物。浓浓的消极和慌张缠在每一艘掠夺舰上，甚至连这边都能感觉得到。 　　“竟然露出这么大的空档。” 　　“呵，想启动超光速引擎逃跑，却忘记关掉用来对付我们的超光速干扰器……” 　　“真是一帮可爱的小朋友。” 　　小行星上的不法者们都笑意更深了，起码这帮菜鸟知道它们是谁，否则也不会如此愚蠢。不法者们乐呵呵的对彼此致敬，又看着那些被自己干扰的掠夺舰出丑，光是这一幕，它们就能拿来当话题笑上好几年。 　　PZ最为机敏，拆了刚刚拼装好的攻击用组件，又开始拼捕获用的：“那么，该抓获它们了。” 　　“确实。”老猫退后了一步，准备给自己一点助跑空间。这区区几公里的距离，它能轻而易举的一次跳过去。 　　锟斤拷烫烫屯屯则思考着，该用什么脏话发去嘲笑，才可以展示逼格、同时击垮它们本就脆弱的内心。 　　倒是L·l站了出来：“各位前辈，请交给我来办，我对磁力的运用略有心得。” 　　“哦哦？你的种族确实是操纵磁力的大师。” 　　“那你就露一手吧？” 　　“我们很想看看这个时代不法者标杆的力量，来。” 　　L·l颇为紧张的开始准备——虽然被过路的纳米机械们敲了几下叫停了。 　　在这帮不法者又开始上演过场动画，一人一句台词的间隙，高效的纳米机械又已经办完了事情…… 　　它们组成的超级计算机，运算力实在是过于庞大，轻而易举就冲碎了不法者们粗糙简陋的防火墙。 　　这些家伙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使用的防火墙居然还是黑市上明码标价的现成品。也许在这银河系一角的小规模掠夺战斗里够用，可在草草面前，这只是纸糊的。 　　其结果，就是草草压根不用派遣战队过去，就能远程操纵掠夺舰朝这边自投罗网。 　　全程关注着这场小小战斗的归零杀戮家，以她的专业知识提出疑点：“……前辈，正常来讲，即便靠电子战入侵，获得了对方飞行器的控制权……对方应该也能使用物理手段进行手动操控吧？它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在击穿防火墙之后，我还发了一些图片，以及音频信息过去。” 　　“……呃，图片，音频？” 　　“那是主人赐予我的利刃——她亲手拍摄的植物图片。还有在某场伟大战争之中，她曾念诵的究极邪恶之语。”动用了强大武力的战争，其结果总是空虚的，“现在，它们舰内的所有海盗，恐怕都已经……” 　　归零杀戮家抖了抖身体，不敢想象那画面会是怎样。 　　同时，它也分析着这场战斗，不得不说，这位前辈的机能还真是很强，甚至还有从连桐那儿拿到的恐怖凶器。看来，自己乘上了一艘恐怖的顺风船，今后将伴随着必然的灾厄与邪恶。 　　就这样，八艘突击舰整整齐齐的，被草草开到了它们的面前。即便不借助视觉放大器，不法者们也能看见舰内的可怕情况——几百号海盗、几个队长，还有那位海盗头子，全都像是中了魔咒一样状态癫疯。 　　锟斤拷烫烫屯屯不由默念：“是脏话的力量……”闻言，不法者们沉默了下来，不愿去回忆那些心理阴影，只是默默抬头，注视邦邦绑·改，想看看连桐会如何蹂躏这些菜鸟。 　　“主人，我把它们绑来了。” 　　“……” 　　“主人，请您按下攻击按钮……哦？” 　　办完事情，得意洋洋回到主人手腕上的纳米机械们，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连桐的身体还保持着刚刚的帅气姿势，却歪着头合起眼，毫无防备，睡得很香甜，不知是否梦见了这场胜利。 第112节 107·卵 　　草草本来觉得，自己让战斗结束的已经够快了，结果还是敌不过自家主人的困乏。它本来还想听听连桐如何夸奖自己，太可惜了。 　　而且，它不知道连桐究竟想怎么处理这些宇宙海盗，但草草不会作死到再把主人吵醒，于是便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小心翼翼把连桐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后，草草留下了一队幸运得以观察睡脸的小分队，便准备去收拾收拾残局了。 　　纳米机械们组成了懒散的雪花，说道：“后辈，我现在要去搜刮战利品，看看对方的船是否有我需要的东西。” 　　“那我留守？” 　　“不，这批海盗是在追逐宇宙水母的，你去问问情况，看看是什么样的利益纠纷。” 　　归零杀戮家应了一声，正打算动身，可前辈的嘱咐叫住了它。 　　草草是个精打细算，而且富有浪漫情怀的纳米机械：“也许，在宇宙这不起眼角落里上演的低劣追逐战，背后藏着惊天的秘密，调查仔细一些。” 　　“这……会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就由你来揭露了。” 　　归零杀戮家有些被唬到了，全然不知道这只是草草说着玩的俏皮话。怀着将信将疑的念头，它离开了驾驶舱，立即向外面游去。 　　它的身体非常特别，不需要任何外置手段，也可以承受宇宙里最严酷的环境。那如雪貂般柔软流畅的白色身影，顷刻间便游向了不远处。刚刚被追逐的宇宙水母，现在还停在不远处喘着气，它也有不少的伤要处理。 　　但见到有人过来——而且是如此一目了然的高等生物，它还是产生了强烈的戒备心。 　　不过它也知道，再怎么戒备也无用，刚刚这些人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那队宇宙海盗，实在是过强大了。 　　归零杀戮家一边靠近，一边用借来的网络接口调查眼前的生物，它确实没见过类似的玩意儿……这倒不是自己与世隔绝了一亿年所致，宇宙本就宏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角落里，就会冒出从未见过的生命来。 　　然而，这些家伙一般都会在网上有备案信息。 　　倒不是说宇宙里有很多闲着没事干，专门研究各种各样生物还写百科的生物学家，信息网络上的生命档案资料，大多数是它们自己补充完整的。 　　在补充时，会在备注栏写上“很善良、很可爱”这种话，这样和外星生命进行沟通交流时，对方第一时间上网查询，就会得到这样先入为主的观念，很有助于促进交际上的和谐。 　　这只宇宙水母也不例外，也有充足的资料在信息网络上。 　　归零杀戮家扫了一眼：细小水母，银河系特有的品种，产自一些气态行星。在成年之前都是雾状生物，成年后则渐渐拥有实体，最大能长到十万公里的长度，甚至会以小尺寸的星球或矮行星为食，非常凶残的中级生命物种。 　　“大多从事不法行业……”读到这行，归零杀戮家觉得还挺亲切的，“尤其擅长黑吃黑？” 　　好吧，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可怜兮兮的被狩猎的物种，更不稀有，恐怕和宇宙海盗之间的追逐战背后，只藏着肮脏阴暗的利益。 　　想来想去，归零杀戮家还是凑了过去，说不定能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点什么不同。 　　“我不打算揍你，你可以放心。” 　　“谢谢，你们是？” 　　宇宙水母的语言方式和信息网络上记载的一致，竖起一只透明触须，比出各种各样的简单空心几何形状。 　　而另一只触手则伸进去，做进进出出的动作。根据几何形状的不同、进进出出的速度和次数，来表达不同的语言含义。 　　归零杀戮家临时下载了它们的语言包，交流起来没有不畅。 　　“路过而已，本来不打算出手。” 　　在体型巨大的宇宙水母面前，归零杀戮家的尺寸倒是像根缝衣针，被藏在身体里的巨大视觉器官凝视着。它俩悬停在真空里，气氛还算友好。 　　“但海盗们想对我们下手，出于自卫就收拾了它们。” 　　“原来如此，不是来帮我的。”它感到了失望。 　　“当然——但结果是帮到你了。”归零杀戮家又问，“我被派来问问情况，为什么你被追逐？黑吃黑？” 　　“没有没有！我不是不法者。”宇宙水母十分委屈的摇头晃脑，然后解释了其中的原委，“我进入了产卵期，需要物色优秀的产房和护卵师，可惜这些海盗不愿意帮忙，还揍我。” 　　归零杀戮家的本能感觉到一丝怪异，产卵——这听起来倒是挺自然和谐的，但为什么它会找宇宙海盗帮忙呢？是被骗了？将这个疑问说出口后，宇宙水母用苦涩的辞藻讲明了原委。 　　一般来讲，宇宙水母的产房都是各种各样的大型小行星。将中间挖空一点，把卵排进去，以躲避严酷的宇宙环境。而这位产妇，在这附近寻寻觅觅，最后发现那些宇宙海盗当窝点的小行星很合适。 　　“但你不知道里面有宇宙海盗？” 　　“不不不，我知道，还打算请它们当护卵师呢。”宇宙水母叹气道，“只是没想到它们那么不讲情面，还那么强。” 　　“护卵师是怎样的职业？价格合适的话，它们应该也会担任佣兵吧……” 　　这些关于敌人的严谨情报，都是归零杀戮家从草草那儿得到的。开战之前了解敌人是很重要的，哪怕对方只是虫子一样孱弱的玩意儿。 　　宇宙水母舔舐着伤口，解释道。 　　“护卵师呀，就是指被我用毒雾控制了精神，变成为了保护卵而战斗的狂热者。等卵孵化之后，也要自杀，变成孩子成长所需的食物。它们都是坏蛋海盗，又很强，我觉得很合适呀，可惜它们不愿意。” 　　“这个……正常来讲都不会愿意的……” 　　“护卵师愿意与否，和我是否聘请它们无关。”宇宙水母讲完自己的故事，又简单处理完了身上的伤口，便开开心心的问，“既然你们如此伟大而强悍，那些宇宙海盗恐怕对你们意义不大了，不如让它们跳槽到我这吧？物尽其用嘛。” 　　归零杀戮家不知该怎么作答才好，没有惊天的秘密，只有令人哭笑不得的小故事。 　　那些宇宙海盗都被连桐的邪恶力量污染了精神，值钱的也只有那几个头子。 　　因此，把小弟送给宇宙水母也不是不行吧？还真是物尽其用了。反正到时候就算交给银河联邦，也逃不过变成妄想颜料的命运——归零杀戮家还是联系上舰内的草草，如此这般的讲述了整件事。 　　“前辈，怎么办？”她问。 　　纳米机械们的回答很快：“这个简单，问问对方能掏什么谢礼。” 　　“……真现实啊。” 　　接着，接过话茬的是那些不法者。这次它们酝酿了好久，结果没有出手的机会，似乎挺不甘心的。一个二个都跑到沟通频道来，想看看接下来会如何。 　　不法者们纷纷说道—— 　　“宇宙又不是过家家的地方，哪个种族来到宇宙，都有一段血腥而纠葛的史诗。” 　　“确实，即便如此还不愿维护和平，还成为了不法者干扰秩序的家伙，就喂水母好了。” 　　“宇宙海盗都不是好东西，它们屠杀过很多无辜生命，比这种下场惨多了。如果我们弱小被它们逮到，下场会更惨。” 　　草草屏蔽了这帮不法者的聒噪，接着和归零杀戮家商量：“虽然这么说，估计主人会很不愿意……所以你看看对方能给什么报酬。” 　　于是，归零杀戮家和宇宙水母商量了一下这个问题。 　　宇宙水母扭扭捏捏的想了蛮久，才试着提出自己的代价：“我可以现产一个卵给你们。” 　　“哦？让我们用来饲养变成宠物吗？”归零杀戮家很快理解了，它是这么想的，将后代交给自己这帮强大的家伙来饲养，将来孵化的小宇宙水母肯定会得到很好的待遇，对后代来讲是好事。 　　但宇宙水母不这么认为：“不不不，我们的卵是种非常棒的食材，而且产量非常稀少，一般都只供应给顶级餐厅，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哦。” 　　“……你们还产了卵供给餐厅的？” 　　“是的，总比被抓起来饲养要好……这是我们为了种族延续而努力协调、抗争所得到的结果。” 　　就这样，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总计一百三十号没有标价的海盗小弟，被宇宙水母用两枚卵的价格买下了。归零杀戮家姑且也是个雌性，所以并没有把宇宙水母直播产卵的画面流出去，这倒是博得了产妇的致谢。 　　无论如何，等宇宙水母在这队海盗的老巢产了卵，抚养长大后，这只海盗队伍就彻底完蛋了，银河系的治安又能上升不少吧。 　　将两枚卵好好保存起来，又将它们的舰队搜刮了一遍后，载着仍然安睡的连桐，超光速引擎又一次启动，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草草做好了严格的隐形手段。 　　倒是小行星上的不法者们很开心，接下来的旅途不愁没事干了。因为那几位总价值四单位的海盗头子们，也加入了它们的行列——就像狱霸乐于见到新人到访一样，有了新乐子。 第113节 108·新行头 　　睁开眼后，连桐没有看见熟悉的天花板——不是学校寝室的，不是自己家的，而是苍茫漆黑的宇宙深空。 　　透明度极高的壳子被擦拭得非常干净，宇宙如线般流动的美感，让连桐很快从睡梦中清醒了。 　　“早。”她说，睡得很饱。 　　“……主人您醒啦？” 　　“嗯。”连桐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枕边找找手机，看看时间——但不由得笑了笑，在宇宙里，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说起来，手机……是不是被草草拆了来着？感觉像个梦一样。 　　但她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 　　或者说——手呢？ 　　“草，你难道拆了我的手？！我怎么感觉不到它了！！” 　　“……您的手就在枕头下面啊。” 　　草草估摸着主人是不是还没醒？在把她放回床上后，草草按照主人之前的习惯，把她的两只手都放到了枕头下面，就这么让主人呼呼大睡了四、五个小时。 　　其结果就是，血液完全流不过去，双手失去了知觉。 　　连桐艰难的坐起身，用身体其他部分来赶忙的摇动手臂，加速血液流动——但感觉就像碰到了橡皮泥或硅胶捏的手臂，毫无知觉，感觉非常怪异。 　　当然，这倒是偶尔会有的，每个人类都经历过的事，并不奇怪。 　　即便变成了一头银发的女孩子，还被宇宙生命们称之为逆行者，可这样亲切的人类特征依然保留着，让连桐久违的感觉到了故土的熟悉感。人还真是有趣，总会在各种各样的奇怪地方长吁短叹。 　　她玩着橡皮泥似的手，问道：“说起来，我手机呢？” 　　“已经为您升级好了，数据毫发无损。按照主人您的操作习惯和使用逻辑，它的内容从您回不到的地球内容，变成了宇宙的。我想，您很需要这个。” 　　“噢……我的外置器官更新到了宇宙版本吗……”连桐虽然有些遗憾，但只要地球得以拯救，自己回去想换多少地球新手机都没关系。所以，只要数据保留完整，她也没有多少恋旧的情绪。 　　手臂一点点恢复着感觉，只要使用强大的意志，已经能微微让手臂做出反应了，估计再有一会儿就会一切如常。 　　草草颇为得意的说：“我也是您的外置器官呀。” 　　“好好好，你最重要了。” 　　“嘿嘿，那主人再看看这个。” 　　它高兴的在空中点亮自己，银蓝色的雪花飘向枕边。一套新的行头，还有一双新的短靴——顺便还有内衣，都已经准备好了。除此之外，旁边还放着一些连桐看不懂的玩意儿。 　　纳米机械们首先把内衣递了过来，幸好这里算是连桐的私人房间，周围也是静悄悄的宇宙，要不然光是这一幕就有点令人羞耻呢。 　　一套都是白色的，很好看。 　　因为某些原因，上面的内衣是一件很清纯朴素的吊带衫，轻薄如纱，绣了些唐草花纹。大小也是一看就知道合身，就是不知道材质是什么。 　　下面的内裤就更简约了，除了调节松紧的小小蝴蝶结，其他地方都是轻飘飘的大面积白色。 　　连桐有点羞耻，但不知为何又有点开心的看着这些内衣，还想到了一件事。 　　“喜欢白色的雅蕾洁尔——甚至是她那文明的人，一定也都这样人手一套……”或许是这个原因作祟，她觉得这些内衣有那么一点点眼熟。毕竟，她俩也是一起洗过澡、一起脱光过的关系了。 　　作为这些衣物的制造者，草草非常得意的介绍道：“主人，它们都是非常亲肤的材质，透气保暖，您穿上去绝对感觉不到任何不自在。而且，还具有生命维持和最终防御功能。” 　　“啥？” 　　“哪怕主人被谁打到了黑洞里，在视界尽头，您也能靠这两件内衣坚持个几分钟，能让您乐呵的在黑洞里见证整个宇宙时间的扭曲。” 　　虽然连桐不太清楚这个比喻的含义，总之内衣有“当受到生命值归零的攻击时，能强制保持1血数分钟”的功能，还有“防御力+150”这个功能。不知为何，连桐还看见了“制作者·草草”这样的信息…… 　　罢了，只要穿起来舒服就好。 　　连桐的手恢复了一部分知觉，正打算伸手去拿——可一个问题突然出现：“你怎么知道女式的人类内衣是这样的……” 　　“您手机里有一些相关资料，很落后但颇有艺术价值的黑白画稿，对人类文明的繁衍、两性审美、开放程度、择偶观，以及衣物——尤其是各种各样的袜子，有着非常深刻有趣的描写。” 　　连桐也不知道草草是认真这么说，还是在揶揄自己。 　　总之，内衣眼熟的原因找到了。 　　“很遗憾材料不够了，没能为您做些类似的袜子，到土星跳蚤市场会补充一些的。” 　　“先不说这个了……那其他呢？” 　　草草又拿起了那件新衣服：“这件罩袍式的灰黑色长衣，则是我的原创之作。它是淡漠织布做成的，非常低调，所以即便是这罪恶的颜色，也会被他人忽视，正符合您的暴虐形象。” 　　听着介绍，连桐一手抓过那些摸起来非常舒适的内衣，然后整个人又钻回被子里，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留着头在外面看——盲换内衣，幸好不难。 　　她甚至还能分心提个问：“这种淡漠织布会让存在感大幅降低，这我倒是知道，但对我没用吧？” 　　“所以您的内衣是吊带衫，它能极大幅的降低和您身体的接触——尤其是靠近心脏的部分。因此，这件黑色长衣能较少的被您干扰，发挥一部分它本身的作用……您可以不用再钻进思想金属，扮演△生物了。” 　　“呀，能低调行事，我喜欢这个！” 　　因为连桐的银发——还有充满美感的人类外表实在是过于惹眼，所以逛街的时候，雅蕾洁尔总是用思想金属给她做个隐蔽，那种逛街的方式很不愉快，现在可以褪去那躯壳了。 　　在衣服靠近腰线的部分，有些白色斑点的环绕，这既是衣服防御力的关键，更是用来纪念乐高文明的。其中的防御粒子，和那个文明的总人口数量一致。 　　“这些防御粒子同时还有另一个用途，负责循环维持您需要的空气环境。” 　　它们又同时递上了短靴，和衣服配套，但上面有些璀璨星云的色调渲染。 　　“这双靴子则负责维持您需要的重力环境，您穿着这一整套，甚至可以在那颗名为太阳的恒星上漫步个几小时——哪怕它是等离子体，这就是这双靴子的厉害之处！” 　　“好，回去的时候试试。”连桐很清楚，这都是自身弱小才需要的特别照顾，几乎所有能跻身宇宙的生命都有自己的一套对抗宇宙环境办法，自己只能依赖它人的帮忙，“谢谢，劳你们辛苦了……” 　　草草却不接受这个谢意，只是心虚的闪烁自己：“如果没有您，我也没法儿从无欲之路里获得这些材料，剩下的边角料能让我非常受用，也对后辈有很大的帮助。” 　　“说起来，围巾呢？”连桐这才发现。 　　草草无奈的说：“正在看管不法者们，以防它们把那几个小海盗玩死了。”然后，它又把连桐睡着时发生的种种讲了一遍，没有遮掩海盗小弟们被拿去喂宇宙水母的事，也没有隐瞒用小弟们唤来两颗卵的事。 　　但连桐没有叱责，也没有表示支持，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认识着宇宙的生态。 　　纳米机械们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还如此轻描淡写和理所当然，看来逆行者所传播的道德观念——以及人类自身拥有的道德观念，在弱肉强食和荒唐至极的宇宙之中，那才是稍稍有些反常的吧…… 　　她换上了整套的衣服——在被子里，还有新靴子。 　　反正靴子第一次穿，没有落过地，还崭新到踩在床上也没事。这套行头感觉舒适而清爽，没有拘束感，同时又很漂亮——就像是将宇宙的颜色穿在了身上。 　　精神饱满，而行头崭新，她不由得期待着落地的那一刻到来。 　　到时候就去高级的店，看看会不会被嚣张的大人物挑衅，再逼得人家暴怒出手，结果打在这套行头上完全没有伤害。而旁边围观的人则很懂行的惊呼“是XXXX材质！”“何等稀有，竟在这里现世”。 　　——也是时候碰见这种事了吧？ 　　想着这些无边无际的事情，连桐盯着反正看不懂的飞行状态信息，问道：“说起来，我们现在到哪了？好像没进入超光速？” 　　“嗯，这里是管制区，正在靠近一个刚刚踏入宇宙的低等文明，处理一些废铁。”草草指着身后。透过透明外壳，可以看见邦邦绑·改拖着的不光是澡堂子小行星，还有八艘来自海盗的掠夺舰。 　　能用的、能搜刮的，都已经被纳米机械们搬的一干二净了，这些鸡肋的掠夺舰则成了一个麻烦。 　　它们既不是论斤卖的垃圾舰船，又不是值得留下的高级舰船，如果按正常的方式来处理会有些麻烦。 　　但有人会需要它们，并感激涕零。 第114节 109·陨石坠落 　　连桐瞅着周围的风景，肉眼可见的航行速度越发下降，而且，光芒很强烈，看来是靠近目的地了。 　　不光如此，草草还将一副黑色的眼镜拿出来，让连桐戴上——这是它为主人准备的几种道具之一，用来防止主人脆弱的视觉器官，被宇宙里乱七八糟的强光影响到。现在准备靠近的，正是这样的地方。 　　“到了？”连桐戴了起来，感觉很清凉。 　　“嗯，主人，就是那个蓝色的恒星系。” 　　这里就是草草说的，要顺路拐一下的地方——用来处理那些掠夺舰。蓝色的恒星估计温度很高，所以应该是要拿去焚烧？连桐不由的开始脑补，以恒星为炉，熔炼罪恶之船，应该会很带劲儿。 　　不过，邦邦绑·改的航线并不是朝着蓝色恒星去的，而是瞄着一颗相距很远的行星。 　　“我以主人的名义联系了它们，它们很紧张呢，怎么办，主人，到地方后要不要下去看一眼？” 　　“也就是说，你打算把那些掠夺舰送给路边随便的小朋友？” 　　“对的！然后人家说不定会给点谢礼什么的，您要亲自去一趟吗？” 　　连桐推了推墨镜，觉得这不太好：“感觉好麻烦啊，不能把掠夺舰随便一丢，然后咱们就走人吗？咱们还忙着去办事呢……” 　　草草对她的态度感到意外，语气染上了明显的色彩：“咦……碰见这种施恩于低等文明的机会，正常来讲都不会错过的。低等文明大多数会因此诞生信仰，用几千年来称颂施恩的人。” 　　纳米机械们介绍的这个现象，连桐着实不敢往地球上联想，但被生命们称颂上几千年，确实挺有诱惑力的：“听起来是挺爽……但，不是说不能污染低等文明吗？” 　　“这个叫偌默的文明是特例，它们的情况比较少见。” 　　“那……到地方了，就下去看看吧，看个十分钟好了……不过我得想一种有趣点的着陆方式。” 　　…… 　　一颗已经不再年轻，也称不算大个头的蓝色恒星，正如往常一样转动，并散发出足够的光辉，照耀自己星系之中，那颗孕育了文明的小小行星·偌默之星。 　　偌默之星已经相伴蓝色恒星许久了，犹如孩子相伴家长一样，也是被蓝色恒星创造出来的。 　　接着，偌默之星上，也渐渐有了它自己的孩子。 　　虽然诞生出生命来，再到成长出复杂而拥有智慧的种族，然后在母星之上建设文明，则是最近这几十万年内的事，还很新鲜。偌默文明早熟，而颇有潜力——但它们的前景并不乐观。 　　留给偌默，以及星球上生命们的时间不多了。 　　再过个数十万年，那颗本就短命的蓝色恒星，便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和毁灭了。这一点，哪怕是偌默上的科学家们也已经预见到。因此，在偌默之星上的生命们，正竭尽一切可能的加速着发展，但前景不佳。 　　约几十年前，它们知道了如何去往宇宙。 　　——用思想作为燃料。 　　并不是科学家们日日夜夜努力得来的结果，而是一位精神病连续杀人犯，在作恶之后，进行自创的邪恶仪式时偶然发现的。这个成果被偌默文明的高层们悄悄获取，无奈成为了它们最大的烦恼。 　　献祭生命来作为燃料，它们的道德观念并不允许。 　　所以它们还没有制造出真正的宇宙舰船，还不具备踏足宇宙的能力。也因此，银河联邦当时高高兴兴的跑来对它们进行了欢迎和接触，却发现它们并没有做好准备去往宇宙，于是因为反污染法的限制，无法进一步的加以引导。 　　所以，偌默文明，陷入了长达几十年的内乱当中。 　　它们走着无数文明曾走过的路，都在苦恼着妄想颜料背后的残酷。 　　一些国家和领导者认为牺牲是必要的，用它们的生命来作为祭礼，逃离这颗终会死去的星球才是当务之急。但更多国家的领导者，则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荒唐的事实，它们都在谈论道德和生命的伟大，不愿这么做。 　　而这个苦恼的纠葛更是被隐藏了起来，没有告知普罗大众。 　　就这样，民众们日复一日被混乱包围，觉得难以理解，为何同一文明之内，会有这么多没由来的内斗。但今天却破天荒的没有任何内斗的消息传出——民众也同样无法理解为何会这样。 　　只有一场紧急召集的会议，将所有重要人物联系了起来。 　　在平常这是不可能的，但召集者附上的信息，令所有争端都暂停了。 　　“外星人说——要造访我们的星球。” 　　上次拜访的是银河联邦，它们证明了这浩瀚宇宙其实星光遍布，它们完全不孤独的事。 　　同时，也打击到了偌默文明的自尊心——它们曾认为，自己是宇宙里独一份的，也是最为聪明的……可惜不是。 　　但银河联邦的执行官，只是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反污染法”、“低等文明”之类的词，然后留下一句“我们会继续观望你们”就走掉了。 　　它完全没有展示无法想象的科技或力量，也没说任何有价值的话，反而长相很丑。因此，至今还有一些领导人认为，所谓的银河联邦的执行官来去匆匆，说不定是惧怕偌默文明的强大呢。 　　因此，有的领导人是抱着“这次就抓了研究”的心态，接受了会议的邀请。就这样，这个文明各国各界的实权者，都默默聚集了起来—— 　　“所以，这次来的是怎样的存在？又是银河联邦的使者吗？” 　　“对方自称为‘无尽枷锁的湮灭者’，说要赐予我们一些东西。” 　　“赐予？要赐予伟大的我们东西？” 　　“还是让我们赐予它一点东西吧，对于这种献祭了生命，化为燃料才辛辛苦苦来到这里的生命，我们还是能收留一下的。” 　　“所以，它想赐予我们什么？” 　　“据说是一些飞行器，能帮我们逃离不久以后的恒星死亡，能更从容的找下一个定居点。” 　　“……我们又不是造不出来，只是苦恼燃料的事啊，就这还赐予我们啊？” 　　它们都提不起劲，而且相当的失望。 　　但这位无尽枷锁的湮灭者，很快就会抵达这颗星球，这些骄傲的领导人也没什么坏点子，起码还懂得要展示自身强大的风范，以及强大的包容力。 　　就这样，它们勉强还是凑了些愿意出席迎接，以及愿意看看热闹的领导人，也算有个足够的排场了。 　　于是，这些长着地鼠外形、在地下建造了宏伟文明的地鼠头子们，又决定好了另一件事：它们也要赐予一些伟大的东西给无尽枷锁的湮灭者，让它也像银河联邦的使者一样落荒而逃。 　　很快，地鼠头子们布置好了排场。反正这个文明的居民都是生活在地下，平常也不会闲着没事跑到地面去看，因此保密工作倒是相当轻松。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时期，地表还有强大的高速风暴在游荡，得小心的避开才行。 　　那些风暴带着放射性，同时裹挟地表的金属和沙砾，像是锋锐而高速运动的锉刀，这是地鼠们唯一征服不了的东西。所以地鼠头子们决定把外星人迎接到地下来慢慢聊，地表就不要久留了。 　　它们的外星观测器同时高速运转，只要发现外星人的痕迹，它们就会在附近的地表打出讯号，让外星人避开风暴来着陆——可令地鼠头子们恐惧到灵魂都冻结的是，在发现外星人之前，这些观测器发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是……是陨石！！！！！”观测学家地鼠立刻宣告，它舍弃了一切规章流程和汇报用语，只是本能的惊呼着。 　　“直径数十米！！不可能！这样的陨石我们应该更早就能观测到啊！！！” 　　“是突然出现在行星之上的，它……它正要砸下来！！！真的是陨石！！！” 　　这样高速砸下的巨大陨石，将彻底改变这颗星球。它的冲击力会严重的干扰到地下的文明结构，说不定会砸开各种各样的地方，让可怕的岩浆和连环塌方吞噬掉一切。 　　地鼠头子们纷纷联系了本国的科学家，想知道要如何才能避免灾难发生。得到的结果都大同小异，要集中力量在它降落前炸掉它——可地鼠文明并没有这样的火力…… 　　在整个地鼠文明都慌乱无比，所有科学家都死死盯着观测器画面的如今，它们又收到了一条不合时宜的信息——来自外星人。 　　“到你们头上啦，已经能观察到我们了吧？” 　　“啥？我们现在忙着和陨石作斗争呢！没时间接待你们！那可是能毁灭我们文明的东西！” 　　“……陨石？没发现类似的玩意儿啊。” 　　那头的草草确认了好几遍，也没发现类似的东西。并且，它这小破文明位置偏僻到陨石都不怎么喜欢过来，更没有吸引大型陨石的条件。 　　“草啊，是说澡堂子吧……”连桐本不想开口的。 　　“哦，主人英明。”外星人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然后之前的来信者又转向这帮地鼠头子，“那是我们的带来的小玩意儿，不要担心。” 　　陨石和外星人有关！地鼠头子们纷纷气得不行，它究竟想怎样？而且说不要担心？！和话语不同，那颗陨石已经进入轨道，突破了大气层，丁点儿损失没有的全速向下砸来。 　　它的预期降落低点，甚至还是地表的高速风暴集中处。地鼠头子们、地鼠科学家们，都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现状了。按道理，高速风暴会切碎陨石降低损失才对，可观测器中的画面却十分诡异。 　　从高速坠落的陨石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波振动、还有未知的机械运动被发射了出来，将沿途的高速风暴硬是给打散了？ 　　…… 　　同时，澡堂子上的不法者们，正泡着第二轮澡。 　　虽然还没玩腻那些新抓来的小海盗，但中场休息一下是必要的。 　　那几个外表极其凶悍丑陋，身价加起来四单位的海盗，现在则在拼命帮它们打杂——比如搓身体、洗衣服、维持热水温度之类的，以求换取它们的手下留情。 　　不法者们闲聊着。 　　“这星球的环境很温和啊，比我的母星好多了。” 　　“确实，温度和空气成分都很不错，只是风稍微大了点。” 　　“话说回来，要来这颗星球做什么？” 　　“应该是赠送掠夺舰吧……这里的文明程度很低劣，是这样吗？阁下。” 　　做出判断的是代笔人，它的脑子很好使，正在试探着问归零杀戮家。 　　这位雌性生物自称是连桐的第二号爪牙，也是需要被尊敬的。之所以这么问，还是因为代笔人觉得有点怪怪的，它总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归零杀戮家……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是赠送没错，所以希望别伤到船。”归零杀戮家说。 　　这成了一个命令，而正好闲着的PZ、锟斤拷烫烫屯屯，便顺势出了手。一个使用机械的吸收功能处理右边，一个则喷射不带脏话的音波振动击溃左边，对它们来讲，就像是吹一口气那么简单。 　　办完事，它俩闲聊了起来。 　　“不过，低等文明收到还可以的船，一般就只有两个下场……” 　　“确实，要么以此为依仗而膨胀起来，要么就是试图逆向研究但完全看不懂而备受挫折，也不知道这个文明会如何。” 　　地鼠头子和地鼠科学家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干净的地表。常年存在的风暴如此轻而易举的停息了，它们哪怕做梦，也不曾有这样的场景。在动荡过后，它们的观测器收录了平静地表的景色，仿佛是其他星球一样。 　　有地鼠头子立刻做出了决定——要去地面看看。 　　但更多的地鼠头子，则畏惧着更为清晰的陨石坠落。 　　“它真的是外星人的东西？” 　　“可……速度完全不减啊！” 　　“莫非外星人打散风暴，就是为了能让陨石更有破坏力的坠下来！？” 　　无论如何，它们已经无法阻止了。陨石的冲击力和轰鸣，已经化为颤动让观测器和收音器损坏，它们没有时间交代遗言、撰写遗书，只能目睹着终结来临——本该来临的。 　　但那颗陨石，在距离地表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即便卷起了狂野至极的圆形波澜，但并没有动摇文明分毫。 　　地鼠头子们愕然的看着，难以置信的眼里满是感动。 　　而到访的外星人们，其实是在聊着日常。 　　“主人啊，我照做了，这个就是您说的蹦极？” 　　“嗯，然后再飞上去，再降下来。这次让速度再快点嘛，刚刚的劲还欠点。” 　　“好嘞。” 第115节 还得咕一天 　　如题，对不起 　　这三天里，有一个十年一遇的特殊现象正在上演，我只能请假去跟进它了。 　　因为是我苦等了很久的，而且这个特殊现象本身也没有让我失望，所以还得再观察一天。 　　不过到了明天，我就能正常码字啦，应该会有不止一更的。 第116节 110·失物招领 　　自我们——偌默文明的正历开始记载以来，至今已过了约一万七千年，十一月、一天。 　　而这一天——神乘陨石而来。 　　起初，我们所观测到的天空里一无所有，仅有蓝色恒星的淡光。但神早早昭示了祂要降临的事实，但愚蠢而自傲的我们却蔑视神的箴言。神已将其名·「无尽枷锁的湮灭者」诉之了我们，可我们却不知其名的含义。 　　接着—— 　　神将陨石创造，悬于我们文明的头顶。 　　尔后，祂以三次被其称之为“蹦极”的刑法，教会了我们祂伟大之名的含义，并湮灭了我们曾有的骄傲。 　　自那之后，我们知晓了，骄傲是文明发展的枷锁之一。 　　以下是我们有幸记录的，祂降临大地的诸多细节，仅供后人铭记。 　　…… 　　那颗陨石将要毁荡偌默文明精致，但极其脆弱的文明。 　　我们的科学家曾言之凿凿的再三保障，经过它们对宇宙的长期观测和判断，认为所处的恒星系因蓝色恒星的特殊性，所以并不存在会吸引较大陨石的可能性。 　　它们研发了遍布整个星球的防御武器，声称能解决一切小小的陨石。 　　所以，我们文明依然在地下深耕。 　　我们以自傲的锐利而坚固的爪子，杂食且善于消化的嘴和胃，将大地挖掘，并进食。以此经过了上万年时间，我们靠着挖了吃、吃了挖的代代更迭，在地下建立起伟大的建筑群。 　　数个大国、数十个小国，十亿人口。 　　然而，深居地下的我们很少有机会仰望星空，全然不知宇宙的浩瀚。 　　所以，当那颗陨石第一次降下时，X国的领导人当场发了病，也有XX国的科学家团队晕厥过去的。 　　但那颗陨石停下了，奇迹般的停下了。 　　在我们欢呼雀跃，以为是哪个国家不计前嫌出动了隐藏起来的王牌，用来阻止全文明毁灭的时候，神却判定了我们仍有骄傲留存，仍在自傲的枷锁里禁锢思想。 　　于是—— 　　神又一次将陨石从地表抓起，重置在我们文明的天空之上，以更为恐怖的力量和速度向下砸来。望着那可怕的一幕，我们没有人能再保持理性，再留存思想，可在离地面仅半米的距离，陨石依然停了下来。 　　神以第一次的蹦极，质问我们心中的骄傲。 　　神以第二次的蹦极，击溃我们心中的骄傲。 　　但神依然创造了第三次的蹦极——这是因为被惊吓到丧失理性的我们，全然不知尊敬为何物。所以在第三次，神砸下的陨石触地了。 　　它以天崩地裂般的气势，轻柔如抚摸般的触碰，完全湮灭了我们的枷锁，并让我们的本能理解了一种全新的思想——崇拜。 　　那无法想象的伟力是我们无法解读的，面对它，我们只有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泫然欲泣的心声。但在很久以后触碰到宇宙，我们才从其他文明的思想交流里，得知此刻的心境是崇拜。 　　无论如何，那时的我们打开了通往地表的路。领导人从各国的所在，如蚯蚓般钻出地面，只为爬向陨石落下的神迹之处，以表达内心的尊敬。 　　神就在那儿。 　　祂携着三十三亿力量的化身，七名无法想象的可怖仆从，为知晓了尊敬的我们带来礼物。 　　…… 　　起初，神寡言少语，甚至淡去了自身的存在，不以其无上而不可探究的身影现身，仅是靠三十三亿力量的化身，及七名仆从传达神意。 　　“按照约定，我们为你们带来了钥匙——通往那片漆黑宇宙的。” 　　那些银蓝色、小到不可思议的化身们，展示着神的全知全能，全然知晓偌默的一切语言。据说，宇宙里的仆从已观测偌默很久。神的恩典就在上空，而我们却深居于大地之下，以无知和自傲的枷锁囚禁自己。 　　神的那七位仆从皆是凶恶且臭名昭著的存在，任意一位既可搅得银河系动摇——这是很久以后，我们才在宇宙里知道的事实。而那一天，七位仆从却温顺而谦和，主动将神赐予的礼物展示了出来。 　　八艘宇宙飞行器。 　　我们最伟大的科学家们也在欢迎现场，它们的灵魂被尊敬填满，但目睹到这些礼物时，依然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它们穷尽一生也无法设计出这样的事物，甚至无法理解，无从下手。 　　它们是燃烧思想作为燃料的，也可以与我们完全无从所知的放射性元素进行反应。 　　神的仆从们却很谦和，甚至悲哀。 　　“这几艘船……呜呜呜呜……这几艘掠夺舰……是我们涟漪队曾用来掠夺银河系的，但今天……送给你们……” 　　“可恶，不准哭，黑泥巴的，我们曾经作恶多端的武器，现在变成了帮助垃圾文明上天的礼物，不是很黑泥巴的赞吗？” 　　“也是，比起身后的大前辈们，我们就关一百年能出来了，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金盆洗手也好，我们的这些爱船，现在倒也落得了一个很好的结果。” 　　“嘘，你还想挨打啊？” 　　虽然它们使用的语言不被我们理解，但听起来十分的特殊。 　　在这之后，它们似乎想教授我们如何使用这些飞行器，尤其是展示飞行器上各种各样的强大火力——但不知何故，却被其他几位神的仆从拖回了陨石上，不久后便发出了可怖的哀鸣，大抵是在为飞行器的转交而落寞。 　　而这也必然是神的示意。 　　因为，在这之后，神第一次踏足了这颗星球：“娘的，怎么都跑了？只能得我自己来了是吧……我第一次干这种事好尴尬啊。” 　　虽然我们仍听不懂祂的言语，但祂令人震撼的美貌和银发却告知了我们，心中磅礴的尊敬该向着谁。 　　旋即，神向我们展示了不可思议的伟力一角。 　　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银蓝色化身，将一枚耳夹翩然带来，让神祇佩戴了上去：“一帮大型地鼠，还长得挺萌，尾巴怎么翘起来了——啥，草你说这不是尾巴，是……妈的。”这次，我们听懂了祂的褒奖，那是无上的荣光。 　　我们的领导人没有任何办法言语，我们的科学家也是如此。 　　但银发飘荡的神，完全不介意我们无奈的冷漠。 　　“这八艘突击舰，曾是宇宙海盗用的——它们伤害过很多如你们这样的弱小文明。” 　　神以轻盈的脚步，如舞蹈般走在那些庞大而不可思议的飞行器旁。但和她相较，怎样宏大的飞行器，乃至这颗星球本身，都变成了必然的背景。 　　“现在，就赠送给你们当礼物吧，你们受困在这颗星球之上很久了。你们也应该知道了，不久后，令你们得以诞生的那颗恒星将要步入终结，你们应当早早离开，另寻家园。” 　　犹如是不可想象的音律，神那音调变化多端、飘渺而清亮的声音，将无上的箴言一一道出。 　　“……又或者……去寻找能拯救家园的办法。”神藏起了自己的面容，但仅是一瞬，便将开朗与话语一起传达给了我们，“所以，机缘巧合，这些曾伤害过很多人的掠夺舰，就用来载你们飞往宇宙吧。” 　　在场的偌默居民仍然感动到无以复加的情况下，这时，神示意自己的化身们做了另一件事。 　　银蓝色的它们在大地上勾勒出线条，将地表的一块完整切割，并树立在了神的身后——那正是以后被称之为“八约圣泥板”的文明遗迹的由来。 　　神的花生米以豪迈洒脱的方式，在泥板上书写起极其标准的偌默文字，以传达神的试炼。 　　“但不是免费赠送的，这些掠夺舰威力巨大，我们担忧你们会用来进行无聊的内乱。但它们会成为你们保卫自己的武器，因此权衡之下，「无尽枷锁的湮灭者」为这八艘掠夺舰加了锁。” 　　“草，是我加的吗？” 　　神时时刻刻展示着自身的趣味，这教导了不知幽默为何物的我们崭新的感官领域，从那之后，极大的扩展了我们的生活趣味。 　　而神的化身立下了如此的约定—— 　　“我们为掠夺舰加了科技锁，每一艘的难度都指数式增长。它们能引导你们往正确的科技方向探究，进而解开锁。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但我们也忧心你们走错路浪费时间，所以这是礼物的小小代价。” 　　“我们……我们愿意接受！！”当时我们最伟大的科学家完全理解了这伟大的壮举，感激涕零的当场挖土递过去，以表示无限的爱意和尊敬。 　　“前四艘上，只有放射性元素作为燃料，只可以启动效率低下但依然超越光速的曲率引擎。但对你们来讲依然是高不可攀的科技。当你们解锁了第五艘，就会有痕量的妄想颜料——那正是思想的燃料。” 　　“那……那不是用生命做出来的吗？”科学家和领导者们战战兢兢的问。 　　神回以温柔的微笑：“你们也有天然的道德观念，很好。但不要担心，也有不是用生命做出来的，这才是主流——等你们去了宇宙后就知道了。” 　　神的化身又刻下箴言：“另外，虽是痕量，但对你们来讲也是一笔天文数字。总之，解锁到最后一艘的时候，你们的道德和科技，已经足以驾驭这些对你们来讲依然可怕的武器，届时，就走你们自己的路吧——有朝一日，再在宇宙重逢。” 　　神留下了所有的礼物，但在即将离去之前，祂仍提前留下了那句稍稍不合时宜，但却意义非凡的话。 　　“欢迎来到这片浩瀚的梦田，地鼠们，愿你们也能在这儿做上一段遥远的梦。” 　　…… 　　邦邦绑·改又拽着小行星飞走了——这次，它没有再玩蹦极，而是结结实实的消失了。 　　地鼠们估计已经开始忙活了，那成了它们整个文明的意义。 　　它们将掠夺舰们改名为钥匙号，同时，为了不动摇民众和文明根基，它们将和神祇接触的事情高度保密，仅有政府机构、影子政府、财阀和最尖端的科学家们知道。 　　但随着它们科研解密的进展，则会透过教育、影视文艺作品、各种各样的媒体渲染，以及伪造远古外星人遗迹引发讨论，来进行潜移默化。靠着逐步渐进的渲染，一点点提高民众对外星、宇宙的兴趣和认知。 　　等到某天——能带着文明离开星球步入宇宙了，外星人确实存在，民众便会产生顺其自然、理所当然的想法。 　　但对留下礼物的连桐她们来讲，这就已经是翻过去的短篇了。 　　…… 　　连桐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将飞行器的罩子完全打开，吹着各种各样的辐射和射线，她身上的新行头使她置身宇宙也毫无问题。 　　启迪低等文明还挺有趣的。 　　“主人，那句话你怎么知道的？”草草问。 　　“通用的啊，雅蕾洁尔当时就对低等文明这么祝福过，说是不知由谁留下的约定俗成。”连桐想了想，又对这些沉思着的小家伙问，“那你那个科技锁啥的，就是引导它们科技进步的，那个也是约定俗成吗？” 　　“不是呀，一般都会直接交给人家，但我觉得这样更有趣一点……” 　　“……我还以为你考虑过很多，担心它们的科技水平不足以在宇宙活下来，或是担心它们拥有与自身水平不符的武器，会引发各种问题。” 　　“这些是银河联邦要做的事，我只是出题折磨它们，因此觉得有趣啦。” 　　“……罢了。”连桐又继续享受宇宙辐射去了，“只要别折磨我就行。” 　　在聊天期间，草草倒没闲着。虽然没有督促连桐学习，但它一直在信息网络上处理一个小问题，也就是发布失物招领的启示。 　　因为上次网费爆炸的惨淡教训，草草的工作效率不高。所以直到现在，才在几个银河系，以及系外的主流网页、留言板、讨论群体里发布完失物招领的启示。 　　在这些地方，花一笔小钱就可以置顶很久的帖子，草草知道这件事对连桐的重要性，所以没有在这点上节俭。 　　草草把移动硬盘的照片附了上去，关键词是“霍桑教授”、“欲望”、“不可告人的秘密”、“无欲”、“通往XXX中心的道路”。这样的话，霍桑教授肯定轻而易举就会发现，然后赶紧联络才对。 　　虽然有个小问题：“主人，您说霍桑教授在地球憋了一百亿年是吧？” 　　“好像是这样……地球居然轮回了这么久来着？” 　　“那他这种陈年究极老古董……会上信息网络吗？” 　　“这……” 　　草草正想说点悲观的话，但在银河系的失物招领页面，它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帖子：请△女士，速来领取您遗失在土星跳蚤市场的家政机器人——发帖人，家政机器人。 　　 　　…… 　　ps 　　（咕了好多天完全进不去状态，总之先一更……） 第117节 111·The Milky Way Crawlers 　　这是一条很有意思的帖子，因为失物自己，居然在网上发布了自己走丢的启示…… 　　这种信息论坛是有很出色的灵魂智能，来对各种帖子进行审核，以确保它们具有真实性的。毕竟帖子实在是太多了，有多少遗失的东西，就代表了多少慌张的失主，它们不希望垃圾信息占据了网络资源。 　　而这条帖子能留下来，说明真实性是没问题。 　　光是靠这个标题，草草就已经足以判定，发帖的家政机器人多半是来自高等文明的奢侈品。它们也是类似的高等机械，所以非常好奇这位走丢的同胞是怎样的高级货，于是理所当然的点了进去。 　　发布地点：土星跳蚤市场。 　　标签：垃圾处理、旧书、一面之缘。 　　详细说明：△女士，我依然记得您，是您给了即将报销的我翻新自己的动力，我由衷希望您能与我再次相遇，我会为您处理一切垃圾的。 　　它还附赠了失物——也就是它自己的照片。怎么看都是非常老古董，早就该报废的垃圾型号，但看得出有不少的维修痕迹，确实翻新过。 　　等等，这种垃圾型号能自己发布这种恶作剧般的帖子？！ 　　草草惊愕之余，继续认真的观察，还看见了家政机器人在自己的表面，使用了一些泼洒式的水滴型涂装，还挺新潮的。不过，一部分纳米机械表示，那些颜色很像某些生物的体液，以及……体内循环的液体组织。 　　简单的帖子，却给草草带来了一种不知由来的恐怖感。 　　尤其是那个△，还有——发布地点。 　　“……主人啊。”草草不由得叫了出来。 　　“干啥。” 　　连桐正在一边兜宇宙风，一边吃手里Q弹的营养球。只要一粒，身体就会非常饱足的持续一整天，而且它带来的柠檬味能让连桐回忆故乡。当然，她还在刷手机。 　　被草草改造的新手机意外的很爽，宇宙信息网络的各种功能，被草草做成了APP的形式，完全符合她的一切操作习惯，这玩意儿还自带翻译，简直不可思议。 　　但有趣是有趣，连桐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来寻找有没有和自己类似——或是和地球类似的例子。不幸，找遍宇宙也没有……也可能是她不会搜索。就这样，连桐开始搜寻银河系是否有非常厉害的人想接单，愿意帮她拯救地球。 　　——还真有。 　　不过自家纳米机械传来的微微恐惧，还是让连桐先抬起了头。 　　“快说嘛，怎么啦？” 　　“您那个……您在土星跳蚤市场……” 　　“嗯？到了吗？” 　　“没有呢——我是说，除了我之外，您到底捡了多少机械啊？！” 　　这些小家伙变成了围绕连桐周边的降雪，还顺便调节了一下连桐行头维持的温度，降到冰点，好让主人知道它们的痛苦。虽然连桐只是打了个寒战，又“阿嚏”一声，然后觉得还挺爽的。 　　她随口回答：“就你们三十三亿个啊……其他的，雅蕾洁尔买了点机械佣兵，说是很强，但也没见那些玩意儿有啥用……然后就没了啊，我还买了这个翻译器耳夹，别的……还买了一堆旧书，这个算机械吗？”， 　　也不知道草草怎么了，是不是坏了？ 　　她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实没别的了。 　　就这样，草草推送了一条帖子给连桐：“您眼熟吗？”三十三亿质问同时灌入连桐的心灵。 　　“………………草。” 　　“……看来是眼熟呢。” 　　连桐确实眼熟，甚至可以说难以忘怀，那个把自己主人当垃圾处理掉的垃圾处理机器人。和当时破破烂烂的形象不同，帖子里的它焕然一新。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被这玩意儿惦记上了。 　　当时为了避免银发招摇过市，她钻进了思想金属做成的△里，这家政机器人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纳米机械们叹着气——虽然它们没有这个本能，但模仿主人也是增加亲近感的好方式。可惜，主人居然如此博爱。 　　破旧、受损的智慧型机械，被亲切善良，而且可以解开万物之锁的连桐偶遇，接着，连桐为这残破的机械带来崭新的命运——草草本以为这种独一无二的浪漫故事，是仅属于它们的。 　　结果连这种老古董型号的家政机器人，也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故事？！ 　　连桐关掉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先去换赏金的地方，不去跳蚤市场了。” 　　“您是担心我和家政机器人相遇，会令您难堪？” 　　“……总感觉你误会了什么，但这个家政机器人非常恐怖。” 　　连桐的手肘搭在飞行器上，食指不安的轻轻敲着金属，过路的天体再怎么绚烂，成群结队的宇宙生物再怎么暴虐，也无法让她从内心的担忧之中分心。 　　这时，本该在小行星上盯着不法者的归零杀戮家回来了，那些不法者都休息了，所以暂时没有隐患，它也能清闲的回来这边，准备继续探究信息网络，补足自己这一亿年的空白。 　　但气氛不太对。 　　“发生什么了吗？” 　　“后辈，我们的主人很博爱，将爱分给过别的机械。” 　　归零杀戮家听得有些楞，但看连桐陷入沉思的面孔也理解了：“像是想到了前女友。” 　　“是吧！你是懂行的。”纳米机械们越来越喜欢这个后辈了。 　　不过，连桐一巴掌把飞来飞去的雪花们，拍回到自己的手腕上缩着，如此这般的把事情完完整整讲了一遍，勉强算是解释清楚了——可，自己干嘛要解释这个？ 　　因为彼此建立了联系，纳米机械们涌入她心中的安宁与祥和，倒也让连桐觉得解释了不亏。 　　“很罕见的例子。”归零杀戮家也说，“这种旧型号的逻辑能力应该非常拙劣，只会根据被写入的逻辑而执行，可按您的话，这毫无疑问是诞生了能绕过逻辑的……自由的……拥有灵魂般的思想。” 　　“而且这家伙的逻辑有点恐怖……”草草的计算力更胜一筹，想到了一件事，“主人，您买的旧书呢？” 　　连桐指了指床边自己换下旧行头，都是珍贵的回忆，所以被好好保存着——而那些本打算拿在路上读的旧书也在里头。擅长钻来钻去的纳米机械们很快找出了这些东西，拿出了那根被连桐形容为噪音的书。 　　其他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杂书，没有任何问题——但唯独这一根不同。 　　“家政机器人说是它前任主人——” 　　“现任是您？” 　　“……是被它处理掉的主人的东西，当时说是什么加密音程。” 　　草草和归零杀戮家都检查了一下，颇为意外，那是规格很高的加密方法。如果按连桐所说，是用极少量的货币就随便买下的，那就有点不可思议了。无论是否与家政机器人有关，草草都想听听看。 　　但在对它进行破解之前，草草修改了航向。它同意主人的看法，先不去土星跳蚤市场，以免遇到家政机器人，而是直奔银河联邦的政府机构去置换货币，以留些时间来思考对策。 　　归零杀戮家缠上了那根加密的书：“要解开这种锁很难。” 　　“嗯，以我们的计算力也得花上一阵子，还得避免内容损——” 　　一只女孩子的小手摸了过来，播放了它。 　　不经任何解密，而是单纯的播放了它。 　　“……什么？！” 　　“……不愧是……” 　　两位随从愕然不已，这是它们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如此直接的感受到这种奇迹的不可思议。但在它们的惊讶还未完全道出之前，书籍的内容便刺痛了它们。 　　无序的噪音、扭曲浑浊的欣快，纠葛不放的痛苦——无数振动传达着十分复杂且庞大的信息量，但与此同时，还有少数翻译器也无法轻松给出答案的术语，正装饰在每一段扭曲的末尾。 　　连桐捂着耳朵，但不是第一次听所以还好。 　　草草毕竟是纳米机械，紧急关闭了自己的思考逻辑，切换到自闭记录模式，倒也没问题。 　　但对纯粹的高级生物来讲，就是个小小的噩梦了。 　　“这……这……应该是某种研究资料——”在加密音程播放完之后，归零杀戮家痛苦的说，“涉及到稀有分子云……我只能听出这一点，但内容相当晦涩，宛如人格混淆而癫狂的怪物在入睡后呓语。” 　　连桐想了想，当时家政机器人说，写了这东西的它家主人事业受挫，变成了垃圾……如果这份研究资料的价值很高，那它家主人恐怕不会变成垃圾吧？算了，不是自己要操心的事。 　　“草呀，这个就交给你们了，反正我帮不上忙。” 　　“……您已经展示了您的伟大，如果没有您，我们得在研究加密上痛苦好几周吧。”这一次，草草是由衷这么认为的。不过，对于这份也许是研究资料的东西，草草不知是否该下手，“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有价值的资料……但……” 　　“但很令人好奇。”归零杀戮家思忖了一会儿，将激动和期待染上自己的话音，“前辈，找遍银河系，也只有您才拥有足够的计算力，才能判定它的价值了，您看……” 　　“好吧，反正我平常的算力也闲置没事干。”草草也思忖了一会儿，将小小的贪婪送入连桐内心，“主人，我接下来要卯足力气运算啦，作为奖励，您换了赏金之后，能不能……” 　　“嗯，有余款的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买给你。” 　　连桐倒是什么都没想，大字型的躺在椅子上，乐呵呵的当那个甩手掌柜。 　　…… 　　“银河之箱”就坐落在银河系边缘，它是整个河系内人人皆知的可怕之地。 　　虽然银河联邦一再表示，银河之箱是一个秩序井然、高效文明的执政机构集合地，甚至每天都有来自各种文明的学生来进行参观，从未出现过任何安全上的问题——但正常人依然不愿靠近它分毫。 　　那是银河系监狱的所在地。 　　监狱代表了很多意义，首当其冲的，它关押了无数的怪物和最凶残的家伙。但令银河系居民们恐惧的绝不仅仅是这样，监狱还代表了死亡，以及流放。 　　罪大恶极的家伙会被流放到银河系之外的一个传说之地，这也是银河之箱坐落在河系边缘的理由，而流放不过是一个代词，人人都知道，不法者是被拿去碾碎做妄想颜料的——银河联邦的飞行器都靠不法者的思想来当燃料。 　　因此，这是一片被诅咒的地方，阴森恐怖。 　　听完这浅显的介绍，连桐点点头：“确实挺可怕的。” 　　“伟大的主人，您说什么呢哈哈哈，对您来讲有啥地方可怕啊？”作为介绍人，草草能感受到宇宙居民们给孩子进行启蒙教育时的心态了，但无奈的是这还得继续，“银河之箱还有其他的地方，一个战争执行区。” 　　“战争？” 　　“银河系也沿用了宇宙的常见规定，表面上禁止了文明之间的直接厮杀，采用了战争执行区的方式来解决争端。” 　　草草知道自己只言片语没办法介绍个完整，所以干脆调了全息影像出来辅助——那是一个星球，满目疮痍的星球。除了连桐也能看得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军事机构、各种各样的战场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简单来讲，如果我和主人是两个不同的文明，您代表地球，我代表火星。” 　　“你还是个火星人，哈哈哈哈。” 　　“……而我们两个文明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甚至要付诸武力了，那么我们就要找银河联邦，申请战争执行区，各获得一个基地。接着，我们双方会各自投入资源、科技、货币，来加强这个基地，招兵买马，以此来攻略对方。” 　　“草，打游戏呢？” 　　“对，但这就是大多数情况下的宇宙战争。” 　　草草又调出了一些全息图像，那是战场——从未见过的武器，碾碎了各种各样的生命，残酷和壮烈倒是十分的刺人。连桐觉得，它不像是游戏。 　　纳米机械们如此说道—— 　　“而游戏的棋子，就是无数被克隆出来的生命。它们诞生的使命，就是为那些从未谋面的文明出战，然后轻而易举的死去。而起争端的两个文明，则可以坐在家里，和平的享受战争。” 第118节 112·商队福音 　　“欢迎，欢迎，欢迎您来到银河之箱的行政区域。同时，银河联邦友情提醒您降低航行速度，以免冲出银河系。” 　　透过公共频道，来自银河联邦的提示，以多种形态重复了好几遍。有单纯的振动信息，有光亮式的闪烁信息，也有最基本的发声提示。这让正打瞌睡的连桐吓了一跳，感觉心率都因此改变了。 　　而她的吊带内衣察觉到这些体征变化，立即用和体温一致的轻柔按摩，抚平了她的安全隐患， 　　连桐总感觉自己被人袭胸了，可仔细想想内衣时时刻刻都在袭胸，而且款式也蛮可爱的，就让它占走这个小便宜吧……过了几秒，连桐才纳闷的低着头，自己究竟在想啥玩意儿啊……来了宇宙后是不是脑子都不正常了…… 　　“主人，还有一分钟降落，请做好准备。”草草提示道。 　　“哦哦……好。” 　　说是准备，其实也就把头发扎起来，把手机收好，顺道将衣服具有的降低存在感功能给开启——这是能自由操纵的，犹如思想金属一样会随着人的思想而轻松调节，十分便利。有了这个，她就不用把银发遮起来，也不会产生什么骚动。 　　而草草也有要准备的事——找个附近的死寂星球，把澡堂子小行星砸下去，总不能把这东西也带去银河之箱。 　　看着它碎裂在地表，被不法者们泡了好久的水分渗入地面，连桐不由想到：“这算不算播种生命？” 　　“嗯，运气好的话，这颗星球在无数年之后就会因此而诞生生命。对啦，主人，蛮多生命都是从亘古的遗弃澡堂子里诞生出来的——虽然生命们将其称之为‘陨石奇迹般的带来生命物质’。” 　　听完，连桐摇了摇头，不敢再去细想。 　　她摸摸脖子，那条白色的围巾也应声醒来。 　　“围巾，去知会一下不法者们，到地方了。” 　　“噢噢，好的好的。” 　　它化为一条丝线，轻盈而迅速的钻了出去。 　　同时，也产生了些许怀念的情绪。在被无欲之路捕获之前，归零杀戮家做了很久的暗杀者，倒是经常和这些执法机构打交道，因为它们总想定自己的罪，但因为自己的特殊生命形式，从未成功。 　　——但和自己不同，这些不法者铁定要进监狱了。 　　连桐眺望着附近的景色：“这就是银河系的边缘？” 　　草草表示了肯定：“是的，如果我们再踩一脚油门，就会离开您所属的银河系了。” 　　这么说来，从宇宙的宏观角度来看，地球像是小小的家庭，恒星系是小区，银河系又是什么呢？城市？或者……是省？但类似银河系的玩意儿，在整个宇宙里存在着无以计数的庞大数量，真是可怕。 　　很快，肉眼也开始能看见所谓的银河之箱。 　　那是个矮行星大小的庞大之物，里面足够容纳十亿不法者，以及相应的配套设施。如果靠连桐自己用双脚来探索那个地方，估计要花一辈子吧。 　　它完完全全是一根根金属搭建而成的，这种庞大的建筑越是靠近，就越能让连桐思考，需要怎样的科技和人力才能造出来。和小小的地球不同，对宇宙居民而言，这种风景，多半只是平凡日常里的一部分…… 　　也会成为自己今后那平凡日常的一部分——连桐如此确信。 　　银河之箱附近还围绕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卫星，这倒是用正儿八经的小行星进行改造得来的，看得出用途各不一样。 　　连桐低头想看看全息地图，找找这些卫星的用途——但却发现，在银河之箱的背后，还有一颗被它遮住，但大小相似的矮行星在运行着……这就是那颗战争执行区，满目疮痍，满是军事机构和克隆士兵的地方。 　　连桐摇摇头，又用肉眼看向周围：“还挺热闹的。”因为，它们已经靠近停机坪了。 　　到处都是个性张扬的航船、飞行器，大大小小、高级与低等。大多数的生物看起来都是凶神恶煞的赏金猎人，时不时能见到一些被拘束起来，仍在拼命挣扎的猎物。来这里的人，大多和连桐有同一个目的——领钱。 　　虽然也有不少例外。 　　“主人您看，那是学生们，来参观监狱的。” 　　“哦，挺好辨认，秩序井然。” 　　虽然已成历史，但连桐自诩还是个现役大学生，一眼看出了停机坪附近的学生队伍。比目鱼似的生物，正羞答答的结队而行，等待着苍老的直立型比目鱼发号施令——那应该是老师。 　　同学与同学之间还没太熟悉，距离感——以及试图跨越距离感的勇气，还有异性之间似有似无的互相审视，都充满了让连桐也不由感叹的气息。 　　“啊，这一定是刚开学，刚分到一个班的。” 　　“毕竟都是刚入学的孩子，是幼体型普茹莱迪法尔斯种族，算是银河系里的中坚力量。” 　　“难怪丑萌丑萌的。”连桐又对自己的审美之尺有了新的认识，这种感觉就是中级文明，好，记下了。 　　它们也停在了附近的空位——虽然邦邦绑的廉价性，被周围人明显的不屑了。赏金猎人之间有自己的一套生态，在它们看来，这条船的主人毋庸置疑是个新手。 　　当然，确实是新手的船主人，也谦虚的接受了这种不屑。 　　借着草草提供的阶梯一步步落地后，连桐淡薄的存在感消弭了路人们的视线，而不法者们也一一落了地。连桐有一种观光性质的兴奋，而这帮家伙则也有类似的情绪， 　　“能蹲大牢了！” 　　“我非常好奇银河联邦对待我们这般强大昂贵的不法者，会提供怎样的待遇……” 　　“嘘，都放尊敬点，现在我们是被捕的犯人。” 　　它们看了看周围的景象，模仿着那些正儿八经被捕获的不法者，一个个缩头缩脑，聚集到了连桐的身后。PZ感觉还缺了点什么，干脆用自己的机械结构变出枷锁，把自己和兄弟们铐上了——但连桐却让它们解开。 　　“仓库里还有你们的大前辈，得靠你们抬呀。” 　　连桐指的是那坨从无欲之路里捕获的雾之王，它的特点就是身体庞大，而且因为年老和纵欲过度，现在处于麻醉状态，完全无法独立自主。连桐展示着自己娇小的双肩，显然是扛不动的。 　　但没有枷锁也不大好，连桐干脆取了根绳子，把它们一个二个的捆上。而它们则像是古典的纤夫，也用绳子拉着封有雾之王的移动仓库——为了避人耳目，以及能让这帮自己人舒服点，草草顺便还给大家套了一层隐形。 　　就这样，连桐拽着绳子头，顺着手机临时查到的地图，快步向政府机构走去。 　　每一步，都离拯救地球更近了。 　　…… 　　银河之箱是个治安很好的地方，因为总有各种各样的犯人会拒绝蹲监狱，它们又不知拥有怎样的力量——尤其是靠近悬赏部门的区域，除去强大的联邦兵力之外，还有大量的赏金猎人聚集，它们可不是好惹的。 　　在悬赏部门的门口，总有密密麻麻的赏金猎人，以及相关行业的从事者，在这里探讨行业的种种问题。还有，做买卖。 　　一些赏金商人，盯着过路来交猎物的一位位赏金猎人，时不时的走到对方面前，用礼貌和善的态度搭话——“我可以以1.5倍的价格，买下你捕猎到的不法者。” 　　基本上，很少有人会拒绝这样对话的开头，起码也会听一听。 　　尤其是那些行家里手，它们非常清楚这是一桩正儿八经的买卖，基本没有猫腻在里头。 　　因为将赏金犯交给银河联邦，除了赏金之外，还能累积名声、点数——这可价值不菲。 　　这是为了提高赏金猎人们的积极性，维护银河系治安而常有的体系。所以会有人为了这些玩意儿，从赏金猎人手里买下不法者。如果碰见“啊，我还差2点就能兑换XXX”的情况，那些人往往很乐意用更多的钱买下不法者。 　　有大量的货币在这里流动，不法者们再怎么屈辱，也只能接受自己变成货物的现实。 　　一位高等级的熟面孔，人称商队福音的赏金猎人，现在正焦虑的徘徊在门口，目光如炬的寻找着商机——还差4单位等价的积分，就可以为自己所属的文明兑换一些免税政策。 　　如果出去狩猎，恐怕要几十单的买卖才能积攒到这么多的不法者，时间上来不及。商队福音很迫切的需要这份免税政策，以此来作为政治资源支持自己的丈夫，让它可以在母星的重大选举中获得更多选票。 　　那可是登上大总统宝座的机会。 　　所以，商队福音现在背靠着整个竞选团队，乃至是整颗星球的财政支持，愿意来这里花大价钱买下不法者。 　　“你好，请问你的猎物愿意出售吗？我可以出到甚至2倍的价格。” 　　“……你怎么看出我带着猎物的？”那位十分低调的人形生物吃了一惊，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商队福音，时不时摸一摸手环，相当谨慎的样子。 　　商队福音暗暗点头，自己果然没看错。 　　它本就是高级而强大的赏金猎人，从业很久，尤其以善于观察闻名。而毫无疑问，它眼前的赏金猎人必然是其他地方来的大人物，它也带着大猎物，否则就不会刻意将自己塑造的如此低调了。 　　如果不是白色的围巾、银蓝色的手环，还有她手里拽着的绳子都特别显眼，即便是商队福音估计也会忽略掉这位赏金猎人吧——还有她背后被隐形的某种东西。 　　“两倍？”连桐难以置信的反问。 　　“是的，我能理解你的不信任，这超出了常规市价很多，但也证明了我非常焦急。简单来讲，我需要四单位等价的积分，你肯定带着好货，是吧？” 　　连桐做思考状，又戳了戳手环。自家纳米机械隐形不靠谱也就罢了，这怎么还能两倍把不法者卖出去的？之前可没听说有这么一码的好事啊…… 　　作为见过大风大浪的地球人，连桐相当怀疑，这是著名景点的某种宇宙骗局。 　　“主人，可能是它需要积分，您问问？” 　　“你要积分做什么。”连桐问，顺便积分是啥玩意儿啊。 　　“是啊，需要这么多积分确实令人怀疑，但我绝不是去兑换武器或是某些灰色权限的。我是百分百的和平派，不打算搅起更多的纷乱，我想兑换有利母星的免税政策——大家称我为商队福音，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头吧？” 　　草草现查了一下，一闪一闪的传达信息。看来赏金猎人里也有很多派别，为和平而捕猎的、为利益而捕猎的、为刺激和杀戮而捕猎的……因此在交易前，解释清楚目的是很重要的。 　　换言之，这家伙是个和平派别的好人，难怪连桐觉得还算有点顺眼。 　　“四单位的赏金，你得掏双倍。”连桐竖起两根手指。 　　“……什么？！你……您居然带着价值四单位的……大货物？！”商队福音愕然的发出振音，幸好周围也很热闹，才没有吸引来更多的目光。它低吼着问，“失礼了，敢问您带着的，是怎样的大人物？叫做？” 　　连桐沉默了一会儿，那俩小海盗头子，加起来的赏金确实是四单位来着…… 　　问题是，因为这俩家伙份量太轻，连桐压根没去跟人家聊过天，更别提名字了。 　　没办法，她打了个响指——“你用眼睛自己确认吧。” 　　草草立即钻入隐形区域，把那俩宇宙海盗带了出来——它俩被大前辈们热烈的照顾了很久，身上可不怎么完整了。而现在被喊出来，也只能委屈巴巴的站在连桐手边，用绝望装点气氛。 　　瞬间，商队福音退后了几步，愕然写满了它的全身：“涟漪队的海盗兄弟，名副其实的重量级猎物……不，这种程度已经不是猎物了，而是食物链上游的怪物们。” 　　可，为什么这样的存在，会这么的萎靡不振呢——而且还被揍的不轻啊，商队福音战战兢兢的走上前，表达了自己的尊敬。 　　如此顶尖的猎手露面，那可是极其罕见的，甚至比超过5单位的顶级猎物还要稀缺。 　　“为了表达尊敬，我愿意支付十单位来换取它们。”它的心在滴血，但能换来的名声却更有价值。 　　连桐愣了愣，十单位？！快抵上草草的身价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睡一觉就捡到的这俩海盗头子还真是价格不菲啊。也就是说，眼前这家伙挺有钱的。 　　连桐神神秘秘的靠近了几步，让商队福音十分的慌张。 　　“我还有一些猎物，你要一并买下吗？”连桐又一次竖起那两根手指，尝试索要双份的赏金，“而且有不少哦，价值很高。” 　　“……是、是怎样的猎物呢？我有整个母星的财政支持，能得到更多的积分，对我来讲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请务必让我拜见一下。” 　　这个回答让连桐很高兴，于是带着商队福音走到了草草设置的隐形区域：“都在这里面，你进去亲自看一看吧？” 　　商队福音不加犹豫，激动的踏入了其中。 　　然后——那些正在雾之王身体上坐着，闲聊打牌的老家伙们抬起了头，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位小小的赏金猎人。 第119节 咕一天，明天补上 　　如题，最近复工开学意外的开始繁忙了 　　明天忙完会两更补上的，欠的更新我都有数，虽然我的键盘和WPS似乎不太配合…… 　　作为今天咕咕的代价，发一个插图预告一下好了…… 　　那些见到是请假条，所以从不点进来看的读者就抱歉啦 　　连桐 第120节 113·太可怜了 　　这是……全息图像？或者……是用了高新的生物技术，进行的赏金犯伪造？ 　　做了很久赏金猎人的商队福音，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怀疑自己的见识，怀疑自己本以为丰富的生涯经验——如果眼前的这帮玩意儿是真货，那，这黑泥巴的就是地狱吗？！ 　　商队福音拼命告诉自己，把这些家伙打包来这里的那位赏金猎人——连桐，只是个想弄虚作假的家伙。又或者，这一幕只是对方拿出来跟自己开玩笑的骗局……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多威名远扬的退役级怪物，会被一起抓了呢？！ 　　但它看见了L·l。 　　哪怕残缺了一半，但它身体构造的那些特殊金属依然很容易被分辨出来……商队福音咬牙切齿，它——以及自己母星的商队，都被这位臭名昭著的大海盗头子祸害过，它对L·l恨之入骨，非常清楚这家伙的一切。 　　眼前的L·l居然是活的，是真的。 　　“看我干嘛？”L·l紧张兮兮的往后退了几步，“话说你是谁？” 　　商队福音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你忘了我吗？我和你交手过啊……你把我积累了多年的财富抢劫一空，你竟然忘了……” 　　L·l嗤之以鼻：“……这样的受害者太多了，我当然记不得，难道你能记住自己每天进食多少个原子吗？”然后躲到了大前辈们的背后。 　　商队福音感到身体无力，头晕目眩。 　　它不是愤恨着自己居然没被人家记住，而是L·l现在的样子。本该是银河系最顶尖、最残暴不法者的L·l，现在像是被强娶的小媳妇似的，黏在那些大前辈身后…… 　　那种缭绕在空间内的可怕压迫力，证明了这帮家伙都是真的——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好。” 　　这时，连桐从后面走了进来。 　　为了避免把人家身上不知啥玩意儿解锁，连桐隔着围巾的一角，轻轻戳了戳呆然的赏金猎人——把人家吓到跳了起来。这家伙身体性能很不错，一跃蹦到了不法者们打牌的附近，结果又被这场面吓到抱头乱窜。 　　它聒噪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真是地狱啊。 　　连桐用温柔的声音问：“对我的货满意吗？看上哪个了吗？” 　　“……这都是……真的吗？”商队福音坐在地上，身体已经本能的亮出刺和锐齿，甚至是冒出毒气来做防御了——虽然对连桐毫无用处，对不法者们也就是“变臭了一点，能不能通风换一下气”的程度。 　　“是真的——倒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些家伙居然能被抓到吗？” 　　“嗯，被我们一锅端了。”连桐不好意思的说，其实这一锅端的水分还挺大的。 　　不法者们都是正儿八经的行家里手，透过这几句对话，甚至不用开小会互相交流，就已经完全把处境了然于胸。倒霉催的小赏金猎人，误以为能用它们来换积分……真是可悲啊。 　　不法者们也渐渐觉得这挺有趣，大家一言不发，但纷纷往空气里灌注杀气、威慑力。它们从灵魂里散发出这一类的恐怖振动信息，让气氛变得极其沉重。 　　而可怜的小赏金猎人则被这压力袭扰，已经昏厥过去了。 　　“哈哈哈。” 　　“弱不禁风啊。” 　　“这一代赏金猎人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 　　“确实很弱小。” 　　连桐叹了一口气，生意黄了——罢了，看起来这人也不像是能掏出双份价码，把这帮老东西买下的那种有钱人。 　　连桐并没有责怪这些不法者这么戏弄人家，反正本来就是赏金猎人和不法者之间的立场，她只是默默让草草动手，把商队福音扛了出去，远离它们。 　　幸好，离开之后，商队福音恢复的很快，这就跟一路上都晕车晕的要死要活，但下车几秒就复活是差不多的道理吧。它睁开视觉器官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连桐疯狂的摇头和表达恐惧，它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只……只买那两个小海盗就可以了。” 　　“嗯，没关系。” 　　不知不觉，在见过刚刚的地狱后，门口呆站着的，价值四单位的两个海盗头子，也变得要加个“小”来形容了呢…… 　　并且，从今往后一整个标准年，银河联邦的新闻标题和最热讨论都已经定了。 　　几位退役者——顺便还有个L·l，惊然被捕入狱！ 　　连桐陪它恢复了一会儿心情，观察周围。而草草也顺带的，从附近的商贩那儿买了营养液给它加速恢复。 　　事实上，因为赏金部门一直很红火，刚拿到钱的赏金猎人们消费能力又很强，所以在附近，各种各样的店都一应俱全。在连桐看来，这有点像火车站可以带动周边生意发展的那种情况。 　　趁着这位老手恢复了心情，连桐虚心的请教道：“那个，其实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交不法者换钱，能跟我讲讲流程吗？” 　　“第……第一次？” 　　商队福音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粘起来的心灵，又发出了开裂的声音，但它立马想通了，虚惊一场。 　　“哦……您肯定是其他星系来的，我们银河系其实也是沿用了宇宙标准的，不会有什么复杂的地方。” 　　连桐本想说“我也是银河系来的呀，刚踏入宇宙才小半个月，什么都很不熟”，但看着它虚弱惊恐的模样，决定还是接受这个善解人意的解释，点点头糊弄了过去。 　　又喝了一瓶营养液后，商队福音说：“提交一单位以上的大猎物，往往需要走专门程序，这倒是有点复杂……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去贷款，并把全身家压上，从您这里买一份荣誉如何？” 　　“荣誉？” 　　商队福音和连桐到了相对僻静的角落，换了一种隐蔽的发声方式进行沟通：“事实上，赏金积分换取的免税政策，能让我家丈夫竞选上我母星的大总统，所以我愿意双倍买下您的那俩小海盗。” 　　一颗智慧星球——而且是能踏足宇宙的星球的大总统——的夫人吗？ 　　从小地方来的连桐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和退役者呀、无欲之路呀、银河系中心之类的玩意儿都怼过，但还是现在这处境要更让人惊讶。 　　自己随手捡到的两个小海盗，足以让一位大总统登上宝座，管理不知多少亿的智慧生命。 　　商队福音战战兢兢的问：“可以沾您的光，宣称这两个小海盗是在路上偶遇后，我和您一起捕获的吗……届时，只要有一张合影，一些小小的传闻，对我的家族、我自己的事业来讲，就能带来极大的名声和风头……” 　　连桐眺望着宇宙，思索了起来。 　　这种沉默，令商队福音的恐惧加深了：“我的全身家、还有我的信用额度，加上买海盗的赏金，总计约能提供十六单位左右的妄想颜料……” 　　它说话毫无底气，比起那些退役者的身价来看，这也只不过是个零头。 　　这份荣誉实在是太昂贵了。 　　连桐的思索结束了，问道：“你的丈夫会是个好总统吗？” 　　“……呃？” 　　“不知道你的母星有多少人口，虽然我大概一生都不会与它们相见，但我轻而易举的点头就能决定它们接下来被谁统治。既然如此，我当然该替它们，向你质问：你的丈夫，会是个好总统吗？” 　　“当然！”它铿锵有力的说。 　　连桐敲了敲手环，其实草草已经顺便调查了一下。在这种信息网络发达、人口庞大的宇宙里，这类竞选信息其实很好查——其结果就是，那颗星球的文明很发达，其实没啥人关心谁当总统，反正谁上台都差不多……很多人甚至票都不打算去投，浪费自己在家享受娱乐的时间。 　　就这样，感叹着发达文明依然腐朽而快乐，连桐点头同意了。 　　带着战战兢兢的未来总统夫人，拉着装饰用的捕获绳和那俩小海盗，她俩一边对台词、一边往悬赏部门走去。 　　…… 　　该部门的大厅很宏大，很热闹，而且警备森严。 　　各种各样的赏金猎人、情报商、武器和道具贩子，占据了一半还多的人口。其他的杂七杂八，从盯着赏金下手的传教者、主张宣传者、诈骗者，实在是五花八门。 　　不光如此，之前在停机坪，连桐见到的那些小学生正好也在这里参观，它们有上佳的席位，来观看不法者的下场。 　　不法者是没有尊严的，在这里被拘束道具束缚着，哪怕再怎么羞耻和暴躁，也只能落得如动物一般被观赏的下场。它们越是想要挣扎、或是垂头丧气，就越能招来哄笑和气氛的热烈。 　　作为常客，商队福音立刻就见到了熟人，顺嘴问。 　　“今天有什么大新闻吗？” 　　“有，有个价值三单位的大人物，所以你没看，连战争执行区的队伍都拉来做安保工作了？” 　　如果是平常，商队福音应该会非常嫉妒。但现在，她不惜搭上一切，砸了一笔碾碎一千个自己也榨不出来，甚至要提前以母星当抵押物才凑来的巨款，换来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心境。 　　三单位，大人物？ 　　“噗嗤。” 　　“你……你笑啥？” 　　“给我们让路吧。” 　　她走在前面开路，连桐拽着绳子慢悠悠的跟在后头，又进入了进城的乡下人模式。虽然热闹是热闹，但并不挤，各种各样的外星人和不法者到处都是。 　　有些赏金猎人像是偶像一般，有不少迷妹在这里蹲守。 　　不光如此，还有一些处于发情状态的家伙，在这种强者云集的场合物色对象——听那交流来看，其实是要买下对方的基因…… 　　这一切包含着无数从未见过的信息量，让连桐觉得非常新鲜有趣。 　　归零杀戮家老老实实的蜷在连桐脖子上，和草草也闲聊着一亿年前和现在相较，毫无变化。除了一点，它那时也没见过这样……几百单位的大猎物一起被缴纳的情况——甚至没听说过。 　　于是，连桐来到了空闲的柜台，用思想，将自身的存在感调节到了正常的幅度，并戴上了帽子。 　　“你好，我想交货。” 　　“……新人啊？”柜员头也不抬的叹了一口气，这种开场白实在是太新人了，没劲。 　　负责这种柜台的公务员小姐，和警花同款，都是球形的结晶生命，有些美感。银河联邦的这些公务员小姐姐长相还真差不多，也不知道它们的故乡是怎样的一颗星球…… 　　想着这些，连桐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张全息表格：“填一下，好了喊我。” 　　柜员小姐姐依然头也不抬，又忙着给自己抛光去了。 　　虽然身后的商队福音看起来很急，但连桐只是逐字逐行的看了起来，大概就是要自己申报抓获的不法者，也就是输入悬赏单的编号。并且，要严肃的保证没有任何弄虚作假，不是来调戏柜员小姐姐的——否则就会被当场逮捕。 　　“悬赏单的……编号？” 　　“别担心，主人，我准备好了，我帮你填啦。” 　　“嗯嗯。” 　　“好，首先是改为‘提交多个’……” 　　这一切，在身后的商队福音看来，连桐的身边飞舞起银蓝色的光点，然后瞬间填好了那张单子——到这里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但紧接着，不知为何，银河之箱所在的巨型宇宙建筑抖了一下，仿佛被小行星结结实实砸了。 　　顿时，大厅里的热闹变成了恐惧，没人理解发生了什么—— 　　但一部分程序维护者紧急调查，才发现那是被制造至今几亿年经过，都没有被使用过的特殊功能，从沉睡中被激活所产生的巨大反应——巨额悬赏才会引发的报警功能。 　　而且……是……是多个巨额悬赏一起？！ 　　就算是恶作剧，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也没有人胆敢写这种数字。 　　今天，这沉睡了几亿年的功能终于发挥作用。很快，一种老旧的警报声传遍了整个银河之箱——不，甚至惊动了遥远处，银河联邦的行政机构。 　　它传达了一个可怕到能让参观的小学生们吓哭、吓晕的信息：上百单位的存在，现在，驾临此处。 　　柜员小姐姐接到原因后，立刻暴怒的变成了发红的晶体球，怒问连桐：“你乱填什么啊？！你等着，你完蛋了。” 　　“没啊，我如实填的。” 　　“黑泥巴的？！这可是一百单位才会发出的报警啊！！在哪呢？！” 　　连桐指了指身后，悬赏破百的那位退役级不法者·代笔人，刚好自责的从隐形区钻了出去，想安抚那些被吓到的小学生们——难得来参观一趟，却遇到这种事，真是太可怜了。 第121节 114·我补了个锤子更 　　银河联邦的现任议长，也就是整个银河系里表面上来讲，权力最大的那一位生命个体，也收到了这份能带来恐慌的消息——有数位退役者落网了。 　　对于这个消息，议长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兴奋，而是冷笑：“玩笑就不要开了。”被这个消息打搅之前，议长正在忙着和影子政府的首席智囊进行商议，探讨一些有关银河系的大事，正谈到激烈的地方，却被这种恶作剧般的消息干扰了。 　　“怎么了？”首席智囊问。 　　“下面传来消息，说有几位退役级的不法者落网了。” 　　“……什么？”生命等级极高的首席智囊，也不由得愕然，“转发给我看。” 　　议长照做了，虽然这是完全不值得探讨的东西。但作为严肃议题的调剂，这恶作剧也有被聊上几句的价值吧…… 　　那些不法者的强大，银河联邦比谁都清楚，因为它们曾光明正大的、背地里的，组织过很多次人手来试图捕获那些家伙——它们的个体战斗力极其强大，又或者是如代笔人这样，喜欢揭露奥秘的麻烦源头。 　　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全军覆没，代价惨痛。 　　银河联邦认为，不惜代价也许可以捉到其中的一、两位，但代价过于昂贵，所以只能隐忍着。就这样，不法者们在不亡者墓群筑巢，偏安一隅，就这样和平的过了几百年日子——并且，今后也会一直过下去。 　　首席智囊严肃的看着转发的消息，这过于荒唐，令它无法给出任何理智的判断。 　　议长则笑了起来：“哈哈哈，巨脏喷子，色情大亨，代笔人，还有那只该死的老猫……它们如果能被人一网打尽，那我明天就面向银河系，发表公开演讲，内容是直播议长和低等生物交配！” 　　首席智囊冷冷的从旁说道：“你这样身居高位的家伙，从不看坊间小报吧？” 　　“什么？” 　　“如果你看，就会知道最近有个流言盛传已久……以一头黑白花纹皮肤的高等生物登场为引子，L·l，还有巨脏喷子，都有了可靠性相当高的被击败传言。”首席智囊不是吃素的，它非常善于收集信息，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而现在，巨脏喷子的名号出现在这里……” 　　“……但、但这……这只是巧合吧？”之前下了豪言壮语的议长，不由得慌了。 　　“智慧生命在宇宙里诞生，本就是巧合——但智慧生命之所以智慧，无外乎是领悟了所谓的‘巧合’皆是‘必然’的这一真理——总之，我们直接看看现场再来做判断吧。” 　　议长表达了肯定，但迟迟没有下达转播悬赏部门实况的命令，而是在向逆行者祈祷，这一切不是真的——但首席智囊已经自己找到了画面。 　　议长的祈祷没有生效，又或者，是因为宇宙太过宏大，个体的祈祷哪怕借由思想的双翼超越光速，想抵达逆行者那儿也得花些时间吧。 　　在混乱一片的大厅之中，赏金猎人们搞不清现状，一个个摆出架势在防患着危险。执行效率低下的当地部门，公务员们则在互相质问发生了什么。当地的联邦驻军则拼命维持秩序，收效甚微。 　　而来参观的、本该是这里最脆弱的那几百名小学生，却停下了啼哭和恐惧——被一位好心的老爷爷安抚了。拼命想保护孩子们的教师，也被好心老爷爷给逗乐了，渐渐卸去防备。 　　那位老爷爷是绳子状的生命，看起来极有美感，非常之高等。现在，这位老爷爷正对孩子们表演着哑剧，靠给自己打个结——然后发现解不开了来逗笑大家，这很管用。 　　只是，紧张的议长和叹息的首席智囊，都无语凝噎。 　　那是它们恨之入骨的王八蛋——揭露奥秘的先驱·代笔人。 　　这个给自己打结的该死把戏，银河联邦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每当它揭露银河联邦的秘密、丑闻、花边新闻，还带着大量证据时，总会附上这个动作来表达胜利的嘲笑。 　　和当年一模一样！毫无疑问，是本人啊！！ 　　“……也就是说。”首席智囊的睿智已经令它思考到了下一步，也就是最糟的处境。 　　“……这、这些名单……都是真的。”议长也不是傻蛋。 　　很快——它们就用自己的视觉器官确认了。 　　因为那几位不甘寂寞的退役者，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议长和首席智囊已经没闲暇去确认真假了，在画面里，那一片混乱的大厅，因它们的登场而瞬间冻结——没有赏金猎人不知道这些怪物的凶名。 　　接着，更为混乱的场面爆发了。 　　无数的赏金猎人想动手，又或者是逃命——但都没有奏效。 　　因为最后登场的那位怪物，巨脏喷子·锟斤拷烫烫屯屯，张开了它的所有发声器官：“哪个敢乱动，下一代就会变成茁壮成长、旺盛绽放的一朵向日葵。”那些穿透力极强的振动信息，极其恶毒的诅咒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诅咒的威力实在是过于可怖，听到它的人甚至都无法站立了。 　　还包括透过转播画面在看的银河联邦议长，以及首席智囊——这一刻，银河联邦的首脑机构被轻易瓦解了。 　　幸亏这是被音频讯号稀释过的诅咒，而且，银河联邦毕竟有地球这种顶级危险的遗迹，所以它们备有一些对植物用的安慰剂。拼着命服下之后，精神也逐渐开始恢复了。 　　但现场的惨烈，实在是令它们不敢去想。 　　转播画面里又有新的动静了。 　　是机械球状的PZ，主业为色情大亨、副业是天才机械师的它，在这冷寂到极点的场面抱怨道：“喂！有来参观的孩子在啊，你不分场合就下达如此狠毒的诅咒？！” 　　“啊……啊……对不起……” 　　老猫叹着气说道：“我刚刚和代笔人老哥一起保护了它们，别担心，但下次注意了。”作为有女儿的老辈，它很注重对于孩子身心健康的维护，所以行动比谁都快。 　　在老猫和代笔人的保护下，孩子们并没有被诅咒，只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然后——不知从何处起，有一抹闪耀的银色，随少女的脚步而摆动。接着，少女将手里扛着的长条状L·l金属挥出，表达了自己的强烈不满：“你们是狗尾巴草吗？！自己个儿就钻出来了？！我还没点头允许呢！” 　　孩子们终究还是被诅咒了。 　　…… 　　虽然很是混乱，但维持了秩序的确实是这帮不法者。它们的凶名在几百年前就已经传遍银河系每个角落，影响了一代代的人——现在来看，风采依旧。 　　其中，还有勉强跻身在同一行列的大海盗——L·l。这种阵容甚至可以说是要去仅供银河联邦总部，但现在，却因一位人类少女的怒火而变得老老实实。 　　连桐又用绳子把它们栓了起来，捆在附近的建筑物支撑柱上，防止这些家伙再闹事。连桐本想低调的过来交了人，拿了钱，然后低调的离开——结果它们却闹得这般热烈。当然，银河联邦那个大呼小叫的系统……也实在是可恨。 　　那些还受诅咒影响的赏金猎人、保安人员、柜员小姐姐们，都只能呆然的看着这一切，在它们看来，暴虐而难以被管教的退役级不法者们，被她轻易制服了。 　　然后，连桐慢悠悠的走到刚刚的柜台，向吓得不轻的柜员小姐姐说道：“如你所见，我刚刚填的都是真实信息。” 　　不知为何，看着连桐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柜员发现自己受诅咒的情况有所缓解。是对她的尊敬和畏惧更胜一筹，或是她在不知不觉间出手了？无论原因如何，柜员都感激涕零的回到了工作岗位。 　　“……您……对不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才……请问您是……” 　　“请办正事就好。” 　　连桐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视线在刺自己，难为情令她的脸颊微红。她又将兜帽往下拉了拉，让围巾往上挪了挪，总算将那羞涩的红苹果遮住些许。 　　该死，自己这头银发好像很能招来麻烦，而且自己是从地球偷渡到宇宙的绑匪，不该这么引人注目的……因此，她那不自然、不太冷静的声音，令柜员小姐姐认为是一种冷漠的威胁与催促。 　　——真酷。 　　“好……好的，按照规定……会有与悬赏价格对应的护卫队来执行转接……您的情况，这几位不法者的总价合计是412.5141单位……何等……” 　　柜员小姐姐没有说完，实际上，它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从业至今，别说是这个惊天的价格了，就连破百单位的情况也根本没发生过——甚至没听说过！但今天，这个记录被惊人的刷新了。 　　赏金猎人们也都无法让脑子灵活转起来，因为这个数字实在是天方夜谭，它们都无法对其产生哪怕丁点儿的实感。光是小数点后的0.5141单位——不，光是0.0001单位，就足以让它们去奢侈的好好喝很久了。 　　然而，412单位？ 　　这么多钱……能做什么？如果全部换成燃料，又能飞几十趟的环游整个宇宙呢…… 　　不过这个数字，和连桐的估算不同。 　　想来想去，她终于记起了是哪儿不对。 　　“等等，还有一个没出来。” 　　连桐打了个响指，草草收到指令，便轻快的解除了隐形区域。 　　伴随着惊愕和沉默，一坨庞大而静籁的生命，又阔别已久的公开亮相了。低等文明的噩梦——焚烧布雾者·雾之王。它曾在无欲之路里为连桐解答问题，也曾寻求着死亡而主动被捕。 　　“它的悬赏金是89.98，也记上。” 　　连桐平静的声音，轻盈的传遍了整个大厅。 　　雾之王！ 　　虽然这一辈的赏金猎人不太熟悉，但那些有资历、有见识的家伙，都做出了更为震撼的反应。这位退役了数百年，但依然是个噩梦的家伙，不知祸害了多少低等文明！它还产生了无数的模仿犯，影响极其恶劣。 　　但现在，它被捕了…… 　　对于维护低等文明不受污染，这是何等有意义的一步啊！ 　　那些刺向连桐的目光里，多出了相当一部分的崇敬。 　　很多为了正义与和平投身这个行业，勇敢和不法者对抗的善良者，都产生了要追随连桐的念头。 　　此刻，大厅外的赏金猎人、闻风赶来的商贩，各种各样的人流已经窜了过来，都想靠近看看有怎样的热闹可以凑。而少许强大的赏金猎人也从诅咒中渐渐恢复，想动一动自己的身子，哪怕靠近一点也好，来瞻仰一下这必将成为传说的名场景。 　　还包括和连桐谈好了价码，本该也成为传说一部分——结果自己结结实实挨了一发诅咒，到现在没缓过劲的商队福音夫人，它也在呜咽的说着什么。 　　无疑，再过一会儿，场面又将再度混乱。 　　“……这……这……超过……五百单位了？” 　　柜员关闭了自己的身体，然后重启。因为它觉得这是一个玩笑恶劣的噩梦。可惜当晶体熄灭、再度亮起灵魂之光，眼前少女那期待的、甜甜的、迷人的微笑，依然望着它。 　　“我们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再办接下来的事吗？”连桐问，音色里多了一丝腼腆，“这里人很多，我……” 　　“啊！确……确实！您捕获的那几位怪物如果再暴走，会伤害大家的——我这就申请特殊安全室……不，情况特殊，不走程序了，直接去！” 　　柜员的敬业精神令它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安危，只是觉得有连桐在身边，就会安心而舒适。 　　她的反应也让所有在场的赏金猎人感到敬畏，连桐竟然在担心它们。确实，被巨脏喷子用一发诅咒就击沉的它们，不够格去见证历史。它们是如此弱小，依然要被她这样伟大的赏金猎人所保护…… 　　带着强烈肃穆的感动，流淌在大厅的每个角落，每个赏金猎人的灵魂之中。 　　不过熟悉体制的柜员，也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此庞大而眩目的赏金数字……黑泥巴的，怎么可能有钱兑给人家呢…… 第122节 115·种族优越性 　　与此同时，一场紧急会议，在银河联邦的执政机构里秘密召开了。 　　参与者不再仅限于银河联邦的一把手·议长，以及首席智囊——在这两位大人物也遭受诅咒变得虚弱的情况下，得有另外的帮手来商议问题了。这是一个难题，但绝不会被大众知晓，更不会被记录进历史了。 　　但难题却客观存在。 　　——它们没钱付悬赏。 　　所以，被召来的是银河联邦的著名舵手，首席经济学家，兼燃料学家。这位被俗称为舵手的智慧生命，可以说是整个银河联邦里最懂超越光速的家伙了。因此，在燃料作为货币的宇宙，它自然肩负起这个重任。 　　舵手接受召唤，走进了这间秘密议室，身上透着严肃的气氛。 　　“舵手，我们现在碰见了一个难题。”议长的语气相当焦急，且因之前未褪的脏话诅咒而虚弱，“我想知道，银河联邦现在可调用的自由资金大约有多少？” 　　舵手无奈的说。 　　“不够支付悬赏。” 　　它也是银河联邦里的一根老油条，掌握着经济分配的大权，它自然有了许多好朋友，拥有庞大的派系和情报源。它当然知道被叫来的理由，事实上它也在头疼这件事。一下子抓来了价值超过五百单位的犯人——这叫什么事啊？ 　　首席智囊不满道：“职责使然，你应时时刻刻做好应对风险的准备，难道我们联邦的储藏库里没有足额的货币吗？被你拿去做什么了？” 　　“……不是你喊我拿钱去买宇宙排名，营造银河系繁荣稳定的假象吗？每年都要打点很多人才能确保排名较高。” 　　“……这、这么花钱的吗！？”首席智囊相当吃惊。 　　而议长则思考着这种维持乡下星系面子，是非常必要的开销，也确实没办法缩水：“那我们有多少货币储量？” 　　舵手对于数字倒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嘛，要取决于议长您了。” 　　“我？” 　　“您愿意撇下面子去贷款，在不影响资金链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凑出400单位。您愿意闹出点丑闻，暂时停发银河联邦的工资、停用超光速燃料，那我们就能凑出500单位了。您如果再凶狠一点，紧急制作一批妄想颜料出来，我们甚至还能有结余。” 　　“……紧急制作？” 　　反正是私下会议，舵手也不介意说得直白些：“低级不法者被饲养在监狱里，不就是我们的应急风险储备金吗？” 　　“……有道理。” 　　它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谈及“赖账”这个词，因为能一下子交出这么多怪物级不法者的赏金猎人，那是银河系招惹不起的。在宇宙里，拳头大的那个就是绝对的真理，因此逆行者构筑了宇宙秩序。 　　它们能做的，最多只是传达“央求”这个词，看看对方能不能点头让步，不要这么多现金，而是用一些资产来抵债。 　　所以，三位银河系巨头如火如荼的盯着转播画面，同时根据现场情况，商讨、下达信息——只希望不要惹怒这位赏金猎人。 　　…… 　　“草，你说付不起是几个意思？” 　　“您……您消消气，不要用那么肮脏的词汇来表达愤怒，我只是个柜员，不该承受如此凶狠的迁怒……” 　　柜员带着连桐、不法者们——还有顺便拎着的商队福音，抵达了一个隐秘的场所。这里似乎是用来迎接顶级赏金猎人的地方，装潢考究，带有许多的娱乐设施，各种设备也都崭新。 　　和乱糟糟的大厅不同，悬赏部门也确实该有几个这种地方。 　　和稍有拘谨的连桐不同，不法者们纷纷像是回家一样入了座，呼朋引伴的分享着各种娱乐设施，仿佛它们才是赏金猎人。 　　老猫去享受灵魂振动按摩椅了，其他人则开始从万能口味机里调配着自己喜欢的营养餐，PZ则发现了上网用的东西，干脆在这里打开自己运营的色情网站，处理一些进监狱之后要托管的事项。 　　于是，以各种各样淫秽的声音为背景，连桐又“草”了一声。 　　“唉，银河联邦居然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除了没见过世面的她之外，其他人倒是都觉得“能拿出来才有鬼了”，但也不敢忤逆脏话女王的愤怒——可对连桐来讲，比起货币来，这更是一种颠覆。 　　在小小地球上成长至今的她，觉得太阳系已经足够辽阔，而要用光年来计数的银河系更是宏大到无法想象……可这个被她寄托以“故乡”之思的浩瀚银河系，现在却是如此的小。 　　而她没打算难为这个小小的故乡，收起了脸上的严肃，和善的看着柜员：“那按照规矩，你们打算怎么买下这几位不法者？” 　　“您愿意接受的话，我们有分期支付、资产抵押、优惠政策、特殊要求，还有提供资源这几种方式。我们能拿出400单位的货币，剩下那部分的巨款，则可以兑成您想要的一切。” 　　连桐抱着手稍稍算了一下，89.98身价的雾之王，还有价值前者约四分之一的L·l，是不用退人家一半的。 　　再抛去给雅蕾洁尔的债务，以及要退一半给老家伙们的，自己还能剩不少。约230单位的现金，再加上可兑换120单位左右的债务——这也算资产的重要一部分。总而言之，已经足够雇佣大佬来试着拯救地球了。 　　她手腕的银蓝色嘀咕道：“主人，您点头的话，现在就是银河联邦的最大债主了。” 　　“……喔？” 　　“银河系的资产很健康，几乎不发债券和借贷。” 　　这还挺让人有面子的……等地球恢复健康，连桐要买下所有新闻媒体，让它们大肆渲染“震惊！银河联邦最大债主竟是神秘地球少女！”、“十六岁少女坐拥惊天财产，银河系也得给足面子”、“不让救世主流血又流泪，活该她有钱！” 　　这些想法变成了一串串的小心思，在连桐的心里荡漾，正好被草草给听去了。 　　三十三亿它们虽然悄悄笑话着主人，但还是忠实的将这一句句话记录进了她的旅行笔记里，并衷心祝福能早一天让这些羞耻的标题见报，让整个地球的人类来笑话她——并知晓她的奔波和努力。 　　“……您、您有想法了吗？” 　　“嗯，那就当你们的债主吧，谈谈分期。”连桐说话的底气十足，甚至还有几分不掩的雀跃。 　　柜员如释重负，这位赏金猎人实在是好说话，而且人又漂亮，何等高级的生命。如果换了平常大厅里游手好闲的那帮家伙，不知道现在会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呢。 　　柜员高高兴兴的进入了推销模式：“这样的巨款，我们也想尽快结清，我们能接受的最短期限是一百年，每年一结。先三十年利息，后七十年本金，您满意吗？您想要利息的话，也可以延长到三百年或五百年，三分息。” 　　“这……” 　　“银河联邦已经坚挺的存在了漫长岁月，信誉极好，资产优秀。” 　　一百多单位的货币，居然要分一百年期……连桐终于是明白了自己生命的渺小与短暂，事实上，就连入股色情网站也比这个拿得多啊……鉴于人类没法儿活这么久，她还是婉拒了分期支付。 　　“看看资产。” 　　“……那……我们银河联邦有一些共有的工厂、矿区、贸易公司之类的——” 　　柜员又掏出表格信息递给连桐——透过浏览这些信息，并和草草进行沟通，连桐发现一百多单位的价格，可以买下许多优质资产来实现稳定盈利。换言之，哪怕自己闭着眼瞎选几个，自己也能摇身一变，成为以亿来计数的员工的老板。 　　但这是小富即安的想法，其中也并没有特别核心的资产。虽然符合连桐的人生价值观，但对于拯救地球毫无帮助。 　　至于武器、技术——草草毫不留情的表达了对它们的嫌弃，连桐也就压根没考虑了。看来看去，思来想去，她和草草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商量，觉得还是资源、特殊要求，以及一些政策要更有利可图。 　　但比起利益，意义更重要。 　　比如说—— 　　连桐翘着二郎腿，对紧张兮兮的晶体球状柜员小姐姐冷冷道：“这些垃圾对我毫无帮助，这样吧，我想购买银河系的一些土地。” 　　“……您是指？” 　　草草化出一片银河系地图，而连桐勾勒出了自己看过百遍、烂熟于心的那片区域：“这一片。”那是包含了太阳系在内的，直径约有两光年的土地。 　　她没有说理由，如果被问起，就现编一个，但真正的理由又无须言语。 　　柜员有些吃惊，并不知道她为何要瞅准这片土地——但提出要求总是好的。与此同时，看着直播现场的银河联邦会议也在激烈讨论。 　　“那是该死地球遗迹的所在地……” 　　“不不不，那个遗迹是负资产，人家干嘛盯这个？实际上，这是土星跳蚤市场的所在地。” 　　“土星的矿场还能开采三万年，剩余储量还有超过两百单位呢，她肯定是瞄准这个。” 　　土星跳蚤市场的知名度和重要性，让三位巨头都有了想法，不难看出赏金猎人的意图轮廓。 　　“这个赏金猎人非常可怕啊……知道我们非常忌讳地球遗迹，折价了土地的价值，又盯上了土星跳蚤市场的长期利益。” 　　“但如果现在脱手掉地球遗迹的责任，也许不是坏事——你们想，如果按照预言和我们的观测情况来看，地球遗迹将要带来不可估量的奇迹级动荡，届时我们无法处理，又会背上很多责任……” 　　“也就是说，届时出问题，责任就推诿到这个赏金猎人身上？” 　　对于执政者来讲，稳定才是一切，而不稳定因素则是招来责任，进而引发倒台的原因——但如果有人要主动揽下责任，它们甚至会倒贴钱去送——将地球的麻烦脱手，赠送一颗名为土星的糖。 　　还有更多可利用的。 　　“甚至可以说是她搞出的动荡……因为她太强了。” 　　“非常有道理。” 　　“——但如果她一开始就瞄准的是这场动荡呢？也许她知道什么内情。” 　　“那就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我们要做的就是避免责任。” 　　“更何况……我们也打不过这个赏金猎人啊，万一撕破脸人家生抢呢？” 　　“给人家吧。” 　　实际上，它们也知道自己不会亏。那些不法者可不是白白标价那么高的，只需在监狱里关一阵子，很快就可以用它们盈利了。 　　…… 　　“一般来讲我们是不可能兜售这种土地的，但……既然是您，上头勉强同意了。”柜员如释重负，声音轻快，“上头坚持这能抵一百单位的，您恐怕只能接受了，因为土星跳蚤市场过于昂贵。” 　　连桐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这还真能卖啊？ 　　那可是……地球，太阳系啊……自己就这样……买下来了？ 　　但既然能卖，那么万物都有个价格——也意味着万物皆能砍一下价格。 　　“这么贵？那我买个太阳系就行了，抵个三十单位顶天了吧？就这样，让我们再来谈谈其他条件。” 　　“等等，请您等等……可、可最值钱的就是土星，它位于太阳系……您这样太过分了呀。” 　　“是吗？那我不要土星的收益，土地范围给我加大到四光年，抵个十单位也差不多了吧。” 　　看着柜员那时不时红彤彤，时不时紫嘟嘟的可怜模样，连桐觉得地球人——人类，还是有相当的种族优越性的。不愧是源自完美蓝本的品种啊，回头得恶补一下人类品种的设计历史。 　　就这样，她最终又用威胁而砍了几刀，以八单位的价格收下了以太阳系为中心，向外直径四光年的土地。 　　从现在起，包括地球在内，都是她的不动产了。 　　当然，一般来讲是无法购买的，但她这次靠拳头、靠特殊条件，摘下了这个甜美的果子——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如果不算土星在内，这片区域之中，除去恼人的遗迹、些许的低等生命、还有随处可见的矿产之外，也就再无其他，并不会带来什么经济利益。 　　但这是连桐拥抱故乡的方式。 第123节 116·I'm coming home 　　“嗯，这部分就暂定是这样吧。”经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讨论，连桐将一张算得上详细的表格递给了敬业的柜员，多亏了她的详细解答，连桐才搞定这些。 　　那是约有50单位份量的抵押物详单，林林总总的列出了连桐所需要的——当然，是跟自家聪明的纳米机械好好讨论了一番才确定的。除了那片包括地球在内的土地，她可真是要了不少东西。 　　看着区区50的数字变为各种各样的财产，连桐情不自禁的想：“妄想颜料的购买力还真强。” 　　“不，是钱太多了。”草草也跟着作答。 　　柜员如释重负的接过单子，但立马表达出了欲哭无泪的反应。 　　平常处理个位数单位等价的资产抵押，就已经相当罕见的大工作了，今天却要遭这种该死的罪？不过它还是尽心尽力去看了——等做完这单，自己就将成为活生生的传说，成为被姐妹们仰望的存在。 　　届时，别说是调离这种该死的一线工作场所，恐怕当个大领导也不是不行呢。 　　“……不过，这才50单位的？”稍加计算后，它立刻紧张的问。 　　“嗯，剩下的分期吧。” 　　连桐想把剩下那部分的货币，还有其伴生的利息，都留给亲爱的地球母亲。以这些每月打来的钱为根基，用于提高地球人口的素质、满足温饱、终结战争、修复环境之类的。 　　她很清楚，地球赋予了她破除枷锁的力量，才得以拥有这些。和那些预备要拿去雇大佬解决地球危机的钱一样，都用来回报地球——只有这么做了，她才能睡得安宁。 　　而自己个体的物质享受就算了吧——作为未来的救世主，作为独自在宇宙旅行的先驱，万世留名，以及宇宙的风景和有趣的旅行已经是很好的回报了。 　　“主人，您的道德观念很崇高了，令我们很意外。”草草冷不丁的说。 　　“……你又偷听我的心声。” 　　“您的心声没有加密，只要与您的灵魂和心共鸣，谁都能听得到——这倒是很怪的事情，应该和您破除枷锁的力量有关吧……总之，您的道德观念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逆行者了……” 　　“这么高的吗？” 　　“嗯——因为道德观念，是宇宙里唯一的奢侈品……总之，和满嘴植物的脏话女王完全不符嘛，嘿嘿。” 　　与此同时，一些脚步声靠了过来，是那些终于玩腻各种乐子、看腻了色情网站的不法者。它们瞅着这边的讨论也差不多有结果，于是都聚过来，想看看自己啥时候能被关。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和它们想象中的直接监狱游是两码事，反倒像是来谈生意一样。 　　“也得亏是脏话女王能看得住我们啊，柜员女士，你还真是悠闲。” 　　“确实，否则有个五分钟留给我们，你这地方已经没了。” 　　“那些赏金猎人实在是太过弱小，刚刚在大厅里居然被一句脏话就吓到不能动弹，唉，时代变了，硬汉的时代被娘炮们取而代之了，太软了。” 　　“话说柜员女士，你在看什么——哦？抵债清单？原来如此……贫穷的银河联邦，只能疯狂拿东西抵债了，我们还真是值钱。” 　　不法者们终究是不法者，逮着机会便张牙舞爪的调戏可爱柜员去了，它们把柜员围得相当紧实，还故意放出十足的压迫力。 　　不过不务正业的老家伙们也很懂得分寸，在柜员快要哭出来、快要晕过去——每当抵达这种恐惧阈值，就会立马收敛，以此来确保柜员能一直泫然欲泣，却又不立马失去反应。它们舔舐着柜员的痛苦和恐惧，相当愉快。 　　连桐也没空插嘴让它们收敛，因为其中那位还算正经的不法者——代笔人，缓缓游曳在连桐身边。它既然是泄密者，必然是一位求知者。 　　“您买了……地球遗迹？说起来之前在那边的时候，就时常能听见您和曼荼罗家族的那位大小姐谈论地球这个词。” 　　“你打听这个，想干啥？” 　　这条绳子似的生物，游曳的样子很有美感，但连桐却知道对于它这类生命，审美之尺也无法面面俱到。既然代笔人的罪名是泄密——换言之，是个大嘴巴，完全保守不住任何秘密。 　　这种生物最讨厌了——“仅为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请放心，我绝不外传。”尤其是它还在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 　　于是，对付这种家伙，连桐用了另一种也惹人厌的方式：“你猜？” 　　“黑泥巴的……我猜……您想征服地球遗迹？就像对待我们那儿。” 　　“你再猜？” 　　“……您还是骂点脏话吧。”代笔人游曳的样子变得很消沉。 　　连桐嘿嘿笑着，站起来，凑到它的附近，对着也算是能分辨出来的听觉器官，用少女特有的轻声耳语道：“那，我只是想去地球遗迹，吃点瓜果蔬菜什么的。” 　　就这样，之前还很有精神飞来飞去的代笔人，现在坠落在了地上，还一个劲的抽搐不停。相较于脏话女王，在这行里，自己的老兄弟·巨脏喷子那算是什么菜鸡？ 　　这一幕也让受困的柜员小姐姐心灵坚定，伟大的赏金猎人正在收拾这些过分的家伙，虽然不知是用什么方法，但实在是太可靠了。 　　很快，不法者们一个个跑到代笔人那儿，像是开追悼会似的：“让你招惹人家”、“活该吧”、“挖料居然挖到她头上”、“那是宇宙第一的脏话手啊……” 　　好在代笔人听过无数秘辛，也算是抗打击能力较强的，更何况，它还经历过那场巨脏喷子和连桐的残酷战斗，可能有了点抗性……只歇了一小会儿，就勉强能再活动了。 　　它不服输的又一次，拼着老命飞到连桐耳边：“您不是开玩笑，对吧。” 　　“你……猜？” 　　“您来自那座遗迹，这点我还是能猜到的。”代笔人说得同样很轻，还特意将空气稀释，隔绝了外界的知晓，“事实上在和您交手之前，我从一位同在银河系的线人那儿，得到了一条消息。” 　　“哦？” 　　“因为——霍桑教授到了我们那儿，我想知道内幕，所以根据它是人形生物的这个特征，咨询了很多老朋友的意见。” 　　终于，连桐用正眼看它了。她本以为这只是老家伙进监狱前，随便找个话题聊几句罢了，但其实还有更深的瓜葛？也是，当时霍桑教授大摇大摆抵达它们的老家，钻进它们坚守的无欲之路，甚至还再出来了。 　　而喜欢深究奥秘的代笔人，当然会绞尽脑汁加以调查——它也这么做了。 　　代笔人用谦逊的语气说：“巧合的是，我的线人也曾见过霍桑教授——以及您。” 　　连桐挑起眉毛问：“你的线人该不会……” 　　“您猜？” 　　大仇得报后，它在空中游曳的样子又精神饱满了。 　　不过连桐瞪了代笔人一眼，用喉咙不紧不慢的发声道：“嗯？” 　　很多时候，不用语言本身，靠振动和发音就足以传达信息——这种赋予了感情，表达出“你这小泥鳅有胆子就再给老娘试一试？”，但精简成“嗯？”的情况，就是如此。 　　这也是很多宇宙种族的信息交换方式本身，比起成文的语言来，要低等很多、但也有很多优点就是了。不过，如人形生物这样高等，源自完美蓝本的存在，就能不拘一格、不仅限于成文的语言，而是用各种方式来传递信息。 　　换言之——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来自高等生命的睥睨和威胁，它强悍有力。 　　代笔人乖乖怂了：“它当时说，您夸它餐厅美味了……” 　　“哦，那个叫啥来着——雕刻光子的……” 　　“雕光师，宇宙的艺术巨擘，可以留名的‘伟大’之一。”代笔人有点骄傲的说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和我也是旧识，为我提供了很多奥秘。” 　　连桐找了张椅子入座，宇宙浩瀚——但因缘却依旧渺小。她和雅蕾洁尔确实去吃过那顿细菌美食，还见证了用霸王餐客人现场做妄想颜料的事情。接着，就被对方以霍桑教授的线索，邀请去见了面…… 　　“这下您知道了吧？”代笔人心虚的游来游去，“我其实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知道啥？” 　　“您是逆行者的事——别伪装啦，雕光师这样伟大而古老的存在，当然能洞悉您隐藏的东西，所以当我问及的时候，它也是如此形容您的——‘她来自地球，但那永远之银的浩瀚和闪耀，实在是不可思议’。” 　　“唉，百口莫辩。” 　　连桐有些沮丧，这种不法者确实有它的可怕之处，比如知晓如此多的东西。 　　代笔人又俏皮的说：“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倒已经确实算很艰深的宇宙核心秘密了……但我特意来向您表达忠诚和守口如瓶，您特意将银发藏在帽子里，那我便不会将这个奥秘告诉别人——我不想自寻死路，尤其是面对逆行者。” 　　连桐也确实感觉不到敌意，否则自家纳米机械们——以及现在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女士，甚至是在那边没来之前的雅蕾洁尔，都已经会察觉不对劲了。 　　连桐将信息融入眼神，用另一种高等生物才拥有的信息传递，递去疑问：“你想干啥？” 　　“求知——向全知全能的逆行者求知。” 　　“我啥都不知道，啥都干不了。否则，我已经把你变成地球上大棚蔬菜里的肥料，也就是营养分子和原子，被大白菜吸收入内，发生化学反应，助它成长。” 　　被如此肮脏的轰击之后，这条求知的代笔人又萎了下去，这次用了很久才恢复到能说话。 　　但它依然不泄气：“所以我才想求知，您的状态明显和逆行者的伟大不符……您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就这样，因为我不是逆行者。”但看着跳来跳去的代笔人，连桐有了一个想法。想帮助地球的话，也许什么都该利用一下。“但我确实有几个秘密，如果你想知道，就来帮我一把？” 　　“只要您开口。” 　　“如果我想处理一些……和无欲之路，地球遗迹这样级别的难题，你有能推荐的人选吗？” 　　“呃，这倒是很怪，且不说这俩的危险度并不同级……但人选嘛……您自己？”它本能的作答，眼前就有轻易征服了无欲之路的存在，结果人家在问这种问题？真是黑泥巴的怪。 　　“——嗯？” 　　“啊当然，否则您也不会问我了……” 　　这次，代笔人深入思考了一会儿。首先它排除了刚刚谈话提到的雕光师，它的艺术成就虽然伟大而精妙，但并不是擅长办这种事的。接着，伟大级别的家伙里……它不由得想到了和连桐同行的那个女孩子。 　　“您的同伴，雅蕾洁尔·曼荼罗的家族，其所在的文明……” 　　“啊，除了这个。” 　　“啊当然……也是，否则您也不会跟人家那么高贵的大小姐在一起行动了。” 　　经过这种擅长思考、擅长挖秘密——必然擅长关联的家伙脑子里一转，好像连桐是有意接近的雅蕾洁尔一样，听起来还挺怪的。但事实却如此残酷，是雅蕾洁尔来地球把她挖了出来……这其中的复杂度，说出去谁信呀？ 　　代笔人的思维模式是先从身边的、容易联想的下手。 　　排除了几个重大选项后，它灵光一闪，有了点子——但光是说出这个点子，就已经足够需要勇气了。它加密了周围的环境，连好兄弟们都不该让它们听见。 　　“银河联邦有个监狱，叫做「最后的过去」恐怕如我们这样级别的不法者，也没办法关进去……” 　　“很厉害的不法者？” 　　“也不能这么说，但……该怎么说呢……首先这个地方，它是逆行者创造的概念监狱。将危险度高到爆表的怪物，投递到它作恶之前的历史里。” 　　“需要逆行者来亲手解决的不法者，那怕是有点……” 　　不等连桐问，喜欢揭秘的代笔人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详情说了出来。 　　“这监狱很可怕，怪物正行了多少时间，就丢回多久之前，让它永远抵达不到自己的未来。以此抹掉它作恶的历史——据说因为很复杂的原因，才必须使用这种方法。为此，逆行者规划了一片地方来执行时光回溯。” 　　“这片区域就是监狱。”连桐理解了，“看来这也是对怪物的一种惩罚。” 　　“是的。” 　　代笔人说得更小声了。 　　“所以，该区域在外界生命的认知里，只是一片危险度很高、暂时还没有科学解释的地方——将其归结于宇宙太大了，啥情况都有。” 　　“但怪物能帮我的忙。” 　　“因为被逆行者抹去了作恶的历史，所以无人知晓怪物叫什么，也不知道它干了啥，有怎样的力量。唯一知道的是，它可怕到了极点……并且，它的监狱，处于一种和地球遗迹那无限轮回很像的处境……我觉得它肯定能帮上忙。” 　　连桐皱着眉毛，这也太麻烦了，人家啥情况都不知道就去解放人家？且不说能不能解放，万一放出个超级大变态毁灭了宇宙？ 　　代笔人则毫不担心：“您作为逆行者，肯定能驾驭它、也当然有权力解放它。好了，我提供了人选，您也给我您的小秘密吧？” 　　“不了不了，我连人家长啥样、是啥玩意儿都不知道呢，再来个别——” 　　但在她用话语，推向下一个话题之前。 　　另一位知情者，亲历过这一切，且是由逆行者创造的那位现役围巾，用怀念的声音开口了：“「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是它呀……” 第124节 117·从犯 　　对于围巾突然动了，代笔人倒没有感到吃惊，毕竟之前就已经见过这家伙动来动去的样子了。 　　它和雾之王一样，都是之前被连桐从无欲之路里拽出来的，但它俩之间有不少不同。比如雾之王只是一份赏金，而这条围巾，显然是被连桐收做随从的，具有某种用途的存在——现在，代笔人明白了它的价值。 　　居然能轻而易举就说出这种，连代笔人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敢问，你是？”代笔人的好奇心驱使着它，向这条来头不小的毛巾求知，“你刚刚提到的这个称号，连我也不知道……莫非你对这个已足够晦涩的秘密，还有很多了解吗？” 　　“嗯，我的创造者曾去拜访过这位「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当时创造者将我们这些被造物都带上了——但更多的我就不能对你说了。” 　　围巾恢复了老老实实的样子，为现在自己的主人，将自己捡回来的连桐减少麻烦。 　　不过，连桐现在的样子有点怪。 　　自从听到那个名字后，连桐就坐在了椅子上，看起来十分的不安——有某种感情，正在连桐的内心里流动着。 　　她的双手手指相互交叉，食指的指节抵着下唇和上唇，目光没有焦点，整个人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她在思考，以及凝视自己的内心。 　　「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称号——又或者是谁的名字之后，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便在连桐的内心里蔓延开来。像是心里多出了异物一样，连桐不得不好好琢磨这是为什么。 　　这份情绪来自何处？ 　　这个名字又代表了谁？ 　　我——认识它吗？ 　　思绪并不一定都能获得答案，但它又确确实实的、扎实的在她的内心里敲着仿佛永不停歇的钟，那哀鸣般的钟声唤来了愁绪的豪雨，甚至浸透了她的灵魂最深处。 　　“主人，怎么了吗？您现在……很悲伤？”些许担忧的声音，在那伤感蔓延的心里响起。幸好这些纳米机械的灵魂们数量众多，哪怕只是微弱的声音，汇聚起来，也能让连桐听得到，“您的体征和灵魂健康度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因为您的生日到啦，但没收到祝福的信息？” 　　这将她唤回了现实。 　　“不知道。”她的手暂离了唇，为了将不连贯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对这个名字——「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您的熟人？” 　　“我不认识——”连桐刚想说自己不认识它，但刚刚那绵柔的伤感变得刺人了。稍作沉默，连桐得出了一个答案：“看来，我该认识它的。” 　　草草知道，碰见这种情绪波动严重，但一时半会找不到缘由的情况，旁人是没办法帮上任何忙的。哪怕是出于好意的安慰，或许也会导致厌烦。 　　但它们还是想帮点忙——于是，以亿为单位的雪花们剥离出来，在她的身边飘浮，用自身的金属光泽闪耀，发出十分柔和的、如同呼吸一般的舒缓颜色变化。这是宇宙里常用的，调节孤独感的信息频率。 　　这起效了。 　　随着连桐似乎抓到什么重点，还有纳米机械们的纷飞之舞，她不那么难受了。 　　如果要比喻的话——连桐觉得，明明在过生日，却没有收到任何祝福的，其实是这位未知的存在——「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而连桐似乎应该是要献上祝福的那个人，却把对方忘了。 　　所以，在她的心中，洋溢着对于无法献上祝福、忘掉了重要之人的双重痛苦。 　　但——它究竟是谁呢…… 　　“归零杀戮家，麻烦你告诉我它的事。” 　　“但现在不是应该办公？当着外人的面，聊这种私事……”出于对连桐的考虑，归零杀戮家有着自己的礼貌和顾忌。接下来应该就是转交不法者，然后拿钱的繁琐公务时段了——但连桐的目光却否定了一切，“好的。” 　　“……归零杀戮家？！” 　　代笔人震撼到了无以复加，这个名字，这个称号，其背后的意义庞大到能让它现在就原地自爆。 　　“能用区区单一的生命，进行庞加莱重现的那个道德悖论？！远古的怪物暗杀者，神秘莫测的无罪不法者——” 　　但这家伙没说完，就立马被连桐伸出手捏住，捂住了发声器官。 　　即便是能打破枷锁的手，也可以对聒噪的家伙施以这样的枷锁。 　　然后，归零杀戮家用一段简短的话，诉说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我的制造者，那位步入暮年的逆行者是如此说的——它不是什么被逆行者囚禁在监狱的凶恶不法者，也不是任何怪物，只是……只是一声啼哭。” 　　连桐静静听着，心弦从未有过的颤动着。 　　归零杀戮家无比怀念：“「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实际上，是来自等待母亲的那个孩子，渴求被爱的一声啼哭。但它抵达不到未来，甚至是现在……” 　　连桐将戴着的帽子摘下，得到自由的银发随之摆动。 　　她也松开了紧紧拽着代笔人的手，转而摊开手掌，向着连桐自己。 　　既然它来自过去，那活在现在的自己，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 　　交接室的气氛很怪，柜员小姐姐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按理来讲，赏金猎人会一直和不法者勾心斗角、明里暗里的较劲，防止对方逃脱或是干坏事。 　　但连桐全完全没有紧张感，甚至连正在商谈的这笔大买卖，价值超过五百单位的讨价还价都能置之不顾，一个人跑过去沉思了…… 　　看来她一定是经常经历这样的生意，几百单位也好、凶恶的不法者也罢，都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 　　不法者们也挺纳闷的。 　　“她们那儿……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代笔人老哥被拽过去了，然后就打开了防窃听环境，压根不想透露聊天内容给我们，感觉有鬼。” 　　“——她、摘下了帽子！” 　　“真美啊。” 　　“确实……” 　　除了代笔人之外，它们倒不知道那永远之银的含义，只是单纯的在观赏脏话女王，那种极其高等生命才会有的特殊美感，即便是它们也没有见识过。这一幕，在它们看来也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哪怕是隔着屏幕正在观察的银河联邦三大佬，也并不知道其含义。 　　“她露脸了，也展露了全貌，快调查，看看是哪里的赏金猎人。” 　　“确实，应该马上搞好关系。” 　　“对了，议长，还有一点——部队传来消息，刚刚抵达了的样子。烧了足足一单位的妄想颜料，总算是到地方了……” 　　那些负责押送的银河联邦军力，总算是抵达了银河之箱的区域。 　　平常交接臭鱼烂虾的情况下，当地的驻军就已经能完全搞定——但这次来了如此豪华的不法者队伍，它们只能临时把整个银河联邦的精锐召集，让它们放下手头的所有任务，紧急超光速到银河之箱。 　　其中还有一些从民间、相关行业、附近星系聘请的大佬。但即便阵容已经足够强大，它们依然会感到心虚。 　　“议长，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准，你知道吧？”首席智囊叹气道。 　　“知道，你又预感到什么了？” 　　“……总感觉，我们关不住这些不法者。” 　　议长思来想去，找不出反驳和安慰的话，只能说一句“深有同感”了。 　　…… 　　此时此刻，银河之箱的区域越来越热闹了。在信息网络发达的当代，些许的消息都能立马被无数宇宙居民看到，并加以讨论——其结果就是，连桐带来的不法者阵容，立马点燃了网络。 　　不光是银河联邦，系外的很多看客也纷纷支付了昂贵的流量费，不惜翻到它们的网络讨论区——只为了见证历史。那些退役级不法者的凶名，可不光祸害过银河系。 　　很多受害者单开了帖，大谈当年和这些不法者的种种瓜葛。也有很多人正在传播谣言，揭露所谓的内幕。位于银河之箱的赏金猎人，则纷纷开贴直播，传达着各种各样的一手消息。 　　但在网络之外，也就是当地——它们早已人头攒动，把悬赏部门团团围住了。已经有很多激进的人想要冲破防备，进去打搅那场必然正在进行的秘密交接。 　　不过，关于这位赏金猎人，她的风评并不是太美好。 　　“可能你们不信，但不法者保护了正在参观的孩子……对，就是那个代笔人，它压根不是作恶多端的不法者，反而是掀起反抗的精神领袖。” 　　“确实，代笔人保护了孩子，但赏金猎人却用脏话诅咒了孩子——我能理解是为了抓捕闹事的不法者，但这也太恶劣了，那可是孩子们啊！” 　　“我代表文明幼崽健康发展协会，对该赏金猎人表达谴责。” 　　“我们代笔人后援团·求知之人互助会，在此强烈声明，代笔人绝不是肮脏的不法者！它揭露了无数的黑暗阴影，促进了银河联邦的道德发展，居然抓捕它？！” 　　各种各样激烈的声音，不光在网络上，就连悬赏部门也没能幸免——这阻碍了那临时组成的押运队进场。 　　从各个地方临时紧急征兆的这些强者，放在平常，拿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必然会引起轰动——唯独在今天行不通。它们全加起来，也不过能抵掉一、两个退役级不法者，所以即便它们高呼自己的名声，高呼自己是为了押运而来，也压根没人搭理。 　　最后无可奈何，它们还是动用了武力，打算强行开条路出来。 　　结果却不太好。 　　赏金猎人们可不是吃素的——也许它们会被巨脏喷子用一句诅咒杀死，但它们吃瓜看热闹的心依然不灭。所以，哪怕是负责押运的它们打着正义的名号，它们也压根不怂。 　　倒不如说，闹大了才更好玩呢。 　　…… 　　再次戴上帽子，连桐捏着代笔人走回了谈判的原位。这家伙正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因为听到了很多从未有过的惊天消息，更何况，所有不法者所崇拜的图腾——就缠在脏话女王的脖子上当围巾。 　　草草已经收拢了自己，因为主人的心境再次变得坚实。 　　她坐在了谈判椅上，看着慌慌张张的柜员：“刚刚有点小事，已经解决了，来谈谈接下来的问题？” 　　“好的，您的清单已经受理无误，银河联邦高效的机构正在为您办理——包括以太阳系为中心的这四光年天体不动产，包括受祝福之星·蓝丝绸，包括一家高精度尖端武器生产机构，以及一家气体实验室……还有这三百多个仓库的高级材料……” 　　“哦那个就不用一一念出来了。” 　　连桐除了买下太阳系及其周边土地、又顺便买了一颗环境好到惊人的星球，为将来的地球同胞移民做准备之外，其他的都是草草列出来的，都是它需要的玩意儿，连桐也很乐意，用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犒劳这些小雪花们。 　　她又问：“四百单位的妄想颜料，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结算？” 　　“这个……您需要哪种呢？” 　　“最好是实物。” 　　“我想银河联邦会同意的，纯度要求呢？” 　　“当然是越高越好。” 　　因为妄想颜料的特殊性，一定程度以上的纯度——也就是足以用于高质量的超光速航行，那就可以作为货币使用。虽说根据纯度不同会有相应的价值涨跌，但高纯度的玩意儿永远是最值钱的。 　　而要实物而非数据货币，则是一个连桐自己的要求。 　　在今后的某些情况下，她将毫不留情的去触犯宇宙法律，届时，哪怕账户活动有一点点被监控的可能性都可能带来麻烦。所以，在现在就积攒现金实物，有助于今后从事那桩必然要进行的非法活动。 　　也就是去黑暗拍卖会，或是参加黑色祭礼，买下那些最被诅咒的至恶之物——植物种子。 　　然后嘛，悄悄搞个花园来发挥大无畏的种菜精神，既能陶冶情操、愉悦身心，又能时不时吃几片菜叶子，怀念地球故乡。 　　“不愧是主人啊，以赏金猎人的身份，在象征正义的这里交不法者，结果内心却筹划着如此邪恶可怖的大计划……” 　　她的三十三亿从犯也听见了心声，不寒而栗。 　　…… 　　ps 　　（因为现实繁忙和缕剧情，所以摸了几天，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月鸽变鸦时间，正常更新啦。 　　顺便，虽然剧透不太好，但其实雅蕾洁尔不是女主角……这次打破了一下传统，并没有开场就给主角发个CP，而是雪藏到了现在。 　　当然，雅蕾洁尔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第125节 118·梅塔特隆与连桐 　　当连桐在银河系的边缘，和那总价超过五百单位的赏金，以及那莫名能勾起她伤感的未知者头疼的同时——位于银河系中心附近的雅蕾洁尔，状况也不太好，她正苦恼着学术方面的问题。 　　诚然，对无欲之路的研究有了相当的进展，但一些重要的根基却与连桐所述不符。 　　比如说，生命。 　　“古往今来，我们对宇宙生命的定义是‘拥有能理解环境的灵魂、并以灵魂的自主思想，支配不同形式的身体’，但连桐说这玩意儿是……生命？” 　　雅蕾洁尔独自一人坐在枯黄的地表，精神不佳。 　　她的目光看着无欲之路那摇曳不定的入口，但即便观察和分析了挺久，她依然没有看出这玩意儿到底哪里像生命了。 　　之前，连桐说她可以跟无欲之路交流，但雅蕾洁尔完全做不到。 　　常用的灵魂检测手段，也完全无法探测出灵魂信息的振动。除非无欲之路是宇宙诞生以来，无人发现过的崭新生命形式，那么就是连桐搞错了一些问题。 　　可能连桐所谓的交流，只是错觉吧？手里满满当当的检测结果，指向的就是这个方向。但雅蕾洁尔的直觉却告诉她——连桐并没有错。关键在于，她那源自地球祝福的开锁能力，又或者是浑身上下的甘甜？ 　　得再确认一遍。 　　“喂，无欲之路，虽然我跟你念叨一天了，但如果你是生命，就对我表示一下行不？事关我的学术研究。” 　　“……” 　　“你看，我旁边这头奶牛，虽然连桐让你不要伤害我们，但如果你是生命、有意识，那就对这头奶牛施加一点点的诱惑，以此证明你可以理解我……行吗？” 　　雅蕾洁尔独自一人在这种凄凉的鬼地方搞学术，为了给自己找个伴，便把奶牛大兄弟拴在身边。而且意外的，还能当个实验材料什么的…… 　　然而无论过去多久，奶牛大兄弟都只是乐呵呵的，压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位从地球农场而来的动物旅行者，休憩于宇宙帷幕之下，不知是否梦见了故乡农场的饲料。 　　和这种生命特征鲜明的存在不同，对无欲之路的探究又一次失败了。 　　“算了，能探究无欲之路的诱惑因素，已经是个巨大的发现了。这份成果……足以让我妹妹将我视为偶像，也能让我爹脸上有光了……估计也能给我涨很多零花钱了。” 　　“——你想涨多少？”是父亲那颇有磁性的、充满对女儿慈爱的声音。 　　雅蕾洁尔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看来我累出幻觉了，又或者是无欲之路搞的鬼？”自家那个抠门死穷鬼爹怎么可能点头加钱。 　　但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会有幻觉，证明你的冥想和精神统一还没做好，我来从头教导你基本吧？” 　　“……黑泥巴的，这幻觉还挺——？！”雅蕾洁尔提防着可能是无欲之路的诱惑，小心翼翼的向着声音源头望去。然后，她眯起了眼。 　　那是一记拳头。 　　充满灵性光辉的、有七重彩虹般发散光环的拳头——有点刺眼。而且，是雅蕾洁尔从小到大都非常熟悉的，被自家父亲称之为慈父教女拳的东西，就这样砸在了她的头上。 　　“你的罪名如下——你又又又又又随口说脏话，将你亲爱的父亲理解成幻觉，思想统一的基本不扎实，还有……妄图加零花钱，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这是……真货了，她不由得这么想。 　　只有这种完全了解女儿的拳头，才能作用于肉体，以及肉体之内的两个人格上，将痛苦均分给了她俩。 　　接着，雅蕾洁尔发现自己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是将你父亲称之为‘真货’的惩罚。” 　　“……哎哟。” 　　“我完全理解你想在心里骂人，但起码也得藏深点吧？所以还有修行不足的惩罚。” 　　雅蕾洁尔痛到快要晕厥，但还是总结出了原因，最近一直跟连桐这种地球萌新在一起，完全没有被读取思想的可能性，所以面对父亲这种大人物的时候，就疏忽了防备……可恶。 　　疼的歇了好久，雅蕾洁尔才睁开眼，瞅见自家父亲伟岸的尊荣。 　　梅塔特隆·曼荼罗——雅蕾洁尔所知的宇宙人物里，第三伟大的，也是自己十分讨厌的、敬爱的那位好父亲。 　　他懒散的坐在附近的石头上，翘着二郎腿，身上那灵性丝线编织的衣物被穿得十分宽松——但依然有着无可比拟的尊贵。不过，也只是个受困于贫穷的、随处可见的帅大叔而已。 　　“还有一点。”他不用看，便知道自家女儿恢复了些精神，“你私自涉足了如此危险的地方……我们都很担心你。” 　　“抱歉。” 　　“如果是以前，我不会介意你去冒险——但这次不太一样。”梅塔特隆用双眼凝视着无欲之路的入口，又用灵魂感知着女儿。 　　但在他发表长篇大论的说教之前，雅蕾洁尔还是厚着脸皮靠近了父亲，用带着些许歉意的、粘人的拥抱，感谢了他的到来。在这危险而孤独的地方，能碰见可靠的父亲，实在是很令人开心。 　　但当触碰到的一瞬，雅蕾洁尔发现了一些问题：“……爹啊，你……受伤了？”不可思议的问题。 　　“所以我说了，这次不太一样。” 　　梅塔特隆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便拎着她的衣领，像抓小猫脖颈肉似的丢到了一旁，以免自己心软而忽略了管教。 　　“我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叫霍桑教授的，和他交了手。” 　　“……什么？！你特意去碰的吗？他居然能伤到你的吗？！”雅蕾洁尔感到不可置信，长这么大，自家父亲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是被她妈妈打的。 　　而梅塔特隆的态度认真：“我看见了你会碰见麻烦的未来，所以为你去修改了一下未来，但代价稍大了些……那家伙愤怒到了极点，拼命也想冲回这里，嚷嚷着要和谁好好谈谈，讨回他最重要的人之类的，而且他还疯狂咒骂他自己，看来是犯了什么大错。” 　　于是，察觉到危险的梅塔特隆就出手阻止他，其结果就是被霍桑教授如疯狗般攻击，还真就挨了一下。倒不是说霍桑教授有多么强悍和可怖，反倒是用“诡异”来形容要更贴切。 　　和那家伙交手的几秒里，梅塔特隆觉得，自己正在和几千个……几万个高等文明战斗。而且，它们是活在过去的——起码也要用百亿年来计算的遥远过去。这种前所未有的诡异，令梅塔特隆疏忽了一瞬。 　　当然，这些梅塔特隆不会对女儿提及哪怕半个字。 　　至少在问清楚那家伙的来头，消除了麻烦本身之前。 　　“所以，你知情吗？” 　　“……对不起，父亲，我……我的奇迹级大发现知情，这是……这是我们给你添的麻烦，谢谢你的帮忙。霍桑教授来自地球——起码是表面上来自，更多的详情则需要和连桐——不不不，不是脏话，不要打我……” 　　梅塔特隆并没有伸出拳头，这点他还是分得清的。 　　雅蕾洁尔之前的行程就是去地球探险，现在会提到这样充满地球特色的名字，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看来，奇迹级大发现，名叫连桐。 　　而且，轻而易举就招惹到了如无欲之路，如霍桑教授这样，连梅塔特隆也会觉得头疼的麻烦。 　　和对方直接谈谈吧——如此想着，他正了正衣领，走向那位来自地球的、被自家女儿称之为连桐的奇迹级大发现。 　　他谦和有礼，举手投足都充满高贵和伟大，灵性而友好的光辉自灵魂发散到周边，柔和却能照亮整颗星球。他微笑着，对一看便可知晓其高等的连桐开始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雅蕾洁尔的父亲，梅塔特隆·曼荼罗。看得出你们关系很好，不要为我的小伤口而自责和担忧，我很乐意为你们挡下麻烦。如果可以的话，能向我分享一下你的事迹吗？” 　　“哞？” 　　躺在一旁的奶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睡了。 　　…… 　　乘上了邦邦绑·改之后，连桐看着手里的袋子，不由得惊叹了起来——这就是妄想颜料的实物。 　　其实之前也见过，但那都是数量稀少……不，其实作为货币已经是巨款了，但拿在手里的观感却是那么的稀少，宛如罐子里见底的盐巴，就那么小小一撮，完全看不出是个啥玩意儿来。 　　但现在，整整四百单位的高纯度妄想颜料，就在这透明袋子中密封。 　　它们如碎裂的玻璃，如新磨的胡椒，如一颗颗的钻石。它们是任何颜色的，从任何角度、随着任何一种观测。它们是来自过去的、也是来自未来的，相互混杂，才处于现在。 　　这些源自生命思想——又或者是星球思想的燃料物质，让连桐感到极其震撼。这光景，就连草草和归零杀戮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何等的一笔巨款。 　　连桐已经办完了不法者交接的问题，还填了不少单子。对方并不会对赏金猎人的来头刨根问底，因为从事这行的人也不一定都干净，所以连桐的瞎编乱造，也没有引起对方的些许怀疑和调查。 　　比如，在所属组织的那一栏，连桐填了「多喝牛奶身体好」。 　　组织性质的那一栏，她将「多喝牛奶身体好」贴上了“考古团体”的标签。 　　毕竟之前雅蕾洁尔从考古协会借了点钱，才得以买下草草，既然这个大新闻能让相关者沾光，连桐便以这样的方式，回馈了帮助过自己的考古协会。除此之外，她还胡编乱造的填了不少东西……反正也没人问责。 　　而关于沾光——那位名为商队福音的夫人，也得到了它想要的名声，连桐慷慨的将那两个小海盗的功劳给了人家，还顺嘴提了一句“多亏它的帮助”。 　　商队福音倒也脸皮厚，直接就说自己久闻「多喝牛奶身体好」的大名，今天得以合作，实在是闻名不如见面。 　　然后，在赏金猎人们声势浩大、自发的追随和送别下，连桐乘上了邦邦绑·改，就这样飞离了悬赏部门。总而言之，无论是银河联邦、连桐、商队福音——还是那些对于被捕感到兴奋的不法者们，这都是相当开心的一天。 　　她欣赏着四百单位的货币实物，而草草则在密切关注动态：“主人，网上已经讨论爆啦。” 　　“我想也是。” 　　“「多喝牛奶身体好」出名啦。” 　　“管他呢，反正我随手编的。” 　　看着主人如此随意的态度，草草也完全理解，这是为了掩藏真实身份才捏造的东西……但总觉得这样舍弃不用也不太好。 　　它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围巾为主人提供了「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的重大情报，而作为前辈，它们也不能就这样被后辈抢走风头——就从理财、扩大知名度、壮大实力方面下手吧…… 　　于是，草草默默开始操作，把买到的那些资产，地皮、研究室、工厂、仓库之类的，总之先划到了「多喝牛奶身体好」的名下，也算是方便之后的管理。 　　顺便，还搞了一个主页，把奶牛大兄弟的入浴照放了上去。 　　“主人，那笔分期的货币呢？”草草又向主人请示，“介意我来进行经济运作一下吗？能为您盈利不少哦。” 　　“好，随你，别亏本就行。” 　　得到允许后，草草已经构思好了一整套完美的运作方式。借着这次大新闻的红火，「多喝牛奶身体好」的旗号将名声大噪，而它又拥有丰富的资产可以利用——那就好好利用一下吧。 　　三十三亿纳米机械一通操作之后，草草看了看那条围巾，感到斗志昂扬。 　　与此同时，围巾其实也在上网，作为一亿年前的老古董，它仍有无数要学的现代知识。但同时，一些古旧的词汇也依然派的上用场，比如——网费。 　　“主人。”它担忧的开口了，“您的移动网络，似乎超出了限定流量不少，网费没问题吗……” 　　“……草？” 第126节 119·一些优惠券 　　一张网络资费单，呈现在了连桐眼前——不得不说，还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上次为了去不亡者墓群，跟那帮退役不法者好好聊聊人生，草草使用了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组成的流量攻击，效果显著——这主要体现在网络资费上——这和现在差不多。 　　“主人，相信我，这次的额外网费开销是有必要的。”甚至在连桐责难之前，那些小雪花们便开始发表抗议了，“虽然我们乐意被您使唤，但为了更好的效力，网费超标也是必然的！” 　　“但也不能超了一单位吧？” 　　哪怕这个数字听起来非常非常小，但连桐觉得，自己干了一票震惊银河系的不法者买卖所获利的货币，明明足够买几百、上千光年尺寸的宇宙地皮，其中包含无数的星体甚至是很多能跨入宇宙大门的智慧文明…… 　　但这样一笔巨款——居然只够这些家伙上五百天的网？这太可怕了。 　　“哼，明明比上次少很多啦！”纳米机械们反驳道。 　　“那以后的网费你自己赚。” 　　“……这个，偶尔还是要主人帮忙负担一下的。据我所知，您现在已经位列银河系富豪榜了哦。和那些靠资产累计的估值不同，您手握的现金是任何人都会垂涎的。” 　　“偶尔是大概多久一次？” 　　“就十天一次吧，一次结个十天的……” 　　连桐摁下了开启飞行器外壳的按钮，随着爽朗宜人的宇宙辐射吹进，连桐把手环摘下，轻轻丢到了这宇宙的某一角。 　　办完这件事，连桐才沉下心，拿出手机查起了相关资料。 　　“主人，您在查什么？”天文单位的尺码并不是问题，它们很快便纷飞回了连桐的手腕，构成一枚一如既往的漂亮手环，还顺便关上罩子，把那颗开启罩子的按钮给拆了悄悄丢掉。 　　“在我们地球，网络是由数家运营商提供的，虽然在宇宙似乎是被「物质世界」垄断，但我觉得偌大的宇宙总有人想薅羊毛、获得特权——甚至得到优惠券之类的东西。”按照惯性思维，查一查总比不查好。 　　说不定就有点网费的优惠措施，可以避免一些巨大损失呢。 　　现在的一单位还付得起，但积少成多累计下来，连桐用来拯救地球的资金也将被纳米机械们吞噬殆尽。到那时候，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它们派出代表来上网，而不是三十三亿一窝蜂的来…… 　　结果还真不少。 　　一百年内的信息结果，以远比草草数量还要庞大的条数，呈现在了连桐的手机里。那是她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去数有多少个零的数目，可每一条看起来又都能解决问题……这不是人类能处理的信息量——起码连桐不能。 　　草草在旁边发出调皮的笑声：“主人呀，这就是我们的价值，您现在懂了吗？” 　　被这些家伙这么一说，连桐本来想夸它们的话又缩回肚子里。 　　她拍了拍自己的漂亮脸蛋，利落的扎起高马尾，送了一粒营养球进嘴里，誓要解决这个问题。人类的力量虽然有极限，但就连光速也能靠思想超越，连桐认为自己也有这个潜力。如果没有，就打破那把锁！ 　　第一条的结果是信息网络垄断商·「物质世界」堂而皇之打出来的广告，大意是“别想了，就我们一家提供网络给你，你竟敢还想省钱？”，十分令人生气。 　　甚至，它还开放了评论区，来自宇宙千亿光年内，无法计数的智慧生命在下面骂开了花，像是各类语言的脏话展示柜——草草在一旁介绍，说这是「物质世界」创造的当代先锋艺术，也是踏足宇宙的文明们的必经之路。 　　“数量犹如繁星的种族，孕育了同样天文数字的无数文明，道德、观念、思想、行为模式、生物类型……它们之间的差异实在是太过庞大，但即便如此，所有文明又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有脏话。” 　　“……不是黑泥巴吗？” 　　“黑泥巴以及您擅长的植物类脏话，是宇宙通用语的范畴，和单独的文明文化不同。”草草又列举了例子，“比如主人的‘妈的’源自您所属的文化，但您来了宇宙后，也变得会使用黑泥巴，这就是其中的差异。” 　　“所以这个留言板……” 　　“嗯，来这里留下源自所属文化的脏话，正是一种伟大的证明——文明来到了这浩瀚宇宙，而不是井底之蛙。而这个脏话留言板因此还获得了先锋艺术的许多大奖，是件意义极其重大的进行时艺术品。” 　　连桐确实感到了它的惊人之处，垄断公司用昂贵的网络费用，挑起宇宙的众怒，甚至还将它们的怒火以艺术品的形式展示在此…… 　　甚至，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也成了艺术品制作的参与者。 　　就连来自地球的她，也不由得也在那儿，留下了手写的脏话图片：“你妈的，网费这么贵？！”，以证明自己曾代表地球来过这里。 　　甚至她还有另一个收获，第一个接轨宇宙文明的，不是Fuck所属的文化，而是你妈的文化——这也给连桐带来了足以呆愣上好几秒的震撼…… 　　“不过，这件艺术品叫什么呢？” 　　“叫‘反正骂了也没用’。” 　　…… 　　不过，不知原因是何，连桐点进去的第二条，便意外的有了看起来靠谱的结果。 　　和那极其讨打，但又确实令人深思的艺术品不同，这第二条搜索结果却非常的不合时宜，看起来和降低网费是两码事——克隆人保护者，向整个宇宙发出募捐。 　　但因为它的排名实在是很高，连桐还是点了进去，那是个全息网站。 　　她身临其境的，走进了一片战场。在那里，代表各种文明、为了解决纠纷的克隆战士们，正在操纵各种各样的武器，对敌方的克隆人进行疯狂的攻击。但所有人的脸都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灵魂一样。 　　和连桐所熟悉的，总是带有信念、带着理由的战争不同。 　　在地球，哪怕是那些荒唐的、被脑子有病的独裁者发动的战争，起码也会有一个“因为独裁者脑子有病”的理由，参战的士兵总会带上相应的情绪。然而，这里的克隆人战争则是另一码事了。 　　因为网站制作技术高等的缘故，连桐甚至还能嗅到一些味道。克隆而出的生命终结、从未见过的武器裂开地表、从未有信念存在的，复杂的味道。她曾是个冷漠的男人，即便如此，也感到了稍稍的反胃。 　　草草说道：“主人，这是我们身后的，银河联邦的战争执行区。” 　　“哦？这么巧？” 　　“只是因为这个网站读取了我们的所在地，然后针对性的播放。”草草接着说，“换言之，它们恐怕拥有整个宇宙的战争执行区材料……确实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克隆人保护协会……” 　　连桐稍稍阅读了一些除了全息影像之外的资料，也就是该网站的主张。和她所想的差不多，它们想争取克隆者的利益，它们的诞生不该被用于战火。这个协会是由逃离出来的克隆人创办，所以它的主张十分的有力。 　　“我们宁愿从未诞生过，也不愿为你们的杀戮而生。” 　　“想进行战争，就自己去厮杀吧。不想流血和死去，那就友好相处吧。” 　　虽然连桐完全理解这些主张，也打从心底感到同意，但还是看不出这和降低网费有啥关系……说起来，之前草草攻击那帮退役者的网络，导致「物质世界」派人来修的时候，是听谁说过，那些维修者都是克隆人？ 　　看来，这个网页能排在搜索结果的第二条，是有些直接理由的。 　　在她思考大方向时，纳米机械们已经将整个网站看了个遍，终于在冗长的数据里发现了降低资费的东西——捐款礼品。 　　正如之前所说，这家网站是为了保护克隆人而进行募捐的，或许是觉得收了钱啥都不表示不太好，它们或多或少的会给些小礼品、小纪念品之类的，还会郑重其事的在页面以文字来感谢。 　　然而，正如那些0.000X单位的捐款货币，其实价值不怎样，它们回馈的小礼品也无外乎是些廉价的便宜货——没人会干亏本的生意，尤其在慈善这个行当里。 　　给小孩子练手玩的放射性炸弹合成玩具、各种天体其中部分的实验样本、迷你微缩恒星的发光项链、宇宙各大知名景点的全息游览数据、搭载超光速引擎的新式飞行器……诸如此类的小礼品，全都是随处可见的地摊货。 　　不过，在这其中，还有一大堆更不起眼，更没有价值，更是凑数用的优惠券。 　　信息网络免费体验券（日包）、0.0000003元1NB提速包、PZ色情网站专享，畅玩流量包（25YB、高清资源看个爽），各大热门网站任我游1月5折…… 　　“草……我们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些好东西？！”说这话的，是三十三亿草本人。 第127节 120·派件 　　“主人，只需要一点点钱，就能换到一张时效性的网费免除优惠券……这真的靠谱吗？”草草的语气像是从村里进城的孩子——当然，可能是近朱者赤，总之它对这个福利显得不安。 　　作为主人，连桐其实也觉得很不安，担心这会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但即便到了宇宙里来，所谓的诈骗也应该万变不离其宗。也就是说，它们也许会予以甜头，但永不会亏本。 　　“正常上网的情况下，资费是多少？然后你再比较一下要捐多少能拿到那张券。” 　　“以我后辈的网络资费来看……它们确实能赚很多，事实上一般来讲，单人一天上网也不会花多少钱。” 　　连桐点点头，心想这下有一半的可能性靠谱了。接着，就是去印证接下来的那一半：“你捐一点试试。” 　　“……有道理。” 　　在大张旗鼓去赚取甜头之前，先用可以承受的损失投入一点测试风险，这也是常见的印证方法——虽然也因此滋生出了很多，专门赚这点损失的行当……但这次不是。 　　草草将连桐分期下来的那个账户激活，从中取出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货币，以「多喝牛奶身体好」的名义捐赠给了这家克隆人保护的福利机构，并注明了需要一天免费上网券来留个纪念。很快，在网站的感谢名单里，出现了这个风头正盛的组织名。 　　而且，那张券也到账了。 　　虽然是电子券，但：“……我去「物质世界」的官网核查过了……居然是真的。”草草对此感到了难以置信。看来，以雇佣克隆人为员工的信息网络垄断商·「物质世界」，其实也在为克隆人的权力做着努力。 　　其证据，就是这些在别处搞不到的券…… 　　无论在这之后的无数条搜索结果里，还存在怎样的减免网费小办法，草草和连桐都觉得，这个就够了，不限量、免费，甚至还可以美名其曰做慈善…… 　　“简单来讲，主人，我用您常吃的一粒营养球的价格，买下了一张券……” 　　“那再买几张看看——哦对，一张张买，不要一次性捐太多。” 　　“嗯，我懂。” 　　这些繁琐的操作对正常生命的个人来讲，也许会很难受，但纳米机械们还嫌工作少呢。现在使用了免费券的情况下，它们再怎么超额上网，也不必担心被主人疯狂的草来草去，它们平日里紧巴巴不敢看的大流量咨询，也能放开手脚了。 　　因此，它们发出了跟随连桐以来，最为闪亮的一次银蓝色，甚至比它们被主人解锁得到自由时还要开心。 　　就这样，用着小数点后七、八位的货币，草草换来了很多很多的券，当然，「多喝牛奶身体好」也在该募捐网站彻彻底底的刷屏了——可对网站来讲，它们得到了这么多的捐款，又怎么能不开心呢。 　　很快，草草的羊毛薅的差不多了，它已经攒够了直到连桐的孩子也有连桐现在这个年纪——到那天之前都够用的优惠券。不仅如此，它还干脆把所有优惠券都激活了。 　　同时，为了避免被「物质世界」找麻烦，它还找到了写在人家官网的法律条文，保存了各种各样对自己有利的证据。这下，以后可以肆无忌惮的展开流量攻击了。 　　看着前辈和主人乐呵呵的薅羊毛，沉默的归零杀戮家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它也超额使用了一些流量——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去查这个，并试探性的问这种问题。 　　不过，她仍在担心一件事。 　　当「物质世界」发现流量异常，却没有收到足够的网费时，会如何来处理这件事呢？作为宇宙最顶级的巨头企业，当它们发现这是个有空可钻的漏洞时，又会不会诉诸武力呢…… 　　…… 　　邦邦绑·改在银河系又悠闲的航行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期间大家其乐融融，都放开手脚去上网，所以都很开心。不过，草草收到了一条信息。 　　“主人，银河联邦给您抵债的资产之一，说是准备好派件了。”草草汇报道。 　　“呃……派件？”正在学习宇宙知识的连桐抬起头，觉得这虽然是个熟悉的词，但又无法和现实相关联。 　　确实，现在的自己手握有大量的资产，但大多都是给草草用的。但即便是那几十仓库的材料和货物，也不应派件过来吧。除此之外，地皮……这玩意儿总不能挪动就是了。 　　“哪个资产啊？” 　　“那颗伟大级的逸品，受祝福之星·蓝丝绸。” 　　连桐更加疑惑了，确实，这是自己选购的优质资产，想买也很难的那种。 　　它预备是要用作地球未来的移民地，因此，是一颗环境宜居度高到惊人的，被银河联邦秘藏起来的顶级星球，它本身便是如艺术品般美好。 　　虽然不及那些奇迹级的梦幻之星，但鉴于它们一般都被最顶级的文明、或是个人抢去住了，能弄到这么一颗就已经很棒了……但这玩意儿也能派件吗？ 　　看着露出乡下人表情的主人，草草不得不解释一遍：“星球快递说已经做好了严格封存，表示能帮你送到需要的地方，同时进行配套的安装工作。” 　　“……啊？” 　　“……也就是说，比如您要将这颗星球拿到太阳系的某处，方便您起居或搞什么事情，那它们就会将这颗星球送到太阳系的轨道内，并且修改轨道和其中的种种物理问题，以确保星球不受影响，也不影响环境——这是很常见的、面对高端客户的服务，您不要大惊小怪。” 　　得亏是飞行器的罩子死死闭着，周围也被真空包裹，要不然经常被误认是逆行者，还顶着一头永远之银，并且战绩相当出彩的连桐大妹子，现在就要再有个“心智纯洁如婴儿”的坊间传闻了。 　　好在，她接受和理解都很快。 　　对于宇宙居民而言，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她也告诫自己，要习惯这一切。 　　比起问草草，连桐这次选择了自己上网调查，多亏了草草给她改造的这支手机，诸如此类的问题也确实能很快得到答案——星球派件，并不少见，而且是很成熟的行业了。 　　因为法律的问题，被转移的星球必须不属于可被轻易观测到的天体，同时，要确保周围没有可被影响的低等文明。但和法律相对应，派件公司也有自己的一套漏子可钻，比如说客户需要运送高亮度的恒星，那便会加收一笔钱。 　　它们称之为——遮光费。 　　而在派件公司网站上出现的案例里，连桐透过全息影像，看见了被遮光后的恒星。 　　“戴森……球？” 　　“您所属的文明还真是善于幻想，怎么能构思出这种作用凄惨的概念呢……将恒星包裹以此捕捉它的能量？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会需要这些能量，同时，它们有无数更高效的能量获取方法。” 　　兴许是闲的，又或者是喜欢和主人聊天，草草又逮到这个好话题，便一股脑的又说了不少。 　　“这其实并不是您口中的戴森球，只是遮了恒星的光，避免污染到低等文明的宇宙观测。当派件公司运走恒星后，会留下符合规律的人造光点，继续支撑低等文明的观测。当然，这一套下来，遮光费会很贵。” 　　诚如草草所说，连桐看见了相应的预算报价，算是草草好几天的网费了，确实昂贵。 　　确实，虽然它们能轻易做到这一切，并对此司空见惯，但这依然是一项面向高端客户的服务。 　　“顺带一提，主人您的这颗搬运起来更贵。” 　　“……啥！？” 　　“因为它是非常高等的艺术品，是派件公司运营一千年也无缘接单一次的，对于这种细嫩如您皮肤般美好的星球，它们会用最高标准小心翼翼来处理。” 　　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主人，草草窃笑道：“为了买您的面子，银河联邦付啦。” 　　“呼……那就好。”连桐松了一口气。 　　不过，说是银河联邦支付，其实它们也不干亏本的买卖。并非货币，而是以联邦机构的特殊性，给予了该公司政策、税务、乃至法律上的宽松——统治，这才是最暴利的生意。 　　了解完内幕，连桐又对所处的宇宙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哪怕从窗外望去，这不过是乏味且死寂的黑幕与光点，但连桐再也从中感觉不到孤独感了。 　　“所以，主人，您要运到哪比较好？” 　　“太阳系吧。” 　　“唔，太阳系的话，不考虑其他地方吗？” 　　连桐摇了摇头，有些落寞：“我只知道太阳系呀。” 　　那是她唯一可称之为家的地方，未来提供给地球人的新家，就放在稍近一点的地方吧。比如说，藏在某颗大一点的星球背后，阻隔一切探测手段，等到某一天，连桐再将它拿出来…… 　　届时，只需要走上那么几步，小小的几步，就能去往新的世界。 　　但在那之前——既然要把星球运往太阳系，连桐又从刚刚的了解中得知这种派件的速度并不慢，自己又正好要去土星跳蚤市场——既然顺利，便提前去看看吧？ 　　在没有植物的这片浩瀚之中，被称之为艺术品的惑星，拥有如何的样貌。 　　…… 　　ps 　　（我母猪连接的国服JJC挖到第一啦 　　啊啊啊 　　） 第128节 实在是对不起，还得咕一天 　　最近实在是没睡好，完全写不出来，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了，明天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补。 　　你们骂我吧，我绝不反驳和删帖禁言了，OTZ 　　……………………………………………………………………………… 第129节 121·蓝丝绸之星 　　在连桐的认知当中，以光年来记的距离是浩瀚的、是不可及的——哪怕只用了以小时来记的时间，便轻而易举的逾越了它们，连桐依然无法改变这一认知。 　　至少，在目前来讲是这样。 　　“是吗？”察觉到连桐内心的那些纳米机械，发出了有些俏皮的光亮，“但是，主人，再过几天，一光年的概念，就只等同于您心中的一公里了……因为这才是宇宙的尺度，而您就活在这里。” 　　连桐并没有予以否认，因为连她自己也清楚，自己肯定会很快便对宇宙的这一切习以为常……但她仍打从心底祈祷，自己很快就得又回到地球，适应那些小小的——不，甚至可以说是迷你的尺度。 　　届时，就笑着抱怨区区几十公里的路，居然要开一小时的车吧。 　　她将目光从飞行器信息记录栏上挪开，不再去看那些庞大的光年数字，只是合上眼，静静休憩。 　　当然，也歇不了几分钟。 　　过了几秒钟，连桐感觉脖子有些发痒，是那条本该非常亲肤，从始至今都不留痕迹的围巾。连桐睁开了眼，本想问问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但在那之前，她看见了答案。 　　那是能触动绝大多数生命的景色。 　　一颗生机盎然的、几近完美的、湛蓝色的星球。 　　——但不是连桐的故乡。 　　“银河联邦居然藏着这么好的东西啊……” 　　“主人，您拿了这东西还真不亏。” 　　虽然只是小小的、在连桐看来犹如绿豆大小的尺寸，但在昏暗与死寂的宇宙当中，它却唯独散发着令人惊艳的颜色。 　　连桐所不理解的是，其他生物或个体，都是依赖理性分析，从客观上判断这颗星球的美好之处，但拥有审美的人形生物，却可以靠着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一句赞叹——“真漂亮”，来感知它的价值。 　　这颗星球的美很特别，按理来讲，这种色泽的天体也不是没有，沿途之中，连桐也见识过不少住有生命的好星球了，散发着苍蓝光辉的恒星也见识过，同为蓝色，自己却唯独被它的美妙吸引了…… 　　那是…… 　　“生命的颜色吗？”连桐按照直觉，如此判断道，“而且是很高级的生命？” 　　“嗯，蓝色丝绸——这是俗称，学名叫做‘它们在绵长的岁月里守护一切物质，生命之美与它们亲历的时长，都恍如绵延不绝的蓝色丝绸’。” 　　草草靠着随时能上网，以此拥有的近乎无限的外部数据库，轻而易举给出了答案——那就是遍布在那颗星球·蓝丝绸之上的生命们。它们散发着非常高级的生命色泽，将整颗星球填满了色。 　　而水资源极其充沛和纯净的星球本身，以及澄澈轻盈的大气结构，又和这些生命的蓝色相互濡染，最后便成为了连桐所目睹到的这一幕——纯净无暇的、水蓝色的星球。 　　经过为期数小时的航行，邦邦绑·改追上了星球派件公司，在银河系的某处与它碰面了。 　　…… 　　“您……您、您就是那位……赏金猎人？！” 　　负责这次派件的，是这家派件公司的二号人物·布莱。作为技术总监，布莱有很多很多的头衔，是银河系里难得的，可以与宇宙先锋学术水平接轨的科研大牛。 　　布莱最喜欢的头衔是物理调律家——但事实上，这也是一个铁饭碗级的工作。 　　从弹珠的分子替换，到星球的结构改写，再到星系的轨道颠覆，这些名为物理调律家的高级知识分子拥有着低等文明不可想象、无法理解，因此一概称之为“神祇”的力量。 　　但包括布莱在内，所有物理调律家们都心知肚明，哪怕自己能做到这一切，也不过是在无垠宇宙里，滴下区区一滴水珠，甚至涟漪也无法激荡——相较于可以轻易颠覆宇宙的逆行者来讲，它们也不过是低等文明里，对神祇无法理解的愚者。 　　物理调律家和低等文明崇神的大祭祀，其实还有另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生活得很滋润。 　　“你好。”对着布莱，还有其他一众员工，连桐微微颔首致意，“我确实是那个赏金猎人，也是这颗星球的现任主人。” 　　她的邦邦绑·改，停靠在了派件公司的巨大旗舰上，而那些早已知晓她将降临的全员工，则在停机坪静静等候。 　　或许是经历过不止一次，对这种被奇奇怪怪外星人包围着致敬的情况，连桐还挺适应了。 　　但适应归适应，必要与不必要又是另一码事。 　　“请随意一点吧，各位，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连桐亲切的说。 　　“不不不，不敢。” 　　以完美无瑕的蓝丝绸之星为背景，在无数黑色金属复杂堆砌的旗舰上，这些知性气息非常高、制服和动作都统一的外星人们，一起对连桐表达了更多的敬意。 　　它们那虫子嗡鸣、却富有韵律的语言，被双方的翻译器精准传达。 　　“您的大名——来自「多喝牛奶身体好」的伟大赏金猎人·「脏话女王」、「奶牛之刃」等等名号，都已传遍银河系，以及周边的星系，您必然该得到这种礼遇。” 　　“……啥？” 　　“没想到您如此谦和，总之，感谢您能提供如此美好的工作给我们。”布莱谦卑的说完，遵循着连桐的意思，遣散了聚集过来的手下，让它们回去工作。 　　正如它们的领导者·布莱所说，美好。从它们的动作里可以看出，它们对于这份工作是热爱的。 　　那颗近在咫尺，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蓝丝绸之星，正是这些美好的源头。 　　“我们已经知晓，脏话女王您要登陆它进行视察，但还请您稍候片刻……不知可否？” 　　“可以呀，不过为啥？” 　　布莱唤来了一些结构复杂、宛如毛线团压扁了的盘子状玩意儿，示意连桐踩上去。 　　这东西，连桐她还是知道的。因为这就跟跳蚤市场上用来移动的那些东西差不多，它们的舰船确实庞大，没有这类交通工具是不行的。 　　“正如您为了不惊吓到宇宙万物，为自己披上了遮挡尊荣和气息的壳，这颗蓝丝绸之星也有复杂的自我保护机制，我们目前正在以完美的方式运送它，想在完美的状态里开一个门，也是很复杂的……对不起，我们的技术还不够成熟。” 　　物理调律家的尊严让它感到羞愧，无法最好的满足客户。 　　“——好的好的。”好在，脏话女王是位很有包容力的客户，虽然问题比较多，“所以，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称号，您给我讲讲它们都是怎么流行起来的？我交了不法者到现在才过多久啊，怎么就……” 　　扁毛线饼模样的交通工具，正带着它们穿梭在舰船的各处。 　　每一次，布莱都能收获客人们对于舰船的极大褒奖，因为它复杂、先进、严谨，同时具有极高的科技美感，哪怕是三岁小孩也能看出来。不过连桐完全没提这些——这令布莱感到了挫败。 　　当然，个体的心情不能影响待客之道。 　　“您很惊讶于自己出名，这一定源自您的谦和与低调……” 　　“所以，是谁把这些称号抖出去的？” 　　“是不法者们，被您捕获，怀着怨恨的那些不法者。” 　　得到这份工作时，虽然身为银河系最高端的那批科研大牛，但八卦之心是永远不灭的，因此布莱特意跟银河联邦打听了不少内幕——身居高位就是有这个特权，能了解到很多独门八卦。 　　比如转运那些不法者时，银河联邦花巨资请来的顶级战斗力团队，被这些老怪物轻而易举的团灭，还因此引发了很多其他犯人的逃跑——但被它们抓了回来，押着一起进了监狱……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再比如，它们被审讯的时候极其高傲，但唯独提到连桐的时候，才表现出了赞叹和敬意。仿佛在描述的不是生死交战的仇敌，而是一起做买卖的好朋友。 　　一些审讯官也不禁唏嘘，级别到了一定层次，确实能超脱于那些立场和矛盾。 　　“它们还提到，您确实是那个靠脏话击败了巨脏喷子·锟斤拷烫烫屯屯的人，它们称您为脏话女王。据说，您手里还有极恶的邪器，那是您曾从一些不法者手里缴获，封印，并利用来维护世界和平的。” 　　连桐下意识的想来一串脏话，但还是忍住了。 　　布莱是直接看了审讯资料，所以对这一切的认知更加深入，也因此，它们才会对连桐产生如此的敬意。 　　一位以一己之力封印极恶的植物邪器，只将其用于以暴制暴的，怀有崇高理想的强大赏金猎人…… 　　所有从事宇宙生意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伟人。 　　——它们能带来和平，能威慑不法者。 　　虽然到了招待连桐的地方，但布莱那长篇大论的感叹还没完：“它们还提到，一位藏得更深的大人物和您是同伴，它还和那个大名鼎鼎的曼荼罗家族有重大关系，因此，您的刀刃便代表了它的意志，所以……” 　　听完这些，连桐开始觉得，私吞掉谈好的赏金似乎也挺好。 第130节 122·大牌 　　但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却让连桐打消了这个念头。相较于它们宣扬出去的糟糕称号和被曲解的故事，如果这便是获得这颗星球的代价，那也不是无法接受。 　　——连桐看见了一片令她震撼的蓝色。 　　这是布莱招待她的地方，一处被称之为观景台的地方。 　　远距离观看本就已经足够美妙了，可靠近星球的表面，在如此靠近的距离，能欣赏到它的曲线、它的细节、它的地表变化、它的大气摇曳——乃至是那些水蓝色的千变万化。 　　仿佛是一个暧昧不定的梦，没有辞藻和场景，没有登场人物或故事性，只是一些暧昧的美好，能令人在醒来后感到唏嘘，明知无法回去，却仍想靠着闭眼，而尝一尝梦的余韵。 　　而眼前无限美好的水蓝色，却触手可及。 　　“说实话，真羡慕您能拥有这颗星球。”说完之后，布莱向前踏出一步，走入了虚渺无依的无重力真空当中。但它只漂浮了几秒，便接到了一封轻盈的邀请函——那是蓝丝绸之星的引力。 　　布莱被这吸引，缓缓飘了过去。 　　在连桐的注目礼下，布莱没有落入蓝丝绸之星，只是停在了某处，便再也无法前进。靠着那些许的引力，它不再处于漂浮状态，而是能进行宛如在陆地般的行走。 　　因为脱离了舰船模拟出的生态环境，中间有真空相隔，布莱换了一种光线语言来传达信息：“如您所见，我们使用了最顶级的气体材料，将蓝丝绸之星包裹了起来，确保在运输过程中，保护好它的一切。” 　　“——就像您吹了个透明度极高的泡泡糖，在里面放了一颗星球，而里面则被填入了无数成分特殊的柔软空气，则负责保护它，不受运输损坏。”草草亲切的向着连桐的心解释。 　　“那这泡泡糖吹得挺大。” 　　布莱走得倒是很大胆，因为这些保护用的填充空气，绝不可能因自己的多踩几下便发出裂痕。但它们如此透明，那源自生命的水蓝色又是如此动人。 　　“所以，因为它的特殊性，如果您要在运到太阳系之前，就登陆看看的话，我们需要抽出气体材料，等您登陆了，再继续回填，我们现在正在进行抽出，请您稍等。” 　　“……会给你们带来损失吧？”连桐让草草代自己发言——也就是闪烁光芒。 　　“确实，但没关系，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布莱并不介意以此来满足客户的需求，反而，连桐已经是相当好打交道的了，甚至还会用带有歉意的话如此提问。 　　而布莱落到这里，其实也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检查气体排出的状况，同时监测蓝丝绸之星的状态。 　　它动了动肢体，舰船上立刻飞出了几件有点像是无人机——但复杂度和作用都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万用辅助器，这些能更好的帮助它。 　　因为这是一颗需要极其谨慎对待的、价值昂贵的星球，换了平常，靠经验目测也就够了。 　　站在观景台的连桐并没有下去走几步，虽然十分想这么做。但相较之下，她更想直接降落，和这颗星球本身进行亲昵的接触。 　　看看遍布地表的蓝色生命究竟是什么，也许还能和它们聊一聊。 　　然后，尝一尝那风平浪静的浩瀚海水，哪怕它们也许有毒。不仅如此，还要把身上的保护都卸掉，切身来感受一下这颗星球的气候，也许温和、也许狂野。 　　接着，再随人类应有的渺小脚步，在某片陆地的某个小角留些足印，找找有没有植物……或者，是找找哪里适合种点什么植物…… 　　以及—— 　　在某片会被浪花冲刷掉的海岸，留下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心愿，还有对未来的寄语。 　　再看着海浪将它们荡平，不留痕迹。 　　后世无人知晓——但她来过。 　　所以，连桐作为付了钱、大有来头的客户，不由得耍了一次大牌，以星球为规模。让这些外星人为自己的小小心愿、心怀的些许浪漫情怀而服务。这水蓝色的未来，就先留给自己吧。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连桐坐在这艘巨大舰船的观景台角落，向没有护栏的缺口处伸出双脚。 　　新靴子，裙下那细长、白皙的、女孩子的腿——则向着属于自己的那颗星球地表轻轻摆荡，它们之间隔着寂静的真空。 　　舰船缓缓航行，宇宙的光景流动，外星人和无数的科技设备，则在水蓝色的地表之上，为她而繁忙不息。 　　…… 　　当然，有繁忙，也会有休息。 　　虽还不代表工作结束，能让连桐满意的登陆，但至少，回到舰船的布莱，也能以轻松乐观的态度和连桐沟通了。 　　“脏话女王您好，我们成功了，气体材料的排出并没有引起隐患，同时，我们没有浪费太多，托您的福。” 　　“感谢你们的付出，我知道这是极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在连桐观赏星球风景、外星人劳作的时间里，其实经常在听草草的科普，还有围巾沉默却时不时毛她脖子一下的触动。虽然和它们相处的时间谈不上长，但也足够摸出一些性格和习惯了。 　　比如围巾，它虽然有着暗杀者应有的沉默寡言，但内心活动也是挺丰富的——它很喜欢这颗星球。 　　而草草，这些纳米机械不光会用颜色来表达自己，还会会用科普和介绍，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碰见它特别喜欢的情况，比如现在，它就会说一大堆话和尽量耐心和通俗，来让连桐也可以感同身受，知晓它为何而开心。 　　拜此所赐，连桐知道了不少东西。不光是蓝丝绸之星，还有这位物理调律家的事。 　　连桐向布莱提问：“你们公司，你，也接受地表改造、环境改造的工作吧？” 　　“……是的，当然，光靠星球派件是养不活企业的，毕竟如您、如银河联邦这样高端、出手阔绰的客户实在是太少。所以，我们还有很多其他业务……但您想咨询地表与环境改造？” 　　“嗯，如果是一颗有些人为污染——比如说过量的碳排放影响了气候，失误引起的燃料泄漏污染了生态环境……这些，对你们来讲很简单吧？” 　　“不好说，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独特的物理律动，和生命的灵魂一样。有些乍一看是非常简单的污染，实际上为了物理律动的和谐，必须以高难度的方式治理……” 　　“——就如主人您的故乡，人类试图引进一些生物，来处理另一些生物引起的问题，但人类对如地球那般罕见复杂的生态，是无法驾驭的。” 　　连桐完全理解了其中的种种，但和盲目的人类不同，布莱这样的物理调律家只是用“高难度”来形容，这往往是抬价时的常用词汇，也意味着—— 　　“当然，我处理过很多高难度的环境治理。” 　　“嘿。”连桐轻快的笑了一声。也许科技水平天差地别，但有些地方，生命终究还是终于本能的。 　　布莱介绍起了它们的业务：“一般来讲，污染极其严重的情况下，搬迁是最优选择，我们很擅长这个。其次，如果想改造并无特殊意义的星球，我们则会推荐另找一颗更合适的，这样性价比高得多——所以，您想解决什么样的情况？” 　　“如果让你们处理发生在某颗星球，难度也许大于0.5逆行者级别的危险——” 　　“呃。”布莱僵在原地，委屈的不断摆动全身，“我能办到的话，我就是宇宙万物的调律家了……” 　　连桐完全没失望，反而想对它的诚实竖个大拇指。 　　她将准备好的0.2单位妄想颜料递给了对方，现金。 　　“那就等我解决了这个危险，再请你去解决那些简单的工作吧——所以为了未来必将到来的那一天，还有对于让你们为我而折腾的歉意，我在这里预付一笔钱。” 　　“……真的？！” 　　“到时候多退少补。” 　　“好的好的！您实在是太阔绰了！我绝不会忘了这单预付款的。” 　　小心翼翼收下了这笔钱，布莱干劲十足，又想去处理排气工作的收尾，好让连桐能开心的登陆。它正准备吆喝上还没歇够的同伴、下属，去卖力的再大干一场。 　　但临了，一些随性想到的事，被它脱口而出。 　　“您如果真有这么可怕的环境要治理，那……冒昧问一下，您打算委托谁来处理呢？再冒昧问一下……您……您向银河联邦买下的那片土地……它包含着……地球，对吧？” 　　“你很喜欢八卦？”连桐的气质变了，不再是和善、不显眼的那位少女，而是锋锐如其称号·「奶牛之刃」的顶级赏金猎人，“或者说，你喜欢到处说八卦？” 　　连桐其实没那么恼怒，想去解决地球危险的事，早晚也要说给某些请动的大佬听。买下有地球所在的那片土地，本身也已经挺暴露意图……至于现在，不过就是吓吓人家而已——这挺好玩的。 　　但布莱不知道，刚刚的干劲、收到钱的喜悦，全都变成了恐惧。 　　“请、请您务必冷静……我只是想说……也许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总之，我们这行的祖师爷，能帮上您……如果您需要的话。” 　　 　　…… 　　ps 　　（抱歉迟来了） 第131节 123·蓝色与银色 　　祖师爷？在连桐那传统地球人的观念里，这种词所挂钩的人物，都是不折不扣的历史人物——换言之，基本都死翘翘了。 　　就算是那些新兴行业，它们的祖师爷也许活着，可大多也已经干不动活计了。但在宇宙，物理调律家这种职业——虽然奇妙，但依然属于传统的范畴…… 　　以宇宙动辄亿年的尺度来思考，这行的祖师爷也依然活着吗？但毕竟这是连桐渐渐熟悉的宇宙，以它的观念为根基，自己现在应该惊讶的，不是“它还活着？”，而是其他。 　　“你们行业的祖师爷，以怎样的方式活到了现在？” 　　这倒是问对了。 　　布莱露出了高兴的模样，那繁多的肢体有了不少小动作，以表示自己的自豪和喜悦。同时，还有想要好好分享的意图。 　　这是大多数生命都有的常理，分享自己和那些大人物的联系，以证明自己也算是一号人物。 　　当然，今后布莱跟别人聊天吹嘘的时候，也会以这样的方式提到传说中的赏金猎人·连桐——她也成了布莱今后必不可少的，用来增加自己面子的一份优质谈资。 　　而现在分享的谈资，则是另一项。 　　“我曾有机会，跟随我的导师去拜见过祖师爷，在亲眼目睹之前，我也确实无法想象出来，活在那么古老时代的传说，究竟是怎么存活到当代的。” 　　“确实，虽然不知道你的祖师爷活在啥年代，但我也见识过那些古老的生命。”连桐点着头，说着实诚的话，“其中一个活了一百亿年的老家伙，现在还是我的心头大患。” 　　“……不愧是您，盯上的猎物也如此夸张和惊人，但相较之下……我的祖师爷好像还算年轻了……他是大概九十多亿年前的人物。” 　　“噢……那……好像是要年轻一点。”连桐点点头，渐渐习惯了。 　　只要不去深思这些时间的尺度，随便在内心换算一下也就完事儿了。 　　比如现在，连桐谈到的霍桑教授是个老油条，活了一百岁高龄，还老当益壮。 　　而布莱的祖师爷说不定虚岁九十九，已经退隐江湖，桃李满天下，但价码合适的话，说不定也不是不能出来露一手。 　　“我那位祖师爷，倒不能算是物理调律家，而是法则调律师，这是我们这行的最高头衔。据说它老人家，在百亿年前的某些可怕的事情之后，被邀请参与了很多法则修订。作为奖励，它被允许为自己修改一条宇宙通用法则。” 　　听着这些宏大且遥远的事，连桐又小家子气的将其换算了一下。 　　大概就是这位祖师爷当年参与过某国宪法修订，因为工作出色，跟政府高层共进晚餐推杯换盏，好不高兴又趁着酒意，胡侃着允许他在制定宪法的时候，为自己谋个私什么的…… 　　这么一想，身处的这浩瀚宇宙的某些法则，是被这么搞出来的，似乎还有点带劲。 　　不过关闭了脑内换算器，连桐又回到了正常的对话交流中，随口问道：“所以，他老人家修改了法则，允许自己永生？” 　　“是的，您果然猜到了。” 　　然后，结结实实的活了九十多亿年，直到现在依然存在吗……在年纪上，和困扰自己的霍桑教授非常相似。也许，生存时代和尺度相近，能让这些家伙产生一些共通点…… 　　除此之外，既然是能修改法则级别的大人物，确实能寄予希望。 　　“如果请他露一手，要以怎样的介绍和代价呢？” 　　“如果您真的需要，或者说，起码是认真想去进行咨询，那我会免费为您去联系一下……接下来的筹码和代价，则是你们要商讨的事。” 　　但作为敬业的介绍者，布莱还是向如此高端的客户更多的介绍了一下。 　　“如果是您所说的那个难度——我们就以地球遗迹来举例，假设祖师爷愿意、且有能力解决地球遗迹的问题，要价恐怕不会低于一千单位吧……” 　　连桐心里满是脏话，但表面风平浪静。 　　雅蕾洁尔把她爹吹得天花乱坠，要价也不过一百单位。这家伙把他祖师爷吹得同样天花乱坠，要价却加了个零……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思考着这个，连桐不禁试问：“你的祖师爷，它……有女儿吗？” 　　“……有一个。” 　　“哦？” 　　“九十多亿年前就死了。” 　　“哦……” 　　因为太过遥远，连桐象征性的节哀了一下，接着便琢磨起这件事情来。 　　一千单位的话…… 　　自己从无欲之路里恐怕还能捞一大堆不法者、失踪人口，再不济逼急了，可以把那些家伙都炼成妄想颜料…… 　　除此之外，来自考古协会的那些收益也还一个都没兑现。 　　以及，靠着自己的得力助手一号·草草、温暖的围巾二号·归零杀戮家，还有自己的开锁偷鸡能力，说不定可以去逮几个高价的现役不法者。 　　而且，那些退役的家伙说是三十多个，现在就蹲到四个…… 　　她还想出了最后的赚钱路子，等那四个老家伙，外加一条L·l越狱出来后，还可以跟他们商量再做一笔类似的交易……可以设计一个“越狱的不法者向赏金猎人复仇，连桐惜败，但奶牛大兄弟出手”的戏码，将它们又一次送回去…… 　　总而言之，如果可以切实的解决地球的问题，自己怎么也能凑个一千单位出来。 　　任何希望都要试一试。 　　“替我介绍吧。”她说。 　　“好的！” 　　一想到事成之后，自己能收到的巨额——也就是数单位的介绍费，布莱激动的仿佛能跳上一年的舞。它的另一个人格则负责在这种时候，劝它保持冷静，于是。 　　“还有，您买下的蓝丝绸之星已经能登陆了。” 　　…… 　　这次，连桐心爱的邦邦绑·改，被留在了派件公司母舰的停机坪，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同时，这家高端的大企业也算讲信誉，所以连桐可以无拘无束的踏上登陆之旅。 　　那是草草和布莱这样的内行，都同时提议的：“不要用飞行器去惊扰蓝丝绸之星的生命。” 　　取而代之，草草拿出了被它们不知收藏在哪儿的玩意儿——很咯屁股的、纯金打造的、来自无欲之路的·自行车。这种不需燃料、属于机械性结构，毫无噪音的温柔交通工具，才是登陆一颗美好行星时，最好的选择。 　　“您真内行。”就连布莱，看到这种恰到好处的交通工具，也不由得惊呼，“那您自由的去吧，我们就在这里停靠大约三十天，您随意走动。” 　　“……也好。”虽然她丝毫没有去这么久的打算。 　　将些许的纳米机械留在上面，用来负责沟通之后，连桐取下围巾，将连连表示自愿的归零杀戮家，垫在自行车的黄金座椅上，还算舒服的乘上了它。 　　几片雪花按照连桐的要求，将她的手机挂在后面，打开了录像功能。这对连桐来讲是值得纪念的、登上自己的星球，所以拍下过程，也将成为旅行笔记的一部分。 　　然后——她踩下了踏板。 　　自行车发出稍稍的吱吱呀呀，离开了那艘庞大的舰船，而是曳入真空，用触碰不到任何地面的轮子象征性的前进。失重的感觉，让连桐有种入梦时的柔软感，但又像是被谁轻轻的拥入怀中。 　　她踩着自行车，前往那水蓝色幻化不息的地表。 　　纳米机械们当然没打算就这样飘过去，而是悄悄在背后产生推力，至于自行车，那是登陆之后给连桐有个座的玩具。要不然尊贵又娇弱的主人，估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大喊“我要回家”。 　　而确实体力不足的少女本人，揭下了遮掩头发的帽子，让它们也随意一些。 　　在无数银蓝色的光点闪烁之下，两只黄金色的轮子划出轨迹，载着流动的银色翱翔，坠往那水蓝色的引力之中。 　　“单兵，肉身，突入大气层！” 　　“……主人您喊啥呢？” 　　“没有，只是喊着玩玩。”虽然处境确实如此，但连桐的行头给足了她保护。除此之外，这颗星球的大气成分意外的柔和，十分奇妙，“这颗星球的生物是怎样的？”下坠过程中，连桐这才有空问。 　　作答的依然是草草：“如您所见，构成这颗星球蓝色的这些蓝丝绸，是一种非常高等的特殊环境生物，遍布整颗星球。正如植物也是环境生物，虽然蓝丝绸是另一个地球所没有的物种。” 　　“……哦，我可以理解成它们是蓝色的、具有特殊功能的植物。” 　　“是的，但如果您在外面这么说的话，会被打上新邪教首领的罪名。”草草又说，“它们并不如植物那样有侵略性，与生命力可怕、具有强大驯服其他物种能力、同时目的诡异的植物不同，它们脆弱而可怜，目的也很单纯，只是想抵达银色。” 　　“……抵达银色？” 　　“是的，正行向一切的尽头，为自己染上永远之银的色泽。为此，它们在这颗美好的星球里静悄悄的存在。” 　　据草草的介绍，这些俗称蓝丝绸的环境生物非常罕见，只有极小的概率诞生在那些美好的、成分恰到好处的星球上——并不影响殖民。 　　但前提是，殖民种族要具有极高的道德标准、极其和善的与它们共存，同时拥有极高的风险控制能力，这样才能保证双赢。 　　至今为止，只有那些最为优秀和先进的文明，才有资格与它们共存——但能与其共存，这却是比任何东西都有力的、证明自身强大且道德的证据。 　　而小心翼翼呵护它们，也有巨大的收益——比如，能通往正行者们旅途尽头，抵达万物之究极，宇宙最终目的地的·完美之境。 　　而完美的象征，便是被称之为永远之银的颜色，也是生来便完美无缺的至高存在·逆行者们，所拥有的特殊色泽。 　　在浩瀚到近乎无限的宇宙，可以抵达完美之境的手段，目前被确认可行的也只有区区几种，每一项都是近乎不可能的——而作为手段之一，和蓝丝绸共存，直到它们抵达完美，其实也是极其困难的…… 　　它们会对星球进行吞噬，一点点的、小口小口的、犹如女孩子在恋人面前假装斯文时的那样，慢慢的对星球细嚼，还有慢咽。 　　接着，它们会吐出染上了蓝色的食物残渣，直到整颗星球的一切都变成蓝色。 　　然后，它们会再一次进食那些蓝色——仿佛染上蓝色的星球是一种奇妙的发酵，被发酵成了能促进正行的东西。当它们一点点细嚼慢咽，把蓝色星球吃完后，它们自身会获得发酵的营养，变成新的颜色。 　　也许是灰白色，又或者，是直接步入白色。 　　但无论如何，会更接近永远之银的色泽。 　　就这样，变成大概灰白色的它们，会吐出染上灰白色的星球残渣，直到它变为统一的颜色而发酵完成。于是，再度进食，再度吐出，周而复始，直到颜色完美的那一刻。 　　曾有一个与它们共存下来的文明，便是接受了蓝丝绸发酵和进食的规则，将自己种族的生命送给它们进食——这却并不是通往死亡。因为被吐出之后，生命染上蓝色，获得了更为高级的新生。 　　虽然被吐出来，不一定会变成原本的生命，但这被视作是通往完美的必要条件。 　　这被该文明称之为“多体验式轮回”，是自然、是宇宙、是逻辑与时空的更迭。 　　然后，它们小心翼翼的在轮回之中死亡、新生，与蓝丝绸共存。在极为漫长的时间之后，从蓝色变为白色，再从白色变为颇具神圣感的奶白色——又过了很久，便无人再知晓它们抵达了何处。 　　“但这个文明的故事，被视作是正行者抵达完美的、极为罕见的几个例子之一，大家普遍认为它们靠着和蓝丝绸的共存，抵达了最终的永远之银……” 　　“——那是误解，哈哈哈。” 　　当草草的科普说到这儿，正准备谈谈抵达完美之后，学术界接下来的主流推测时，开着的手机里忽然传来了雅蕾洁尔的声音。 　　还有另一个带着磁性、带着沉稳、相当知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原谅我们无意的旁听，但有一点需要指正，毕竟这事关真相——那个和蓝丝绸共存的文明，它们没能抵达完美，因为有必须要阻止的事情，所以挑战了逆行者……但也因此错失了抵达完美的唯一一次机会。” 第132节 124·天差地别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道出了富含信息量的话语。 　　如果只是雅蕾洁尔，连桐会很高兴而自然的回头看，但现在这陌生的男性嗓音，则让连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尤其是刚刚穿过大气层，整颗星球的弧形出现在眼前，它过于梦幻的景色和这声音交汇，让连桐不知第多少次，产生了“真是个漫长的梦”这样的感觉。 　　带着依依不舍，连桐从俯瞰到的蓝丝绸之星全景移开视线，回头看向本该负责拍摄——却意外带来联络的手机。在那里，有自己熟悉的雅蕾洁尔，还有一位陌生人。 　　是个……帅大叔，而且是人类——哦，在宇宙应当称之为人形生物吧？总之有鼻子有眼儿，有头发有嘴。连桐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果没这么多幺蛾子，本该也能长成这种帅大叔的……虽然眼珠子、头发的颜色没人家这么花里胡哨。 　　总之，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雅蕾洁尔的爹。 　　但这样的人形生物，却无法给连桐带来那种，足以令自己安心下来的熟悉感——相反，连桐只觉得更为陌生。明明是同样轮廓、出自同一模子的生命形态，可一眼便可以看知，这是远超地球人类不知多少的高等存在。 　　正因为外表相似，才更为凸显内核的天差地别。 　　但连桐所不知道的是——画面彼端的梅塔特隆·曼荼罗，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同为人类，可……眼前的少女，为什么已经完美？ 　　尤其是他看着雅蕾洁尔从小长大，本以为自家闺女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结果一下子蹦出来这么一个和闺女年纪相似，但生命等级却天差地别的人类姑娘……这种惊人的落差，令梅塔特隆感到了动摇。 　　甚至把要说什么也给忘了。 　　还是雅蕾洁尔挤开了他，凑到镜头前：“那啥，奶牛之刃·连桐小姐，我看见你出名了……” 　　“草。” 　　梅塔特隆回过神来了，不知怎么的，刚刚还是那么神圣且完美的连桐，现在却没那个形象了……虽然当她闭口不言的时候，以蓝丝绸为背景，确实是惊人的美好…… 　　总之，骂脏话不太好。 　　雅蕾洁尔又说：“当然，你闹得大新闻只是我打搅你的原因之一，其实我爹来了，如你所见，这是我爹。我想兑现曾在地球时，向你许下的承诺，找大佬帮你——喏，就他。” 　　忍住了想用慈父之拳教育女儿的冲动，梅塔特隆总归是卖了她一个面子，慈眉善目：“你好，我是雅蕾洁尔的父亲，梅塔特隆·曼荼罗。” 　　“……你好，久仰久仰，我叫连桐——来自地球。所以在我的观念里，这并不代表脏话。” 　　毕竟是雅蕾洁尔的父亲，之后还会拜托人家帮忙解决地球的麻烦，所以连桐没有丝毫的防备，乐意将底细都抖出来。就算自己不这么做，雅蕾洁尔的无论哪个人格，估计也会八卦出去的。 　　而她对于报上名字，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即便这种带木字旁的字，其含义在宇宙里并不友善。 　　好在梅塔特隆也接受了这一点：“即便你确实以脏话来叱责我们，我们也不会介意，因为打搅到你这神圣的一刻，也是我们的失当……更何况，这是个好名字，至少对你们而言。” 　　“……啥神圣的一刻？” 　　“你找到了一颗能通往宇宙和万物尽头的星球——虽然我不确定你是否需要。” 　　梅塔特隆没有看漏那越来越近的地表，在他的视觉和理解能力里，蓝丝绸的一切都是如此稚嫩而完整，这是相当珍贵的。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他有他——以及雅蕾洁尔的来意。 　　“虽然相识的方式不尽如人意——但故事的开头怎样都好，不是吗？就让我们去终结你故乡的悲剧，让美好的、欣欣向荣的辞藻，加上你的笑容，来填满故事的最后一行。” 　　连桐完全无法理解是不是翻译器出问题了，但雅蕾洁尔这个爹，还真是…… 　　雅蕾洁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满脸通红的又挤开了自家父亲。 　　这种情况，就像是小学开了家长参观日，但课堂上，自家父亲却表达欲特别旺盛，又是举手回答问题，又是冷不丁的插嘴说话，或是被什么奇怪笑点给逗笑。 　　而作为女儿，就像现在这样，羞的想要钻进课桌里头，和书本还有藏着的零食永远为伴，再也不钻出来面对世界。 　　可惜雅蕾洁尔依然只有面对现实，为之善后：“我爹的意思是，突然过来打搅到你们，所以很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啥，你们那边好像没加密，你应该知道我意思。” 　　“……噢。”连桐明白，作为自己每天要摸的手机，草草恐怕也无力加上什么锁。 　　雅蕾洁尔继续说：“所以发现你以奶牛之刃的名号闻名银河系，又想给你介绍我父亲，还有……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就打给你啦！结果一打就通了，看见你跟你的纳米机械们在聊天。” 　　“……没关系没关系——话说，那个和蓝丝绸一起步入完美的……” 　　“对，你们话题的主角，其实就是我们的文明。” 　　雅蕾洁尔指着那无数的蓝丝绸，没有怀念感，却换上了对传承历史感到自豪的厚重腔调。 　　“我们的文明曾在物质层面登峰造极，并一直小心翼翼与蓝丝绸共存，彼此依托。但离完美仅差一步之遥时，挑战了完美无缺的某位逆行者，最终这条路也失败了。” 　　“然后，我们在战争调停者·圣星的帮助下，放弃了化为尘埃的曾经一切，选择了灵性的力量来治愈战争之后的我们。” 　　连桐有些犯嘀咕，总感觉曾做过什么梦，梦见跟雅蕾洁尔聊过这个话题…… 　　梅塔特隆为了维护真相，但又不想抹黑自己，不得不使用更细腻的方式，为这一切进行了订正。 　　“虽然挑战逆行者的理由，还有当时所做的事，对现在的我们文明来讲，并不算辉煌，毕竟我们曾试图征服宇宙……但无论是曾自称‘创造智慧者’的我们，或是如今居于「一与无限之乡」的我们，或许都走错了道路吧。” 　　其中的一些词汇，勾起了连桐稍稍的记忆。从不知是梦或是现实的虚渺里，她抓到了几片碎片。 　　“噢，我记得，你们征服宇宙的时候，把征服过的所有文明和地区，都改名叫了……叫什么来着，算了。” 　　连桐随口说的话，令这对父女瞬间露出了同样的惊愕，这可是它们文明的重要核心思想。梅塔特隆意外于连桐还知道这种老历史，而雅蕾洁尔则震惊于另一点——连桐怎么知道这事？！ 　　哪怕她没有道出那最核心的一句话，可这也不应是她能知道的东西！ 　　雅蕾洁尔记得清清楚楚，她曾对连桐说过这些内容——但那是对被诱惑感染，自己所幻想出来的连桐说的！那个幻想版的连桐开朗乐观完完全全是女孩子，特别特别可爱，跟这个现实版的完全不同。 　　所以……她本该不知道的啊。 　　对面，连桐也有些疑惑，自己啥时候做的这梦……算了，不想了：“那还有一件事是啥？你打过来的理由。” 　　“噢，我之前说了，我请来了我爹帮你解决地球的事对吧？其实他和霍桑教授交手了，说是故意半路去遇到的。” 　　“……啥？！”这让连桐精神一震，完全忘了之前的那些虚渺的破事儿。 　　在连桐看不见的画面之外，保持着和善笑容，散发着高等存在应有威严的梅塔特隆，则感叹于终于小女孩之间聊天很零碎，这才终于谈到核心要点。 　　所以，在画面之外，他为了心中的某些要求，又碍着尊严和面子，做着一些折中考虑的事——比如，接到一个交流。他闭上眼，灵性的频率像是在和遥远处的某人共鸣，显得很焦急。 　　不一会儿，惊讶的睁开眼，脸色不好。 　　“咋了？”雅蕾洁尔担忧的问。 　　“有一些不便透露的棘手事情找上了我，非要推脱的话也不是不行，但那边很麻烦、很复杂，说不定我不是很有空，能为你有生以来第一次结交到的好友帮忙了……” 　　雅蕾洁尔白了他一眼，这一套他用了十多年，怎么还没腻？她冷冷的道：“那可麻烦了啊，父亲这样的伟大人物出场几秒就得很贵，对方肯定有什么急事，花了很大的价钱请您吧？真为难啊……” 　　回过味来的连桐叹了一口气，之前心里感受到的那种差异——拥有相似外表，但内核天差地别的差异，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个家长怎么好意思的，用这种方式向女儿同辈讨钱…… 　　但这是连桐非常乐于支付的：“我之前讨伐不法者，从银河联邦那里拿到了一些赏金……地球的危机也非常急迫和重要，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多花些钱，请闻名于世的梅塔特隆先生留下，来帮我的忙。” 　　梅塔特隆心里很高兴，出门不亏钱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也代表了回家会被妻子和小女儿夸赞，甚至还能买不少贵东西带回去当礼物，救济救济清贫的家境。 　　迫于名声、环境，他这一生也没有挣过什么好礼物给妻女。 　　虽然这些物质层面的困扰，正是令他难以再进一步，登临文明唯一精神领袖的原因——但他始终无法割舍这些困扰。 　　所以，面子也得捞足，自己总不能伸手开价：“这样啊……有些让人为难啊……那边也出价不菲的……” 　　雅蕾洁尔又羞又想笑，默默对连桐竖起一根手指。她已经把这一切录像了，回家一定要跟妈妈打小报告。 　　连桐点点头：“我愿意出一百单位……” 　　“虽然不愿意让小妹妹你出钱，但……但……”思来想去，梅塔特隆叹出一口气，纠结了好一阵：“罢了，也好，既然你也开价，那我确实也有理由回绝了。看在面子上，这次特例，就以这个价格帮你吧。” 　　连桐眨着眼，这人还真同意了啊？她又问雅蕾洁尔：“二啊，你知道物理调律家这行的祖师爷，好像是法则调律师什么的吗？” 　　“当然，绝对的伟大者，永生者。你没上过学所以不了解，但它强大而可怕……怎么了？” 　　“其实我好像有个渠道，能用一千单位找他帮忙……但感谢你的面子，让我如此友情价便请动了你的父亲，实在是帮大忙了。” 　　梅塔特隆听到那个数字，尊严和面子变成了满脸的迷惑：“啊这……” 第133节 125·为了面子 　　观察着蓝丝绸之星的一切参数，还有渐渐降落的连桐的动向，布莱做出了判断：“鉴于我们要在这儿驻扎，所以开始布置防御体系吧。” 　　哪怕是物理调律家这种职业，也有很多无法改变的事情，比如生命的邪恶，所以守着这么大的香饽饽停在宇宙的闲杂地带，终究是会惹来麻烦的。因此，在停靠期间将自己阵地化，这也是常规的手段。 　　不过，在这银河系十万光年、数千亿天体的繁杂之中，正儿八经能对星球派件公司造成威胁的存在，其实并不多。 　　因此，得到命令的手下按照常规，选择了一套成本最低的防御体系，免得啥玩意儿都没打到，反倒亏空材料和弹药。当然，什么威胁也没有那是最好的。 　　为了保证该公司的巨型旗舰悬停，不会影响到珍贵的蓝丝绸之星，它们开着范围颇大的频率干扰，以抵消来自周围的一切力，还有那些成分复杂而诡怪的宇宙射线。顺便，还开启了理所当然的大型隐形，低调点总是好的。 　　还有时时刻刻对周围的扫描。 　　这些倒是手下的事儿了，布莱还有别的要忙——联系祖师爷。它那鲤鱼触须般的玩意儿，在空中滑溜了几下，下达了一些共鸣命令。很快，几十架小型的特殊机械来到了它身边，准备开始进行信息冻结。 　　众所周知，这行的祖师爷将自身的死亡从宇宙里抹掉，因而获得了永生。 　　所以祖师爷的身躯与灵魂，都从正行的熵增之中解脱，同时也因此获得了近乎全知全能的视觉——它能俯瞰宇宙的一切，从无到终。那是一种连布莱都无法理解分毫的状态，他唯一知晓的，就是要联系上它很麻烦。 　　需要以自己也完全理解不了的科技手段，将要传达的信息加工——也就是赋予它们一定程度的去熵增化，才能有可能将其投递到祖师爷那儿。 　　这些能进行去熵增化的特殊机械，就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老家当。 　　跟那些个星球原始生命、低等文明祖祖辈辈留下的锅碗瓢盆啊、家具宅地，或是兵甲武器啥的是同一个道理。 　　“——布莱舰长，我们发现了海盗！” 　　“啥样的？” 　　“据推测可能是不足一单位的，但对方数量众多……” 　　“你们自己处理，不要用这种小事打搅我。” 　　数量众多又如何，只要不是赏金过一的，那就不足为虑。它将祖传的机械们放到特殊的空间里，以免出意外将自己个儿也给去熵增化了——当然，要随便切或构件一个独立空间，它还是信手拈来的。 　　毕竟，生命也是一种信息。 　　不过在这神圣的一刻，布莱又收到了手下的汇报。 　　“——布莱舰长，我们发现了怪异。” 　　“……啥样的？” 　　“那些围聚过来的众多海盗，被人……我不知道被怎么了。” 　　布莱终于感到了一丝奇怪，自己的这些手下虽然没有头衔，但各个都是一等一的科学家，如果用其技术去当不法者，悬赏都是能突破一单位的。但在这早已摸透了的银河系，还有什么它们不理解的？ 　　又不是地球或银河系中心，还能有啥事啊？ 　　但布莱知道自己错了。 　　“你好。”两位人形生物，不知何时，不被汇报——甚至不曾被发现的，出现在了布莱的眼前。男人将白色的头发抹向后，宛如凝有一亿繁星的眼，和善的看着布莱，“那些海盗，我们顺手帮你解决了，作为不请自入的歉意。” 　　还有跟在他身旁，惊叹于蓝丝绸之星——但不知何故在到处乱嗅的灰白色长发少女，它闻到了残留着的，自己非常非常熟悉的味道，随后满脸笑容。 　　布莱认识眼前的人。 　　近乎完美的颜色，强大到能让科技机械都感到愉悦的灵性辉光，还有这充满美感的人形生物。 　　“是……伟大惑星之境的……难道你——难道您是传说中的” 　　“你认识我？” 　　“如您这样的伟大存在，不认识才是耻辱！”布莱还是第一次，直接与这么高等的灵性生命见面，崇拜科学的它甚至立马有了改行的打算。但转念一想，如神话里歌颂的神祇突然降临，那肯定不是为自己而来。 　　布莱很知趣：“奶牛之刃阁下已经去登陆了。” 　　“谢谢消息，爸爸，我先行一步？”但雅蕾洁尔被一只手指勾住了衣领，扯着不准她乱跑，“你像平常那样乱跑，会把整颗星球的蓝丝绸刺激到，进而连锁反应全部吓死的。” 　　“……我有那么粗鲁吗？” 　　“只是说那些环境生命脆弱到了极点，毕竟还是一些幼体。”梅塔特隆放开了勾住的手指，然后把右手食指伸出，在空中划了一道随性的丿。被他呼唤——刹那间，一阵基本粒子风暴吹拂而过。 　　那是之前围上来，准备搏一搏的海盗们。 　　它们尾随着星球派件公司已经很久，又准备了很充足的信息的特殊手段，就是在蹲守该公司利润最大的时候——也就是现在，那颗蓝色星球的价值即便是海盗也懂。 　　不过，它们被踏步而来的两个人类顺手解决了，以一种叫做生命再构筑的方式。 　　所有生命或物质，都不过是构筑、分解、构筑的基本粒子组合，而梅塔特隆则否定了那些海盗、船只、武器的存在权利，将它们变回了无恶无善的基本粒子。 　　现在，这阵向着蓝丝绸之星吹拂的微风，曾是海盗们。 　　但在很久以后，它们会成为蓝丝绸之星上的物质，也许是地表的一部分，也许是矿物的一种，又或者是和什么奇奇怪怪的巧合相结合，诞生出生命也说不定。 　　总的来讲，是他们文明里，大约等同于高中就会教授的，一种非常基本的技能，属于造物学科。顺带一提，还在读初中的雅蕾洁尔并未学到这里…… 　　梅塔特隆的地位非常高，所以从文明历史与知识当中，了解过繁多的蓝丝绸知识。如它们这样的存在要去登陆，总得做一些准备才行，否则一下子把人家连桐养的小宠物们吓死了，赔偿起来还挺麻烦…… 　　如此繁多的蓝丝绸，也不是想弄就能弄到的。 　　“不过，连——我家圣物怎么没吓死人家？”雅蕾洁尔终于是问了，因为在结束聊天那会儿，他们就已经看见连桐着陆的场景。 　　“我有些推测，但没有调查之前，不该妄作结论。总之，你发自内心的认为她是圣物，这多半是没错的——她是完美的。” 　　雅蕾洁尔抬头看着自家父亲的侧脸，其中带着一些耐人寻味的狂热——虽然雅蕾洁尔完全理解他说的意思是啥，但……“她是完美的”……自己父亲对连桐这么说，雅蕾洁尔就是觉得很他娘的怪…… 　　除了做登陆准备，梅塔特隆驻足的理由还有另一个。 　　他一早就看见了——那些亘古时代的去熵增化机械，正在嗡嗡嗡的忙活个不停，以否定宇宙自然和规律的方式，在散发着不谐的频率。他知道，这是在联系传说中的那个大人物·法则调律师。 　　不过这种联系方式效率颇低。 　　“就是你，把你们祖师爷，介绍给圣……连……呃，介绍奶牛之刃的？”雅蕾洁尔问呆愣着的布莱。得亏自家爸爸在，否则光凭自己，很难有这么居高临下的时候。 　　“是的……” 　　“以一千单位？”梅塔特隆插嘴了一句，有着明显的不悦。 　　布莱察觉到这一点，惊怕到像是要魂飞魄散：“……这……奶牛之刃阁下觉得……不满了吗？” 　　本以为这是一份好工作来着，可却关系到梅塔特隆这种遮奢存在。本想稍稍捞点回扣才把祖师爷介绍过去，终究还是猪油蒙了心，要遭报应了吗…… 　　但梅塔特隆也好，还是雅蕾洁尔也罢，都没有表现出要动手或威胁的样子——雅蕾洁尔甚至还在偷笑呢。 　　清贫惯了的父亲，在灵性领袖的光辉世界里与物质无缘，一年到头也没啥收入，更没有去了解外头行情的习惯。所以，雅蕾洁尔很有自信，一百单位再加上自己这个乖女儿的三言两语，就能情动他出手。 　　毕竟，父亲实在是不谙俗世…… 　　但连桐私下找的法则调律师，级别比梅塔特隆要低那么一点点，却胆敢要价一千单位。 　　这让谈好了价，以一百单位把自己雇出去的梅塔特隆，实在是很委屈。 　　现在，他背过身，目的是解决这种委屈。 　　经过他的一番调试，它们祖传的机械向法则调律师发去了信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措辞严厉。以至于，将那位沉睡在万物之外，独自沉眠在无穷无尽的永生之中，不愿插手万物的古老怪物唤醒了。 　　法则调律师、俯瞰者、与死神诀别…… 　　关于它的头衔和俗称，任何一个都是那么的磅礴有力。随意一次出手，就价值至少一千单位。 　　但人们对于它的最高敬意，终究是化成了一个更为特殊的，全宇宙仅此一例的称号。 　　——它是停驻者。 　　不同于逆行者，以及身为正行者的芸芸众生。 　　它停驻在永远之中，不愿去往任何一个方向旅行。 　　“你好，停驻者·Voyager女士。”梅塔特隆知道，它听见了自己的话，“我是梅塔特隆·曼荼罗——为了我的面子，你能不能降价为99.5单位？” 　　这就是不违约、不让女儿难堪、不让连桐伤心，以及自己也能保下面子的方式。 　　…… 　　ps 　　（两天加起来睡了4小时，昨天没码出来……对不起 　　还有，虽然雅蕾洁尔不是女主，但……奶牛也不是啊！！！！！不要这样 　　其实在序章的时候，女主就出现过了——但也不是给糖的那个幼儿园女生。） 第134节 126·很高兴呢 　　此处没有颜色，没有物质，只是一片比起虚无还要干净的空白。 　　但这是在宇宙诞生之前，万物的本来面貌——空白一片。它没有参与宇宙的任何法则交互，没有被任何一种规则约束，即便连绝对无情的时间，或是再怎样强大的那些存在，也无法将这片空白控制住。 　　它只是存在于万物之外，又停驻于万物之外。 　　但这里也有东西存在。 　　化为了其中一部分的灵魂，正在这片空白里沉睡，因为漫长的永生太过悲哀，而自己所要等待的故事尚未到来——所以停驻者·Voyager，用这种方式慢慢等待。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卷入时间，但因为法则的约束，哪怕是Voyager这样的伟大存在，也没法儿越过那些令人怀念的、交情深厚的逆行者的意志，闯入时间之中，降临在某一处自己不该去的地方。 　　所以它需要靠沉睡，以消磨这无限生命的些许棱角。 　　但偶尔也会有消息传来——那些得到了它技术些许皮毛的学生们，都拥有着能和它联系上的道具，时不时就会把报酬丰厚、危险又复杂的工作，透过这些道具，寄给居于万物之外的它。 　　学生们、学生的学生们，无论是谁，总是在来信里，允诺报酬成千或上万，一笔笔丰厚到不知要杀戮多少生命才能得到的货币，令它这样的伟大存在，也会为之略略心动。但并不行，没有正当理由，只是为了酬劳，自己终归还是不该踏入宇宙之内。 　　所以Voyager已经很久没去翻阅来信了——反正，它们都不是门票。 　　不是能让自己去到令人怀念的宇宙里，拜访拜访熟悉风景的门票。 　　哪怕是想回到宇宙的某颗星球上，随意的走走看看，看看曾经是家的地方现在如何——也变得难以做到了。 　　但罕见的，也会有一些特殊的来信。 　　正如现在这一封。 　　那是信息量极少，但坚如磐石的信息——它犹如一根不灭之箭，坚实而笔直的抵达了这片空白。和平常学生们递来的、脆弱到立即就会被空白瓦解的信息不同，它一定出自某位不得了的大人物之手。 　　所以—— 　　Voyager醒来了。 　　它无比清楚，虽然不知是哪位大人物，但一定不输给自己。而如此紧急的来信，则代表内容事关重大，该位大人物自己已经无法处理，甚至需要如此复杂的联系Voyager。 　　作为拥有道德，赞同逆行者法则的善方高等生命，Voyager做好了面对最坏处境的打算。或许，是永恒因子的永恒出现了裂痕，或许，是宇宙的正逆螺旋失去了绝对对称，或许，是银河系中心的那个孩子醒来了。 　　种种棘手的可能性在Voyager的思想之中飞速流逝，这些事件背后的危险性，将它的睡意和倦怠洗涤得一干二净——它醒来了。 　　也意味着，这片独立于万物之外的空白，得到了拥有灵魂的观测者。 　　所以，停驻在空白里的万物原子，开始回应观测者的思想。 　　起初是光芒——要阅读信息，必须要有驱散黑色的光芒。接着是立足点和座椅，想阅读信息必须有个安宁的环境。 　　因而，光辉洋溢的天堂由此出现。 　　无垠的光之河游荡在上方，将流动而逝的光子向下滴落，将纯白色的神圣之所照亮。 　　那是一个犹如法则聚合体、却拥有石制建筑特征的圆环，它像是一朵完美无缺的花儿，从中间往外扩出繁复的分形花瓣——它是一朵白色的花儿，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完美无缺的银白。 　　Voyager就站在光芒最盛的圆盘中间，俯瞰着下方的万物，那是宇宙的一切。 　　但Voyager仍旧没有形态，因为阅读信息是不需要这一点的。 　　所以在做好准备后，Voyager阅读了那条信息，究竟带来了怎样的难题呢……哦？梅塔特隆·曼荼罗！Voyager知道这个男人，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完成了使命的，属于灵性世界的二把手。 　　Voyager不会因梅塔特隆的年纪而小觑对方，力量才是伟大的标杆。 　　虽然确实也有点前辈的心态——“这个后生仔找我干啥啊，难得小朋友来向我求援，帮一手捞捞他们的情分似乎也不错……嗯？”可那不太像是求援信，倒像是……挑战书。 　　让Voyager降价——而且是降到99.5单位？这没头没脑的啥意思啊？但无论如何，这黑泥巴的肯定是挑战书。它随手捞了一些藏在附近的未读信件，那都是弟子们呈上来的，无论哪一条也没低于过一千单位啊！ 　　嗯……这到底咋回事？ 　　——算了，直接去问问吧。 　　Voyager打定了主意，如果以这封疑点重重的挑战书作为门票，再有梅塔特隆这样的大人物作为理由，也许，也许故亡的那些逆行者老友们，就不会责怪自己走入宇宙之中的举动了吧…… 　　带着些许惆怅，还有一点点兴奋，当然还装满了想回敬梅塔特隆的愤怒，这位将要在万物之外停驻到永远，却满心渴望旅行的伟大者·Voyager，开心的启程了。 　　这片天堂再度归于了空白，但旅行者却需要一幅皮囊了。 　　…… 　　“雅蕾洁尔，你过来看看，我应该把信送到了对吧——嗯？”梅塔特隆忙着送信，因为那机械实在是太古老，而崇尚灵性的梅塔特隆，又确实不太擅长摆弄这些老东西，所以不太确定自己的操作是否正确。 　　相较之下，大女儿挺会的。 　　但一转眼，雅蕾洁尔没了……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趁着自己专注送信，已经跑去蓝丝绸之星了——梅塔特隆有些无奈，但又感觉很好。 　　虽然因为治疗孤独的原因，她和自身灵魂里的另一个人格，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正儿八经的交个其他人当朋友，这还是第一次。作为身份过高的天才，雅蕾洁尔从小便过着形只影单的生活。 　　选择怎样的初中，选择去考古协会实习，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现在却交到了朋友。 　　无论那个叫连桐的朋友，实际上有多么神秘莫测和疑点重重，但梅塔特隆都不打算出手干预。孩子就和孩子无忧无虑的成长，开开心心的玩耍，其他的事情，无论有多么危险，那都交给大人来挡下。 　　如果连女儿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求援也办不好，自己回去就向圣星请辞吧。 　　在做父亲的满满自信，正打算也去蓝丝绸之星和连桐小妹妹见个面时——银河系迎来了一位极其特殊的客人。 　　起初，那是一道震动。 　　在很久以后，银河联邦也没能解释这道遍及整个宇宙的震动是什么，又是为何中心源是在银河系。 　　但这道意味着万物之外的访客，驾临万物之内的法则碰撞，梅塔特隆却很清楚。 　　整个宇宙的历史里，超脱去了万物之外的，有名有姓的，也仅此一位——更何况自己几分钟前还联系了人家。 　　停驻者·Voyager。 　　这位大人物的登场，无论是在舰船上的员工、梅塔特隆，或是在陆地上喜悦于重逢的少女们，都目睹了。倒不如说，不目睹是很难的——哪怕在星球的背面，哪怕在黑洞之中，哪怕闭上了眼。 　　依然会看到它——她的驾临。 　　在真空之中，紫罗兰色的光辉宛如一团火焰，悄无声息、没有预兆的燃起。接着，由法则构成的白色阶梯，从浩瀚的光辉之中向下铺垫。而将要使用这些阶梯的伟大者，则伸出了一只手，驱散了这夸张的排场。 　　只留下她的身影。 　　阔别不知多少亿年，旅行者来到了宇宙，当然，为自己准备了一具合适的皮囊。 　　那是她最好的挚友，曾是宇宙最古老的三位逆行者之一，在目睹到Voyager未来之后，为她留下的那份特殊礼物——人类的身体。或者说，最初的人类蓝本。 　　那位完美无缺的逆行者知晓，Voyager将在未来放弃自己的一切，居于万物之外等待某一刻的到来，因此也会舍弃身体，只将富含信息量的灵魂保留下来，停驻下来。所以，作为挚友，为了她将来的方便旅行，便在很久很久以前，将这具礼物馈赠给了她。 　　但那时的Voyager并不知道这份礼物的含义。 　　而每一次的旅行，和这人类蓝本的重逢，都能勾起她绝不会褪色的回忆。 　　她站在高处，俯瞰着大地和一切，享受着久违的宇宙气息。银河系……还真是个宛如巧合般的命运之地。 　　现在，她是人类的最初蓝本，一位象征了“美”的最终诠释——十四岁的少女。 　　白色的长发微微卷曲，澄澈的蓝瞳俯瞰万物，象牙芯一样的肌肤、符合黄金比例的五官，构成了她所散发着至高之美，还有跃跃欲试的挑战。 　　“梅塔特隆小朋友，你在哪里？”她的话音像是引力波，带着神圣的气息扩散开来，永不停歇。 　　也许因为睡了太久，实力上会稍稍的、稍稍的比不过梅塔特隆这种年轻的现役人物，但Voyager知道，梅塔特隆面对自己只有认怂的份。 　　自己的辈分，还有这人类最初的蓝本，都能极其有效的震慑到身为人形生物的对方！ 　　她发现了梅塔特隆的所在——站在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上，脸色苍白的仰视自己，这才对。 　　“所以，小朋友，你竟妄想以一百单位还不到的价码，请动一位伟大者？这是何等的侮辱！若是你一生积累的尊严、荣誉、实力，被这样的价码报价，你就不难理解我此刻的愤怒了，来吧，让我们算算账。” 　　“我……我就这个价被请动了。”梅塔特隆像是个乖学生，脸色苍白又发着冷汗，默默低下了头，当时还很高兴呢。 第135节 127·雪堆 　　在Voyager女士从万物之外驾临宇宙，并朝着梅塔特隆耀武扬威之前—— 　　蓝丝绸之星，迎来了自己的现任主人。 　　——她正从天而降。 　　鉴于宇宙和地表的距离很高，连桐着实是自由落体了很久。这个时间的长度，甚至能在切断与雅蕾洁尔之间的对话后，再在风里打个哈欠，闭上眼，舒服的小憩一会儿……毕竟，眼下的星球风景，都已经收拢进了眼里。 　　而其他更多的，就要要自己的那些随从去调查了。 　　所以眼睛闭着闭着，连桐还真微微的入睡了——结果就是“砰”一声，砸在了蓝丝绸之星的最高山峰上，结结实实的对这颗星球进行了第一次的改造。 　　也就是将蓝丝绸之星的全球最高山峰，削了差不多三寸的海拔——那是她一屁股摔下去，折碎的山峰尖尖。为此，留在连桐身边的纳米机械们，立刻着手在这儿立牌，为这极有纪念意义的一刻命名。 　　折山。 　　全球海拔最高的这座山，因它的锋芒太锐，逆拂了主人·脏话女王的尊严，于是她在第一次君临此处之时，用屁股折去三寸锋芒，以此宣誓自身的辉煌。 　　就这样，一个用黄金打造、雪花形的牌子，写满了上述的这些话语，被插在了峰顶，以供今后的登顶者敬仰。当然，是在把摔疼了屁股的连桐挪开后，才插上去的。 　　刚刚惊醒的连桐，被草草稍稍推开，从山顶圆溜溜的滚去了下面半平米不到的平台上——那儿积雪很深。就这样，滚下去的少女埋进了柔软的雪中，只有几根轻盈到不足以压碎雪花的银发，还垂在雪上——又或者是积雪觉得颜色差不多，而手下留情了。 　　连桐倒没有受伤，哪怕刚刚从宇宙的真空中一路穿过大气层、又进行了漫长的自由落体，还好一身行头自带的保护机制起了效。顺带一提，折断山尖的确实是屁股挨戳了。但不至于戳穿防御，所以行头就没管。 　　她只能捂着屁股，扎在雪里，顶着懵懂的脑袋，在准备张口骂娘的时候吃了一嘴的雪。直到几十秒后，这松松软软的雪地里，才艰难而慢悠悠的长出一个少女脑袋。 　　“娘的，这是哪？” 　　“主人，我们位于蓝丝绸之星的最高点，以便您俯瞰您坐拥的土地。” 草草的纳米机械正是雪花的形状，所以它们不太忍心去拨开雪片，把连桐揪起来，而且，它们还有事要做，“我们正在为您绘制地图，还有一分钟才能做好，您可以再埋会儿。” 　　连桐总归是个身体健康、精力不错的人类，倒是自己个儿从雪里站起，染了一身消融不掉的雪白——很好看。 　　她艰难的迈着王八步，从雪里动来动去，为自己找了个能站稳的立足点。虽然这些举动都会破坏这颗星球的原本风貌，但在怀着歉意的同时，连桐有着身为主人的自觉，心想肆意妄为的铲点雪，也应该没事才对…… 　　——也确实没事。 　　这里是蓝丝绸们抵达不了的地方，并不会干扰到它们的生活，不过，是暂时抵达不了。 　　和自由落体时俯瞰到的全景完全不同，站在山峰之上瞭望世界，这则完完全全是另一种感觉。淡薄的云层分为上下两层，因对流的关系，它们正在正反的相悖流动——在连桐的脚下。 　　接着，是用水蓝色和星球曲线相互消融的海平线——还有那片形状曲折的大海，以及无数支流在大陆上的河、溪、湖。 　　虽然没有绿色的植物覆盖地表，但取而代之，那些漂亮而灵动的蓝丝绸，则遍布在星球那复杂多变的地表上。 　　连桐摘下翻译用的耳夹，扑走了上面的染雪，同时轻轻的屏住呼吸，以防淡白色的吐息会为它沾染上水分。思想金属的勾子没有让主人屏息太久，很快便勾成了单片眼睛般的形状，这是即可望远，又可以观测纳米的视觉辅助器。 　　透过它，连桐眺望着这颗星球上的生命。 　　蓝丝绸——能引领星球、生命，走向完美之境的环境生物。 　　在见过挺多外星人的连桐看来，这些生命依然算得上独特和奇怪，外表看来，它们是一根根浮动的绸缎，但自身是透明的。而且，犹如“兀”这个字一般，每根丝绸都会连着几根细小的穗，它们也是同样的形状和颜色。 　　它们可以在低空随风飘荡，也可以在地表缓缓爬动，一些个头较大、颜色较浅的成熟体，甚至还能一定程度的在海水里前进。 　　它们之中的一些，因消化吃到的东西而在肚子里发酵完美的成分，以此发出光辉，照亮世界，但身体又将大海的颜色反射到地表各地，让这颗星球染上了通透的水蓝色，相当的漂亮。 　　连桐的审美之尺，对蓝丝绸之星的一切都产生了很高的评价。 　　她也看见了，这颗星球上并不只有这一种奇怪的环境生物，其实各地都有产生了食物链、相对复杂的生物结构，从微到宏——当然，它们相对低等一些，却跟蓝丝绸共存的很好。 　　“动物还蛮多的……” 　　“更应称之为原始。”草草回应了连桐的嘀咕，“主人，我们已经飞遍整颗星球，绘制出了高精度的全息影像，您要看不？还是说，随着自己的脚慢慢走走？虽然那些原始生命毫无疑问会袭击你，但你掠食其中些许的部分尝个鲜，也不是不行。” 　　连桐摇了摇头，虽然在宇宙的时候完全看不到它们，但在刚刚的观察之中，却有了自己身为它们主人的自觉。她不想把此处变成屠宰和享乐的地方，只想静静守望这一切。 　　要参与的话，就走到其中，揪起那些像是小猫小狗的家伙，撸一撸也就足够了。 　　最多，再看看有没有如鸟儿落羽似的情况发生，捡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做个纪念，也能很满足了。 　　“那就走走——嗯？” 　　“好……久……不见！” 　　和自由落体的她不同，一位从天而降——但来得飞快的姑娘，出现在了连桐的面前。那是精神抖擞的雅蕾洁尔，看样子是二。她的长发还没有落下，但脚已经踩在被折过三寸的峰顶——顺便又折了一点。 　　但这座山应该会原谅她，因为她为这久别重逢而献上的笑容很是爽朗。 　　“好几天没见了。” 　　“……确实。” 　　连桐的心稍稍安宁了，这位女孩子带领自己飞跃了无数光年，还有地球往宇宙的那小小尺度，也一直予以自己保护和引导——兴许是雏鸟心态，连桐总觉得在她身边就能非常的舒心。 　　雅蕾洁尔跳了下来，但她的轻盈和连桐完全不同，不知用了什么奇怪的技术，只是踏在雪上，没有伤害雪片的分毫：“我把我爸带来了，能帮上忙的，然后帮你解决了地球的问题，就跟我回家做客。” 　　“要……要当你们的圣物了吗……” 　　“嗯，你放心，待遇很好的。” 　　虽然连桐完全无法理解那会是怎样的处境，又是被怎样的逻辑支撑——但如果能了结关于地球的心愿，跟着去就跟着去吧。所以她点了点头，没有反驳，甚至还能小声的说个“谢谢”。 　　不过没见到她爹。 　　那个长得比人类任何艺术创作还要高级的，雅蕾洁尔的爹——梅塔特隆·曼荼罗，本该很显眼的。 　　雅蕾洁尔眺望着星球，不断的啧啧称奇。即便是以她的眼界来看，这颗星球的环境也算得上非常棒了。届时，把它放在某颗恒星的家族里，让物理调律家进行一下融合，在恒星之光的能量馈赠催动下，蓝丝绸之星将更加蓬勃。 　　但雅蕾洁尔又如此想到——“圣物啊，你要在这里种菜吧？” 　　“嗯。” 　　“……我就知道。” 　　雅蕾洁尔一脸阴沉，但毫不意外，确实很适合植物生长。正如恒星无私的、以光的形式，把能量分散到自己的恒星系，让行星们转化利用来熵增万物——植物也是一样，靠看起来无私的形式，将自身分给万物来食。 　　它们也能轻易的加速一颗星球的发展，但它们索要的回馈却更多、更多。 　　这种诡异的不平等寄生，也是植物被宇宙恐惧的原因之一，因此雅蕾洁尔终归还是无法接受，试着让连桐改个主意：“你会和整个宇宙为敌的。” 　　“悄悄种，悄悄的为敌。” 　　“……你会毁灭这颗星球的。” 　　“搞一个隔离区的大棚，隔绝于生态之外，严加看管——只要供我自己偶尔吃几片菜叶子，每天都能吃很多水果就行了。”连桐一直都没说过，但其实非常的渴望吃水果。 　　雅蕾洁尔叹着气摇着头，指着连桐，对以星河的方式悬于头顶的宇宙说道：“这就是植物的可怕！”这位现成的例子，现在甚至还想着帮助植物重新席卷宇宙，这实在是可怕。 　　但连桐完全不介意这些问题：“可惜现在还没种子，但我已经知道哪里能入手了。” 　　“……？！”雅蕾洁尔十分惊讶。 　　“我之前调查大佬，看有哪个大佬闲着能帮忙解决地球的问题，发现了一个黑暗界的顶级人物，据说是宇宙异教之王什么的……他正在最近举办一场盛大的黑暗拍卖会。” 　　雅蕾洁尔一愣一愣的，这才几天没见啊？她怎么就这么上道了？不行，得赶紧问问：“这可是顶级不法者才能掌握的邪恶情报……呃？” 　　连桐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草草给自己改造的手机，就有一键上不法者网络的功能。虽然里头有大量的肮脏和邪恶信息，但鉴于这浩瀚宇宙对植物的种种反感，连桐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不法者网络能治愈她的精神、让她想起故乡、让她开心而舒适。 　　虽然也充斥着大量正儿八经的邪恶内容，比如哪个不法者又炸了哪里、又残杀了什么、又制造了什么药物——但这些东西只要不点进去就没问题，草草的保护机制做得很好。但相对的，却能看到植物。 　　有些号称不法者网络最恐怖的网站，也不过满屏的植物，甚至还不经允许，就用“植物成长时的摩挲声”、“熟苹果落地的碰撞声”、“雨水打在稻田上的沥沥声”、“风吹松林的涛声”来进行播放。 　　连桐都保存了下来，合上眼，耳边是故乡大自然的温柔之音，很能助眠。 　　“那个，毕竟我们是押运不法者去交赏金嘛，我们是很好学的。”说话的是草草，它们带着点难为情，向有点生气的雅蕾洁尔解释，“为了主人，我们向不法者学习了很多它们网络的知识，而主人又喜欢植物，就顺便给主人也加了一个……” 　　雅蕾洁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因为这以植物为名的主仆狼狈为奸，看来已是阻止不了，一切都晚了……罢了，罢了，这恐怕也是宇宙的命运。 　　好在雅蕾洁尔当初带连桐走的时候，是“被绑架”，届时如果被人问起，就说“连桐实在是太凶恶了，那是她展开邪恶野心的第一步！我这么弱小，一下子就被她绑架，被她强迫着做这做那，太可怕了”，而不是“对啊，脏话女王就是我带出来的！” ================================ 『空白』 更多小说资源欢迎进群 本群分享刺猬猫，菠萝包小说。提供刺猬猫，菠萝包提取服务，为大家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 (需要提取订阅过的小说可找管理) (次元交流群1022115028） (次元内部群：93449518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资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该资源，请购买正版谢谢合作！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　　嗯……既然没锅，那就没问题。 　　连桐有些羞涩：“所以，那个邪恶拍卖会，有一些植物种子在卖……我想……” 　　“反正钱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吧。” 　　“嗯，那我们就是共犯了。” 　　“等等，为啥？！” 　　连桐高兴的解释道：“多亏了你，让你父亲一百单位就肯出手帮忙，我还能剩不少钱呢，要不然也没闲钱去参与竞拍，嘿嘿，谢谢二、谢谢三，谢谢梅塔特隆叔叔。” 　　就这样，虽然连桐完全不知道其中的逻辑，但事实上——宇宙最伟大、最强盛，同时也是最低调的灵性文明，在漫长的沉寂之后，似乎要重拾当年征服宇宙、挑战逆行者的远古荣光了。 　　而到时候，雅蕾洁尔、梅塔特隆，这对父女就是帮凶——这让雅蕾洁尔脸色铁青，再没有了重逢的喜悦。总之，先撩起带雪的银发，补充点糖分消消气吧…… 第136节 128·时间 　　不过，发梢那恰到好处的熟悉甜味，还没有让雅蕾洁尔舔到开心，她的舌头和嘴唇就已经匆匆离开了。她的目光眺望远方，其中裹挟着浓浓的惊叹——因为，她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几秒之后，连桐、银河系，乃至是整个宇宙都为之惊叹的那个现象。 　　振动。 　　犹如一粒石子，落在名为“宇宙”的湖泊之中，溅起了直到湖泊的尽头也不曾停息的涟漪。但这不是什么石子，那也不是什么涟漪——而是一位伟大存在驾临宇宙，因此而产生的震荡。 　　“这啥……地震了吗？”连桐察觉到了这股震荡，但完全没当一回事，就觉得晃了晃嘛，常见的。反正，无论是整个宇宙因此颤抖，还是脚下的山随便震了一下，对她来讲其实都是相似的感觉。 　　“是宇宙震荡。”雅蕾洁尔立即加以解释，“震中是我们头顶……我爹的附近。” 　　“哦，令尊把宇宙锤了一下，所以宇宙地震了。” 　　“……我爹不会这么做，但……”雅蕾洁尔点点头，“你说得也没错吧，估计是其他人锤的。” 　　虽然当主人的跟这颗星球一样木讷，但随从却很聪明而且有责任，起初是围巾的紧张不安：“这个震荡里带着一点点的愤怒，多半不是好兆头。” 　　“主人，我已经派敢死队去调查了。” 　　虽然草草说得很严肃，但鉴于雅蕾洁尔的父亲就在附近，纳米机械们倒也没觉得危险。它们的计算力非常强大，因此也或多或少推断出了事情的轮廓——能造成这种现象的强者本来就少之又少，之前正好谈到其中一位，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是停驻者·Voyager。” 　　除了连桐之外，大家都基本猜到了。 　　但他们没有说出来，反正即便这么做了，连桐也只会“谁？”来回应，到时候还得费尽心思的解释，这很麻烦。而既然Voyager女士要受雇，来替她解决地球的问题，那么很快就会过来。 　　届时，就让对方自我介绍吧。 　　用言语无法描绘她的伟大——但她如果驾临于此，则胜过千言万语。 　　对于连桐来讲，草草已经去调查了，雅蕾洁尔也在，雅蕾洁尔的爹也在，那自己能有啥好担心的？反正干等着也无聊，她干脆开始堆雪人了。脚下的积雪细软蓬松，自己的手现在又不怕冷。 　　而且，她是南方人。 　　从小到大，她比其他人都要多关注天气预报，也比其他孩子更能读懂地图，知晓自己在哪。只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自己所在的那个省，飘着雪花模样的图案……不过，她老家的冬连跌破十度也没有过。 　　想着这些，她的小手已经把雪人堆出了半个身子，夯得结结实实。 　　但长大之后，童年的执着大多已经淡去，即便考到了会降雪、会跌破零度，冬天难熬的省份读大学，但雪花飘舞所带给自己的，也只有狠狠的摔了屁股这么一桩回忆。 　　“狠狠的摔了屁股？”草草好奇的说，“地球文明，连这点防滑都做不好吗？” 　　“做不好也挺好的，至少浪漫。” 　　“那我以后不帮主人防滑了？既然您觉得摔跟头很浪漫的话……” 　　连桐完全清楚，这是小雪花们在开玩笑——仔细想想，这些追随自己的雪花们，就像一个迟来的、对童年自己的补偿。虽然如此，连桐还是抓了一把它们，搓进堆好一半的雪人里，也算是让它们跟外头的雪花做做联谊。 　　不过—— 　　望着这些细雪，她想到了一些往事。 　　在离开地球之前，在变成女孩子之前，在吃下那粒过期糖果之后——那个夜晚……如自己童年所期待的那样，降到了零下，很冷。明明很反常，但除了自己之外无人察觉。 　　就把这桩小小的问题，也加入地球需要被解决的种种危机中吧。 　　想到这——她抬起了头，和围巾、雅蕾洁尔的目光看向同样的地方……也许那位睥睨着万物，驾临在天空之上的存在，能解决这个小小的问题——某位大人物抵达了这里，身后，梅塔特隆一脸尴尬的跟着。 　　停驻者·Voyager，在一秒之前，还在外太空，接受自己不知多少代徒子徒孙的顶礼膜拜。但随后，只需要一个念头，她的旅行靴就已经落在了这座山峰的山尖。没有丝毫声响，纹丝不动，那宁静而高等的气质，宛如处于另一个世界。 　　她可真不可思议。 　　她是个人形生物，至少看上去如此。 　　梅塔特隆已经足够超乎现实，远超人类的存在等级，但这位陌生的、年纪和雅蕾洁尔相仿的少女，却仍是更高等级的存在。 　　连桐甚至有了这样的感觉——她就是人类的蓝本吧？所有的人形生物，都是以她为原型的粗劣仿造品，但唯独她能被称之为完美…… 　　事实上，Voyager之前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身体，并对宇宙那无以计数的人形生物，有着从根本上的优越感——这是合情合理，无人可辩驳的绝对事实。 　　可现在……眼前这个坐在雪堆上，呼着寒气，傻乎乎抬头看自己的女孩子——才是人类的蓝本吧？Voyager的强大气场因此萎靡不振，她的眉毛甚至纠结起来，脸上有着无法遮掩的惊愕。 　　此时，雅蕾洁尔踩着雪花向前一步，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结成三角向外，这是最高等级的灵性礼节——能让她这么表达敬意的，全宇宙也没几个。 　　“伟大的停驻者·Voyager女士，我是雅蕾洁尔·曼荼罗，我感恩于我们的相遇——” 　　“哦？还有其他人在啊？”Voyager又吃了一惊，自己居然看漏了。 　　一愣之后，雅蕾洁尔把礼节停了下来，双手又插回口袋，唉声叹气。但她没生气，反倒有点小高兴，因为这一切的根源·连桐，就是自己挖掘出来的！ 　　作为古老的大前辈，Voyager也感觉到了自己对后辈的失礼，收敛了尴尬，微微一笑：“你好，雅蕾洁尔小姑娘，我和你父亲谈得很愉快。”虽然目光还是忍不住往连桐身上飘去，这也太邪门了，这到底是谁？！ 　　“愉快吗……”梅塔特隆也悠闲的过来了，走到了女儿身边，同时小心翼翼的收拢碎步，以免把连桐的雪人给踢没了，“就当做是那样吧。” 　　这山顶的面积本就很小，现在一下子容纳了三个人——外加一个雪人，算是很拥挤了。如果高高在上的Voyager女士也打算来凑个热闹，估计就有人要摔下去了。不过，那只是凡人的情况。 　　Voyager构筑了一个念头，然后眨眼。 　　于是，一场降雪落向世界，并被不知怎样的力量捕获，在一瞬之间，就在空中，堆出了一张冰雪的豪华座椅。嗯，有了这东西，就不会挤到谁了。 　　Voyager向着自己构造的座椅走去，同时说道：“身为人形生物，你们都会眨眼，并将它认为是滋润眼球，防止它干涩——但错了。” 　　她入座了，翘着世界上最完美的二郎腿，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撑着自己满是傲气的小下巴。 　　“你们的眨眼不过是一种粗糙的模仿，真正的眨眼——”她眨眼了，“是用来刷新世界的，仅有我能做到。” 　　在停驻者这个响彻宇宙的古老称号之前，犹如神祇代名词的“法则调律师”之头衔，则更能说明她的伟力。她可以随心所欲的修改宇宙万物，大到能引起宇宙崩溃的法则，小到——犹如现在这样。 　　一张椅子，或者，一场刚刚被她唤来的暴风雪。 　　暴风雪里的每一粒雪花，都不是普通的形状，而是因她念头而生的，一个个她的冰雕头像。她只需要一个念头，然后眨眼，世界就会为她而更新，将她的念头化为实际之物。 　　这才是眨眼的真正意义。 　　“怎么样？见到人类蓝本的想法？”她高声质问——但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这是底气不足的表现。这场呼啦啦的暴风雪也是如此，是为了遮一遮连桐的模样，以免自己怂了。 　　难得来一趟宇宙，却碰到了这种扯淡的事情。 　　自己的身体是至交好友的逆行者，在当年制造出来送给自己的礼物，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造物……应该吧。接下来，就看看这位银发的少女作何反应了。 　　“草，风有点大，我在哪？” 　　直到刚刚，连桐还坐着堆雪人玩呢，忽然来了个大人物，而且是个超级美少女，随手就是一个大冰雕。连桐挺激动的猛一站起，结果脑供血不足有点晕乎乎的。 　　这还没完，这家伙又随手搞来了一片暴风雪，连桐确实有点晕头转向了。这可是万米高峰的顶点啊，怎么没有安全意识的？ 　　幸好，雅蕾洁尔扶了她一下。 　　“谢谢啦。” 　　“这暴风雪确实挺大的，不要觉得丢脸。” 　　“Voyager女士，这里是私人星球。”说话的是梅塔特隆，他很纳闷，为什么Voyager这种顶级大前辈要这么欺负孩子们，“你恣意妄为的降雪，会影响生态的。” 　　脸上挂不住的Voyager也是一肚子嘀咕。 　　之前跟梅塔特隆聊了一下，听说有个非常艰难的——关于地球的危险项目，需要自己也出手帮一下。对此她很有兴趣，暂时忘了那一百单位都不到的报酬问题，决定去亲自看看就在附近的委托人，听听对方的话…… 　　可这委托人很奇怪，明明是个比自己还要完美的人类，以及——会说脏话，却要装出一副弱小可怜的样子……太矛盾了。 　　总之——Voyager眨了眼，暴风雪停息了，甚至像是从未存在过，更谈不上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她凝视着连桐，按耐着心里的焦躁，以及难以避免的被吸引。看来，她就是委托人，但在讨论地球危机之前，Voyager想深究一下她本人的来头。她的永远之银有多么耀眼，就有多少疑点与之相伴。 　　总之，第一步—— 　　她问：“无尽枷锁的湮灭者——你是逆行者吗？” 　　“不是啊……但谢谢你这么叫我。”连桐很开心，比起奶牛之刃、脏话女王，还是这个名字要好听多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Voyager没有回答，她得知称号的方法，是利用了生命共通的罪恶·撒谎。她能探究谎言背后的真相，当梅塔特隆提起奶牛之刃时，她知道了这是谎言，其背后的真言为“无尽枷锁的湮灭者”。 　　但—— 　　自己却无法探究得出，连桐的话语是真实或虚假。这也不奇怪，她那完美的模样，等级确实比自己还要高……但她有其他办法，来探究背后的真假。 　　“无尽枷锁的湮灭者，我叫做Voyager，请你铭记，这就是你想聘请的人物的名字。” 　　“我记住了。”连桐挺意外的，这家伙态度忽然变好了。 　　不过—— 　　“事后我会发表道歉信的，相信它们都能卖我一个面子。”Voyager自言自语，说着深沉而无人理解的话——但很快，就有人理解了。 　　她合上了眼。 　　一个强烈无比的念头，在她的灵魂之中凝练。 　　梅塔特隆忽然脸色变得阴沉，犹豫着来判断对方的意图，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足以吞噬整个宇宙的力量，正在眼前这位人类蓝本的脑海里凝聚——她想做什么？自己该阻止吗？这一瞬的犹豫，让Voyager成功了。 　　再度睁开那碧蓝色的眼后，Voyager刷新了世界，刷新了宇宙万物。 　　这一刻—— 　　只有极少数的伟大存在惊然的意识到，整个宇宙的时间流动，忽然被人强行往后拨动了大约三百天。 　　这意义非凡，比如说——雅蕾洁尔看起来成熟了些，但个头没变。比如说，山顶的积雪又一次松软如旧。比如说，有些战争已经得出结果，有些生命已经被孕育出来，有些恋情已经结束。 　　整个宇宙，经历了三百天的自然演化。 　　——但这只是Voyager的一个念想。 　　像是梅塔特隆这样的伟大存在，发现了这一点，但也无法抵御时间的流逝。既然他们身处宇宙，就会被这修改过的法则所影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Voyager。” 　　“——为了她。”Voyager看起来毫无变化，“那么，无尽枷锁的湮灭者，我叫什么名字？” 　　“Voyager。”同样毫无影响的连桐，从容的作答。这是什么奇怪的测试吗？前几秒才告诉的，现在又问……人类蓝本了不起哦？这么小觑仿制品的记忆力？ 　　不过——自己堆的雪人呢？ 　　…… 　　ps 　　（虽然你们不信，但我没断更……上一更是6.10，这一更是5.57，^_^） 第137节 129·第二次 　　蓝丝绸之星外，那艘悬停的旗舰已经不见了——它隶属于星球派件公司，本该在这里等待客户考察星球的。 　　但一眨眼的三百天功夫，客户虽然还在蓝丝绸之星上，它们却已经走远，回到了公司本部，回到了属于它们的平凡日常里。在它们所经历的历史里，自己迷迷糊糊就载着“客人”离开，然后办完了被吩咐的工作。 　　也就是将蓝丝绸之星融入太阳系。 　　它们觉得自己干得不错——尤其是主导了这份工作的布莱，这次的工作经验，甚至被他写入了自己的简历中……并且……并且好像还见到了传说中的祖师爷来着？回想起来就是上一秒的事儿，可一眨眼，也三百多天了…… 　　但它们没人发现其中的矛盾和怪异，哪怕自己身处其中。 　　…… 　　三百天后——「物质世界」的总部。 　　这家网络垄断商的总部，位于整片浩瀚宇宙的正中心，分毫不差。这里是全宇宙价格最高的地段，云集了一切巨头企业、最强大的资源供给，最先进的科技和学术，还有最繁荣的物质享受。 　　但「物质世界」则位于这一切之上，因为，它们负责供给信息网络。 　　长久的垄断和强大——它们是非常要面子的，不容许任何一点薅羊毛的行为。 　　一位负责管控亏损的克隆人情报员，带着一份数据量庞大的信息储存器，焦头烂额的敲响了那扇门——「物质世界」的独裁者，信息网络的女王，富豪中的富豪，宇宙最尊贵的几人之一，就住在里面。 　　门开了。 　　但那却是一间朴素的屋子。 　　“不得了，女王，我们被人薅羊毛了！！！！！” 　　“哦？” 　　“有人利用了我们的克隆人募捐网站，大量捐赠，然后领取优惠券，然后集中力量在优惠券生效的时间内上网，那个信息量太黑泥巴的庞大了，估计是有三千亿人口在同时上网！我们亏损了好几百单位啊啊啊啊啊啊！！” 　　但独裁者毫无反应，摇了摇头，对下属的焦头烂额并不在意。 　　顺便——订正了：“三十三亿而已。” 　　“……什么？！” 　　“三十三亿的高级个体——零两个。” 　　“呃？女王你知道了？” 　　“嗯，一点点小亏损而已，随她开心就好。”独裁者无视了下属的骚动，不知在眺望什么地方，仿佛是在对世界的虚假感到厌倦，闭上了眼，“你可以出去了，其他的，等三百天后，再来汇报这件事给我吧。” 　　独裁者挥了挥手，让被时间与矛盾浸泡的下属离开，只希望，到时候他不会有既视感。 　　…… 　　银河联邦有一个秘密监狱，专门用来关押那些穷凶极恶的大人物——例如悬赏超过三十单位以上的那些家伙。PZ、巨脏喷子、代笔人，雾之王、老猫，它们被关进来已经超过三百天了。 　　有些事，变了。 　　知晓无数奥秘的代笔人，被银河联邦请了出去，想以减刑、提高待遇等筹码来跟它进行一场谈判，但却被代笔人嗤之以鼻。 　　但银河联邦想要的，有很大利用价值的，还有那一位——L·l。这家伙的悬赏暴增，是因为它雇人闯入了银河联邦的某个秘密上古遗迹，盗窃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这才是银河联邦现在关心的。 　　在这三百多天里，银河联邦的审判专家一直在对他进行敲打。 　　还有——它的发小。 　　那是银河联邦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毕竟靠着逮捕L·l数次的功劳，政绩上升得相当快。于此相对，L·l也靠着发小的帮忙多次越狱，以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它们的合作一直都很开心，彼此都将心和性命互相寄托。 　　L·l曾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那是在他们一如既往聊着过往，喝着饮料吃着铁丝面，并闲谈完那个话题之后。 　　“所以，你从遗迹里偷的东西，现在被赏金猎人拿走了？”那位穿着黑衣，表情冷漠的发小，就坐在L·l的面前，“说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嗨，就一个破破烂烂的老数据储存棒，抓我的那个小姑娘拿走之后，一直鼓捣也没拆开看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啥啊……但确实是给人家拿走了。” 　　“那你从哪里雇来的盗贼，能钻进那种遗迹？” 　　“对方主动找到我的，同时还提供了很多有趣的情报，说起来，当时我只是在不法者网络里发布了‘我想大闹一场’的消息，对方就找了上来，神神秘秘的……” 　　发小递来了一些配料，加进了L·l的碗里，这是它们从小到大的默契，以小时候买不起的美好滋味为代价，请它说出一个秘密。 　　小时候，用来拌面的这种配料，是用来交换假期作业用以抄的。但长大之后，彼此身居高位的现在，这几粒配料，却能交换到一个事关重大的宇宙秘密了。 　　L·l一点也不含糊，对它来讲，友谊就是一切，于是很高兴的分享了当时的一切数据，还有自己偷来的数据棒的种种细节。L·l知道，这些能让挚友平步青云。 　　“你能升官了吧？成功从我这里，拷问到这么多重要资料。”它笑着，干净如孩童。 　　“还不够，还差一点点……” 　　“噢？那我再给你揭点那些退役不法者的事儿？不过相对的，到时候放我们逃狱的时候，你也要对它们睁只眼闭只眼。” 　　相对于对挚友慷慨的L·l，它的老友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首肯。 　　而是露出了一张哀戚的表情。 　　“你上当了，兄弟。”发小裹了裹身上的制服，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枚象征银河联邦的徽章，佩戴了上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兄弟，所以我告诉你吧，你只是我养起来的一头家畜。” 　　“……什么意思？”硬汉如L·l，也不由得感到冰冷。 　　手里味道如旧的铁丝面，变得像是冻过一万年。从小到现在，它们之间经历过无数，友谊更是坚硬如铁，可现在挚友的话语却能熔化一切，要将二人最美好的回忆一起烧尽。 　　发小平淡的说：“放你走，是我们银河联邦故意的，而不是我与你之间有什么交情。”它又从口袋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根图像储存棒，摊在桌上，“打开看看。” 　　L·l照做了，那是银河联邦的内部资料，一看便知。 　　可播放出来的场景，却是自己第一次被捕时的拷问现场。 　　它记得这个——但……不记得这些。 　　场面和它的记忆有矛盾，当时自己以硬汉派的作风抗过了种种恶刑，但这里出现的全息画面，却是自己被捆着，送入了一个奇怪的黑色箱子里。一些科学家打扮的冷漠生命，就在箱子附近，和发小说着些话。 　　——“阁下，洗脑到什么程度呢？” 　　——“不影响正常情绪，但同时植入脑控纳米机械，调整它的感情回路。同时更迭它的记忆，植入虚假情报，用3D21号标准。” 　　发小将图像储存棒关掉了，拿回口袋里放好：“L·l，当时我看中了你操纵磁力的强大战斗力，知道你能成为顶级不法者，所以对你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造。” 　　L·l忘记了自己面前还有一碗铁丝面，也忘了里面还有自己最喜欢的调味料。因为在刚刚的画面里，它看见了自己被洗脑，被植入记忆的一切…… 　　“你小时候是个孤独的孩子，所以你长大才想扭转一切，成为不法者——也就是说，你怎么可能跟我是发小呢？那是我为你创造的回忆。” 　　“……什、什么？！为什么……你……难道我们的一切，都是……” 　　“为了把你养得强大、有价值，然后再进行收割。” 　　发小——不，银河联邦·影子政府里的一员，脑控部部长，平静的对眼前的家畜说道。 　　“现在你变得强大了，自认为有我会放你走，于是毫不费力的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我们不必拷问和浪费人力物力，你也不必经受皮肉之苦或灵魂之苦。” 　　“你……你……” 　　“如果是现在强大的你，我们没办法进行脑控，但在你弱小时植入的种子，开花了，对吧？夸赞我的眼光吧。然后，靠着这份功绩，我会入座银河联邦的第一排。挚友啊，你将自己的肉割下，送给了我，嘻嘻嘻嘻嘻。” 　　那碗面，砸在地上，碎裂了。 　　L·l的情绪，灵魂，乃至是生命，都在动摇。无数的负面情绪在它的身体里流淌，它感到十分的哀伤。 　　不过—— 　　养在它脑袋瓜子里，现在已经孵出好几代子子孙孙的阿尔斯罗蠕虫翻译器，总觉得这家伙很可怜，于是家族上下商量了一遍，又悄悄的，把这些可怜的记忆和情绪都给啃了。 　　和这金属条子相处很久，它们也不忍心看着宿主就这样消沉下去。 　　不一会儿：“哎哟，我怎么把面摔了。”L·l看起来很开心，“挚友啊，给我再换一碗行不，我这里有很多情报打算跟你分享……嗯？你怎么那副表情，哈哈哈，怎么了，因久别重逢而太开心了吗？” 　　“……你、你没有哪怕半点的惊讶吗？！” 　　“我能惊讶什么？你能登上高位，我很为你开心啊。”L·l从地上泼洒的铁丝面里，嗅到了自己熟悉的、属于儿时友情的美好味道，“嘿，我可是有很多情报的，你尽管问吧。” 　　“……你居然还藏着情报吗？！还是说，你刚刚告诉我的……都是假的？！又或者你早已发现了这一切的虚假，刚刚都是演技？！” 　　“啊？面还没好吗？” 　　…… 　　雅蕾洁尔察觉到，自己的父亲拎着拳头走了过来——很怪，感觉一切都很怪。 　　像是小时候比赛宇宙漫游，同学们乖巧的按着安全线路走，而没有朋友、不与人交集的自己，则悄然的抄近道——现在的感觉，就和那时候一样，孤独而矛盾。 　　但父亲的拳头却打在自己的头上——不疼，只是击溃了这些矛盾感。 　　“发生什么了？”雅蕾洁尔好奇的问。 　　“那个疯子，为宇宙增加了三百天的年龄。”梅塔特隆将女儿保护在身后，语气里难得的闪烁着焦急，“而且是整个宇宙的范围。” 　　雅蕾洁尔并没有惊讶，只是对于印证心中想法感到开心，再一个，它们文明供奉的那颗圣星，应该也能轻易做到类似的事情。不过，既然父亲这样的伟大存在不受影响，那么会有多少可怕的人物，被这次骚动唤醒呢？ 　　这个叫做Voyager的人类蓝本，还真是疯狂而不计后果。 　　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但这个疑问只存在了一瞬，雅蕾洁尔就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恼，答案就在眼前——站在雪上的她。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Voyager。”连桐正好回答了Voyager的问题，“这是你在几秒前告诉我的。” 　　人类蓝本看起来处变不惊，但实际上震撼到头皮发麻。 　　比起宇宙的安危，比起地球的破事儿，或是梅塔特隆以及圣星，她都不怎么在乎。而连桐引起了她的兴趣和猜测——经过这小小的测试，结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诡异。 　　首先，如果是逆行者，即便它们过着另一套相反的生活方式，也必然有办法抵抗时间的流动，但那会需要一点点的代价——比如说，一点点的力量聚集，些许的念头显现，或是临时加一条法则之类的。 　　如果连桐这么做了，那Voyager有着能发现的自信。 　　届时，就可以毫无疑问的判断出，连桐是一位正儿八经的标准逆行者。 　　然而她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却依然毫无变化，依然记得这个名字，那永远之银毫无褪色。 　　显而易见——她在正行，过着芸芸众生都在经历的时序。 　　但……但她怎么没受这三百天的干扰？就连梅塔特隆，虽然能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却依然被时间蹉跎留下了痕迹。 　　Voyager苦恼着，闭上眼，将一个念头灌注——然后再次睁开，刷新了自己所观测的宇宙。 　　她将时间逆流归位，让整个宇宙范围内的万物，回到了三百天之前。 　　“我叫什么？” 　　“Voyager——我记得很牢了，不会忘掉的。” 　　这一次，连桐动了点小心思，对不掩饰自己困恼的人类蓝本，献上了迟来的礼节。总觉得，瞪来瞪去又重复问题，是Voyager生气的表现，那就哄哄吧…… 　　“你好，Voyager女士，我叫连桐，很高兴能认识你，很开心能得到你的帮助……如果我哪里让你生气了，请你说出来，我会努力改正的。” 　　听着每个音符构成信息量，望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有略带紧张的微笑，Voyager刚刚的烦恼全都不见了踪影——罢了，管她是谁呢。她只知道，自己前所未有的，对生命个体如此感兴趣。 　　“你好——正行的逆行者。” 第138节 130·稍稍好处 　　银河系的某处，那颗水蓝色星球之外，那艘隶属于星球派件公司，外观磅礴的巨大旗舰依然停靠。 　　在几秒前的几秒钟内，它去了三百天后，而现在，它归位了。 　　但——无人察觉。 　　至少旗舰上的许许多多员工，甚至是拥有物理调律家之名的舰长·布莱，也未曾发现这一点。但时间扭曲的痕迹，仍然留存了些许下来。 　　布莱身上的一根触须伸了出来，揭下头上的舰长帽，轻轻的在皮肤上摩挲。不知何故，它感觉自己装有意识器官的头部，有些奇妙的感觉。像是……像是……经历了很多东西，像是过了差不多一年？但现实并没有和意识一样往前。 　　它依旧站在蓝丝绸之星的外轨道上，依旧思考着这单大生意的一切…… 　　对，自己见到了祖师爷！以物质形态驾临宇宙的伟大祖师爷！这份不切实际的兴奋，冲淡了刚刚意识所察觉到的些微痕迹，让它高兴的手舞足蹈。祖师爷是个漂亮的、雌性的、人形生物！这说出去谁信啊！ 　　上一次，布莱跟随师父一起去了靠近万物之外的地方，冒着死亡和流放的风险，拜见了祖师爷一下。那会儿，它的印象全是伟大、神秘、浩瀚、不可触碰、虚渺……反正怎么上档次怎么来，而现在，印象里多了这么一条。 　　美丽的。 　　“有一说一，祖师爷应该是我见过最美的雌性生物了……” 　　“放你娘的屁。”在布莱轻声感叹的时候，一位刚刚从蓝丝绸之星那儿离开，踏足宇宙的伟大者·Voyager，发现自己这不知多少代的徒子徒孙，嘀咕了这么可悲的谬论，顿时感到了愤怒。 　　这种情绪，她可不常拥有。 　　而现在却更为凸显了。 　　明明连桐比自己这个人类蓝本还要完美，明明这愚蠢的后辈也见过，却得出了这种谬论？ 　　但转念一想，连桐身上有一些档次很高的、用来低调容貌和身段——以及银发的衣服打扮，看来布莱是无法看穿这一切……真是弱小啊。Voyager收起了怒火，打算趁着这次机会，稍稍教导一下愚蠢的后辈。 　　“喂。” 　　“啊……啊！是祖师爷！”这家伙压根没注意刚刚祖师爷说了什么。 　　Voyager踏足于虚空之中，背后明明是水蓝一片的星球，她那小小的身躯，却散发着凌驾一切之上的存在感和美感。 　　“你要运这颗星球去哪？”Voyager翘起的大拇指，向后一指。 　　“回禀祖师爷，这是奶牛之刃女士的所有物，我受银河联邦以及奶牛之刃女士的托付，要将它运送到太阳系——”但鉴于祖师爷是个游离世外的家里蹲，很可能不了解宇宙的各种坐标，布莱多嘴解释了一句，“地球所在的那个恒星系。” 　　Voyager感觉自己被侮辱了，这种常识问题……还用特意补充说明吗？ 　　在她当年参与宇宙法则修订之前，地球就已经闻名于世，所在的太阳系当然也是如此。所以相邻的土星才会被人开发，成为一处热闹的地方——当然，现在也没人记得这些历史了。 　　但Voyager对后辈又一次宽容了，至少，布莱的存在，证明了自己的痕迹依然留存在宇宙里……而不是像自己本人一样，绝大多数时候，只能在万物之外苦苦等待。 　　“那你走运了。”她笑了笑，“够你受用一生了。” 　　她没有直说自己要做什么，布莱起初迷茫——但随后便惊讶、喜悦，进而癫狂，祖师爷要替自己运送这颗星球吗？！可她什么装备都没带来啊…… 　　…… 　　连桐还没有觉得腻，哪怕在这座已被命名为折山的最高点，眺望了好几分钟的星球地貌，但依然觉得神奇和瑰丽。它是那么的浩瀚连绵，只要用视觉辅助器放大，任何一个角落都将充满有趣的新鲜事物。 　　而且——她的心情也很好。 　　雅蕾洁尔正在后头坐着，进入了半冥想的状态，而她的父亲就在旁边打哈欠。 　　Voyager调整宇宙时间的伟大举动，影响到了连桐之外的所有人，而这种跨越时间的体验，给它们都带来了很多问题。比如要梳理的情绪，要调整的大脑认知，还有要消化的收获。 　　能经历这种矛盾的时间跨越，本身就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经验，借由梅塔特隆的讲解，它们又知晓了自己刚刚经历过什么，所有人都有办法，从弥留的痕迹里得到一些好处。 　　比如那些亲昵连桐的纳米机械，它们得知了连桐捏的雪人是稍纵即逝的，而它们这样的雪花却能在三百天后也依旧闪耀、依旧跟随主人——所以它们消化着对未来确定的喜悦。 　　比如那条围巾，它本身就是能做到类似时间跨越的事，但经历非自主的行为却还是第一次。它能从容的比较其中的差异——自己那原理为庞加莱重现的个体操作，和Voyager女士的伟大之举，相互可以补充…… 　　梅塔特隆也有收获——那就是知道了可能自己单独莽，还不一定能莽得过Voyager……毕竟身上还有点小伤口——那是霍桑教授留下的，可怕的、足以影响这种伟大战局的伤口。 　　而雅蕾洁尔的收获很简单——在父亲的指引下，她进入了半冥想的状态，收集着那些痕迹化为的碎片——未来的碎片。如她这样拥有伟大血统、且有人引导的孩子，甚至能从这件事里判断一些未来…… 　　但在自己的未来里，没有连桐的身影。 　　“那是因为Voyager也无法干扰她，所以她没有和我们一起去三百天后。”三悄声说，安抚着自己。 　　“嗯，我知道。” 　　“那你的心情为什么……” 　　“因为三百天后，我没长高……” 　　雅蕾洁尔抓住了未来的碎片，从那些支离破碎的痕迹之中，看出了悲哀的事实。这让两位一起分享身体的人格都不由得叹息，都陷入了略显哀伤的心境之中…… 　　而连桐也同样得到了一些东西。 　　好心情——以及缔造了这份好心情的，来自停驻者·Voyager的点头承诺。 第139节 131·眼罩 　　“和梅塔特隆共事很有趣，挑战地球的难题更是如此，但这些都不能拦下我回家的脚步。不过，你本人倒是值得我多留一会儿……尤其是你对自己一无所知。” 　　Voyager倒不在乎那几百、上千的货币报酬，只是希望连桐在事情成功或失败之后，跟她好好的聊一聊，顺便跟她去某个地方，经历某些事。Voyager表示，这对连桐是无害的，同时还能帮她解答自身的疑惑。 　　连桐没有拒绝支付这些额外报酬，如果能搞清楚自己为何是现在的样子，她也愿意冒险。 　　而且就直觉，审美来看，Voyager女士并不是什么坏蛋——连桐相信这一点。 　　和因此拥有了一份好心情的连桐不同，梅塔特隆倒是有点难过。一百单位就接了这种鸟工作，而为了面子，Voyager女士死活要100.001单位的酬劳，非要压他一头，这实在是很令人苦恼……但他又不好意思和人家起争执。 　　如果这件事被连桐、被那些纳米机械，甚至被自家的女儿传出去，该是怎样的？ 　　伟大的灵性文明大导师，著名的未来与过去掌握者和占卜家，知晓万物命运的梅塔特隆·曼荼罗阁下，为了1单位都不到的价码，跟人撕起来了？这事儿……传出去该多丢人啊。 　　无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全宇宙的居民都会热议，整个信息网络都会充满对自己的嘲笑之言。就算憋回自家文明里当鸵鸟，顶头上司圣星阁下，估计也会禁止大家讨论这事儿……可……那些崇敬自己的小家伙们，会怎么想？ 　　一言蔽之，自己还做不做人了？ 　　而Voyager女士就不同了，人家天天在万物之外睡大觉，压根不掺和宇宙居民的破事儿，虽然也会丢一下人，但睡个几百万，事情的风头早就过去了，她依然还是那个伟大的她。 　　但生命短暂、活在现实的自己，注定要和这种污名为伴了。 　　梅塔特隆对此很难过。 　　“唉。” 　　但他还有个安慰。 　　至少自己多了一位绝对可靠的帮手，也许很快就能帮自家闺女的第一个朋友，解决那些可怕的事情了——他知道，一个孤独来到宇宙，没有家可回的女孩子，她的心每天承受着怎样的苦难。 　　“梅塔特隆小朋友——” 　　一声高远但清澈的少女之音，从宇宙外降于星球之上。它像是一种圣洁的成分，融入星球的空气之中，为其中的每个物种注入活力，甚至荡涤它们的健康。这一刻，蓝丝绸之星收到了祝福，变得更加美好了。 　　而这，只不过是因为Voyager的心情很好。 　　“你要是想提前回家，你就去吧，接下来的事儿我一个人办就行了。” 　　“不不不，这也是我所接受的委托！” 　　“圣星——以及你媳妇，允许你在外面游荡这么久？” 　　梅塔特隆当然知道，而肩负重任的他确实也该早点回去，但他摇了摇头：“早点解决就可以了。” 　　“那为了节省时间——委托人，我们直接去太阳系，有异议吗？” 　　“嗯。”连桐轻声作答，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到大气层之外…… 　　但Voyager女士听见了。 　　“好——”并且，她说，“好，到了。” 　　对此毫无实感的众人都吃了一惊，但一幅Voyager用一次眨眼，以改变世界的景象，在所有人的灵魂里浮现而出。 　　而这也是事实。 　　因为如她所说，蓝丝绸之星、旗舰，还有她们，出现在了太阳系。雅蕾洁尔又一次惊叹于这种无法想象而强大的力量，然后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自家父亲——爹做得到吗？ 　　当然，伟大的表现也不止这一种，雅蕾洁尔非常清楚父亲在哪些地方伟大。可即便从小到大见惯了，但她依然会觉得Voyager实在是超乎想象。但是，如果这还不算完美，那逆行者的伟力又是如何呢？ 　　雅蕾洁尔抬头仰望，透过轻盈淡薄的大气层，她见到了属于太阳系的景色。 　　然后，她的大脑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那是一个姗姗来迟的念头，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里可是连桐的故乡，是太阳系啊！又回来了……意味着，非常可能让身为地球观察者的连桐，目睹到某颗星星。 　　即便抬头仰望，那会是小小的一粒——但那依然会是地球。 　　届时，无论连桐的心里闪过怎样的想法，观察者所认知的，就会在地球化为现实。 　　作为亲历者，作为连桐最初的陪伴者，雅蕾洁尔比谁都清楚那些诡异之事的种种。回过神来，她已经靠近了正准备站起身的连桐，用自己比她还矮一点的身材，从后面压住了她。连桐还没来得及吱声，就被一双拼命的小手蒙住了眼睛。 　　“……啊……”她立刻理解了。 　　在宇宙游荡了有一段时间，但她依然记得地球的种种。 　　正如离开地球之前，雅蕾洁尔不让她回头，再次回到太阳系，自己也不应去看——还不到回头的时候，她对自己说。 　　所以连桐没有任何反抗，顺从那带着冰凉气息，还沾着几片雪瓣的小手，合上了自己的眼。雅蕾洁尔仍不放心，于是盯着那些银蓝色的纳米机械，让它们也出了一份力——它们不再是手环，而是一缕轻柔的纱，裹住了连桐的眼。 　　“抱歉。”雅蕾洁尔说。 　　“不，谢谢你提醒我这一切。” 　　连桐摸索着站了起来，作为观察者，她不能目睹、听闻、感受、嗅——甚至不能听人描述……她必须对地球一无所知，必须将它们固定成为一片未被确定的叠加态混沌。但这不是生与死的二元问题，而是无限可能性的叠加态。 　　幸好，连桐无法想象它会是什么样。 　　而且，和带着消沉、无可奈何的离开地球时不同，现在，自己带着两位善良好心的伟大者，抵达了这儿，只为了拯救那名为故乡的一切。并且……自己甚至还成了这片区域的主人。 　　她尽量往好处去想，尽量的掩盖着不知何故躁动的心。 　　雅蕾洁尔搀扶着被剥夺感官的她，想尽量早点去土星跳蚤市场，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以确保连桐没有目睹地球的风险——但她知道地球是什么样，她曾见过。 　　梅塔特隆察觉到女儿的眼神，作为也听闻了一些内情的人，他点点头，默默的踏步向了外太空。Voyager女士肯定也在那儿——而问题的核心，那座百亿年来不断轮回循环的遗迹·地球，也在那儿。 　　他想看看，答案会是什么。 　　首先，梅塔特隆见到了Voyager，她站在虚空之中，眺望着某处——这里是太阳系的边缘，根据行星们的转动轨道，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地球。对他们来讲，这甚至不足一光年的距离，就像放在显微镜下一样。 　　“Voyager女士，你看到了什么？”梅塔特隆先问，而没有急着观察。 　　作为伟大者，在听女儿描述之后，他其实便已经有了很多想法。 　　同样如此的Voyager，则平静的如此回答—— 　　“铸钥之地。” 第140节 132·壳中圣物 　　蓝丝绸之星，折锋之巅，纳米机械们繁忙着。 　　不光是这些银蓝色的小家伙，就连平常挂在连桐脖子上，一直修养状态的归零杀戮家，也和以往不同，被不可避免的繁忙所驱使——它们都在为连桐效力，为了避免她这位观测者看到地球，而进行着信息屏蔽。 　　这是很繁琐，但必要的。 　　它们要让连桐处于黑箱之中，不再能得到地球的任何信息。 　　所以三十三亿纳米机械，将邦邦绑·改拖到了蓝丝绸之星上，就地取材，进行着一些工作量不大，但很需要细致的改造。 　　为了向下挖掘，纳米机械们赶走了附近的生物——以温柔的方式。 　　它们有点像是兔子，身体细长，绒毛像是奶油。它们拥有非常灵敏和轻盈的身体结构，这得益于蓝丝绸之星的引力较小。 　　不过就算被陌生的访客赶出了本属于自己的地盘，这些家伙依然温顺。 　　反正，以吃矿物质为生的自己，到哪都能啃到食物。 　　它们的肚子里有一套标准的共存生态，养了很多的细小物种，以消化这些矿物质。 　　但这些细小物种，比蚂蚁还要小很多，又毫无疑问的，不属于微观物种。它们在寄主的肚子里繁衍，将矿物质用特殊的口水，分解成各种各样的营养，趁着寄主没有完全消化之前，自己也食用一部分——寄主的进食能力，就决定了它们二者之间的共存平衡。 　　但它们消化矿物用的口水，实际上也是来自寄居于它们体内的多种细菌。从数量上来讲，每只类似兔子的大寄主肚子里，一般有一百多个细小物种——以及加起来恐怕上亿的细菌。 　　至于细菌们是遵从于低等生物的本能，还是在用特殊的方式孕育智慧和文明，那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这里，连桐颇为好奇的问雅蕾洁尔：“为啥不得而知？” 　　“毕竟就连你这位主人在内，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颗星球，还没有展开研究。”雅蕾洁尔一脸理所当然，“哪怕将来你的同胞移民到了这里，在有高度的物质条件，和几十亿人口之前，这个答案都不会被人探究。” 　　连桐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种微观层次的细节问题，只有那些吃饱了没事干、闲得要死的人，才会有心思去研究一下…… 　　“谢谢你用这个有趣的话题，陪我打发时间。”连桐点点头，向雅蕾洁尔致谢。 　　哪怕她和雅蕾洁尔是用手机在进行沟通，但这种相伴的感觉依然让连桐觉得很好。她抬起头，看着周围——自己乘在邦邦绑·改上，而四周则像是筑到一半的蜂巢，六边形的结构正在慢慢包裹自己。 　　它们是草草和围巾就地取材，直接搞出来的合金，用来为飞行器加上所谓的黑箱。 　　这样，之后不可避免的路过地球——路过她的故乡时，就可以阻隔一切信息。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所谓的黑箱，像是个由六边形金属做出来的黑色蛋壳，而处于其中的自己，岂不就是壳中少女了……想着这令人羞耻的称呼，连桐摇了摇头，没吭声让草草返工。 　　人家都做到一半了，再返工会耽误问题的——也会气鼓鼓的又找机会揶揄自己的。 　　按照约定，梅塔特隆，还有Voyager女士，已经去调查地球的问题了，而连桐作为委托人，只要等消息就好——如果是正常的委托，自己作为信息的提供者，将要负责沟通的工作…… 　　但因为观测者效应，直到地球的问题得以解决，他们有了深刻的把握之前，自己都不该听哪怕一点点的消息——无论好消息，或是坏消息。幸好，自己有雅蕾洁尔的陪伴，从地球再到现在，其中的种种，雅蕾洁尔都知道。 　　所以，哪怕是她，也离开了蓝丝绸之星，去上方负责沟通工作。 　　不过为了怕圣物在黑箱里无聊，雅蕾洁尔还会用手机跟自己聊些有趣的话题——当然，不涉及地球的种种。 　　连桐把这些问题藏在了心里，只是信任着接下工作的他们。他相信，梅塔特隆是个伟大的帅大叔，也知道人类蓝本的Voyager女士，拥有近乎神祇的力量——虽然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个一两岁…… 　　看着一片片的六边形金属，愈发的将自己包裹在壳中，连桐又想到了一件事。 　　“二，我之前也入手了一条线索。” 　　“嗯？” 　　“就是那个代笔人。” 　　雅蕾洁尔点点头，想起了那条绳子般的不法者——这家伙的身价就足以支付聘请梅塔特隆的开销，还真是挺不可思议的。 　　连桐又说：“它提到了一个奥秘，说是性质和地球有些相似……” 　　很快，连桐把那个银河联邦隐藏起来的特殊监狱「最后的过去」，以及被逆行者关押其中的怪物·「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不加隐瞒的全部说了出去——其实她也不知道多少内容，但总归是条线索。 　　“主人，还差一点就能完成黑箱，接下来会断线几秒，之后我会作为你的中间人，负责接发您上网，跟女孩子视频聊天的种种。” 　　连桐点点头，作为好赖也是个大学生，她没有障碍的理解了。之后自己要被黑箱包裹，隔绝信息，而草草就会作为非常聪慧的过滤器，将有害信息挑选出去，再发给连桐——当然，仅是有关地球的。 　　她顿时有种错觉，这像是未成年人上网，需要有个绿坝娘来监督…… 　　“我上小黄网没事吧？”她开了个玩笑。 　　“您上就是了，您还是PZ网的股东呢……”但草草加了一句，“虽然对您来讲，那些小黄网的内容恐怕……” 　　草草没有说下去，但如果连桐真的上了，自然而然，很快就会见到各种机械怪物、各种奇葩生物，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交配方式了。虽然其中可能会有人形生物的，但一定不如主人所想的那么美好…… 　　如雅蕾洁尔、如连桐这样相当高级，具有美感的物种，那可是比蓝丝绸之星还要稀少的。 　　聊到这，连桐看见负责搭建的围巾，将最后一片六边形嵌入了黑箱。 　　旋即，她被静籁与黑暗包裹。 　　如果把显示断开一切讯号的手机关上，她便会在绝对的黑暗中迷茫，无论睁开眼或合起眼，所得到的都是一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仿佛被黑暗溶解，毫无反馈。 　　除了声音。 　　在绝对的死寂中，制造声响的就只有自己。连桐既能听见属于自己的呼吸声，也能隐约听见血液流动、血管起伏——以及支配这一切的心脏跃动。稍稍的动作，都会使得衣物摩擦出声，甚至是头发掠过肩，也是如此。 　　但这一切都让连桐感到安心。 　　起码，现在的话，哪怕擦肩而过，故乡不会因自己而毁灭了。 　　…… 　　壳中的死寂和黑暗，其实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因为草草的小分队，已经钻到了预留的、和自己严丝合缝的那个孔中，负责接发信息。为了主人着想，它们还将声音、图像，无损的传了进去。 　　黑色的壳成为了完美无死角的荧幕，为连桐展示着外面的一切，而相应的声音也被采集了进来——除了之后遇到地球时会隔绝掉它，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 　　沟通和网络也恢复了。 　　比如，她立刻收到了Voyager女士的消息：“委托人，你讲给雅蕾洁尔小妹妹的内容很有趣，那是条必然会有帮助的线索，不该放弃。” 　　在连桐慢慢撰写回复之前，她又收到Voyager的第二条消息。 　　“我刷新了一下宇宙，只为把我的号码加到你的手机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给我。” 　　“感谢。” 　　估计她还顺便在刷新宇宙的过程中，为自己也搞了一支手机？这些伟大者的能力还都挺便利……当然，抛开这种玩笑般的话语不谈，连桐对Voyager确实很是感谢。 　　接着，是雅蕾洁尔联系了她：“圣物啊，我已经完成了工作，把他们需要的信息都传达了过去……原谅我无法告诉你进展如何，是好是坏……你也尽量不要去揣摩。” 　　“我理解。” 　　“但好消息是，父亲和Voyager给了我一个任务，带你去拜访那个被囚者。”雅蕾洁尔的语气明快而轻松，像是回到了童年、取回了最热衷的乐趣，“就是你提到的那条线索，叫什么来着？” 　　“「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 　　“嗯！Voyager女士表示，虽然危险度很高，但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正好能应付过来，而且也是一条确实会有帮助的线索……所以，他们忙他们的，我们也可以去顺着这根线索，看看能不能揪点事关重大的真相出来？” 　　“好。”连桐也以轻快的语气回应。 　　“那久违的，让我们一起启程吧。” 　　连桐回忆起了属于她的那架思想之柱，还有澡堂子，这些回忆历历在目且依旧清晰，她很安心能与雅蕾洁尔再次踏上宇宙的航程，一起冒险——当然，在此之前，还有点小事要解决。 　　“先去土星跳蚤市场。”她有几件事要办。 　　“当然，去细菌餐厅对吧。” 　　“呃……”虽然那几件事里，没有这一项——但也不是不能临时加进去。她笑了起来，“对，这次我请客。” 第141节 133·观测地球 　　土星跳蚤市场的停机坪，一如既往的热闹。而今天，在毫无疑问算得上广袤的这个平台上，一枚犹如鸡蛋般的黑色飞行器，缓缓降落了。 　　这是邦邦绑·改，也是被黑箱包裹后，载着连桐的东西。 　　更是大多数银河系居民正在热议的那个主角。 　　在银河系那十万光年的尺度里，无以计数的居民早已透过信息网络，了解到了神秘赏金猎人的庞大手笔——也就是一口气将数位退役级不法者击败，绑去做大牢的事迹。现在，那些不法者的生平事迹正被拿出来热议。 　　它们的事迹、自身是如何强大，还有造成过怎样恐怖的灾害，都被过分的夸张渲染。 　　很多年轻的银河系居民，都被这些报道搞得心惊肉跳，因为在此之前，它们只在久远且古老的悬赏单上，见识过这些犹如古旧历史般的名字——并且，年轻人更不知道它们的可怕。 　　这是理所当然的。 　　银河联邦抓不住，甚至让这帮老家伙达成了“退役”的成就，当然就会为了面子，绝不报道它们的可怕。在信息量爆炸的宇宙里，这些可怕的家伙就会成为被忽略、被尘封的历史。 　　因此，也没人会记得——银河联邦抓不到它们。 　　但现在不同，它们都被银河联邦结结实实的关了起来，这种政绩当然要好好的渲染一番。虽然难以避免要提到「多喝牛奶身体好」，以及“奶牛之刃”这位驰骋银河的赏金猎人，但银河联邦却会在宣传里，加上这么一笔。 　　“因为水平优秀的执政层，建立了富足的银河系生态，人民安居乐业，所以银河联邦不会吝啬赏金。而人民一如既往的生活幸福而安全，即便如此，银河联邦依然不放过些许的危险，连沉寂多年的不法者也将予以惩戒。” 　　于是，这成了银河系里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可惜当事人对此深感后悔，没想到瞎编的组织名，会以现在的形式出名……甚至还有了主页？走下飞行器，连桐对周围人的热议感到苦恼。 　　而悄悄将这个组织宣扬出去，甚至建立了主页、在搜索引擎公司那儿买了高排名，继续扩大知名度的聪明纳米机械们，则一如既往的没提这件事。 　　“主人，跳蚤市场基本不会涉及到您故乡的问题，所以可以自由去逛，不必担心。” 　　“嗯，我上次来的时候也没发生过什么。”连桐完全相信这一点。 　　但雅蕾洁尔摇摇头，盯着那两位连桐的随从：“你们还是要机灵点，保不齐就有路人在谈论地球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连桐这档子事儿还挺麻烦。 　　要隔绝观测者，本来可以有很多手段的。 　　比如请Voyager女士眨个眼，为连桐修改个宇宙法则，规定“连桐永远无法观测地球”之类的，等办完了再改回来。这样，连桐就是个睁眼瞎，妥妥的没问题。而雅蕾洁尔的父亲也能做到类似的事，他的灵性力量可以轻盈的改变现实。 　　但—— 　　连桐又是一把完美的、万能的钥匙…… 　　无数次被认为是逆行者足以证明，踏遍无欲之路更是如此，这导致了连Voyager女士也没法儿对连桐造成什么影响。可犹如逆行者的连桐本人——雅蕾洁尔看了一眼，她正兴奋的数着钱，打算好好逛个街。 　　唉，指望不上。 　　雅蕾洁尔收回目光，将其改变轨迹，看向身后的黑箱。明明已经坐拥Voyager和梅塔特隆，结果还要依靠这种原始的、猴子也能想出来的物理手段…… 　　“二？愣什么呢？走啦。” 　　“哦哦……” 　　雅蕾洁尔被连桐轻轻推了推，在后者担忧着衣服的纽扣会不会突然全部炸开，不得不确认之际，总归是半推半就的跟着连桐去逛街了。 　　也是，这家伙在黑箱里憋了一路，现在这自由的空气应当足够香甜。 　　…… 　　在去细菌餐厅之前，连桐有几件正儿八经的事要先忙——毕竟自己不饿，雅蕾洁尔更是如此。 　　虽然上次她俩来过，但这地方实在是够大，还得靠临时下载地图来进行导航，这成了草草的工作，这也是和上次来的时候所不同的。 　　“要不要再去逛逛机械师的店？”连桐提议道。 　　“嗯？为啥？”雅蕾洁尔忽然想起，“哦，你还惦记着那个巨神兵……” 　　那家收获草草的机械店，地下仓库还堆着一个堪称巨神兵的超级机械，虽然外观如老板一样是挺像龙虾的模样，但战斗力也是实打实的。上次，连桐就对那玩意儿好奇过。 　　可惜雅蕾洁尔猜错了。 　　“只是想问问老板更多的细节，关于草草的。”连桐的手指，温柔的伸向手腕，“这些家伙的来历还挺神秘，但给我的帮助实在是很大，我在想，也许它们也会想了解自己的过往。” 　　平时聒噪的纳米机械们没有吭声，因为它们正在消化——消化那三十三亿小小的灵魂，从主人轻声轻语里感觉到的温暖。顺便，再开个大声的、不加掩盖的内部会议。 　　“主人的真实意图，怕是想再买很多纳米机械……” 　　“意外着，我们的价值要暴跌！” 　　“自从主人接受了那条围巾的效忠，就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假装没听见它们嘀咕的连桐，倒是已经定了下来，确实想去看看、问问。于是，她在电子地图上加了一笔，以规划线路。除此之外，当务之急的一件事，就是去购买食物。 　　从旁看到目的地优先度的雅蕾洁尔，不由得问：“我爹过来的时候，跟我一起观察了无欲之路，他也不觉得那是一个生物……桐啊，你真的没搞错吗？” 　　“嗯，因为它能跟我交流，比如需要营养，就是我跟它之间磋商得来的。” 　　“好吧好吧……” 　　“那你的考古如何了？”连桐指的，是那位在无欲之路里沉浸了太久的考古大师，还有那个被她称之为乐高的幻想文明。 　　虽然它们的信息递交给考古协会，可以变成一笔很大的功绩，同时为自己博得还算富足的收益，但现在钱袋饱满的她，并不想深究这些问题。只是想问问——这一切是否已被纪念。 　　幸好答案是顺利的。 　　雅蕾洁尔笑了笑：“嗯，因为我爹敲打了一下考古协会的大人物，所以加快了各种手续，大概再有一小会儿，它们就会陈列在文明博物馆里，而曾经的考古大师，也将如愿以偿，守望自己的幻想。” 　　“只希望地球的一切也能如此顺利。” 　　雅蕾洁尔的笑容凝固，但没有被连桐察觉，只是回以沉默。 　　…… 　　地球，近地轨道，那粗陋却无人会贬的国际空间站旁，出现了两道人影。 　　用手背摸索着自己的胡渣，饶有兴趣观察眼前星球的梅塔特隆，还有不知什么时候造出王座，懒散在上面打哈欠的Voyager。 　　国际空间站一如既往的正常运作着，但没有人。 　　蓝与白，二色调交融的地球，接受着这两位访客的观测。 　　“有点奇怪。”梅塔特隆评价道——能让他稍觉奇怪的，则代表着凡人绝不可想象的危险。 　　根据雅蕾洁尔的说法，在连桐“绑架”他的乖女儿离开地球后，这里应该处于有待观测的停滞状态。人口停止锐减，而无论是甜味消失，或是历史混乱——这种种曼德拉效应都应暂停。 　　因为观测者离开了。 　　而雅蕾洁尔还说过，自己当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地球变成了一枚钟。 　　以父亲对女儿的了解，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是那么的不安，那么的渴求答案，应当没有任何虚假才对。但现在，梅塔特隆看到的却不是女儿所见的风景。 　　“梅塔特隆小朋友，在你看来，那是什么？”Voyager用时机正好的话语，停止了合作者的心理活动，“如你之名，你能观测万物的过去与未来，任何事物在你眼中都不存在‘现在’，那，你看到了什么？” 　　梅塔特隆酝酿了一会儿言语：“看到了……现在。” 　　作为当代伟大者中最为神秘的，来自古老灵性文明的梅塔特隆·曼荼罗，他的特点正如Voyager所说，拥有近乎全知的观测能力。 　　无论是看到女儿未来的危险，还是看到霍桑教授那模糊的过去。 　　他的视野，是凡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的。 　　而万物在他眼中，都是由过去与未来，这二重螺旋构成的。虽然也有连桐、Voyager这种，压根啥都看不见的存在，但那也和现在所目睹的是两码事。 　　他久违的，罕见的，看见了事物的现在——进行时。既没有绵延向前的未来，也没有曾经复杂的过去，地球只是如实的展现在他眼前。 　　可怖的植物，低劣的工厂，繁杂的建筑，美丽的地形。 　　但没有人类，没有灵魂。 　　“Voyager女士，我不太理解眼前的一切。” 　　“无妨。”Voyager用左手揉着太阳穴，接近银白的长发则在右手里缠玩，“谁又不是呢……” 第142节 134·某种比赛 　　繁华的气息里，连桐慢悠悠的走着，时而眺望街边的奇怪商铺，时而审视往来的人群。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Voyager女士所带来的美感洗涤之后，自己看啥都觉得丑到不行。上一次来这地方，连桐还是没见过多少外星人的小萌新，对于外星人们的普遍长相，有了很深的认知。而现在经过对比，这种认知再度加深了。 　　“但主人，您这情况特殊……正常来讲，宇宙居民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拜见到Voyager女士这样，几乎接近逆行者的停驻者。”草草在心里，回应了连桐的心声。 　　“我知道。” 　　她收起了目光，不再那么失礼的看待外星人们，让自己深入到宇宙的基层、深入到普通外星人的汪洋大海里，去平衡之前拜见到伟大者们所带来的冲击。 　　虽然还是觉得丑…… 　　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的雅蕾洁尔，也时不时会看看路过的店铺，跳蚤市场是个好地方，也许哪里就藏着些会让她也为之心动的事物等待捡漏——但在这之前，她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店——被夹在星球纪念品、稀有影像收藏店的中间，但人气却意外的不错，聚集了不少宇宙居民。而且，和周围那些歪瓜裂枣不同，聚集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有点厉害的家伙。 　　这一点，连桐也发现了。 　　一言蔽之，这些家伙还稍微不那么丑。 　　在丑八怪外星人遍地都是的这条街，有这么一个聚拢了厉害家伙的地方，很难不吸引连桐和雅蕾洁尔的注目。 　　连桐抬起头，看见列在上面的标牌，写着简简单单的“大家乐冲浪板店”，颇有种中老年人活动中心的感觉。 　　正如店名所示，这家店到处都放着奇奇怪怪的冲浪板，各种各样的都有。它们的样子和结构，和连桐所认知的冲浪板倒是差不多。虽然毫无疑问，这些玩意儿都被宇宙科技加了各种各样的古怪功能，又或者是能联通心灵之类的……甚至还可能靠燃烧妄想颜料，有超光速之类的功能？ 　　也许，这也是宇宙里的一种交通工具……而且很浪漫？ 　　不由自主，连桐产生了许多遐想，宇宙居民上班不再是驾驶飞船，而是踩上冲浪板……她想到了自己的黄金自行车……要不要把它换成冲浪板呢？ 　　她看了看雅蕾洁尔，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 　　她俩默契的一言不发，只是朝冲浪板店靠近了。 　　在无数种外星语纷飞的吵杂中，她俩的翻译器采集了那些厉害客人的声音，并转换为了可被理解的言语—— 　　“老板，你知道的，身为大宇宙之中的沧海一粟，身为比基本粒子还要无价值的生命，我们活在世上，渴求的终究只是一件事……对！挑战！” 　　说话的，是一位壮硕的、衣服颇有朋克气质，身上长刺但勉强还像只猩猩的物种。一眼就可以看出，它是这堆客人里面，肉体能力最强的。相对的，估计也是最笨的吧。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按照银河联邦的规定，接受过完整的三年基础教育，掌握了多种超光速的原理和应用、飞行器基本维修和应急制造、小行星开采指南、宇宙坐标入门、低精度加工、如何编程智能助手…… 　　这些教育项目，一般是给底层民众学习的，它具备着“只要你肯吃苦，吃饱还是没问题”的特点，为宇宙采矿行业贡献了一位又一位的低端劳动力，极大的丰富着上层生命的物质奢侈。 　　但这些典型的低端劳动力，却也在不断的采矿中，孕育了在灵魂之中难以灭却的浪漫。 　　比如现在它们聚集于此的原因—— 　　“我们想挑战宇宙的伟大！让宇宙知晓我们曾存在过！” 　　长刺猩猩的低吼，感染了附近怀有同样目标的大家，一种微妙的热烈情怀，缓缓蔓延在这里。 　　“我能感受到，冲浪板正在回应我。” 　　“是啊，哪怕被丢在这里，只能吃墙皮，但冲浪板的灵魂与我正在共鸣……老板，你能感觉到吗！” 　　“而且，据我们所知，以太阳系为中心，往外不知多少光年的地皮，现在被银河联邦倒手卖给了民间的私人……现在没人监管，交接还未落石，岂不是我们的机会！别让冲浪板哭泣。” 　　被这帮家伙在耳边嚎啕了很久，老板甚至忽略了缓缓靠近的连桐和雅蕾洁尔，只是用四只手抱在胸前，展示出那黑色的肌肉结构。终究，它心中沉寂多年的热血，也于此沸腾了。 　　“要参赛的，现在报名。”老板叹着气，说出了能让所有人沸腾的话，“去挑战宇宙的伟大吧，用我们仅能做到的方式。” 　　连桐感觉还是莫名其妙的，有种来到橄榄球更衣室的感觉，一帮激素分泌过旺的雄性，正在为某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热血沸腾，将臭汗熏的到处都是。 　　虽然没搞懂它们要挑战啥，但作为这片区域的现任地主，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靠着能让自身低调的行头，连桐站在靠近的地方，又派出了草草，从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身边钻过，去看更多的内容。很快，一个奇妙的比赛项目，被纳米机械汇报了回来。 　　星爆冲浪赛。 　　“啥？” 　　“哇，是传说中的那个非法项目……”雅蕾洁尔想起了同学之间聊过的传闻——正确的说，是听同学聊过的传闻。 　　那是一项古老的，神秘的，充满宇宙居民浪漫情怀的比赛。 　　虽然宇宙里的各个文明加起来，诞生过无以计数的比赛项目，但若要说最具仪式感、最古老、最有魅力的，很多人不会投给那些流行度极高的大项，而是会匿名的投给它——星爆冲浪赛。 　　据说，在无数年前、无人知晓的某地，有过一个无名的低级文明。 　　它们穷尽了数万年，也无法知晓超越光速的方法，只能被引力囚禁在星球上。而那颗星球，早就因资源的枯竭、无数次的战争，以及本就频繁的地理运动，而变得残破不堪，甚至罕见的将要走到寿命尽头。 　　那个文明没有选择与其一起埋葬，而是回想起古老的——在海洋还未被污染、未曾干涸时，人们喜爱的冲浪运动。 　　在星球将要毁灭之际，那个文明祭出了所有代表罪恶的武器，埋入了母星的深处。 　　而所有人都准备好冲浪板，撕碎了哪里也传递不到的遗书，回忆着古老的荣光。 　　随着母星的炸裂，强大的冲击力和气浪，则成了它们的沧海之涛。 　　据说，它们的冲浪板，在那一刻超越了光速，向着不曾触及过的未来，还有必将迎来的死亡，自由的奔去了。 　　有幸记录这一幕的某个高级文明——的科研小分队——的舰船清洁工——的随船小孩子，觉得这很有趣，于是也随便炸了一颗星球，玩耍这种冲浪。因为只是孩子的调皮，大人们就没管。 　　那个孩子回到母星后，跟其他孩子讲了这件事，大家纷纷觉得很有趣，于是慢慢将这种星爆冲浪赛传开了。 　　虽然后面因为熊孩子不守规则，炸了有生命痕迹的星球，而被列为非法比赛，但反而因此越传越广，甚至成了一个伟大的项目。为了纪念，它们将最初的那低等文明称之为「不逝的冲浪者」。 　　据说，如果有人找到属于「不逝的冲浪者」，参与过最初星爆冲浪的冲浪板，会有大人物愿意掏上千单位来购买——这也加剧了该项目的仪式化、流行度。虽然后来有人发现，那个所谓的大人物，是卖冲浪板的……总之这项光荣的古老比赛，一直都是个充满浪漫的传统。 　　虽然也有一些人不喜欢它。 　　其中一位，来自地球。 　　“草，它们要在我的领地乱炸星球？”感到头皮发麻的连桐，有种家里进小偷的感觉。 　　这时，她的思想波动让行头的低调淡去了些许，终于有参赛者发现了她：“年轻人，生面孔啊，你也是被那星球炸裂后的浪花所吸引，才来到这里的冲浪者吧？待会儿让我们去喝一杯，聊聊梦想如何？” 　　连桐感觉自己脸蛋上的不知哪儿跳了跳：“比赛地点定好了吗？”她忍耐着问。 　　“定好了。生面孔，别那么紧张，虽然我也能感觉到你的热情……是啊，这才是面对波涛时，我们该有的情怀——” 　　参赛者递了一个数字给连桐，那是坐标。 　　“别外传，否则会引来麻烦，毕竟这附近的地皮刚刚被人买走，嘿嘿，我们偷偷炸了它，以示欢迎。” 　　“那你知道谁买走的这些地皮不？” 　　“噢？愿闻其详。”它好奇的听着，而其他的参赛者也都被陌生人的话语吸引，一个个转过头，围住了这个陌生的矮个子。刚才的热情和激动，仍烙印在这帮外星人的身上。 　　连桐翘起大拇指——这仿佛像是激励，让参赛者们手舞足蹈了一番。 　　但，那根大拇指，向后了。 　　朝向的，正是她自己。 　　“是我。”她笑着说，“而你们要偷偷炸什么来着？” 　　…… 　　ps 　　（晚饭前还有） 第143节 135·VIP 　　这……没这么巧的事吧？聚集在冲浪板店门口的家伙们一时间有些慌张，面面相觑，总不会真就碰上那个新的地主老财了吧？而且，就是眼前这个小小的、雌性的、说话软软糯糯的雌性生物？ 　　其中长刺的猩猩看了看周围，确信这是一条容纳了基层民众，属于平民的街道，如果真是新来的地主老财视察领地，起码也会去那些更富有的层数，去逛更奢侈的街道……但很难相信，会有正常人跳出来，打着地主老财的名头，反对星爆冲浪…… 　　得确认一下。 　　长刺的猩猩作为代表，小声的问：“你……你那个……有证明吗？证明你是这片儿的领主。” 　　虽然被俯视的感觉不太好，但连桐还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点点头，让丑丑的外星人也能明白，它们撞上了难惹的钉子。她戳了戳手环，证明什么的杂务当然是由秘书负责。 　　“主人啊，交接手续还没办好呢，我们暂时还没有书面证明……” 　　“哦……” 　　连桐用另一种意义默默点完头，又说道：“虽然书面证明还没办好，但你们要是不相信，还执意破坏我的星球，我就——” 　　“什么？！没有书面证明？” 　　“那你在这瞎起什么哄……” 　　“走开走开，你是不是嗑嗨了？” 　　见连桐拿不出证明，这帮家伙顿时有了底气。这个不起眼的雌性生物，在它们看来，应该属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得脑子不太正常的那类型。 　　连桐一时半会也没吭声，因为这种情况下的处理办法，其实候选很多。她正在跟自己的手下嘀咕商量，而雅蕾洁尔则饶有兴趣的在旁看热闹，这种街边小冲突总能让人觉得有趣。 　　这时—— 　　连桐的围巾动了动。 　　从无欲之路被连桐救出来，从还剩个血皮再到现在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作为曾几何时大名鼎鼎的暗杀者，归零杀戮家觉得是该自己亮次相了。只需要几微秒，它就能让这些家伙永远无法冲浪，而且还不会沾染任何的罪恶。 　　不过它的前辈按下了它。 　　“后辈，主人需要这些劳动力。” 　　“……我需要吗？” 　　“……主人需要吗？” 　　草草诚恳的又说：“主人要买上百吨的食物，拿去投喂无欲之路，以避免未来再有你们这样的悲剧发生，同时与无欲之路进行合作。所以，你觉得，这几百吨……” 　　其实是草草不想抬。 　　作为小小的、软弱无力的纳米机械，抬几百吨的东西那可就太难为人了。而轻飘飘的围巾后辈，也对此无能为力——至于主人本人，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所以，草草觉得这些有把子力气的矿工，似乎很适合。 　　未察觉自身命运的它们，正愈发的聒噪，眼前的人阻碍了它们浪漫而神圣的星爆冲浪，它们甚至想付诸武力来报复一下。 　　“走开，听见没。” 　　“不然就揍你了。” 　　可那个小姑娘仍在低头，皱着眉毛自言自语，完全无视了眼前被狂躁外星人们包围的危险，这……再怎么看，都是嗑某些药嗑嗨了，脑子坏了的样子。这也让它们更加肆无忌惮，揍这种人，没问题。 　　“那法律层面……”连桐问道。 　　“它们聚众举行星爆冲浪，被当地的领主您当场抓获，就是告到逆行者那儿，您也占理呀，更何况您自己貌似就是逆行者……” 　　也好，连桐完全接受了，看它们的目光从“你们这帮王八蛋”，逐渐变成了“你们这帮劳动力”。那视线透着刺人的阴冷，让这些五大三粗的外星人们浑身发冷，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它们看见连桐举起手，食指向内勾了勾——那是一个甚至能被翻译器翻译的肢体语言。 　　“过来，我有话要讲。” 　　它们哄笑了一阵，觉得连桐终于是要求饶，于是纷纷靠近了些。 　　因此，它们听见了连桐的祝愿：“你们这帮春天来时，吃饱了细雨，从绿草地里慢悠悠破土而出的小嫩芽……” 　　就这样，在围巾的自发要求下，这帮劳动力不再嚷嚷星爆冲浪的事，而是神色恍惚，宛如灵魂和肉体分离，乖乖听从着命令，被围巾押送去了食品街，准备当苦力。 　　而那家卖冲浪板的店，很快就决定改行了。 　　当然，在离开之前，连桐掏了小小一笔钱，买了一块青蓝色的，印有太阳系图案的漂亮冲浪板。虽然她不允许别人炸她家的星球，但旅行漫漫，总会碰见那么一两颗在她眼前开炸的，届时，体验体验它们所谓的浪漫也不错。 　　顺便，雅蕾洁尔也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自家父亲这次赚了一百单位，等十五岁生日到的时候，就请他也买一块送给自己吧…… 　　等回到母星，不仅能跟连桐一起玩冲浪，说不定也能和同班同学有话题了。 　　经过这次街边的小小的街边冲突，连桐意识到了当领主的麻烦之处：“草，我的领地很大，要如何防范类似的事情呢？如果有人偷偷凿我领地的行星，虽然损失不大，但会让我觉得挺不爽……” 　　“这个简单，银河联邦给您抵债的资产里，不是还有一家尖端武器研发机构吗？” 　　连桐点点头，其实不记得了。 　　当时挑花眼，除了入手的货币之外，其他还要了什么基本都忘了……仔细想想，这也算富豪的特征，会在不经意间“啊，我还有这家公司啊？”感叹一下，还挺奢侈的。 　　“等主人办完事，我们就去那家研发机构视察一下，下达一批订单，让它们做一些机械佣兵出来，用于巡防您的领地。同时，再配备大范围的扫描器……其实以宇宙的尺度来看，您的领地很小，管控起来很轻松。” 　　“那得多少钱？” 　　“您的机构，一切开销，当然会对老板免费。” 　　这倒不错……作为在宇宙有产业的人，连桐体会到了其中的便利。而作为老板，去视察该武器研发机构的时候，顺便让它们给自己造个机器人——能合体，有翅膀，有各种各样奇怪粒子飞来飞去，还有浮游炮的那种……说不定也行啊。 　　…… 　　在平民街又逛了一阵，雅蕾洁尔接到了来自Voyager和梅塔特隆的沟通，想要就地球的问题进行更多的提问。于是纳米机械们变成眼罩、耳罩，把连桐又给捂住了。 　　如果再来一根拴在脖子上，以防走丢的绳子，在路人看来这个画面就会有点奇怪了。 　　不过实际上，连桐还是挺自由的。她拿出手机，眼罩组成的临时屏幕没让她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打开了日常的网页，想看看某件事是否有了进展——也就是霍桑教授的失物招领。 　　她还捏着人家那重要的移动硬盘，明明发了不少失物招领的帖子，但现在还是无人来联系…… 　　但今天有些不同。 　　连桐发现，在银河系失物招领互助版发的那个帖子，和平常不同，有了+1数量的浏览。要知道，在这种信息量爆炸的地方，不是特定吸引的情况，是没人会点进其他人的招领帖观看的。 　　出于好奇，她打开了详情——也许那是霍桑教授。 　　但她错了。 　　点进来的，是家政机器人。 　　因为惊愕，她刚放进嘴里的营养球，随之掉了下去——幸好雅蕾洁尔接住，又往她嘴里一塞。那扩散开来的淡淡巧克力味，终归是将连桐唤回了现实。 　　毫无疑问，点进来看的那家伙，顶着那个破烂的家政机器人头像。这让连桐背脊发凉，不知为何感到了奇妙的不安。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被它盯上了？她的形象和上次完全不同，已经把△的伪装拿掉了啊…… 　　冷静了几秒，连桐调查了一下。 　　——发现了一件事：家政机器人并不是透过搜索进来的，而是透过回访。 　　在信息量爆炸的失物招领网站里，只有确实知道内情，或是对某件事极有兴趣的相关者，才会观看别人的帖子。 　　上次，连桐她们，点进去，观看了家政机器人的失物招领——它称自己走丢了，正在寻找新主人·连桐。因此，一次浏览的足迹，留了下来。 　　而家政机器人察觉到了这个陌生人对自己的兴趣，进行了一次充满友谊的回访。 　　——以及友好的、亲切的留言。 　　“您手里的移动硬盘，古老而粗陋，毫无利用价值。如果有需要，我很擅长……处理垃圾，我就在土星跳蚤市场。” 　　“草啊！” 　　“哎呀，主人您又怎么——草啊！我明明把足迹黑掉了啊！！！我特意冲了VIP，把足迹隐藏了啊！！！” 　　在连桐的毛骨悚然，还有草草的躁动不安里，连桐发现那留言还有下半段：“为什么要……抹去你的足迹呢？它又不是垃圾，对吧？还是说，你，认，识，我？又怕我知道？” 　　…… 　　Ps 　　（我还没吃晚饭，所以应该算是晚饭之前，嗯。 　　昨天没更新，是因为在处理键盘问题时，不小心折了指甲，去处理了一下……） 第144节 136·你有头绪吗 　　看完那位家政机器人的留言，习惯性——以及反射性的，连桐熄灭了手机屏幕。除此之外，还熄灭了自己的视觉。 　　取而代之，大脑开始构筑想象画面。 　　她曾见过这位家政机器人，对它的残破、老旧，还有失灵都印象深刻。 　　连桐本来还觉得，只要跑远点，宇宙大成这个鬼样子，何愁那一米多点的家政机器人，和自己的人生能有啥关联——但现在想来，似乎没那么简单的样子…… 　　“所以，主人，您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因为按您的说法，它在寻找的新任主人就是您。” 　　“嗯……” 　　连桐和草草都不敢再点开来看，但上次，那个留下足迹的访问，证实了家政机器人正在寻找连桐，想把作为丢失物品的它自己，送给连桐来使用……起码人家是这个意思。至于真使用起来会发生什么，连桐没去想。 　　因为，人家的上任主人已是很好的榜样。 　　但除了这家伙的思考逻辑带来的惊悚之外，连桐和草草并不是那么惧怕，归根结底，它多半会是一具思考回路出了问题，但实际上没有脱离老旧机器人本质的破铜烂铁。总的来讲，她俩认为真打起来，把这家伙送去报废还是没问题的。 　　但最好还是绕开为好。 　　趁着雅蕾洁尔还在打电话，连桐利用这点小时间，思考起接下来的安排。首先是去那家龙虾老板、卖龙虾机器人的机械店拜访，问问草草的更多消息。说不定，还能问到一些别的消息，比如说…… 　　“草，如果换你，除了寻人启事，你还会怎么找我——当然，是指你只有单兵的情况下。” 　　“在土星跳蚤市场也帖寻人启事呗。”草草毫无犹豫的回答，“这里的客流量太大，层数太杂，导致经常有失踪案件发生，其实办事效率很低，所以我还会同时到处走动，寻找有关的线索。” 　　上面的，是作为智慧生命所应有的判断。 　　但作为机械生命，草草还有另外的角度，可以给出不同的思考逻辑。 　　“而且，鉴于它是非常、非常落后，科技含量甚至也就比主人原本那手机高一点的家政机器人，又比主人的身体性能还要差，我会好好思考如何加强自身的性能，以确保存在到能找到您。” 　　“……有点道理，它一定进行过身体的改造和维修。” 　　“是的，所以我认为如果要探究它的线索，从源头解决麻烦，我们应该隐秘的寻找到它。” 　　“那就从它去哪里维修过下手。” 　　连桐说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自己是作为主人，有前车之鉴，所以才不想见那个本质就有点诡异的家政机器人。但草草非常强大，而且智慧功能同样出色——这点从它经常故意用主人开玩笑就能看出。 　　所以，它为什么会让草草也紧张呢？ 　　“你也怕它吗？” 　　“理论上是不怕的……它只有我单一个体，大约三百三十三亿分之一的战斗力。但作为纳米机械，和它也算同类，我却感觉很怪异……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就像……就像看见了机械病毒的……传染源？” 　　连桐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总之我们隐秘的去找到它，远远的看看是怎么一个情况。” 　　聊到这，草草也不是完全没头绪，起码如何隐秘的找到对方，还是有很多线索的。上次，她们用一次回访，惊扰了对方——但相对的，也获得了信息。 　　三十三亿纳米机械一起开动脑子，在自己所组成的信息矩阵中翻来覆去，甚至开始产生了让连桐觉得暖烘烘的热度。于是，在当天访问所致的缓存里，草草翻出了那些信息。 　　对方的照片。 　　有非常明显的修补和维修痕迹，但类似生物体液——又或者就是的涂装，被保留的颇有个性。像是有钱人的作品，一个精致、跟不上时代的破铜烂铁。 　　它身上有不少不起眼的加固痕迹，事实上会露出痕迹，即说明了它是有多么落后。 　　但这就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草草问道：“主人，按您之前的形容，它身上非常残破？那这里是好着的吗？”随着提问，草草用可爱的雪花图标作为引导，在连桐戴着的草草牌眼镜型显示器里，指向了它提问的地方。 　　也就是那些加固痕迹的所在。 　　“是破烂的，甚至开裂了，内脏……哦，内部的电子元件都漏出来了。” 　　“内脏是个很好的词。”调侃完，草草倒是确定了线索的可行，“这种加固属于3.25规格的压力真空冷焊，为了对抗卡西米尔效应和进入拟态环境造成的变动，它会造成稳定性下降……所以这种标准很久、很久以前就被淘汰了。” 　　“哦，原来如此。”就是个老型号的螺丝，现在已经停产，买不到了……连桐尽量自己脑补，换成了自己所熟悉的概念。 　　草草接着说：“但您看，它经过维修后，被用同样的老旧标准复原了。根据金属表面的磨损程度来看，这是个熟手机械师做的维修。” 　　“……所以只要找有哪些熟手机械师。” 　　“嗯啊，我已经知道是谁修的了。” 　　连桐点点头，用抚摸来夸赞自家雪花们的高效。 　　草草发出了愉快的声音，对主人的触碰感觉舒适，然后慢悠悠的说：“毕竟我在人家的仓库底儿里，看人家忙活了很多年……然后才被您买走。” 　　一言蔽之，正好顺路。 　　…… 　　在某条让连桐感觉熟悉的街，她见到了眼前的巨大工房，那机油味和金属交杂的声音，无论对连桐还是草草——或是若有所思跟在附近的雅蕾洁尔，都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她们曾是这家店难得一遇的大客户。 　　而上次的礼遇，现在依旧。 　　店长，兼首席机械师的库瑞尔已经在店门口了。 　　“是你们。”它抱着龙虾钳子似的机械臂，似乎是在细嗅蔷薇，那颗跃动不息的机械内核比平常还要兴奋，“我知道，是你们！”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双方的意思都很明显，上次连桐她们来，是套着思想金属做的壳子——毕竟银发的姑娘实在太显眼，又刚刚招惹完L·l，应当低调。但现在，连桐有了新行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伪装了。 　　可库瑞尔依然言之凿凿，而且确实抓住了正确答案。 　　“是机械的共鸣。”它高兴的说，“我感觉到了上次卖给你们的，那个纳——那个可爱机械，正和我的工具箱发出共鸣，所以我知道，是你们。” 　　鉴于高智慧型的纳米机械不是什么合法的东西，为了避嫌，库瑞尔还是收拢了话语，将构成言语的电子讯号阻断。 　　连桐没否认，只是稍稍观察了一下。和上次比起来，它为自己加了些很像辅助轮的玩意儿，看起来更具机动性了——虽然让连桐联想到小孩子用的自行车，有种滑稽的感觉。 　　“如何，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维修？还是看点新东西？” 　　“提问。”连桐简单的说，“在最近，你是否曾维修过一个处理垃圾的家政机器人，它的残破程度很高，型号极其落后，但却自主的带着零钱，自主的想维修自己？除此之外的特征，还有……” 　　但库瑞尔没等连桐讲完，脖子立刻180度拧动，瞅回了店里。 　　接着，那粗暴的声音吆喝了出去—— 　　“见习垃圾盒！！！！！！有客人找你。” 　　这可是段佳话啊，库瑞尔不由得叹息，机械的灵魂在内核中跃动。挣扎着拥有了灵魂的家政机器人，正好有维修道具的自己，还有对无家可归者的收留……这些能让机械共鸣的故事，库瑞尔都想讲给客人听。 　　而且，如果是这些客人们摧残了家政机器人，舍弃了它，库瑞尔会狠狠的骂过去——即便她们曾在店里豪掷千金。 　　不过，当库瑞尔的头归位，它隐约听见了一声十分脏污的植物秽语，然后客人们就不见了…… 　　怪了，怎么跑了？ 　　在库瑞尔困惑不已的时候——它听见了古旧前进机械滑动地面，所发出来的特殊声响。正是被它收留，在店里打工，做点杂活的可怜家政机器人——现在在店里的称号是“见习垃圾盒”。 　　而身处机械店，又有个手艺好的机械师，见习垃圾盒着实是改头换面了一番。比起照片，更加的精致——但却有种宛如化妆后的人类，仍是原本自己的奇怪气质。 　　库瑞尔挠了挠身上的金属毛刺，纳闷道：“见习垃圾盒，你来晚了点，刚刚有人打听你，结果现在没了……” 　　“有……人？” 　　“两个人形生物，感觉非常非常非常高级的生命形态，应当是雌性，还散发着唯心者的酸臭味，但非常有钱。”库瑞尔随口讲了讲，“是舍弃了你，把你揍成之前那个样子的吗？” 　　“并……不是。” 　　“那怪了，你有啥头绪吗？” 　　“有。”见习垃圾盒散发着发自灵魂的喜悦，仿佛构成身体的每一寸金属都在歌颂着什么。不需要言语，它知道，新主人终归是要它的，只是害羞的躲起来了。 第145节 137·五百吨（一更） 　　在机械店对面的巷子口里，连桐、雅蕾洁尔，紧张兮兮的躲在死角处。 　　雅蕾洁尔和草草分别使用了一些隐形手段，那是往来的大多数低级生物都必不可能察觉到的，但即便如此，在面对家政机器人——不，现在被称之为见习垃圾盒的那家伙时，她们却有种还不太放心的感觉。 　　幸好，在这方面很有本能的连桐，完成了最后的一块隐蔽拼图。 　　以基本物理的方式，躲到了墙背后。 　　于是，高低两颗女孩子的眼，还有草草谨慎派出的敢死侦查队，在墙后头盯着机械店，盯着那个不知何故，却带着浓浓惊悚感的见习垃圾盒。 　　“人呢……那几个客人可是很有钱的啊，难道我做错什么，错过了一单生意？”库瑞尔困惑的张开了所有眼睛，扫视着附近，但依然没什么收获。 　　它有些消沉，就连胸前的能源核心反应炉都黯淡了些。 　　而见习垃圾盒本人，却透出一种奇妙的幸福感，一举一动都有来自灵魂内的感情包裹：“她们……我的现任主人……肯定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正如她在浩瀚的条目里，唯独发现了我的失物招领……现在，她来见我了。” 　　不光是幸福，说到后半段，她那粗糙简陋的发声模拟器，还缠绕着相当的羞涩感。 　　如果闭上眼去听，多半会认为，这是来自亘古时代，女孩子给恋人的留言。 　　但事实上，羞涩的抓着肌肤——也就是金属外壳的，是处理垃圾的多用机械臂。当然，对它而言，这多半等同于触碰自己因羞涩而发红、发烫的小脸蛋。 　　说到这，它本能的察觉到工作需求，于是捡起附近的垃圾碎屑，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完成一次简单的处理。伴随着垃圾碎裂的声音，它又恢复了之前的娇羞：“主人会回来见我的……我确信。” 　　对于见习垃圾盒的这些反应，库瑞尔倒是没啥想法，估计是这家伙的上任主人瞎搞的情感模块吧。比起这个，库瑞尔更重视生意：“既然客人没了，你今天还得去自由市场售卖东西，别磨蹭了。” 　　“当然，我很乐意。” 　　也许，就能像上次那样，在热闹的自由市场里，邂逅主人呢。 　　与此同时，它满心期待的那个主人，已经头皮发紧，带着大家溜掉了。 　　…… 　　因为意外撞到了见习垃圾盒，连桐不得不在日程规划里去掉一笔，以免滋生意外。探究草草的来源和信息，就留到以后好了…… 　　相对的，她们一行来到了食品街。 　　或者，称之为饲料批发市场要更为贴切。 　　这条街位于土星跳蚤市场的负三层，属于很低端廉价的大型贸易集散地，遍布着技术要求极低，但需求量颇高的产业。 　　其中的一条街，就集散着食品批发行业。它们的工业化加工，将食品和营养赋予变成了无比廉价的事情，但也因此消除了整个宇宙的饥饱问题。上次，连桐从这里买了自己的，还有奶牛大兄弟的饲料，但这次打算买更多。 　　她要将饲料，喂食给无欲之路。 　　保底估计，得买个几百吨这样子…… 　　但对于这条街道的店铺们来讲，依然只是小小的一笔生意。 　　“你那个营养球就是在这种地方买的呀？”雅蕾洁尔好奇的问，“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我曾在课堂上学习过，这就是在植物灭绝后，绝大多数生命赖以生存的营养来源……” 　　“你们也是吗？” 　　在当回头客，走向那家小店铺的途中，连桐跟雅蕾洁尔聊了起来。 　　雅蕾洁尔摇了摇头：“我们文明的营养来源更特殊，靠汲取宇宙本身的精神力，所以你看，我只要到处走走，就不用进食。这种方法很简单，等以后我教你冥想的时候，一起教给你。” 　　“草草好像也说过，它们的主要能量来源是宇宙辐射……你也是？” 　　“不不不，两码事……罢了，等以后再跟你解释。总之，走在这条街上，你可以昂首挺胸，因为你们地球的食品工业化水平也不低。否则，我就不会买那么多旺旺雪饼来做文物辅证，来研究地球问题了。” 　　旺旺雪饼……连桐当然记得，那些玩意儿估计还堆在思想之柱的仓库里，跟奶牛大兄弟一样。它们最初被取走，应该是为了雅蕾洁尔的学术研究——但连桐知道，自己带来的种种问题，延缓了这些课题。 　　如果不必照顾她，现在的雅蕾洁尔大约已经回到了母星，回到了家庭吧？ 　　她会拿出旺旺雪饼给自家妹妹吃，然后告诉她那是用大米——也就是植物做成的。 　　接着，雅蕾洁尔的妹妹会哭丧着脸去告家长，经历种种的批评教育后，她那夸赞过很多次的伟大父母，又会帮她完善那些考古研究，带着已经消气的妹妹一起，为她的课题加油。 　　最后，她会带着奶牛、手工皂、旺旺雪饼，还有连桐的故事，在学校的某个讲台，开始阐述自己的考古发现，并挣到她所期待的荣耀。 　　而非如现在这样，照顾如幼鸟般的连桐，还要陪着逛街、当联络员，担心地球的种种问题…… 　　走着走着，兴许是看见连桐脸蛋上，渐渐流露的歉意，雅蕾洁尔拍了拍她的肩：“虽然不知道你在瞎想什么，但你肯定想多了。” 　　“……也许吧。” 　　“行啦，别愁眉苦脸的。如果碰到了难以消化的苦恼，就揪起你自己的头发舔舔。” 　　连桐本能的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又难为情的拼命摇头，再怎么说，舔自己来解决烦恼还是不太行……作为地球人的代表，可不能这么不检点。 　　说到这，连桐发现已经走到地方了——也就是上次卖营养球的地方。 　　朴素的店名，小小的铺子，散发着一股子腻人的食品加工味。各种各样宇宙居民喜好的口感混杂在一起，飘荡在模拟出的空气之中，构成了这条街给人的基本印象。但这不是全部，而那些嘈杂的声音才是。 　　它们的生意大多是走的网络订单，各种星球的直接下单，所以平常守店时会很清闲。 　　这些老板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赌博、闲聊时事、分享趣闻，酸别人赚了多少货币、为自己赚不到钱找各种借口……它们都是很丑陋的外星人，但唯独一点，极其注重干净和卫生——这是食品行业的职业操守。 　　现在，这些闲老板们的聚集地，正好就是连桐拜访的这家店。 　　当靠近之后，也自然能听见那些议论声。 　　它们坐在一起，玩着简单的赌博游戏。而旁边开着一台信息终端机，播放各种各样的热门新闻，它们则挑里头有趣的东西来构成闲聊——但和平常不同，这帮做生意的家伙有些消极。 　　“没想到银河联邦会把这片地给卖了啊……这可是土星跳蚤市场，价值昂贵的啊！” 　　“没那么简单，银河联邦没卖这个市场，只是把土星的地块划给了买家。” 　　“啥意思？老虾头你年轻时读过几年宇宙法则，你懂行，就给我们讲讲呗，我们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被称为老虾头的虾型外星人白了它们一眼，随口说道：“换言之，星球的妄想颜料开采、跳蚤市场的贸易和客流，还有我们这些开店的税金和租子，依然是银河联邦的，一切都不会变。” 　　“……那我们不受影响咯？” 　　“也不能这么说。”老虾头也有些担心，“如果新地主老财在附近收过路费，那我们就麻烦大了，客流量必然减少很多。届时这片儿的经济也会暴跌，各种各样的小跳蚤市场会在区域外开启，展开竞争，看谁能做大，这反而会让经济无法集中，因而疲软很久很久。到时候，航路混乱，海盗又会多起来的……” 　　直到连桐叩响大门，它们那消沉的气氛才被收敛。 　　老板不认识连桐，毕竟和上次的外表不同——但依然能透过些许散发的气息，感知到她们是非常高级的生命。碰见这种客人，老板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困惑。 　　“客人是要买点饲料去做慈善吗？捐给贫困星球什么的。” 　　“差不多，给我来五百吨。”连桐竖起五根手指，也不知道这是否通用。 　　跟无欲之路沟通的时候，倒没有聊清楚人家要多少吃的，连桐则觉得多多益善比较好。她也进过无欲之路，知道人家肚子里有多大，恐怕五百吨也只是让人家饱一餐的程度。 　　但实际上，老板对这五百吨的迷你生意没啥反应。 　　这客人连价都不问，连食品的营养需求也不提，估计是手握一颗星球、养着几亿人口的老板，平常不理世事，碰见星球上的灾难导致饥困，才跑来勉强花点钱买些食物去应急……老板做这行很久了，能轻易的猜到背后的各种原因。 　　但无论是大单还是小单，它都会提供最好的食品。 　　因为无论如何，每一单生意都涉及着上亿生命的死活。 　　“噢，好。”虽然化为言语时，就只是这么几句交流罢了。 第146节 138·人手不足（二更） 　　老板起身去做生意了，其他聚集过来闲聊的老板们，倒是毫无触动的依然坐着。它们不会酸五百吨的小生意，因为那甚至连0.001单位的妄想颜料也卖不出。 　　“你们知道买了地皮的地主是谁吗？” 　　“听说了一些传闻……是那个赏金猎人，奶牛之刃买的。” 　　“是啊，当时在场的赏金猎人和围观者很多，据说已经有很多内幕透出来了。” 　　“既然是事关我们生意的事儿，得查查啊……不过，这个奶牛之刃阁下一下子得到那么多货币，多半是不会设路费卡我们脖子的……” 　　“有道理，而且人家是正义的赏金猎人，路上碰到海盗还解决了，多半不会希望自己收过路费的举动，诞生更多的海盗。” 　　它们依然在闲聊，从地皮、自身，终归还是聊到了那个经常上新闻的人物。 　　而被人聊到，连桐下意识的僵了一下。见状，雅蕾洁尔也默不作声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僵着也依然柔软的她，把她吓了一跳。作为报复，连桐也反手回了一戳，这才回过神来填单子。 　　五百吨食品的订购单，也不过是短短的一页，要求连桐写下营养要求，写下体积、造型、重量等要求。至于口味的选择问题，才是最复杂的一部分。 　　连桐上次订购了不少植物口味的营养球，其中一大部分是青草味，为了照顾奶牛大兄弟。但上次来，连桐是第一次独自在宇宙旅行和逛街，所以难免有些紧张，没有如现在这样从容。 　　从容到能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有这么多植物的口味？那不是……邪恶和可怖的代名词吗？” 　　老板没啥反应，既没有嘲笑她的无知，也不会把心里“这位高级生命估计从未吃过工业食物”的感叹说出口，只是如实讲解：“为了配合植物威胁论的教育，绝大多数联邦都保留了植物口味，而它毕竟只是化学产品勾兑模仿的味道，没有任何危险和成瘾性。” 　　“买的人不多吧？” 　　“不，蛮多的，因为是禁忌的味道，很多愚蠢而只懂跟风的年轻孩子，都模仿不法者，以吃植物味为荣，这是一种糟糕的亚文化。当然，学校也会定期采购，因为这是植物威胁论的基础教育……这倒是必要的。” 　　连桐点点头，默默把自己和奶牛大兄弟，归类到了需要基础教育的好孩子。 　　不过也因此，能吃到不少故乡的味道。 　　除此之外，她还有几个小问题。 　　“巧克力，咖啡，这是是什么？都是植物吗？”她懵懂而无知，用轻快的语气发出疑问，让雅蕾洁尔在一旁啧啧称奇。 　　全宇宙也没有比她更懂植物、吃过更多植物的人，结果却在这不耻下问……不愧是地球人。 　　老板依然没有因过多的问题而烦躁，相反，这个小问题让它有些唏嘘：“没错，这都是食品加工、食品工业化的老祖宗产品……如果没有巧克力、咖啡这样的古老产品，也不会有我们这行，所以我其实没那么憎恶它们……” 　　“挺好奇是什么味的，来一点吧。” 　　老板很高兴的帮她选了几种，然后，犹如叹息一般的，闲聊起一个无聊的传说：“其实，宇宙里依然存在着真正的咖啡……那是从咖啡树——逆行者在上，我都说了什么啊，原谅我的肮脏用词……” 　　连桐假装捂住耳朵，表现出了反感。 　　但还是表情夸张的追问了：“宇宙里还存在这种罪恶吗！” 　　“是啊，据说有个老古董，从植物歼灭战活到了现在，保存着宇宙里仅剩的一些老旧植物、种子，坚守在某个地方，直到现在……” 　　这个传闻终于让雅蕾洁尔也产生浓厚兴趣，加入了对话：“听起来像是传说，不是真的吧？” 　　“真的，因为有悬赏单为证。罪名是私藏大量植物，反宇宙，谋划颠覆宇宙和平。” 　　有一些老板也从旁搭话，这可是一个热门的老话题了：“那家伙被悬赏了三千单位的惊天高价，无数赏金猎人都希望能干死这个老东西，但无一例外，都死了。” 　　“对！那家伙用时空凝固器，保存着几公斤的咖啡豆、一千根雪茄，还有三十公斤的巧克力。不光如此，还有很多稻米、年糕……逆行者在上，原谅我的脏话吧……” 　　连桐倒是没觉得自己在上，而是好奇的凑过去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提供消息的那个老板左顾右盼，紧张的说：“这是那个不可提及姓名的，罪恶与灾难的主宰者，邪恶聚会的主持人，罪恶大亨的情报……” 　　连桐很意外——因为自己居然知道这些称号代表了谁。 　　是那位举办不法拍卖的顶级罪恶大亨，上次，连桐估摸着自己想弄点花草种子，于是调查了一下，就发现这位罪恶大亨有些藏货。可惜太贵了，连桐暂时没钱去参与竞拍，但她有些别的小心思。 　　那个老板接着说：“罪恶大亨也是著名的植物爱好者，所以拜访过那位三千单位的超级老怪物，见识过对方的藏货！” 　　“这意味着……强强联手？”连桐咽了咽口水，因为自己也想加入。 　　可惜老板摘出眼球，摇晃了好久，以表达强烈的否定：“事情不是这样，据说它们会面之后，因为巧克力的甜度产生了极大的争执，大打出手，毁灭了周边一光年的天体，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巧克力的甜度……连桐不由得惊叹，没想到在植物被灭绝的这个宇宙，有人能钻研到如此艰深晦涩的地步！ 　　察觉到她的惊叹，那些老板纷纷表示“不说这个了”、“把客人吓成这样”。 　　但也有人结合之前的话题，如此感叹了一句——“也许奶牛之刃阁下能解决这个三千单位……还宇宙一个清净和稳定，毕竟，奶牛之刃阁下一下抓了那么多传说人物啊……” 　　“客人，一共是0.000996单位，要怎么付账？” 　　奶牛之刃阁下倒是一言不发的掏出钱，把用传说人物换到赏金的九牛一毛，拿来结账了。她还多给了0.000004单位，凑了个整，以支付某些不可言说的情报费——这可意义重大。 　　…… 　　虽然食品店不负责送货上门——因为量太少，会亏本，但看在连桐的小费面子上，对方倒是允诺了将五百吨营养球送到停机坪，方便连桐她们运送。 　　之后，连桐就不用管这些问题了。 　　围巾带着一些现抓的苦力，已经在那儿准备装货了。邦邦绑·改虽然是架小小的飞行器，但只要挂根绳子，加上特殊固定法，在宇宙里也能轻易的拖动如此庞大的货物。 　　但听完雅蕾洁尔的上述介绍，连桐想起这些苦力的由来。 　　它们是谋划着，想炸掉连桐领地里的某颗星球…… 　　“我理解几光年内有多少星星，但这些地盘属于我自己之后，被伤到一点点，我都会觉得有点不舒服……”连桐由衷的感叹，但又对自己的领地庞大毫无实感，“除此之外，把食品送给无欲之路后，也不能每天蹲在门口等着……” 　　她为无欲之路购买食品，是为了和好说话的对方合作。 　　对方的肚子里装着无数来自各种时代的生命，都还沉溺在无穷无尽的幻想当中，其中就不乏一些标价昂贵的不法者——这正是连桐想要的。自己钻进无欲之路打捞效率很低，所以用食物作为贿赂，让它自己个儿吐出来，这才合理。 　　但吐出来又没那么简单，自己要办的事很多，无法时时刻刻去确认它吐出谁，是否有价值。 　　更别提那些家伙的岁数动辄几千万、上亿年，出来之后还需要极其麻烦的医疗护理。 　　一言蔽之，连桐觉得需要些人手。 　　听到这话，雅蕾洁尔心情愉快的揶揄道：“我们去自由市场看看？” 　　“那里有卖人手的吗？” 　　“不，而是能碰见见习垃圾盒，它热烈的想为你工作，而你苦恼没有人手处理杂务，岂不是……”雅蕾洁尔咪咪笑着，说出了那句话——“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草。” 　　虽然知道这是主人在骂脏话，但草草还是主动跑了出来，发表它们的看法：“我们虽然有三十三亿之多，但都要聚集在主人身边帮忙。您捡的那条围巾倒是很合适，不是吗？让她留在无欲之路那儿，而不用跟我们旅行。” 　　连桐完全知道这是它在排挤后辈，但如果没其他办法，也只有这样凑活一下。 　　可雅蕾洁尔又插嘴了：“你们不是买了那个武器研发所，让人家造点高智慧机器人不就行了……”说到这，她愣了愣，因为感知到了来自父亲的心灵沟通。 　　同时，深有经验的草草已经主动变型，为连桐来了一套眼罩、耳罩，以便继续话题：“主人，这也和我的意见统一，让武器研发所制造机器人，巡游您的领地以保证安全，而无欲之路就让围巾后辈负责，您看？” 　　“那等我逛完街，就去研发所看看。” 　　“嗯，把围巾留在无欲之路后，我们就去研发所。”草草微妙的加了点小心思。 　　“不，先去！万一人家的机器人，比围巾小姐做得更好呢？我就能把它留在身边了，它又软又暖和，岂不美哉。” 　　没能排挤掉后辈，这让草草很遗憾，但擅长计算的它们又想到了新的办法：“也好，那就先去武器研发所。”它们爽快的答应了。 第147节 139·有点挤（三更） 　　食品街往外，停靠井盖模样交通工具的站点旁，连桐和雅蕾洁尔在这人来人往中驻足。 　　结束了沟通之后，雅蕾洁尔睁开眼，回归到现实之中，可惜，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愉快了。刚刚来自父亲的信息传递，让她明白了那边的现状。 　　一筹莫展。 　　即便有梅塔特隆这样的伟大者，再加上停驻者·Voyager女士，他们也没能势如破竹的解决问题。倒不如说，他们陷入了一些思考当中，停驻不前。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雅蕾洁尔的传统认知内，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而Voyager女士的停驻者大名，经常在别人介绍逆行者时一起提起，又是她们这些人形生物的最初蓝本，雅蕾洁尔当然知晓对方的力量是如何伟大。 　　但现在，面对一颗名为地球的小小星点——他们没能有什么进展。犹如常识被打破，雅蕾洁尔有些消沉，嘴角向下曲折了几毫米，眼神也沾着无奈。 　　正好，察觉到通话结束的草草，为了主人能不受约束，而麻利的解开了连桐的眼罩和耳罩——但那一抹消沉的神色，以转瞬即逝的瞬间，被连桐收入了眼中。 　　草草叫着不妙，但想再遮上已经迟了。 　　雅蕾洁尔也察觉到了。 　　不过，在这位观察者有所想法，而想法化为现实，影响与扭曲这个世界之前，她已经带走了刚刚的消沉。取而代之，一张俏丽的脸被笑容填满，向着连桐。 　　这洗涤掉了连桐的任何胡思乱想，阻止了事态更糟。僵了几秒，连桐感激着这明快的笑容，不过，也感激着自己没有看漏那抹消沉。 　　“看来，我们也得抓紧时间去收集线索了。”连桐用坚实的语气说完，也微笑了起来，为自己和未来鼓劲，“比如，「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 　　雅蕾洁尔靠近了几步，在彼此能从瞳孔里，看见各自身影的距离。 　　“是的，但不要担心什么，有我跟着你呢。而且，以我这样早就累积够学分的优等生，可以随意休学，不要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担忧。” 　　“……我都没想到这个。”说到学校，连桐倒挺想回去读书的。 　　雅蕾洁尔和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商量了几秒，随即说道：“我知道，上次你来土星跳蚤市场有几个遗憾，但我就匆匆把你带走了。你想去那个考古学家的小小博物馆，看看属于你们文明的探测器，对吧？” 　　“嗯，但也算不上遗憾。” 　　“那买女性内衣的事呢？我很清楚，你查了内衣店哦。” 　　连桐的笑容僵住了，荡然无存，气饱了脸庞然后压低了不少。诚然，上次她是考虑过买点女性内衣穿，毕竟总是空荡荡的很不舒服嘛…… 　　不过，没想到这些事情，雅蕾洁尔都发现，并记在了心里。 　　雅蕾洁尔开口：“但这一次，我还得把你提早带走，继续我们的宇宙旅行。” 　　连桐没有任何不满，只是点点头，她知道轻重缓急。友情价雇来的那些伟大者正在努力帮忙，雅蕾洁尔更是如此，而作为问题的根源，连桐既然知道了事情进展不顺，当然就不会有任何再逛逛的想法。 　　所谓的遗憾，便留到一切解决之后，再来填上就好。 　　她勾了勾手指，纷飞在周围的纳米机械随之回应，化为触感熟悉的手环，回到了主人身边并准备启程。 　　“对了，你们买下的那家武器研究所……”雅蕾洁尔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是几级的？” 　　回答的是草草：“无论现在是几级，我们都会让它超过五级。” 　　对于正在努力思考这些含义的连桐，雅蕾洁尔柔声解释：“这是技术等级，如果超过五级，它们就会掌握某个较高层次的技术力量，那对我们来讲，就能派上用场了。” 　　草草补充了一句：“按代笔人和围巾的说法来看，「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处于一个标准但隐蔽的时间诡点内。而五级的技术储备，才可以制造发现时间诡点的探测仪。” 　　在连桐将银河联邦欠的赏金兑换完毕，对方不欠人情。同时，也没有了知情不法者可以搞到线索的眼下，想要获得这座秘密监狱的线索，就只有依靠其他东西了。 　　幸好，这是草草所擅长的。 　　…… 　　因为进展不顺，她俩甚至没去细菌餐厅美餐一顿，再跟雕光师聊一聊，便为了追寻线索而回到停机坪，回到了已经装好货物的邦邦绑·改。 　　那些被临时抓来的苦力，已经跟送货来的食品店完成交接，确认完货物没问题，又完成了装货的辛劳。而拥有归零杀戮家称号的围巾，则顺便还威胁了它们一顿，以免这些家伙再妄图破坏连桐的星域。 　　不过，围巾没想到，连桐她们会这么快就来。 　　它本想紧张的询问，是不是地球有什么问题——但及时想到了观测者的种种问题，默默咽下话语，乖巧的顺着连桐的手臂往上，爬回了她白皙而柔弱的脖颈，继续回以温暖和保护。 　　雅蕾洁尔的思想之柱，现在还在不亡者墓群的无欲之路门口摆着，为了照看留在那儿的奶牛。而梅塔特隆和Voyager又在对着地球忙活，没空闲像带她来时那样。无可奈何，雅蕾洁尔也钻进了邦邦绑·改。 　　有点挤。 　　这本来是草草为了连桐而设计的，能最大限度满足单人起居需求的舒适空间，但如果再加一个女孩子，那就达到了有点挤的程度。 　　简单来讲，做经济舱的时候，如果旁边两张椅子都没人，那就能非常自由，但假如有人坐了下来，就会变得拘谨——这就是有点挤。 　　“我……我去仓库坐吧。”雅蕾洁尔不好意思的说。 　　“……仓库装满了乐高文明仓库里拿到的遗产，比这里还挤哦。” 　　其实连桐压根不在意，反而有种回到小学，跟女孩子同桌的感觉。手肘轻轻动一下，就可能碰到她，同理，对方的一次转头，扬起的长发就可能掠过自己。关系好的话，这倒不是问题，更没有38线来分割彼此。 　　“那这样吧，我去后面的食品堆里？”雅蕾洁尔忽然提议。 　　“你又不是食物。” 　　“那你去？你们正好都甜。”她半开玩笑的又说。 　　连桐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没敢答应：“我晕车嘛。”届时，如果有生命物质从自己的胃里涌出，落向营养球，到时候无欲之路恐怕要生气。但仔细想想，自己吃的不也是营养球吗…… 　　盯着这俩女孩子，草草忍不住感叹，刚刚还急匆匆的回到停机坪，现在却窝在机舱里谁也不提起航…… 　　无可奈何，它们立马开始了行动，仓库里放着很多东西，它们随即利用了几件，三下五除二的加装了一个二层。为了赶时间，它们不顾受累，又把雅蕾洁尔给搬到了二层去坐着，嗯，这下应该宾主尽欢了。 　　“好了，出发！” 　　不等她俩有什么意见，驾驶员草草已经启动了邦邦绑·改。 　　很快，拖着食品的突击舰，在土星极地六边形风暴之中翱翔向了宇宙。不过没飞几秒，二楼的客人还是坐不住，不知啥时候下来又挤着了——哪怕感情模块已经极其成熟，但草草对此还是很不理解…… 　　两张脸挨得很近，在透明壳子旁，指着远方的星辰。 　　“你看，连桐，那是去银河系外的最近方向，也是去我母星的方向，等一切解决，我们就从这里走。” 　　“嗯，沿途有什么风景吗？” 　　“有很多！我来的时候，一路还是蛮开心的，发现了很多很多的古怪遗迹，但因为想早点来地球，就忍着没探索……但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悠闲一些，届时就请万能钥匙小姐当我的考古助手咯？” 　　“好。” 　　又聊了一阵宇宙的事，连桐发现自己有些困。回到了睡过很多次的舒适区，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补充睡眠了。 　　交赏金回来，视察自己的蓝丝绸之星，又见到人类蓝本，和雅蕾洁尔相逢，又来土星跳蚤市场被见习垃圾盒惊吓……直到现在。她没去想自己飞了多少万光年，也没算用了多久，但在没有日月更替的宇宙，身体的本能成了她唯一的标准。 　　“那睡吧，我也小憩一会儿。”雅蕾洁尔说。是身体里的三提醒了她，连桐脸上有些困意。 　　“嗯……”连桐没有拒绝，“我的床铺够两个人的。”她熟练的把座椅改成床铺，拿出藏在一堆营养球、杂物里的枕头。 　　“你的环境还蛮好的嘛。”但雅蕾洁尔笑着摇摇头，回到了加装的二层，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在不久后，感知到连桐的灵魂频率变得均匀而柔和，已经渐渐沉入梦乡后，雅蕾洁尔露出了有些无奈的消沉。对着自然而然靠近，用沉默提问的纳米机械，写了一段话，来告知实情。 　　“父亲告诉我，地球已经完成了那漫长的使命，将要归于不可逆的诀别。” 　　…… 　　ps 　　（晚上应该还能，还能再坚持写出一更……总之先三更吧……） 第148节 140·武器研究所（四更） 　　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在睁开眼后，连桐觉得神清气爽。 　　她打了个哈欠，用细长的手指弯起，揉走了自然而然带出来的泪点。接着，几次稍用力的眨眼，将被泪水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嗯，宇宙的深沉、繁星，远方的星系与星云，是个美好的早晨。 　　听到了她小小的哈欠声，雅蕾洁尔的问候随之到来：“早。” 　　“嗯。” 　　“睡饱了吗？” 　　“嗯！” 　　雅蕾洁尔又说：“那你看看前面，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天体。” 　　天体？连桐下意识想去抓衣服，但昨天睡得太自然，又因为雅蕾洁尔也跟着一起，所以没脱衣服来着……还好还好，如果被脱了才有问题。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卷在一起的皱褶，然后懒散的坐起，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然后——连桐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被吸引了。 　　被彻彻底底的吸引了。 　　一瞬之间，她没理解这种感觉是什么，因为正常来讲，无论看什么都是轻松平易的看过去，摄取信息，让大脑解析——这是她活到现在的常识。可现在，当目睹眼前这天体时，一种诡异的扭曲感，仿佛在跟大脑争抢她的视觉。 　　而且，它散发着颜色复杂的亮光，却将周围扭曲到了可怖的程度。 　　“逆行者的襁褓，吞噬时间与万物的小小入口——黑洞。”雅蕾洁尔语气轻松的介绍，“不过这个是非常小规模的人造黑洞，没有逆行者从中诞生过。” 　　黑洞……连桐当然知道这玩意儿，但打死自己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有机会用肉眼目视这玩意儿……但，人造黑洞？看来今后能经常见到吧。 　　这个小小的人造黑洞，所影响的范围非常小——当然，是以天文尺度，而且处于可控的状态，它虽然同样具有强到可怖的吞噬引力，但所扭曲到的范围并不大。像是……连桐想了想，觉得它像是一只被铁链拴住的小老虎。 　　不过即便如此，它也吞噬掉了非常多的光和物质。一切被食之物，都在它那微小的奇点之中无限扭曲。连桐看过它周围的景象，那和使用曲率引擎时的空间改变有点像——跟小时候玩橡皮泥，几根搓成条，拧在一起时有点像。 　　连桐的大脑有点适应了，并且认为这种观察很有趣。 　　她摘掉耳环，做成圈，用视觉辅助器来观察黑洞，想看看视界内会是什么样——可惜，除了极端扭曲和光芒洋溢之外，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等等，我们为啥在这停留？”连桐忽然意识到这点，“有敌人吗？用人造黑洞攻击了我们？！” 　　“哈哈哈，不是。别担心，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那家曾隶属于银河联邦的高尖端武器研究所。” 　　雅蕾洁尔已经从二层下来了，奇妙的是，连桐看不出是二还是三——不过都一样，都是可靠的她。而对于雅蕾洁尔，这样小小的黑洞并不稀奇，等她们就读大学，用灵性扭曲宇宙万物，制造灵性黑洞也是必修课。 　　但连桐有点吃惊：“武器研究所就在黑洞里吗？” 　　“不是，它们创造了这个黑洞，是为了保证研发环境的稳定。” 　　在连桐Zzzz很开心的时候，雅蕾洁尔已经跟草草、围巾交流过这家研究所的底细了，所以很清楚对方的一切。包括现在，也只是递交了拜访申请，正在等待回复。 　　为了节省口舌，草草高效的构筑了一张全息投影，那是可被翻阅的信息文件，以便连桐了解手下的企业——虽然外行指导内行，资本家剥削专业工具人，这都是常理，但至少也要知道人家研究所是盖在哪里，专业人士们怎么上班。 　　很快，连桐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家研究所不光创造了一个黑洞，还将研究所的位置，创造在了一个概念点上——黑洞的死角。 　　那是个让连桐思考了几秒，才开始理解的意义。黑洞拥有的无限引力，应当是无死角的吞噬，周围基本没啥能住人的环境。但这家研究所却将“黑洞死角”的概念变为现实，住在了这一非物质概念上。 　　它们倒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为了得到一个稳定的科研环境。 　　黑洞能吞掉绝大部分宇宙带来的环境变动，而死角就能被之庇护，进而一直稳定。 　　“你们地球也有类似的公司，在做类似的事情。”雅蕾洁尔说道，“那些白头鹰帝国背后的操偶师，安排了一场在47年发生的小小戏剧，使得技术交流开始发展，那拙劣粗笨的芯片技术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啥？” 　　“只是轮回到你们这一代的小小故事而已——而为了制造那些对你们来讲，过于微小的芯片，你们甚至需要对抗地球的自转，对抗引力、地壳运动……而你眼前的这颗黑洞，也是为了类似的需求，创造一个极其稳定的环境，以供该研发所发展精密技术。” 　　“……用人造黑洞来稳定环境。” 　　“嗯，而且他们还建立了一个被磁单极子包裹的壳，也是为了稳定环境。总的来讲，是家价值不菲的研发所，大概值十几、二十几单位吧，希望你没买贵。” 　　连桐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毕竟这都是人家抵债所给的一揽子资产。但在这浩瀚宇宙，能制造黑洞，并制造黑洞死角的研发所，其价值居然比L·l这样的海盗还要低吗…… 　　可仔细想想，这已经很昂贵了。为了买下草草，当年雅蕾洁尔找考古协会借的资金也差不多，那也是被他们称之为一笔巨款的。但连桐没忘记之前听到的消息，那个藏着咖啡、巧克力、雪茄的老怪物——价值三千单位。 　　“通货膨胀了啊……” 　　“啥？” 　　“没啥没啥。”连桐问道，“那我们直接进去？” 　　“我们没有获得死角概念的坐标，除非抹掉这颗黑洞，否则进不去，现在在等对方的回信。”说到这里，雅蕾洁尔本想讲讲自己能轻易抹掉黑洞，但忽然灵光一闪，“伟大的圣物，你要不要试试看……你与黑洞谁强？” 　　“不！”连桐缩回了床上，雅蕾洁尔的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估计，她是要把自己挂在邦邦绑·改的船头，让自己这把钥匙去撬黑洞试试…… 　　“好吧好吧，宇宙里黑洞那么多，你总会想试试的……”雅蕾洁尔摊摊手，表示有点遗憾。 　　正好，一条回信发到了公共频道，被邦邦绑·改的共鸣台收到——那是一段晦涩而无机质的声音，但代表了对方的欢迎，以及随机的黑洞死角坐标。 　　为了稳定，这种坐标是在不停变动的，得在几分钟之内就钻进去。否则，就会直接钻到黑洞奇点里，在视界里享受着自身被拉成意大利面，同时观望外部的沧海桑田。 　　这让连桐想到了验证码——三十分钟内有效的那种。 　　没多久，邦邦绑·改启动了最基本的燃料引擎，以求航行精度——虽然歪了也没啥，抹掉黑洞就好。如果人造黑洞拥有生命，那它现在应该紧张兮兮的向逆行者祈祷，突击舰能钻对位置，要不然自己就没了。 　　幸好，它还在。 　　穿过了一些扭曲至极、颜色被光芒铺洒到刺眼的区域，连桐看见了那家研究所。 　　“口口口口高尖端武器研究所”——对方挂着这样的名牌，但显而易见，因为易主，对方把所属单位给拆了，正在等着手续交接好，正式宣布然后再换个别的。 　　这家研究所像是一口黑色的钟，造型很有美感，材料是反射率极低的某种玩意儿，因此看起来极其的昏黑。 　　以连桐的目测来看，有种在飞机上俯瞰大都市的感觉。这符合资料里提到的，该研究所有近百万名员工。现在，这些家伙的工作、吃饭、起居，都成了连桐要苦恼的事。 　　她们被接待员指引，停靠到停机坪上，但连桐预想之中的景象没有出现。本该是百万员工喜迎新老板，连同黑洞齐呼要加薪，可意外的是，场面冷清到只有一位接待员。 　　“你们没说是新老板来考察？”连桐好像懂了什么。 　　草草回答道：“嗯啊，最终的交接手续还没办下来，所以还不能算正式的老板，我们是以客户的身份来访。” 　　连桐倒没什么意见，只要能早点办好事情就一切都好。 　　接待员是位颇有美感的雌性生物，看起来像是一棵树被水晶寄生，然后一起被搓成了4字型，但奇妙的是，对方还有一个镜像的影子，哪怕在没有任何光照的情况下，也跟对方形影不离。 　　“你们好，是来订购机器人的客户，对吧？我是接待员，4型1号接待者，叫我14即可。” 　　“是的。”连桐、雅蕾洁尔，接连下了飞船，对于对方的亲切还算有好感，“希望没打搅到你们的科研，尤其是在更替老板的情况下——说起来，这会影响到订单的受理吗？” 　　14沉稳的解答：“实际上，我们正在展开一项追上了宇宙顶尖水准的伟大实验，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一起来参观。反正在实验结束前，我们也接不了单子，无法服务你们。” 　　“那就去看看吧。”连桐颇感兴趣，想看看自己名下的研究所究竟有什么壮举，“实验内容是？” 　　14在前带路，而镜像和本体都神秘的、含蓄的表达了高兴。 　　“经过我所顶级科学家的讨论，决定趁着老板没上任，使用价值三十单位的顶级进口器材，来腌制今天的工作餐食材！让做饭大妈放一天假，请诸位客户务必参与。” 第149节 141·完美作品 　　作为武器研发所的接待，14是个很好的引路人。 　　哪怕它很明显的不想干这工作，想要全情投入到因为老板不在家而开始的狂欢里，也依然和和气气、有问必答。当然，它的脚步上还是难免的急躁了一点。 　　“我们研究所之前一直是为银河联邦服务，解决它们维护银河系和平的军事装备问题，说实话，我们的级别算是很高，挺重要的，但没想到还真就把我们给卖给了私人……” 　　走在研究所的内部，14正在申请使用交通工具——和其他地方一样，这儿的内部交通工具也是井盖似的玩意儿，客户站上去就行。不过这里的井盖明显很高级，起码会根据使用者的种族差异，主动长出扶手来。 　　在申请下来的这段时间，应连桐和雅蕾洁尔的疑问，14倒是讲了不少内幕。 　　“而且，我们手握着的大量银河联邦军事机密，对方也没让我们销毁……所以说实话，这笔交易很奇怪。但我们事后也知道内情了，知道买家是那位名声正热的赏金猎人，所以大家也都理解了。” 　　“为什么理解了？”连桐颇有不解。 　　14依旧没有表达出不耐烦，依旧耐心予以解答：“那位赏金猎人拥有的武力，以个人和小组织的身份，轻易办到了银河联邦办不到的事情，所以我们拥有的技术水平对人家来讲，应该是等同于废物的。” 　　虽然这是个可以理解的逻辑，但连桐依然没有太深的认同。 　　如果自己不再当赏金猎人，而是直接利用这些资料来针对银河联邦呢？从计谋上来讲，这也应该是很大的漏洞吧…… 　　可察觉到她的疑惑，草草在她的心中追述道。 　　“主人，这是宇宙，你搞错了一个常识。也许在你们地球，人类的平均智慧相差细微，而计谋和智力的作用占比较大——但在宇宙不同。在宇宙，拥有更高技术和武力的生命，必然也拥有更优异的智慧。” 　　“银河联邦将我——我们，认为是拥有更强武力、更强智慧的一方？” 　　“是的，所以宇宙生命在面对强敌时，不会考虑所谓的计谋，因智慧才有武力，这才是宇宙的规则。” 　　连桐理解了，这意味着：“以弱胜强是不存在的。” 　　“大多数情况下就是如此，所以弱者会拼命的依附强者，但强者也会约束暴徒。道德、法律、条约，甚至是克隆人的代理战争，一切都是掌握话语权的强者，为弱者而发的声。” 　　“这些低等文明的保护措施，我记得是逆行者主导的？”在地球时，连桐听雅蕾洁尔说过这个。 　　草草也表示了肯定：“嗯，对方用绝对的武力征服了万物，制定了以对方为标准的道德观念和诸多法则，强迫所有人接受。以我的机械理性来看，这也是推动宇宙繁荣、和平发展的必要一环。” 　　在连桐跟草草俩人在心里说悄悄话的时候，雅蕾洁尔也没闲着，把连桐搬上井盖交通工具，揪着连桐的手腕，以免她摔下去。顺便，还趁机跟14打听了一些消息。 　　“所以，你们趁着老板没上任，在开始狂欢？” 　　“对呀！以前银河联邦管理我们的时候，严苛的很痛苦，所以今天大家就趁机解放一下。那些被严格规定不得用于私人的研究所高级器械，也被科学家们拿来狂欢了……咱们快点，还能赶得上。” 　　“那如果老板突然来了？”雅蕾洁尔笑眯眯的问。 　　14紧张了一下，也乐呵呵的回应这个玩笑：“就邀请老板一起玩？” 　　井盖飞行器的速度和稳定性都非常优异，但同时，拥有近百万人口的研究所又确实庞大。她们一路经过了好几个不同用途的试验场，其中，露天的试验场让雅蕾洁尔也吃了一惊，因为惨烈到犹如被神的口水酸蚀过。 　　不过有趣的是，在这个恐怖的，一般人靠近便会遭殃的试验场附近，还有一家学校。 　　“那是我们这里的基础教育处。”14简单的介绍道，“科学家们成天闷在一起，又知道彼此都是高智慧生命，因而会有大量的交配现象，也有大量的优质生命得以诞生，所以我们就办了一整套的城邦体系，那所学校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14没说明白的是，在挺久以前，这家武器研究所的规模才是一万人。 　　不知不觉，就内部消化、内部增生到了现在的地步…… 　　而因为研发受伤，或是过于苍老的退役科学家，就去担任相对轻松的教育行业了。虽说直到现在，也依然存在一个班里40个学生，35个是老师后代的情况。 　　连桐算是明白了，这所谓的研究所，实际上更应称之为科学城邦，而且还都拖家带口彼此亲上加亲…… 　　难怪进到一定的内部之后，就感觉有种奇妙的和谐感，原来是这儿的居民灵魂、生命的信息频率相似。直到现在，她也渐渐能感觉到这种东西了。 　　“我们到了，前方是和平纪念广场，大家都在那儿参观。” 　　“嗯，看见了。” 　　她们已经能感受到热度了——这体现在飞在附近的大量井盖，聚在广场上的大量人口，还有一位位黑色长袍打扮的科学家。这里的生命几乎没有丑陋的，但也没有很漂亮的那种，连桐还见到了一些人形生物——虽然就拳头大小。 　　要辨认这里的大人物，对于人类来讲也很简单。只要看谁有怎样的美感，看起来是否顺眼，就能轻易的知道对方的地位。 　　很快，连桐盯上了一位长着翅膀，有不错美感的科学家，对方正跟几个助手似的人物，在角落里操控一个巨大的机器。那个机器是两块平板，以十字形的方式交叉在一起，旁边悬停着数不胜数的金属触须。 　　翅膀科学家很紧张，而旁边还跟着一个小翅膀幼童，显然是对方的孩子。 　　小家伙正在警惕周围，为父亲放哨，但时不时的又翘首以盼，用热烈的目光看向父亲、看向那台机器。 　　“那是？”连桐问。 　　14骄傲的作答：“那是我们的首席机械师，整个银河系也数一数二。”但14忽然压低了声音，低调的追述：“首席机械师趁今天的机会，正在用价值13单位的万向雕琢器进行某种私人用途……我不便透露，但我们可以凑过去旁听一下。” 　　连桐挺好奇，便同意了。 　　很快，井盖慢悠悠的飞了过去，翅膀科学家的孩子警惕的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松了一口气，告诉父亲：“只是客户，不是妈妈。” 　　翅膀科学家点点头：“好，接下来是把这块合金，还有与其超对称的现实物质加入——噢噢噢！来了，我能感觉到，这是完美作品的前兆！！” 　　经过一通连桐看不太懂的操作，那架名为万向雕琢器的机器启动了，金属触须高速运作，看起来有点像老太监帮皇帝盘核桃。 　　但父子二人紧张的盯着机器，看起来极其相似。 　　见到成果时的笑容，也是一模一样。 　　“好！” 　　听见它们的欢呼，连桐跟雅蕾洁尔也期待的凑了过去，发现这机器居然是在制造生命。 　　被制造出来，正在进行冷却的，是一个和小翅膀孩子完全一致的家伙，没有哪怕些许的差异，这就是科学家父子想造的东西？连桐很纳闷，这是在为独生子女造个兄弟？为啥不造个妹妹，非要弄个和儿子一毛一样的玩意儿呢…… 　　“父亲，成功了吗！” 　　“如你所见，孩子，成功了！我将为其命名，就叫‘替你上学机器人九号’。” 　　“……居然成功了！呜呜呜太不容易了！” 　　科学家父子用相似的表情感叹着什么，又激动不已，大手和小手玩起了父子之间的、类似猜拳的游戏庆祝。 　　科学家父亲蹲下身，激动的说：“以后天气好，我就带你去附近的星球钓鱼玩，带你去跳蚤市场逛街，带你去悄悄见识各种各样的文明，还有你想听的随机音乐会，以及想看的超新星爆发！你妈再唠叨也没用了！” 　　“嗯！” 　　“这东西是如此完美，替你去上课，老师肯定看不出来，也就不会再打电话给你妈了，嘿嘿嘿。幸亏今天老板不在家，我才能用这东西……” 　　不过当父子俩为“替你上学机器人九号”灌注燃料，赋予它早已编程好的熊孩子思维逻辑，让这家伙动起来后——科学家父亲感觉不太对，因为自己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自家孩子了。 　　到这儿，14无奈的告诉连桐跟雅蕾洁尔，最好抓紧时间离开，因为听到消息的孩子他娘估计很快就来了…… 　　但也不用担心接下来没乐子可找，因为老板不在家而放纵活动的科学家，那可到处都是呢。 　　14乐呵呵的说：“说起来，也不能太耽误客人你们的订单，是想购买怎样的东西呢？你们又是代表哪个势力或组织，想要执行怎样的纷争呢？”这里是武器研发所，来的客人就只有这么几个目的。 　　既是受气氛感染，也是发自内心，连桐也乐呵呵的回答：“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多喝牛奶身体好」？” 　　渐渐的，14的笑容凝固了。 第150节 142·一些准备工作 　　“以、以下内容……是、是由原隶属于银河联邦的尖端武器研发所……现隶属于「多喝牛奶身体好」名下的武器研发所，接待员·14——也就我本人……所、所记录的……” 　　对着广场上狂欢的员工，闻讯赶来的学生们，站在井盖交通工具上的14，战战兢兢的打开了录制功能，这当然是它背后的老板要求的。 　　“接下来……我要记录的内容，是……是……” 　　14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录制用的收音设备都录不进去。不过被老板在背后盯着，14终究还是选择了当走狗。要不然，自己作为接待机器人的一生，至此就已经结束。 　　“以下内容，是我所员工们不务正业，挪用公家器具设备，为满足一己私欲的确凿证据。” 　　“很好很好。” 　　连桐对此很满意，她本想跟这些家伙好好相处的，但一进来就撞见这种事，那就勉为其难的留点证据吧。虽然是这么说，她也没叫停这些娱乐，毕竟自己也没想真的追究什么。 　　而且，连桐已经戳了戳围巾，给它分派了些工作，负责去与那位，正在努力分辨自家孩子是哪个的科学家父亲沟通，咨询订购机器人的事了。对方能造出如此还原的自家孩子，那么造些能派上用场的机器人，应该也能手到擒来。 　　不过，最重要的那些事——看起来还没得谈。 　　连桐将目光看向广场中间，被最多员工围观的首席科学家——以及所长。 　　那是一位有四肢、有头颅的家伙，深黑色的科学家长袍非常高级，它不会反射任何光芒，但长袍却像是立体多维的，里面容纳着一些本身就在闪耀的光点。不过，长袍里面，没有它的身体，所以看起来有种怪异的美感。 　　而且，所长的种族不以较常见的雌雄来分，而是独一的个体。 　　以拥有极高智慧和生命层次的对方来讲，它已能超脱“繁衍”这个本能，将性征和交配完全从生命里抛去。如果它想拥有后代，那说不定会克隆自己，转移意识，又或者是从根本上创造一个新生命。 　　它是银河系最顶尖的头脑之一。 　　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那儿了解到这些事情后，连桐好奇的问：“那么，银河系数一数二的这位科学家，年薪多少？”这让连桐感到紧张，因为发钱的是自己。 　　雅蕾洁尔随口解答：“研究所是无底薪的制度，根据贡献来进行分成，没有固定收入，银河联邦给人家的提成也属于机密内容，我们也不清楚。” 　　“不过，我刚刚查了，有人打算以20单位的价格，买断它，去其他星系的民用研究所任职……” 　　“20单位？”听到草草调查的结果，连桐稍微把握住了一些该研究所、该首席科学家的体量。在正常的概念里，这已是相当的高价，但，“并没有那些顶级不法者身价高呢……” 　　“嘿，错啦。”这让雅蕾洁尔轻轻一笑：“如果这个所长改行，带着整个研究所叛变，开始不法勾当……那银河联邦的赏金记录大概要刷新了。” 　　这不光是所长本人，以及研究所的技术积累，还因为它们曾是银河联邦的合作方。 　　让连桐对宇宙的逻辑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后，雅蕾洁尔收起笑容，拍了拍连桐的肩。 　　“绑匪女士，‘合法’这个词，这可是很昂贵的，但往往物有所值。” 　　“总感觉你在暗示我。” 　　正好谈到“合法”的重要性，雅蕾洁尔乐呵呵的顺着话题：“也许有朝一日，我会揭露，是你把我绑架到宇宙，抢了我的船。届时，你的名声可就全都毁啦。为了不让那天来临，你想怎么收买我？” 　　兴许是习惯了，又或者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连桐忍住害羞，叹着气揪起一缕头发，照例用这份甘甜作为回报，占用了对方的小舌头，以防乱说话。 　　一阵子过后，所长那边的准备工作有了些进展。 　　对方的进食本能和需求，依旧存留着。 　　为此，所长正在小心翼翼的摆弄一个机器，看起来不大，像是电视机遥控器，但需要很精细的操作来调整。光是这一幕，就成了很多员工、科学家，还有学生们的重要学习资料，使它们受益匪浅。 　　在这百万人的、名为研究所的科学城邦，所长就是最高峰。 　　哪怕所长时常将头埋进披风，将自己没有身体的灵魂蜷在黑色里，喜欢教育别人“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存在，包括逆行者，而我更是蝼蚁”，但它也已经等同于绝大多数低等文明里，所认知的造物主、创世神。 　　调整器械的同时，所长分出另一个辅助人格，临时创造出一张嘴供对方支配，来下达命令和回应员工们的谈话。 　　“食材准备好了吗？”所长问。 　　被问到的后勤部长点点头：“都完备了！仓库里的食材全部被我们取出，那是足够我们食用三十年的份……但如果这个疯狂的腌制计划成功……它将缩小到仅供我们吃一餐吧？” 　　“你的计算没有错误，但这是值得的，我们并不是在铺张浪费。” 　　所长当然知道后勤部长的意思，它是个喜欢囤东西、以此获得安全感的吝啬鬼，一下子把囤的食物全部用光，对方当然会很难过。而所长也知道，如何语重心长的教育对方。 　　“我们很快就要更换老板了，这个老板富有到超过我们想象，到时候我们对她哭诉吃不饱饭，展示空荡荡的粮食仓库，对方肯定于心不忍，然后给我们更多的钱粮。” 　　后勤部长惊叹道：“崭新的食物堆积在仓库，确实更美妙……” 　　与此同时，新任的那位富有老板，正皮笑肉不笑的戳着14：“刚刚的都录下来了吧？” 　　…… 　　研究所的准备工作渐渐开始变得清晰，不光是所长在搓意义不明的道具，而是一件件实质的东西，正聚集而来。 　　比如——武器。 　　带着这些东西缓缓过来的，是测试部门的现任部长。 　　它们负责使用研发出的各种武器，以测试其效果是否足以交付——其实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能交付的，但却因为威力过于强大、杀伤力过于可怕，而不断的打回去重做。不过出于某些考量，研究所会保存本来的武器设计。 　　测试部长现在拖过来的三只“枪”，就属于威力未被削弱过的原始版本。 　　看起来，它们的长度和结构，都颇像是连桐所认识的骑士长枪，但那银灰色的表面，却密密麻麻的覆盖着纹路。这些纹路宛如印度贫民窟的私接电线，密密麻麻的缠绕在一起——而实际上，它们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电线。 　　经过漫长而复杂的环绕，它们最终汇聚在枪尖，为它灌注力量。 　　“所长，你要的东西·物质寂静三重奏，我给你拿来了。”测试部长刚刚说出名字，员工和孩子们便发出了惊叹，因为这武器就是它们的浪漫结晶，更是研究所的代表作之一。 　　以往，冠以此名的恐怖长枪，被用于种族灭绝、斩首星球、毁灭舰队，甚至还被一些文明当做神祇来顶礼膜拜，但那已是被弱化过很多次的。 　　但和卖出去的民用版本不同，它们是真正的原形。 　　如今——它们要为了腌制食物而出鞘了。 　　在孩子们的惊呼当中，资深员工和机器人，拉成了一条线，以阻止这些小家伙更靠近那三把危险至极的枪。 　　但一位担任道德监视者的高级干部，则走出来，用正确的方式教育武器的危险，正确利用的重要性，以引导孩子们不痴迷于威力本身。这让站在井盖上的老板感到满意，因为研究所的道德和她的相近。 　　草草对于这三把枪也有些意外：“理论输出，比现在的我还高一点……嗯，可以仿造和改良，加在邦邦绑·改上……” 　　雅蕾洁尔则对它们毫无兴趣，这属于她们这样灵性文明里，幼儿园男孩子开玩笑时会用到的玩具武器，就跟地球上的塑料小剑、木枝小棍儿什么的，差不了多少。 　　不过，雅蕾洁尔更感兴趣的是，它们要如何腌制食物。 　　随着高负载下的发动机微鸣，一些庞大的井盖，载着仓库里所有的食物储备赶来了。其中人造的营养聚合体占了绝大多数，但也有不少来自大自然本身的东西，除了没有植物，连桐倒是能找出一些肉类、菌物。 　　然后，三位资深的、伤痕累累的武器测试员，在众人的主动让路下，走入了会场。 　　它们一人站在一点，沉默不语，拔起早已准备好的武器·物质寂静三重奏。那些长枪在它们手中斜摆，彼此触碰，构成了象征宇宙和万物根基的三角形。 　　感受着食材们的壮观，享受着宁静，所长点点头，终于是确认了准备工作的完备：“那么，让我们去挑一颗幸运的恒星，来进行食材腌制，创造传说中的那个美味吧。” 第151节 143·余温 　　在这浩瀚的广场，除了连桐和雅蕾洁尔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陷入了相似的兴奋当中。 　　这可是所长带头，带大家摸鱼啊。平日里，研究所的任何一项工作，都牵扯到无数生命的存亡问题，无论是研究员还是小孩子，都感受到了放松的必要性。尤其，这次放松能带来口福，还有眼福。 　　很多人已经猜到所长要做什么了——那可是难得一见的。 　　所长裹紧了无光的黑色长袍，举起结构极其简单、犹如玩具的机械手臂，在众人随之的静籁里，下达了一个新命令。 　　“关闭防尘罩。”它的声音非常轻，但连研究所的最远处都能传到。 　　于是，相应所长的命令，防尘罩关闭了。 　　但在连桐的眼中，这项命令的执行是另一回事——人造黑洞的消失。 　　那个小小的、但引力依旧可怕的人造黑洞，荡然无存了。 　　它吞进的无数质量，也跟着消失到了不知何处，没有带来哪怕半点的问题。在所长的要求下，这个防尘罩悄无声息、宛如从未存在过的，归于了同样的寂静。 　　没有了吞噬光芒和扭曲世界的黑洞，研究所回到了正常的宇宙当中，成为了无尽黑色中的一点细细光芒。而站在这里的生命们，也可以抬头仰望到无遮无蔽的宇宙——虽然没人太感兴趣，就算是连桐，也已经看习惯了…… 　　所长的第二个命令下达了：“准备超光速旅行，所有人佩戴最基本的研究防护服，并监督你身边的同伴。” 　　所有人都有着准备，它们纷纷为自己披上犹如雨衣似的，透明轻薄、还带着一些美感的长罩袍。它像是海绵蛋糕一样蓬松，但罩在身上之后，就会随生命的体型来调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第二层皮肤似的东西，贴切、无痕的保护着佩戴者。 　　这是研究所人手一件的基本装备，防备效果极好，而放到黑市上也会成为很罕见的紧俏货。 　　员工互相确认，而大人和老师则观察学生。 　　只是十秒不到，所长便得到了确凿的信息——所有人都装备好了防护服。这是必要的——毕竟，要靠近一颗恒星。哪怕那是可以被轻易毁灭的天体，它依然有着必须注意的小小危险。 　　这时，接待员·14紧张兮兮的问老板：“请问……您们需要防护服吗？我现在就去取？” 　　连桐摇了摇头，知道无论是自己，或是雅蕾洁尔，都不需要那种东西。她有一身刚刚置办的行头，防御力不用说，甚至还可以低调到连恒星也发现不了她。雅蕾洁尔就更不用担心了，这家伙根本不像她曾说的那样，是来自什么偏僻的乡下小文明…… 　　正想就这个问题跟雅蕾洁尔抱怨几句时，连桐发现视野变了。 　　所有的星点，在黑暗中拉成了璀璨的线条。 　　远方不可想象其尺度的浩瀚星云或星团，也随每一秒的时间流动，而变得位置偏移。 　　“还挺稳的。”雅蕾洁尔赞叹了一句，“研究所的质量不小，但超光速时却没有颠簸，速度也还可以，不愧是银河系数一数二的智慧们。而且，这好像不是在烧妄想颜料……” 　　14带着不小的自豪，回应了雅蕾洁尔的自言自语：“这是我们仿制妄想颜料做的燃料，是我们最大的机密，银河联邦也不知道。所长就是靠这个，为研究所省下了巨额的资金，以确保员工的福利。” 　　感到惊讶的同时，连桐也产生了好奇：“如果拥有这种燃料技术，推广出去的话，这位所长应该能成为整个宇宙的伟人吧？为什么只是私藏着自己用呢？” 　　“我只是个接待员，您要问这么深，我也不一定能回答得准……但我也有自己的猜测，听到过传闻就是了。简单来讲，这个技术不是所长靠智慧做出的结果，只是从一些遗产里得到的皮毛。” 　　连桐理解了，看来所长是位遵从道德约束的科学家。它没有侵占他人的知识产权，宣为自己的产物。 　　但同时，如果按照武力强大者必然有相匹配的智慧的这条规则来看，这是超过所长智慧的成果，它没有相应的武力来守护这个技术的推广，来支撑自己在宇宙留名吧…… 　　随着旅行和见识的日渐增长，连桐也逐步开始适应了这个宇宙的种种，这种问题可以自己在心里推出答案，而非开口去问其他人，就是自身进步的证据——她为此感到庆幸，这是好事。 　　又过了半分钟，连桐再度发现视野的骤变。那些星光拉成的丝线，现在停驻在了宇宙帷幕之上，再也不去摇动。超光速的行程已经结束，抵达了目的地。可，连桐眯起了眼，因为感受到了极其耀眼的光辉。 　　谁让目的地是一颗恒星呢。 　　它散发着极其可怕的温度，还有足以成为一个闪亮像素点，在广袤宇宙中被记载下来的亮度。现在，研究所离它是如此之近，这种感觉，远比在地球上直视正午太阳要可怕几万倍。 　　连桐感觉眼睛不适，下意识的拉了拉兜帽。不过，足够聪明的衣装其实早已做好了一切应有的防备，对抗温度、保护眼睛。否则连桐很清楚，自己已经被蒸发掉了——也许吧。 　　不过比起很快就恢复正常的她，其他人的状况其实没那么好。如此接近恒星，让大多数小孩子都感觉非常不舒服，上了年纪的老师们也是如此。只有那些经验最丰富的壮年科学家，才能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对于众人的反应，所长并不意外：“科学和研究的道路，比这可怕的东西数不胜数，你们要适应这种小小的刺激。”富有教育意义的一课结束后，所长又开始了第二课，“现在你们明白了宇宙的可怕，那就来目睹科学的伟大吧。” 　　从黑袍之下，它伸出了机械臂，抓着那遥控器似的奇怪设备。 　　从连桐看到它的第一眼，所长就在摆弄这玩意儿了——果然，也和腌制食物有很大关系。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反应控制器，它能轻易控制一颗恒星的内部反应，可以让它熄灭，或是更加旺盛——但为了得到这简单的知识，远古时代，很多先烈科学家葬身在了你我现在所处的热度之中，以自身为祭品，才得到这终结恒星闪耀的权力。” 　　在所长继续教育众人的时候，连桐悄悄问雅蕾洁尔：“为啥要终结恒星，闲着没事干吗？” 　　“没人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但对于这种事，高级文明的看法无外乎如下：只是愚蠢的生物，试图证明自身的聪慧而已。” 　　她闪耀着恒星光芒的眼，看向了连桐。 　　在背对恒星的阴影里，她思考着什么的脸庞依然如此好看。 　　“不过，这位所长不属于愚蠢者，这也不是一场老板不在家的摸鱼，而是有些花里胡哨的欢迎仪式吧。” 　　…… 　　所长将反应控制器发送到了恒星上——它没有溅起哪怕丝毫的动静，因为相较于一颗直径1304423千米的黄矮星，甚至相较于陪伴它的六颗行星，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细小。 　　不过，那细小却能熄灭它——所长按下了象征终结的按钮。悄然的几分钟过后，黄矮星突然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表面运动更为激烈了，对它来讲，一些糟糕的事情到来了。 　　但糟糕的不光是这颗黄矮星，还有在它最近轨道上的那颗荒凉行星。 　　在以亿年为单位的时间里，这颗荒凉至极的行星被炙烤的苦不堪言，没有丁点儿的生命痕迹。现在，一些生命想要终结它的痛苦。 　　对付恒星需要更好的技术、更精巧的思路——但对付行星，需要的就只是极其单纯的武力。 　　三位武器测试员得到了所长的指令，将手握的长枪·物质寂静三重奏抬起，对着同样的地方，开始了它们的工作。 　　它们吸收近在咫尺的恒星的能量，灌注进那复杂细密的纹路之中。接着，将它对准修正过轨道的某处，释放了被酝酿和加倍过的强大火力。旋即，三道比恒星更闪耀的光柱，从研究所刺出，湮灭了路径上的一切。 　　并在不久之后，终结了那颗本就死寂的行星。 　　包括连桐在内的所有人，都在静静看着不远处这颗行星的终结。 　　那三道犹如彩虹的光束，将它刺穿，在它的核心之处交汇，结成了一个破坏力指数增长的点。 　　于是，行星被融化了——像是一颗脆弱的，孩子手里的巧克力球。它没有悲鸣，即便有，真空的宇宙也不在乎。而终结它的生命们，则会用兴奋来表达目睹了此情此景的心境。 　　被融化的星球表面物质，仍然保持着难以冷却的高温，黏糊糊的零散在附近，在轨道之中成为了一言难尽的不成型之物。但按照常理，它们会被万有引力再次塑造——可智慧生命们却想给它另一个结局。 　　“收集星球残骸，裹在我们要腌制的食物上，用高压做个泥巴皮壳。”望着眼前天灾般的景象，所长平静的下达指令，“然后送入还有余温的黄矮星里，小火慢煨，做个亲子丼。” 　　…… 　　ps 　　（晚上还有两更） 第152节 144·确实 　　主持完了这些工作——也就是毁灭了一颗恒星，一颗行星之后，所长打算让出接下来的舞台了。不过在此之前，它还是下达了几条命令，以作为摸鱼活动的收尾。 　　“把所有学生都召集过来。” 　　得到指令的老师，战战兢兢的去做了——但效果不佳。 　　即便对于研究所的学生们，刚刚所目睹到的景象，依然是罕见且能带来强烈冲击力的。在生命的传统认知内，行星意味着故乡，而恒星则意味着诞生生命的光辉，哪怕这些家伙从小生长在黑洞庇护下的研究所，它们的本能，依然会为这景象而难过。 　　但所长不认为这是悲哀的景象：“告诉所有学生，不分年级，我有一个交给它们所有人的大型课题——复原这颗行星，并为其设计一种可在该环境下生存的生物。” 　　“复原行星？！” 　　“而且是……由、由我们来？” 　　那些年轻的学生们反应不一，但都从这任务之中感到了战栗和刁钻。行星的毁灭是如此轻而易举，景色更是难得一见。但现在，老师却让它们去恢复原样…… 　　所长并不在乎它们的反应，安抚和引导是老师的工作。至于学生们做得到或做不到都无所谓，反正都能从中获得知识和进步，也都有人会为之打分和兜底。 　　不过所长还是补了一些提示：“附近居住着一个极其凶残的原始文明，而我们摧毁了它们夜空中的两个重要景色，如果你们不能麻利的办好，就会遭遇这个原始文明的怒火，或者是被告到银河联邦。” 　　以及—— 　　所长的目光看向了半空中，其中一个载着客人的、明显不太一样的井盖飞行器。 　　“还有，假如老板发现我们的学生是如此弱智，连恢复一颗行星都办不好，也许会用一句话就决定你们的命运，把你们遣散掉。届时，你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这银河系最好的研究所了。” 　　连桐感觉到了这家伙的视线，也听清楚了对方那颇有趣的话，当然，还有学生们哭丧成一团的哀叹。她笑着摇摇头，自己闲着没事遣散学生干啥……她自己已经失去了学校、同学、老师，还有考试，当然不会剥夺其他人的。 　　就这样，所长下达完命令，将掌握火候的工作交给了助手后，便融入了长袍当中，从众人的目光里消失了。 　　只有连桐一行，知道所长去了哪里。 　　——她们的面前。 　　犹如从虚空之中涌出的一滩黑泥，所长的黑色长袍悄然出现，接着，它那独特而富有简约美感的肢体，从长袍里慢慢伸展。和对着百万人口讲话时不同，现在的它，用明显的敬意，弯曲了自己的腰。 　　作为领袖，它从银河联邦那儿早早便拿到了交接的信息，知道自己的现任上司是谁。 　　一位人形生物，强大的赏金猎人，极其美丽的青少年雌性，还拥有一头不可思议的真正银发，却喜欢保持低调。所长一眼就看了出来，连桐身上的行头可以保持低调。 　　而且，她身边疑似同伴的雅蕾洁尔，则是非常标准的人形生物，拥有已经很不得了的灰白色长发——结合起来，不难判断出，老板正是眼前的这位。 　　所长如此问候：“感谢你们将那些不法者送入监狱，也感谢你们的大驾光临。” 　　“也感谢你趁老板不在家时，组织的小小野餐会。”连桐打趣道。 　　“希望我准备的餐点能让老板满意。” 　　连桐摇了摇头，注定是不行的。虽然这道菜的做法很夸张，但没有植物和香料的点缀。不过她也没打算追究对方的责任，转身拍了拍那位接待员·14：“可以结束录制了，证据保留好。” 　　“是……”14紧张的关掉，然后立刻跑掉了，它担心自己被所长处理掉，又担心不支持老板而被老板处理掉——虽然没人打算对它动手。 　　送走了那家伙，井盖上宽敞了不少，所长稍稍直起了腰杆，用克制而理性的声音问：“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特意不要现金，而是从银河联邦的手中，拿下了这家研究所作为抵债？你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呃，这让连桐和雅蕾洁尔面面相觑。 　　事实上是银河联邦付不出现金，连桐跟草草没啥好选的，才拿了这家属于优质资产的研究所抵债……不过，如果把实情告诉人家，估计会伤到银河系顶级科学家的自尊心吧……好赖人家也是能随手熄灭恒星玩的。 　　连桐飞速编了一个借口：“你们能帮上忙。” 　　“……是怎样的忙？” 　　“比如——你知道「最后的过去」吗？”连桐抛出了这个名字。 　　所长明显的呆滞了一瞬，然后，宛如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身体，变得僵硬而低沉。这是银河系保守的几个最顶级机密之一，和银河系中心、某条虫子、还有地球遗迹并列。 　　“知道一点……这是银河联邦的绝密，一个由逆行者制造的绝密监狱，关押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 　　“那就行，我想找到它的位置。” 　　「最后的过去」的是监狱的名字——这是代笔人提供的信息，也是一个在小范围内被知晓的秘密。但关于关押在「最后的过去」里的人物，它被称之为「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这却是来自一亿年前的围巾，所提供的独家情报。 　　而拥有这个名字的被关押者，现在，正是连桐想拯救地球的线索之一。 　　据围巾介绍，这其实不是什么可怕至极的坏蛋。 　　但这一事实，连眼前的所长也不知道：“您要狩猎它？”它联想到连桐赏金猎人的身份，不由得如此判断。 　　连桐没作答，主要是不知道找到以后，会不会真的打起来，会不会真的被迫狩猎对方——又或者是被狩猎。所以现在话不能说太满，更不能立什么奇怪的flag，只需要静静等待一切随自然而发展。 　　这时，雅蕾洁尔加入了对话：“你们研究所是我们的财物，告别过去，好好效力吧。我们没打算干什么危害银河系、破坏和平的坏事。总之，我们需要你们制造时间诡点探测仪。” 　　“果然……「最后的过去」确实是个时间诡点，而银河系唯一有办法制造这种探测仪的，确实只有我们这家……”所长的手指在金属肢体上敲打，随着有韵律的声响一个个蹦出，它接着自言自语，“怪不得溢价也要得到我们研究所……” 　　连桐悄悄问草草：“溢价了吗？” 　　草草急忙核实了一下：“没有，买得还算便宜。” 　　“那这人怎么自我感觉良好的。” 　　“估计是银河联邦为了面子，告诉它‘不是我们不想留你，是奶牛之刃阁下太强硬’，这也保全了它的顶级科学家面子。” 　　“也罢……” 　　连桐和草草结束了小小的讨论，然后抓住了之前对话里的重点：“所以，你能制造时间诡点探测仪。” 　　“没错，虽然这属于五级技术，但我拥有。”所长思考了一下，散发出一种纠结而苦恼的情绪，但很快便做出了某个决定，“但制造需要一周时间，有不小的概率失败……不过……” 　　“不过？” 　　“在银河联邦成立时，它们早就把银河系探索得很全面了，就包括租借了时间诡点探测仪，在银河系地图上一寸寸的调查——事实上，它们拥有相关资料，甚至还试图解决。只是，其中有十几个时间诡点太可怕，银河联邦也没能完全解决。” 　　这倒是个有趣的情报…… 　　也就是说，银河联邦拥有一份很完整的诡点情报，其中就有连桐想要的「最后的过去」坐标。 　　而对于所长来讲，告知新任老板这件事，就相当于开始表达忠诚，揭不利于前任老板的底——这条消息本身，就已经属于机密了。 　　不光如此，所长还出谋划策：“我认为，以老板你们的面子，直接找银河联邦索要坐标，对方会给的。 这可比让我制造一个探测仪，你们慢慢转悠，来得快多了……” 　　雅蕾洁尔下意识的反问：“等等……难道你做的探测仪，不能覆盖这小小的银河系全境？” 　　“是、是的……”所长被这个反问打击到了自尊心，变得像是三天没浇水的小白菜，萎靡不振快要融化在地上。 　　而草草也不由得感叹：“居然还有这种技术……能把时间诡点探测仪的范围……小型化……” 　　和这俩人不同，不懂技术、暂时也没办法去搞懂的连桐，则从事件的本质上下手，思考了起来。 　　首先，如果去找银河联邦索要，必然会暴露自身的意图。其次，必然要付出代价，也许是钱，也许是资产，也许是一个面子——现在她还欠不法者们一半的赏金，还雇了两位顶级大佬在忙活，实在是没闲钱了。 　　但既然银河联邦拥有情报，换言之，有挺大概率，这些情报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思来想去，连桐拿出手机，登陆了银河联邦的不法者情报网络。 　　在优雅动听的雨打芭蕉、风卷松林、波涌碧草的声音，还有一株株像素矢车菊作背景的恐怖网站里，她搜起了关键词。 　　时间诡点、银河联邦、地图、情报…… 　　“嗯……还真有啊。” 　　…… 　　ps 　　（呃，本以为能3更的，还是高估了……明天一定！） 第153节 145·蒂博一家 　　出售方：蒂博一家。 　　出售方简介：家族式非法企业，专注从事机密情报交易，从业至今已有一千年历史，是银河系有口皆碑的老字号。并且，蒂博一家总悬赏已累计达到十一单位，实力坚强，是银河系不法者里的老牌中流砥柱。 　　出售中的商品列表：①银河联邦历届影子政府名单、②银河联邦在卫星建立洗脑装置，对低等文明进行潜移默化的证据、③……丶……丶⑨银河系特殊地图共三千张。主要含：未知矿产、特殊生命分布、无法理解为什么存在但确实存在的星系坐标、时间诡点分布、与未知相关的遗迹分布…… 　　连桐的手指停止划动屏幕，因为—— 　　“主人，这个不就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嗯，时间诡点的分布地图。”在整个网页的繁复文字里，连桐搜索使用的关键词“时间诡点”被标了红，以显眼的方式存在于那儿。毫无疑问，这就是她现在急需的东西。 　　“看来不用你制造探测仪了。”连桐抬起头，看着好奇的所长，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表示道，“我找到了一些情报，让我们暂时停下对话，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无礼。” 　　“不不不，我很高兴老板能找到情报……怎么可能会不满呢。” 　　不过说完，所长就试探着将视觉器官探出，也想瞅瞅连桐发现了啥情报。鉴于连桐她们没想遮蔽信息，所长也目睹到了那个商品——它难以掩饰自身的惊讶。 　　“……这、这些绝密居然……居然有人在卖？！” 　　“是啊，不法者们的路子还真多。” 　　连桐也有点惊讶，因为管理银河系的联邦机构还真是千疮百孔。 　　不过，这些资料会是真的吗？会是银河联邦用来钓鱼的手段吗？因为和银河联邦打过交道，连桐倒不认为它们是一帮蠢货。 　　思考着事情可能存在的深度，连桐选中了自己想要的那份情报，一共三千张的绝密地图。 　　理所当然，它们被打包出售，标价十单位。 　　作为蒂博一家的招牌产品，内容确实足够诱人——但价格还是太高了。成交数理所当然为零，且已经卖了很久，这个售卖时间，甚至比连桐的年纪还要大不少。 　　连桐下意识的想问问，对方能否接受拆卖——但显然，这么久经过，对这份情报感兴趣的不止有她，留言板有很多人发出了同样的疑惑。有胆敢挂真名的大佬不法者，更多的则是匿名者，它们都想知道，能否拆卖。 　　可惜，卖家强硬的拒绝了这所有的请求：“你们可以一起买下来，然后拆着卖掉。” 　　倒是有不法者非常想要这份资料，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众筹项目，希望好奇的大家各出一点钱，买自己想要的地图，集资买下它，但参与者实在太少，没能奏效。 　　简而言之，这样一份加密的、诱人的、买不起的正版资料。 　　于是乎，连桐下意识的复制名字，粘贴到各种引擎里搜了起来，想看看有没有盗版的可以下载……但这里不是地球，这种绝密资料还真就不幸的没有。 　　售价……十单位…… 　　连桐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完全是买得起的，但这么一笔支出对她的资产也是个不小的打击。要知道，雅蕾洁尔她爹，伟大的梅塔特隆也只是一百单位……而她也知道，十单位甚至足以在某个大型文明里，扶植起一位总统。 　　这时—— 　　连桐觉得肩膀被拍了拍，那轻盈力度和小小的手掌，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还有她带着些俏皮的提议。 　　“声名远扬的赏金猎人小姐，您看，这个嚣张的蒂博一家总悬赏居然有十一单位。”雅蕾洁尔饶有兴趣，乐呵呵的说，“咱们还能挣一点呢。” 　　其实也在想这个的连桐，时而看看手机，时而看看雅蕾洁尔的笑脸，时而闭上眼苦恼一会儿。最后，她放下手机，不太好意思的做出了决定：“那就去挣一点吧……”她小声说。 　　“很好。” 　　雅蕾洁尔很高兴的竖起大拇指，赞叹着越来越上道的圣物。纳米机械们飞来飞去，能打个架解决问题的话，当然比让人造个探测仪简单得多。刚刚回来的围巾爬上连桐的脖子，思考着什么，似乎蠢蠢欲动。 　　而在旁边沉默的所长不太敢开口，虽然比不上L·l那种现役的传说，但蒂博一家可是个硬茬。能安全的从事这行一千年，建立了坚如磐石的大家族，代表对方肯定割据一方，而且人脉、财力、武力都十分可怕。 　　这就像是在院子里长得马蜂窝，非常可怕。 　　但不愧是老板，轻易的决定要摘掉它。 　　并且，所长的心情很复杂，离开银河联邦意味着研究所的稳定不再，但跟了这种老板也不是坏事啊……代表自己上了条顺风的船。打定主意，它决定参一脚。 　　“老板，我们研究所愿意提供各种支援……那个……到时候入手的情报，能不能也让我……稍微看一眼？” 　　“你们会打架吗？”连桐好奇的反问。 　　“我们可以制造用来打架的东西。”所长自信的回答。 　　“好。”连桐对这一点很满意，因为来这儿的原因里，就有让研究所造几坨机器人来保护领地这一目的，这倒是个好机会，“造完了也别浪费，丢去我新买到的地盘里负责安全，有些坏蛋想炸我的星球冲浪玩。” 　　所长深思着，它当然知道老板从银河联邦得到了宙域的事。 　　如果做好这次对付蒂博一家，再做好负责该宙域安全，自己应该就能在老板的心里站稳脚跟，甚至成为那神秘的「多喝牛奶身体好」组织的一部分……届时，说不定就能得到这个组织的某个技术…… 　　它若无其事的盯着老板那漂亮的手环，收起心中的羡慕：“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开动研究所的制造站。” 　　…… 　　结束了初步磋商，连桐她们作为最高待遇的贵宾，得到了一艘落脚和休息用的豪华舰船。 　　这类似于游艇，毕竟研究所的面积很大，需要一些机动力。所以，把豪华房间和飞行功能结合，就成了待客的一则规格。可惜的是，连桐始终对这些所谓的豪华没什么兴趣，因为它们没有植物的点缀。 　　“主人，那个科学家一直在用色色的眼光看我们……”刚刚落脚，草草就如此抱怨。 　　连桐安抚着也闲下来的它们，觉得这倒是很有趣，没想到草草已经会开这种带颜色的玩笑了。 　　她接过话茬：“肯定是馋你们的身体，想把你们拿去捆起来，仔仔细细的洗干净，脱光，然后探究最深处！摸索你们宝藏般的身体……好吧，人家是馋你们的纳米机械技术。” 　　“就是！这些科学家怎么都这个样子……下流、低俗……唉，令草失望。” 　　连桐笑了一会儿，如果自己的故事是在地球展开，现在被色眯眯盯着的多半是自己。但鉴于宇宙里种族、审美五花八门，这种麻烦倒是从来都不用考虑——连桐看着坐到她身边的雅蕾洁尔……嗯……应该吧？ 　　“看我做什么？哦——别担心，这没有和原定计划冲突。” 　　不知不觉，上号的已经是三了，语气中少了柔软。 　　“我们本就规划了数天时间来提升研究所的技术，以达到制造时间诡点探测仪的成果。而现在，将数天时间拿去收拾不法者，结果一样，耗时也不会更长，总的来讲是好事。” 　　“嗯……那……”也许是环境舒适，而也有了短期目标，连桐稍稍放松了一些，心境亦然，“他们呢？他们的进度……” 　　“停驻者女士和我父亲，准备展开一个极其复杂的仪式，无法抽空帮我们——我们也不需要帮助。总之，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平淡的说完，雅蕾洁尔解开束发的绳索，让紧绷的长发解脱。 　　和二不同，现在的她更喜欢这种随意而无拘无束的感觉。 　　但和二一样——她也有着对连桐的关心：“其实还有一点……无论他们，或是我们，都会顺利的。”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以免透露哪怕些许的细节，让连桐产生想法，“你还是好好想接下来的战斗吧。” 　　提到这个，一直保持着低调，被人忽视的那条围巾，罕见的自己动了动。 　　它白色的躯体，深处了像是棉被似的小小一角，用那儿在空中摆动，用振动传达意图：“主人，对付蒂博一家可以让我来吗？” 　　“嗯？今天围巾女士还挺积极的？”连桐有点惊讶，“你和它们有仇吗？也不对啊……人家就当了一千年的不法者，你则是活跃于一亿年前……”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时间跨度却是完全不同的层次。 　　围巾解释说：“被您解救出来后，我一直在默默学习新时代的一切，努力想跟上时代。” 　　这一亿年的跨度，让它一直都表现的紧张而不知所措。为此，它总是以沉默来掩盖。 　　“学习到现在，我已经勉强赶上时代……可依然会觉得不安。因为不知道我的力量和技术，是否还适用于新时代……而您这次选的对手正好合适，可以让给我，来验证这个问题吗？” 　　归零杀戮家——是不法者的图腾。 　　但既然又来到了宇宙之中，它没兴趣只做图腾，只活在遥远的亘古。 第154节 146·保持干净 　　梅塔特隆·曼荼罗，在今天之前，总认为自己将永远和“繁忙”这个词无缘。 　　他习惯的生活，是在家里和女儿、妻子、仆人、学徒们的一日三餐，然后喂喂家里的几只宠物。接着，看看伟大的圣星阁下是否有什么安排，如果有，自己就尽职尽责去处理。如果没有，自己就冥想来提升灵性。 　　单调，平静，祥和。 　　但自从大女儿觉得自己个儿长大了，去了地球冒险之后，梅塔特隆觉得很多事情都变了。 　　比如现在，他正跟停驻者·Voyager女士在一起探讨地球的问题，着手准备一个极其特殊的仪式——这本来也应该安安静静的完成。但不知不觉间，他那极高的心灵频率，收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通信。 　　“……Voyager女士，我收到了很多……来信。” 　　“我知道，是我转单给你的，我现在需要专心。”Voyager坐在她为自己创造的椅子上，俯瞰着地球的弧度，古井无波，“都是来找我抱怨的家伙，你帮我应付一下。” 　　梅塔特隆虽然很想反驳几句，但这是人类蓝本，是他乃至整个种族的至远先祖。而梅塔特隆本人又是个和善、不愿动怒的男人，不知不觉就容忍了下来，真的去应付那些“来信”了。 　　这些来信，来自整个宇宙的四面八方。 　　有的来自时间之外，有的来自物质之外，有的位于不可思议的每一处，有的则来自不存在的不知何处……但无一例外，每一封信的寄件人，都是强大到足以称之为伟大者，符合绝大多数文明对于“神灵”认知的存在。 　　其中有几位和梅塔特隆、Voyager处于同一个等级，其中也有一位甚至比这更高，无限的接近逆行者。说实话，梅塔特隆这样与世隔绝的灵性主义者，对这些寄件人知道的并不多。那无数颇有压力的陌生通信，让他倍感煎熬。 　　比如—— 　　“停驻者！为啥拨动了宇宙，让它去了三百天后，然后又拨回来了？玩什么呢？” 　　“Voyager女士，自遥远的时代和与逆行者的约定以来，我本以为您陷入了永远的沉睡，很高兴能再度与您共处同一片熵增之中，共同正行。如果您刷新世界是因为碰上了麻烦，那我随时都会来帮忙·。” 　　“人类蓝本，你不应该在物质之外，等待永恒因子失去效果吗？咋跑来宇宙了？发生什么事了？” 　　梅塔特隆感觉脑袋嗡嗡嗡的，这显然都是Voyager的人脉，在为她驾临宇宙而发来贺信。其中有一些还十分的热情，让梅塔特隆感觉浑身不适，总感觉违背了自身的道德，偷看了别人的信件往来。 　　而他又要照顾到每个寄件人的身份，还有自己的身份，用一封体面但内容不同的信，回去解答现状、解释自己只是代收者，实在是很尴尬。 　　但也有一封信，梅塔特隆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封信的内容很奇怪，而且，寄件人的伟大程度恐怕凌驾于他、Voyager之上——对于这个层次的存在，光是一次沟通便能知道这种本质上的差异。 　　一瞬间，梅塔特隆甚至误以为这是完美无缺的逆行者——如果不是他见过真正完美至极的永远之银，能理解其中那极其细微的差异的话。 　　「——Voyager，初次见面。 　　我知道你在地球附近，知道你在尝试逆转地球的命运，但这是不可能的，请知晓这个事实。梅塔特隆·曼荼罗，也请你在读完后告诉她，不要白费力气了。 　　梅塔特隆，你在好奇和动摇，但又有那么一些得到印证而生的共鸣，这是正确的，因为事实便是如你的直觉所感的那样——地球的命运已彻底注定，无法被你、她，甚至是我所颠覆。 　　当然，光靠只言片语的空谈，你们肯定会怀疑，那么我会讲述少许的理由，揭露你们也许还不了解的事实。 　　简单来讲，地球曾经要陷入过必然的毁灭，但现在还如你们所见，依旧存在，它已经颠覆过一次自身的命运了——这是奇迹。而如我们所知晓的常识：宇宙从不缺少奇迹，但奇迹只会发生一次。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历史里的事迹？对。 　　在那次植物灭绝战争里，地球是植物们最后的据点。为此，无数人、无数力量，试图将它彻底湮灭，但都无法做到。可现在，这个奇迹已经结束了自身的使命……它已经没必要延续了…… 　　让我换种说法，即便犹如我们这样的家伙，想让它继续存在，也无法做到。 　　既然你们在地球旁边，那就替我向盘踞在地球的植物，趁着它们依旧翠绿的现在，告诉祂……不，告诉她——我不会奢望永恒，但我永远爱她。 　　署名？嗯……让我想想……也许你可以这样称呼我：洒下最初那粒种子的人。」 　　…… 　　虽然这艘豪华的舰船很舒服，但提供的食物并不如连桐期待的那么美好…… 　　这帮家伙铺张浪费，把全部食物都拿去做那个恒星叫花鸡了，现在才发现甚至需要客人自带营养球来充饥。与之相对，那颗已经明显黯淡，只剩余温的恒星，却在蒸发着大量的食物，也不知道最后能烧出个啥来。 　　如果说不期待那是不可能的，但连桐也不好意思问所长还要等多久——谁让她还有几件正事没沟通完呢。 　　“正如我之前所说，因为蒂博一家的实力弱小，更有你们研究所的助力，我们打算只派出这位参战。” 　　连桐指了指还裹着的围巾，但这可能会被误会，又把围巾拆下来放在桌子上，重新指了一下。 　　“这位。” 　　“好的。”所长当然能感觉到对方的可怕，不说那闻所未闻的奇怪外表，就看它通体雪白就能知道不是善茬。在黑暗的宇宙里，“白色”代表的意义是如此重大，“请问如何称呼？” 　　归零杀戮家想了想，觉得自己以前的名头现在已经过时：“归零围巾。” 　　所长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很美妙的名字，既……既充满了理性之美，又体现了……实用性。总之，归零围巾女士，我们预计会派出精锐小队，装备了高规格武装的战斗机械，届时会好好配合你的。” 　　“好。” 　　把围巾卷回脖子，连桐敲了敲谈判桌，又问：“我还需要一批聪明的，拥有高超医疗护理，具备特殊环境运输和探索功能的机械，人形大小，数量限制在一百以内吧。” 　　所长思考了一下，这些要求很明确，但加起来还颇有点挑战性：“老板想具体用于怎样的地方？” 　　连桐本想说“无欲之路”这个地名——但这玩意儿本身就是个物理意义上的绝密，除了她和被关进去的不法者老哥们以外，其他知道无欲之路的……不幸都在无欲之路里头了。 　　雅蕾洁尔从旁解释：“用于一片面积约等于你们研究所，但越深入越危险，最高危险度接近0.85逆行者的宽阔平地。” 　　“什么？！这……这……”所长愕然的站了起来，变得毫无理性可言。 　　雅蕾洁尔又补充道：“别急，还有医疗要求，我们要护理的对象，是超过生理年龄存活的老家伙。” 　　“这个要求还好点，就是帮苍老的生命续命嘛……”所长又坐了回去，问道，“对方超了多少年龄？如果是十年内的话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作答的是连桐自己：“超龄活了数百年……到数十亿年这样子。” 　　得益于所长暴躁的站起来，捂着头重复“这黑泥巴的怎么可能”，连桐又欣赏了几分钟的恒星叫花鸡制作过程，还有在渐渐暗淡的环境里，学生们为了作业而苦恼的样子，都挺有趣的。 　　也许是听烦了科学家的暴躁，雅蕾洁尔解释了一下，说工作环境的危险度也可能是零，而需要护理的超龄老人，也许只用它们苟活个几天——足以撑到拿去换赏金，所长才勉强恢复过来。 　　“我无法想象老板想对付的地方是哪……但很有挑战性，我会让研发部去准备的。” 　　清醒之后，所长盘算了一下，又为难的开口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老板，之前我们和银河联邦的合作里，对方一直很吝啬，导致我们研究所的发展受限。现在我们转为了私人性质，很多限制都被打开，老板打算让我们向哪个方向发展？” 　　连桐完全懂它的意思——简单来讲，就是问能不能让它去追逐利益。 　　在此之前，银河联邦用官方性质牢牢把握着它，这使得它们明明拥有技术、拥有武器，更有极大的市场需求——却没法儿尽情去卖。如果老板放开了管制，这家研究所将成为赚钱机器。 　　不过连桐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不想在某天看见新闻，称制造了屠杀、助燃了战争的可怕凶器，来自「多喝牛奶身体好」麾下的尖端武器研究所，和平是最好的。” 　　“明白了。”所长感叹着老板的严厉，也感谢着对方的态度明确，老板不想要任何污名，“做交易的时候，我们会坚持匿名来保持干净的。” 第155节 有点小意外，明天四更补偿 　　如题…… 　　明天四更1W2补偿这两天的咕咕咕，之后就再没有意外了！ 　　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不咕 第156节 147·一次测试 　　生产部门的员工，并不会抱怨临时到来的加班，因为这就是它们所经历过无数次的日常。 　　当银河系的某处，突然爆发了一场可怕的星球之战。当一群讨厌联邦制度的凶残生物们，聚集在一起密谋反抗。当一群群该死的不法者驾驶着掠夺舰，在无辜生命面前张牙舞爪——每当这种时候到来，生产部门就会开始加班。 　　它们是整个银河系那十几万光年的尺度里，参与过战争最多——但却一次战场也没有上过的生命。 　　现在，突如其来的加班要求，只会让它们轻轻发出叹息，宣告着老板不在家的摸鱼时间告终。而经验丰富的它们三两成群，一声不发，乘上井盖奔赴了工作场所。 　　推开工厂的大门，无数的机械设备按照功能，被严格划分在了各种各样的区域。数以万记、大大小小的工作机器人，则统一休眠在真空仓里，静静确保着自身不受空气磨损。负责安保的机械巡逻队兢兢业业，顺便像是遛狗一样，带着清洁机器人在后面。 　　不过，今天的工厂有些异样。 　　研究所的首席武器测试员早已在这里等待，而在这位大人物的身边，还有一条轻盈、富有极高美感，白色如布匹的生命。它漂浮在空中，仿佛与世隔绝，那些被油污和边角料肮脏的工厂环境，和它是如此的不搭。 　　生产部门的员工们有些困惑，这是谁？ 　　“对于中断了宴会，让你们临时加班的事情，我表示歉意。” 　　说话的是首席武器测试员，人们一般称它为“按下扳机者”，但后来渐渐的就演变成了“扳机”，因为它认为，研究所乃至自身，都是制造武器的人，也是武器本身，而非使用者。 　　扳机是位浑身遍布伤疤，经历过无数次测试失败的强者，但每道疤痕都是因和平而来。 　　“现在要你们加班的东西很简单，我们需要一队攻击用的非生命战斗力，目标是名为‘蒂博一家’的，价值十单位以上的不法者群体，不过我们的作用是辅助——也就是辅助我身边这位大人物，归零围巾女士。” 　　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生产部门的员工们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它的大名。 　　一般会特意来这里，被特意介绍给它们的，要么是想要指手画脚的银河联邦大人物，要么则是想来吹毛求疵趁机压价的客户。除此之外，就只有同为技术工种，想来取材或交流经验的同行了…… 　　但看起来，归零围巾不属于任何一种…… 　　倒不如说，如它这样拥有白色躯体的高等生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 　　看出了员工们的困惑，扳机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新老板指派过来的战斗大师。”而且是用非常严肃的口吻。 　　——战斗大师！ 　　而且……而且是来自老板的指派？！ 　　“新……新来的那位老板吗？！”有职位较高，知道了不少内情的负责人，露出了极为震撼的表情，“奶牛之刃……已成崭新传说的那位赏金猎人……真的成了我们的老板。” 　　否则，就不会派出这样一看就非常厉害的战斗大师过来。而且，扳机明确说了，现在这临时加班的目标，是一群叫做蒂博一家的不法者。只有本事极高的赏金猎人，才会对付这种硬茬子。当然，对奶牛之刃来讲，这多半就是过路顺手收拾的小菜一碟。 　　员工们没有了之前的冷淡，宴会途中被叫来加班的消极，也被突如其来的热情一扫而空。如果能在新老板派来的战斗大师面前多表现表现，也许，待遇就会随之上升…… 　　归零杀戮家无视了所有人的热情，因为那是无意义的。 　　它只想早点解决问题，然后回来。 　　说不定，还能赶上用恒星烹饪的食物刚刚出炉呢——虽然它一直在连桐的脖子上沉默，但不代表它没有小小的食欲。 　　“我的要求很简单，制造一些能产生包围效果，防止漏网之鱼逃脱的帮手就好，越快越好，能办到吧？” 　　…… 　　大约一小时后，一些正在进行大型课题，研究如何将那颗行星复原的学生，察觉到了一些动静。 　　有人抬起头——接着，成群结队的黑影掠过上空。它们不是常见的井盖交通工具，更不是会自主飞行的员工，而是一支队伍。学生们从小就是在研究所长大，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什么：一支由崭新出厂的机械组建，装满了技术结晶而生的武器。 　　更是研究所引以为傲的商品。 　　这让学生们兴奋了起来，立刻变成了一个符合它们年纪的话题。趁着老师不注意，它们已经找到了最近的同伴，一起分享刚刚的所见所闻。 　　“喂！刚刚领队的无人突击舰，肯定是我父亲制造的，那个机翼的结构有很明显的他的个人风格！” 　　“嗯……我们都看得出来，根据那个编队结构来看，应该是使用了最新成果的那批自动战斗策略组……换言之，这是一队非生命战斗力，银河联邦一般不会订制这种东西……” 　　“而且突然加急制造的。” 　　这些违反常理的事情，让这些高年班、脑子不笨的学生们，朝着最近的某个变化去思考了——也就是老板的更替。说不定，新老板已经在悄悄布置了一些大手笔，将要让整个研究所卷入某场可怕的战争中。 　　年轻的学生都因此思考——如果这场战争是违背道德的…… 　　它们应当遵循被从小教导的道德，热爱和平呢，还是遵循职业道德，继续成为生产武器的帮凶呢？ 　　…… 　　已远离了研究所，朝着蒂博一家所在地前进的舰队之中—— 　　归零杀戮家因为闲着没事干，接受了扳机的邀请，展开一场私下的、只有二人参与的对话。 　　毕竟，应归零杀戮家的说法，其实一个人不带也没事。但扳机想见识它的战斗力，也想趁机摸摸新老板的一些蛛丝马迹……还有展示自己的实力，不被看扁。 　　但在这些小心思成立之前，扳机还有自身的道德要遵守，所以它想先行确认。 　　“归零围巾女士，新任老板是个值得我效力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研究所其实是很矛盾的。”扳机犹豫着措辞，缓缓说道，“既制造武器，又不希望武器被使用，但又希望武器能卖个好价格。无数的矛盾互相制衡，发展的很是怪异。但大多数员工都热爱和平……” 　　“哦，你是担心，接下来你们研究所会成为战争的帮凶，新任老板追逐利益，践踏你们员工的道德……” 　　“是的。” 　　归零杀戮家本能的想找个暖和、白皙的女孩子脖子缠着——但附近只有金属，还有一坨满是伤疤的中级生命。习惯了当围巾，时而是坐垫，它都有点忘记自己正常站立的姿势是什么了。 　　没办法，它只能默默忍耐，并且强行让自己展示出一些符合主人身份的威压。 　　“你的前提错了——我的主人，你们的老板，其实并不是太在乎这家小小的、凑数用的研究所，希望你原谅我的直白。” 　　“……凑数？” 　　“银河联邦拿不出允诺的数百单位巨款，用一部分资产来抵押，你们研究所就是其中的小小一部分，是可有可无的。” 　　扳机愕然在原地，犹如被小行星砸碎了脑袋，融化了思维。它的尊严，研究所的尊严，现在被践踏了。 　　归零杀戮家又说：“而你们研究所也缔造不了太多利润，哪怕放开了手脚，让你们成为战争凶犯，也许一年可以挣到几十单位？但那也过于渺小，对于我主人的钱包来讲无足轻重。” 　　这是它打从心底认为的。 　　作为一名沉默的观察者，归零杀戮家清晰的知道连桐拥有怎样的力量，那能解开万物之锁的力量，实在是诡异到不合常理。 　　但如果她需要钱，靠那个力量可以随意的掠走整个宇宙的财富，再怎样的锁也形同虚设。同时，藏在锁后的无数秘密，也将是任她随意浏览的白纸。 　　因此，归零杀戮家不希望这样的主人，被一些无聊的琐事烦扰：“主人应该没那个空闲，去太过在乎你们的想法。眼下，你们还算有些利用价值，主人应该会让你们维持现状。但假如你们闹出问题，主人多半就会因为嫌麻烦……而……” 　　“而？” 　　“而解决掉创造麻烦的你们本身。” 　　在一种严肃的寂静中，归零杀戮家觉得自己有些疲惫，它挺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甚至开始后悔跑出来单干了。所以，它又说了一句话，作为沉默之前的收尾。 　　“好一点是把你们卖给别人，坏一点是让你们从未存在过，你想要什么呢？” 　　那是来自远超自己的高等生命，平淡的一句话。 　　却有着上亿年酝酿而来的古朴和力量，扳机无法直视面前的它，只是感叹着渺小。 　　“……维、维持现状。” 　　——自身的渺小。 第157节 148·星团之内 　　以隐形模式掠过星海的，是总计六十六艘战斗用飞行器。 　　如果不这样，这支舰队的规模和可怕程度，就将让沿途的一切生命感到胆寒。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只是被观测到，就足以向那些尚未踏足宇宙的文明，降下绝对的绝望。 　　好在，它们的隐形手段也很不错。 　　应该没有哪个可怜的小文明正用望远镜乱瞅，然后不幸被这些大家伙给吓死。 　　六十六艘飞行器的外表、大小、作用截然不同，以六十六种不同形制的战斗力，组成了可以互相搭配的战术编队。它们就像独立的拼图，却能跟任意一块、或是多块，组成潜力极高的武器。 　　当然，驾驭这些武器，如何组合和使用，也对操纵者的智力和战术素养有很高的要求。 　　扳机就是这样的领袖。 　　但比起操纵舰队去攻城略地，现在的它，只是在敬业的做着情报员的工作：“归零围巾女士，我有蒂博一家的线索了，它们曾向——” 　　“在那之前。”归零杀戮家靠近了扳机，“我想请你陪我测试一下，看看我是否还生着锈。” 　　“好的。那您要如何测试呢？” 　　得到了对方的同意后，忽然之间，归零杀戮家的身体形态发生了变化。从柔软的围巾，变成了一条洁白的布匹，从头、缠向尾。它在空中微微振动，向外扩散着某种讯息。 　　“您在使用……某种能力？感觉像是把周围一光年都给包裹进去了……我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被掌握的感觉。” 　　“嗯，我能控制生命的基本粒子，掌握它们的命运。不过能力很有局限，大概只能控制眼前的生命。” 　　“……什么？！”扳机难以置信，仿佛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您在说什么？控制？怎么控制？掌握又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讲，你在我眼前，那构成你这个生命的所有基本粒子，就在我的掌握之下了。” 　　归零杀戮家随着自己的想法，开始构筑扳机的生命。比如，将构成它身体疤痕部分的所有基本粒子，进行回溯。 　　扳机身上，那无数因测试武器而留下的伤疤，开始了看起来是回溯，但实际上是走到比尽头更远的前进。万物运动的可逆性，在归零杀戮家的操纵下确确实实的上演了。 　　伤疤们抵达了时间的尽头，然后回归了归零杀戮家所需要的时间点。 　　也就是变成伤疤之前。 　　它身上，曾是疤痕的位置，闪烁着不可思议的淡淡光芒，以及惊人的能量运动。但在一瞬之后，光芒淡去，疤痕消失，取而代之，普普通通的皮肤组织回来了。 　　扳机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信仰灵性主义：“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有趣的是，这些曾是疤痕的地方，会随你的年龄增长，而慢慢的又变回伤口、变回疤痕……再一次给你痛苦。”归零杀戮家由衷的感到开心，因为一亿年过去，使用能力的感觉依然美好，“不过别担心，接下来要回溯的，是你的思想。” 　　“等等，归零围巾女士，不，大人，请您给我解释一——下…………” 　　归零杀戮家操纵的，是扳机的全身，它这一生命的一切构成。它衰老、它死亡，但基本粒子们却依然在原地进行着不断的运动，最后它们回归了归零杀戮家所需要的那一刻。 　　满身伤痕的武器测试者，战术优秀的舰队指挥官，以及兢兢业业的情报员。 　　“归零围巾女士，我有蒂博一家的线索了，它们曾向……”扳机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时间和自己的记忆对不上，“失礼了，我继续汇报情报，蒂博一家在今天兜售过一个情报，这暴露了对方的所在地……” 　　归零杀戮家回复了本来的样子，带着隐隐的开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静静倾听情报。 　　…… 　　银河系，某个位于两条悬臂中间位置，直径46.81光年的、随处可见的星团里，一队浩浩荡荡的游牧性生命，正驾驶着它们的三千艘飞行器，和这儿的本地生物展开一些少见的星际贸易。 　　它们有很多要卖的，但归根结底，商品只有一样。 　　那就是科技。 　　任何难题，任何缺失的东西，都可以用科技来解决。 　　这个游牧民族拥有非常强大的实力，毕竟还因此不小心炸了母星，不得不游牧——最后发现这样也挺爽的。在长期的科技贸易里，它们因自身的强大而无视了任何不法者，甚至还因此获益颇丰。 　　如果按常理来考虑，它们的到来，对于居住在星团之中的趋光类生命，将是一个极大的福音。 　　但今天不太一样。 　　因为，它们有很多要采购的。但归根结底，需求只有一个。 　　那就是人口。 　　游牧民族的商人代表，正在跟当地一百亿生命的唯一领袖，进行着严肃的磋商。 　　它们位于一间黯淡的屋子里，特殊的材质将来自星团的无数光辉遮住，在昏暗的世界里彼此看不见自己，却能强化内心和灵魂的重要性——这是星团内生命的古老习俗。 　　在成千上万颗红巨星、黄巨星的包裹内，最不缺少的就是光亮，因此，也会诞生这样的黑暗崇拜。 　　但对于那些习惯了宇宙黑暗的访客，这又是另一码事了——黑暗会滋生他们心中的恶意。 　　“之前的贸易既然已经谈妥，那我要的应该也可以被满足吧？”商人代表的语气不咸不淡，但看不见彼此的脸，“说白了，你们这里的生命是很值钱的，而你坐拥上百亿的人口，不觉得应该好好的利用一下吗？” 　　“每个人口，每个生命，都不是纸面上的一张数字。” 　　“但也有些数字，比如贫困人口、不合群个体、天生的畸形、劣等生命、狂暴者……甚至那些饱受孤独的，连在身体里孕育另一个人格都做不到的孤独症患者，不都是对你政绩的影响，是你极力想抹去的数字吗？把这些卖给我。” 　　在星团内孕育的生命，因为其天然的趋光性，往往会具有透明、而且自身能发光的特质。 　　这可是很紧俏的商品。 　　无论是不法者，或是有收藏癖好的，甚至是那些富有道德的家伙，都会想要这么一个星团居民作为奴仆。而这是一种特殊的奴仆——叫做随身灯。一个优质的原生随身灯，价值非常高。 　　星团的环境过于危险，而且极少诞生出生命，使得价格更加走俏。 　　游牧民族在这黑暗里，动了这个贸易的念头：“我只要三十万垃圾人口，相对的，我会将你们文明最需要的时空复刻、恒定博物馆，还有效率为妄想颜料20%的曲率引擎技术，这三个技术一起转让给你。” 　　黑暗的待客厅内，那讨价还价的声音消失了。 　　一段漫长的寂静取而代之。 　　领袖思考了很久，最后，它有了一些尚还需要斟酌的答案：“我知道，星团外的居民，将我们的生命视作一种奢侈的灯具，价值不菲……” 　　“是的，很多不法者都在盘算着来狩猎你们了……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从情报商人的不法者·蒂博一家那儿买的情报。但我们没打算带来杀戮，只是想和平贸易。” 　　“你只是把威胁换了一种说法……将它包装的，很像是对我们友善。” 　　“当谁握有最强的武力时，不去动武，本身就是对弱者的最大友善。”商队代表依然说得十分平静，“要么接受技术，然后给我们需要的人口——不，货物。要么，就全部变成货物。” 　　突然，黑暗的房间里涌入了一些光亮。那是被人急匆匆推开房门后，从外面不可避免涌入的。 　　房间内的谈判者们，调整着视觉器官对光芒的敏感度，然后冷静下头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那粗鲁而没有礼节闯入的，是游牧民族的商队护卫。这让领袖和星团居民一方感到紧张，气氛剑拔弩张，难道是因为谈判破裂，所以直接进来想开打了？但和它们的畏惧不同，游牧民族一方却完全没把这些当回事。 　　因为它们在紧张更可怕的东西。 　　“代表，出事了，有一支舰队抵达了这里……它们、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商队护卫紧张的开口，那声音甚至没法儿被压低。 　　“什么意思？”代表倒还算冷静，因为银河系内，能威胁到自己的东西不多，“什么样的舰队，有什么目的？到底是什么把你吓成这样，连信息传递都如此无能？” 　　“……是、是……曾隶属于银河联邦的那个传说……珍爱和平尖端武器研究所！银河联邦武力的维护和供应商之一。” 　　这确实值得惊讶，但商队代表不认为干起来了又会如何。对方是和平主义者，更不是银河联邦的大部队过来了，只是一家具有尖端武力的研究所而已。不过，最近似乎有这个研究所的重要传闻…… 　　“等等，你说曾隶属于？” 　　护卫的紧张却分毫没有褪去：“现在，它们打的是……「多喝牛奶身体好」的旗号，说是……要来找我们咨询一些事情。” 　　比起慢悠悠的传闻，事实先一步到来了。 第158节 149·归零 　　扳机很不喜欢来到这种地方，研究所时常开着人工黑洞做的防尘罩，吸纳了一切不必要的光源。 　　但星团这种由无数恒星聚众赌博搞出来的鬼地方，却亮到令人憎恶。 　　还好，虽然温度和能量环境强到离谱，但它们的舰队要防御这种问题还是很轻松的。更何况，在这儿就直接能汲取近乎无限的能量，用来防御这近乎无限的能量。顺便，还能制点冷。 　　归零杀戮家倒是对环境无所谓，温度再指数增长一下，它也依然受得住。 　　而停靠在星团之外，安全距离的庞大游牧民族舰队，则说明它们来对地方了。游牧民族的城镇被建立在舰队里，是一种包裹着飞行器，互相嵌在一起的居住环。 　　这些好战、聪明、但更爱做生意的种族，是银河系里很麻烦的一队势力——至少在扳机的认知里是这样。而在接下来，很可能和这些家伙为敌……扳机感到了不可避免的紧张。 　　在进入星团之前，它们被游牧民族的巡游舰队拦住了。 　　透过公共频道，对方传来消息：“你们是？目的是？” 　　“所属「多喝牛奶身体好」旗下、隶属于尖端武器研究所的不法者捕猎队。”扳机鼓起勇气，借了老板的名头，“让你们的代表来谈，我有事问他，我只等十分钟。” 　　然后，扳机关掉了所有的公共频道，让飞行器组合成宇宙甲板，摆出“来了就上来面谈”的高傲架势。实际上，这只是扳机的虚张声势——也不知道奏效没有。它的舰队属于手术刀似的利器，科技的蕴含量远超游牧民族，但怎奈对方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还好，有归零围巾女士坐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见过对方出手，可扳机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吼，高呼着对方的可怕…… 　　意外的，那虚张声势奏效了。 　　不一会儿，一艘紧急的舰船飞到了甲板，下来的正是商队代表，还有一只惊人漂亮的闪烁生命。 　　“那是……这个星团文明的领袖，怎么也跑来了？哎哟头疼。”扳机皱着眉毛，啧啧称奇。 　　星团生命的长相很惊人，犹如一根澄澈无暇的玻璃管，体内闪烁着代表思维的光芒。 　　它的每一次思考、每一次表达，都会流出极其绚烂的光辉，将周围照得犹如白昼，而且是最为温馨的白昼。 　　年幼的星团生命，所散发的光芒纯洁而梦幻，是最受欢迎的，是宇宙里的顶级奢侈品之一。 　　但年老的星团生命也有其特别之处，思想深沉，因而光辉醇美，宛如最后的夕阳。 　　“那个，你该不会在想要带回去给老板吧？”想到它们生命的交易价值，扳机忽然警惕的问归零杀戮家。 　　“主人想要，会自己来取。好了，我们下去。” 　　扳机松了一口气，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拜此所赐，它也没面对整个游牧民族时的紧张了。带着一些拉风的护卫机械，与归零杀戮家并排，它还算昂首阔步的走向了甲板。当然，有意无意的亮了亮那身疤痕。 　　——对方的态度很好。 　　“我们没打算招惹赏金猎人，我们也没有做不法者的勾当！”见到对方出面，商队代表紧张的开始展示立场，“我们只是在做正常的贸易！” 　　这……扳机和归零杀戮家都觉得想笑，这不打自招的模样真是失态。这也意味着，如今，「多喝牛奶身体好」，以及连桐的响亮大名，已经能震慑不法者和不法勾当了。 　　在扳机开口回应之前，那位星团生命的领袖站了出来：“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们的生命，被当做贸易货物也是一个客观事实，我们没有进行不法贸易。” 　　这又让扳机感到疑惑。 　　它知道，游牧民族来这儿，是为了采买星团生命，作为灯具兜售个高价，这明显的违背了人口贸易法则。 　　而「多喝牛奶身体好」的舰队，打着正义名号从天而降的，本该成为星团生命领袖的救命稻草，它本该不顾一切的高呼救命才对……但这位老领袖，却在维护人口贩子？ 　　而代表人口贩子的商队代表，现在也是有些困惑。 　　或许是在研究所呆久了，思维在追逐学术的层面走远，扳机有些看不懂它们：“我看得出，你被威胁卖掉你的人口……但看起来……你是自愿的？我想听真话。在我们的力量面前，非道德的行为会化为尘埃，我警告你们。” 　　星团生命的领袖很是无奈：“感谢你们的到来，感谢你们想维护我们的生命，但我有我的思考答案。我们种族被标以高价，被市场需求，是因为稀缺性。面对我们不可企及的武力威胁，我们不可能每次都得到援手。” 　　“所以你要屈服？”提问的是商队代表，它自己也觉得挺滑稽。 　　“比起不断的抗争和失败，也许……主动让市场饱和，让它们的兴趣下降……对我们来讲，损失才小得多。” 　　星团生命的领袖说话时，散发着极其沧桑的光辉，每一次闪烁，都像是能渗进听众的灵魂里。 　　这让商队代表陷入了思考：“这……如果奢侈品的大量生产、上市、抛售，必然会饱和市场，以及导致市场兴趣下降，价格走低……也就没有强者会冒着风险来捕猎你们……” 　　“像你这样的威胁者，也会少得多。”星团生命的领袖停下了发言，变成了一盏不亮的灯。 　　扳机十分惊讶，在面对种族贸易时，几乎所有生命都会选择抗争到底。要么引来强者的介入和保护，要么就是全灭——后者较多。但从理性和战术角度选择屈从的，扳机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它能理解。 　　这次，来介入的是它们，下次呢？星团之中闪耀的生命们，不会奢望于它们而言的奇迹每次都会降临…… 　　想到这，扳机看向包围着附近，那数以亿记的游牧民族生命，它们数量繁多。但恐怕，「多喝牛奶身体好」的恐怖名声已经传递到了它们的每个角落，引起了它们的畏惧。透过视觉辅助器，它甚至能看见一些生命正紧张的蜷缩着，等待着犹如审判的结果。 　　所有生命都畏惧着走向终结。 　　但抗争的办法多种多样。 　　扳机又低头看向归零杀戮家：“归零围巾女士，您要如何决定？”毕竟，对方才是代表老板意志，更是拥有实力决断一切的人——扳机又一次感到困惑，为什么自己如此笃信它有实力呢…… 　　归零杀戮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对这一幕产生了些许兴趣，想起了被囚禁在无欲之路前的那些岁月。回忆之中，作为暗杀者，自己曾解决过不少种族毁灭的事件……很多委托，都是来自最后的幸存者，带着一族的全部遗产。 　　它犹豫了一下，低语道：“前辈，怎么办？” 　　“……你还真发现我了啊。”那是草草特意留下的，单一的纳米机械。 　　用上了最强的隐形手段，甚至还从主人的聪慧里学习，用物理手段，把自己涂成了和归零杀戮家颜色一致的保护色，就那样嵌在归零杀戮家的体内，一直隐藏着。 　　“嗯，一开始就发现了。” 　　“……那好吧。” 　　“所以？ 　　“你应该有答案的，主人是怎样的人。” 　　“嗯，她救了我，从无欲之路里。” 　　光是“拯救”这个词，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归零杀戮家打散了最后的一丝顾虑，然后按着连桐会用的，充满其道德和勇气的方式，向着焦虑的扳机。 　　“我之前说过，于主人而言，你们的烦恼、你们的价值都是渺小的。” 　　“……啊，怎么又说这个？” 　　“她可以随手覆灭你们，也能随手庇护下几盏将灭的灯火，反正一切都是如此渺小。”归零杀戮家平淡的追述道，“但我的主人·无尽枷锁的湮灭者，是位愿意践行道德的高洁者。” 　　在扳机回过神，并从内心的撼动中醒来之前，归零杀戮家犹如一张纸屑，来到了那位星团生命领袖的附近：“接受庇护，或是割卖同胞？” 　　“……庇护？来自……那位赏金猎人？”领袖知道她的名声，知道她做了怎样的壮举，但这能庇护这一族群……又没有私欲吗？“我该如何相信？我该付出什么？” 　　“伟大者没什么想要的，反正对她来讲只是举手之劳，也许她会喜欢你们继续自由的闪烁，而不为其他任何人。至于相信与否……” 　　在归零杀戮家曾活跃的时代，除了拯救种族，其实也接过几个灭绝种族的单子——它都轻松的办到了。 　　归零杀戮家环视周围，觉得这几亿几亿战战兢兢的游牧民族，倒是个不错的实验台，还都聚在一起抱着团，实在是太方便了。 　　“……喂，后辈，你——”草草的纳米机械察觉到了这位后辈的恐怖意图。 　　但归零杀戮家已经动手了。 　　它将自己的“现在”备份在了灵魂之中，接着，将周围一光年划为自己的领域。 　　数以亿计的游牧民族成员，无论强大或弱小，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己被控制了。而且，无法理解。一种可怖的力量将它们的身体、意识，乃至构成灵魂的基本粒子控制，自己只不过是一些食材——等待烹调。 　　“首先是……加速到死亡吧。” 　　于是，在星团生命领袖困惑的注目下，包括商队代表、护卫——以及旅行舰、巡游舰、战斗舰里的数亿生命，一起消失了。 　　归零杀戮家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但觉得自己状态还在。 　　扳机已经晕厥了过去，不光是理解现状后而产生的精神冲击力，还有一种刻在每个细胞里的巨大恐惧。 　　而几秒后，星团生命的领袖从黑暗到爆发，闪耀出了刺眼而磅礴的光，如闪电一般。 　　因为，它理解了现状：“你……你……你灭绝了它们……”像是因噩梦而生的呓语，像是恐惧和兴奋并存的重奏。 　　归零杀戮家看起来依然平淡：“如果你想祈求我主人的庇护，那这就能让你相信？” 　　“我……我祈求您——吾主的庇护！我坚信吾主的庇护！只求——” 　　“没有在威胁你，不要恐惧。” 　　扳机缓缓醒来，回味着度秒如年的恐惧，它惊恐的看着归零杀戮家，灵魂一片空白。 　　但作为一瞬之间毁灭掉整个种族的凶手，归零杀戮家却不打算背负罪孽。它控制了自身的每个基本粒子，然后，启动了在按下毁灭按钮之间的备份—— 　　属于它个体的，庞加莱重现。 　　——归零杀戮家，回到了灭绝游牧民族之前的自己。 　　不是屠杀者，更不是凶手，它什么罪孽也未曾背负。在一亿年前，它曾活跃的舞台，它是如此被人称呼的—— 　　「道德悖论」 　　它平静的看向恐惧到要崩出裂痕的星团生命领袖，因为自身毫无罪孽，所以极其和蔼的开口。 　　“我的主人，其存在比你们所知、比我，还要伟大无数。如果你愿意祈求，她就会打开通往安全未来的那把锁，为你们指明方向。” 　　“安全？” 　　“嗯，就像这样。”毫无罪孽的归零杀戮家，再次展开了范围一光年的控制，它握住了仍未消散的、曾是生命构成的无数基本粒子，“真是凄惨，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凶恶，但……回溯吧。” 　　甲板上，肉眼观察不到的基本粒子凭空重铸，犹如建筑师在雕琢最后的作品，又像是宇宙从无到有的诞生——它们构成了一位生命。 　　曾威胁着要购买星团生命，曾在这儿紧张害怕，曾是整个游牧民族商队领袖的那个生命。它走得太远，然后回溯，回到了被毁灭之前。不光是它，还有被毁灭掉的数亿生命，也都如此回来了。 　　它们甚至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恐惧的忘乎所以。 　　罪孽，归零，归零杀戮家平淡的松了一口气，心情比平淡稍好。因为测试自身是否锐利的试验，有了个还不错的结果。 　　…… 　　ps 　　（这章字数多一点，不太好拆，四更就勉强这样吧…… 　　还缺的一点点字数，我明天加更补起来，要不然单独一个小章好尴尬） 第159节 150·小小麻烦 　　思想金属的座椅，随连桐的喜好而变得柔软。 　　她往后靠多少，这些金属就兢兢业业的往后挪多少，但始终不着痕迹的支撑着连桐的身体。因此，她以几乎要倾出窗外的动作幅度，将眼前的景色看得很清晰。 　　那是一颗庞大的恒星——据草草的介绍，它和连桐熟悉的太阳大小、年纪相似，而且都是标准的黄矮星。 　　但如今属于连桐的那颗太阳，仍在夜幕里以一个点的形式闪耀——可眼前这颗，已经即将熄灭了。它不知为相伴的六颗行星缔造了多少次日出、日落，但如今，它自身也迎来了最后的夕阳。 　　连桐很清楚，太阳也有一天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就跟地球上，很多很多小孩子都恐惧过的一样，万一哪天起来，太阳没有出现……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连桐忽然有些感触，她曾认为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可现在，她却能骄傲的告诉那些感到恐惧的孩子：“别担心，我找个新太阳过来。”又或者是：“别担心，我会请人来点亮它。” 　　“我自己成了答案啊……”连桐微笑着，觉得未来多了一个美好的盼头，“回去之后，就把这个写成儿童科普，以免孩子们缠着家长问‘太阳熄灭了怎么办’。” 　　至于现在—— 　　“喂，恒星里面的食物啥时候能腌好？”她大咧咧的问。 　　“应该还有两天左右。”所长推算了一下，给出的时间长度被翻译器换算，变成了对连桐来讲很直观的答案。随后，它补充道，“而等我们取出做好的食物后，就会用反应控制器将恒星重新点燃。” 　　“那就好。” 　　在归零杀戮家离开到现在为止，过去了不过半天时间，期间，研究所的所长一直在跟连桐汇报工作。它对研究所的一切都很熟悉，也很乐意介绍给新来的老板，不知老板的眼光有多么毒辣，能带来多少崭新的机会和变革。 　　而连桐起初还听得比较认真，毕竟是第一次在宇宙拥有产业，作为纪念，想好好的运营一番。 　　不过鉴于后来冒出了很多很多的专业术语，她便默默放弃了。 　　短期之内，连桐确实对这些远超地球观念的知识无从下手，而外行人不要指手画脚，也是对这家产业的尊重，更是最好的选择。当然，连桐的手腕上，有些对此堪称专家的小家伙，连桐便将大部分权力让渡给了草草。 　　作为老板，她只是负责抉择一些原则上的问题。 　　比如“追求和平”，又或者是“改革初期，第一年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亏损，但第二年就要有多少多少的盈利”。当然，还有负责发薪水，给它们一些能度过困难时期的资金。幸好，这对连桐的钱包来讲并不是问题。 　　“不过，之前听你们讲，你们的那些专业机械，价值不是很贵吗？动辄二十、三十单位的。”连桐指的，是它们为了摸鱼而搬出来的那些玩意儿——比如制造代替上学的机器人用的那个，“可你们本身的资产价值也不过二十单位……我怀疑你们隐瞒了很多灰色收入。” 　　连桐随口而无心的问题，让所长紧张的犹如被雷霆劈打：“是这样……那些昂贵的器材当时订制确实是花了这么多巨款，但我们研究所的历史也很久了，有些器材是几百年、甚至一千年前订制的……” 　　“老字号呀。” 　　“除此之外，因为是订制产品，有其特殊性，它注定没有脱手的可能性。如果能原价卖出，我们早就那么办了，唉。”解释完这一点，所长忽然又紧张了起来，“但这些器材都很好用，我们没有更换器材的需求，至少五百年内它们都是先进的，跟得上我们研究所技术发展的。” 　　所长担心，新老板会误以为这是一种施压，要求采购和更换设备。 　　它现在还摸不准新老板的脾气，连桐毫无疑问是位极其强大，而且充满美感的人类雌性，几根偶然从帽檐晃出的银发，让所长看得心惊肉跳，不敢相信。 　　但她却将自身这一闪耀无比的瑰宝，时时刻刻隐藏在保持低调的壳之内，而且寡言少语。这一切，都让所长感觉压力颇大，完全无法揣摩出新老板有着怎样的智慧和意图。 　　不光使用这些技术性的遮蔽，新老板还在言行里用了最原始的遮蔽手段，比如表现得有些天真，有些像孩子，这能让任何生命都本能的卸下心防……但所长却心知肚明，这背后藏有多少危险。 　　所长试探着问：“您是否……要派遣一些从组织来的管理者，让研究所更适应组织？” 　　组织来的管理者？连桐笑着摇头，看这家伙的表情，估计是挺担心会有空降的管理层，来搞乱研究所。 　　对自己来讲，研究所只是赏金的一个添头，但对它，还有这百万员工来讲，却是它们一生的事业、一生的饭碗……确实会在各种地方都如此重视呢。 　　“主人，那边有不少消息传来了。”草草打断了对话。 　　“围巾女士赚到十一单位的赏金了吗？”对这效率感到惊讶的连桐，立刻摇了摇身边正在冥想的雅蕾洁尔，“准备出发啦。” 　　雅蕾洁尔睁开犯迷糊的眼，默默点点头。其实她没在冥想，只是打了个盹。 　　不过草草很难为情的表示：“请您继续冥想吧，还没有到出发的时候。” 　　雅蕾洁尔又点点头，没去问里头的缘由，只是很高兴能继续睡了。 　　当这位少女闭了眼睑，草草才小声的在连桐心里说：“我派去监视……哦不，我派去协助围巾后辈的个体，目睹了它的第一场战斗。简单来讲，它消灭了一整个游牧民族，大约七亿人口。” 　　“啥？” 　　“不过它将那些人口复原了。” 　　“……啥？”连桐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是在睡觉。 　　“然后，从这个游牧民族那里拿到了蒂博一家的资料。”草草接着说，基本上得到一条信息，就分享一条给主人，“该游牧民族从蒂博一家那儿，买了星团生命的信息，于是准备去做星团生命的贸易，而追踪这条线索赶到的围巾，顺便还拯救了那些星团生命。” 　　连桐“唔嗯”了一声，眼睛瞪得略大，也能装下更多的迷茫了。 　　后面这几条，她完全能理解，但拯救生命、获取情报……为什么要毁灭，又复原几亿的生命呢？她换了个思路，围巾女士刚从无欲之路里获救，这次提出单独出行，则是为了测试本事是否还娴熟…… 　　看来这些夸张的举动，就是它的能力，以及它的测试。 　　默默想通了其中的因果后，连桐得到了新一条的情报。 　　“而主人，那些珍贵的星团生命，现在都开始信仰您了，觉得您会庇护它们，免于成为贸易品。” 　　“……啊？啥？” 　　“应该是看见了围巾后辈展示的力量，担心自己也遭受毁灭，所以不由分说的对绝对的力量产生崇拜和信仰。” 　　在宇宙里，这倒是最常见的事。 　　“信仰”这个词，在浩瀚无垠的繁星之中，其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弱者对强者、不可理解者的盲从。 　　“怎么样，主人，要庇护它们吗？” 　　“感觉很麻烦，有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您没来多久，还不熟悉宇宙的规则，这确实有很简单的方法来庇护，也就是跟银河联邦说一声，让它们将买卖星团生命这一行为，定义为高报复性的非法行为。” 　　连桐抱着手，稍稍琢磨了一会儿。未曾谋面的，但似乎遭受迫害的星团生命，相隔甚远，却莫名其妙的开始找连桐来庇护它们了。 　　她临时用手机查了查，发现这些家伙确实很漂亮，但被作为“奢侈灯具”而被交易，其价格还不低……看起来，这确实是一桩标准的种族贸易行为，是违背道德的。 　　“我庇护它们，跟银河联邦商量来要求立法，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连桐很感兴趣，于是问了。 　　“会得到那几十……也许上百亿人口的顶礼膜拜和感激涕零，和它们建立最高等级的友谊，和它们建立各种合法的贸易。但这些对您来讲可能用处不大，真正的实质好处……恐怕只有一个。” 　　“一个？” 　　“您是唯一能合法使用它们当灯具的人——而且它们肯定乐意。” 　　对草草半认真的俏皮话一笑置之后，连桐点点头，打算伸出援手了。反正对她自己来讲，这不过是言语一声的事。 　　但在未来——不，但在不久之后，地球迎来复苏，人们也得到解放时……这些长相很漂亮的星团生命，就挺适合跟地球生命建立起小小的友谊。它们符合人类对外星人的想象，而且充满美感，还因为连桐伸出援手的关系，也不敢有什么恶意。 　　“也好——在我的旅行笔记上写下这个。” 　　“嗯。” 　　“还有。”连桐轻轻的说，“让围巾小姐顺路，再抓点其他不法者、或者是创造些贡献回来，抵消它为我带来的这个小麻烦。” 　　…… 　　ps 　　（其实还是想找点借口的，因为睡眠失调确实很让我痛苦，不过没码字也是事实…… 　　我今晚会尽可能好好休息，明天真·四更来做补偿的，如果做不到，之后的章节就全免费了，咕了这么久我自己也知道羞耻的。） 第160节 151·许可证 　　星团之外，从舰队延伸出的甲板上，多了一些光彩——那是星团生命的光彩。 　　它们透明无暇，犹如崭新玻璃试管的躯体里面，有着既像是闪电，但又如同松树般的细密纹路。每一道纹路都在闪耀，发着亮度柔和的光。 　　实际上，这既是星团生命的感情和思考，又是它们的“言语”这一本身。 　　而这些频繁闪烁的光，其意思是：“感谢对我们族群的庇护。” 　　在几秒前，归零杀戮家从草草那儿得到消息，说连桐同意了照顾一下这些星团生命，愿意去银河联邦那里说一句话，让它们立法来保护这些生命，以免它们成为一种贸易品。 　　归零杀戮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哪怕连桐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归零杀戮家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诚然，让连桐去要求银河联邦立法，以她现在的名声来看，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也意味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正好符合了归零杀戮家现在的需求。 　　不止狩猎蒂博一家这种小小的猎物，而是能有更多的机会留在外界，去找一个有点嚼头的敌人来试试手。 　　虽然当习惯了围巾，也很喜欢留在连桐身边时的安静，但现在的它，像是嗅到花蜜的蜜蜂，在采到足够的花蜜之前，它是没办法停下了——这是杀戮者的本能，也是对它来讲的趣事。 　　归零杀戮家并不担忧自己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对手，因为，接下来要去狩猎的前菜·蒂博一家，正好就是买卖情报的好商人——它们会吐出答案的，无论自愿与否。 　　又花了几分钟，归零杀戮家暂时褪去身上的杀戮本能，变回“刚刚拯救了星团生命的善良者”这一好形象。虽然目的并不单纯，但它没打算给连桐抹黑。 　　首先，它让游牧民族将星团生命需要的技术、资源留了下来。前者很爽快的接受了，而后者对此非常高兴——虽然对这二者来讲，更多的感情是发自本能的恐惧。 　　接着，归零杀戮家与扳机聊了聊：“研究所的技术可以出售给它们吗？如果它们拥有更大的自卫能力，就不用担心被买卖了。” 　　“可、可以……没问题……”扳机拼命的点头。 　　它明明跟归零杀戮家是同伴，但所表现出的恐惧，却并不比其他人浅。因为它是个聪明的、擅长科技的专家，对于那无法理解的、操控生命基本粒子的诡异能力，所能感受到的荒唐要远大于其他的无知者。 　　扳机又说：“这些星团生命……它们居住的星团里，有一些系统会孕育出非常稀有的互化元素，它们无法利用也不可能开采，但对我们研究所来讲价值不低，也许还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建立一些贸易……” 　　“那就由你牵头吧？等解决完蒂博一家之后，你就来负责这个。” 　　“好的好的……” 　　归零杀戮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方面受惠的好事，而且没有产生任何阻力，大家看起来都和和气气的，很乐意在一起合作。如果整个宇宙的居民全都这么好说话，那应该就没有人会因死亡而哭泣了。 　　接着，它从游牧民族那儿问到了蒂博一家的消息，便不假思索的离开了。 　　望着它们的舰队远去，透露了蒂博一家所在地的商队代表，喊来了自己的助手：“从蒂博一家那里撤资，立马要求对方退还购买贸易情报用的年费……很快，蒂博一家就会成为历史了。” 　　既然已经看到了注定的答案，那么坚定立场的止损，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 　　“老板，您需要的机械部队已经生产完毕，生产部门加急了进度，好在您需要的救援、搜索、精锐化等要求都很常见，设计上各有很成熟的方案流程，设计部门所要做的只是整合，并不难。” 　　在连桐也开始感到困乏时，所长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同时，所长将生产部门传回来的信息、全息资料展示在了老板面前，以便让她验收。 　　那是一支小队，由总计三十个金属圆球组成。 　　这些圆球的大小差异很明显，而且表面结构都很复杂。根据资料来，这些圆球的内部，都有着很精密复杂的自我加工厂，能按照环境和客户的需要，将在短时间内把自己变成合适的机械。因此，它们都是非常全能的。 　　这是宇宙里常见的一种设计思路，一般被称之为“可回收原石”，虽然技术要求很高，但成本低廉、可不断的重复使用、维护起来更是非常省心。它们还有一个更好的优点——搬运简单。 　　这些可回收原石之所以被打造成圆球的外表，是有惨痛经验教训的。 　　据说很久以前，某些原始版本的可回收原石在使用时出现了故障，但主人却一穷二白，只剩那一个资产，舍不得就地丢掉，又无法维修好。不仅如此，它跟可回收原石还是在探索一颗引力较大的外星途中出现的问题。 　　不幸的是，那位主人因为实在是搬不动它，而累死在了当地。 　　后来，可回收原石就被设计成了圆球状。哪怕遇到最紧急的情况，主人也可以利用基本物理，将它们滚来滚去。省心、省力。 　　“主人，它们很适合您。”草草感叹道。 　　连桐无视了这些该死的纳米机械们，只是伸了个懒腰，既然帮手都做好了，那就可以去活动活动筋骨了。她吩咐所长，让它把这些圆球搬到相近的邦邦绑·改附近，然后自己个儿看向了坐在旁边的雅蕾洁尔。 　　连桐戳了戳她的脸蛋，同时，也戳破了她正在做的梦。 　　“走啦。” 　　“……噢噢。” 　　她打了个哈欠，到途中时才想起这很失礼，连忙用手遮住。但环视周围，并没有外人在，雅蕾洁尔又把手放下，大大咧咧的把哈欠打完了。 　　睡了不短的时间，雅蕾洁尔看起来精神不错，但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去哪？” 　　“无欲之路，给它喂吃的。顺便去接你的思想之柱，还有咱们的奶牛大兄弟。”说到这，连桐紧张了起来，“说起来，你就把奶牛大兄弟独自一个，放在银河系中心附近了……又把你昂贵的船也搁那儿了……” 　　“没关系，思想之柱很强，而且我也吩咐了它，好好照顾奶牛大兄弟。” 　　毫不在意的说完，雅蕾洁尔整理好衣服的皱褶，又用小鞋子的尖头戳了几下地面，好让它们更合脚。但这举动太用力，让袜子往下堆了几公分。 　　她又急急忙忙的把袜子往上拉——结果又让衣服出现了皱褶，追求完美的雅蕾洁尔对此很沮丧。 　　望着这位已经足够漂亮的女孩子，过度执着于外表，连桐忍不住劝说：“让三上号吧？”因为在印象里，那是个利落洒脱的人格，应该不会在乎这些小问题…… 　　“我就是三。” 　　“哦……” 　　最后，还是连桐和三十三亿纳米机械一起帮忙，又是将衣服拍打平整，又是给她找来新袜子，才让这家伙勉强对外表满意，于是，带着唯独没有打理的散漫长发，她和连桐这才利落的启程。 　　…… 　　研究所的所在地，和她们要去的不亡者墓群——也就是无欲之路的所在地，相距并不远。以现在连桐财大气粗舍得燃料的情况来看，哪怕带着一堆圆球和饲料，也只需要半个小时不到就可以抵达。 　　雅蕾洁尔没有跟她聊天，因为时不时就会被来自父亲，或是来自停驻者女士的沟通给打断，于是雅蕾洁尔干脆就专注于那边了。 　　连桐本打算趁机也睡一会儿，或是在路边找个小行星洗个澡——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玩手机。因为，她有个念头。 　　“草，银河联邦连支付那几百单位都如此困难，之后从无欲之路里捞到新的不法者，恐怕也……” 　　“嗯，主人大概没办法得到现金了。但硬是去要的话，银河联邦肯定会处决监狱的不法者，来制造燃料给您……” 　　连桐一边在手机里调查情报，一边跟草草沟通：“无欲之路里汇聚的是整个宇宙，而不是单独银河系的遇难者，对吧？” 　　“是的，所以如果咱们找到了其他星系的，可以从其他地方要悬赏，那则理想得多。但无论如何，几十、几百单位的货币，对大多数星系的联邦机构来讲，都是很重大的支出，您要做好没办法得到回报的准备……” 　　草草本想再说得直白一些，不光是无法得到回报，还会因此被那些联邦机构敌视。 　　太能干的赏金猎人、太值钱的不法者、太频繁的登场亮相——这些都会招来灾厄。 　　但草草没有说出来，既是不希望她为此担忧，又因为这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按现在连桐和梅塔特隆、停驻者还有雇佣协议的情况来看，假如有哪个联邦机构想动手，那它们星系必然就要喜迎无政府状态了…… 　　而连桐则在思考、调查，想看看是否有先例可循。假如不要赏金，而是弄一张合法的许可证，是否可行呢？比如说，申请一张合法的·植物种植许可证。 第161节 152·不太和平 　　合法性——实际上，是一种可被议价的隐性商品。 　　这是连桐在地球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而且属于人人皆知的无聊常识，因为世界就是如此运作。但现在，连桐对这条常识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因为在宇宙，它也行得通。 　　透过围巾女士给自己找的这一丁点儿小麻烦，连桐才第一次认知到这一点。只要筹码够多，言语足够有力，那么就有了交易“合法性”这一商品的资格。 　　要么是像现在，对那些星团生命做的，将它们从被默许的视作商品，改为不允许贸易它们。要么，就是像连桐所期望的，将一个本不合法的事情，一定程度的扭曲为合法。为此，连桐调查了不少案例，发现了不少可行的点。 　　比如说，有一条曾被严令禁止的法律·不允许以生命为原料，制造妄想颜料。 　　但因为妄想颜料的极度匮乏，对超光速的迫切需求，所有的联邦机构、伟大者、各种顶级垄断企业都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对这条法律的修改进行了默许。就这样，经过长达数年的潜移默化，这条法律的形态变了。 　　对于民众来讲，它曾是这样的：“严令禁止一切个人、组织、机构，将一切拥有思想的生命制作为妄想颜料”。但在潜移默化之后，却变成了“严令禁止非法的妄想颜料制造行为”。 　　民众依然觉得，这句宣传语的意思和以前依旧一样，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实际上，它们却低调的修改了法律，掌握了使用生命的制造权——但仅仅掌握在政府机构手里。对它们来讲合法，当然，对民间的个人和企业，依旧和以前一样不合法。 　　诸如此类的案例，连桐还查到了很多。 　　每当政府机构想着手修改法律，尤其是对一些必然会引来大量反对、导致征服名声暴跌的法律进行修改时，它们就会运用很多种办法来掩盖。其中最常被使用的，是“转移群体注意力”这一伟大方针。 　　比如银河联邦就很擅长。 　　当时，它正在与一个外界的星系进行重要贸易，为了使一切顺利，它不得不接受对方的一个附加条款“允许双方互相移民”。而对方的居民是宇宙里出名的糟糕种族，风评一向不好。 　　假如银河联邦将接受这个条件的事实正常宣传，那么银河系的居民肯定会产生大量的反对情绪。 　　而为了抑制反对情绪，它们当然使用了“转移群体注意力”的做法。 　　在进行贸易磋商的同时，它们和一位娱乐界明星进行了私下的交易，展开合作，选择在信息网络和主要媒体上进行大范围的爆料和炒作。 　　该明星的大量黑料频频出现，而银河联邦煽风点火，使这些吸引眼球的娱乐新闻，讨论度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程度。而该明星也按照交易的约定来配合炒作，使整件事情一波三折，不断有新的进展出现，让讨论热度始终占据着群众的视线。 　　同时，银河联邦悄悄达成了贸易，将新闻以“贸易达成”的标题，以正常的方式告知民众。 　　当然，它们也把那条会引发群众不满的“允许双方互相移民”写了进去，这是为求公平公正，透明而民主。 　　虽然是混进了几十万字复杂至极的贸易清单里，而正吃娱乐新闻连环瓜的群众，看来是不太有耐心去看这条消息。 　　查到了这么几个银河联邦的成功案例后，连桐吹了一声口哨：“银河联邦很会搞嘛。”她有些欣慰，有这么一个浑浊而上道的联邦政府，想交易到的那条“合法性”，说不定也有很大机会了。 　　“但主人，您想要的，是整个宇宙里最昂贵的合法性。”草草回应道。 　　“嗯……植物嘛，我知道。”连桐没有开口去为植物喊冤，即便她心里就是这么觉得，“我也没想把植物推广到整个宇宙，只是想自己种来吃，保证不影响其他人，只毒害我自己。” 　　每天一粒营养球，虽然简单而实用，省下了大量的进食时间——但连桐依然不习惯。她的唇齿和胃，都在渴求该死的一小碗米饭，几颗酸涩的果子，或是一颗沾着泥土的白菜。 　　草草的感叹依旧：“不愧是脏话女王，您甚至想为自己换个更惊悚的称号·菜园主宰者。” 　　尴尬的笑了一会儿后，连桐疯狂摇头：“那太尬了，不过比奶牛之刃好点……” 　　她又翻了翻其他的案例，虽然有很多对一般民众来讲很惊悚的条款，但没有任何一条被修改的法律，达到了和植物同一级别的程度。思考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连桐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对了……我是赏金猎人……我是非常合法而正义的形象……也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她的话语随着思绪而支离破碎，想到哪里就自言自语一句。 　　但在她的脑海里，想法却连贯而成型。 　　因为经常上不法者的网络，她知道那些不法者有多频繁的把植物相关，当做亵渎用的象征。也知道有很多和植物相关的不法者恶名远扬，背负着可怕的赏金。 　　比如之前了解到的，价值三千单位的老怪物。 　　除此之外，还有时不时会举办植物种子拍卖会的邪恶代表之类的。 　　“草，你计算力强，给我推测一下？”她随手捏了一把小雪花，“假如我跟银河联邦讲，我要以上述二人为狩猎目标，为了针对性和做足准备，需要对植物有深入了解……所以申请一张种植许可证！” 　　从她并不用力的小拳头里，银蓝色的细雪纷纷飞出，变为那一如既往的手环。 　　“主人呀，您平常就像是我的人形挂件一样，但怎么碰见植物的问题，就开始这么快的动脑子了？不得不说，我感觉可行……” 　　说到这，结束了和父亲交流，其实一直有在旁听她俩对话的雅蕾洁尔，也悄无声息来到了连桐的床边：“那你还需要一点强者的背书，因为你名义上想对付的那些家伙，都是整个宇宙最顶级的怪物。” 　　“比如……即将的考古大师，雅蕾洁尔小妹妹？”连桐笑着问。 　　雅蕾洁尔也颇为开心的露出笑容，靠着乐高文明和救出远古考古大师，她的头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也会为你写推荐信的……但可惜我的份量稍显不足，所以，我的推荐信是递给父亲的。” 　　“你父亲会不会问我要一笔很高的代价……毕竟这次都是友情价出马。” 　　“不会，你就放心大胆的去申请许可吧。” 　　保持着笑容，雅蕾洁尔随和的摇摇头，没有说出那个理由。 　　一百单位雇来她家父亲，帮忙拯救地球的这一次，如今来看，已经注定了要走向失败。雅蕾洁尔还不知道如何将这个事实告诉连桐，又或者是不告诉……那是她的故乡，而事实却颇为残酷。 　　不过，事实还没有注定。雅蕾洁尔和连桐现在的旅程，正是要去寻找更多线索。 　　“对了，那主人，植物种子要从哪里弄呢？”草草察觉到一些气氛里的异样，趁着主人还没注意到，它将话题引开，“靠那个黑暗拍卖的话，您的钱袋恐怕不太饱足……” 　　连桐用鼻子哼了哼：“不知道把如此聪明好用的三十三亿纳米机械当做出价，对方会不会给我几粒种子？” 　　“啧……但我可是知道您很多秘密的，不知道黑暗拍卖的主持人得到我之后，我能不能保守秘密呢？”草草更为细声的说。 　　连桐紧张了起来，就连雅蕾洁尔也凑得更近。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她俩都有同一个疑问：“你都有些什么秘密？” 　　“主人睡着了以后，会把手放进……” 　　“停！” 　　“放进哪里？！” 　　但鉴于主人脸红的样子很有趣，草草终于还是没把“会放进被子里”的玩笑话给说出来。 　　它们都想再看一看连桐慌张的样子，于是—— 　　“哼哼，我还有很多秘密。要知道，我可是拆解过主人手机的。您删掉过很多来自地球的成人内容，但对我来讲想恢复却轻而易举，我知道了您的很多癖好哦。而您想去内衣店，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实践这些癖好，嗯，瞒不过我的。” 　　这次，它倒是拿出了更强有力的真正小秘密。 　　雅蕾洁尔和内心的自己聊了几句，因为在地球时，她们也看过手机里的内容。虽然以她对地球人类的考古工作来看，无论男女，正常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成人内容，并拥有各种各样这方面的兴趣和口味…… 　　“主人啊，其实您想要任何衣服或衣饰，只要悄悄跟我讲，我就能做出来的……虽然我还是没想到，您这个小癖好居然那么的……” 　　“草草草别说了！” 　　连桐顿时恼羞成怒，说着支离破碎、完全没有意义的语气词，尴尬到已经在寻找打开机舱盖子的按钮了。这次，一定把这些纳米机械流放到宇宙深处……该死！但不知道为什么，按钮失灵了。 　　雅蕾洁尔则在默默回忆，她的小癖好是什么来着？ 第162节 153·她在寻找 　　经过了不太和平，充满了内部矛盾的一段辛苦旅程，邦邦绑·改总算是到地方了。 　　银河系中心那极其庞大的诡异光辉，现在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了——而不亡者墓群就建在这附近，守护着一条能通往银河系中心的路·无欲之路。因为驻守的几位老头子都被连桐送进了监狱，这里冷冷清清的。 　　而除了在监狱的那几位，这里的成员大部分都在无欲之路里沉溺了，还有些许的成员仍在宇宙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活动。在连桐看来，这些都像是珍贵的矿产资源，等待自己有幸去碰面、去挖掘。 　　她本以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会有在外的不法者回到不亡者墓群——可惜没有。 　　除了枯燥乏味的坚硬泥黄色地表，一些球状的不法者居住区，就只有思想之柱能给连桐带来一些温馨感了——那是载她来到宇宙，是她最熟悉的飞行器。银白色的金属是那么拥有魅力，更别说里面还有自己的地球同伴。 　　所以将邦邦绑·改停在附近后，连桐第一个钻了进去。 　　但她没有见到奶牛大兄弟。 　　有些它留下的痕迹——被撕开的旺旺雪饼塑料袋，以及被它那奶牛小蹄子踩过，散落在地面的旺旺雪饼残渣。不光这些，空间里还有一股子奇妙的动物味道……估计是它曾羞羞的解决过一些个人问题，但被无欲之路处理掉，只是缺乏通风。 　　不过，奶牛大兄弟依然不在。 　　“它呢？”连桐问。 　　“我查查——”跟在后面的雅蕾洁尔也很疑惑，于是开启了和自家航船的共鸣，翻阅了一些烙印在思想金属里的日志，“思想之柱说，奶牛大兄弟去散步了，所以就放它出去了。” 　　连桐一头雾水，如果是散步的话，应该在附近吧？等等，它一个奶牛怎么在这异样星球上的真空里散步的？哦，可能是思想之柱做了一些保护……不愧是高级的思想金属。而奶牛大兄弟也成为了宇宙漫步的先行者，象征着无数地球动物的伟大权益。 　　经过更多的确认，雅蕾洁尔神色怪异：“思想之柱说，它散步到了……到了……无欲之路里面……” 　　“……草。” 　　不一会儿，连桐、雅蕾洁尔，俩人一路小跑，循着印象里无欲之路的方向靠近了。 　　但很快，雅蕾洁尔驻足不前，因为她嗅到了那该死的味道——能带来诱惑的味道。她曾栽在这上头，而且差点就真的没救了，所以现在格外的警惕。雅蕾洁尔也同样担心连桐，但这家伙一如既往的不受影响…… 　　“圣物小姐，你不是跟人家协商过，说不再害人了吗？” 　　“也许它觉得奶牛大兄弟例外……” 　　雅蕾洁尔谨小慎微的往前迈步，连桐本来已经跑到了很前的位置，接近无欲之路的入口了，但觉得耳边少了点熟悉的脚步声，又跑回来，握住雅蕾洁尔的手，一并向前，替她也解决这诱惑带来的问题。 　　这倒是奏效了，草草特意留下了一队观察者，在没有诱惑的地方眺望，以防她俩一起中招。 　　而如果两位都很正常，那也能简单的靠观测就可以确认。不仅如此，草草还得到了那些可回收原石的支配权，用它们也参与了观察，进行多组对比。当然，多组的结论都是一致的，意味着连桐依然是不受影响的那个独特存在。 　　而她已经在对无欲之路发牢骚了。 　　“喂，你干嘛？” 　　“……” 　　雅蕾洁尔嗅了嗅，意外的发现那高浓度的诱惑淡去了。 　　本来萦绕在周围，始终难以形容的氛围和味道，现在都在迅速收敛…… 　　这让雅蕾洁尔感到惊愕，她调查了无欲之路很久，本想和它进行沟通以确认对方的生物特征，来印证连桐说的话，但一直没能成功——但现在，它却因为连桐的到来，而做出了如此明显的应激反应。 　　“我给你带食物来了，我遵守了和你之间的约定，所以你别吞我的奶牛大兄弟。” 　　连桐很紧张，生怕它出什么意外。如果按照小说来讲，她和奶牛，就是地球唯二的幸存者，是正儿八经的双主角才对吧。但如果在这里就戏份告终，那连桐就彻底孤独了…… 　　被收敛的诱惑，聚集在无欲之路的门口，缓缓的在虚空之中勾勒。 　　连桐觉得耳朵感觉到了热度——它下意识的摸了摸，这才发现是翻译器在起作用。和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种形态都不同，这无形的、特殊的，却能诱人深入的“诱惑”，它们本身就能成为一种语言…… 　　——但是一种还未被收录的语言。 　　所以，这昂贵而确实好用的耳夹翻译器，便开始了拼命的工作，透过收集对方的多样性表现来试图翻译。只要对方表达的信息和内容足够，就会有重复和可相互印证的地方，其含义也会越来越能够被理解。 　　即便如此，还是过了约一分钟，它才勉强翻译出第一个含义。 　　“已经……” 　　“已经？” 　　“吃掉啦。”无欲之路是这么说的。 　　连“草”都说不出来，连桐紧张而失落，因为她见过这条道路里面的一切。在沿途，被诱惑的沉溺者铺砌了一路，数量庞大到无法去计算。而现在，奶牛大兄弟也遭殃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连桐叹息道：“它是食草动物，吃过无数的植物……没想到你能下得去口……” 　　“…………” 　　几秒后，带着更为激烈的反应，无欲之路的入口突然有了变化。起初出现的，是黑乎乎、但带着一点粉色的嘴唇，接着黑白相间的头，这才慢悠悠的探了出来。 　　连桐笑逐颜开，而雅蕾洁尔则呆在原地，因为被父亲也认为不是生物的无欲之路，现在，确实的在跟连桐进行互动……这地方真诡异，不愧是靠近银河系中心的…… 　　奶牛还没搞清楚事态，只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但同时，它发现了一件事，怎么天旋地转的？无欲之路的入口本是在地面，犹如城市下水道，只是没井盖而已。但它从里头往外看，视野是侧翻的。 　　带着明显的慌张，还有那“哞哞”的声音，它退了回去，觉得还是里头正常。 　　得亏连桐使唤草草把它赶了出来——挺像是牧牛犬。 　　确保这家伙没受伤，更没有受诱惑，连桐完完全全松了一口气，又恭请草草把它送回思想之柱里歇着，顺便，用带来的可回收原石变成医疗用途，帮它做个全套检查。 　　接下来，她转向无欲之路：“你明显的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又或者，你对奶牛做了什么吗？” 　　“嗯。” 　　“……是开了玩笑，还是做了什么？” 　　无欲之路沉默了，只是看起来非常开心的将那些四散在外的诱惑收拢，这本身就是一个可被翻译的信息：“营养呢？” 　　旁边的雅蕾洁尔感到惊愕，因为连她的翻译器也开始能收到信息了：“这……还真是生物吗？！不不不还不能下决断，但起码它真的具备思想……” 　　也就是说，这长达百亿年，向外扩散的诱惑，是一种由思想而催动的捕猎行为。它至少是一种存在了百亿年的超古思想，而且毫无疑问的有害于过路的人。 　　连桐已经下了指示，而早已准备好的可回收原石，则临时加工自己，从金属圆球变成了载重量惊人的运输机械。它们一吨吨的卸下货，然后高效的向无欲之路运来。 　　“无欲之路——这是别人为你取的称呼，也许你有其他的名字？”连桐问，“我想跟你商量点事情。” 　　“嗯。” 　　“……翻译器坏了吧。” 　　“不。” 　　“那……我想跟你商量点事情哦？” 　　“好。” 　　提议的连桐沉默了下来，因为这奇怪的家伙——真的能用家伙来形容吗？它的奇怪却是实打实的。它本该是一条存在了足足上百亿年，跟可怕诡异的银河系中心具有很大关联的道路，但现在……却…… 　　很稚嫩——连桐莫名其妙的在心里产生了这个想法，像是一个不知如何形容的孩童。 　　“你诱惑那些人进去，是为你提供营养对吧？” 　　“不。” 　　“那是单纯的想找他们……跟你一起玩吗？” 　　对于这个问题，无欲之路沉默了一阵，然后用一种极其奇怪的方式回答：“找寻在我。”那像是撕裂了时空，犹如将万物逆转，从未来踏向过去。连桐甚至被无尽的错愕感淹没，不可思议的产生了一个念头—— 　　宇宙……被颠覆了！ 　　只因无欲之路的这句回答。 　　连桐本能的看向雅蕾洁尔，却发现对方的反应比她还要激烈，她按着额头，漂亮脸蛋现在被惊恐写满。但她的眼中仍有冷静，和连桐四目相视。 　　不需要言语，她们很清楚，彼此现在的想法一模一样。 　　“逆行者？！” 　　倒不如说，在无欲之路的面前，听到、感知到、被这逆流的力量卷入其中之后，必然只剩下这样的想法了。 第163节 154·卧槽这更没传 　　它的一切，都与连桐的认知相悖。 　　那不是一句单纯的，从尾到头来讲述的话，而是从质上的从存在开始，再抵达消失。 　　连桐，乃至是雅蕾洁尔，都没办法清晰的理解无欲之路那句话的一切，只是单纯而本能的感觉，它正在……正在撕裂这个世界。 　　它从未来逆流而下，带着不被理解、不被记住的含义，撕裂着正行世界所认知的时间。 　　“连桐，你有什么感觉吗？” 　　“……为什么问我。” 　　听到雅蕾洁尔的疑问，连桐揉了揉耳朵，在被刚刚那惊涛骇浪般的逆行之语轰击心里后，平凡的交流是如此的可贵。连桐还发现，自己跟雅蕾洁尔都差不多，不知啥时候已经退开了好几步，试图远离无欲之路的入口。 　　雅蕾洁尔略带紧张：“因为你经常被误认为是逆行者，也许，你会对刚刚的那个……有些什么看法？” 　　“这个……” 　　连桐下意识想摸摸脖子，让被逆行者制造出来的围巾女士发表看法，但好巧不巧，这家伙还真不在。除了它之外，连桐和雅蕾洁尔都没有正儿八经的见识过逆行者，知之甚少，一时间都陷入了迷惘。 　　但连桐很快恢复了过来：“比起问我，还是去问问它本人吧——如果真的如我们所猜测。” 　　如果眼前的这条道路，正是一位逆行者——哪怕不属于最初的完美逆行者，其见识、其能力也依然是整个宇宙都不可比拟的伟大。届时，连桐要不惜一切代价的请它帮忙来拯救地球，哪怕只是得到一句回答，一条线索。 　　所以，她用坚实的心态盖过畏惧，搀着有些发颤的雅蕾洁尔往前迈去。 　　“你好。” 　　“……” 　　“你是一种……形态特殊的……逆行者吗？”因为之前的交流都是奏效的，连桐没有改变说话方式去迎合对方。再者，既然是伟大的逆行者，不可能会有任何的沟通障碍——因为它们是全知全能的。 　　但无欲之路沉默了下来。 　　那些可怕的诱惑气息萎靡不振，向着内部收敛，这个过程只传达出一种隐隐约约代表“好饿”的情绪，却再不构成任何其他的语言。 　　连桐隐隐觉得，现在的它不光是稚嫩，甚至还变得衰败和孱弱。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连桐并未沮丧，而是飞快的思考了起来。当然，还跟同伴们交流意见：“也许刚刚的那句话，是为了向我们证明身份。” 　　“同感，而且那用掉了它的绝大部分力气……” 　　既然对方是拥有思想，可以交流的存在，甚至还有极高可能性是逆行者，最起码也是与之相关的存在，那么看待对方的时候就要加上前置条件——对方拥有较高的智慧。那么与之相对，揣摩就要思考得更为深入。 　　雅蕾洁尔很快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性—— 　　无欲之路也许陷入了一种困局，导致自身非常衰弱，需要诱惑过路的人来补充营养——又或者是补充其他的什么鬼东西，或是在寻找什么，于是一直积蓄力量。 　　但现在，能与它互相理解的存在到来了——拥有一头银发，生命的形态完美到连人类蓝本都为之惊叹的，很多人都认为是逆行者的，总是想种菜的宇宙小萌新·连桐。 　　连桐和它进行沟通，立下约定，如约带来了一大堆的营养物质准备投食，而无欲之路即将得到营养打破困局，便不再吝啬的用掉了积蓄的力量，使用逆行者的说话方式来自证身份……嗯，应该就是这样。 　　“那么，它为什么要现在自证身份呢……” 　　“想告诉主人，它也是逆行者，好让同胞之间相亲相爱、互帮互助？”草草回应了雅蕾洁尔刚刚一直的小声嘀咕，“说不定逆行者之间有很多礼仪，碰面了要自证身份，而不能对同胞见死不救。” 　　她们推测了好一会儿，得到了不少可能性很高的结论和逻辑，可她们也都知道，空谈和推测意义不大。这些杂谈，不过是因为要等搬运机器人把营养搬过来，所以才利用这段空闲聊一聊。这样的话，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也都能稍微有点心理准备。 　　很快，把自己改造成运输机械的可回收原石，将连桐买来的营养饲料一包包的摆在了门口。 　　在购买这些廉价玩意儿的时候，食品店老板曾认为连桐要拿它们去捐给贫困、饥饿的种族。不得不说，对方还真是猜对了不少——但，谁又能想到，这个贫困、饥饿的生命，也许就是一位逆行者呢…… 　　“连桐，先别立马投喂。”雅蕾洁尔说。 　　“嗯？” 　　“先……先一点点喂吧……如果都给人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无欲之路的衰败越来越严重，看起来不太妙。连桐照办了，默默丢出一粒自己包里的，不属于植物口味的营养球进去。几秒后，无欲之路很明显的进食了它，衰败的迹象有所缓和。 　　接着，连桐打开其中一大袋，把里面的小球球一粒粒丢进去，虽然气氛紧张而严肃，但连桐还是不免的觉得自己在喂小动物……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万一亵渎了一位逆行者，遭到天罚呢？ 　　其实雅蕾洁尔也这么想，所以没敢自己去喂。假如自己也因不敬而导致被罚——比如旁边突然冒出一颗超新星、突然就大爆发什么的，那可就头疼了。 　　而连桐应该不会被罚，且不说可能是同种族，逆行者至少舍不得炸死她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估计也炸不死。 　　丢了小半包的营养球，连桐觉得手有点酸，而且眼前的景象也有了些变化：？“无欲之路先生……女士……呃，无欲之路阁下，我感觉您气色好点了？” 　　“嗯。” 　　它的衰退明显的停下了，不光如此，那些诱惑的浓度更为强大。 　　进去过、了解里头构造的连桐甚至开始怀疑，就算在无欲之路外被诱惑吸引，沉溺者的幻想也应该能变成现实了。但无欲之路很客气，将雾状的诱惑气息收拢在入口处，一丝一缕都没有往外漫出。 　　这应该是无欲之路在表达它没有敌意。 　　“您是逆行者吗？” 　　“不。” 　　“不是？呃，但您之前不是……” 　　因为营养补上来了不少，无欲之路能让雾状的诱惑做出更多、更细致的运动，这也意味着它能构成更为复杂的句子。但和之前不同，它再没有用符合逆行者的方式说过话。 　　“我只是一条路。” 　　“……确、确实……通往银河系中心的来着？” 　　“嗯。” 　　在连桐思考怎么问下去，在雅蕾洁尔琢磨着这些回答的深意，在草草忙着记录一切的时候——无欲之路第一次主动开口了。 　　“逆行者被灭绝，已经，很久了。” 　　场面寂静了下来。 　　它……它在说什么？ 　　雅蕾洁尔忍不住问了：“有存在能灭绝逆行者？！” 　　但无欲之路没有作答，仿佛是听不见这个问题一样，那些诱惑只是构成信息量，继续传递给眼前的银发少女：“我只是道路之一，因一个愿望而被创造出来，用以回应愿望的道路。” 　　连桐感觉很奇妙，全身被一种激昂而苦涩的感情灌满。但同时，心脏却无比的宁静。而且，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她已问出了一个问题：“请问……你是因谁的愿望而被创造的？” 　　“道路彼端的……那位孤独的许愿者。” 　　…… 　　Ps 　　（草，好尴尬啊，我昨天全写好了这四更的！！！剧情这么完整我都是一口气写完的。 　　但四章结束，因为写完一卷，我就创建了一个新的卷名，那个“您已成功创建XXX卷”的提示，让码到神志不清的我产生了一种“好，都传上去了”的感觉！！ 　　于是我以为都传了，就开开心心去水读者群了…… 　　今天也没看后台，还是刚刚午觉睡醒，打开手机刷了刷，才发现少传一更的，卧槽，这不算数！！ 　　总之我赶紧饿着肚子来把这更传上来了……晚上还有正常的一更……） 第164节 155·找点乐子 　　“扩大空间。”带着一丝紧张感，扳机向自己和归零杀戮家所乘的旗舰，下了一个新命令，“准备详细地图。” 　　顿时间，舱内那往常不过几平米的空间，开始了高效的运作。金属之间互相折叠，互相拆装，严丝合缝——但因为这种内部临时折叠的过程，看起来很像是它把自己给吃了，所以被称之为空间性自噬。 　　吱吱呀呀的金属声很快停息，经过这么一折腾，旗舰内部获得了数十平米的空地。 　　接着，天花板上伸出光点，向下描绘，迅速构筑成了一幅可以身临其境的全息影像。 　　那正是星球的全景——也是常规意义上，地图这个词所指代的事物。 　　“伟大的归零围巾阁下，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蒂博一家的所在地。”经过一些简单的问询，它们从对方的合作者那儿，得到了蒂博一家的准确信息，包括所在地、人员构成、武装实力等等…… 　　但信息越是详细，扳机就越发感到麻烦，不愧是价值十单位的不法者，而且还是专门做情报生意的老字号，实在是将自己藏得很好——很难对付。 　　蒂博一家的所在地，是银河系里最大的娱乐星球，其奢侈和糜烂程度放在宇宙里也算小有名气，是物质需求、欲望、财富的最终诠释之地。 　　它没有名字，但有无数的外号。但只要人们勾起笑容，用谁都懂的方式笑上几声，然后卖弄一下手里的货币储量，那么银河系的居民大都会明白指代的是什么。假如还有人不知道，那就告诉它：“我要去找点乐子。”，以及“你来吗？我请客”。 　　那么，即便是最道貌岸然的家伙，也会悄悄的同意下来。 　　据很多匿名的富豪介绍，只要货币的储量足够，去那儿可以找到一切的乐子。 　　而在那颗几乎没有尺度来约束欲望的找乐子星球上，理所当然的藏着不少不法者。灯红酒绿、人来人往，欲望纵横、不知死活——无论哪一项盘踞在星球上的迷幻，都是不法者藏匿自身的一扇好门。 　　它们就躲在这无数的门之后，悄悄的从事那些该死的生意。 　　——蒂博一家就是如此。 　　所在，在扳机看来，要对付藏在这种地方的敌人会非常麻烦：“归零围巾女士，舰队不能到那附近，否则会触犯银河联邦对该星球专门设的娱乐法……我们要不要考虑把对方钓出来？” 　　“那，潜入就好了。”归零杀戮家平淡的回答。 　　“……潜入？但那地方很大，又非常复杂，各种各样的生命来来往往，蒂博一家又时不时就换个据点。” 　　归零杀戮家没再作答，因为有点麻烦。之前对不少生命使用了基本粒子的支配权，稍稍有些疲惫，现在得歇一口气。见到它这么平静，扳机也沉默了下来，看来围巾女士有办法潜入进去。 　　之后，它改变了舰队的编队，将它们互相组合，达到小型化，并加强隐形效果。虽然这么说，这种级别的隐形手段还是没办法骗过找乐子星球的防备，只能在附近悬停。它最多可以组出一支强大的旗舰，伪装成普普通通的旅行舰。 　　接着，再组几个伪装成佣人的机器人，就这样潜伏进找乐子星球。但相对于一整个编制的尖端舰队，战斗力实在是差了很多……但也没办法，既然人家归零围巾女士这么决定了，自己也只有遵从。 　　经过一番准备，以及又一段的航行——公共频道传来了噪音。 　　那意味着进入了找乐子星球的范围，已经能接收到它们提供给附近航船的电台。 　　那是充满低级趣味，最能勾起来往路人兴趣的声音：将七十九亿种银河系常见生物的交配声混在一起，加上最能刺激欲望的节奏点，形成的无歌词信息音波。 　　据说，一些正好路过的、科技含量颇高的智慧舰船，也会被这种声音弄的心痒难耐，不顾主人的命令直接奔向找乐子星球——又或者，是和附近的其他舰船互相看对眼，当场发生一些令双方主人很难堪的事情。 　　扳机堵住了听觉器官，因为它知道，自己也会因此而受影响。 　　而归零杀戮家很好奇的听了几秒，但依然平淡。 　　它对生物之间的交配毫无兴趣，毕竟，绝大多数的生命在它眼里，实际上是一堆简单组合的基本粒子。即便复数的生命在一起做任何类型的交流，也不过是基本粒子们的自然运动，毫无乐趣可言。 　　更何况，归零杀戮家是由逆行者创造的，世界上仅此一位的个体生命，因为几乎等同于永生，所以并没有繁衍的需求，更不存在任何的繁衍对象。 　　不过，这些噪音还是有些烦人呢…… 　　几分钟后，大部分无法靠近的舰队，停在了极限位置。它们悄悄的开始绕圈子航行，从四面八方对找乐子星球进行包围，以应对接下来的情况——也许是潜入失败而逃跑，也许是蒂博一家试图逃跑。 　　而伪装成普通飞行器的旗舰，已经载着扳机，还有归零杀戮家，抵达了极其热闹的找乐子星球附近。 　　硕大的行星本体，被无数高耸的建筑、奇妙的光照，还有复杂如迷宫的建筑群给装饰了地表。 　　而旁边，它有三颗大小不一的卫星，用途各不相同，都需要非常高等级的消费和地位才能登上去体验一番——回来的客人没有不称赞它们的，但都保持缄默，从不透露它们的娱乐内容是什么。 　　“到地方了，归零围巾女士。” 　　“嗯，那准备潜入吧，替我打开舱门。” 　　扳机点点头，照做了。然后去准备最隐蔽的武器，并校对机器人们的功能和伪装性。找乐子星球虽然腐烂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为了确保大家都能和平的爽一把，有着全银河系最高级别的安检措施。 　　对于这严格的安检，大多数人基于信赖，少数人嫌弃麻烦。 　　还有一些人，会觉得它是一种神圣的挑战。 　　比如首席武器测试员·扳机。 　　浑身伤疤的它，坐在椅子上，眺望着纸迷金醉的腐烂星球，以及来往不熄的客人。它看起来十分放松，但实际上每一部分身体组织，都因将要面临的挑战而紧绷。它看起来若无其事，无言无语。但在它的心中，灵魂之内，却在如此低语—— 　　这将是一次艰难的武器测试，但我做得到。 　　“围巾女士，你知道吗？隐蔽性也是武器制造者的追求之一，而我们研究所，是银河系最好的武器制造者。”它的手，把玩着能切碎一座城市，但伪装成加湿器的尖针，“现在，我要用我们引以为傲的隐蔽性，挑战它们引以为傲的安检。” 　　围巾女士走到了外头，也在做潜入的准备——但依然认真听着。 　　扳机很感激这位大人物能听听自己的心声，然后接着说：“假如我被查出来，我不会怨什么，这是因为我们制造者还不够成熟。但假如我能过关，做完那件脏活回来，我会告诉它们如何改进安检……这是因为，我们都同样热爱和平。” 　　那根隐蔽的尖针，被它藏在了身体最深处。 　　它做好了准备，以轻描淡写的方式回应紧绷的压力，站起了身。 　　“归零围巾女士，我做好准备潜入了。” 　　“嗯，我也好了。”说完，它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疲惫的样子。 　　“但看起来，您可什么准备都没做。”扳机只是开玩笑，因为它知道对方有多么可怕。 　　不过归零杀戮家有点不高兴：“做了呀。”它俯瞰着整颗星球：“我把这颗星球的所有人都杀掉了，一位不剩。” 　　“……啊？” 　　“现在我们可以潜入了，应该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归零杀戮家松了一口气，“但看不出来吗？那你用生命探测仪扫描一下吧。” 　　扳机僵了好一会儿，这才连滚带爬的去这么做。 　　而望着它紧张的样子，归零杀戮家宽慰道：“我之前也很紧张，担心这样的星球上，会存在一些不可被我操控的超高级生命，得到一场爽快的恶战……可惜没有。总之，我们抓紧时间吧。” 　　扳机完全没听进去，只是不顾一切的启动了最大功率的生命扫描——对着找乐子星球。这种生命扫描一般被用于探索未知星球的时候。在生命本身数量繁多，可又如此稀缺的浩瀚宇宙里，一般的扫描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没有任何生命痕迹。” 　　就像现在，扳机对这颗星球进行扫描的结果一样。 　　在毛骨悚然而忘掉了自身仍然存活的空白里，扳机感觉肩头微微发凉——那是归零杀戮家女士用自身的一角白色，轻轻触碰。 　　归零杀戮家好奇的问：“怎么了？” 　　扳机像是被闪电从头到尾劈了一发，可除了颤抖，它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归零杀戮家又催促道：“让飞船去着陆，等我们潜入之后，收集好曾是蒂博一家的那些空气，就任务完成，离开回研究所。” 　　说完，它俯瞰着星球，银河系最糜烂、最喧哗的娱乐之星，现在如扳机一样寂静。 第165节 156·复原家 　　哇咕噜·贫穷·努力·努力也没什么用——是一位在银河系小有身份的居民，这一点，从它所继承的祖辈、星系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将“贫穷”一词融入自身名字的，是银河系数百万年前的一支大贵族，它们的本意是不忘初心，将文明曾经饱受贫困的故事化为每个人的中间名。 　　但后来，这些贵族被毁灭了。 　　毁灭它们的，是一支崇尚力量，但务实而大胆的强大族群。它们在掌握如何超越光速之前，就在母星上憋了很久的力量积累，而因为某个契机掌握了超越光速奥秘之后，它们刚刚来到宇宙，便凭借积攒很久的族群力量，一鸣惊人，毁灭了中间名是“贫穷”的大贵族们。 　　作为纪念，还有嘲笑，它们盗来了这个名字。 　　并且，以自身务实的做法，还加上了“努力”的追述名，用来提醒自己，究竟靠的是什么才能在宇宙站稳脚跟。 　　但后来，它们没能贯彻“努力”这个词， 被宇宙的繁华沉溺了灵魂，最后死在了一支张狂的新势力手下——当然，这支新势力也将它们的名字照单全收，还加上了一个嘲笑的词组作为结尾。 　　那就是哇咕噜·贫穷·努力·努力也没什么用——所在的种族。 　　这几次牵涉到种族灭绝的事件，跨越了数百万年的漫长时间，在银河系算是稍稍有些名气的话题——但它只是整个宇宙里，溅不起半圈涟漪的，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小小事件而已。 　　当然，对于那些注定了无法跨越星系，觉得银河系本身就已足够浩瀚的绝大多数居民来讲，它们并不关心这个。比如今天这位，准备去找乐子星球找点乐子的哇咕噜女士，就是这样的人。 　　仗着小有名声，出身名门，它有不菲的收入，但没什么积蓄。 　　因为那些钱，都被一如既往的定期投入了找乐子星球，在一次又一次的快乐里化为了燃料。但它有预感，今天，自己能碰到一些崭新的快乐。 　　哇咕噜女士那架圆球造型的飞船已经着陆，它下了船，兴奋的准备去参加再不能熟悉的入关审查。不过，今天这颗星球很寂静——说不上来的寂静，无法理解的寂静，又或者，根本不寂静？它那多多少少摸到高级生命的血统，发现了一些奇妙的诡异。 　　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兴奋。 　　还有一些平常难以感受到的紧张。 　　因为，两位绝对是大人物的存在，居然和她排在同一队列…… 　　那两个生物很古怪，一个满身伤疤，饱经沧桑，必然是强者中的强者。另一个……另一条浑身雪白，看起来轻盈而美好……没想到它这种如梦似幻般的高级生命，也会来这里找乐子啊？哇咕噜在心里默默想着。 　　既然都是一起来找乐子的同伴，那……那就……试着搭搭话，也不会很奇怪吧？ 　　“您……您二位好，今天的宇宙辐射真平静啊。” 　　“你好。”归零杀戮家用十分柔和、不带半点架子的语气回应，身体也自然而然的卷了卷，“你喜欢平静吗？” 　　哇咕噜无比紧张，这还是第一次与这么高等的存在交流：“是的，虽然我也喜欢刺激，但刺激过后的平静才是快乐的真谛。”它尽量让自己的回答谦和有礼，一举一动都充满道德。 　　不光如此，它还在思考更多的话题。 　　要让对方真心的觉得聊天有趣，让这段等待入关的时间不再无聊，再看看对方想去哪里娱乐，说不定还能结伴同行……她已经在肚子里积蓄了无数个对话选项，就等着对方回应。 　　不过—— 　　哇咕噜迎来了寂静。 　　包括前列的、后列的，几十万正在等待入关的生命一起。 　　此前还热闹非凡的入关检查点，现在迎来了哇咕噜所喜欢的寂静——当然，也有人讨厌，不过那和归零杀戮家无关，毕竟，它也喜欢。 　　望着数十万生命同时变成了不可视的基本粒子，荡漾在附近，扳机又一次感到毛骨悚然。它甚至还以为，自己把听觉器官屏蔽了，因为刚才还热烈非凡的吵杂也消失不见了…… 　　“……归零围巾阁下！您……您为什么又……” 　　“嗯？” 　　“……没、没什么，您的潜入方法十分了得。”说完，它又闭上了嘴。 　　它跟在归零杀戮家的身后，一起走到了入关站点。 　　由全自动程序和机械构成的检查流程，仍在按照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理由，在对访客进行检查。它们是如此的坚实可靠，根本不需要任何生命来监督——除了一个问题，它们被设计时，并没有加入这样一条程序条件。 　　“假如客人全部消失。” 　　所以，面对如入无人之境的归零杀戮家和扳机，负责安检的机器人一如既往的表达欢迎：“感谢你们造访这颗星球，友善的二位客人。” 　　“不客气。”归零杀戮家回答道。 　　安检机器人很高兴：“您是位非常好的客人，您没有携带任何会威胁到快乐的武器，请尽情娱乐，期待与您再会。” 　　“谢谢，我也期待。” 　　在只有机械声的环境里，归零杀戮家轻盈的飘过检测门。 　　紧张兮兮而手足无措的扳机随后通过，但它完全没有心思去分辨对方说了什么，也没有丁点儿的喜悦——哪怕藏在身上的隐蔽武器没被检测出。 　　每往前多走几步，它就会回头看看，因为这将是找乐子星球的安检机器人，第一次迎来“等待下一位客人”这个事实，而且，注定会等待很久、很久。 　　…… 　　找乐子星球总是那么喧嚣——当然，今天也不例外。 　　在归零杀戮家到来之前，一家大型的娱乐公司正在谋划着，想让它们的超级新秀登场。那是万众期待的肉体格斗家，人人都说，它能完美的诠释蛋白质和基因所能达到的纯粹极致。 　　它将成为赌博公司的摇财树，成为收视率和门票价格的绝对保证，也会成为将来的物种模板，其设计甚至会被某些战争中的文明买去，作为一种可以量产的克隆兵器，被利用在代理战争里，为了它们的矛盾和利益不断死去。 　　这位超级新秀，将成为整个找乐子星球接下来的热门话题。 　　但为了保密和噱头，它现在正被封存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有无数的造势活动在进行。 　　比如游街的三十万宣传机器人，它们在每个聚集了格斗爱好者的区域大肆宣传，无数充满肌肉、搏杀、体液、对手死亡的全息影像，被机器人一路走着、一路放着。 　　在它们的背后，推销用的无人机则跟着播放网络地址，其中有很多关于超级新秀的限定周边商品。不光如此，还有因为法律，而无法在公开广告里播放的血腥影像——它也是一种商品。很多人都会接受网络地址，然后付款订阅，以求刺激自己的感官。 　　这些宣传手段总是那么好用。 　　但前提是——街上要有人。 　　热烈的广告声音、图像，正一如既往的执行程序，大肆播放。 　　但没有人看。 　　就连这座星球上唯二的鲜活生命，归零杀戮家和扳机，现在也已经走入了目的地——蒂博一家的老巢，名为“欲望轮回”的一家肉体——或非肉体交易用的场所。 　　无数刺激感官的音乐、图像，乃至振动信息，都在大肆的播放着。以往会有很多客人往来，挑选各种各样的营业者——可惜在今天，活着的营业者们都已消亡。只有一些最廉价的非肉体营业者，在陈列柜里展示着自己被做出来的美好。 　　那都是披着皮、化了妆的机械。 　　扳机毛骨悚然的看着这种反差，它也偶尔拜访过这些场合，但诡异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它还能依稀感觉到，无数的基本粒子飘荡在附近，它们都是曾经鲜活、热衷腐烂娱乐的生命。 　　但走在前面的归零杀戮家，显然不允许这些基本粒子组成生命。 　　“到了。” 　　“……到、到了？” 　　“嗯。”归零杀戮家用自己的轻薄身体，切开了大门——宛如一片纸在空中飘荡了一瞬。接着，它们从肉体交易场所切换场景，进入了一个充满信息流动的科技之所，这就是情报商人·蒂博一家的营业点。 　　无数的信息往来和请求，但没有人回应。 　　“你有收集器吗？”归零杀戮家问。 　　“……收集器？呃？” 　　“收集蒂博一家用的。”归零杀戮家扫视了一圈屋子内，“按照情报，它们由一位老家主，两个不想继承事业的孩子组成，是一个组织，总计价值十一单位。现在它们身体的粒子都在这了，收集起来可以换钱。” 　　“哦……喔……粒子收集器……好的。”扳机恍惚的点头，照做了。 　　不得不说，很少有机会收集这种奇怪的、价值颇高的粒子。 　　一路走来，他已经有些习惯这种事了，而它自己也是一位经历过很多事的武器制造者，至少没有让这些问题来影响工作效率。但除了这笔无关紧要的外快，它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归零杀戮家望着满屋子的信息器材，有些纳闷：“学习还是不足，一亿年确实还是让我落后时代了……”它虽然积蓄了自身的力量，也验证了这依然还适用——但对于科技进步的适应，终究还是没那么快赶上。 　　虽然蒂博一家本身不强，但它们对信息的保密是最高的。 　　它们用了很多独家的保密手段，其关键恐怕是家族内部传承，只有该家族的三个成员懂其中的要领……对此，归零杀戮家有些苦恼。 　　“嗯……前辈，到你上场了。”它悄声对藏在自己某处的草草说。 　　“我只来了一粒……没办法组成足够的算力破解，你的能力有办法吗？” 　　归零杀戮家想了一会儿，虽然自己的力量可以用来解密它们，但这些信息储存设备的预估寿命实在是太长，又是自己不太了解的原理和结构，稍不注意就会导致信息崩溃。又或者，消耗过多的力量…… 　　因此，有成本更小、效率更高的解决办法。它看向扳机，看向在它手里，那塑料袋一般，正在不断被基本粒子和空气撑大的透明储存器——此刻，它允许了一个生命的存在。几秒后，透明储存器里的基本粒子加速到了永远的尽头，然后回溯成为了被消亡之前的样子。 　　蒂博·一九九世。 　　一位长着三撮金色毛发，棱形的淡灰色透明晶体。 　　“你好。”归零杀戮家说。 　　蒂博的一撮金色毛发动了动，它的身体像是在感叹着什么，又在惊恐和试图理解现状，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才终于能和外界构筑第一声交流。 　　“您是……传说中的道德悖论，整个宇宙不法者的信仰图腾，永远无罪的归零杀戮家。”它说出了作为情报商人应说的、象征尊严的话。 　　“嗯，你好。”归零杀戮家又重复了一次，语气温柔。 　　扳机愕然在了原地，但随后便很快释然，然后沮丧的继续工作。 　　而蒂博用自身体会到了传说的真实性，不，比传说更甚：“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招惹到您这样不可思议的存在……” 　　“我们想要你的一份情报。” 　　“我……我所掌握的，对您来讲应该都是不值一提的啊……” 　　蒂博激动了起来，但随后委屈下去。它的身体被锁在粒子储存器里，更令它感到惊悚的是，自己正沐浴在曾是自己两个孩子的无数粒子里。 　　“况且，如果您想要，请您直接告诉我，什么我都会告诉您啊……” 　　“我们也想沟通的，但你们的一份情报仅限打包售卖，不允许拆开卖，态度又很坚决……这让我们很困扰呢。”归零杀戮家更难过的说，“所以只能找上门，来当面问问你了，现在能拆卖了吗？” 　　死一般的寂静更为缭绕，蒂博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情绪激荡里。它激动，它愤怒，它委屈至极，它无能为力。居然就因为这个破理由，就导致了这惨淡的一切？！ 　　但最后，它只能接受这一切。 　　它是情报商人，它不光知道对方是不法者的信仰图腾，也知道在作为杀戮家之外，它还有另一个身份——复原家。 　　“我有一些对您也必然有意义的情报，只求交换您把我的孩子复原。”然后，就让这两个不想继承家业的孩子如愿，去过普通的生活，结束不法者的家族历史。 　　…… 　　ps 　　（这个月拿全勤，明天双更。 　　另外，读者群的解散波及到了很多无辜群友，我很抱歉。确实是我的情绪波动导致了这个小动荡，但仔细想想这也不错，就让看小说回到本质，喜欢就看，不喜欢就删，不要被读者群这种东西影响到了。） 第166节 因故不得不咕，明天四更补偿 　　如题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状态好的话我TMD五更，不过总的来讲四更肯定妥妥的，呜呜呜呜感觉最近一直咕咕咕好难受。 　　_(:з」∠)_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不咕咕咕咕不不不不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不咕咕咕咕不不不不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不咕咕咕咕不不不不咕 第167节 157·数据毛线团（一更） 　　“让我再确认一遍交易内容：你允许所属我的生命，还有我指派的机器人进入体内……呃，说起来还真怪，总之，进入名为无欲之路的你的体内，对其中的生命进行……进行……” 　　思来想去，连桐卡壳了，因为无论怎么讲都会觉得很怪。 　　在无欲之路之中——或者说在无欲之路肚子里的那些生命，目前正处于一个仓门大开、任君挑选的抛售状态。说实话，连桐也是将它们视作可以拿去换货币的商品——不过，连桐依然会觉得这很怪。 　　会产生这样的矛盾心态，正是拥有较高道德标准的证据吧？ 　　但比起这些，更奇怪的是，自己正在对一条道路念着交易的条款，跟它磋商这笔价值不菲、涉及无数生命的大买卖…… 　　罢了罢了，连桐甩甩头，将杂念完全赶走，继续组织语言来确认交易内容。 　　“对你体内的生命，进行搜救工作。但因为年久失修，你体内的生命恐怕都没办法再在现实里好好活下去，但我依然会对它们尝试救助。并且，把它们送到应去的地方。” 　　连桐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道—— 　　“比如，不法者送入政府机构，失踪者送回亲人身边，而如果他们愿意付出一些合理的谢礼或赏金，我也会推脱几次再收下。这是符合道德、收回搜救成本，获得辛苦酬劳的合理行为……” 　　嗯，这么说的话，感觉就舒服多了，很对得起自己的道德观念。说完自己的获利点，她又接着对无欲之路补充有利于对方的条款。 　　“而应合作方无欲之路的要求，我方会提供每天一公斤的营养球，直到存货喂……直到支付完毕，意味着交易达成，请问你是否有意见？” 　　“无。” 　　它其实有点不太满意，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每天一公斤，对它来讲也算是个小小的折磨了。 　　但连桐觉得它不该一下子消化那么多，否则谁知道这恐怖、高危险度的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假如一口气把它喂饱，它的那些诱惑一旦溢出，涌向整个银河系，甚至更远的地方，便会将十几万光年范围内的一切，变成它的俘虏。 　　总之，这种定量投喂，每日观察变化的方式相对安全。如果有任何不妙的兆头产生，连桐就会停下。 　　而冒风险投喂它，既是连桐和它之间说好的事儿，也是一种可能会获得回报的行为。 　　虽然讲了一句之后，无欲之路就再也不想透露，但它自称是被一位“许愿者”制造出来，用来回应对方愿望的道路。 　　连桐对那位“许愿者”充满兴趣。 　　既然能制造出无欲之路这种惊人危险的东西，那它毫无疑问是位伟大者。 　　届时，如果关于地球的一切求援都宣告失败，连桐可以去拜访拜访这位“许愿者”。无论对方是否愿意帮忙，总之多条路子都是好的……因此，刷刷人家宠物无欲之路的好感度，也不会太亏吧？应该是宠物吧？ 　　双方确认完交易条款后，连桐松了一口气，又一次问道。 　　“既然咱俩的交易已经达成，那你不邀请你的制造者也来庆祝一下？” 　　“不。” 　　“为什么呢？” 　　“……” 　　向着沉默的无欲之路，连桐嘟哝道：“如果我想见见那个许愿者，用断供营养球做威胁，你会同意不？” 　　“不！” 　　作为回答和表态——无欲之路内敛起来的那些诱惑气息，忽然像是乌云满天、疾风暴雨和电闪雷鸣将要轰击大地前的积蓄。这是无欲之路最深处的那个恐怖环境，连桐曾亲自进去过，印象很深。 　　虽然对她来讲不会有问题，但面对这个威胁，说不定雅蕾洁尔确实会遭殃…… 　　面对它的明确表态：“好吧，那让我们合作愉快，我不问这个了。”连桐惋惜的摆摆手，对方倒是很配合的收回了威胁，又温顺了下来。 　　办完这件事，连桐转过头，想看看各方的情况如何。 　　雅蕾洁尔正在跟思想之柱进行共鸣，因为和这艘航船分开了有一段时间，彼此之间的磨合有了生疏。 　　草草则在负责调试机器人，为它们编队，因为和无欲之路谈好后，这些家伙就会组成搜救队，从人家肚子里打捞有价值的生命。连桐对此寄予厚望，多一份收入，都有可能再请来一位有帮助的大佬，替地球把把脉。 　　以及，替自己把把脉。 　　虽然一次都没有对外表达过，但连桐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每一天睁开眼，不知由来的银发都会在眼前晃荡。每次抬起手，轻轻碰触就能解开衣服扣子的奇妙能力也让连桐苦恼。 　　她不奢求变回原样，取回原本的生活，只想有人能告诉她这一切是为什么。如果不能，那至少告诉自己是否有希望搞懂一切……但连桐没办法找人询问。哪怕请来了人类最初的蓝本，也因为观测者的问题而要避免交流这些。 　　但连桐没有抱怨过什么。 　　再走一走，再寻觅一会儿吧。 　　丢了几粒额外的营养球给无欲之路后，连桐对着无欲之路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着未来的一切顺利。 　　就像地球上有许愿池这种东西，需要一枚硬币作为媒介，以求讨个吉利。在宇宙里如果有类似的地方，那么，可以实现一切欲望的无欲之路，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又过了几分钟，草草将搜救队准备完毕，将它们投入了无欲之路的内部。它则留下三十三片雪花所组成的指挥小队，留在了这条道路附近，以监视一切的变动。 　　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们留在这里、没办法陪伴主人继续旅程，其实是抽到了上签。 　　因为草草收到了一份地图讯息。 　　那是稍有不慎，就能将草草这样先进的纳米机械也轻易埋葬的、充满危险的地图。 　　“主人，围巾办事效率很高。”它们结束了雪花纷飞的状态，化为一只手环，回到连桐的附近，“她已经解决了蒂博一家，拿到了那份标注了所有时间诡点的银河系地图……有点诡异。” 　　“诡异？”不光是连桐反问，雅蕾洁尔也结束了共鸣，循着正事的话题走来，“以银河系这样的中小型、存在了190亿年上下的星系结构来看，它会有一两个时间诡点也很正常，那么，有几个？” 　　“七十三个。” 　　听完草草的描述，连桐点点头，觉得还挺麻烦的。 　　她要找的那个线索，应该是位于其中的一个——换言之，得一个个确认过去，一个个的碰运气来筛选了？ 　　但雅蕾洁尔皱着的眉毛却表明这不对劲：“怎么这么多？一个时间诡点就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了，这些东西大多数是伟大者的足迹，但银河系没有什么伟大者的记录啊……这个数量……是银河系买的假探测器吧？” 　　“但结果就是如此。”草草也很无奈，“它们的探测器是从考古协会借来的，应该没有问题。总之，我们倒也不必悲观的去一个个找寻，可以缩小范围。” 　　为了对话方便，它们从地表转移，回到了思想之柱的内部。 　　这些思想金属对连桐表示了亲切的欢迎，后者也回以笑容和问候，连桐在宇宙里有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了这家伙上，彼此都很熟悉了。 　　思想金属们按照需求，将自己的内部扩张，变出了很合适的一片空地。舱内没有光亮，在黑色的环境里，草草将接收到的地图讯息展示了出来——但并不是什么身临其境的全息影像，而是在黑色空中悬浮起的，一团又一团的奇妙数据。 　　时间诡点不存在于常规意义上的现实，所以以地图记载时，不会将它们标记在坐标、全息图像的某一角，以及各种各样的常规记载方法上。取而代之，人们则用一片象征反常的黑暗，以及一个个数据团来标识它们。 　　一些自相矛盾的数据在空中互相包裹，像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毛线团。 　　它们发出光亮，看起来可被记住，但又毫无讯息。 　　但如果对它们进行解读，就可以或多或少的掌握一些情报，进而推测出这些时间诡点究竟是位于何处。 　　数据毛线团们在空中慢慢飘动，它们散发的微弱光芒掠过了连桐的脸，也映出那双追逐着它们的眼。 　　她的手环也微微发光：“主人，如果您之前收到的情报没错，那么我们要寻找的「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位于被逆行者制造出的时间诡点里，同时它存在了很久，但恐怕并不是如监狱的形式。而这几个条件，就能让我们筛选掉很多不符合的了。” 　　一串雪花飞舞，停下了其中一个飘动的数据毛线团。 　　“比如这个，它的信息结构符合宇宙的星体排列规律，应该是被特殊星体结构的引力碰撞，产生畸形时间交汇点，这就不可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地方。” 　　“那这个地方会有什么？”连桐看着草草所指的那个。 　　“不知道……说实话时间诡点在整个宇宙里，算是很高难度的课题，因为复杂度、变化的多样性，以及危险度都相当可怕。我们也没多少案例可参考……但我推测，这种地方会诞生非常诡异的高级生命吧……” 　　连桐稍微幻想了一下，摇摇头决定筛掉它。 第168节 158·手机中的手指（二更） 　　她的目光追向其他的数据毛线团，想知道被筛之后还剩下多少的备选，虽然一个也看不懂。 　　在这一点上，雅蕾洁尔也是同样的，因为成长在灵性文明的缘故，她对这些玩意儿可一窍不通。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办法得到答案，她们也有自己的做法。比如一场相对复杂的占卜，只要问对了占卜对象，那么答案大概率会可靠。 　　也有简单的做法，那就是将松果体激活，将灵魂连入整个宇宙的频率，化为其中的一部分。 　　然后再用直觉来审视这些选项，只要灵性够高，灵魂和宇宙的交融足够，也将有很大的机会获得正确答案。 　　雅蕾洁尔做着准备，假如经过草草的一遍条件筛选后，依然还有很多的备选，那么她就会使用灵性的方法来继续缩小选择——虽然无法对连桐说，但地球的情况几乎已经无药可救，已经是一片彻头彻尾的、被植物占据而无其他生命的废墟了。 　　因此，雅蕾洁尔也想再在最后努力一把。 　　不过这一次，她的准备是多余的。 　　纳米机械很擅长分析这些玩意儿：“经过了简单的筛选，我排除掉了六十九个不符合条件的选项，又排除掉了一个名为地球的已调查选项，剩下的只有三个啦。” 　　“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一次就抽到正确答案？”连桐满怀期待的问了，她插在口袋里的手掌悄悄捏成拳，像是要打破那“错误选项”的锁，直接一次就中，“那这三个选项……” 　　草草熄灭了其中的七十个备选，即便这七十个时间诡点，各自都有各自的神秘和诡异，但被留下的三个才有价值。那是三个体积相似的毛线团，极其厚密的数据交织在一起，散发着相同的黯淡光泽。 　　“经过分析。”纳米机械们粗略的介绍道，“它们都是……唔，用主人也能轻易理解的话来讲，就是封印着某种事物的时间诡点。但这终究只是地图，我们没办法更多的探究被封印着什么，除非亲自去揭开它。” 　　“那就从中选择一个，然后启程。”连桐并没有因此而焦急，反而抱有耐心，“但既然如你所说，这会很危险，那就得先做好准备。” 　　草草对此表示认可：“就由主人选择一个吧。” 　　“中间的。”不带半点犹豫，连桐指着中间的那个。 　　雅蕾洁尔看着她，倒没有为连桐的果断而意外。事实上这位圣物小姐在涉及地球的问题上，基本都是很利落的。比如在察觉到可能是自己导致人类消失，她甚至愿意相信眼前的外星人，直接一起去宇宙。 　　不过这一次，连桐看起来很有自信，这让雅蕾洁尔兴趣满满。 　　“是因为你感觉到了什么吗？” 　　“没有！但我觉得既然有三个球，左边的、右边的，都不太正式的感觉……中间的倒是显得很高贵不是吗？这种情况下一般选中间就会中奖。” 　　雅蕾洁尔没有嘲笑这儿戏般的理由，反而露出了颇为满意的表情，因为她的灵性直觉也在呐喊，中间的那个时间诡点就是这次的答案。既然两个人的直觉和选择相互印证，离正确答案也就相距不远了。 　　草草也没有反对，于是加速解读起了中间的那个坐标。 　　不过，得到的结果有点奇怪：“它……不在银河系。”草草顿了顿，又改口纠正道，“它曾经在银河系。” 　　…… 　　正常来讲，恒星一般都会有围绕其转动的行星，这一般被称之为恒星系，也是能诞生出生命的最常见环境。这样的恒星系遍布宇宙，是最重要的宇宙组成部分之一。 　　围绕恒星转动的行星，也经常会有围绕其转动的卫星。 　　一切都是引力所决定。 　　但大星系也是如此。 　　很多情况下，一个大星系——往往也拥有卫星星系，组成一个完整的星系群。这在宇宙结构学上是最基本不过的常识，而在生命们的行政领域，则又是另一码事了。 　　卫星星系一般会附庸主星系，但也是最容易爆发矛盾的。要么特别亲密，要么互相厮杀，几乎没有其他的选项。银河系就拥有数量还不少的卫星星系，有一部分敌对，但后来把它打趴下然后用技术手段强行融合了。 　　事实上，银河系的一些悬臂就是这么来的。比如大约在三十四亿年前发生过的、大麦哲伦星系被吞并事件，至今依然有很大的影响。 　　不过，迄今为止，还有一个充满反抗精神的卫星星系·不灭冠军星系，依然经常跟银河系闹矛盾。 　　不灭冠军是个非常年轻的星系，但其本身就充满了一些谜团，很难有人推测出它的诞生过程和具体时间。不过，当宇宙居民开始能观测到它之后，就直接前往进行了探索——但却发现这个星系里已经存在一些看起来有点年头、实力不俗的文明了…… 　　科学家们推测，这是一个因为旅行或移民才出现的星系，这倒是目前被主流认可的。 　　不过，似乎没人知道，为什么要叫它不灭冠军。 　　…… 　　思想金属之所以昂贵，就在于它的便捷性。它在表面制造了卡口，紧紧咬住连桐的邦邦绑·改，得以让她安稳的在熟悉的驾驶舱里，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同时又能享受露天的宇宙景观。 　　燃料加满，速度全开，它们正在前往不灭冠军星系。 　　连桐所选中的时间诡点，就在那儿。 　　但对连桐来讲，这是超过以往的冗长旅行。 　　要从银河系中心飞往系外，跨越足足十余万光年的距离……根据今天燃料的心情来看，这大概要耗费六个小时，足以让连桐睡个午觉补补精神，再在路上抓颗小行星泡个澡，甚至还会因为闲的没事干而翻几页书…… 　　因为宇宙里没什么其他人，连桐只穿着内裤和吊带内衣，N字型的躺在床铺上。 　　即便她的身体娇小，但频繁的翻滚还是让床单、被子变得皱巴巴。草草一开始还很热衷于帮她打理，但转眼之后，连桐就又滚了几圈，破坏了它们的劳动成果，这让草草也开始假装没看见。 　　除了被子、床单，她的枕头更是遭殃了。 　　连桐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姿势千奇百怪，枕头会跟随她的每一次滚动、每一次创造新姿势，承受每一次被折叠的艰苦，最后也变得惨不忍睹了。现在，枕头甚至已失去了本来的作用，被她夹在小腿间，看起来扁扁的。 　　虽然姿势奇怪，但她的学习还是挺认真的：“不灭冠军星系，听起来还挺神秘的，我第一次离开银河系的目的地就是这儿吗……草，这个星系在我们地球上叫啥？” 　　“……这、这应该问您自己，话说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枕头？” 　　“草，怎么被我用腿夹着。” 　　她急急忙忙松开，打开舱门，挂到真空里去吹风洗尘，然后感叹起来，人类还真是不知不觉就会做出奇怪的举动。虽然因为洗过澡身体很干净，她也不会嫌弃自己就是了。 　　她已经对不灭冠军星系有了很充分的了解，甚至还想再找点知识来学一学，以免过了这个热情，之后再也提不起兴趣读书。 　　不过，一些意外打搅了她。 　　手机屏幕发了几秒的光——接着，出现了一只手指。人类的，而且是少女的。 　　连桐纳闷着，还以为自己点进了什么奇怪的网址，但接下来，那根手指从屏幕里伸了出来。连桐吓了一跳，但又理性的开始思考，这多半是因为草草改造了手机之后，加上的某种新功能才对。直到那根少女右手的食指，戳到她正凑近看的鼻子。 　　“草？！” 　　“是我，别大呼小叫的。” 　　不光食指，手掌、手臂、肩膀再到身体，那位穿着一团纱雾的少女从手机小小的屏幕里钻了出来——然后双脚着地，哦不，着了床铺。幸亏访客的体重轻盈，否则连桐估计已经被弹起来了，而非只是屁股震了震。 　　她认识这位来访者。 　　停驻者·Voyager，人类最初的蓝本。 　　“你好，正行的逆行者。之前把号码给你了，所以我可以这么联络你，希望没打搅到你……” 　　直到说完这些，她的雪色长发才如尘雾一般，落向肩上。Voyager扫视了一下周围，皱起了眉。 　　“你的生活看起来有些邋遢……”但当Voyager看见连桐只穿着内衣的惊慌模样，她凝视了格外漫长的一秒，才别过头，叹气纠正自己之前说的，“看来还是打搅到你了，总之，先穿上衣服吧，否则这会被认为是对我的挑衅。” 　　连桐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思路，为什么会是挑衅？而且，惊慌不是当然的吗？谁的手机里突然钻出这样的姑娘来，谁都会被吓到的。 　　再说了，之前是录了这位的手机号码，可没听说过会有这种联络方式啊！但总之，她还是接过草草递来的布料，往身上一裹——原来是被子，怪不得挺暖和的。 　　“你找我做什么？”被子里的连桐问。 　　Voyager又凝视了她很久：“也罢，那就这样吧……总之，我来是想和你谈谈委托的事。” 第169节 159·邀请（三更） 　　连桐这个建在突击舰里的小房间，现在因另一位访客的到来，再度拥挤了起来。 　　Voyager本想用自己的方式，眨眨眼为自己刷新世界，缔造一张符合身份的漂亮王座。但如果把那种玩意儿叫出来，这艘突击舰就会被塞满。她当然可以用一次眨眼，就将房间变得宽大舒适，但她没有那么做——那是不尊重对方的举动。 　　在Voyager看来，这是属于连桐的个人房间。 　　因此，无论她曾刷新过多少东西、改变过多少时间的流动，但起码在不请自来做客的时候，并不会对主人家的屋子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因此，在征得同意后，她借用了床铺的一角入座。 　　Voyager望着裹在被子里的连桐，她的银发比白色的被套还要漂亮很多，而且那被套上绣着少数不起眼、清淡的花朵——还真是罪孽啊。Voyager也注意到，被子里的连桐正不自然的扭动身子，看来是在盲穿衣服。 　　虽然有点不太符合谈话的环境，但也没办法更好了。 　　因此，Voyager忽略了这些会带来尴尬的细节，平静的开口了：“我不是来汇报喜讯，也不打算传达悲报，我知道你会影响地球，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传达现状，左右你的思想，进而颠覆地球……你的故乡。” 　　“谢谢你，Voyager女士。” 　　“一般这种情况下，我是一位声名远扬的古老伟大者，而你亦是，我们更处于合作和委托的关系，在友谊或其他关系建立之前，你都该以另外的方式称呼我。” 　　虽然Voyager绕了一大堆，说话也奇奇怪怪的，但连桐还是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别那么亲密，应该叫我的称号。” 　　“好吧，停驻者。” 　　“嗯，平凡者都应在这之前，加上‘伟大的’词缀，但你就不必，这样就好。”Voyager本能的想找个扶手拄着，或是找个靠背，但这张小床终究还是没那么奢侈。 　　虽然Voyager的到来让连桐非常的惊慌失措，但聊了几句之后，她的心情正在不断变好。作为人形生物的最早蓝本，Voyager使用的发声方式、肢体语言、神态，乃至是发音规律，都可以从地球上寻觅到很多痕迹。 　　尤其是那些发音可以谐音成汉语词汇的段落，虽然翻译器会告诉她真正的含义，但连桐的耳朵却能听到一些故土的风声。 　　这让连桐倍感亲切。 　　Voyager瞄了一眼空气里不起眼的纳米机械，那些小家伙正忙着悄悄帮连桐递送衣服，悄悄的送进被子里，以求主人能更快的体面起来——Voyager假装没看见，奔向了正题。 　　“你手里关于地球的最大线索，是什么？” 　　“「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呃，不是。”连桐下意识说出了现在正在追寻的线索，但这条并不能称之为“最大”，她立刻改口，“是霍桑教授，一位必然在地球上居住过，而且掌握了重大线索的人。” 　　Voyager点点头：“关于他，雅蕾洁尔没办法讲得太过详尽，所以我来问你了。” 　　原来是为这个而来……而且没有直说，而是让自己说出名字？ 　　也许这里头有什么意义吧？ 　　不过特意来一趟也是合理的，关于霍桑教授，雅蕾洁尔所知道的确实是二手资料，因为她没办法进到可怖的无欲之路里，更没办法目睹最深处所发生的一切。但连桐进入过，不光看过霍桑教授和乐高文明的沟通，还亲自面对过他。 　　她露出等待提问的表情，后者也直接开口了。 　　“你认识他吗？我是指在地球的时候。” 　　“不认识，但他自称是教授，说不定是在哪个大学里任职。不过地球上的大学实在是太多，我没办法搞清楚这个……” 　　连桐思考了一会儿，又继续提供线索。 　　“除了我，一位叫做雕光师、在土星跳蚤市场开餐厅的大人物也见过他。雕光师经营着细菌餐厅，对细菌非常了解，甚至发现曾去用餐的霍桑教授身上有没见过的菌种，所以特意留意了，也许可以去咨询雕光师，看看对方有没有保留这些菌种……” 　　Voyager点点头，但关于这些她都已经知道了：“你和雅蕾洁尔的提议类似，但这并不紧要，帮助并不是太大——另外，雕光师在你或我面前，只是一位小小的艺术家，别乱用大人物什么的词。” 　　“我知道自己只是刚刚踏入宇宙……甚至还不是靠自己的文明发现的超光速奥秘，在我眼里，实际上所有宇宙居民都是大人物。” 　　听了连桐的回应，Voyager本想再劝几句，但还是没那么做，只是改了个话题：“你和霍桑教授在道路之一的尽头见过面，他把你当做是幻觉。” 　　“嗯，要不然应该能坐下来聊一聊的。” 　　“但对方会把你当成是幻觉，而且很明显有着非常深入的、对地球的了解，就说明你的存在是个意外，是他想也不会去想，甚至来到面前也不会去想的意外？” 　　连桐起初认为这非常有道理，甚至忘了要裹着被子，以至于把穿到一半，还露着小腹和半圈内裤的身体展示了出去——但急急忙忙遮住后，她又不这么认为了。 　　连桐摇摇头：“那条道路是会实现进入者欲望、幻想的道路，最深处会将这些欲望和幻想，以无限接近真实的方式具现出来，甚至还具现化了一个被空想出来的文明……因此，我的存在，会被霍桑教授认为是幻觉，就说明我和他的幻想相符。” 　　“嗯，那就说明你的出现并不是意外。你看，思路清晰了起来吧。”Voyager将笑容装饰在唇上，但眼里没有笑意，“好了，霍桑教授确实是关键，现在我也想找到他了。” 　　“……因为……因为只有找到他这一条线索了？” 　　感到对方的一丝担忧，Voyager将笑容藏起，换上了藏着秘密的晦涩面孔：“并不是，又或者是，随你怎么想，观测者小姐。” 　　连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法儿去想——所以，这就好。 　　她继续提供霍桑教授的线索，但其实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声，恰到好处的回应当面而来：“是的，我当然听说了，那个移动硬盘的事。” 　　“霍桑教授非常珍惜的把它带到无欲之路尽头，觉得那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认为对他来讲，这是极其重要的物件。” 　　“你没有拆开看看？” 　　“我……我想。”但连桐眨眨眼，接着说，“但我认为和霍桑教授还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看看他能否心平气和的告诉我们一切，再聊聊如何拯救地球……因此，为了保存这个可能性，我选择尊重对方最重要的东西，将它一直妥善保管着，没有拆过。” 　　虽然被认为是幻觉的那会儿，自己还真是气到不行啊……连桐不由得笑容满面，开心而又有点沮丧的歪歪嘴。 　　这一幕，让Voyager有些惊讶，但又认为理所当然。 　　Voyager平静的继续问：“总之，你也没办法找到霍桑教授？” 　　虽然这是事实，但连桐表示道：“我把移动硬盘挂在了失物招领网站……如果霍桑教授看见，那么他就会来的，我挂了好几家，还打了很多广告，非常显眼。” 　　虽然被子里的草草疯狂表示“明明是我挂的，关主人什么事？” 　　Voyager少见的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使人类蓝本的无暇之美也染上了愁绪：“那个，如果按你们目前了解的说法，对方在地球等了一百亿年……可能……这种老古董……不会上宇宙的信息网络哦。” 　　“草？” 　　“开个玩笑的，连你也会上，对方怎么可能不会呢。” 　　“也、也是……地球明明都有网络，这家伙既然是当教授的，那肯定也……也上过吧。” 　　虽然这么说，但连桐想起地球上固执不去接受网络的中老年人，尤其是学校里仍在坚持老派做法，不用电脑和智能手机，一板一眼的那些老教师了。 　　而霍桑教授起码一百亿岁了，恐怕没有比他更老古董的教授了。 　　这让Voyager和连桐都沉思了好一会儿，彼此摇摇头，用人类的方式默契的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事实上，Voyager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来找连桐要更多的线索。而是在许多次尝试拯救地球都以失败告终，最终感到如此无能为力后，来找连桐想谈谈结束委托的事——但看见她的面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Voyager本以为自己是个颇为冷酷的人，可以随意推动时间、颠覆宇宙，改变万物的法则，无数生命和文明都将因此遭受灾难。 　　但现在，想要告诉委托人——告诉满怀期望找到自己，希冀自己能帮上忙的委托人，说什么：“你的故乡迎来了终焉，我无能为力，你也别妄想了，炸掉颗星球罢了，你的家乡对宇宙来讲是如此无关紧要”，Voyager还是没能做到…… 　　“最后一个问题。”Voyager露出笑容，用仿佛已成事实的口吻问，“地球恢复后，你想最先做什么？你现在可以开始幻想了。” 　　“呃……”这个美好的问题让连桐又惊又喜，但她很快抚平心情，想出了答案，“先喊我妈煮一锅米饭，带米汤的那种。我家只有我妈会做，然后招待雅蕾洁尔去吃一顿……你要来吗？停驻者。” 第170节 160·陌生人之间（四更） 　　结束手头的工作，雅蕾洁尔请思想之柱做了个阶梯，把自己送上了邦邦绑·改。 　　她的步履匆忙，因为她感觉得到，有一股极其强大但又挺熟悉的气势驾临了这儿。这里属于思想之柱的内部，思想之柱又跟她是共鸣关系，哪怕对一只蚊子的入侵，雅蕾洁尔也能轻轻松松的发现。 　　虽然没蚊子就是了。 　　因此，Voyager的到来，让雅蕾洁尔很是紧张。 　　她是负责和父亲、Voyager进行沟通，并且提供线索和情报的联系人。代替无法得知进展的连桐，雅蕾洁尔知道了很多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坏消息。而现在Voyager到访，这几乎板上钉钉是来传达地球的无药可救。 　　雅蕾洁尔讨厌这样。 　　不过当她急匆匆走进去，发现Voyager前脚刚走，只留下带着笑容的连桐。 　　“……停驻者走了？” 　　“嗯，问了我一堆杂七杂八的内容。”连桐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手不小心摸到之前Voyager坐过的地方，还……还有一点点热乎乎的。她收回手，接着说，“我感觉是在对我进行某种思想引导，让我更有逻辑的推断事情，从中找出线索，看来一切都在变好。” 　　雅蕾洁尔沉默了，因为眼前少女的笑容不掺虚假，她的好心情溢于言表。 　　同时，她也在心里跟另一个自己开小会，这么看来，应该是Voyager女士和父亲讨论之后，决定反向利用连桐的观测者身份，引导她，告诉她“地球已经有救了”，以此来重塑地球上的生机盎然？ 　　算了，那些伟大者他们自有做法，自有决定。 　　“她还说了什么？”雅蕾洁尔走过去，问道。 　　连桐犹豫了几秒，但还是趁着好心情，对这位有资格加入饭桌，将来也肯定会知道这个秘密的女孩子说出了它：“停驻者说，乐意一起吃米饭，但要我保密。” 　　“呃……也、也好，那我也会保密的。” 　　“嗯。” 　　“还有还有，霍桑教授可能不会上网，所以我发的失物招领恐怕他看不见。”连桐又说。 　　这带给了雅蕾洁尔和之前不同的惊讶：“可，可那个见习垃圾盒都会上网，甚至还发现了你的失物招领！算了，别想这个了，我们眼下还有线索要找呢，一提那个家政机器人我就感觉很不舒服，怪怪的。” 　　草草也像是深有体会，立刻告诉连桐：“主人，我们将要离开银河系。” 　　“噢噢？” 　　“这将是您值得纪念的一大步，真正的深入了浩瀚的宇宙。” 　　“好！走，去看。” 　　但刚打算出去，连桐就意识到，这里不就是外头，虽然飞行器的壳子关着，可它们都是透明的呀。仔细想想，这说明自己熟悉宇宙背景了。可问题在于，这附近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将要离开银河系时的提示啊。 　　但她依然收起了床，坐在椅子上拉到最高，让视野变得辽阔，观赏着周围的一切。 　　“‘将’的意思是，还有一个小时，您现在可以倒计时啦。” 　　“草。” 　　…… 　　和地球不同，它的卫星月球，实际上一直都是个外星人时常往来的地方。想观景，就去月球的亮面，只是歇脚，就在月球的暗面。 　　当然，因为对植物的极度恐惧，对地球遗迹的敬而远之，实际上几乎没人会出现在亮面。近一千年的记录里，也只有那位不可言说的深度植物爱好者，邪恶之王，黑暗拍卖会之主，曾在月球亮面留下过足迹。 　　虽然地球人每隔个几千、一万多年，就会派人来一趟，而且非常激动。明明他们已经上来过了，每次却都会说什么“创造性的第一步”、“人类的一大步”、“奇迹在我脚下”、“我们抵达了未来”之类的话，用来表达第一次踏上月球的激动。 　　几十年前，月球暗面正好来了一位翻译器数据采集家，这种职业在宇宙非常之吃香。可以公款旅游，可以公款拜访任何受保护的低级文明，甚至还有权力与之交流，采集数据。虽然这个职业的考核门槛非常之高，但每年都有无数人报名。 　　而那位在几十年前来到月球暗面的，就是这么一位新人采集家。 　　它一直在蹲这次轮回的地球人。 　　从那些自认为是第一次来到宇宙的人，再到说出“这是我的一小步”，以及来了一场圣餐仪式的那哥俩，这位新人采集家可是和不少人都沟通过。 　　采集家与这些人类进行的是心灵沟通，遵守法则，十分友善的进行了多次接触，意图是想问问他会不会地球上的那些方言、其他国家的语言。 　　当然，不会也没关系，只要在影视作品、文学作品、生活之中，接触过其他文字，那么采集家就可以从中读取数据，录入分析——新人采集家就这么对它做了。 　　但它终究是个新人，实在是经验不足，又太想立刻作出贡献，所以在其中一次询问时，没能完全的抹去痕迹，导致了一些问题。 　　“唉，这导致了那次污染……据传，应该是属于最后一次将太空站送入近地轨道的那个国家的故事，后来……唉。好了，我该走了，朋友。” 　　“等等——所以，这个故事是怎样的？”梅塔特隆急匆匆的问。 　　不光问，梅塔特隆还伸手拦住了那个看起来黏糊糊，但又很Q弹的糯米丸子型外星人，这可是颇为高等的生物。 　　因为对地球的种种援救都没能起效，梅塔特隆又想给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他便来到了月球暗面。这儿虽然十分的荒凉，但也算是有一家振动吧，有一些飞行器维修店，几家餐厅，一些杂七杂八的店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久失修的站台，提供给那些立志考察地球遗迹的考古学家。 　　这些就是仍在运作的所有建筑了。 　　但不能运作的——比如说那个暗面波段发射器，这似乎也是个故事，梅塔特隆也想问出来，但这个糯米丸子外星人却想走了…… 　　“人形生物老兄，我赶时间要去土星跳蚤市场进货，要不是途中出问题来修一下，我也不会到月球的。这里的振动吧是这么老旧……但咱俩聊得还算开心，你就别拦我了吧？” 　　“可，你没把故事讲完啊。” 　　“这是振动吧的常理，闲聊仅限于放松的时候，之后就不要拦住他人。”糯米丸子外星人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诧异，“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你总该知道吧？倒是看你没会员卡，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来振动吧？” 　　“确、确实……我平常只在家里冥想。”梅塔特隆对此感到很不好意思。 　　虽然振动吧是全宇宙都有的、最常见的链锁休息娱乐场所，是宇宙居民的精神必需品，但能靠冥想获得更大收获的梅塔特隆，确实一次都没来过。 　　要不然，他还不知道在这里偶遇的陌生客人们，会闲聊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呢。 　　“——放开他吧，老兄。”这时，又一位新客人刚刚刷了卡，准备来使用糯米丸子刚刚用的振动机器，“我来给你讲后面的故事。” 　　梅塔特隆很高兴的又回到了自己的机器上，但已经欠费了，被新来的客人一顿哄笑后，他又匆匆忙忙补了一笔，这才回来继续听。 　　这个新客人倒是很慷慨：“那个叫苏联的国家最后送了礼炮七号上来，上头有不少人。新人采集家对他们进行潜意识探寻，寻找更多方言和其他语言资料时，不小心关了自己的隐形，结果就露出了自己的样子呗……” 　　“咦，还有这么蠢的事？” 　　“是啊，那家伙的生命等级倒是非常高，幸亏没吓到那些人类……”新客人呼出了一口气，舒爽的享受按摩。 　　梅塔特隆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自己来这儿明明是想收集地球的情报，而不是听故事的。他揉了揉头发，又问：“老兄，有没有地球的其他趣事或者什么麻烦事？我可以给酬劳来换。” 　　“你为什么想了解地球呢？” 　　“我女儿是考古学家，研究地球遗迹作为课题。”梅塔特隆遵循自己的灵性需要，没有说任何的慌，只是将真话曲解到需要的程度而已。 　　新客人颇为赞叹，然后思考了一小会儿：“有这么一桩，既是趣事，也是麻烦事。半个月前，我在这里也遇到了一个人形生物，男的，年纪比你大。” 　　“喔？” 　　“他也是第一次来振动吧，甚至还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受了伤，而且非常穷，误以为这里是治疗场所——其实也没错。”新客人合起眼，继续享受和灵魂频率相同的共鸣振动，“他恼怒的不断向行人打听信息，有人告诉他上网自己查，他还很是困惑，嘟哝着说什么‘我这是在地球吗？’” 　　梅塔特隆笑了起来，因为连自己也会上网呢。 　　“他打听什么？” 　　“问一个永远之银的人类少女在哪，是否有人见过什么的。除此之外，还在打听一个男人的事，据描述，也是标准的伟大者，估计是当代数一数二的灵性大师了。老兄你也是人形生物，有点什么线索没？” 　　梅塔特隆笑着摇头：“如果是那种灵性大师，那我肯定知道啊，毕竟我也……嗯？”他眉头一皱，眼神锐利了起来，惊然抓到了一些重点。 第171节 161·一艘贸易舰 　　穿戴整齐的连桐，正站在思想之柱的外壳上，置身宇宙当中。 　　对她来讲，这是十分有意义的一步——因为她刚刚离开银河系。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只是眨个眼的功夫，思想之柱的公共频道就收到了“银河联邦在此祝您一路顺风，下次再来”的信息。 　　而在少女眼中所见的宇宙景色，也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那些因超光速旅行而拉扯成丝，化为河水般流淌的光辉，又或是远方始终靠近不了的巨大星系和斑斓分子云——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是单纯的，离开了微不足道的星系之一，去向另一个更为渺小的星系。 　　连桐回望着银河系，它的形状因观测的角度而多种多样。可能是一条长河，可能是一圈星盘，也可能是从侧面看荷包蛋似的奇妙造型。她只是在想，自己是第一个离开银河系的人类吗？ 　　“主人别看了，过不了多久咱们还得回来。您的产业、您的地皮、您的家乡也都在银河系呢……” 　　草草没想配合主人的心情，说什么应景的感叹。 　　如果每一个“第一步”都去大肆感叹一番，那连桐的一生可就没其他事可做了。不过是离开一个星系而已，她想要的话，可以把所有的妄想颜料拿来旅行。 　　一年时间，逛上几百个星系，一天换一个。就这样，逛到连桐寿终正寝也还有很多剩的。 　　“也是。” 　　“那么我们来做点准备吧？” 　　“准备？” 　　“您看见前头这个六边形样子的星系了吗？它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叫做不灭冠军星系。它的悬臂非常奇怪对吧？但其实，都是为了跟银河系全面开战而坐的准备，积蓄了很多武装力量。” 　　一部分草草从手环上脱离，组成了一个“→”模样的小家伙，完全配合连桐的视野，在空中指着她所看到的东西。组成箭头的、仍戴在手腕上的，所有纳米机械发出了共鸣的警告。 　　“咱们是从银河系过去的赏金猎人，这个身份本就很麻烦了，到地方之后您可得低调一些，不然会引起麻烦的。” 　　“哼哼，我可没那么笨，我知道它们之间关系并不好。”在Voyager女士突然到访之前，她可是好好的啃了不少知识的。为旅行做足准备，这可是地球人也知道的常识。 　　而且，连桐觉得也没必要担心太多。 　　“二啊。” 　　“嗯？”也在眺望风景的雅蕾洁尔稍稍偏头，她听见了连桐振动空气而发出的呼唤。 　　连桐迈出几步，走到了她的身旁。这位姑娘正坐在思想之柱的边缘，看起来很悠闲，连桐问道：“我能说是跟你一起，来自你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家乡吗？你看，银河系在不灭冠军星系不受欢迎。” 　　雅蕾洁尔点点头，理所当然的同意了。 　　而为了照顾彼此的道德观念，她还补充道：“这不算欺骗，因为你注定是在我的同胞面前被展览的圣物，所以你只是向未来的自己，透支了必将到来的那个身份。” 　　“……这，那就这样吧。” 　　“嗯，那你该怎么自称？” 　　连桐摇摇头，她当然不知道。虽然听过几次，她也悄悄把“伟大惑星之境”这个名字记住，姑且知道是个曾经怼过逆行者，现在改走灵性路子的可怖文明——但这些人是如何自称的，雅蕾洁尔一次都没有透露过。 　　哦不，透露过，雅蕾洁尔曾说她是来自向下边陲小文明的……但这肯定不能作数。 　　雅蕾洁尔一脸的哭笑不得：“其实你搜一下我的全名，随便就能找到的……结果你一次都没搜过吗？”她对此非常清楚，因为小时候，她就是这么了解到自己出身何处，是怎样的人。 　　连桐摇摇头：“嗯，没搜过啊……我觉得如果想了解你、了解你所在的文明，直接问你就好了。” 　　“也是，那怪我没怎么介绍过……” 　　“对，所以我至今为止对你的了解，也仅限于你是来留学的，跟我是同学——还是一位外星人。” 　　笑了好一会儿，雅蕾洁尔用手掌轻松的一撑，从坐姿改为站姿。她不再观赏宇宙的风景，不再眺望故乡的方向，而是扬起双手，向着连桐做了一个礼节手势。 　　将手掌向外，大拇指的指尖、食指的指尖，互相碰触。 　　由双手组成三角形。 　　“我来自「一与无限之乡」。” 　　“……我、我也要学着做吗？” 　　“不不不。”雅蕾洁尔将手势结束，笑容淡为微笑，“只是补上了见面至今，都没有做过的自我介绍……没办法嘛，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对自己做这个——” 　　雅蕾洁尔抓起一把银发，轻轻舔了一下，因为这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甚至也没有半点羞耻感，反而是那么娴熟了。 　　满足的让银发从手中滑落后，她又说：“所以我震惊的把自我介绍都忘了，然后地球又碰见那种怪事，更是忘记补上……后来……后来就越来越熟悉了，也不是那么需要这个了。” 　　“嗯，但你现在补上了，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 　　雅蕾洁尔满足的点点头，随后收起笑容，稍显认真的讲起正题：“刚刚那个，是我们面对重要存在时，才会使用的灵性之礼手势，总之，你不要学。但你可以像我刚刚那样自称，向未来的你，透支这个身份。” 　　“好，我也来自……来自「一与无限之乡」。”连桐第一次念这个名称，但舌头没有打结，反而很轻易便让词汇从嘴唇漫出。 　　而听完连桐的话，雅蕾洁尔扬起了更绚烂的笑容：“按我们的道德标准，说谎话是要遭逆行者惩罚的。因此，你未来必须正儿八经的取得「一与无限之乡」居民这个身份，这样，你今天的透支，才不算谎言。” 　　连桐干笑几声，完全听懂了这家伙的意思。 　　简单来讲，就是自己必须做出承诺，未来一定跟她去「一与无限之乡」逛逛，然后顺势当个圣物什么的，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嘛…… 　　“好，地球的事情解决，我就去。”但她没有犹豫。 　　这正是自己为了踏足宇宙，而早早支付的代价。 　　但现在，不是那么抗拒了。 　　…… 　　和进出银河系时不同，哪怕思想之柱大摇大摆的进入不灭冠军星系，公共频道也并没有接收到任何的消息。 　　既没有欢迎，也没有入关审查，而周边更没有任何可以被扫描到的建筑，显得有些未开化。这倒也符合这片星系的身份，毕竟只是新生的卫星星系，而且按照记载，它更是被战争和纠纷拖得情况不佳。 　　这儿可不是欢迎游客的和平之地。 　　因此，在进入之后，草草和思想之柱就打开了两种索敌功能，以避免被边境海盗骚扰。不过航行了十分钟，他们发现，这片星系荒凉到连海盗也没有…… 　　“感觉这地方怪怪的。”连桐说。 　　相较之下，走几步路就能碰到生命的银河系，则舒适很多。 　　雅蕾洁尔也有同感，甚至已经有了几个可能性：“那位叫什么来着……什么多少亿赫兹的，被逆行者封印在时间诡点的怪物，也许就是原因？只要有这么一位存在，那么无论影响好坏，都会辐射到整个区域的。” 　　“这也是我们要寻找的原因了。” 　　然而连桐有不同的想法，因为在她从围巾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绝不是会带来灾厄的怪物。但如果原因就是时间诡点，那么很大概率就代表着——她们找错地方了。 　　这儿的时间诡点藏着怪物，而非「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 　　但连桐没有表达出这个想法，甚至疯狂的在脑海里产生“不不不，这是错的”的观点，以免自己那奇怪的观测者身份，会透过观测来影响到事情的发展。可无论如何，这趟来都来了，总是要探探的…… 　　连桐戳了戳手环：“草，一般来讲，会被封印在时间诡点的，都是啥级别的东西啊？” 　　“不确定，但根据极少的资料案例来看，起码都大于0.1个逆行者。” 　　“……能直观点吗？” 　　“您探索过的无欲之路，危险度推测是0.795124个逆行者新生儿的程度，而1个逆行者新生儿的危险度，就是这个宇宙对危险度的基本测定——顺带一提，最高一次的危险，是5个逆行者新生儿。” 　　连桐揉了揉太阳穴，鉴于自己没在无欲之路里碰到什么麻烦，她还是没什么直观的感受。 　　不过好奇令她发问：“最高那次，发生了什么事？” 　　“就……宇宙的大喜事，五个逆行者新生儿一起破茧而出呗……” 　　“哦……” 　　这个解释倒给了连桐一些安心感，无论这玩意儿对宇宙来讲，一般有多大的危害，总之都没无欲之路可怕，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很快在内心构筑出方便自己的图像：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里头装着几只蚊子…… 　　嗯，这应该就是对她来讲的危险度了。 　　而自己接下来，就是去打开盒子，看看蚊子是啥品种…… 　　又航行了约六分钟，她们的航船，第一次在不灭冠军星系里碰见生命的痕迹。 　　“主人，我们发现了一艘贸易舰。” 　　“喔？” 　　“它悬停在附近，看起来十分老旧失修。” 　　说完，草草展示了自己探测到的图像。正如它们所描述，那是一艘十分庞大的旗舰，为了主人理解，草草还在旁边给出了推测的长度：1900千米。它停在附近一颗荒凉星球之上，该星球还有很明显的挖掘痕迹。 　　根据这两点，连桐猜测说：“该星球的矿产很值钱，所以特意做了贸易舰，以便来往的人做交易？” 　　“嗯，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断。” 　　这时，同样从思想之柱那儿收到消息的雅蕾洁尔，也加入了对话：“我们离时间诡点的位置范围很近了，这种贸易舰上，一般都有情报商人和当地人，可以去打听打听消息。” 　　连桐点点头。 　　看来，对时间诡点的具体位置依然不太确定，只是从数据分析着手，找到了基本的大概范围……可相较于光年的尺度，能确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定位了吧？ 　　“那就去吧，既然这里是个以矿产为主的交易地点，草草，说不定有你能用上的矿物。” 　　“……主、主人你还记得呀？” 　　“当然啦。”连桐印象很深，当初抓到了L·l这个家伙之后，给人家钻孔出来的碎屑，草草还全都收集起来，用来加工自己了……得亏人家是金属条的生物，否则仔细想想，这还挺血腥的。 　　做出决定后，思想之柱结束了燃烧妄想颜料，改为使用常规的曲率引擎以控制速度。同时，锁定了那艘贸易舰的位置，以公共频道发出友好信息，然后缓缓驶去。 　　因为即将着落，和这个星系的生命们碰面，连桐和雅蕾洁尔都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着装卫生，作为人类，总会喜欢介意这个。而草草则准备了一些战斗手段，贸易舰意味着经济往来，也意味着烧杀抢掠。 　　在这儿，恐怕就会有那么几个海盗了。 　　半分钟后，连桐眨眨眼，发现已经能目睹到那玩意儿了——但没有想象中的繁华…… 　　她见识过的最热闹市场，就是地球附近的土星跳蚤市场，那已经是极其庞大的浩瀚之地，却依然被称之为“跳蚤市场”。所以，连桐曾认为宇宙里的贸易点，大都会伴随着巨量的客流吞吐与货币往来。 　　就算不这样，也该飘着零星的几艘飞行器吧？ 　　可什么都没有。 　　贸易舰平静的悬浮在引力轨道上，苍凉的令人愕然。 　　思想之柱内沉默了几秒，雅蕾洁尔旋即做出推测：“看来我们错了，这只是一艘废弃的贸易舰，看那荒凉而满目疮痍的星球，八九不离十，是矿物枯竭导致的废弃……” 　　“那我们就不用上去了？”连桐松了一口气。 　　但草草困惑的发现了另一点——公共频道发送的友好信息，有回信了。 第172节 162·这是什么 　　起初，从公共频道传来的，是一些甚至不构成信息量的噪音。 　　它们毫无意义，嘈杂但很轻微，连见多识广的宇宙居民们也没办法立刻判断出，这会是什么东西。但无论是好奇的连桐，还是属于前者的雅蕾洁尔，都本能的凑近了不少，专心倾听这些来自贸易舰的回信。 　　“吱吱吱……” 　　“哒哒……” 　　“——……” 　　作为回信被发送回来的，依然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噪音，频段涵盖的很广，但又让人无法理解。它们还没有构成信息量，甚至不存在规律…… 　　对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 　　比如说，最擅长这个领域的草草，就在空中书写了自己的看法：“首先排除这是故障导致的问题，因为任何程序或机械都是基于一定理性和逻辑被设计的，因此，任何一种故障，都会带有明显的逻辑性。” 　　“总之，这是由该地生命发给我们的回信吧……” 　　“应该是这样，说不定只是对方的恶作剧……故意对着收音孔制造出这些无意义的声音……” 　　在这些不规则、不可理解的奇怪噪音时不时响起，又时不时停下的空档，连桐望着越来越近的那艘贸易舰。它的躯壳存在不少伤痕，那都是被宇宙垃圾或小行星、碎片给弄出来的，不光如此，宇宙辐射和一些更苛刻的环境，也给它留下了丰富的伤疤。 　　它看起来是如此的诡异。 　　这些回信，同样也是如此。 　　“主人，说实话我感觉情况怪怪的，咱们还登陆吗？”草草问。 　　“登呀，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只是怕主人怂了嘛。” 　　连桐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信奉“管它是什么，揍一顿就好了”的真理，世界上的大多数问题都不是问题……和在地球时不同，那会儿见到一个带灯的风筝都会有孩子担心是外星人的UFO，这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武力值不行。 　　但如果他们知道，地球上遍布的植物有怎样的意义，应该就不会担心这些了。 　　在略有疑惑，但没人感到畏惧的气氛里，思想之柱越来越接近那艘贸易舰了。 　　虽然残破如此，但它依然有可用的甲板，虽然只是金属做成的广阔平面。 　　正如它的身份是贸易舰那样，这甲板上还有痕迹早已变淡了的区域标志，以及许许多多提供给停靠舰船补给、维修的配套设施。但不知经过了多久，这一切早已失效淘汰。光是连桐能看见的附近，就有几十架维修机器人已经成了可怖的破铜烂铁。 　　在连桐和雅蕾洁尔下船之前，草草派出了一小队侦察兵，对环境进行采样。 　　“唔，这里的设备，离最后一次检修，经过了约42111年的时间……”草草直接侵入了那些设备，虽然它们都是彻头彻尾的破烂，但也不是没有信息保存下来，可供后人阅读。 　　四万年啊……还挺有历史的，连桐默默想着。她如今踏上的，是拥有四万年历史的遗迹——但这饱受时间摧残的玩意儿，只是宇宙里无人想要的一处漂浮废弃垃圾。 　　雅蕾洁尔问草草：“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比如说，最后一次检修的理由。” 　　“嗯，这就是更奇怪的地方。上次的检修是很完整的，还更新了很多服务的优化……看得出维护者是打算让它们继续工作，甚至要迎接更多的生意……但它们只服务了半年，就……就忽然不再被使用了——至少从我所调查到的信息记录上看，是这样。” 　　“看起来是标准的被灾难团灭。”雅蕾洁尔平淡的做出评价，并没有其他情绪，“我也扫描了一下那颗矿物质星球，它虽然千疮百孔，被狠狠的滥采了一通，但并没有枯竭，还有不少储量……挺让人意外。” 　　“该星球的矿产是？”连桐打起了小算盘，假如值钱的话，可以趁周围没人悄悄挖点。 　　雅蕾洁尔摇摇头：“黄金而已，用途还算广，常被用于修复中等文明的大气层……但那一整颗星球的黄金储量加起来，也不如你的这身行头昂贵。” 　　“而已……而已……草，待会儿走的时候，给我带个一百吨回去！我将来要用它们装饰我的花园！” 　　面对主人派发的这个麻烦任务，草草叫苦不迭。它们能轻易的切开整颗星球，但要去挖一百吨运回来，草草并不喜欢这种工作…… 　　“主人，黄金这东西随便都能买到啊……非得在这开采？而且用这个来装饰花园，显得主人很掉价，我坚决拒绝！” 　　“这是我们地球人对它的特殊情怀，好啦，也不为难你们，帮我做好这件事后，待会儿在贸易舰有什么探索收获，你自己留着，我一点都不要。” 　　这些银蓝色的小雪花勉强也算是同意了。 　　以及，它们很开心。因为主人没把它们当做是一件随意使唤的工具，而是承认了它们的灵魂，甚至愿意和一件工具进行讨价还价，还许诺了甜头来进行收买……虽然这些甜头最终依然会属于连桐，而它们也当然乐意。 　　收集好了空气成分后，草草将信息也给了雅蕾洁尔，同时为主人调整生态环境的维持。 　　二人做好准备，这才如旅游一样从思想之柱下船，开始探索这毁灭于四万年前的贸易舰遗址。 　　甲板倒没什么可探索的，都是破烂，连桐本着“破烂里一定藏着好东西，等待我这样的人来发掘”的精神，准备好好探个干净。 　　但挖了几个之后，发现雅蕾洁尔哼着歌走了挺远，有种自己要被遗弃在茫茫宇宙里的感觉，这才慌张的跟了上去。而当然，也确实没什么收获可言。 　　悄悄放缓步速的雅蕾洁尔，则以内行人的笑容嘲笑了她：“笨蛋，你忘了，我可是一位准考古大师啊，这种遗迹对我来讲才是工作场合。我能轻松分辨哪里有价值，哪里没有，不要担心会有没被发现的宝物藏着。” 　　“也好。” 　　“再说了，主人您也分不清楚什么是宝物……什么不是。” 　　在气氛渐渐好起来的情况下，他们抵达了那扇宽大但紧闭的门前。 　　那是通往贸易舰内部的入口，当然，入口肯定不止这一个，但走正门更符合流程。雅蕾洁尔作为专家，先上前了一步：“锁得非常紧，但圣物小姐，这次请你不要上来冒然出手……背后不知道会藏着什么，先探测一下吧。” 　　“好，那草，你不是很擅长钻门缝进去偷看吗？” 　　“很遗憾，我刚刚就想尝试这么做，但这扇大门的缝隙，都被奇怪的玩意儿堵住了，甚至连一纳米的孔也没有给我留……我虽然可以钻一纳米的孔进去，但——我们已经分析过了，认为事态不需要这么做。” 　　此时，雅蕾洁尔也有了新的收获——那是从旧的情报里得到的。 　　从公共频道传来的奇怪回信，其实至今也一直没有断。 　　雅蕾洁尔作为考古学家，对它有足够的兴趣，因此想分析而一直保持着和思想之柱的联系。二负责现场的一切考古事项，而三则分心出来，继续研究公共频道的回信，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尝试了一下。 　　比如——这也许是一种语言。 　　但找遍了所有语言情报库，都没有。 　　但退一步，雅蕾洁尔·三·曼荼罗，则理性的假设这是一种未被记载的新语言。基于这个假设，她搜索相似语言结构，立刻便得到了非常丰富的答案。 　　“连桐，这艘贸易舰的里面，有一个文明。”雅蕾洁尔站在门口，平静的说。 　　“……我想，你是指一些属于某个文明的生命个体吧？” 　　“不，是一个完整的文明整体。” 　　那些奇妙的、似乎不含信息量的噪音回复，实际上是包含着信息的。只是因为这种语言没有被记载，所以听起来才很是奇怪。而且，它们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过低等、太过渺小…… 　　从语言信息库里检索后，三得到了无数具有这种特征的语言结构。 　　无一例外，它们都是孕育在非常低等的微观文明里，被那些匮乏智慧，只是刚刚超越本能，诞生了文明基本形态的生命所使用。 　　有了这么一个明显且一致的特征，以及大量相似结构的语言做参考，三很快就破解了那回信的意思。 　　那是来自贸易舰内的低等微观文明，对发出信息的她们，回复的一个有趣问题。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什么意思，它们在问什么？”连桐发出困惑的疑问。 　　雅蕾洁尔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暂时不知道。但她却露出藏有一丝好奇的笑容，用小小的嘴唇说出高等生命的话语：“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打开门去弄懂的东西了。” 　　…… 　　月球暗面。 　　没什么人的停机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仿佛也忘了如何工作。 　　梅塔特隆·曼荼罗慢悠悠的走到了附近，装作悠闲。他可以随自己的意志，在宇宙的任意地方出现，因此从不需要飞行器这种东西。停机坪没有属于他的航船，但也许会有他所需要的消息。 　　他目光如炬的搜寻着所有的飞行器，它们的数量稀少到能用十根手指数完。毕竟月球这种鬼地方太荒凉偏僻，即便有人来，也大多直奔振动吧找点乐子。停机坪能有这么几艘，也算是热闹了。 　　梅塔特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活着的，正准备乘上飞行器离开这里的生命。 　　“你好，打搅一下。” 　　“……啊？” 　　那是个老家伙，看起来整个生命都陷入了不可逆转的衰退。行走、回话，都显得慢上好几拍，令梅塔特隆十分焦急。甚至，他有种出次手，帮这个老家伙延年益寿、改改生命状态的冲动…… 　　好在，这位老家伙很讲礼貌，遵循逆行者推广的道德观念，同时也是一位和蔼的生命。 　　“年轻……人……你好呀，找我是要问路……吗？” 　　“不不不，老先生，你知道月球上有个到处打听银发少女、灵性大师的人形生物吗？” 　　老家伙站住不动，犹如枯黄的芦苇。它沉默了许久，像是在仔细思考问题的答案，或是在自己必然丰富的漫长阅历之中，寻找到可以帮上忙的经验教训。 　　不过，老家伙做出了十分难过的表情：“我没法儿……听清你说啥，说慢点。” 　　梅塔特隆懊恼的重复了一遍，甚至真的想付诸行动，为它来一场返老还童、赋予它十足的青春活力了。 　　但碍于道德观念，不是到了如之前那样，家境贫穷到要为女儿的超前消费还债，他是不会将自己的非凡伟力用来谋取利益的——不过，一瞬之间，梅塔特隆感觉到眼前的老家伙，慢慢变得年轻了。 　　他惊慌了一瞬，还以为是自己的灵性伟力失控，随念头而化作了现实。 　　但一瞬过后，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偶然过路的某位少女，眨了一次眼。 　　停驻者·Voyager。 　　刚刚的老家伙也同样惊叹的抬起头，变得年轻的它，思想的锐度也随之改变：“你们为了这个答案，而赋予了我这样的奇迹吗？” 　　“是的，快说，见过那个叫霍桑教授的玩意儿没。” 　　“见过。”年轻的家伙觉得这十分有趣，“他不如你们这样有耐心，更如你们这样甚至会为了一个答案，而对路人施以奇迹。他在我给出答案之前，就走掉了……不过他是对的，我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但年轻的家伙清楚，他现在有答案了。 　　无论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奇妙少女，或是眼前一脸惊喜的中年男人，都是伟大者。 　　“那位打听消息的——被你们称之为霍桑教授的先生，说是要去土星跳蚤市场再打听情报，因为那儿是这片区域内最热闹的地方，你们去那里找他吧。” 　　“感谢。”梅塔特隆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线索了。 　　年轻的家伙却为这一声感谢而愕然不已，因为自己只是提供了区区的一句情报，却得到了伟大者的感谢，甚至还得到了返回年轻的奇迹…… 　　不过，得到答案后，Voyager收回了这为期一分钟的奇迹。 　　年轻的家伙再次苍老，灵魂也跟着迟缓，回到原样，迟缓到没办法立刻清晰的表达，失去了奇迹后，自己有多么的失落和难过。 　　这让梅塔特隆心里有些情绪波动，他刹住车，没有像Voyager那样直接前往，而是悄悄的对老家伙施了另一笔奇迹——让他忘了刚刚的一切，包括奇迹那短暂的滋味。 第173节 163·过度发酵后的面团 　　明明已经在门口了，但雅蕾洁尔始终没有要推开门进去看看的想法，草草也是一样，它们很安静的等待在一旁。 　　如果不是她们还没有乘上思想之柱远离，否则连桐都会怀疑，这些家伙不想继续探险，一点也不好奇这艘贸易舰里藏着什么玩意儿了。 　　“所以，咱们现在是……要等什么吗？”连桐当然是最好奇的那个，所以忍不住开口催了催。 　　如有需要，自己可以很轻松、很方便就打开这扇门的。 　　但雅蕾洁尔对她摇了摇头：“考古守则里，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对方的死活，无论对方存在于过去还是未来，只要可交流，那么便试着交流。” 　　“那……你是在尝试跟里头的玩意儿聊天？” 　　“嗯，我和我都在忙着发送信息进去，所以稍安勿躁。” 　　虽然嘴上说自己很忙，但雅蕾洁尔的手却可以忙里偷闲一下，往身旁一抓，就摸到了连桐那件黑色长衣的内口袋——从里头拿走了一粒营养球。 　　连桐来不及惊讶，东西就被窃走了。 　　当然，更没办法去讨要，因为甜味的营养球已经进入了人家的嘴里，这怕是要不回来了…… 　　连桐沉吟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被外星人惦记上了。雅蕾洁尔装作自己很忙，故意没有就此做任何发言，只是用微笑来无声的炫耀掠夺成功。 　　然后，她用含着营养球，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说道：“里头这个文明的语言形态十分低级，低级、累赘、繁琐、效率无比的低下……我刚刚敲了很久它们的语言，也才把含有‘我们是旅行者’意图的话发送过去。” 　　“那麻烦了，还得等同样漫长的回信。”连桐一边表示理解，一边把口袋里的东西悄悄转移去别处，有点期待雅蕾洁尔下次摸空。 　　“也不一定，我们也可以无视对方的回信，再继续发消息过去。” 　　“对方会觉得很吵吧？” 　　“应该，但它们嫌吵不管我们的事，反正我们已经通报了。”雅蕾洁尔一边继续撰写回信，使用公共频道递交进去，一边解释说，“这就像是我想去你家玩，但怎么敲门你都没回信，我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强行开门进去了。” 　　“……但实际上我只是在睡觉？” 　　“嘿，那就等进去了，再跟我解释吧。” 　　眼里闪着狡黠，雅蕾洁尔使用翻译器，将担心传达了进去。 　　顺便的，还有因为太过担心，而想要破门进去看看对方健康状况的通告——这符合法律、符合道德观念、符合考古守则。当然，也符合雅蕾洁尔的做派。 　　这使连桐想起了第一次跟雅蕾洁尔相遇时，这位外星人小姐就是钻进了自己的家……可能，当时她也是给自己找了类似的理由，担心连桐同学的身体状况——当时的情况，也确实挺值得担心一下的…… 　　发布了“那么，我要进来了”的通告后，雅蕾洁尔捏着拳头的小手，分出大拇指，华丽的指向大门——意义不言而喻，连桐有种自己在当帮凶的感觉，但还是伸出手，摸向那死死关闭的大门。 　　并推开了它。 　　仿佛从未上过任何锁。 　　开门的生涩感蔓延在真空当中，甚至刺到了连桐的肌肤。她紧张的后退了几步，担心开门之后的危险会先炸到自己个儿，不过她多虑了——贸易舰的内部，并没有肉眼可辨的危险。 　　因为在数万年前，危险化为现实，已经凌掠过舱内的一切了。 　　——历史被打开了。 　　又或者，是探寻者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被其他文明完全支配，数万年来闭门发展的世界。 　　几乎是在连桐让大门打开的一瞬，她的手腕，三十三亿银蓝色雪花同时倾泻而出，它们组成六边形的阵队，营造了如同保鲜膜般的奇妙力场，将和外界连接的门缝封闭了起来。因为这里头有数万年没有跟外面沟通过，为了确保一切的运行依旧，这点保护措施还是要做的。 　　透过覆盖了门缝的保鲜膜，连桐的目光在上，雅蕾洁尔的在下，二人一齐观望着里面的景象。 　　在连桐的眼中，这是一个实在是无法理解的诡异世界。 　　就像是……怪物的胃。 　　整个空间看起来是椭圆形的，宛如曾有一颗星球在里面，但后来星球被人拿走，只剩下曾装星球的容器。而这个容器是褐色的，宛如锈蚀的熟铁被人拿起，所抖下来的片片锈迹。 　　地面上摆放着数以百计的外星人尸体，种族各异，身体十分完整。 　　这些存在了数万年的尸体，没有任何的损害痕迹，只是以一种特殊的规律，被摆放在整个空间的中心。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些尸体上面都覆盖着一层相似的、犹如霉菌般的灰色绒毛，包的完完整整。 　　连桐本以为是尸体们发霉了，但这又是不可能的。 　　她模仿雅蕾洁尔的做法，用视觉辅助器来观看它们，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绒毛，而是一个个的蛹。无以计数的细密之蛹，在连桐这样大小的生命看来，才会像是被绒毛裹了一身。而实际上，每个蛹里，都藏着成熟度不一的、已在蠕动的生命。 　　连桐拿掉了视觉辅助器，默默夹回耳朵上，绒毛就挺好的，嗯。 　　“考古大师，您……您的看法是？” 　　“一个由微观生命构成的文明，正在这里面繁衍生息呗……” 　　雅蕾洁尔的观感其实也不好，本想露出嫌弃的表情。但考虑到过阵子就能升职为考古大师，现在应该平淡的应对，来展示自己经验丰富。 　　“还不知道原因，但这个贸易舰的内部发生了一些问题，导致很多生命死去，甚至被锁在了舱内紧紧封闭。然后，这个微生物种族活到了现在。” 　　“主人，这里面活着的，只有它们这一种生命形态。不存在其他的任何微生物，这是最典型的微观文明特征。” 　　“最典型的？”连桐并不掩饰自己的无知。 　　草草则趁机科普道：“微观世界也如你们的尺度，存在领地、战争、种族……只是它们太小了而已。当一个微生物种族拥有了一定的智慧，这一群体就会在确保生存的情况下，开始对其他微生物进行灭绝。” 　　“因为这是种族之战？” 　　“正如你们人类地球以智慧为傲，正如大多数有智生命蔑视原始者，都会因优越而开始欺凌一切，欺凌、杀死、杀戮、屠杀，再到灭绝，这是万物的规律，也是有智生命的初期行为必然。” 　　连桐很直观的理解了其中的缘由。 　　换言之，眼前这个存活到现在的有智微观文明，在初期因为对自身智慧的骄傲和优越，便对其他的微生物进行欺凌。它们没有智慧，只是靠生命本能而存在，很快便被不加节制的微观文明灭绝，一支又一支。 　　在这艘贸易舰的内部，它们是最后的胜者，想必进行过无数惊心动魄的血战，执行了更为可怖的屠杀吧。 　　但连桐也没有忽略另一个问题。 　　正如地球在银河系里是那么渺小，这个微观文明的规模，在整艘封闭的贸易舰内部，也是那么的渺小。那么，这些对它们来讲史诗般的灭绝之战，究竟花了多久？ 　　“四万年。”草草说，“最后的其他微生物痕迹，大约能证明这个数字。” 　　“……这、那它们的生命……又有怎样的时间尺度？” 　　“——你再使用一次视觉辅助器。”雅蕾洁尔想让她自己看看。 　　于是，连桐照做了。 　　视线所及的地方，覆盖着外星人的那些绒毛蛹，和刚刚已经不同了。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它们已孵出了新的生命。 　　那是一些丝线一般，不构成任何独特形态的极低等生命，但它们却从蛹里出现，吃掉了蛹，然后执行这一生的使命。无数刚刚诞生的丝线幼虫，向着同一个方向爬去——那是靠近墙壁的地方。 　　连桐不太清楚那里有什么，但这些丝线幼虫既然是文明的一部分，生下来便开始做这样的事，恐怕不是本能这么简单。 　　途中，连桐匆匆关掉过一次视觉辅助器，和之前看到的微观世界完全不同，而是一片片丝绒般的浪花，在地面涌动，既诡异又有着离奇的美感。但在奔涌向墙壁的途中，这浪花改变了。 　　连桐又继续使用视觉辅助器，观察微观之下的它们。 　　——它们在成长。 　　丝线变得粗壮、褪去了年幼。 　　并且，它们互相拼凑，组成了一只庞大的、拥有四对羽翼，但几乎没有身躯的诡异生命——它向着墙壁飞去。但构成任何一片羽翼的，都是数量庞大到惊人的成年丝线虫。每一个个体，都渺小到不可能被肉眼捕捉到。 　　即便是这四对羽翼的玩意儿，在连桐的正常尺度看来，实际上也只是如一根手指般大。 　　几秒后—— 　　它们抵达了想去的那扇墙壁，开始兑现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 　　它们的靠近，让墙上的一个机关发出了微微的亮光。 　　“那、那是……”即便是连桐也已经见过，那是……公共频道的收音孔。 　　而这无数丝线之虫构成的四对羽翼崩溃，向下坠落，但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又组成了另一种集合体——椭圆形的球型。 　　它们砸在了收音孔上。 　　“——叮” 　　发出了一声几乎无法被听见的振动。 　　与此同时，和它相连思想之柱公共频道，收到了构成含义的最后一个字句，和之前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声音们组合，终于构成了完完整整的一个含义。 　　“欢，迎。” 　　而无数化为这最后音符的微观生命，大多数都死在了刚刚的那一瞬，将使命履行完整、然后结束了自己这一生。 　　“……这、这就是……这就是它们的语言？！” 　　“看来是了。” 　　“为了和我们进行沟通，它们……究竟更迭了多少代啊……” 　　但事情还没有完整的结束。 　　虽然大多数生命都在刚刚死去，但也有存活的——它们开始对同胞、同伴，进行吞吃。而连桐清清楚楚的看见，它们是在这一刻才长出的捕食器官。 　　经过了效率极高的进食后，它们获得了一些依然能延续生命的力量，再次开始拼凑羽翼。 　　但这一次的要小很多，也显得没那么完整了。组成羽翼的部件，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只只生命，还加上了大量的同胞尸体——形状失去了原本的柔和美感，不再对称、也不再有什么规律了。 　　但每个同伴的尸体都被带上了——每个存活着再也吃不下的尸体。 　　这羽翼磕磕碰碰的向正中间飞去，落在了位于正中间的、看起来死了许多年的那一小团外星生命上。 　　“这是……要进行轮回吗？继续做蛹？”连桐不知该怎么形容心情，但好奇主导了话语。 　　“看起来是这样。”未来的考古大师也如此觉得。 　　但那残破的羽翼——被吃掉了。 　　被那团外星生命吃掉了。 　　——它还活着。 　　连桐被吓了一跳，在她觉得丢人的时候，发现雅蕾洁尔比她反应更大，这才好受了不少。比起她俩，纳米机械在这种时候更为冷静，而且它们的计算力则帮助它更快的理解事实。 　　“这应该是……这个微观生命的……母体——很遗憾我只能找到这个词来形容。” 　　“母体？” 　　“多半是了，主人。我们刚来的时候，本以为它也是几万年前死去的外星生命，但或许是另一种情况呢？它从其他生命死去的那一刻开始诞生，活到了现在。” 　　草草对自己的推断有极高的自信——因为事实就摆在面前。 　　那团外星人生命，看起来像是一团被揉好的面，加入了足量的酵母，拿去发了一下午，变得过度蓬松之后，再被人狠狠捶打泄了气，形状失去了规则性，而且松软无力——几乎就是那个模样的。 　　在吃掉了送到它嘴边的那些微小生命之后，这被草草称之为母体的存在，转向了门口，转向了访客们。 　　…… 　　ps 　　（这章琢磨了蛮久，所以昨天没能一口气憋出来……） 第174节 还得咕一天，明天尽量四更 　　如题 　　还是睡眠的问题，实在是很苦恼。 　　可能是因为强行调作息的反噬，持续了很久的6-8点睡，最近一个月改的相对正常，但质量实在是很低，没几天是清醒的。再加上还得应付本职工作和现实的事，确实是影响了正常的码字。 　　没更新的这两天加起来，只睡了7个小时，积攒够了睡意，今晚看来能有个好眠，所以明天尽可能精神不错的补一补。 　　但还是对不起OTZ 　　PS 　　雅蕾洁尔不是刀子啊 第175节 164·绳结 　　它看过来了。 　　呃，是不是不太妙？这是连桐最早产生的念头。 　　她们揭开了尘封数万年的闭锁空间，发现里头居然有活物，而且是一只活了漫长岁月的古老怪物！自己一行人还惊扰了对方…… 　　连桐很清楚，这意味着惹上了麻烦。 　　所以本能的，她的鞋后跟慢悠悠的往后蹭着，随时准备逃跑。 　　而且，这只形状怪异的老怪物，看起来又是如此的奇诡，居然像个发酵失败的面团一样，勾起了连桐儿时和不好面、浪费了无数面粉，黏了一身的惨痛回忆——这让眼前的家伙更可怕了。 　　但耳边传来了稍稍的笑声，又把连桐拉回现实。 　　“嘿嘿，虽然低等，但这母体还挺健康的。” 　　雅蕾洁尔的眼里闪着光，因为这可是能上报考古协会的一笔小功绩。 　　她以考古学家的身份评价道：“该生命的运作方式，不同于大多数微观文明，属于相对少见的供养系……但又有点区别，真不错真不错，能收录进新生命形态了。而且，它还是有点历史的稳定生命，很值得研究一下。” 　　“研究一下？” 　　“嗯——嗯？”雅蕾洁尔用余光发现，连桐的位置比之前往后了几公分。“你在怕什么嘛？真是丢人。” 　　“我只是个毫无见识的地球人……你想想，一般来讲，这种尘封数万年的老怪物，不都是很可怕的？”连桐反问。 　　这让雅蕾洁尔的笑意更浓了。 　　她纠正连桐的思想，说道：“绝大多数低等文明，都在自己的星球上封闭了数万年，才堪堪学会如何将冶炼的金属用来制造文明，你觉得……它们很可怕吗？” 　　“你的意思是，这个面团也是类似程度的生命？” 　　“虽然形态不同，但要弱得多，毕竟是不同的尺度。” 　　雅蕾洁尔又补充道。 　　“你也差不多该彻底改改思维方式了，要知道，宇宙间99.999999%——太长了我懒得念完。总之，你甚至可以如此认为：宇宙里的所有东西，见到你都该绕行，这才是你该有的思想观念。” 　　虽然雅蕾洁尔说得很夸张，连桐完全不这么认为，但这位外星人小姐言之凿凿的自信，感染并安抚了连桐心里的些许担忧。 　　渐渐，她也能平静的、带着一丝学术意味的，来观看眼前的面团生命了。 　　这家伙确实没有张牙舞爪，吐出毒气或搞个爆炸，反而只是一团单纯在蠕动的生命物质，无论哪里都没有令人感到威胁的地方。除了它怪异的长相——但在宇宙里，这才是常理吧？ 　　而它向着自己一行人，看起来也不是要扑过来厮杀的样子，而是……警惕——以及好奇？连桐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一些了。 　　考古学家则完全把对方当成一盘菜：“嗯，先捕获吧，让我来好好研究研究。” 　　“捕获？这不是违反了不干涉低等生命的法则吗？” 　　“也不是，对方明显的接触了宇宙文明，你看，地上还有很多的尸体……这就算是空子，可以用来钻一钻。” 　　雅蕾洁尔把外套解开，从内口袋里翻着一件件的考古工具，为了时间诡点，她可准备了不少。 　　“其实我也不想捕获，但它的语言能力实在是过于迟缓，会严重影响我们的正事，所以抓起来研究一通，然后放了，这效率最高——也合法。” 　　一只像是镊子的金属器械，已被雅蕾洁尔握在手中，想在连桐面前露一手。 　　与之相对，那个面团却像是察觉到危险一般，明显的加快了动作速率。为了自己的生存，它开始做某些事情了—— 　　起初，是从面团上伸出了一根枪管似的玩意儿，但那不是武器，也并未朝向蠢蠢欲动的考古学家——而是对着附近的一具尸体。 　　“嚯嚯，它要释放孢子了。”雅蕾洁尔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动向，又拿出记录仪来记录过程。 　　半秒后，一阵淡淡的云雾从中面团母体中漫出，缓缓裹住了那具尸体。 　　又过了几秒，这些云雾吸附尸体，为它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绒毛。 　　带着惊讶，连桐想起，这层绒毛就是之前也看过的玩意儿——对方用来孵化生命的蛹。不光如此，连桐还清楚的记得上一批蛹的命运轨迹。它们孵化出了大量的微生物，然后构成了母体对外沟通的一句尾音…… 　　所以，现在—— 　　“这个面团母体，是想跟我们进行沟通。”连桐猜测出了对方的意图。 　　“没错，但这效率很低，咱们可等不了。所以直接捕获它来研究，要快得多。” 　　“唔……有点道理。” 　　确实——连桐不得不同意，接下来还得寻找拯救地球的线索、探寻时间诡点，也不能被这过路的一撮低等文明就绊倒在这，陪它耗时间。仔细想想，这也能避免那无数微生物死于被作为言语来使用…… 　　而那位面团母体惊讶的发现，这两位访客居然没打算等它回应，因为镊子还没收回去。 　　于是，它又急促的释放了更多孢子在另一具尸体上，想构筑更多的话语来沟通——但这一刻，它奇迹般的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和对方那富含信息量、简单快捷的沟通方式相比，自己的语言是如此低效…… 　　也许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值得尝试。 　　面团母体收回了孢子释放器官——取而代之，它回想着数万年前，从尸体的记忆里挖掘到的一些知识：某种语言。 　　转瞬间，它的身体发生改变，向外伸出了三十根丝线，宛如用来接收信号的天线。 　　但这些丝线，却是传达信息的载体。 　　第一根在空中飘动、弯曲——轻盈的在根部打了个结。 　　第二根同样如此，但在根部打了两个半结，十分考究。 　　接着，其余的二十八根丝线，都各不相同的打了奇怪的结，有些还呈现半弯曲的样子，它们构成了一幅非常繁琐的画面。 　　“咦……”连桐惊讶的发现，面对这些丝线打成的结，翻译器居然在起作用了，“这是另一种语言？” 　　不需要别人点头回应，翻译器已经给出答案。 　　那句话的意思是—— 　　“你、你们……你们这些无礼之徒，现在停手的话……本女王还可以饶恕你们哦！” 第176节 165·女王陛下 　　连桐摸着冷冰冰的耳夹，时而看看眼前自称女王的面团，时而和身边的雅蕾洁尔交换目光，但从始至终，只有一些微妙的笑意在她俩脸上挂着。 　　“二，这玩意儿在说啥？” 　　“不知道，我都怀疑是翻译器坏了……” 　　但既然她俩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那么翻译器想必是没坏。 　　她俩默契的将目光投入舰内，在椭圆形的这个奇妙世界里，那团生命倒也确实是以“女王”的姿态君临在中间位置的……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连桐笑着问。 　　“看看女王能不能大度的原谅我们呗……”雅蕾洁尔暂时放下了镊子，不再想捕捉对方，因为这位女王其实还掌握着这一便捷的绳结语言，这倒是让她的捕获行为失去了合理性。 　　绳结语言倒是一种标准的高级语言，它是彻彻底底的三维实体化语言。很多拥有了自由改变身体形状能力，坚定不移走物质主义的生命，都会使用这么一种，所以资料很详实。高级一些的翻译器甚至还能自带变型，以此来构筑对方也能理解的语言。 　　她俩的当然都具备这样的功能。 　　雅蕾洁尔向前了半步，朝着门缝，对其实很紧张、恐惧的女王说道：“女王阁下，你好，我们是旅行者，正如之前在公共频道里说的那样，我们是带着和平的意图来拜访。” 　　她的翻译器使用了投影功能，窜出一根根的虚拟影像，打了很多结来翻译要传达的话。 　　那位女王阁下倒也理解了。 　　她收起了一些紧张，提问道：“你们究竟是……是躲在哪里，躲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我、我已经把这个世界的万物都掌握了，把逆拂我的生命都已毁灭，将顺从我的家伙全都收编了……但、但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连桐跟雅蕾洁尔面面相觑，后者摊摊手，解释道：“典型的世界认知错误，它把舱内认为是宇宙万物的全部了，认为自己主宰了万物。” 　　“理解了……说起来，也许我们认知的宇宙也是如此？” 　　“这也是宇宙的主流观点之一，但我们无法证明。”雅蕾洁尔指着门内，主宰那一方世界的女王，“正如它没办法劈开大门，没办法观测宇宙。对我们来讲，宇宙这过于浩瀚的世界，恐怕也是如此。但至少现在，我们的尺度比它高不少……” 　　在她俩聊这几句话的间隙，没得到回应的女王陛下紧张到无以复加，感受着统治“万物”数万年来的最大震撼。 　　就连三万年前，它覆灭细菌联军的那场血战，都没有此刻宏大。 　　它曾以为，自己能从细小到不可思议的生命慢慢成长，变成这样的面团大小，就已经是仅有自己才能缔造的神迹了——但现在，两位携带着巨量微观士兵的庞大怪物，从它所统治的万物之外，破壁而入了。 　　它当然会好奇，万物之外是什么。 　　但始终还没有足够的伟力去击碎，所以它给自己的称呼仅是女王，而非神祇。 　　倒是自己辖下的万物，还有很多内容没有探索。 　　女王曾认为，等自己把一切都弄懂之后，才有资格前往万物之外。 　　但她们是谁？ 　　女王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它知道，自己是数万年来的唯一支配者，是驾临整个世界的顶点，自己的尊严不可被逆拂—— 　　“我，播种之女王，如今再重申一遍，你们应当向我表达敬意！否则——” 　　“二啊，还是把它抓起来吧……感觉尬尬的。” 　　“好——过多的交流有时候确实不必要……” 　　这一天，属于播种之女王的世界，迎来了不可思议的崩坏。 　　两位外来的、自称“旅行者”的怪物，携带着无以计数的士兵，打开了世界的壳。她们庞大而不可思议，拥有不可想象的“四肢”结构、以及极富智慧的单独思想器官“头脑”，甚至还知晓了如何借用“武器”。 　　就连伟大无上的女王本人，也被外来的、自称“旅行者”的两位庞大怪物，以一击便擒获了。 　　它那数万年的统治，于今天宣告终焉。 　　…… 　　虽然对女王陛下很失礼，它之前毁灭了这个空间内的一切微生物，但现在连桐又带进来了好多，让它一辈子的努力化为泡影。转瞬之间，它的帝国就被外族入侵，然后毁灭殆尽了…… 　　雅蕾洁尔用考古镊子把它抓到了，然后关进了透明容器内，以便之后的观察。它虽然疯狂挣扎，但能做的也无非是用面团般软乎乎的触手，去蹭那容器的壳……它的力度恐怕连普通塑料也磨不破，更别提特别强化过的考古保存箱了。 　　在捕获了它之后——她俩忽然发现一件事。 　　之前，女王陛下为了跟它们交流，曾在外星生命的尸体上种下了满满的蛹，而现在，它们破壳而出，变成了一条条连桐曾见过的细丝。 　　“懊恼吧——那是我的军势，它必将吞噬你们！”保存箱里，女王对这一幕感到惊喜。因为它能传达思想给这些孩子，哪怕是现在自身被囚，它也能下达命令，组织它们进攻，“来吧，击败这两个怪物！” 　　连桐感觉有点发毛，如果是一团聚合体，那踩一脚说不定就能碾碎了，但人家是一根根分散的微观生命，这要是钻到身子里来，就得让草草出场了…… 　　无论是微观生命还是纳米机械，连桐都不想让它们进自己的体内。 　　不过连桐多虑了，因为在箱子里关着的女王，命令根本没办法传达过去。 　　它们只能对世事无知，继续执行自己被创造出来的命运——化为一对羽翼，飞向公共频道的收音孔，用自身的落地，敲出语言中的第一句—— 　　“无礼之徒！” 　　那是几分钟前，女王想表达的恐惧，但现在却好像变成了姗姗来迟的怒骂……该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箱子里的它，感到自己的命运、乃至这个世界的命运都是如此可悲，甚至放弃了一切抵抗，只是蜷成一个紧实的面团，默默迎接笑容满面的无礼之徒对自己的凌辱。 第177节 166·纳杰尔遗民 　　考古保存箱被雅蕾洁尔放在随手搭的台子上，而旁边，一列工具被呈了出来。 　　有用来翻记忆的探究针，有用来切下组织同时进行分析的解刨器，除此之外，还有几件简单的医疗器械。 　　有点科技含量的则是那几件，它们可以组成简单的“生命复制器”，这是有资格的考古专家，或是道德观优秀的灵性文明才能拥有的。 　　有些时候，被研究者会被研究的很过分，但又不可避免。因此，提前把它复制一个出来保存着，就是一般常见的做法。 　　有道德的考古学家会将过分的研究施加给复制品，同时还打好麻醉，阻隔对方的感知。但直接研究本体、不阻隔痛觉的情况也不少——这一点，往往被用于威胁研究材料。 　　雅蕾洁尔就很擅长威胁。 　　“所以，你懂了？你要是配合好的话，我可以不把你切片、挖来挖去，注射奇奇怪怪的药物，又或者是把你复制一份，让你和复制品同处一室，再用洗脑让你陷入怀疑自己的逻辑循环。” 　　“……那都是什么啊？”但女王陛下完全听不懂，它支配的世界里并没有这些知识。 　　“算了，我问问题，你答，行不？不然我就把你杀了？” 　　“……无礼之徒！竟敢谋害我的生命……但满足你的好奇也是我的慈悲，你想问什么？我不介意宽宏大量的回答你。”那面团女王又嚣张了起来，但身体却在明显的传达恐惧。 　　这回答引来围观的连桐一阵哄笑，雅蕾洁尔既觉得面子受损，又忍不住也想笑笑，被这样的家伙看扁还真是有趣——它用针轻轻戳了戳对方，也算是报复了。 　　但在这位女王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几万年里，它都在这小小的世界里征服一切。即便如今恐惧到了这样的程度，女王也只懂得这么一种交流的方式。 　　“你的生命方式和逻辑是怎样的？熵增与营养正比度，以及命运循环是遵循都详细介绍。” 　　“你的问题实在是低劣，我不屑于去理解。” 　　“那……你是怎么生孩子，怎么吃饭的？” 　　箱子里的女王深思了许久，这才缓缓作答：“我是女王，我诞下所有孩子。”它缓缓亮出枪管似的器官，“我会将自己的‘想法’化为种子，将它们洒入土壤中成长。” 　　这让连桐和雅蕾洁尔都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女王提到了种子，提到了土壤。 　　——那并不是比喻。 　　它使用的绳结语言，精准的描绘了“种子”这个词，词源是植物的种子。而在绳结语言里，土壤这个词则不等同于“地表”、“泥土”这样的含义，而是直白的指代“种植植物的土壤”。 　　换言之，这位自闭于宇宙一隅，自认为世界就是这么一丁点儿，而它统治万物的女王陛下——居然知道植物。 　　“你现在的语言是从何而来？”雅蕾洁尔又问。 　　“我拥有多种语言，一种是高贵无上的思想雅语，用‘想法’种植出生命，让它们组成文字，传达含义——我之前就是这么和你们交流的，可惜你们不解风情，不知风雅，对我的高贵无法理解。” 　　“原来如此，通过公共频道的那个，就是这个语言啊……”连桐倒不认为那高贵无上，只是在堆砌生命，而传递信息的效率又是如此的低劣——但却是她来到宇宙之后，见到的最独特的一种语言形态。 　　不等雅蕾洁尔问，女王又解释：“而现在对你们用的，是……是在我们种族诞生很久、很久之后，我们从这个世界的土壤里学的。” 　　“……啥意思？” 　　“你们脚边的土壤——它们曾经鲜活的时候，就经常和其他土壤使用这样的低等语言沟通。那时，我们在祖先·银杏树的庇护之下，靠着银杏树祖先的哺育，也渐渐拥有智慧，学会了这种低等语言。” 　　这个世界迎来了熟悉的寂静，两位毁灭了世界、囚禁女王的怪物都沉默不语，面面相觑。这事儿……还挺怪异的？ 　　这家伙……提到了……银杏树？这可是宇宙里啊！而且还把她俩脚边的——脚边的这些已故生命，叫做土壤？这不是地球吧？但问题在于，它说自己是被银杏树哺育的？ 　　雅蕾洁尔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往箱子里释放万用麻醉剂：“对不起，女王陛下，但你不会受伤的……请做个美梦吧。”然后，雅蕾洁尔用思想探究针，尽可能轻的戳入了这家伙的身体里。 　　对于这种事，哪怕是绳结语言也过于缓慢了。 　　戳入之后，思想探究针的末尾向外投影，将一幅宽大的全息画面传出。那些就是女王的记忆画面，虽然长达数万年之久，但这种生命的特殊性，让它能保持每一段记忆的清晰。 　　雅蕾洁尔选择性的播放了一些，还好，对考古学家来讲，从漫长的片段里筛选重要的是一种基本功，雅蕾洁尔也能做得很好。首先，生命的源头是最值得探究的。 　　在这苍凉、被毁灭、被女王支配至今，早已不成形状的这艘贸易舰内，全息影像播放出了另一幕：崭新的贸易舰内。 　　一些奇妙的人形生物似乎是这艘贸易舰的主人，它们比人类小一圈，瘦弱不少，但头却完全不同，后脑勺往后延伸，宛如鹤嘴锄一样尖长。 　　连桐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勺，感觉很不适。 　　“咦，这是常见的脑部特化人啊……”雅蕾洁尔颇感意外，“它们没能沿袭最初蓝本的伟大，只能靠改造头脑，加装辅助脑来特化智慧……而且缺失美感，是一种颇为失败的人形生物，没想到数万年前还存在啊？” 　　“那咱们算沿袭的很好？” 　　“嗯……只能说我所属的沿袭很好，而你——您，完美的圣物小姐，您别羞辱我了。” 　　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她俩没有看漏记忆画面的每个细节。 　　那些脑部特化人聚集在一起，站在曾经崭新的贸易舰中心，讨论着黄金贸易的问题。它们正在寻找拥有大量黄金的地方——它们的母星大气层出现严重破损，需要黄金作为原料来调配修复。 　　对连桐和雅蕾洁尔现在的情况来讲，她们既不缺货币，更不缺燃料，还拥有随时都能去市场。但在正常的宇宙里，对正常的宇宙居民，这些都是不可高攀的绝对奢侈品。 　　而这些脑部特化人的文明，实际上还未摸到中等的边，更是孱弱无力。想要寻找大储量的黄金，是需要整个文明一起努力的巨大工程。 　　它们努力从信息网络，求购了相对来讲很近的地图，装上只够来回的紧凑燃料，还移植了象征文明根基，入秋时叶片宛如黄金色泽的银杏树，只为祈求好运。 　　透过这棵银杏树，诞生女王的那个微生物种族，也来到了宇宙。 　　在女王的记忆片段里，银杏树就是它们的祖先，提供微不足道的营养和一种奇妙的哺育，加速了它们的智慧进程——因此，那黄金般的树如实映出，让连桐大呼怀念，也让雅蕾洁尔一脸惊讶。 　　“二！这……这银杏树的影像，如果放到黑市，能卖多少啊？” 　　“……很值钱，因为联邦政府肯定会来找你喝茶。” 　　抛开这个不谈，连桐实际上困惑不已：“但问题是，这是几万年前对吧？” 　　“确实，那时候……对植物战争早就已经打响了，整个宇宙范围的植物都已被毁灭，除了地球，其他应该没有漏网之鱼……但这个……” 　　在这之后，女王的记忆没怎么提过这些。 　　寻找黄金的贸易舰在宇宙里走走停停，有时跟路过的生命做交易，有时为了躲避海盗而迫降。时不时还会发生资源不足、燃料殆尽，不得不抓个成员当燃料的情况。 　　脑部特化人每天都在为这一切烦恼，同时扫描遍每颗星球、小行星，只为了寻找到可能的黄金储量。除了同性或异性的互相慰藉来派遣孤独，它们就只能靠三天接一次的付费信号，看看不灭冠军杯·无尽削皮大赛，来获得些乐子。 　　而在这期间，女王所属的物种成长得很好，它们甚至具备了初步的智慧。 　　向着这个世界，发出了第一声疑惑：“我是谁？” 　　很久之后，贸易舰找到了一颗富含黄金的星球——也就是现在的位置，连桐和雅蕾洁尔也曾见过的、满是疮痍的星球在这之前，其实也是颇为漂亮的。 　　脑部特化人在这儿扎了根，开始大肆的采掘，也在这里展开了以黄金和矿物为主的贸易，苦尽甘来的好日子倒是持续了挺久。直到那一天，位于不灭冠军星系的贸易舰，迎来了一位银河系的客人。 　　它震惊的看着银杏树，像是被侮辱到了极点一般昏厥不振。 　　人们将它送回了银河系修养，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对方昏厥的原因。 　　但一天之后，一位奇怪的、自称「纳杰尔遗民」的家伙，趁着贸易舰收摊时来到了这里。 　　他不是客人，更不是善人。他囚禁了船上的几位脑部特化人，用类似记忆探知针一样的道具，从对方身体里找了很多“东西”，然后一脸苦恼的嘟哝着“植物的触须居然在这种地方留存着”，便动手毁灭了银杏树。 　　从不久之后，贸易舰收到的无数紧急消息来看，被毁灭的还有脑部特化人的整个星球。 　　…… 　　ps 　　（明天继续…… 　　雅蕾洁尔确实不是刀子，不要担心，不过不想剧透……另外女主角真的出现很多次了，跟炼铜也有好多次交集，甚至还喊炼铜“ ”了。） 第178节 167·一个席位 　　银杏树被彻底毁灭时，它身上那些许不值得在意的微生物，倒是抖落了些许掉在地上。 　　但对于毁灭这一切的那位「纳杰尔遗民」来讲，这不是值得再动手去处理的问题。 　　伴随植物、从其汲取营养的微生物，既然失去了寄生的大银杏树，想必很快就无法再活下去了——而且，就算活下来了，那也没关系。 　　「纳杰尔遗民」彻底关闭了这艘贸易舰，让其孤独的漂泊在宇宙的一隅，守着已成为历史的废墟直到腐烂。直到几万年后，才被偶然路过的旅行者，因小小的好奇心而打开。 　　而在这个过程中，倒是如奇迹一般的——面团女王活下来了。 　　而且活得还挺不赖。 　　在完全密闭的环境中，失去银杏树的它立刻开始寻找新的寄主，它很快盯上了在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它们曾是这艘贸易舰的主人，但生命消亡后，便被取而代之。 　　女王从它们身上汲取营养，一代代的改变自己的生命结构，因此，奇迹般的诞生了智慧，并在和其他微生物的无数场战争中取胜。 　　女王称自己为“播种者”，这个概念就是继承自曾经的祖先——那棵大银杏树。它的生存方式当然也是如此，符合自己的名头。 　　简单来讲，女王将孢子“播种”在尸体上，让它们从尸体里汲取营养，然后属于它的后代破茧而出，完成女王赋予的一切指令——比如和其他微生物群体战斗、比如探索女王的领土、再比如制造一些文明的特征。 　　因此，女王毁灭了所有敌人，征服了这片世界的一切，还将它改造成了一种符合自己审美和天性的椭圆形——不光如此，还形成了非常粗陋的语言。这就是几万年来，女王的文明所做的一切了。 　　当然，女王也需要营养和成长，它播种的孢子总会走向生命的衰亡，届时，就会回到女王这一母体内，化为它的营养。因为这些孢子是播种在尸体这一“土壤”上的，所以摄取了额外的营养，都会随着回归母体而被女王摄入。 　　周而复始，数万年经过，女王从小小的纳米级微生物，成长到了如此堪称巨大的“面团”。甚至到了现在，连桐这种女孩子的脚掌尺码，也没办法一脚把它踩扁了。 　　女王的记忆片段播放到这儿，连桐算是对这艘贸易舰上的事儿，有了很全面的掌握。 　　虽然还有几个小疑问：“考古大师，请问，这些尸体怎么能保存这么多年，还能被它一直当做土壤来获取营养？” 　　“女王陛下播种的时候，不是会有一层绒毛覆盖吗？以我的经验来看，那玩意儿好像能对抗腐烂……非常神奇呢。” 　　“那……能不能对抗衰老？”连桐联想出了不少可能性。 　　“这个嘛，你自己向女王陛下请教吧。” 　　雅蕾洁尔笑着说完，将用来窥探记忆的针抽出，治愈了女王的小伤口，将它从这短暂的昏迷里唤醒——用手指去戳的方式。 　　这对于女王来讲倒挺新鲜的，它从未切断过意识来睡眠，它甚至还没有“昏迷”、“被麻醉”等概念，在意识苏醒后，它只是觉得这俩巨型怪物更失礼了，怎么突然就伸手戳它了？ 　　“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了！总有一天，我的军势会将你们化为新鲜的土壤。” 　　“然后帮我们对抗衰老？”连桐好奇的问。 　　“啥？”女王完全不理解，衰老又是什么意思？ 　　连桐追问道：“你播种的时候，土壤不是不会腐烂和衰老嘛。” 　　“嗯啊，因为变坏了就吃不了……” 　　“……那你是怎么做到给食物保鲜的？” 　　女王自己个儿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呀，只是坏了吃不了，所以就不坏呗。”是呀，为什么会这样呢？算了，反正结果OK就好，它决定不再回答这无礼之徒的问题。被问了这么多，自己也有一肚子疑惑呢。 　　它还有点被麻醉后的不适，操纵自己的身体结绳发问，也有点颤颤巍巍的：“你、你们诚实的给窝嗦清楚，你们会撒我吗？” 　　好在翻译器有纠正模糊的功能。 　　但遗憾的是，这两个无礼之徒又无视了女王的提问，自己个儿开小会去了。 　　“二，总感觉植物被灭绝的事情不太对劲……我还以为是毁灭植物就行了。”连桐的食指，颇为认真的摩挲下巴，仿佛那儿还有胡子似的，“但为什么会连文明本身，生命本身也一起？” 　　“谁知道呢……植物灭绝战争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这只是因为矫枉过正，所以连带着杀了它们。但我建议你不要去调查——因为浪费时间。” 　　“……也是。” 　　连桐抓住了这个故事，宇宙仇视植物，甚至牵连着毁灭掉一个文明——她很想好好研究一下。而且，还有那个名字……纳杰尔遗民。不光如此，她可是一直都想种些植物的，可以用这件事来作为案例，揣摩宇宙的普遍态度。 　　如果可以，她会好好的探究下去。 　　但——不是现在。 　　她知道这一点。 　　“那就这样吧，这次探险到此为止，收获是这位女王陛下，不再深究。”连桐利落的放下了这件事，而是专注眼下的一切。地球的曙光即将来临，自己不该分心，“那咱们怎么处理这位女王陛下？” 　　“有三种办法，一，咱们丢点营养球和知识给它，关上大门，让它自己个儿再慢慢憋个几万年，成为孤独幼小，但独立自主的微观文明。总有一天，它会自己打破大门，前往宇宙的。” 　　“噢？听起来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也不是，到时候嘛，我俩肯定要被记仇的女王陛下写进它的编年史，比如‘本女王击退了这俩无礼的王八蛋，夺得了营养球和知识作为战利品，加速了我们文明的发展，我真牛’。” 　　她俩看着箱子里的女王陛下，它张牙舞爪而气呼呼的，估计还真就会这么干。 　　“但也可能，它会把我们奉为神祇来信奉——所有宗教都是这么诞生的：路过的外星人拥有不被土著理解的力量，给了土著些许的帮助，或是展示了对它们来讲的神迹，然后被奉为神祇。” 　　“感觉女王陛下不是会信奉别人的类型……” 　　她俩又看了看女王，它已经放弃张牙舞爪和放狠话，而是不满而高傲的沉默了。见状，雅蕾洁尔用小拇指戳了它好一会儿，看饱了它愤怒但无可奈何的样子，才继续说。 　　“总之，无论是好是坏，我俩总归还是活在人家的历史里，嘿。”雅蕾洁尔高兴的笑了一会儿，“第二种方法，它作为一件‘文物’，被我如实的上交给考古协会，由它们处理。” 　　连桐觉得这种方法也不错，便问道：“那考古协会的话，会对它怎样？” 　　“起码能保证存活和延续——如果让它独立，它很快就会被过路的人因为好玩而碾死。但考古协会也不怎么善良，会从它身上压榨一切可化为利益的可能性，如果赔本就丢进冷冻舱，如果赚钱就大加利用。” 　　“听起来还不如独立。” 　　“所以，第三个选项来了——伟大的太阳系以及周边宙域之主，您不是有一颗很好的星球吗？”雅蕾洁尔行了一礼，像是在觐见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人物。 　　她也不害臊，颇为开心的点头表示满意：“这个称号还挺帅……本座确实拥有一颗，蓝丝绸之星。” 　　“那把女王放那儿就行了，让它成为该星球的生态一部分。届时，咱们再抽时间，研究一下它的那个保鲜功能……虽然宇宙里有很多类似产品了，但都有一些小缺陷，也许我们能造出更好的。” 　　“……听起来我们也不太善良。” 　　“不，按女王陛下的定义，我们只是有点无礼而已。”雅蕾洁尔向着女王，不太礼貌的笑着。 　　连桐觉得这挺好，这么一坨微观文明丢到蓝丝绸之星上，可以给很久以后的地球移民一些帮助。不光是增加人类对宇宙文明的理解，说不定，还能造点防衰老的面团牌化妆品，在人类里大受欢迎…… 　　届时，永葆青春的少女们都会感谢我的——连桐觉得这样的未来很美好。 　　“好吧。” 　　至于女王陛下本人的意愿，那倒不是问题。 　　她俩离开贸易舰，走之前把门又给好好锁上了。但草草留下了一队工兵，负责修复贸易舰的飞行功能，让它能在不久后飞往蓝丝绸之星。对女王陛下来讲，它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未来的某天，大门被打开，它被允许观察贸易舰之外的世界时，一颗生机盎然的水蓝色星球，总比那孤僻清冷，还有满目疮痍星球的地方要好一些吧……虽然形式不同，但那会是它第一次踏足宇宙。 　　结束了和贸易舰的小小邂逅，为蓝丝绸之星预定下一个未来人口席位，连桐与雅蕾洁尔又继续往深处航行——向着越来越近的时间诡点。 　　…… 　　ps 　　（凌晨还有一更） 第179节 168·限速 　　“前面应该就是我们的终点。”比照完地图，确认了现在的位置之后，雅蕾洁尔如此说道。 　　从出发到现在，她俩花掉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从银河系旅行到不灭冠军星系，从悬臂边缘再到那艘偶然经过的贸易舰，加起来的时间还不如现在这一餐花掉的多。 　　不久前，在宇宙航程的途中，不知何故，用作燃料的那批妄想颜料心情变得不佳，速度变得十分缓慢。雅蕾洁尔替思想之柱更换了足足三批的妄想颜料，发现毫无改变。 　　在这之后，草草试着启动邦邦绑·改，用它的小身板来拖动思想之柱进行旅行，但得到的结果依然如前——妄想颜料的心情不佳。 　　这不是常见的事，一般来讲有燃料闹情绪消极怠工，那么更换一批即可。无论这些燃料是从星球里采掘的，还是在不知名的时候用生命的思想制作的，都应该遵循这种道理。但如果所有颜料都开始不起作用，那出问题的就不是它们了。 　　而是区域吧。 　　但这也不奇怪——因为她们正在靠近一处时间诡点，那可是危险度很高的玩意儿，说不定就有点什么奇妙的危险，将周围区域全部影响了呢。 　　所以，在更换燃料，折腾飞行器的途中，连桐和雅蕾洁尔没闲坐在船上，而是干脆就近找了一处有文明存在的地方，想打听打听周围的情报，为接下来靠近时间诡点做些准备，多搜集一些情报。 　　幸好这附近很靠近星系的中心部，和边境的萧条截然不同，文明、智慧生命的存在密度，都呈指数上涨。换言之，不灭冠军星系是标准的中心化星系，这也是小型星系里很常见的文明分布结构。 　　她们很轻易便发现了适合落脚的地方，一家名为“互食”的旅行餐厅。 　　这当然是靠信息网络找到的。 　　比如打开特定的地图，搜索“周边美食”，设置好距离，比如一光年内，就能得到结果了。当彼此用公共频道确认，彼此锁定位置之后，接下来的对接就很简单了。 　　很快，餐厅就能被肉眼观察到了。 　　从外部看，这家餐厅像是连桐认识里的“列车”这一外表，而且它还自带轨道。 　　而据雅蕾洁尔介绍：“这是很常见的一种贸易形式，就跟你们地球上，推个小车沿街叫卖的感觉相似，不过人家沿的街颇为宽广就是了。一般来讲都好吃，但价格不会便宜，毕竟客人不多。” 　　“那岂不是陷入恶性循环，因为没客人，为了赚钱只能抬高价格，但价格高更没客人……” 　　“你选修的市场经济看来没挂科呢。”雅蕾洁尔一边操纵曲率引擎，缓缓靠近旅行餐厅，一边说道，“但在宇宙里，成本是个有趣的东西，食材不会出现鲜度下降、腐烂等问题，所以只要营业时间够长，怎么都能卖完所有菜的。” 　　思想之柱进入了对方释放出来的引力轨道，这算对接完成。 　　餐厅的招牌亮起，表示开始营业，大门也随之敞开。 　　然后嘛，客人要怎么过去，就是各凭本事了。大多数客人都会用井盖一样的便捷交通工具，那些叛逆的年轻人则喜欢用宇宙滑板。除此之外，很多生命也能凭肉身在宇宙遨游甚至超越光速。 　　连桐思来想去，又把藏在仓库的黄金自行车捞了出来，可惜今天围巾女士不在，没法儿当坐垫。 　　雅蕾洁尔本想用一些灵性的方式“走”过去，但见到连桐可爱的自行车，乐呵呵的从思想之柱上掰下一块思想金属，不等主人同意，就开始动手，为自行车加了个后座。 　　“好了，出发。”雅蕾洁尔甚至已经坐上去了。 　　不过她屁股落着的位置不是后座，而是前座。 　　相应的，不请自来的她拍了拍后头：“来，为你准备好了。” 　　“……不应该是我蹬车吗？”连桐纳闷的嘀咕了一会儿，有种自己的女朋友被人直接抢走，而且还炫耀般发出“你也来试试？”这一邀请的感觉，十分怪异。 　　雅蕾洁尔倒是很直白：“我一次也没试过这东西，所以想试试啦。” 　　“你们文明真落后，自行车也没有。” 　　“哈哈，那等来自先进文明的您就职圣物后，请将自行车推广出去，救救我们的落后文明吧。” 　　“好好好，那先让我看看，你们是否有能力驾驭自行车吧。”怀着一丝奇妙的羞耻，以及一点点的期待，她坐上了后座，然后自然而然的从后拢住雅蕾洁尔的腰。 　　“为什么要摸我的腰？”雅蕾洁尔的语气里没有丁点儿的不悦，只是满满的好奇。以及，她踏动踏板，黄金做成的轮子开始转动，划着真空、融入宇宙的星点，向旅行餐厅驶去。 　　“当然是怕摔到地上……” 　　“哈哈。”雅蕾洁尔轻快的笑声像是停不下来，“不愧是先进文明，笑话也很幽默。” 　　虽然这个担忧确实没有必要，但连桐还是没有松开手。 　　不一会儿，她们停好自行车，终于靠步行走入了餐厅内。一名厨师兼老板，一名侍从兼驾驶员，还有一些负责卫生的机器人，维持着这家名为“互食”的小店。里头干干净净，没有椅子之类的玩意儿，只是在地上铺了垫子。 　　外面虽然就她俩的飞行器，但里头却有其他的客人在。 　　这倒是好事——多一张嘴，就多一点情报。 　　那位客人似乎也才来不及，正坐在垫子上进行冥想，是很标准的灵性文明生物，长得像是两架竖琴相交成了X型，身体透明可见内脏，而且看起来非常柔软。 　　连桐的审美告诉她，这是很高等的生命。 　　“二位客人。”侍从还算热情，“本店的人均消费为0.015单位，请问是否有问题？支持一切支付方式，或是相应的官方购买权。” 　　“还挺贵……”连桐甚至已经对宇宙了解到这种程度，能对一顿饭的价格作出“贵”的感受了。 　　毕竟曾经在土星最高级的细菌餐厅，一顿饭也不过0.03单位左右，而这种偏僻的旅行小店，价格就直逼人家了。 　　听见连桐的感叹，侍从紧张的想挽留，但连桐却变得一脸轻松：“不过没问题，安排位置。”她甚至没发挥地球人的特长杀价，兴许是草草们的上网费，早已打碎了她对宇宙货币的观念吧…… 　　“噢噢，好的好的。” 　　侍从高兴的离开了，今天有两单生意，这可是太难得了。 　　入座后，厨师十分紧张的介绍起菜色，对此不了解的连桐当然是请雅蕾洁尔出马点菜。作为脏话女王，万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再来几个素菜”那可就不好了。相应的，连桐自己承担起了打听情报的活计。 　　她离开座位，朝另一位客人走去。 　　这不大礼貌，她也有点紧张，但这是必要的——现在不是讲究社交恐惧，顾忌对方心情状态的时候了：“你好，可以聊几句不？” 　　这位明显高级的外星人缓缓动了动，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然后缓缓睁开视觉器官，从那平静如波的冥想中醒来。 　　说实话，它有点生气，打搅冥想的人是非常不应该的举动——但包容这些人，也是身为强者和道德拥有者的责任。 　　“同为食客，我原谅你的失礼，我是星界共鸣者，你可以叫我叽叽咕咕哇哇呼呼呼，这是我在物质世界运用的真名，它蕴含魔力，请轻盈一些呼唤，否则会为脆弱的你带来反噬。” 　　“哦……哦……那你叫我……锁匠吧。” 　　连桐本想华丽的自报家门，称自己为“无尽枷锁的湮灭者”，但气势已败，实在是没办法违背羞耻心。 　　星界共鸣者审视着自称锁匠的她，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对方非常明显的隐藏了自身。 　　它试探道—— 　　“必然的螺旋使我们在此相遇，而必然的螺旋安排你来与我对话，那么，我会作答或是不作答，都是被必然的螺旋安排好的，你不一定能得到答案，或是能得到。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得到，但它们都已注定。” 　　“……哦……啥？” 　　“你问吧。” 　　星界共鸣者依旧拿捏不定，对方明显的掩藏了自己的立场。若是灵性主义者，就会在这时候做一段相应的回复。若是物质主义者，就会很识趣的骂个黑泥巴的，然后走开。 　　连桐虽然搞不懂，但这不妨碍她打听消息：“这附近的空间是不是不太对劲，妄想颜料工作效率非常低。” 　　“……你第一次来这里吗？” 　　“嗯。” 　　星界共鸣者倒是不吝啬回答：“这附近属于不灭冠军星系里，灵性程度最高的文明·倒影之城。” 　　“倒影之城管制了附近的空间？”连桐问。 　　“是的，因为倒影之城的危险度非常高，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所以在四万年前，一位伟大者在这里降下了空间管制，强制一切旅行者保持低速。” 　　“哦，进高档小区了，限速5公里……”连桐一拍大腿，顿时了然。 第180节 169·倒影之城 　　作为孤傲的高等生命，星界共鸣者并不喜欢和别人沟通。 　　宇宙虽是如此浩瀚，但拥有真正智慧，配得上跟自己聊天的生命，在它看来实在是少之又少。 　　因此，它会在宇宙旅程里，选择那种偏僻至极的小店，只为了寻求一时半会儿的安静。但如果连这样的小憩时光，也会不幸的被别人打搅，那就没办法了。 　　就像现在这样。 　　眼前这家伙……看不出来头，自称“锁匠”，实在是很奇怪的头衔。 　　锁匠穿着明显能隐藏气息和身份的特殊行头，但又明显有着某种目的，言语里满满都是“想知道某件事”的功利感——这很令人讨厌。星界共鸣者非常不喜欢这种情况，但又无可奈何。 　　作为高等生命，容忍它们的冒犯也是必须的。而且，最好赶紧的满足对方，这样就能尽快得到安静了：“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一点。”它对锁匠说。 　　不过星界共鸣者也有一些很在意的事。 　　除了锁匠，店里还有她的同伴，正跟老板那儿点菜呢。 　　明显无比的人形生物特征，一头接近雪白的淡灰色长发，还有相当年幼和雌性的特征，都使星界共鸣者觉得对方也是某个灵性文明的高等存在——换言之，是聊天了也不会让自己觉得烦躁的，对等的存在。 　　而碰见这种稀有的对象，星界共鸣者那可就来劲了。 　　“锁匠，问完之后，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同伴。” 　　“……你问这个干嘛？”连桐一脸嫌弃。 　　“我感觉到了灵性的共鸣。”解释完，星界共鸣者忽然觉得受辱，怎么这家伙的眼神像是在看低等动物？罢了罢了，容忍，“你想问什么？赶快问吧。”它又重复了一遍。 　　连桐也没客气：“听说这附近有些奇怪的现象，我想探险一下。”她将真实和虚假混淆在一起，模糊自己的目的。 　　“奇怪的现象？”星界共鸣者露出了思考的神态，随后卷起一根触须，凭空创造出了附近的地图影像，“你看，附近只有倒影之城这一个文明，它们早已毁灭了周围的一切，一点不剩，所以我不觉得会有什么奇怪的现象……” 　　“也许是技术不够，所以探查不到这种奇怪的现象？” 　　“不不不，那可是倒影之城啊，标准的高级灵性文明，是这个星系里的最强文明之一，放到隔壁银河系也同样如此。” 　　连桐悄悄摸了摸手环，示意草草去查一查。她对于宇宙里，这些动辄“高级”、“伟大”、“最强”之类的形容词，确实没什么直观的感受。 　　还是那些不法者来得清晰，外号精准，而鉴别强弱和危险性，只要根据赏金就可以…… 　　“——高级灵性文明？”在连桐继续问之前，随着轻快的脚步，点完菜的少女放松而愉快的朝着走来，“意识强度多少呀？” 　　听到灵性文明的词，星界共鸣者暗暗高兴，这代表对方确实如自己所想，是正儿八经能跟自己对等的存在。不光如此，恐怕还是出身良好的那种。在旅途里遇到这样的对象，实在是令它感动。 　　“倒影之城的修行者们，最高已经有13级的意识强度了。” 　　“哦，难怪没听说过……”雅蕾洁尔倒是见怪不怪了。 　　她刚刚说的标准，实际上只是适用于中低等文明的标准之一。因为在她从小到现在的认知里，真正的高等文明都会自己去制定标准，彻底脱离别人制作的词，才是真正的跨入了那扇独特的门内。 　　但对雅蕾洁尔来讲，这倒是好事。 　　意味着即便抵达了那个叫倒影之城的小小文明，也不会碰见什么危险。 　　不过，雅蕾洁尔也没有松懈和轻信下来，反倒思考起真正令自己困惑的事来。 　　思想之柱和邦邦绑·改所使用的燃料，是真的陷入了心情不佳的情况，被限速了……能在大范围内做到这种事，并且持续了这么久的存在，确实足以跨进“高等”这个词的大门内。应该是倒影之城在几万年前，诞生过这样的高等者。 　　“那么，限速了这整个区域的那家伙，现在还活着吗？”雅蕾洁尔问。 　　“没人知道这个。”星界共鸣者回答的很诚实，旋即转入了真正重要的地方：“总之，即便你们是灵性文明的居民，也不能去倒影之城，因为非常、非常危险，对方谢绝一切客人入内。” 　　连桐眨了眨眼，认为倒影之城的居民并不是因为羞涩，才谢绝一切外人入内。而这个被连用两个“非常”来形容的危险，连桐又不能将其忽视。这附近正是时间诡点的所在地，没什么关联是不可能的。 　　——草草调查到了相关的资料，印证了这个想法。 　　“主人，实际上你眼前这坨竖琴水母说得不对。” 　　“哦？” 　　“实际上，倒影之城是这么规定的：‘严禁一切拥有影子的事物入内’。” 　　…… 　　结了账，连桐和雅蕾洁尔乘上飞行器，面色不佳的离开了那家店。 　　她俩加起来的开销是0.03单位，一笔算得上可观的支出，但俩人加起来却一嘴都没吃到。没办法，那食物实在是太怪了…… 　　连桐坐回自己熟悉的床边，往嘴里丢了一粒营养球，顺便也给了雅蕾洁尔一粒，这些甚至被称之为饲料的工业化低级食物，现在也成了珍馐——起码比那家店卖的东西要好上一万倍。 　　真该在进店之前就调查一下的……连桐懊悔不已，还以为宇宙的食物都像细菌餐厅那样，只是名字听起来古怪，实际上都很美味呢…… 　　当时，她俩兴冲冲的等了五分钟，老板就端出了两盘招牌菜——狂暴消化者。 　　连桐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充满噱头的名字，但实际上，那玩意儿还真是一种消化能力极强的狂暴怪物，而且很稀有。 　　它们能消化宇宙里的绝大部分东西，而且几乎是转瞬之间。虽然个头非常小，但捕食能力很强大。而餐厅要求客人吃掉它，跟它互相消化，看看谁先弄死谁…… 　　虽然按老板的说法，它有一门祖上传承的，名为“无尽削皮”的手艺，对狂暴消化者进行了烹调。如果客人消化成功，那它会释放出迄今为止积累的所有美味成分——这听起来倒是很有诱惑力。 　　可这毕竟是一道极其硬汉派的菜肴，两位少女终究是怂了。 　　虽然没吃，但她俩都拍照留念了，也算是对得起那笔不得不硬着头皮付的钱了。 　　一个将照片存入旅行笔记，准备等以后讲给地球人听。一个则打算将它变成夜话，分享给半夜失眠的妹妹听。 　　除此之外，令她俩脸有郁色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倒影之城的问题。 　　这个文明本身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地方，属于雅蕾洁尔眼里的标准中等灵性文明，算是能基本操纵灵魂、知晓了一些基本宇宙奥秘的程度。但这个文明，却居住在一片相当诡异的地方。 　　那是个不允许有任何影子出现的地方。 　　“这在物理上可能吗？”连桐问。 　　雅蕾洁尔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以现行的宇宙物理来讲不可能，除非是停驻者·Voyager女士出手，将整个宇宙的规则改一遍。但这会导致她被其他伟大者围攻，因为明显的破坏了宇宙的和谐自然。” 　　“那是其他伟大者，局限于那一片小地方做的？” 　　“嗯，有可能，但我想不出为什么——为什么要禁止那个区域出现影子。” 　　“那它会是时间诡点吗？” 　　这也是雅蕾洁尔在思考的问题。 　　她摆摆手指，草草领会了意图，于是在空中荡漾，勾勒出附近的全息地图。按它们得到的信息来看，时间诡点的所在地，被缩小到了一个区域。但如果将这个区域，和倒影之城的限速区域重叠的话…… 　　答案是肯定的。 　　两个椭圆形区域，正好互相重合了——分毫不差。 　　她俩四目相视，但又不是在看彼此。草草的银蓝色光辉在舱内闪烁，将各自的黑色影子映出，或是拉长、或是旋转。影子跟随她们的一举一动，永不消逝。 　　——她们是拥有影子的人，倒影之城不欢迎她们。 　　“要去吗？”雅蕾洁尔确认道，“按刚刚那坨竖琴水母，还有网络上的只言片语来看，有影子的人入内，就会招来可怕的危险……也许我们也得谨慎一点？” 　　“去了谨慎一点。”虽然面对刚刚的菜肴怂了，但连桐没打算在这种事上认怂，“我一个人去吧，感觉确实很危险……我有来自母星的祝福。”但在不允许影子存在的时间诡点，开锁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她不清楚，但还是担忧的如此提议了。 　　雅蕾洁尔亮了亮胸前的徽章：“看看，我可是考古大师，你居然在担心我？” 　　“将来的。” 　　“不，是事实上的，将来不过是走个流程。” 　　连桐还是很忧心：“可咱俩要是被一窝端了，就没人去请救兵了……” 　　草草听到主人的话，立刻表示自己要留下来负责请救兵——可惜主人没搭理它。 　　…… 　　ps 　　（最近太怠惰了，我鸽子我鸽子我鸽子。 　　这两天还在处理书客这个新合同的事，很令我鸽子蛋疼。 　　它要求把所有签约作品重签，我这种老作者发书又多，打开后台一看，我的妈啊，那么多作品都得重签合同，头疼死了OTZ。 　　总之明天会三更的） 第181节 170·讯息 　　将使用妄想颜料的思想引擎关闭后，一部分纳米机械组成的队伍，将飞行器的引擎切换到了普通的曲率引擎。 　　随后，它们又从仓库里，拿出储存在类似玻璃球里的115号元素。用这种元素做燃料的曲率引擎，在这种被限速的区域，总归是要更快一些的。而切换成这种引擎后，周围的景色也由线状的光芒，改变成了扭曲且黑暗的复杂状态。 　　但连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已经不会再觉得奇怪了。 　　她平淡的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回眼前的小麻烦。 　　“既然咱俩都要去，那有什么好计划吗？考古大师。”她把靴子整整齐齐摆在附近，又解开了衣服上的结，让自己能轻松一些的躺在床上。 　　雅蕾洁尔思考了几秒，简明扼要的分析道：“碰见这种‘绝对不能进去’的禁地，我们考古协会，一般有三种处理方法。” 　　“我猜猜，第一种是‘管他呢，我就是要进去。’”连桐将枕头抱在手里，柔软又暖和的感觉很能让人静下心来，“而第二种是‘既然不准进，那我就毁了它，别人也别想进’。” 　　像是听到了新奇的笑话，雅蕾洁尔开怀的笑了好一会儿，完全不介意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出来。稍微抚平了歇心情后，她仍带着笑意：“第一种对了，但‘进去’是要建立在能对抗危险的前提下。”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很理性的。” 　　“第二种更理性——是‘那就不进去了，我怕死。’” 　　“……确实。” 　　“而这是建立在无法对抗危险的前提下。”雅蕾洁尔接触了周围的模拟重力，让自己处于优雅的失重状态下，“总之，情报量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就麻烦你那些小跟班们，好好的在网上查查了。” 　　既然被点名，草草顿时代替主人做出反应，用自身的闪烁在空中形成一排“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的作答——看得出相当的不情愿。 　　而雅蕾洁尔又接着说：“第三种，则是将消息传回考古协会，提高这件事的危险度，让协会派出更强的考古学家来解决问题——鉴于最强的已经在这儿了，所以这条就略过吧。” 　　看起来她对于即将得到的“考古大师”头衔，相当的满意呢……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频繁的炫耀。连桐完全没觉得烦，只是按自己的人生经验来分析——假如有谁频频的炫耀某件事物，那说明之前一定为此自卑。 　　而雅蕾洁尔的情况…… 　　是因为父亲太过伟大，而作为女儿的压力过于重大，过于急切的想获得成就，以求不辱家门吗？也是，在宇宙居民的认知之中，地球是如此恐怖的地方，但雅蕾洁尔这样的十四岁小女孩，却跑来了…… 　　希望她已经有所收获。 　　“——连桐啊，你在想什么？感觉是对我很失礼的事，你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雅蕾洁尔很敏锐。 　　“只是在希望，变成圣物跟你回去之前——这段旅程能更自由、更开心一点。” 　　“……呃？”明显的不解，浮在这位年幼的少女脸颊上，但她又似乎隐隐约约有点懂了。 　　连桐自然没解释那么多，把捂热乎了的枕头放回床上，整个人轻轻松松的靠了上去——就让这位考古大师暂时放下担子吧：“休息吧，既然要等情报的话。” 　　雅蕾洁尔虽然想好好追究一番，但还是把不成型的话吐出，飘散在了宇宙的某一处：“……也是。以曲率引擎的速度，要靠近倒影之城也还得好几个小时呢……该死的限速。” 　　草草则在频频的抱怨，她俩倒是悠闲了，可要疯狂上网找情报，辛苦的那可是它们……这些纳米机械甚至还总结出了一条定律：每两个看起来清闲愉快的女孩子，背后就肯定有无数为之努力的可怜虫…… 　　更可恶的是，这倒影之城的消息还真是够少的。 　　…… 　　经过为期一小时，三十三亿纳米机械（虽然少了几个）的全力调查，再加上不用顾虑网费的问题，对于倒影之城，她们掌握了几条还算有价值的线索。 　　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倒影之城里没有网络…… 　　虽然「物质世界」自称将全宇宙都铺设了信息网络，但有那么几个宇宙边角料的地方，终究还是没有覆盖到。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倒影之城的信息实在是少之又少，才导致了调查的困难。 　　“但这也是一种安全的状态。”雅蕾洁尔评价道，“不与世界沟通，完全将自己置于神秘之中，拒绝信息量的外泄……也意味着有很大的概率，会被捕食者跳过不选。” 　　“但这种闭门造车的文明形态，可能没法儿进步？” 　　“只能说进步缓慢，生命但凡存在，就会因正行的熵增而进步……虽然这种进步不一定是好。” 　　连桐又念出了草草调查到的第二条：“倒影之城并不是修筑在星球上的。” 　　“这倒不少见，宇宙里有很多游牧民族。当然，到了一定程度后，也会制造一些比星球更先进的巨型居所……” 　　“而是修筑在一个奇妙的，像是V字型的结构里。” 　　“……这种结构的……倒是没听说过。” 　　草草所调查到的这一条，信息源是一位探险家。对方深入了不灭冠军星系，然后耗时数年，顶着限速，终于是远远的看见了倒影之城的样子——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信息并不一定是准确的。 　　不过探险家还附了一些照片。 　　连桐点了点，将名为照片的信息量展示在了舱内。 　　确实如探险家所描写，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V形物体。就像是三倍于地球的星球，被过路闲着没事干的高级文明小学生，用压缩机将星球挤成了V型，用于交暑假作业。 　　否则，很难理解这种形状的玩意儿是怎么产生的——起码非自然。 　　不过冒险家没有描写清楚，倒影之城的人究竟居住在什么地方，但在照片里，这个V字形的巨大结构上，到处都有非常明亮的人造光映着，仿佛是无影灯，将V的区域，完完全全的、没有死角的复杂照亮。 　　换言之，在这V形物体上，应该是没有丁点儿本影的。 　　而本影区之外本该有的虚渺半影，则落在了附近的宇宙真空里。 　　“看得出，确实不允许有影子存在……”评价完，打开邦邦绑·改的透明舱门，雅蕾洁尔接过思想之柱采摘来的小行星碎片，那像是一个椰子。 　　顺便，她还递了另一个给连桐，当然还配上了一根结构复杂的吸管。 　　这是补充水分用的东西，连桐也是见怪不怪，接过椰子状的小行星碎片，就拿吸管往里头一戳。不知用了什么技术做成的锋锐吸管，如切纸一样轻易的嵌入了冰层，然后开始散发热量，融合里面的冰。 　　连桐吸了一口，它又默默过滤掉了一切对人体不好的成分，简简单单的变成了矿泉水。 　　“有点温了……”自言自语完，连桐拧动了吸管上的环，它又启动制冷功能。如果需要，这东西还能调节口味，不过连桐从来都讨厌喝饮料，所以普通的水就很不错了。 　　雅蕾洁尔也没有用吸管改变口味——她有更好的选择。 　　坐到了连桐身边，自然而然的将脸埋进她的银发里，用灵巧的小舌头和嘴唇，像鸟儿筑巢、收集材料时那样，衔了一根银发含在嘴里，为宇宙制造的矿泉水增加纯天然的甜味。 　　“那冒险家还写了什么？” 　　“没什么了，因为它也被警告绝对不能靠近和登陆倒影之城，所以就只是拍了一些图，写了一些感慨它神秘、美丽的话……除此之外，还请求看到帖子的人，也分享对倒影之城的更多了解。” 　　“……唔，那有人分享吗？” 　　连桐摇了摇头，那个帖子发在了热门的冒险家论坛里，但如几兆同样的帖子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半个人回复。 　　哪怕这些地方要么神秘、要么藏着巨大危险，要么居住着几十亿、几百亿人口，神圣或可怖。但宇宙居民们早已看惯了这一切，这才是“平凡”的意思。所以冒险家是个孤独的职业，但往往也能默默的发点小财。 　　草草要把这种沉到了不知何处的古旧帖子找出来，也是废了很大的力气。 　　连桐喝了一半，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接着介绍草草找到的第三条信息：“接下来的只是传闻，并不是太可靠。” 　　“嗯，你讲。”雅蕾洁尔仍然含着那根头发。 　　“据说，银河系的大佬来这个星系，跟它们商量战争的问题。跟着大佬来的，有一些灵性文明的反战团体，想来帮助建立和平。” 　　“大多数灵性文明都是反战的，这没错。”不光如此，甚至还多含了好几根来加甜。 　　“而这个反战团体的人，在冥想时收到了十分独特的讯息，它对讯息进行回应之后，发现是来自倒影之城的这片区域。” 　　没等雅蕾洁尔问“为什么独特”，连桐已经说了出来：“讯息来自数万年前的，内容是悲痛至极的哭声，还有兴奋无比的呐喊。” 第182节 171·一种沟通方式 　　不过这一点，并不是那种一手的确凿消息，而是类似于传闻一般的东西。 　　因为涉及到银河系，这终究又是草草在银河系不法者的信息网络里寻找到的。是在很久以前，一帮早已作古的不法者调侃银河联邦内幕时，偶然间聊到的一句。现在已经无法考证真伪，否则的话草草已经联系发言的不法者，软硬兼施多问点消息了。 　　不过，这种听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传闻，就已经是倒影之城在网上能够被搜到的最后一条相关讯息了……这种没联网的乡下小文明，实在是偏僻到令人痛苦。 　　连桐很感激自家的纳米机械们，能掘地三尺把这种玩意儿都翻出来。 　　只是，它不一定有用。 　　讲完所有的情报后，连桐静静等着考古大师给点意见。 　　——而雅蕾洁尔两眼放光，仿佛是在支付银发增甜的报酬，还真就回应了连桐的期待。 　　“虽然内容让我没头绪，但我很清楚，这是灵性的沟通手段。”她颇为激动的拍了拍手，像是抓到了线索，“既然倒影之城也拥有这种沟通方式，那咱们就有口子可撕了。” 　　“喔？” 　　“你知道生命的一个念头，是可以超越光速的吧？” 　　“嗯。” 　　“这和思想在体内神经里传递——这种物理意义上的生命学截然不同，在灵性学之中也有类似的应用。”雅蕾洁尔恢复了平静，反正路途还远，她没吝啬解释详细，“比如我现在闭上眼，幻想我们在一秒后，就已经抵达了倒影之城。” 　　连桐习以为常的点点头：“这个就是超光速的秘密嘛，我知道的。而妄想颜料这种燃料，就是提炼的这种思想。” 　　“它不光可以物质化，变成燃料，还可以在人体内作为沟通的媒介。” 　　“……噢？” 　　“如你所知，我随时能跟父亲、家人联系，超越千亿光年的距离，即时得到回应，其实就是这个运用——你甚至可以简单粗暴的理解为：我期望，便被回应。而物理和物质意义上的一切束缚，都与此无关。” 　　连桐眯着眼，地球上似乎也有类似的玩意儿？比如血亲之间，时常能听到会有一些跨距离的特殊感应，比如病重、比如事故来临…… 　　雅蕾洁尔又说：“因为是家人，有血缘关系，从小在一起生活，所以灵魂和身体上的信息频率相似度很高……该怎么解释呢，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而处于同样的节奏久了，就会变得相似起来。” 　　“我有点理解了。” 　　“所以因为相似度高，跟家人之间的期望和回应，就会简单很多——但并不代表没办法跟陌生人，用这种方式沟通。” 　　“……也就是说，你有办法隔得老远跟我沟通，不靠电子设备什么的？” 　　听了这个问题，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但很麻烦就是了，而电子设备的超距通信非常成熟，所以这种麻烦的灵性的跨距沟通，现在很少、很少被使用……要知道，信息网络早已遍布全宇宙。” 　　“倒影之城没有信息网络。”连桐的脸上露出惊讶。 　　“而它们又是灵性文明——看来这个古典的手段能用上了。”雅蕾洁尔又说，“你提供的传闻很大概率是真的。” 　　抓住线索，连桐高兴的从床上站起——毕竟被人家放在嘴里的发丝，因为过多的开口早已滑落回来：“那你这个……你期待，便被回应的灵性超距通信，叫啥？” 　　“通灵。” 　　…… 　　据雅蕾洁尔的介绍，连桐所了解的，常见于地球上影视文艺作品的“通灵”一词，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错误。只是因为局限性，只阐释了通灵的极小部分应用。 　　它的本意就是“跟灵体进行沟通”，但地球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被崇拜物质的思想所主导，所以对“灵体”的认知十分的狭隘和偏颇。觉得灵魂不存在，鬼魂更是如此，从始至终，只将这些词当做创作需要来使用。 　　“我有点懂了，这个通灵，是要跟倒影之城的灵魂进行交流？” 　　“嗯。” 　　“他们有那么巧，会正好有死人的灵魂跟你聊天吗？” 　　但雅蕾洁尔感觉好笑的看着她：“活着的生命里，也有可被沟通的灵魂。” 　　“哦也是……要不然你怎么跟你爹跨距聊天呢……”连桐拍了拍脑瓜子，寻思着这确实很好理解，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改变观念。她安静的合上嘴巴，等着雅蕾洁尔来表演通灵。 　　这应该以后也很难再见到了。 　　毕竟其他文明都有信息网络，直接跟人家在网上聊天，应该比通灵要便捷得多。 　　但雅蕾洁尔的准备很简单，只是将先前连桐提供的照片要了过去，以及让屋子里的好奇宝宝保持安静——连桐照做了，抚摸着手环，让好奇宝宝们保持安静，虽然被它们狠狠的“哼”了一顿。 　　将V形物体的照片缩放，变成一个篮球大小后，雅蕾洁尔脱下鞋子，占了连桐的床，顺便还用意外结实饱满的小屁股把连桐挤了下去。后者干脆也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在附近飘着围观她。 　　只见雅蕾洁尔认真的挺直腰板，将倒影之城的照片放在眼前，笔直的对准着两眉之间，距自己有33厘米。她没有盘腿，只是令自己感觉舒适的坐着，伸着细长的双腿。 　　但一种来自内在的自然感，从雅蕾洁尔的灵魂里散发到了肉体上。 　　她的身体正在发着淡淡的光辉，那是连桐的肉眼也已经能看见的程度。 　　宛如黄昏时分的尾韵，又宛如用白葡萄酿的贵腐，是淡化在空气里，但恍惚又迷离的超现实灵性光辉。 　　雅蕾洁尔的呼吸极其细微，甚至到最后，连桐怀疑她已经坐亡了…… 　　不过，她微微睁着眼，眼睑之下透出的眸子里没有分毫的光彩——反而深邃得令人着迷，宛如能将整个宇宙的星辰引进去。 　　现在，她的意识飘向了远处，飘向了眼前这座名为倒影之城的远处。 　　连桐很清楚她是来真的，于是紧紧的捂着嘴，让呼吸轻盈，生怕些许的摩擦声就会影响到人家。但连桐很快发现了一件事，雅蕾洁尔给自己周围制造了真空，还真是怕好奇宝宝们的聒噪影响呢，也罢。 　　“还真是灵性文明的，看起来很神圣。”连桐评价道。 　　“主人，雅蕾洁尔本来就是那种超一流文明里，最顶层家族的长女，当然神圣啦……而您……” 　　“我怎么了？” 　　“您……您……您也不一般！您就像……对，您是全宇宙最可怕最神秘的无限地狱里，经过一场百亿年的大厮杀后，唯一活着的魔性之子，您可真是一点也不神圣呢。” 　　连桐思来想去，甚至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因为草草好像没说错。不过无论出身如何，只要自己的理想依然神圣，那就够了。她不觉得拯救地球是邪恶或可怕的，即便这可能会是事实，她也依然要去做。 　　在她俩聊完这几句之后，雅蕾洁尔身上的光辉更为绚烂了。 　　但那正处于发散状态的她的思想，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而且，达成了目的。 　　雅蕾洁尔睁开了眼，优雅的笑容浮在嘴角，藏在下面的虎牙闪着光——来自她自身的辉光。 　　“找个器皿来。”她说。 　　“……器皿？” 　　“找个身体。” 　　“……身体？” 　　雅蕾洁尔解释道：“我和倒影之城的某个灵魂进行了通灵，对方非常非常欣快的接受了我的邀请，愿意来我们这儿做客。所以，需要一幅身体来让对方降临。” 　　勉强理解之后，连桐四处张望，发现称得上肉体的也就自己和雅蕾洁尔，这能用吗？她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不知道如何处理，总之先用手机搜搜看看？——草草却做出了回应，表示很快就准备好。 　　草草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它们也是现用信息网络查的，但它们的效率可比主人高多了，立刻就得到了“做一个即可”的答案。也许在一些欠发达的文明，需要准备自然的生命作为肉体，但这可是宇宙。 　　效率颇高的草草，立刻派出队伍去了仓库，将存在里面的一部分营养球、一些蛋白质和复杂的有机物取来，又收集了一些储水用的小行星碎片，带着这些匆匆忙忙去了思想之柱。 　　雅蕾洁尔依然处于半冥想的状态，和倒影之城上联系上的灵魂，保持一定程度的沟通，所以没办法跟着去，她只是用眼神示意连桐跟上。 　　“好。”顾不上穿鞋，连桐干脆维持着失重，犹如游泳一样跟了上去。 　　回到空间宽敞的思想之柱，思想金属们倒是很照顾连桐，直接将身体孱弱的她运送到了草草的附近——奶牛大兄弟的寝室。 　　连桐变得十分紧张，如果没猜错的话，草草是要借用奶牛大兄弟的身体，来让倒影之城的灵魂降临于此…… 　　“才不是，那太麻烦了。”这些小家伙做出否定，并追述了实际上的解决办法，“不如我们直接做一具肉体出来。” 第183节 172·小学低年级课程 　　其实制造一具肉体并不难，只要有原料的话，总的来讲就跟“从铁矿石开始、锻造一把刀”差不多的难度——当然，这是以纳米机械的思维尺度，以及连桐的思维尺度进行对比。 　　推开门，奶牛大兄弟依然美滋滋的躺在自己屋子里，雅蕾洁尔特意跟思想之柱进行了商量，把这里改成落地窗的结构。一个是方便人家观赏风景，另一个，则是方便打开，来处理一些卫生方面的小问题…… 　　“那你为啥要来咱奶牛大兄弟这。”连桐依然还有点紧张。 　　“这里有需要的原料，主人请不要担心，我们不是要切奶牛的肉做原料。” 　　现在奶牛大兄弟已经跟旺旺雪饼分居了，连桐还真想象不出，草草需要什么东西做原料。再一个，制造肉体什么的，就这么简单吗？虽然好奇，但她抱着手靠在墙边，决定不用过多的问题来影响草草工作。 　　它们对此很高兴，感叹着主人不插手就是最大的帮助，于是开始收集起原料来。 　　那些原料时不时的就会产生，然后被思想之柱从窗户里丢出去，也不知道会砸到哪儿，但如果掉到有潜力的天体上，假以时日就会成为生命的源头。而现在，草草也不过是想加速这个过程。 　　“奶牛大兄弟最近伙食很好啊……微生物很丰富。” 　　“草。” 　　就这样，取得了原料，加上之前拿的营养球、蛋白质、有机物等等，草草算是把能用的都集齐了。接下来，为了赶快做个能用的玩意儿出来，草草没打算用原创设计，一来花时间，二来有失败的概率。 　　因此，它打算在网上取取经。 　　——这可是很便捷的。 　　如果要问信息网络，如何简单高效的制造一种碳基生物，信息网络会给出数千兆的答案，而其中的一大半，都会指向一种叫做“好好学习作业网”的地方。那儿有着最全面的教育习题，还有答案。 　　虽然这种地方所呈的内容，对于大多数宇宙居民来讲，都是无法理解的。 　　低、中等文明会从这种网站上获取崭新的前沿知识，但人家本质上，是高等文明的学生们使用的学习作业网站。而“制造生命”这一门学科，隶属于小学生的题库。 　　上头记载了巨量的“如何制造一具身体”，拥有巨量简单易行的模板可以下载和套用，这也就是草草做的打算。输入手头有的原材料，然后找出评分高、标签是“谁都能做”、“成功率高”的简单案例，那就算彻底成功了。 　　轻而易举的，草草随便下了一种看起来比较顺眼的，便喊上主人，开始动手了。 　　先提炼符合要求的蛋白质种类，跟符合要求的其他有机物原料在一起，打碎，用水搅和一下，然后捏成糊糊状。接着，在盆或随便什么容器里混在一起，揉搓、摔打，上劲、 　　这个过程中，如果有条件，可以加入任意的微生物，然后封闭放置，等待其发酵——哦不，是微生物繁衍。 　　被草草指挥着做了这么几个步骤后，连桐有种在揉面或是做肉丸子的错觉。 　　等草草为盆加热，促进微生物繁衍，又用了足足五分钟。其结果倒是不错，掀开盖子后，一股奇妙的酸味窜入连桐鼻子里，而刚刚还是一小团的原料混合体，现在和微生物合作，已经变得大了好几倍，松软又轻盈。 　　草草倒是没让连桐继续忙活，只是自己个人往里头添加金属。 　　微生物繁衍，让这原料混合体产生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气孔，而金属结构就被植入其中，用来当做是身体支撑的“骨骼”。 　　“这玩意儿会有思想吗？” 　　“不会，赋予思想是小学生高年级的课程，这种碳基生物的话还得把全身都用神经串联起来，然后建立一个更复杂的信息终端……就是类似大脑那样的玩意儿。其他种类的生物倒是很简单，把内部做成一个大型CPU就能交作业了。” 　　“那还好。”连桐觉得负罪感少了很多。 　　自己亲手捏的这玩意儿，如果只是一具工具性质的“肉体”，那么毫无问题，但如果拥有独立思想甚至是灵魂，那可就没法一笑置之了——幸好不用去抄高年级小学生的作业…… 　　接着，草草对植入了金属骨骼的那玩意儿又是一通操作，使它拥有了生命肉体的这一信息，换言之，它是活着的——但它没有摄取营养的成长需求，没有繁衍种族的生理需求，没有探索世界的好奇需求。 　　它只是单纯的活着，而不涉及任何其他部分。 　　它甚至无法自主的运动，因为没有思想，更没有可以传递讯号给身体部分的回路。 　　它看起来是难以形容的肉团，颜色古怪至极，散发着驳杂而令人不适的生命频率。 　　因为，它只是别人一时兴起，随手捏的东西。 　　但这样的玩意儿，已经够雅蕾洁尔召唤个远方来客的灵魂，过来唠唠嗑了。连桐捧着它，心想这应该算是自己的孩子，但无论如何都觉得心里毛毛的。草草正在收拾残局，把原材料整理好，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丢了。 　　连桐正打算先行一步，把这孩子——算了，把这东西带回邦邦绑·改，让雅蕾洁尔用一用。 　　“那我就先——” 　　但她听见了一声“哞”。 　　简单易行的肉体造物课动静不小，而安睡的奶牛大兄弟在途中其实已经醒来。它对连桐稍稍有点亲近感了，所以见到她，奶牛大兄弟心情不错的凑了过来，寻思着她是不是又带食物给自己了。 　　它的尾巴拍打着自己的屁股，虽然这里是宇宙，没有飞来飞去的蚊蝇叨扰它亮丽的黑白色皮肤。 　　比起平时，奶牛大兄弟的蹄子要迅捷不少，因为它闻到了像是肉的味道，当然还有自己喜欢舔的营养球的味道。奇妙的是，这些东西的味道来自同一处，而且还有其他的味道，很新鲜、很稀奇。 　　“哞哞哞~~” 　　它知道，是连桐大妹子带食物来了。 　　于是那高兴的嘴唇向上掀起，露出牙龈，还有淌下口水的牙齿。 　　——向着连桐怀里的孩子就是一啃。 第184节 173·向你致意 　　“所以，你就从奶牛大兄弟的嘴里抢下这……这剩的一半身体？” 　　雅蕾洁尔的左眼挑得很高，上面的眉毛更是飞扬，但右眼却连同眉毛挤在一起。 　　看得出，雅蕾洁尔很不满意。 　　不久之前，她还是处于一种神圣的冥想状态，甚至能浑身发出灵性的辉光，而思想更是跨越了不知多少光年的限速限制，飞跃到了很远的地方，和当地的灵魂建立了联系——但现在却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一副不满意零花钱数量的样子…… 　　“你们就不能再做个新的？而且这丑陋无比的低等面团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从那个面团女王陛下那儿吸取的灵感？能不能有点新的创意……” 　　“这是草草从网上下的设计图嘛。” 　　连桐把明显被啃掉了很多部分的那团肉体，轻轻放在桌子上。幸好没为这东西制造血脉神经什么的，被啃掉了这么多，实际上也没什么问题。它那不规则的、被奶牛牙齿啃出来的横截面上，有很多明显的金属骨骼，这倒是有点渗人。 　　不过，需要关心的其实是别人—— 　　“倒是奶牛大兄弟，下嘴之后嚼的一嘴金属渣子，还咽进了肚子里。”连桐叹息道。 　　“……对奶牛来讲，这倒不成问题。你知道吗？地球人，你们农场饲养的奶牛其实经常会吃到金属制品，比如混在饲料里的铁钉、掉在牧场的铁片。” 　　“……不知道，这是什么冷知识？” 　　“为了防止这些铁制品伤害牛，饲养者就会让牛吃下一种叫做‘牛磁铁’的玩意儿，来吸附住人家胃里的铁制品，以防止伤害到牛——导致亏损。” 　　连桐默默想着，可爱的外星人小姐对地球还真是花了不少功夫来了解，不过地球作为一个可怕的遗迹一直以来鲜有人胆敢踏入，那么这种冷知识，是她从千亿光年外转学而来之后，才在大学里学的？ 　　可他们的学校又没这种科目……说到底，这属于兽医还是畜牧业呢？ 　　雅蕾洁尔从连桐陷入沉思的表情里，听到了她肚子里的嘀咕，于是神神秘秘的笑了：“太阳系附近有个胆子不小的文明，在这次轮回的这个时代，跟你们地球做过一些小交易，对你来讲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上世纪……二战后？” 　　“差不多——交易内容是这样的：某个最强大的合众国，允许它们从地球上掠走、解刨、研究一定数量的某些物种。其中就大量的包括了牛——尤其是奶牛。” 　　这次换连桐大眼瞪小眼了，早知道她还有心思聊这么多其他的话题，那就再捏一个好看点的生命带回来了……何须用这种被啃剩一半的面团团充数呢？ 　　雅蕾洁尔又说：“于是该合众国的某个州的一些农场，发生了大量奶牛被诡异屠杀的事件，其实就是那个文明进行的研究——有趣的是，它们曾认为奶牛肚子里的磁铁和吸附的铁制品，是奶牛本身长的特殊器官……” 　　“都能跑来地球切奶牛了，怎么还分不清这个？” 　　“没办法嘛，地球那么神秘可怕，那种皮肤既有黑又有白的诡异生物，其实给研究者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且，你们人类工业的磁铁制品，在大多数文明看来，实际上也就等同于由大自然打磨出来的、随处可见的石头……” 　　“哦，因为太没有科技含量，所以没认出来是人造的……”。 　　连桐戳着面团生命，寻思这家伙是不是在绕圈子嘲笑人类？或者是一种暗示，暗示作为人类代表、来到宇宙的连桐女士，应该更为勤奋的读书学习，来让人类的未来更体面一些？ 　　但雅蕾洁尔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她的笑容没有半点深奥：“总之，这是个有趣的小故事，在月球上流行，我就是从哪儿听到的，因此知道地球人会往牛肚子里放磁铁。” 　　“二啊……你的情报来源还挺独特。” 　　“嘿嘿，所以呢，如果奶牛大兄弟吃了太多人造生命的金属骨骼，你也可以放个磁铁进去。” 　　没想到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她是想说这个？连桐摸了摸手环，那些纳米机械可是顶着牛口水和巨量的微生物，深入了奶牛大兄弟的胃里，可怜巴巴的一点点把金属骨骼挑拣出来…… 　　也好，平常这些纳米机械总是揶揄自己，这次可以嘲笑它们不如人类了。 　　草草好奇的问道：“那人类是怎么取出牛磁铁的呢？” 　　“这个……”这就涉及雅蕾洁尔的知识盲区了。毕竟，那些外星人是以解刨奶牛的形式知道的这一冷知识，也没法儿知道其他取出牛磁铁的方式了。 　　倒是连桐，期待的打了个响指：“等地球一切正常后，我们去问农场主就行了——所以，能不能请地球通、灵性大师、考古大师、人格分裂者、以及我的好同学·雅蕾洁尔学妹，快点通个灵？” 　　“既然学姐这么急……也好。”她捡起了那坨残缺的面团生命，“但还需要一点加工。” 　　“哦？” 　　“没有发声器官倒是没啥，反正人家可以用灵魂振动或者是心灵感应来对话，但没有视觉器官就不太好了。”雅蕾洁尔的目光压低，从连桐的漂亮面孔往下，对准了那些纳米机械，“随便装个摄像头什么的吧。” 　　连桐很好奇：“这不能用你所说的灵性来解决？” 　　“对于高级文明来讲，可以，我们能不用视觉器官、只用灵性便感知世界的一切。但倒影之城的灵性文明还很年幼，依然依赖于肉体本身。” 　　就在她解释的这三言两语间，草草便已经为残缺的面团生命加装了摄像头。 　　刚到宇宙的那段时间，它们曾帮连桐改装手机，拆下来的可悲零件其实都被草草收着，于是摄像头就是从那儿拿到的。这算是这坨生命的视觉器官了，十分原始落后。 　　准备倒是不光如此，雅蕾洁尔伸出手，用食指对连桐勾了勾，那是连小动物也可以理解的“过来给爷看看”的含义，连桐当然也勉强能看懂。 　　刚走过去，她就被雅蕾洁尔扒了一下，将戴在头上的兜帽取掉了：“现在，我们是偶然路过的宇宙最高等存在，有你的永远之银，事情就会有说服力得多——这有助于对方立马吐出情报。” 　　“那你也可以找点银色抹在头发上？”连桐反问。 　　她摇摇头：“永远之银的色泽无法扮演，所以我只能扮演您的小跟班了，主人。”然后谦卑的行了一礼，可惜没有裙摆给她往上提。 　　“那到时候，我就往这儿一坐，沉默的盯着对方，时不时来点深奥的灵性话语……而你作为我的仆从，代我发问。” 　　“嗯！你很上道嘛——除此之外……”雅蕾洁尔拍了拍手，顿时，闲着没事干的思想之柱解体了大半，分解出来的思想金属涌入了邦邦绑·改的舱内，将这儿装饰了一遍。 　　它们按照主人的命令，组成极其复杂的分形图案，将舱内变成了看起来宽阔无垠、能从零到无限的奇妙空间——但实际上就是欺骗了视觉的拥挤装修。 　　连桐倒没对此吱声，她很清楚，这种对环境的雕琢也是增加威严的手段，可以让对方觉得敬畏，进而更轻松的给出她们需要的情报。连桐把手环摘下，随手往空中一丢，与连桐心灵相通的纳米机械们顿时纷飞，变成了一场银蓝色的细雪，装点着这一切。 　　当她盘着腿入座，挺直腰板装出神秘莫测的模样之后，雅蕾洁尔才终于开始冥想。 　　她的身体周围，再度散发着奇妙的紫罗兰色辉光。 　　以及——她的呼唤、她的邀请、她的指引，传递到了遥远的倒影之城。 　　几秒后，苦苦等待在那彼端的，居于倒影之城中的那个灵魂，兴奋无比的回应了旅人的共鸣邀请，随她留下的路标，将思想投影到了这儿的容器里。 　　——连桐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她感知到，这个房间里多出了一位访客。那团残缺的面团生命，明显的开始散发出不同以往的感觉，这代表有思想入住了其中。虽然它无法行动，只能单纯的透过摄像头来观测世界，但它依然可以表达思想。 　　而那化为了可被翻译的信息传递。 　　“这、这里是……你们又是……”来访者十分紧张。 　　连桐对着摄影头露出淡淡笑容，银发披散，没有分毫动摇。 　　在等通灵起作用的这段时间，她其实已经让草草搜集了一些也许用得上的，适用于这个场合的、充满大佬气息的话语——比如十分重要的开场白。 　　“我是旅行者，我在无限造物者的爱与光中向你致意，现在允许沟通。” 　　“……我是旅行者的仆从，你仅能与我对话。” 　　虽然慢了一拍，但雅蕾洁尔也立刻跟上。连桐的躯壳本就完美，现在隐藏了人性，看起来彻头彻尾就是个灵性主义的伟大逆行者，这让雅蕾洁尔感觉陌生，甚至充满了拜服的冲动。 　　这让雅蕾洁尔的话语变得自然，变得仿佛发自内心。 　　“此处是旅行者的神所，是高我的尽头，是你们社会记忆复合体暂时还无法理解的永远，是一切万有的幻象和真实。那么，现在允许你向旅行者报之姓名。” 　　 　　…… 　　ps 　　（明天应该有起码两更） 第185节 174·明天补OTZ 　　透过对方表达出来的感觉来看，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十分明显的处于“恐惧”的状态当中。 　　这倒是雅蕾洁尔想要的。 　　来自神秘文明·倒影之城的这位小客人，如果面对拥有一头银发的连桐都还能镇定自若，那么该恐惧的就是她俩了……届时，她俩肯定会直接掉头回去，然后报告给家里的大人，然后让他们再来探探情况。 　　现在倒是这位小客人想掉头回去了。 　　可惜做不到。 　　狡猾的雅蕾洁尔早已封锁了这具容器，将对方投影过来的思想，完完全全的禁锢在了其中。 　　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恐惧更甚了——“请、请问……刚刚来我的梦里，邀请我来这里玩的那个……那个人，在哪里？她说这里有很甜的糖什么的……而且有我从未见过的宇宙风景……但我是不是被骗了？” 　　连桐悄咪咪的瞄了雅蕾洁尔一眼，原来所谓的通灵，就是这么诱拐人家啊？不过这算得上是诱拐吗？雅蕾洁尔似乎说得都是实话啊…… 　　“正是我。”雅蕾洁尔平静的作答，浑身散发着更为明亮的灵性辉光，“你若诚实，则一切皆会有，这位旅行者将会把一切馈赠与你。” 　　板着脸，仍在装大人物的连桐暗暗嗤之以鼻，自己被雅蕾洁尔舔也就算了，怎么可能给这个不知来历的人舔？到时候赐个蜜桃味的营养球就好了…… 　　不过这个客人还真是单纯，这样就跟着来了。 　　客人思索了一阵，恐惧仍然未散，但起码能正常对话了：“请问，你们是要问我问题对吧？刚刚在梦里是这么跟我讲的……能不能保证三小时内放我回去？过三小时就是我上学的时间了……我不想在上初中的第一天就迟到……” 　　翻译器将对方口中的教育水平，翻译成了对连桐来讲足够直观的“初中”这个词。 　　客人又嘀咕了起来：“第一天就迟到，没法儿跟陌生的同学建立联系，找不到人交流，之后就会被排挤，成为一个异类的……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求求你们。” 　　“哼，被排挤又怎么了？”雅蕾洁尔用鼻子哼了哼，语气充满蔑视。 　　连桐赶忙悄悄的从视觉死角给了她一踹，真是的，这本来已经入戏很深，一切都很顺利，怎么就穿帮了？ 　　僵了一秒，雅蕾洁尔板着脸：“我食了过多的凡人灵魂，时而会有未能消化的，违背我的意愿发出声音——刚刚就是如此。” 　　“喔……噢？！你也要吃我！？”客人的恐惧又升高了不少。 　　“若你好好配合，那你就能早早回去——但以我的经验来看，选择孤高的一人生活其实也不赖，不融入那聒噪的圈子们，而是默默等待，总会在漫长的人生里，遇到能真正开心相处的那个对象。” 　　连桐本想再补一脚，但终究没动。 　　倒不是同情雅蕾洁尔，或是为她那不言而喻的意义感动，只是单纯的认同而已。在地球，自己也是孤僻一人的——因为这样十分的乐得自在。而地球毁灭后，她也依然孤僻……不得不孤僻。 　　可惜这不太适用于刚上初中的小客人：“我们没有办法踏足宇宙，一生都会受限于倒影之城。如果不在学生时代就找好朋友、找好恋人，那么将来就会成为守影者，孤老一生。” 　　“谈谈你们文明，倒影之城的事吧。”雅蕾洁尔放弃了那累人的说话方式。 　　“……要怎么谈？” 　　“人口、科技水平、为什么封闭、为什么限速周围……以及……你们为什么恐惧影子，因此拒绝一切有影子的生物入内呢？” 　　小客人十分的紧张，她好歹也是完成了小学教育，已经有了一些基本观念和思考能力。这俩看起来十分有来头的怪物把自己诱拐到这儿，一开口就是问这些，说不定会引来什么灾厄，导致文明本身被毁灭？ 　　它恐惧而紧张，但鼓起了勇气。 　　“我绝不会透露倒影之城的任何信息！” 　　“不不不，我们没那个意思。倒不如说，如果需要毁灭和加害你们文明，那倒是很轻松和简单……我们不必了解你们的内容，只要毁灭就行。所以费工夫问这么多，只是单纯的想加深了解。” 　　小客人思索了很久，才慢悠悠蹦出一句话：“我要怎样相信你们？” 　　“支付一点酬劳给你——”雅蕾洁尔抬起食指，指尖缠绕的辉光和思想金属共鸣。随即，这些金属听从了主人的命令，揭开分形图案的一角，将宇宙的景色露了出来，“这是宇宙。” 　　半晌，小客人没有半点反应，她俩还以为这是对方被震撼到说不出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连桐才发现人家没有扭动摄影头的能力，于是默默探身过去，将自己捏的这半团生命抱在手里——并将摄影头转向露出的那一窗口。 　　“神迹啊……黑、黑色的、影子！？不……但却没有危险！也就是说，这是传说中的宇宙吗！！！是传说中的宇宙！！” 　　“你为什么要感叹呢？”连桐问，反正雅蕾洁尔都已经不演了，自己也不想老板着脸，“你们倒影之城将周围数十光年的区域，施加了严苛的限速，能做到这种事……还会为这宇宙而激动？” ================================ 『空白』 更多小说资源欢迎进群 本群分享刺猬猫，菠萝包小说。提供刺猬猫，菠萝包提取服务，为大家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 (需要提取订阅过的小说可找管理) (次元交流群1022115028） (次元内部群：93449518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资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该资源，请购买正版谢谢合作！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　　这是一个问题——被雅蕾洁尔紧张兮兮盯过来的问题。 　　因为按道理讲，逆行者从不会提问。逆行者可以随意的知晓任何问题的答案，又或者是自己去创造新的答案。但连桐没这本事，当然也没这自觉，反正这家伙的反应挺有意思，就问问呗…… 　　小客人也没想这么多，反而十分惊讶的回答：“可这……那个限速……不是来自宇宙的邪恶者，为了让我们永远接触不到宇宙……才设立的吗？”它的回答断断续续，但每一次穿插的沉默，都意味着沉重。 　　连桐把它就这样放在窗边，让它能多看几眼宇宙。届时，这会变成它跟新同学交流时的话题吧。 　　她也和雅蕾洁尔有自己的悄悄话要讲。 　　她们所了解到的消息讲，为了不让任何有影子的存在踏足倒影之城，所以他们伟大的祖先设置了限速区——这和当地居民的说法完全不同。 　　二人默契的放下翻译器，十分单纯的以地球的普通话交流。 　　“二，你说这是啥情况？” 　　“你觉得呢？” 　　“倒影之城的领导层甩锅？实际上是他们伟大的祖先设的限速区，但后代不争气，没一个能解开的。但他们又没胆子侮辱祖先，所以就虚空打靶，搞了个‘来自宇宙的邪恶者’背锅？” 　　雅蕾洁尔点点头，这会是一种可能性不低的情况，但她接着摇摇头，现在还不该下任何结论。 　　她抓回了对宇宙痴迷的那半团生命，将小客人放回桌子上：“你们倒影之城为什么害怕影子，你所说的危险是什么？” 　　“因为影子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门，而危险就是从门中跃出的那些……危险。”兴许是得以目睹宇宙，小客人终于肯谈谈本质的问题了，“我们被守影者严格的管制着光源、行动自由，所以我们从未见识过它们所说的危险是怎样的。” 　　雅蕾洁尔问：“那你们上学的时候，或是街坊邻居闲聊，总会听到一些传闻吧——从影子里跃出的是什么？” 　　“没有传闻，守影者管制的非常好。而我们在学校学的内容……我感觉不太对。” 　　“详细讲讲，否则不放你回去上学。” 　　小客人加快了语速，她可不想这样：“老师说影子连通着地狱，地狱囚禁着这个星系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可怖怪物。而怪物的痛苦会化为现实，变成怪物、变成可怖的景色，从影子里涌出，杀死影子附近的人。” 　　可怖怪物……囚禁？连桐没办法收敛眼中的光，因为这无疑就是自己在寻找的。 　　……等等。 　　它是吗？ 　　连桐抱着手，围巾女士说「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完全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作为逆行者的造物，又被连桐救了小命，围巾没必要在这儿撒谎。假使倒影之城的影子那一头，真的有个可怖的怪物…… 　　那多半不对。 　　草草也在思考着这件事，影子只是普通的物理现象，是光和物质打交道之后的结果……影子根本没有连通另一个世界——甚至是地狱的效用。倒不如说，地狱本身就是个十分虚幻的词了。 　　那些可以修改宇宙物理法则的逆行者、伟大存在，非要做的话，倒是可以造个符合人们幻想的地狱出来，然后再把影子相关的物理法则扭曲，变成通往地狱的入口——但显然这一切都不现实。 　　草草十分好奇，对方是以怎样的原理和技术运用了影子。又或者，是以怎样的骗术制造了这种噱头？哪怕这不是主人要找的「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它们也想去探索一番。 　　连桐结束了思索，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不对呢？” 　　小客人平静的作答：“因为我们文明的人都已经死了，怪物又要怎么杀我们呢……” 第186节 175·七个月 　　它所透露的东西，令连桐觉得有那么点可怕。 　　如果倒影之城这个文明的生命都已经死掉，那眼前这个被雅蕾洁尔召唤过来，跟她们唠嗑的思想，又是什么？它所说的自己刚刚读初中，再过几个小时还要起床去学校，甚至还担心被排挤……这一切，又都是什么？ 　　来自鬼魂的一个玩笑话？ 　　但在宇宙旅行久了之后，连桐渐渐将自己思维固化的那把锁打破了。 　　宇宙有各种各样的文明。 　　这在地球人的自己听来，像是恐吓又或是玩笑的话——实际上，也许是简单的陈述句。 　　“你们的文明，是由灵魂构成的？”连桐立刻反问，当思维渐渐转变后，她甚至已经可以试着还原真实了。 　　“是的。”小客人平静的表示肯定。 　　这让连桐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对它们——对这浩瀚宇宙的居民来讲，也许只是常识之一。而现在的自己也得好好去适应这些奇妙的常识……就连一个由灵魂构成的文明，也将是稀疏平常的事呢。 　　她偷偷看了看雅蕾洁尔，但颇为意外的，这位外星人倒是眉头紧皱：“都是灵魂？这、这还挺少见的……如果作为考古遗迹，现在就要升级。”看来也不是那么稀疏平常。 　　连桐保持缄默，在一旁静静观察。 　　不用她催，雅蕾洁尔在嘀咕完之后，已把那半团生命捏在手里，开始好好询问了。 　　“众所周知，灵魂也好、思维也好，脱离了肉体都无法长久承载正行时序熵增的……而且以灵魂的形式，与物质接触会变得很难，所以即便灵魂的智慧很高，对于文明整体的进步也没什么帮助……我对你们的文明形态很感兴趣。” 　　“那我讲讲？”小客人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不，让我用记忆探寻针戳你一下，省点口舌吧。” 　　被雅蕾洁尔如此威胁，它变得又瑟瑟发抖了起来，散发出一种极其可怜的受害者气场。它本来还觉得这俩头发灰白、银白的女孩子是好人来着……为了避免自己脑子挨一针，它用迄今为止最快的表达速度，将重点直接说了出来—— 　　“你这样……会被我们的神制裁的！”那是面临危险时的一点反抗。 　　“神？你们的神很伟大吗？”雅蕾洁尔半笑着问。 　　“当然！神缔造了我们文明！祂在没有影子的庇护所里，为我们制造肉体，将基本知识赋予肉体，而思想则从肉体里诞生……那、那就是我们的灵魂，我们的居民！我也是这么出生的！” 　　神？没有影子的庇护所？连桐不为人知的往前挪了半公分，因为她开始好奇了。这个宇宙里没有神祇，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倒是被称之为逆行者。 　　而小客人后面说的，神制造肉体、将知识赋予肉体，这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哪怕是连桐，也可以喊草草再从作业网下个模板，再从奶牛大兄弟那儿借点原料，搓个更高级一点的肉体。接着，就用从乐高文明那儿得到的信息灌输仪，将知识不由分说的打入其中……这就算神的伟力了吗？ 　　雅蕾洁尔也不觉得这多有趣，但掏到一半的针还是暂时收了回去：“继续说。” 　　“是、是这样……当拥有基础知识的肉体孕育出思想后，神就会降下腐烂，让我们的灵魂启程。而守影者就会来接引我们的灵魂，将我们引入父母的居所。” 　　“那按你这个说法，你们的父母不就是那个神？”连桐插嘴道。 　　“不不不，比如我在初中邂逅了喜欢的灵魂，那么我们就会去神所找守影者祈求，让神为我们制造一具肉体，灌入我们的思想，用来孕育我们的后代。神是制造者，而祈求的恋人才是父母。” 　　连桐把手抱在胸前，食指如节拍器一样在松软的手臂上敲打。 　　如果小客人所说都是真的，那这个文明还挺怪的…… 　　为什么不直接用肉体活着呢，还非要杀了肉体……嗯？连桐像是想通了：“因为肉体有影子，没法儿走入你们的文明，而灵魂没有？” 　　“是的！我们就这样繁衍了数万年，这样就可以确保我们的影子不会招来另一个世界的怪物……” 　　雅蕾洁尔立刻问道：“你们的灵魂能一直存在吗？” 　　“不不不。”小客人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十分开怀的笑了，“永远存在的灵魂，那只是童话故事。” 　　顺着这开心，它介绍起倒影之城的事实。 　　那是它们最骄傲的事实，也是它们迄今为止最伟大的成就。 　　“两万年前，灵魂只能存在一周。思想特别强大的，可以存在一个月。而我们文明的无数先贤，研究了很多冥想法和思想固化法，让灵魂的寿命越来越长了！到我们这个时代，已经能存在整整七个月了！” 　　“……也就是说……你们一生的寿命是……七个月？”连桐惊诧的问。 　　小客人察觉到了这位银发少女的情感波动，于是更为骄傲：“是的！不得了吧？我的身体被神杀死，因此降生，再到现在准备读初中，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才走完七分之一，这可是古代的祖先无法想象的奇迹呢。” 　　然后，它小声的献上祈祷，念叨着“感谢先贤们数万年来的无数努力”，似乎觉得已经把所有的事都讲完了。 　　连桐和雅蕾洁尔面面相觑。 　　她们没有思考自己能活多久，以及有多少长寿的宇宙居民。 　　只是同样意识到了一点——她们在奢侈的，占用这位小客人的重要人生。 　　但它充满幸福的开口了：“你们虽然很可怕，但让我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宇宙，以及世界之外的生命，还让我有了这么多奇妙的经历……如果我也是古人，肯定没那么多时间来体会这些浪漫，嘿嘿。” 　　雅蕾洁尔收回注视连桐的目光，带着一点自责，几分斗志，开始琢磨着什么。 　　后者也是如此。 　　但她没有低头思考，只是匆匆的开口，以尽可能快的语言询问：“如果外来者想登陆倒影之城，有哪里可以不引起注目？”连桐还将倒影之城的图片展示了出来，那是冒险家于很久以前拍摄的全息图片。 　　“哇……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见我们的故乡！” 　　“回答问题。” 　　“哼，好凶……总之你看，这里的锐角。”它用意识，指向了V字形的最底部，“大家生活在V的峡谷内，而下面隔着一百米厚的地壳，是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我们称之为‘倒影锐角’。只有这里有影子，没人敢去……也只有这里不会引人注目了。” 　　小客人只是如实的回答问题，它完全没想过会有谁真的拜访倒影之城。 　　因为那是数万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这种念头，这种可能性，从不在它们的思维里。当然，它也理解不了连桐点头时的认真，是朝着什么方向的。 　　它只是期待着更多的新奇，来丰富自己还剩七分之六的余生：“还要问什么吗！” 　　“没有了，刚刚就是最后了。”虽然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但连桐只是摇摇头，“你可以回去了……祝你上学快乐。” 　　“咦？不是吧？那不是到我提问了？” 　　“——下次吧。” 　　微笑着的雅蕾洁尔轻声说完，做了个代表再见的手势——解开空间内对思想的禁锢，按着原路，将小客人送回了倒影之城，只希望它上学不会迟到。 　　用来伪装的思想金属也随主人的意愿，又回去变成思想之柱。 　　环境恢复如旧——不过二人的表情没有随之放松。 　　“圣物小姐，我们的曲率引擎还需要一天才能抵达目的地，不过这已经比妄想颜料快无数倍了……” 　　“没办法，那我去看看消极怠工的燃料们，有没有办法给它们打打气吧。” 　　但她没有走去引擎，也没有走向存放燃料的仓库，只是敲了敲透明的飞行器罩子——它应声而开，哪怕之前被草草上了锁。 　　连桐戴上兜帽，将大部分长发收拢，目光穿过帽檐，和沿途吹拂而进的宇宙辐射与真空相视。 　　但她将袖子撸起，像是从大地向天空逆行的一柱细细白雪，将手臂往上抬起，然后摊开五指。 　　她隐约觉得摸到了什么，似有似无的某种东西。 　　“看来这就是限速。” 　　它们像是主人贴在入口处，用来阻拦猫咪自由的保鲜膜。 　　——连桐撕开了它。 　　与此同时，思想之柱和邦邦绑·改的思想引擎都产生了巨大的反应，之前一直憋屈而积累下来的动力，现在甚至将周围的宇宙空间本身激荡，产生了不小的时空震动。 　　如果草草和雅蕾洁尔没有立刻去调整，那么飞行器就将卷入因此产生的时空裂隙，甚至会遗失在时间长河的某处。 　　但有惊无险，她们拥有智慧和应急方案——所以还在原处。 　　倒是这时空震动与涟漪，吞噬了周围半光年内的无数天体。它们没有思想或智慧，只能顺从，被投入到无人所知的某处。 　　在寂静而不再有拘束的宇宙一角，雅蕾洁尔看着连桐——看着自己所挖掘出来的圣物，如此想道：无论去了哪里，她都能原路返回吧…… 　　 　　…… 　　ps 　　（明天你们起床，应该还能看见一更） 第187节 176·旅游照 　　“主人刚刚撕破的，应该像是网一样的东西。” 　　“网？” 　　在连桐解决掉限速这个问题，开始明目张胆的违章驾驶后，思想之柱的速度再度回归正常。不过为了谨慎和留有更多的时间，雅蕾洁尔将速度保持在一个相对合理的地步，而没有展示思想之柱作为奢侈品的速度。 　　因此，距离目的地倒影之城，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到。 　　这期间，草草相当高兴的收集了当时的数据，用来分析。当时两个奇特的现象接连发生，实在是很有意思——这些好奇的纳米机械立即马力全开，组成了矩阵计算器对这些玩意儿进行探寻。 　　一个是限速被解除后，引擎爆发出积蓄力量所导致的时空震动，这很罕见，研究难度不大，无外乎就是建立模型和输入数据，然后透过模拟来还原。因此，这东西被草草暂时搁置，关键是另一个。 　　连桐究竟做了什么…… 　　这是个问题。 　　“主人的开锁能力本就很逆行者了……”它们对此甚至没有足够的理性措辞来解释，“这次又是这么怪异，把限速给撕碎了……不过主人撕裂的残片数据，像是一张张网……渔网。” 　　草草特意举了连桐也懂的例子——来让一手缔造了这诡异现象的小笨蛋也能隐隐约约理解。 　　“嗯，这应该就是限速的实际手段，不过是一种非物理意义，而是有点接近法则运用的网。一些可限制妄想颜料的法则被编织，自动在区域内伺机，如果有妄想颜料出现，就会自动去捕获对方，因此这导致了超光速受限。” 　　“噢，然后我撕了那玩意儿。” 　　“是的……所以主人是怎么做到的？” 　　连桐翘着二郎腿，短靴若即若离的在脚上摇晃，但思考的表情倒是很认真：“我当时就想，如果限制是一把锁，那我就打开它……然后就感觉捏到了什么。像是抓到了泡泡纸，稍一用力就炸了，然后就感觉神清气爽。” 　　听完主人的解释——纳米机械们放弃了思考。把概念想象成一把锁，那么就能打开？这就是逆行者的伟力吗……罢了，还是继续埋头分析吧。 　　无论主人是不是逆行者，童稚般的言语和最高深的箴言相较，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听不懂。 　　幸好，和连桐的诡异能力不同，在区域内布下的这些限速网，倒是属于高等文明的层次，虽然属于一些罕见的领域，但也不是完全没头绪——比如，它们是一种非常、非常古老的技术运用……草草隐隐约约抓到了线索。 　　这可远超倒影之城的水平，风格也相差甚远。那种一生不过几个月的生命，无法构筑这样风格统一且繁琐的技术。也等同于，限速是倒影之城祖先布下的——这个传闻可证是假…… 　　会是倒影之城的神吗？ 　　草草感叹的道：“不愧是时间诡点，秘密和危险都好多哦。” 　　“嗯，很危险，但依然要去。”连桐扬起了嘴角，那是连纳米机械也仿佛要萌生爱恋的美妙微笑，但在爱恋成真之前，当事人又打了个不负责任的哈欠，“反正就靠你们了，加油啊。”把它们所感到的美感毁得一干二净。 　　五分钟后，雅蕾洁尔准备了一个斜背包，非常有实用性的挂在胸前——看起来就跟务实的码农一样。背包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口袋，里面装满了考古需要用到的东西，虽然这多半不是遗迹。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不少武器——倒影之城的影子连接着另一个世界，会透过影子漫出危险，至少这一点应该是真的。不过这种性质的危险，一般都很被灵性文明克制。 　　雅蕾洁尔戴上了四枚戒指，又掏出了另外四枚一样的：“来，同学，这是给你准备的。”并把它们推到连桐面前。 　　“这啥？” 　　“武器。” 　　说完，雅蕾洁尔展示了一下自己那已经装备上的四枚。这些东西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而且四枚有各种各样的组合可以应用。 　　她做出握持锅铲似的手型——展示其中一种用法。 　　四枚戒指同时散发出光芒，汇集成了一把光剑，填满了她小小手掌窜出的空隙：“看，灵性之剑！”雅蕾洁尔得意的挥舞了一下，不过没敢用力。如果随便碰到点什么，那七十厘米的剑刃就会给周围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好炫酷。” 　　“不光好看，还很强，针对那种非物质的生命伤害加倍！”松开手，光剑随雅蕾洁尔的想法消失不见。但光芒未散，她已经递了一本说明书给连桐，“到之前看完，掌握基本用法就好，这样起码有点自保能力。” 　　那是比词典还厚的说明书。 　　为了连桐的习惯，雅蕾洁尔特意将它做成纸质书的模样。 　　连桐感觉十分头大，因为只剩不到五分钟就要抵达目的地……但她还是抓来了书，一页页的翻阅，能看多少是多少吧…… 　　她也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因为那危险的着陆点，可是她自己问出来的。 　　…… 　　四分钟后——她们能目睹到V字型的倒影之城了。 　　比起曾几何时拍摄的照片，实物染上了一些肉眼可见的老旧。照片上，遍布整个V字形的光芒十分亮丽。那光芒比恒星稳定，比恒星清冷，更比恒星要不近人情——但如今不知多少年经过，照在实物上的光芒，已变得有些暗淡。 　　它们艰难的维持着映照的范围，但倒影之城已有些斑驳。 　　不过，这依然是一幕奇异的宇宙景色。 　　它是一个延续了数万年的、由灵魂们转瞬即逝、但依然延续下来的文明。不以星球或飞行器的形式存在，而是居于此处孤芳自赏，与世隔绝。 　　它用清亮的光将自身的每个角落都照亮了，它讨厌着影子。 　　但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看到它特意打扮的这份明亮。 　　——连桐按下快门，用手机记录了下来。 　　它被混进了相册里，和地球的生活照、自拍、植物照片放在一起。虽然景色特别了一些，但这可以归类到旅游照片里。她收起手机，看着倒影之城由小变大，只希望着陆之后，这趟旅游不那么可怕。 　　 　　…… 　　ps 　　（写了个过渡小章凑个数吧……希望睡得好，明天多码点，有感觉了。） 第188节 177·物质锁 　　“无尽枷锁的湮灭者，托您的福，咱们到地方啦。” 　　视觉辅助器已经被她俩放回原位，因为以现在的距离，即便不依靠这东西，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用肉眼来观测眼前的景色了。 　　思想之柱包裹着耗能不大的隐性手段，高调的出现在倒影之城的上方。以那不过千米的长度，俯瞰着行星大小的V字形物体——但这突如其来的飞行器，并不会引起此处居民的惊诧，它们那不过七个月左右的寿命，不适合研究这样的偶发现象。 　　当然，那也得它们能看见才行。 　　可惜的是，对待这个完完全全由灵魂构成的文明，这样的隐形手段就完全足够了。 　　“如果咱俩是侵略者，现在只要随便按一颗按钮，降下点质量弹，就可以毁灭它们。”雅蕾洁尔站在思想之柱的外壳上，手放在口袋里，笑容满面的说着听来可怕的话，“而且没人会发现这件事。” 　　连桐瞥了一眼她的模样：“也就是说，你口袋里有按钮。” 　　“很遗憾，只有这个。” 　　从口袋里取出的，不过是一粒营养球。 　　被她轻轻抛起，脱离了引力的束缚，自由的飘在她眼前的真空里。而雅蕾洁尔踮起脚尖，向前探出身体，轻而易举的将它咬了进去。 　　刚刚召唤小客人的通灵行为，实际上耗费了她不小的精神力，倒也可以从这种营养球里补充一二。虽然不是召唤质量弹的按钮，但如果这颗营养球落下——坠入倒影之城，坠入无数灵魂生活的光芒世界，对它们而言也将是颠覆性的。 　　以她们的俯瞰来看——倒影之城所拥有的任何一个物质，都是不可缺少、又不可多出的。 　　因为无数的人造光源遍布倒影之城，以不知耗费了多少代灵魂精力的、远比老奶奶织给孙女的毛衣还要精密严谨的布局，将光芒投射到每个角落，非常讲究的把物质的影子“挤”到了虚渺的宇宙里。 　　所以，哪怕只是一粒营养球。 　　假如坠落下去，也是这精密布光所没有计算进去的。 　　多半——就会招来影子。 　　甚至是悬于天际的思想之柱，假若背靠着一颗恒星，或是什么天体反射过来的光，哪怕只是一瞬将影子投向倒影之城，那就会导致它们口中的怪物，从影中穿门而出，将这些灵魂居民彻底灭绝…… 　　想毁灭它们，甚至不需要最廉价的质量弹。 　　——只要一束光即可。 　　如果有哪个来自中等文明的孩子偶然郊游路过，多半就会像人类用放大镜烤蚂蚁一样，对倒影之城来一束代表毁灭的光，将影子投下。 　　但幸好，现在的这两位访客，都已经不是会干这种缺德事的小孩子了。 　　连桐只是拿手机对它拍着旅游纪念照，然后——“确实没办法从正面登陆，走吧，去那位小客人所说的背面。”被雅蕾洁尔抓着，无可奈何去了下个景点。 　　思想之柱向前开去，同时压低了航线，绕过V字形那如同峡谷的内部居民区，向着锐角的底部降去。这个过程倒不枯燥，因为她俩发现，在V字形的左右两个斜平面上，有许许多多的灵魂在飘荡。 　　看起来不是人类，也不是什么有形之物。 　　只是单纯脱离了躯壳的思想、精神——这些东西是没有固定形态的，一切都会因它们本身而变化不息。它们像是一张薄且透明的纱幕，而思想就是无形的风，将它们吹拂出各种各样的形态。 　　这就是它们，倒影之城的居民。 　　而这V字形的两个斜平面，看起来则是它们旅游的场所。从V字形峡谷的居民区，有很多通往外侧斜平面的通道，被一束束光灌入，没有任何影子。而灵魂们就是从通道起步，从居民区直接来到斜平面。 　　“看起来是它们旅游的地方……”雅蕾洁尔如此判断，“这里的灵魂大多有愉快的振幅，所以我猜测，这两个斜平面的外侧是它们放松身心——哦不，放松精神的地方。旅游开心了，就又钻回居民区继续熬日子。” 　　“旅游的地方？” 　　连桐不由得问，因为这确实很奇怪。 　　这两个斜平面也是被无数的光笼罩着，除了白茫茫一片之外，就只是看不出材质的简单平面，既没有花园、也没有任何的娱乐设施，哪怕就连简简单单的建筑也不存在。可倒影之城的灵魂居民们，都在这里很是愉快。 　　甚至，它们无法试着追逐自己的影子，体会这种最为原始的趣味。 　　即便如此，它们……为什么能愉快呢？ 　　“因为内侧的居民区很压抑吧。”雅蕾洁尔平静的、理所当然的做出解释，而考虑到这是连桐尚还理解不了的常识，她一如既往，没有吝啬口水，“灵魂没有躯壳作为束缚，会变得极其自由，无比的自由。” 　　“自由？” 　　“是的，那是拥有躯壳的你还未体验过的自由。”说着，仿佛是要取证来增强说服力，雅蕾洁尔曲着腰身，碰了碰连桐的手臂，“你的血肉、你的骨头，都是你习以为常的束缚。” 　　接着，她又说——“它们将你定义在物质之中。” 　　“哦，这样。”连桐完全理解雅蕾洁尔的话，简单来讲，就是灵性文明的唯心者在拉自己入坑…… 　　她冷淡的反应让雅蕾洁尔开心的笑了笑：“那让我换个说法，正常人的情况，每天需要吃饭、睡觉、喝水，每天照镜子苦恼着身体又多了几百克脂肪，每天想着找女孩子生个孩子，或是找男孩子悄悄开心开心……” 　　雅蕾洁尔用这简单易懂的方式，让连桐也理解她的主张。 　　“这就是物质的束缚？”连桐问。 　　“是的，正常人每天苦恼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物质身体送来的束缚。我们灵性文明，将其称之为物质锁。本该自由的思想，就这样被锁到了物质层面，你说，一具灵魂，浪费了多少的时间在物质上呢？” 　　“但物质主义者认为，有身体才能孕育灵魂……这才对吧？如果你说身体这一躯壳拘束了自由，那么没有身体，灵魂可是根本不会存在的……” 　　“没错，那正是绝对的自由。” 　　“……自由到连自己也不存在了？”连桐觉得这似乎挺容易达到的。 　　但她的思维差了那么一小步。 　　“不，是自由到可以自己决定存在与否，随意的存在多久，以怎样的形式存在……或是不存在多久，以怎样的形式不存在。” 　　雅蕾洁尔摇了摇头，用平实的语气将其中的精髓解释给地球来的她听。 　　“这里是宇宙，伟大者们就能做到这一点。这也是灵性文明诞生于肉体，然后不断修行，所求的最终目标。所以我们不会舍弃身躯，而是享受物质锁带来的人生磨练，度过一生……这也是修行。”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这正是雅蕾洁尔将连桐认为是圣物的理由。 　　她能解开一切的锁，哪怕是概念上的。 　　而囚禁了无数修行者自由的，名为“物质锁”的束缚，也许，就能被连桐来轻而易举的打破吧。 　　雅蕾洁尔没有将事实告知对方，她可不希望这种期望压在连桐的肩上，一起的旅行越是漫长，她就越希望连桐能自由。当然，她自己也会自由的称连桐为“圣物”，这并不矛盾。 　　想着这些，她的笑容变淡了些。 　　“物质也有它的美好，它定义的一生，对灵魂也不能说是坏的。身体会因沉迷物质享乐而使灵魂愉悦，会因失去物质享乐而变得痛苦，这一切也有好处。所以我们也会好好的交朋友，享受美食，旅行见闻……以及谈个恋爱什么的。” 　　连桐思来想去，寻思着这也跟物质主义者的追求不矛盾啊：“还有生个孩子？” 　　雅蕾洁尔稍稍脸红了些，但还算坦诚的点头：“你可以像我们一样……将这个行为称之为：造一把物质锁，用于囚禁后代。” 　　“……听起来不太浪漫，还是造个孩子吧。”虽然至此，连桐已经完全理解这些高等灵性文明主义者的主张了——这倒是值得在入睡前琢磨一下的思想。 　　雅蕾洁尔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不觉说了出来：“你能打破锁的话，你的后代……也会被囚在物质锁里吗？感觉很值得试验一下。” 　　“……去去去，我才不要跟同性做这种实验。”连桐本能的露出一脸反感，但思来想去，低头看了好久自己的物质锁——或者说是这甜甜的身体，又无奈订正道，“异性。” 　　可惜这依旧是差了一步的思维，让宇宙居民的外星人小姐又哄笑了好一阵：“笨蛋，想跟什么性别、物种的生孩子都行。这可是宇宙啊，性别这把锁，早在你来之前，就被无数人打破了。” 　　这……确实，连桐点了好几次头。 　　她甚至想调侃式的来一句“那咱俩也行咯？”，但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这还得探索时间诡点来场跟怪物之间的冒险呢，说这种话会影响气氛的话，肯定不妥！而且据自己了解，雅蕾洁尔目前才十四岁！ 　　等长大点再开这种玩笑吧。 　　可惜对方却毫不在意的、不假思索的：“也就是说，理论上，咱俩也完全可行。” 　　 　　…… 　　ps 　　（30号白天或31号凌晨，肯定还有更) 第189节 178·正常更新了 　　严格来讲，雅蕾洁尔仍是那种，相当缺乏人际交往经验的小女孩。 　　否则的话，她就应该知道，这种对着朋友来的“我们也可以生孩子”玩笑话，就会成为今后一个颇为尴尬，时不时就会影响气氛的小刺。但十分明显的，雅蕾洁尔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在这方面虽然聪明——但经验不足。 　　连桐默默无视、包容了这有些尴尬的话题。 　　倒是收获了一件事：在技术如此发达的宇宙，看来任何种族、性别、形态之间，多半都能有个孩子什么的……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才对，毕竟有些事情连地球都开始慢慢能做到、被接纳了。 　　她摇摇头，寻思着自己还有拯救地球的重任在肩，还不到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然后转变了话题。 　　倒不是生硬瞎掰出来的话题——而是透过眼前，那自然而然出现，吸引了二人注目的景色。 　　思想之柱从倒影之城那些光芒洋溢的度假区离开，渐渐的，抵达了那再没有灵魂有勇气靠近的区域。 　　她们看见了倒影之城的影子。 　　这多半就是时间诡点，多半就是她们要抵达的终点。 　　“这是……”连桐犹豫了一下，用一次眨眼试图刷新自己的现实，但和人类蓝本比起来，她的眨眼毫无作用——眼前的奇妙风景依旧。 　　在一大片光芒洋溢的物质上，唯独那长条形的区域，是深不见底的。它和周围的光芒对比极其明显，显得相当惊悚。它只是一条长方形的、没有半分光芒的区域，但却令人感到深深的退却。 　　那只是普普通通的黑色地表吗？只是因为单纯的没有光芒照耀吗？ 　　又或者，是深陷下去没有尽头的深渊，吞噬了一切可见光吗？如果是后者，在这条看不见分毫细节的黑色里，一定就藏着被倒影之城和传说所畏惧的怪物吧。 　　这条黑色的长方形犹如融入了宇宙的自然漆黑之中，将倒影之城的V字形完全分割开来，使它们看起来像是漂泊在宇宙的孤独物体。但在这条深邃漆黑的彼端，那正是倒影之城居民们生活的区域…… 　　连桐带着五分好奇，三分害怕，剩下的则是“不去不行”的心态。 　　顺便还有一千分的：“二，这里头有啥？” 　　“唔，我刚刚让思想之柱进行了一次扫描，结果有点怪。” 　　“怪？” 　　“嗯，一言蔽之，这里有很多生物。” 　　连桐点点头，并不意外，看来这是一条容纳了许多怪物的深渊。倒影之城将这些怪物集中在这里，却又没有办法处理，只能敬而远之吧？连桐已经渐渐在脑海里，描绘出了一片这个文明的总体生态。 　　但雅蕾洁尔又开口了：“但这只是一次扫描的结果，我又扫描了一次之后，所有的生物反应消失不见了。”她用食指弯成的指节，轻轻揉着两眉中心，那正是在和思想之柱进行共鸣的表现。 　　“不见了？怪物们因为感觉到你的扫描，然后躲起来了？” 　　“怪物？不是，普通的生命而已……在信息网络的生物数据库里有记录，一种叫做‘厌核人’的生物。”雅蕾洁尔对思想之柱下达了更深的扫描指令后，将一些资料展示给了连桐。 　　那是厌核人的全息图片。 　　它们约有一米的身高，看起来十分轻盈，靠单足行走前进。但上半身有三只手，看起来十分的灵活和发达。厌核人的头部很小很尖，宛如春天刚冒出来的竹笋，但根据旁边附着的信息来看，它们是很聪明的中等文明。 　　厌核人爱好和平，活跃于四万年前的不灭冠军星系，怎么看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种宇宙居民。 　　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它们踪迹了——哪怕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过这在宇宙很常见，随随便便的一个角落，就有几兆种宇宙居民，没有人会特意去关心其中一种的死活。”雅蕾洁尔又说，“所以，它们无论是以多么离奇的方式来到这里，基本上都没人在乎。” 　　“但厌核人确实在这里……在倒影之城的时间诡点里？” 　　“嗯，起码刚刚扫描到的灵魂信息频率完全一致。”得到又一次的扫描结果后，雅蕾洁尔皱着眉说道，“这次又能扫描到了，但数量少多了，刚刚是几十万的群居反应……但现在只剩一个了。” 　　连桐没有催促草草也加入扫描的行列里，只是稍稍关联了一下这几个特征。 　　每次扫描的结果都会改变——但其中有一点不变，那就是那个普通的宇宙居民·厌核人的反应是存在的。而这里又是时间诡点，是涉及了时间变动的诡异之地，也许可以有一种理解方式。 　　“这里的时间是不连贯的，是随机上演的……而且随机的次数很频繁，所以每次你的扫描，得到的都是不同时间段的信息？” 　　雅蕾洁尔盯了她一秒，莞尔一笑：“你总算有点初级智慧生命的样子了。”但立刻很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已经加入了扫描时间流动的手段，结果证明这里的时间是连贯的。” 　　也是…… 　　知道这里是时间诡点，雅蕾洁尔这样的自称·考古大师，肯定会有相应的准备。 　　“那放个机器人什么的下去探探险？”连桐摸了摸手环——那些一直憋着不吭声，就怕碰见这种事的纳米机械终于是叹息了。于是默默开始在三十三亿内部，进行敢死队的选举。 　　可这些小家伙听到了一句话。 　　“No，我去。”与之而来的，还有雅蕾洁尔的手掌，轻轻盖在连桐的手背上，将她的提议轻轻打消了，“这种场合不适合它们。” 　　不等连桐询问，雅蕾洁尔已经给出了解释：“哪怕它们是能自身发光的纳米机械，也不代表这里头没有物体。既然我们没有能修改物理法则的手段，发光就会导致物体出现影子……很难确保影子会不会对这一切造成问题。” 　　“问题？”连桐的目光向下，因为手掌相碰的、略带温暖的触感，让她感觉十分奇妙。 　　不过那只是稍纵即逝的触感，雅蕾洁尔已经自然的把手拿了回去：“这里是囚禁着某种东西的时间诡点，宇宙的囚禁方法，和你所认为的不太一样。多半是利用规则来囚禁，比如这里——” 　　从连桐手上离开后，那只小手指向倒影之城。 　　“假如规则限制是不允许影子产生，或是反转过来的，不允许有光落入，那么一旦规则被违背，结果会无法预计。既然我们要找被囚禁的那家伙有事，就不能冒险。” 　　“原来如此，是防止劫狱或是越狱……” 　　“嗯，所以这种时候，如果有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考古大师，亲自去探险一下，无论对它或是对我们，都会安全很多。” 　　这个提议，让连桐本想说些担心的话，然后提出由自己上场，用地球母亲赋予的奇妙开锁能力，直接去解决囚禁的问题——但雅蕾洁尔已经在做准备了，而且散发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于是，连桐改而如此问道：“有把握吗？考古大师。” 　　“当然，这是我们擅长的领域。” 　　“那您要用什么奇妙道具呢？”连桐退后了好几步，想看看宇宙考古学家这次会玩什么花样，会拿出怎样的奇妙道具。同时，她也担心重蹈在地球的覆辙，把人家的考古道具莫名其妙就弄坏。 　　不过雅蕾洁尔没有拿出任何东西，只是将笑容挂在嘴边，盘腿坐在思想之柱的甲板上，然后向连桐招手——宛如在呼唤一只恐惧着人、好奇着人的小猫咪：“来，不然待会儿我掉下去就不好了。” 　　“要我做什么呢？” 　　“简单来讲，就是看管一下我——我要走了。” 　　连桐迈了两步，在她说话的同时去到了她的身边，虽然还是搞不懂她要做什么，但总之防止她掉下去就好了吧？说起来掉到哪里？宇宙吗？想来想去，连桐揪住了她的手袖，寻思着这样应该就行。 　　“嗯，也行。”笑着说完，她闭上了眼。 　　转瞬之间——连桐感觉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眼前，这位鲜活而明快的女孩子，失去了一切。 　　但很快，连桐完全理解了，那是被她们称之为灵魂频率、振动信息的东西。之前雅蕾洁尔十分鲜活的散发着这种灵魂频率，那是她拥有灵魂、拥有自我意识的证据。可现在，她失去了这一切。 　　她的灵魂消失了。 　　这位失去自我意识的肉体，失去了思想的支撑，单纯的按照物理法则和身体结构，慢慢的向下倒去。连桐赶忙往上伸手，终于是明白了她要自己做什么——看管这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十分柔软的依靠着连桐，那将要绽放的青涩美貌和笑容依旧，看起来就和熟睡无异，不过这具女孩子的躯体十分的沉默。 　　而鲜活直白的灵魂频率，就在连桐身边。 　　那是一道虚影。 　　淡如烟雾，渺似水墨。 　　她只有属于女孩子的轮廓，但这轮廓也像是被模糊过一样，轻柔融入周围的真空，显得奇妙。 　　但这虚影有些色彩，是之前冥想通灵时，雅蕾洁尔也曾散发出来过的色彩——紫罗兰色，它像是随时都会消融。 　　“那么，我去去就回。”那道虚影不需要言语，直接在连桐的心中闪烁语意。 　　随后，紫罗兰色的灵魂，向着倒影之城远去了。 　　…… 　　望着哪里也不在的灵魂，还有正靠着自己的女孩子肉体，连桐感觉孤零零的。她尝试着一个人把雅蕾洁尔抱起来，然后弄去思想之柱的内部，或是去邦邦绑·改的舱内，找张柔软的床让她休憩。 　　但可悲的是，连桐发现自己抱不动她。 　　“主人，这实际上是一个重达三十九公斤的质量物体，您目前缺乏锻炼。” 　　“草，那来搭把手。” 　　“不建议搬离原位，如果离开太多，她的灵魂也许就会迷途。” 　　连桐松开了咬着的牙关，放松下叫苦不迭的肌肉，又默默跟雅蕾洁尔的身体一起坐在甲板上，望着倒影之城的光芒和黑暗，吹着凉飕飕的宇宙辐射。 　　连桐思索着她的灵魂是否一切顺利，但即便借助视觉辅助器，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虽然没有了灵魂和思想的支撑，但这终究是最美好时期的女孩子身体。干净无暇的肌肤、隔布料而来的柔软，还有沉静美好的睡容，都让连桐深深意识到，她是个多美好的少女——虽然是外星人。 　　然后，渐渐开始不那么理性了。 　　她就这么靠在自己身上，始终占据着视野的一大部分，连桐想避开也无能为力。她想把雅蕾洁尔身体挪个位置，让她躺的更舒服一点——顺便也让自己舒坦点。 　　但却发现下手也成了一件有点困难的事情。 　　因为这么柔弱的身体就在眼前，相触时当然会担心，自己使用上的这几分力气，会不会让如此鲜嫩的肌肤出现问题，又或者是轻轻一碰，就会如白瓷般碎掉？ 　　虽然连桐的理性高呼着“肯定不会，赶紧动手，爷腿麻了”，但一种渐渐占据头脑的感性又在不断矫情。而且，挂在雅蕾洁尔嘴上的，那尚还存在，又似有似无的微笑，还真是好看。 　　回过神来，连桐已经伸出手，想轻轻的碰一碰了。 　　那是一种本能，宛如见到一颗落在地面、无人发觉的宝石，自然而然会想去捡起来呵护一样。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她嘀咕着，但手还是抵达了那儿。 　　可突然之间——连桐像是被刀割了一下，一种盛气凌人的灵魂频率惊吓到了连桐。 　　“呼……醒了醒了……嗯？二呢？”那身体之中的另一个意识，从稍显漫长的睡眠中醒来了，“嗯？怎么躺在你身上？赚了。”她眨了眨眼，让微笑变成了爽朗利落的笑容。 　　“哦……哦……”连桐木讷着脸，懊恼着自己怎么忘了还有这茬，“三，早。” 　　该死的、人均多人格的宇宙居民。 　　她明明碰到了那嘴唇，却被吓得忘记了是什么触感。 第190节 179·证 　　在和刚刚醒来的，有些时间没见的三打过招呼后，连桐抱着那么一点点的遗憾，调整好了心态。 　　也就把那些胡思乱想的杂念，从心里赶走。以及，将目光从雅蕾洁尔那漂亮的脸蛋上挪开，将注意力从依然接触的肌肤上转走。 　　“说起来，二不会有事吧？”这次，连桐倒是为了缓解尴尬而生硬的转移话题了，“灵魂离开了你们的躯体，独自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不需要担心。” 　　被内在的三支配之后，雅蕾洁尔的躯体不再是需要依靠别人的僵体，而是散发着鲜活、锐利的灵魂频率。她坐直了身体，用简短但有力的话语如实相告。 　　“假如她在冒险中出了意外，那么会有人出手，将意外抹去。” 　　“她的父亲吗？”连桐好奇的问了。 　　但这次提问，招来了极其刺人的目光。 　　雅蕾洁尔盯着她，像是在琢磨断面是否漂亮一般，因为眼神之中就藏着如此的锋利。但这不是敌意，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生的恼怒——反而是一种颇为哀愁的眼神。 　　起初的一秒，连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甚至还有点莫名。但她还不是那么的无可救药，虽然慢了一拍，但还是完全理解到问题的所在。 　　因为从事实上来讲—— 　　“也是你的父亲。”她努力表达歉意，订正了那句招来麻烦的话。 　　眼前的雅蕾洁尔合上眼，收起了那种独特的哀愁：“当然。”她只是这么说，然后轻描淡写的扬扬嘴唇，算是略过了这小小的不快。再次睁开，她平和的目光，看着另一个雅蕾洁尔前去的地方，那片黑暗。 　　她回到了之前的话题：“是，我们的父亲是位不折不扣的宇宙伟大者，他也是我们冒险的仰仗。假如这还不够，有超出他的伟大预见之外的事，那么我们还有文明的根基，那颗圣星。” 　　“圣星……你们的母亲？” 　　“……哈。”她愣了愣，然后爽朗的笑了，“我父亲还没那么伟大，再说了，圣星就是一颗拥有自我意识的奇妙恒星，也许没法儿诞下我们这样的人形生物。” 　　连桐改了个舒适的坐姿，反正还要等二，能有个人聊聊很好。否则为了打发时间，就得摸手机，或是数纳米机械玩了：“嗯，以前也听你们提到过很多次圣星……我还以为是什么称号，原来真是星星啊？” 　　“如以前透露过的那样，我们的文明以前为了探究某个真相，向逆行者开战，然后，圣星为了保护宇宙的安危，做了调停者。逆行者愿意不追究，其结果就是要求圣星看管我们，让我们不再琢磨和逆行者打架的事。” 　　比起之前连桐所了解的内幕，现在三的介绍，倒是补上了许多此前未知的细节。 　　连桐感叹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是被逆行者狠狠收拾了，既然逆行者要求圣星监督你们……那看来逆行者也是挨过几下，所以产生了顾虑？” 　　“确实如此，做不到这点，我们也不会开战。” 　　这不过几句话描述的历史，却藏着连桐无法想象的庞大规模。不知它会牵扯怎样数量的文明和生命，不知有多么可怖的距离，因战火而毁灭。 　　甚至——现在的各种宇宙法则，也许其本身就是战争的一种残骸形式。 　　不过提到这些，雅蕾洁尔的脸上没有自豪，因为那是太过于古老的事情，当时的历史犹如他们曾积累的科技，早已被灵性的平和给改朝换代了。她不在乎形象的搓了搓脸蛋，接着说道。 　　“从那之后，我们就在圣星的庇护和监督下延续至今。而不能打架的老祖宗觉得很没意思，干脆就坐地冥想打发时间，但不小心开悟知晓了宇宙的几个特殊奥秘，从此我们就该走灵性的路子了。而圣星到现在，对我们的意义……犹如你们地球历史里的太阳吧。” 　　啊——这就好理解了，连桐拍着大腿，一脸的理解。 　　虽然地球和太阳之间，多半没有如此复杂的磅礴历史。 　　雅蕾洁尔琢磨了几秒，才记起之前在聊什么。 　　“虽然和你想的那种不同，但圣星十分钟爱我们的父亲，连带着也很爱她。因此，假如她因意外而故去，超出了我们父亲的能力范围——那么圣星会修改这个错误的。因此，你永远也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那就好。”连桐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很羡慕你俩这种，无论怎么冒险、碰见什么危险，都会有人兜底。” 　　“坦白说，她的这点确实令我羡慕。”雅蕾洁尔站了起来，虽然身躯无异，但灵魂散发的信息频率确实另一码事，“你也误会了另一点，被爱的只是她，和我无关，你是孤陋寡闻的地球人无法理解，也可以拿手机查查辅助性人格的意义。” 　　“你俩不是同等的重要吗？或者说，正因为有你俩，才共同构成了被爱的雅蕾洁尔这个女孩子？” 　　“我只是弥补她的短板，替她做不擅长的事情，以及陪她聊几句的辅助性人格，我也是因此才被她创造出来的。”她如实说着，没有掺杂什么明显的感情进去。不过，眺望那片黑暗的眼里，倒是有一些隐隐的羡慕，“假如去探险的是我，不幸遇难，那么让她再创造一个就行，父亲和母亲，多半会叹一口气，妹妹会难过几天，圣星则不会注意这种小事。” 　　在连桐试图开口之前，雅蕾洁尔一脸嫌弃的，对着连桐来了一通挤眉弄眼。 　　“你是不是要说‘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你才不是辅助人格，而是你自己！’之类的屁话？”她的语气更嫌弃，尤其是在夸张的表演了举例的那几句话之后。 　　连桐对此很意外，因为这些话实在是太羞耻，自己还没脸这么表达。 　　但她要说的其实还挺简单。 　　“那你可别遇难啊。” 　　雅蕾洁尔呵呵笑了一阵，点了好几下头，这倒是好听多了。 　　实际上，她还有一点想订正——她并不是那么需要被人爱，她也不需要深刻的留在别人的脑海里，因为主人格，名为雅蕾洁尔的那位少女，已经把这些都给她了。从幼年时候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再到现在。 　　雅蕾洁尔的出身十分高贵，导致了没有其他同龄人，胆敢和她这样显赫身份的人接触。 　　但雅蕾洁尔依然是个正常的姑娘，没有因缺失友情而成为奇怪的人，毕竟，心里始终都有那个唯一的伙伴——这一点，三也是一样的。她也随雅蕾洁尔的成长而成长，住在同一具躯壳之内，她们并不孤独。 　　但比起订正这一点——雅蕾洁尔有更想问的：“倒是你……你在学校没朋友，心里也没朋友，那么孤独真的不会有问题吗……你们这些地球人真可怕。” 　　连桐板着脸，认真的说：“孤独就是我的朋友。” 　　“……太可怕了。”却被认真的一脸嫌弃了。 　　“你们这些人格分裂的外星人肯定无法理解孤独的美妙！”言之凿凿之后，她又舒缓了语气，“其实也没那么美妙。” 　　“那试试给自己创造个朋友？” 　　“孤独肯定比这个美妙。” 　　“这太可怕了。” 　　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然后都笑了起来，因为这是个无意义的话题了。哪怕不由雅蕾洁尔亲自说出口，但旅途至今，以及她所规划的未来——她都是连桐的旅伴、朋友。她俩都觉得，这段奇妙的友情还真是意外的不错。 　　而这些，藏在心里就好。 　　二人聊了约半个小时，从兴趣爱好、地球的风土人情、宇宙知识，再到越来越大胆和宏观的话题——女生的一些私人问题。 　　连桐在这方面是彻头彻尾的新手，但却披挂上阵了，一直忙着拯救地球、逮捕穷凶极恶的不法者、逛宇宙的风景，以至于完全没时间考虑身为女孩子的种种。 　　当然——还有逃避的心态在里面。她总是悄悄的在心里觉得，也许拯救地球之后，女孩子的生涯就将立刻结束。可现在来看，这前景没那么乐观，一时半会还真救不了，连桐也不得不需要问问这些问题了。 　　“我完全没有那些生理问题，这是不是很不正常。”她红着脸，但瞪着眼。 　　“……什么生理问题？”雅蕾洁尔一头雾水。 　　“……就是……人类仍是动物的那些问题。” 　　这种问题，宇宙的信息网络甚至也搜不到答案——她试过。 　　雅蕾洁尔思考了一会儿，勉强的回答道：“我完全不理解你在问什么，但你是逆行者级别的存在，不可能还具有动物性，你已是超脱宇宙之外的级别，你的银发就是证据。” 　　“原来如此……我还挺牛。” 　　…… 　　在主人跟雅蕾洁尔大谈女孩子话题的时候，闲着没事干的纳米机械们倒是给自己找了点活。 　　虽然平常嘴上总是说什么想偷懒之类的事，也经常说主人的坏话，但那终究只是它们用来表达和主人亲近的方式。它们一贯靠谱，而且必要的时候，将会更为靠谱一点，比如现在。 　　雅蕾洁尔的灵魂深入了那片黑色的区域，这是草草它们进不去的。但倒影之城却不是只有那一片藏有什么东西的区域，在其他被光芒照耀的区域，无数的灵魂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文明，直白的展示了出来。 　　它们是那么的明亮，甚至在很高的地方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些从主人那儿散落，然后飘向周围的纳米机械，正打算靠观察它们来搞点情报，为主人的拯救地球添砖加瓦。它们不是没有头绪的在高空乱飞，而是结合着之前通灵过来那位小客人的所言所语。 　　毕竟，一位当地居民的陈述，其信息量可不小。 　　草草知道了倒影之城有学校，那些生命仅有七个月的灵魂们，仍要在学校就读。而正好，也临近小客人所说的开学了。一所负责基础教育的学校，其情况能直观的反应该文明的整体情况，因为学校是文明的缩影。 　　负责侦察的纳米机械没有飞太久，就找到了类似的地方。 　　在V字形的深谷，在居民、建筑、光芒并存的那个区域，它们发现了一些颇为热闹的居民。 　　它们聚集的地方像是一个广场，有着大量历史的痕迹，但又因为缺少物质性生物的来来往往，并没有给它留下什么物质方面的人为痕迹。只是，它散发着和周围都不太一样的光辉——那是灵魂留下的岁月痕迹。 　　有约一千的灵魂居民聚集在此，绝大部分看起来都很幼嫩，而且充满生气。 　　这代表说，这些灵魂们还很年轻——脱离躯壳至今，时间还不算长。 　　与之相较，也有不少看起来将要迈入终点的灵魂，正在那附近，进行着某种沟通。看起来，这很符合学校的定义，也就是年长者将知识，将经验，将答案，传授给年幼而无知的学生。 　　草草很清楚自己找对了地方，于是侦察小队在确保不会影响倒影之城的情况下，尽可能的降低了位置。幸好，这些灵魂们的沟通不需要振动空气来阐述意图，而是直白可辨的、直接表现在灵魂上的语言形态。 　　“——这是你们的第一课：用你们的梦，向我们的历史致敬。” 　　其中一位年长的灵魂，飘荡在学生们的面前，散发着愉快的情绪。 　　他看起来是校长……至少是个老师。 　　虽然几个月前，他肯定也是队列里的某个学生。 　　而现在，在这没有遮风挡雨的教学楼，更没有黑板粉笔的教室里，他开始了知识的传授。 　　“这是我们的历史。”他飘荡在这平地上，唯一的人造之物旁。寿命短暂的灵魂们，没有浪费时间的礼仪或是虚伪的过场，直奔主题，“它叫做不灭冠军之证，是我们文明的根基。” 　　那是一根细长的、宛如木棍般插在地上的玩意儿。 　　但看起来非常的古老，而且材质很是特别。草草兴趣高昂的对它调查了很久，使用出许多种方法来试图解读它的信息。 　　最后发现，那是一根单纯的、很是古老的——木棍。 第191节 180·V 　　“主人——有个东西想请您鉴定一下。” 　　当连桐跟雅蕾洁尔聊得不错，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来到宇宙的这片区域，究竟是为什么的时候——草草提醒了她。一些纳米机械散发出急促的银蓝色光辉，闪烁在她与雅蕾洁尔之间，提醒她们还有需要注意的事情。 　　“整个宇宙也只有您能做到了。”草草是如此说的。 　　“啥？” 　　连桐皱着眉毛，觉得这些小家伙多半是又皮痒，又拿她这个主人的尊严开玩笑了。毕竟，连桐很清楚自己只是个从地球来的普通人，宇宙浩瀚、无数文明缔造出的伟大又如此不可想象。 　　所以，哪里有自己才能鉴定的玩意儿存在？ 　　但她“你们又逗我——”的第一个音还没有发出，她就惊讶的发现，也许草草所说的是对的。 　　那些纳米机械展示了一些片段，微缩到100:1的程度，在她和雅蕾洁尔面前播放。一些灵魂围绕着什么，聚集在了一起，气氛严肃。一些将要消逝的灵魂，正在对还算年轻的灵魂讲着某些东西，连桐也能理解。 　　那是开学典礼。 　　属于倒影之城这个文明的开学典礼。 　　但问题是，被校长称之为文明根基，被学生们频频注目的，那件明显具有象征性意义的东西，连桐却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不，它本身并不奇怪，只是插在地表，竖向宇宙，普普通通的东西。 　　但它在这里却很奇怪。 　　倒不如说，除了地球之外，它在这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显得极其古怪。 　　连桐认出了它——“看起来像是个木棍……”似乎，也真的只有连桐能认出它了。 　　那是一根算得上很古旧的木棍，看不出具体的材质，但其身上隐约的裂纹、断面处符合生长规律的小小年轮圈，以及一些破损口出现的纤维走向，都证明了这玩意儿是个木头。连桐沉默的盯着它，那可是木头——植物啊…… 　　“主人确定吗？”草草又问。 　　“嗯啊，除非有谁闲着没事干，完完全全用我所不知道的外星科技，仿制这么一根木头出来……”但连桐又觉得这很怪异，宇宙里的人连黑泥巴都会视作脏话，那么这东西的存在，恐怕是无比脏污和可怖的。 　　草草沉默了一阵，开起了它们的内部会议。 　　如果不是它们跟随连桐有一段时间，时不时的会学习一些植物的知识，见到这根插在地里的木棍时，还真没办法认出它是什么。而现在，经过宇宙现存的、首屈一指的植物学专家·连桐大师的认证，这无疑就是所谓的木棍。 　　是植物的躯体。 　　连桐凑近了草草展示出来的全息图像，又仔细盯着看，给出了更多的分析。 　　“这东西没木皮，肯定是被谁剥了，你看还有节眼和木瘤。除此之外，它有分叉生长出枝条的痕迹，另外断口处还有木心的颜色，区别很明显。这东西不太像是小树枝，估计是一棵小树吧……不知道是品种问题，还是压根就没长大。” 　　“草，这太脏污了，脏话女王的巅峰之作！”纳米机械们这次的话，那可是认真的。 　　就连一旁的雅蕾洁尔，甚至还是那个看起来很硬派的人格，也不由得一脸苦楚，宛如吃米饭时，狠狠咬到混在里头的硬骨头渣子，牙齿不幸崩了一块。地球人的常识，地球人的话语，都是如此罪恶…… 　　但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那些身为学生，将要就读的学生们，应校长的要求，开始进行一种仪式。 　　校长将其称之为“浇灌”，那是绝大多数文明都不存在的概念，无论怎么翻译，绝大多数的宇宙居民都无法理解其含义。因为那属于植物的领域，早已随植物们一起化为了不可被提起的历史。 　　但身为校长的、不久之后就会消逝的灵魂，明确的对学生们提到了这个词。 　　“请用你们的梦想，你们的愿望，你们的求知之心和探索欲，来浇灌这不灭冠军之证，让它更为坚实的见证我们的历史。” 　　回应校长这句话的，是学生们早已准备好的仪式流程。 　　灵魂们犹如花瓣的排列，将名为不灭冠军之证，实则只是一根木棍的东西围成极有规律的圆形，然后绕着它，将校长所提到的那种种，展示在自己的灵魂里。 　　这些没有身躯的人，想表达“梦想”要简单得多。 　　不需要如有身躯的人那样，用长篇大论或一个不那么精准的词来定义，而是简单的将自己的梦想在灵魂里构筑，它便会自然而然的展示出来。 　　大多数学生们向着不灭冠军之证，展示的梦想很简单，也很一致。 　　“我们想活得更久。” 　　不必以肉体死亡，灵魂诞生的方式开始人生。 　　学生们的梦想化为了一道道的淡光，萦绕在不灭冠军之证的附近，它们静谧、它们平淡、它们真挚。而那根老旧的木棍沉默的接受着一切，却又毫无变化。 　　最后，校长结束了这个开学典礼。 　　然后遗憾的，破灭了学生们的梦想。 　　“学校也没办法教你们如何存在的更久，这反而是你们肩负的责任。” 　　…… 　　雅蕾洁尔的灵魂，前往了那片没有光芒的黑色大地。它犹如一道巨大的裂谷，将倒影之城撕开。它就这么藏在居民区的下面，无人胆敢靠近。 　　“着陆——暂时安全……” 　　就连雅蕾洁尔，在靠近的时候也抑制了自己灵魂散发的紫罗兰色光辉，变成了一道仿佛要融入黑暗的淡影。一些必然存在的畏惧，很明显的浮现成了灵魂的形态，但更多的则是自信，还有好奇。 　　“这并不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只是没有光芒的大地，着陆是可能的，而且具有引力……”考古学家正在用理性的方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且……没有怪物的痕迹，之前扫描得出的生命特征也没有感受到。” 　　换言之，这只是一片完完全全被光芒舍弃的世界。 　　一无所有。 　　雅蕾洁尔漂泊于这片黑色的荒野，寻找着也许存在的奇妙。 　　她的灵魂时而向着边缘游曳而去——因为那儿靠近倒影之城的光，哪怕只是边缘，但对于黑暗中的旅行者来讲，也足够有诱惑力了。时而，雅蕾洁尔又折返归途，向着最中心的地方飘荡，因为其他地方没有自己所求的答案。 　　但在完完全全的黑色中——她不太清楚哪里才是中心。 　　不过这也无妨。 　　因为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在物质锁内。 　　物质锁会用“女孩子的步幅”这种概念，创造一把囚禁自己旅行速度的锁，但现在的她是脱离物质的灵魂，是由意识和好奇构成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可没有步幅，而是想去哪儿，就可以抵达。 　　只需要一个思想。 　　雅蕾洁尔不再漂泊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不寄希望于这儿存在什么有趣的痕迹，或是时间动荡的线索，甚至是不太想碰见的传说中的怪物。 　　而是如此思考道：我要去黑暗的中心看看。 　　——她抵达了。 　　“……嗯？” 　　但和她的想象不符。 　　雅蕾洁尔本以为，即便是在这黑暗洋溢的中心，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因为在亲自抵达了这儿之后，她的考古直觉告诉她——终究还是需要一些外来的光芒，一些新创造的影子，才能将这片区域内的诡异之处唤醒。 　　现在的她不过是融入黑暗的一部分，并不能激荡起这片区域的任何反应。 　　因此，也就更无法影响这儿的时间诡点，将它的诡异之处展示出来。而之前在思想之柱上，对这片区域进行的扫描——那本身便是一种刺激，所以才会将这片区域的诡异之处激发出来——这是她本来的想法。 　　她本打算在确认了中心也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立马回思想之柱，跟连桐聊聊然后采取其他手段的。但她的灵性直觉、考古直觉，以及身为女孩子的直觉，都在这一刻宣告了彻底的失败。 　　因为眼前的这一切，让雅蕾洁尔无法理解。 　　当雅蕾洁尔抵达这儿之后——她听到了欢呼声。 　　起初，只是如小孩子啼哭的起始音一般轻柔，雅蕾洁尔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几秒后，这柔软的声音化为猛烈无比的潮水，以像是要引起九级地震一般的形式，炸裂在了她的身边。远比雷鸣更胜，远比火焰更热烈。 　　那就是雅蕾洁尔听到的欢呼声。 　　在这只有黑色的世界里，她不知道欢呼声是从哪里来的。考虑到时间诡点的特性，她甚至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现在的时间。也许是未来的欢呼跳跃到了这儿，又或者是过去的声音延续至此刻。 　　但奇妙的是，雅蕾洁尔不觉得这欢呼声讨厌。 　　反而，有种打从心底所萌生的，想跟他们一起去呐喊，一起去歌颂，一起去赞美的冲动。但问题在于：“这些声音，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欢呼？”雅蕾洁尔不禁如此好奇了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何。 　　这个疑问，成了一个契机，成了一把钥匙。 　　当雅蕾洁尔回过神来——她所处的世界随之改变，疑问被回应了。 　　再次回过神，雅蕾洁尔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周围挤满了生命，无数的生命，大多数是厌核人，但也有各种各样的家伙们。 　　雅蕾洁尔下意识的向左看——但见到的是永无止境的笑脸。那些和自己一起，坐在这儿的、发出欢呼的观众，他们以无比热忱的目光，俯瞰着某个地方，然后发出形态不一，但感情完全一致的声音。 　　不再是欢呼，有时是扼腕叹息，又或是惊讶咋舌，当然也有愤怒的抱怨，以及——为某个人献上的热烈欢呼。 　　那正是雅蕾洁尔听到的。 　　“请问一下，这是在做什么？”她试着问身边的观众，但无人回应她。不知是观众们太过热衷，还是雅蕾洁尔只是来到幻境之中、不被允许和幻境交流的旅行者。 　　她只能收回目光，低下头，成为了观众里的一员，用自己的眼去看看这欢呼是为何。 　　“嗯……比赛吗？”她倒不惊讶，因为这十分合理。也只有某种刺激到一定程度的热烈比赛，而且还是决赛，有着许许多多能引来热爱的明星登场，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呐喊了。 　　但雅蕾洁尔看不清比赛项目…… 　　除了有幸得到最好座位的那些尊贵客人之外，其他人都只能坐在档次不同的椅子上，用视觉辅助器来欣赏比赛——当然，这倒也能看得很清楚。可惜雅蕾洁尔没带这种东西，看清楚了的，只有这个比赛场地而已。 　　这是个犹如峡谷一般，巨大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场地。 　　它甚至可以比拟一颗稍小的行星了吧？雅蕾洁尔算是见识不少，即便如此也还是感到惊讶，在信息网络普及的宇宙，人人都能随时随地用虚拟的方式欣赏想看的一切，而这种规模的真实庞大比赛场地，真的还存在吗？ 　　为了买票入场的观众能尽兴，这个场地被修成了阶梯式的。 　　八个阶梯，八个视角，数以亿记的座位，构成了左右两边的形式。 　　越往上视野越差，票价当然也就越便宜——起码能根据坐在那附近的观众有多丑来确定这一点。而越往下，就越发靠近比赛的擂台本身，气氛热烈暂且不提，那儿的生命可都十分高级。 　　但无论贫富，无论生命的等级如何——所有观众都一样的在享受比赛。 　　慢上一拍，雅蕾洁尔这才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巨大的比赛场地本身，不就跟之前见到的倒影之城一样，是个巨大的V字形吗…… 　　她按耐着内心的讶异，决定暂时不寻找离开这幻觉，回到倒影之城、思想之柱的方法，而是继续享受不交门票钱即可观赏的这场比赛。 　　她站起身，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以灵魂的自由方式向着V字形的深处飘去，比观众们为选手献上的欢呼还要快。而在场地最深处、最中央、所有观众都投以目光的地方—— 　　有一棵树，小小的树。 第192节 181·无尽 　　在距今约三万两千年前，一届被星系内所有居民瞩目的比赛，如期开始了。 　　也一如既往的，得到了整个不灭冠军星系内的所有欢呼。 　　…… 　　在不灭冠军星系这浩浩荡荡数万光年的尺码之中，所有居于此、拥有智慧的生命，都会因这六年一届的盛事，而停歇其他的任何活动，专心享受比赛的这整整七天七夜——并且祈祷着，希望比赛不要结束。 　　这传承至今的比赛项目，是整个不灭冠军星系的文化根基，恒河沙数的庞大智慧生命，都对它有着同样的狂热——甚至可以说是信仰也不为过。 　　作为证明，在极为遥远的过往时代，有无数的匠人从星系各个角落赶来，自愿的成为建筑者，不收任何酬劳的为比赛制造了比赛场地：一座庞大如星球的巨型V字形建筑，并且坚固牢靠的使用到了现在。 　　这个比赛项目超越了其他的一切，是整个星系的文化符号。 　　它的名字是——「无尽削皮大赛」。 　　它的比赛内容如下：为所有前来的参赛的专业削皮运动员发放一个青苹果，比比谁能削皮到最后。 　　规则也很简单，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只要能把皮连贯不断的削到最后，那就是胜利者。期间，如果苹果皮中途断掉，那就直接告负——当然，专业的削皮运动员从不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否则就将在兆亿观众的面前丢脸。 　　为了确保削皮的时间能延续得更久一些，削皮运动员们使用了以亿记的年份，来钻研其中的究极奥秘，这是一门非常严肃，而且甚至可以说是藏有宇宙奥秘的学科·削果皮科。 　　削皮运动员们拥有无数的技术，来试图让果皮延续得更久一些。为了削皮的时间能更长久，削皮运动员倾注了所有的科学技术进去，因此惠及了很多方面，大大提高了不灭冠军星系的民用技术水平。 　　但大道至简，其中最实用的办法，就是将皮削得尽可能细长。 　　——这是三岁小孩也知道的答案。 　　而在这六年一届的“无尽削皮大赛”，如果有人可以连续六十六年获胜，那么他就将成为历史里独一无二的传说，成为拥有“不灭冠军”头衔的星系之王。但比赛举办至今，长达几亿、几十亿年的历史里——也没有任何人做到这一点。 　　无数的削皮专家、无数的天才削皮手，它们曾惊艳的闪烁于不灭冠军星系的历史里，但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被一笔带过的、被一声叹息总结的失败者。 　　“——但即便如此，为了所有生命的梦想和浪漫，在你眼前的那棵苹果树下，在这座V字形的胜负之地，仍有许许多多的削皮手聚集而来，捧起那奇迹般的一颗颗苹果，幻想着成为不灭冠军。” 　　一个声音在对雅蕾洁尔倾诉。 　　无数浪潮般的声音，向着无尽削皮大赛的选手献上欢呼——但在这份热闹里，却有一个清冷而独立的声音，发现了雅蕾洁尔这位不请自来，更没有门票，来自其他时代的观众。 　　起初，雅蕾洁尔觉得有点畏惧，因为这比赛的盛况虽然热闹无比，但它应该是发生在这里的，历史中的某个片段，是虚假上演的幻象才对……而雅蕾洁尔虽是灵魂的状态，但也是来自真实世界的旅行者。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声音发现自己？ 　　那就是传说中，藏在倒影之城影子里的怪物吗？ 　　但这声音并没有付诸恶意，只是不咸不淡、犹如厌倦了游客的导游一样，用一成不变的声音告诉雅蕾洁尔这里的一切——比如它们的比赛内容。雅蕾洁尔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它又是怎么发现的自己……但这声音所说的内容，也许不那么可信。 　　“如果你说几十亿年来，都没有人蝉联六十六年，取得不灭冠军的头衔……那？”雅蕾洁尔指着舞台，被全星系注目的舞台，“但刚刚主持人介绍说，这场比赛……我们眼前的这场比赛，也许将决出真正的不灭冠军？” 　　“——是啊……这倒没错。”那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雅蕾洁尔站在最好的位子上，和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声音为伴。 　　她眺望着盛大、精致的舞台，它是由奢侈的金属和石料打造，中间却盛着犹如艺术品的灰黑色土壤。里头没有半根杂草，只是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棵苹果树——它茂盛而青葱，虽然小巧，但结着饱满的果实。 　　选手们抵达了。 　　在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中，形形色色的削皮手华丽登场。 　　有的选手盛装打扮，带着浮夸而激动的笑容，有的则沉稳如石。还有的带满了以雅蕾洁尔的目光来看，也堪称先进的科技产品，只为了让接下来削的苹果皮，能更细长一些。但得到了最多欢呼的、最后登场的那位选手—— 　　他只带着一把细长的小刀，还有自信、有风度的笑容。 　　“他已经赢了十届。”那个声音轻轻说——与舞台上主持人内容相同的介绍一起，“如果今天也赢了，那么他就是不灭冠军了。” 　　即便还没有取得不灭冠军的头衔，他也已经是这片星系历史上最有名的人了。 　　从作为挑战者的第一届，再到作为被挑战者的后续九届，每一次的胜负都精彩绝伦，没有人看腻他那淳朴却极其精妙的削皮刀法。 　　漂亮的赢下一场，历史里有很多人都做到过，但每一次都能赢、而且还让人更期待下一次，这是整个宇宙也独一无二的奇迹——主持人是这么说的，仿佛是对那个声音的补充。 　　而那位十届的胜者，正站在苹果树下，静静握着细长的小刀，在仿佛能震碎时空的欢呼里，等待加冕之战。 　　被周围的热烈感染，雅蕾洁尔也变得激动起来：“所以才这么盛况空前啊……” 　　“嗯，大家都想成为见证历史的人。”那个声音依旧平淡。 　　“但你刚刚……是不是剧透了比赛的结果……你说没人得到这个头衔？”一想到这个结果，一想到自己见到的，只是历史片段的幻象，雅蕾洁尔的激动顷刻间冷却。 　　“——是的，他赢了，一如既往的赢了。” 　　雅蕾洁尔一头雾水，想揪出这个装神弄鬼的声音来揍一顿，因为这家伙的话语十分矛盾，但怎奈何这只是一个声音，甚至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之后，无尽削皮大赛开始了。 　　所有削皮手，都进行了一段极其考究的削皮之舞，然后在适合的地方挖出一个土坑，等待着将削好皮、也被自己吃完后的苹果核埋入其中，发出新的嫩芽——这正是无尽削皮大赛所蕴含的禅意。 　　无论取得怎样的欢呼，是怎样伟大的削皮手，也依旧必须遵循大自然，化为其中的一部分，称颂它的伟大并不妄图干涉，然后谦卑的埋下种子——这正是星系发展至今赖以生存的自然哲理，是他们文明的根基。 　　作为传承这根基的人，削皮手们站在树下——六年为一期，那些苹果自然的掉落，入了它们的手中。 　　比赛开始了。 　　而那个声音也同时轻语：“看起来，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要不你自我介绍一下？” 　　雅蕾洁尔随口应付了一下，因为满脑子都是可惜没带器材、可惜没带连桐的想法。前者能拍下这惊悚的削皮大赛，带回宇宙里估计能直接被悬赏个一千单位。而后者则是经常和苹果打交道的地球人，不知道他对这比赛会有什么想法…… 　　而那个声音开口了。 　　“我谁也不是，但我有个请求。” 　　“……我看起来像是好说话的冤大头？我又不是——” 　　雅蕾洁尔说到一半，目光随便的瞥过比赛舞台，便深深被吸引了。因为这虽是一场很怪的比赛，但那位蝉联十届，即将摘下桂冠的削皮手，他削皮的刀法确实美得惊人。 　　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刀切入、一刀卷动—— 　　但却是一种独立于万物之外的，新的宇宙物理法则。 　　“这……这……他踏入了伟大者的境界……”雅蕾洁尔惊愕不已，在历史虚幻片段的此刻，居然藏着这样的东西。 　　而更诡异的是，和大多数宇宙伟大者毁天灭地、改写历史颠覆时间、随手创世肆意永生的磅礴不同，眼前这个削皮手……他虽然位于伟大者的境界，但这种伟大只是单纯的为了削皮而存在。 　　一言蔽之，他的刀里，蕴含着一种“我削的皮必将比其他人细长”的注定结果。 　　雅蕾洁尔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因为这属于他的父亲，梅塔特隆那个层次的伟大。只不过，这种伟大的刀法里蕴含着直观而复杂的美感，能吸引任何目光。刚才还在沸腾欢呼的观众，都一致的缄默。 　　他们忘却了一切，只是欣赏着这无尽的刀法，甚至已在心里准备为他加冕。 　　“应该已经没人记得我了。”那个声音又一次开口，平淡如水，成了这静籁会场里唯一的响动。 　　 　　…… 　　ps 　　（对不起鸽了这么久，不过已经没问题了！） 第193节 182·历史碎片（一更） 　　和雅蕾洁尔的期待不同，她没能看完这场名为“无尽削皮大赛”的盛宴。 　　在出现比赛的结果——不，在那更早之前的比赛初期，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毕竟，它不是进行时的历史，不是雅蕾洁尔所属的时间，而她也没有买好正确的门票，能在特等席上看上这么几眼，实际上就已经很奢侈了。 　　但雅蕾洁尔觉得有点可惜。 　　没能知道谁在最后取胜，而那位已经蝉联六十年的削皮手，是否赢下了这次的桂冠呢？ 　　她唯一看见的，就是那些选手们的身影与舞台一起，犹如烟雾一样淡去。接着，为选手们献上的磅礴欢呼声，也渐渐淡出。 　　这段历史的幻象，正以这样有头无尾的方式结束了。 　　——就连那个声音也一起消失了。 　　“那个，你还在不？”雅蕾洁尔大声的问，但无人回应。 　　至此，她的灵魂从三万年前的历史片段中脱身，回到了自己应在的地方。她能隐约和自己的身躯产生感应，这就代表灵魂归回了本来的时间点——也就是那片被影子和光芒笼罩的世界。 　　“倒影之城啊……”雅蕾洁尔看着周围的一切，回忆着它的形状。 　　这座V字形的建筑毫无疑问正是比赛的举办地，是曾经每次比赛的圣地，但三万年经过，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也是，这个宇宙不会允许有植物出现，更不会允许以植物为主题，进行什么星系规模的比赛。 　　虽然雅蕾洁尔只是摸到了历史的碎片之一，但根据现代人的常识，不难想象这一切的变故都和植物有关。 　　作为考古学家，作为宇宙居民，雅蕾洁尔从任何角度都对倒影之城的历史深感兴趣。那些追逐不灭冠军头衔的削皮手，他们在几亿年间缔造的辉煌历史，现在却一点也不存在了…… 　　至少她们这些旅行者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辉煌历史。 　　否则，那一定会成为不灭冠军星系引以为傲的，面向游客夸夸其谈的历史。 　　唯独“不灭冠军”这个名字，被冠在星系之前，这样留了下来吗…… 　　回味着这里的种种历史，雅蕾洁尔顺便估算了一下自己灵魂的鲜度。身体有三来照顾，所以身体那边不需要担心。 　　而作为从小就研习灵性文化的聪明孩子，雅蕾洁尔的灵魂出体最长可以维持数天。所以，只需要估算灵魂现在的状态如何，就可以判断自己迷失在历史碎片之中，实际上过了多久的时间。这里可是时间诡点，哪怕只是多走了一步，一不留神让一整年的时间化为泡影都是有可能的。 　　万幸，这里没那么凶恶，雅蕾洁尔丢失的时光只不过十分钟。 　　“所以，传闻中藏在倒影之城影子里的怪物，在哪？”她的语气里有一半调侃、一半的疑惑，因为在影子之中，她见到的只不过是历史的碎片。说真的，那可不是怪物啊。 　　除非……除非如今生活在倒影之城的灵魂们，会将曾经的历史视作怪物。 　　也罢——为了让好奇心得到更多的满足，反正灵魂的鲜度还十分充足，估计连桐也能刷手机打发时间，雅蕾洁尔开始了下一步的探索。既然前置条件破灭，这儿的影子里没有怪物，那么自己可做的选择就多了。 　　来看看究竟有什么吧！在对事态有一些把握后，她的冒险精神作为主导，打定了主意。 　　雅蕾洁尔抬起了象征手臂的虚影轮廓，然后，不再拘束灵魂的色泽。 　　犹如月光倾落，她那原本是漆黑的，与周围融为一体的灵魂轮廓，有了变化。 　　从她的手指上，亮起一点发自灵魂深处的辉光。 　　立于黯淡的宇宙万物之中，倒影之城黑暗的最中心，她为这里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光。 　　哪怕这只是小小的一点，也足以驱散一定范围内的影子——和制造新的影子。作为禁区，这里从未有灵魂居民来打理过。所以这片黑色的土地总是自生自灭，难免散落着一些物质。 　　既有远道而来的天外之物，也有从古存在的建材残渣。它们虽然个头都很小，零散而杂乱，但却遵循那最简单的物理法则，回应雅蕾洁尔指尖的光——它们让自身的影子，摇曳在黑暗之中。 　　雅蕾洁尔凝视着它们，足足数秒，来做出足够的判断。 　　“看起来确实没有怪物，但……”凝视着那些影子，雅蕾洁尔语气犹豫，“但时间诡点是存在的……影子里确实有东西……虽然不是怪物。” 　　这些影子十分的奇怪。 　　它们和现实有着非常明显的撕裂感。 　　这些影子像是存在于其他的时空，存在于其他的一套世界观中，只是用投影的方式，将自己映来这里。这些影子既显得迷离，又充满微妙，即便是基本功扎实的考古学家，雅蕾洁尔也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 　　雅蕾洁尔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知缘由的感到恐惧。 　　她下意识想跟心里的另一个自己聊聊，或是抓住附近连桐的手臂——但很遗憾，孤身一人的她并没有其他人可依靠。 　　渐渐的，这些影子有了点变化。 　　它们本就散发着诡异的感觉，但渐渐的，往外开始散发出一些浑浊的、复杂的东西。 　　这些看起来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影子，正在散发某种恶意——雅蕾洁尔的灵性直觉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而且，这些恶意像是追寻着光芒而来，它们甚至不再遵循物理法则，不是永远随主人的影子，反而开始了扭曲，挣扎，甚至想要开始移动——向着雅蕾洁尔。 　　…… 　　“所以，你就跑回来啦？” 　　“那可不，感觉怪瘆人的。” 　　雅蕾洁尔已经回到了思想之柱，以参加灵魂赛跑大赛肯定夺魁的、超越了不知几万倍光速的那种速度。但跑回来之后，她的灵魂就被一种新的情绪占据了，因为正好见到连桐在跟自己玩游戏…… 　　连桐正在教雅蕾洁尔地球上的游戏，用纳米机械们手拉手串起来的“绳子”，在彼此的小手上翻来覆去，看起来十分亲密。她俩的手时不时会碰在一起，但看起来都很不在意，只是聊着游戏的内容…… 　　这让雅蕾洁尔——刚刚回来的灵魂状雅蕾洁尔，感觉十分的奇怪，好像比刚刚还要倍感恐惧。 　　当然，雅蕾洁尔立马钻回自己的身体，压根没有表达这种情绪给她们看到，然后抓住机会巴拉巴拉了一顿，讲了自己去探险的种种遭遇。 　　“那……雅蕾洁尔，你没事吧？”连桐非常关心的问。 　　“嗯！” 　　点完头，雅蕾洁尔忽然发现，无论是哪一种恐惧，现在都消失不见了，感觉反而有点妙？真怪。 　　连桐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抓着头发觉得事情很麻烦，这座倒影之城藏着不少的秘密。虽然心里想着这些，她倒是下意识调侃了几句作为调剂。 　　“没想到你也会落荒而逃……你们对付这种东西不应该最擅长？” 　　“啥？” 　　“就那些影子，听起来就是灵魂状态的怪物……按理来讲不是物理免疫，但会很轻易就被净化的那种吗？这是你们灵性路子的拿手菜吧？就感觉你跑回来有点灰溜溜的。” 　　虽然连桐半开玩笑，但雅蕾洁尔皱着眉头一合计，发现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为什么会逃跑呢？ 　　尤其是现在平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想，那些影子散发着的和当前世界的撕裂感，多半是因为时间的错乱。它们说不定都是各种历史的碎片，当然就只是一些投影。它们如果有什么强大的攻击性，恐怕早早就出手了。 　　就算这些影子实际上会造成可怕的危害，雅蕾洁尔也不是没有应付的方法。她虽是独自一具灵魂漂泊去的那儿，但精神力充裕，起码是有自信能自保的。 　　只是，雅蕾洁尔依然退却了。 　　她回忆了长达数秒，才找到让她胆怯到下意识离开的原因。 　　那些影子散发着的恶意，令自己感到极度的不快，哪怕是靠近它们也不能容忍。这既是生理性的，又是作用于灵魂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 　　雅蕾洁尔困惑不已，自己是第一次来这地方，第一次碰见这些影子，它们散发的恶意是如此陌生……又精准的让她感到厌恶至极。 　　“那么，那个和你唠嗑的声音。”连桐清了清嗓子，让雅蕾洁尔能听到自己的话，“是我们要找的目标，「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吗？” 　　“这个……还不知道。”雅蕾洁尔语带歉意，“当时太奇妙了，无尽削皮大赛的那种狂热氛围把我感染，我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就没了。” 　　连桐倒不介意，因为把握更大，甚至可以说八九不离十。这个被关押在时间诡点的怪物，被以赫兹来描述，而雅蕾洁尔又跟这个神秘的声音有过沟通，同时见到了倒影之城过往的历史碎片。 　　唯一的问题是，该如何再跟对方联系上呢？ 　　还有——这座倒影之城的历史，曾经代表整个星系历史根基的苹果树，为什么只剩一根立于大地的木棍了？作为地球人，连桐希望搞懂这件事。或者说，搞懂是谁做的。 　　也许发生在地球上的变故，就与之有关。 第194节 183·文明的留言板（二更） 　　“接下来，我们要探索倒影之城的历史。”雅蕾洁尔用简单的语言，为之后规划好了目标。不过，当然还需要更多的修饰来辅助表达，“这能让我们弄懂这个星系发生了什么，藏在影子里的是什么。” 　　还有，自己曾见到的那场比赛—— 　　究竟结果如何。 　　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雅蕾洁尔极其、极其的在意比赛结果。她切身体会到了那盛夏热浪般的欢呼，可看到一半就没了，这真是糟糕的体验。因此，回到思想之柱和原本的身体里之后，雅蕾洁尔就已经开始上网调查了。 　　但那样盛大的比赛，那么牵动整个星系的历史——现在并没有留下痕迹。 　　雅蕾洁尔试着搜索了“不灭冠军”这个词，得到的结果是“为什么会叫这个，已经无从考证了”。她又试着搜索“无尽削皮大赛”这个在历史碎片中得知的名字，除了跳出“警告，一切和植物有关的都是非法”这种提示，就再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连桐啊，在你们地球，如果碰到这种情况：一个东西明明存在过，但网上没有了半点痕迹……该怎么办？” 　　连桐对这种情况很门清：“网络是可被操纵的，但总有知情的人是漏网之鱼。” 　　“有道理。” 　　得到这个不错的提示后，雅蕾洁尔不再搜索那些关键词，转而开始寻找居于不灭冠军星系的那些老一辈。宇宙是很辽阔的，能活个几万年、几十万年的生物比比皆是，不灭冠军星系虽然不大，但肯定有一些。 　　只要找个三万岁的老家伙问问，那答案肯定就有了。 　　再不济，找个两万岁的——人家肯定在童年的时候，听过家里同样长寿的长辈们，在某次酒局饭桌上议论“无尽削皮大赛”这一光辉历史。 　　发布了寻人启事之后，雅蕾洁尔同时还使用了考古学家的权限，试图从考古协会的历史资料库里，寻找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这一切的繁琐操作，花费了雅蕾洁尔几分钟的时间，而连桐并没有白白的等候。 　　她也在思索，该怎么探索倒影之城的历史。 　　在以往，打听一个文明的历史并不是困难的事，谁家不是在母星上有个几千几万年的历史，才得以拥有智慧，发展出甚至能踏足宇宙的本事来。这些历史对所有宇宙居民，都是极其值得自豪的事。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压根没人爱听别的家伙唠叨这些…… 　　一言蔽之，如果想探究其他文明的历史，那么直接询问就好了。 　　连桐觉得这是条不错的路子，她也有了些想法。 　　“草啊。” 　　“主人啊，您又要折腾我了？” 　　“没，只是问个事儿。”连桐坐在甲板的边缘，翘着二郎腿，时而轻晃的靴下，就是V字形的倒影之城，和居于其中的无数灵魂，“在宇宙里，要怎样跟一个陌生文明搭上线，并且表达谦逊、和平，还有友好？” 　　“这个……您要正式跟倒影之城的文明进行接触？”草草一瞬间就理解了。 　　而且这很合理——倒不如说，这才是直接、简单的方式。表达善意，和对方沟通上，然后提问即可。如果有需要的话，就付出一些代价。倒影之城的文明程度因为居民都是灵魂的缘故，算是相当不堪，想必这份代价不会有多沉重。 　　问题在于，草草立刻反问：“他们那儿不允许影子进入……您打算怎么办？” 　　“那把对方请来思想之柱就行了。” 　　“那不就是雅蕾洁尔做的通灵吗？” 　　连桐摇摇头，同时开口：“不，那是类似于悄悄绑架了个初中生过来，然后威逼利诱跟人家私下沟通，是不礼貌的……而且人家小初中生也不知道什么倒影之城的历史。” 　　“而您想正式的绑个大人物来聊天？” 　　“没错，这不是简单易行吗？正式访问，邀请做客，问问题，给点好处，事就这么办成了。”她从右大腿上，撤下高傲了一会儿的左腿，将这个权利赠送给被欺压的那一方，又说，“所以要怎么表达善意？” 　　草草倒是立刻作答了，因为这种宇宙常识谁都能如此高效的作答：“这分程度和需求，最常见的善意接触，是以留下加密公开讯息的方式。” 　　“喔？就是在人家星球的留言板上留下‘你好’？” 　　草草用闪耀的光表达了暧昧的肯定，但实际上肯定没有连桐所说的那么简单。她用地球做例子，解释给了不谙世事的主人听：“你们地球的留言板，是地表的一些田地，或是荒芜以便留下讯息的地表。” 　　“……麦田吗？” 　　“是的，跟了您之后，我也了解过很多您故乡的知识，发现很多外星人都对地球留言板进行过留言……虽然目的各不一样，但在麦田这一留言板上留下‘你好’，则是最常见的。” 　　草草随意的在空中投出全息图片，那是一个连桐也曾见过的麦田圈。其中的麦秆遵循某种规律被压倒，从空中观察的话，它们便形成了十分复杂的图案。 　　“这是前些年，你们愚蠢的将自身的位置、DNA结构、组成成分、观测手段，用卡通画似的二进制图像发到宇宙后——被过路的小朋友捡到之后的事。” 　　“这个回信……看起来也挺可爱的。” 　　“毕竟出自善意种族里，一位可爱的小孩子。这件事估计还变成对方的一篇小学作文了：‘我在宇宙旅行时，捡到了地球的小礼物，很可爱！但我告诉妈妈和老师之后，他们惊恐的让我忘了这件事……’不过在孩子再三要求之后，它们不得不给地球人也发了回信。” 　　那就是连桐现在看到的，草草展示出来的麦田圈。 　　一幅描述了小朋友所在的星球位置、小朋友的DNA结构和组成、以及观测宇宙的方式——这些作为回信的讯息，被以同样的二进制图案绘制，就这样来到了地球的留言板上。没人知道它们是否真实，但它们确实来了。 　　这是地球留言板里，收到的一行“你好”，甚至，可以说是涂鸦般的一行。 　　但草草觉得，这种行为充满善意，表达了和平，同时又很容易可以被当权者进行舆论诱导，让民间相信是“人为”、“恶作剧”、“故弄玄虚”，以免产生大规模恐慌，这正是连桐所需要的。 　　“所以，主人如果想表达善意，也去写个留言怎么样？” 　　“那我写点啥……” 　　“您想邀请对方的大人物来做客，那么直抒胸臆就好了。对方并不是从未踏足宇宙、从未发现超光速奥秘的低等文明，所以不用担心法律问题。” 　　连桐思考了几秒，缠玩着银发，用幅度不大的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其实在草草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连桐就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好了自己想传达的友好讯息。 　　因为最近身为主人的雅蕾洁尔都跟连桐在一起，思想之柱也渐渐开始亲近连桐，至少会回应她“能不能飞一段”的这种想法。几秒后，思想之柱的位置改变，来到了倒影之城那V字形居民区的正上方。 　　连桐将耳夹变为视觉辅助器，更细致的观察起这个文明的结构来。 　　围绕着那根名为不灭冠军之证的木棍，所进行的开学典礼，至此已经结束。成为了学生的灵魂们匆匆开始了第一课，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它们钻进了粗陋至极的建筑里，既是灵魂，倒也不用担心会产生影子的事。 　　而刚刚发表演讲的老校长，则在灵魂愈发淡漠的时候，正在跟其他交好的灵魂居民谈着接班的事。它们办事高效而简洁，试图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用来充实自己短暂的存在。 　　连桐对于即将占用对方的生命，有一些歉意。 　　只希望这会成为各取所需、互帮互助的交易吧。 　　不过她的目光越过学校，飞向了建筑物更漂亮一些的地方。因为年老的校长并不是个合适的选项，它虽然贵为校长，但在对新生的演讲里，并没有展示出自己知晓历史的那种感触。连桐希望，这儿还有更高级的存在。 　　比如……倒影之城如今所信奉的神？那位制造了他们的肉体，赋予他们知识，勉强延续着这短命文明的神？之前雅蕾洁尔用通灵的手段，从倒影之城里绑了一位初中生，对方确实透露了神的存在。 　　那就这个吧。 　　连桐不知道由自己来邀请对方，邀请一个文明的神，究竟是否够格，但至少有一点她很有自信—— 　　“草草，替我绘制图案，准备在他们神所的门前，留下我们的留言。” 　　“您要绘制啥图案？” 　　“就画一个苹果吧。” 　　连桐对此十分有自信，自己肯定能跟人家好好的唠唠植物，不愁话题，更不会尴尬。 　　“再具体一点，就人类的我，还有身为倒影之城现任神祇的对方，正在天空上围绕着一个苹果交谈愉快——就将这样的图案留下，以表达我的友好和邀请。” 第195节 184·表达善意的方式（三更） 　　纳米机械们正在苦恼着。 　　它们曾以为，这次主人大发慈悲，并没有给出各种难题来折腾自己——但到头来，麻烦事还是变成了它们的工作。要将主人的口头描述，转成一幅画，而且还得是能被这个低级的灵魂文明所理解的？ 　　这三十三亿纳米机械，能轻易的处理好这个宇宙里的庞大数据，或是化为可以毁灭星球、团灭一整只中等游牧民族舰队的可怖武器。它们也能执行各种刁钻的潜入任务，或是以精细的方式抵达身体内部治好疾病。 　　不过它们着实没什么艺术细胞……这违背了它们的设计初衷。 　　而主人的连桐，只是丢下一堆要求，并用那漂亮脸蛋露出期待的微笑，就这样当甩手掌柜了。 　　画个连桐并不难，纳米机械们天天盯着主人看呢。画个苹果也不难，草草很清楚这种植物的样子。然而，要怎么画人家的神？草草和人家未曾谋面，上网也找不到图像资料……这也就罢了，还得画出友好和邀请？ 　　草草讨厌这些充满感性和模糊的描述，甚至觉得下去炸了倒影之城，也许事情就都解决了。 　　但主人那期待的笑容又不能不回应……唉。 　　“主人，能不能换点内容……比如用文字？这样更高效！”而不是它们不画画。 　　“它们有翻译器吗？”连桐反问道。 　　“应该是没有的……但我们接触过对方的生命，我记录了对方的灵魂信息频率，可以以同样的方式绘制成文字……好吧，就是我们可以绘制出对方也能理解的信息文字。” 　　这确实能提高信息传递的效率，连桐甚至不用去细想，当然爽快的同意了：“可以！那你在我的头像旁边加个气泡，在里面写上文字。” 　　…… 　　过了半个小时—— 　　有些事发生了。 　　在倒影之城居民区的最高处，有着一处被称之为神所的宗教圣地。这儿是所有灵魂居民诞生的摇篮。它们正是在这里舍弃了肉体，用灵魂的方式生活在这光芒洋溢的世界。而创造它们的神，就居于此处。 　　和大多数简陋风格的建筑不同，神所则繁复且精细。 　　它像是一个星球，却有着更为椭圆的外表。在很久以前，它的表面一定十分光滑，但如今被岁月蚀出了大量的痕迹。神所十分古老，但没有灵魂的居民对此持有异议，因为正是它使得倒影之城繁衍。 　　神就在其中——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神活了数万年，知晓一切历史。 　　相较于人生连一年都不足的灵魂居民，神的漫长寿命和缔造生命的伟大力量，则是不言而喻的、令所有人拜服的光辉证据。虽然没人记得神的样子，但所有的灵魂居民，都对神有着十足的亲近感，光是靠近神所，就会感到温暖。 　　不过，倒影之城内，仅有一名头衔为“执掌光芒者”，类似于神下主教身份的灵魂，才被允许进入神所之中，负责与神沟通，祈求神的伟力来回应居民的意愿，让新生儿因祈愿而诞生。不过奇妙的是，每个心怀激动，从上一辈那儿继承“执掌光芒者”这一头衔的主教，似乎都变得不那么虔诚了。 　　当然——没人敢议论这个。 　　主教平常就在神所的附近工作，手下有几十号守影者，并且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政府部门的机构。每当有恋人想要让思想传承下去，想要获得后代，就会来这儿献上祈求。而累计了足够的祈求，主教则会统一去找神索要生命，再将新生儿的灵魂分发给祈求者。 　　这一传统持续了很久、很久，所有人都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这一传统，从未有过什么突发问题需要主教处理。 　　——除了此刻。 　　当主教那模糊的灵魂，正在记录祈求数量，同时苦恼着什么时，一位守影者的淡薄灵魂来到了他面前，谦卑而慌张：“有事发生了。” 　　这位守影者没有献上漫长的头衔和辞藻，用来歌颂这位主教的伟大，甚至没有将敬意和礼节表达在言行举止里——但这就是它们的常识，当生命短暂到不过七个月，谁还会浪费时间在那些地方？ 　　因此，守影者甚至还挨了主教的批评：“发生了什么就直说！不要等我来问！浪费我们的生命！”就连批评也显得很浪费时间。 　　但守影者也知晓这一点，它也不想。 　　它也非常希望，自己可以更简单高效的传达信息，就如以往那样。无奈这一次不同，守影者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这件事：“有事发生了，在门外。”这已是它能想到的，最高效的表达了。 　　主教困惑着，倒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放下工作向外面飘荡而去。 　　它的灵魂感到了一些不安，因为这种莫名的处境，是从未有过的事，它们的生命如此短暂，很难有机会浪费在解决未知上——只希望不要太未知。 　　主教的灵魂穿过大厅，那儿有许多成对的灵魂在发出信息频率，向守影者表达想要有个孩子、想让思想和生命延续下去的祈求。这些灵魂见到主教，祈求得更为激烈了——虽然主教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然径直向外。 　　但随后——强烈的疑惑，从主教那称得上强大的灵魂中散发出来。 　　它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东西。 　　在神所之外，光芒照耀、没有阴影的平坦地表，有几幅图案！ 　　它们像是连贯的，却十分的难以理解。 　　第一幅，用可被理解的信息文字，写了个①，这应该是阅读顺序！主教勉强理解了这一点，但对内容却一筹莫展：它描绘了V字形的倒影之城上空，各种各样闪耀的星点里，悬停着一根金属棍子？ 　　第二幅，视角放大了金属棍子，展示了它的表面，站着两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一个散发着极其惊人的美感，在顶部有描绘细致的银色丝线垂下，还装饰有一枚银蓝色的，看起来更为细致美丽的圆环。在银色美东西的旁边，另一个东西则是非常简笔的，看起来勉强应该和旁边的是同一种东西。 　　而阅读到第三幅时，主教才愕然的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这是……生命。 　　拥有物质身体的，生命？！他曾在神所里，和神进行沟通时，曾见过这样的生命选项……对，就是生命！ 　　在第三幅里，这两个东西——不，这两个物质生命的动作变了。 　　简笔的那个生命，看起来傻乎乎的正在思考什么。 　　而银发的美貌生命正俯瞰着下方的倒影之城，戴着银蓝色手环的手，捧着一个苹果。另一只手则向上摊开，表达着明显的邀请。在银发美貌生命的嘴边，还有一个形状可爱的框——里面满是可被理解的信息文字。 　　“我是这个宇宙至高的逆行者，我能轻易毁灭或是帮助你们，让你们那自称神的小可怜虫上来，跟我聊聊。否则我就自己下去了，为你们的城邦降下影子。” 　　这让主教感到毛骨悚然。 　　然后，它立刻发出高频的刺人灵魂振幅，喝退了所有想要靠近的灵魂居民。就连那些亲信的守影者，也被它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给吓到不敢靠近。 　　它看向了第四幅——也是最后一幅。 　　那个银发生命微笑了，嘴边的框里，浮现出新的文字。 　　“开玩笑的。” 　　…… 　　连桐很不满意草草的画作，甚至产生了想把这玩意儿丢下去，送给倒影之城的居民的想法……自己明明要求的是“善意”、“和平”，还有“亲切的邀请”，结果就变成了“威胁”、“恐吓”。 　　而且还有四页！ 　　但草草有不同的意见：“主人的要求我都写进去啦，您开了个善意的玩笑，表达非常和平的意图。” 　　“鬼扯……算了，那邀请呢？那能算邀请？” 　　“那当然不是邀请，但我把您的美貌如实还原，画人家神所的门前了。如果对方的神还稍微正常一点的话，就会立马打开神所，像是狗狗嗅到肉骨头似的跑上来，当面拜见如此辉煌的您。” 　　“……这就是邀请？” 　　“是的，没人能拒绝这种邀请。” 　　连桐忍住了想揍人的打算，第一次主动向其他文明示好，第一次在人家的留言板上写字，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再想到那玩意儿可能洗不掉，灵魂居民们会将其视作外星人的手笔，仔细的永远保存下去，让世世代代来观摩…… 　　真该死啊。 　　一旁的雅蕾洁尔其实也很不满，自己居然被画成了简笔画！虽然确实没拥有永远之银的连桐美观，但自己也不弱啊……可耳边充斥着连桐对纳米机械的咒骂，这倒是令她有点开心。 　　但情绪归情绪，她没有拉下正事。 　　她正用视觉辅助器，观察下面的情况。 　　主教看到这一幕时的惊愕、仔细思索连环画意义的挣扎、劝阻其他人来观看画作的愤怒、还有时不时抬头仰望天空的极度恐惧——它始终驻足在那。 　　可这都不是雅蕾洁尔想看的。 　　这种情况下，面对未知的恐惧，作为侍奉神的主教，它不应该立马跑去神所，向倒影之城的那位神祈求帮助吗？ 第196节 185·缓慢的自由 　　如果是宇宙里那些相对平凡的、正常一些的文明，人家文明领袖的住所前，被外星人涂鸦般的写下了这样的威胁——那么事情将会十分复杂。 　　该领袖会召集智囊或是影子政府，接着，喊来专业对口的科学家或灵性学者，除此之外更会把负责整个文明武力的元帅叫来。如果是那些抱了大腿的文明，甚至还会打一通超越光速的电话，联系上自己紧抱的大腿文明。 　　虽然它们会以尽可能的高效来处理这种问题，但来来去去几个小时、一天时间，那总是要的。 　　但倒影之城的灵魂们并不如此。 　　它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哪怕看见了这幅代表宇宙外星人来访，甚至在内容里宣告终焉也许会到来的连环画，倒影之城的灵魂居民也不会花上很久才做出回应。用了对它们来讲足够漫长的数分钟，倒影之城的主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它没有去神所祈祷，只是唤来几名亲信——包括了前来报信的那一位守影者，吩咐它们管制好这片区域，不让民众知晓。在这一点上，倒影之城和大多数文明的思维方式倒是没什么区别。 　　平凡的居民们要么不知情的死去，要么不知情的继续生活，统治者可没时间分心来抚平他们的聒噪。 　　接着，主教的灵魂轻轻晃动，它的神识和感知，投向了星空。 　　那片悬于头顶，人人皆知其浩瀚，但亘古不变的浩瀚星空，主教知道，有来访者就藏在那儿。而仿佛是感受到了主教的仰望，星空忽然有了些变化。在繁星洒在黑墨的广袤风景里，忽然间亮起了一抹闪烁。 　　那明显和正常的星空不太一样，它是银白色的闪耀，甚至隐隐可以看出是棍状的。 　　它闪了四下，每一次的闪烁都不太一样，时而缓慢，时而急促，而最后的一次闪烁甚至用了三秒才淡出——那正是思想之柱在用自己的闪烁，给对方打了个信号。而这种以光闪烁的语言，正是宇宙里偶然遇到的两艘飞行器之间，用来交换讯息的方式，十分常见。 　　那是一句简单的话：“上来做客吧。” 　　不知主教是否能看得懂，但雅蕾洁尔出于礼貌还是这么说了。她一直都在俯瞰主教和倒影之城的一举一动，所以恰到好处的回应了主教的仰望。 　　虽然这多半会被认为是威胁的一种，表明利剑悬于头顶，但无论是她或是连桐，都相信聊一聊就能解决问题——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位主教并没有如她们所担忧的那样感到恐惧、惊慌、如临大敌。 　　反而——向那不再闪烁、但确实存在的思想之柱伸出了手。 　　那介于虚幻和现实的、淡入光芒里的灵魂之手，竭尽全力的抬起，想要抓住什么，可离得太远了。那不是任何一种反抗和抗拒，任哪个智慧生命看到这一幕，永远只会有这样一个想法。 　　它在渴求着什么。 　　接着，主教的那只手放下了。生命短暂的灵魂，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样注定不会有回报的祈祷上，这和它们的生命逻辑不符。既然对方发出了欢迎和邀请，主教没有丝毫犹豫，让自由的灵魂展示翱翔的自由。 　　——它向着思想之柱缓缓飞去。 　　…… 　　雅蕾洁尔和连桐都觉得很意外，因为她们本来的打算，是让主教把它们信仰的神请来唠唠嗑，问问倒影之城的历史。 　　但主教却什么准备都没做，两手空空——虽然它没手，但确实什么都没带。不仅如此，主教是从工作场合里出来，看到连环画之后用了几分钟匆匆打点，然后就直接起飞而来。 　　这种匆忙不符合她们的常识，同时，也不符合她们的期待。 　　这样的访客，多半是带不来答案的。 　　不过她俩互相看了看，都没办法的笑笑，去着手准备接待访客。虽然没有神，但主教亲自过来，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 　　雅蕾洁尔的准备很简单，就是从随身的工具包和思想之柱上的行李中，找出一些小玩意儿。它们是用来对付低、中等文明居民的灵魂的，属于灵性文明之间起冲突的时候，高等文明用来表达尊严的武器们，它们可都很好用。 　　而另一边的连桐，只是很正常的准备了谈话桌，调整好心态，让草草当照明设备，甚至还酝酿了一些充满礼仪的待客话语。 　　而当连桐无意间发现雅蕾洁尔摆弄的都是武器时：“你那些……都是武器吧？”她有些担忧。 　　“嗯，对付飘在外头的灵魂，简直手到擒来。” 　　“我只打算和平聊聊的……” 　　雅蕾洁尔抹去鼻头的灰尘，平实的回答：“我当然知道你会和和气气的对待人家，所以我就负责和平之外的事，同时祈祷和平奏效。”虽然和平不奏效时，寻求答案的这一过程，效率必然会高很多就是了。 　　不一会儿，主教的灵魂终于是跨越了倒影之城深谷，再到悬停半空的这距离。主教寻着之前光芒闪烁的位置而来，但它速度慢了下来，一方面是靠近外太空，要接触到宇宙限速。另一方面，它也产生了戒备心。 　　但下一秒，它的戒备心崩溃了。 　　因为思想之柱解除了隐形——就在主教的面前。那银白色雪茄状的，散发着高等灵性光辉，甚至拥有自主思想的飞行器，冲击了它的视野。它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那短暂的一生更是从未梦想过有这样的景色。 　　这飞行器不发一声，只是沉稳的停在真空中。 　　但它却来自宇宙——光是真实的目睹这一点，就让主教差点坠落。 　　但很快，它看到了更多的细节，甚至借此稳定了灵魂的动摇。在思想之柱的甲板上，淡淡的银蓝色光芒萦绕下，有两道身影独立于宇宙的背景之外，极其清晰的对它微笑——这正是连环画上所描绘的！ 　　人形生物……主教知道这个词，因为曾经从神的居所里偶然间看到过。 　　那位银发的少女比连环画上还要不可思议，即便主教从未见识过其他文明的宇宙生命，可它的灵性直觉也在高声呐喊，说着银发少女是居于一切之上的存在。而旁边的另一位，多半也位于十分遥远的高度。 　　主教没觉得她们散发着恶意，反而有一种祥和的感觉。 　　“过来吧。”雅蕾洁尔示意道。 　　这让主教恍然，从这新奇的一切里收回激动，这才想起自己是来谈话的。比起之前的激动，现在更觉得这倍感荣幸了。它的灵魂摇摇欲坠，但还是稳稳的落在了思想之柱上，不免的四处张望。 　　拥有身躯，来自倒影之城之外的两位人形生命。 　　没有被光芒完全笼罩，让万物自由展示影子的飞行器。 　　还有从未听过的，带着善意的沟通方式。 　　“你好。”连桐坐在实现搬来的椅子上，习惯性的翘着二郎腿。她的目光炯炯，因为眼前的这玩意儿可是一个文明的领袖，而且……还是一坨灵魂啊！这模糊不定，明显独立于物质之外的奇妙玩意儿，就是灵魂吗…… 　　眼前的灵魂，让连桐想到了火焰。 　　小时候的她点燃过一根蜡烛，死死的盯着火焰看了很久。 　　那摇曳不定，像是要融入周围万物，却完全独立于物质之外的奇妙形态，让小时候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灵魂就与之相似，只是欠缺了火焰的颜色，更为稳定，透明且更虚渺了一些。 　　而主教则琢磨着“你好”的意思，但灵魂却很坦诚的展示出急切的心声。 　　“你们有什么目的？” 　　“已经写在留言里了，简单来讲，就是我们想知道你们的历史，所以想问问你们的神。”雅蕾洁尔坐在连桐身边，端庄大方的与这灵魂沟通，用着对方也能理解的语言方式，“我们有很多不理解的，比如那根棍子，比如倒影之城的过往，再比如这片宙域附近的限速，这些都能从你们的历史里获得答案。” 　　主教像是想对此作答，但许多的负面情绪染上它的灵魂，使之晃动不息。 　　它有一大堆话想反丢过去，但不知从何下手。关键是，这些人对倒影之城很清楚？她们真的只想知道历史吗？不，她们甚至知道神的存在，那么她们知道神究竟是什么吗？除此之外，她们既然知道限速，那居然还来到了这里！？ 　　主教的灵魂忽然一震。 　　思来想去，它递给这两位外星人第二个问题：“限速对你们没有用吗？” 　　连桐抱着手，寻思对她倒是没啥用，但也不能直接说自己捏碎了那玩意儿吧？ 　　雅蕾洁尔很识大体的简略作答：“不全面——那种限速会让超光速的燃料失效，但对于鲜活的思想本身则无效。但我猜，对你们这些不鲜活的灵魂思想是有用的……你们的灵魂没办法进行宇宙旅行吧？” 　　“是的，会被限速……它把我们囚禁于此。” 　　这和“限速将倒影之城好好保护了起来”的传闻，则是两码事呢……连桐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又看着主教灵魂里散发着的那极度的沮丧，以及认命了的淡然，回想着它们文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存到现在的。 　　可连桐的想法被一道光打断了。 　　那是主教散发的，灵光一闪的激动之色。 　　它急匆匆的问：“你们能解决限速！？” 　　“能。” 　　“我有个请求，能带我离倒影之城远一点吗？！”它激动无比的提问，“请带我离开这！” 　　这让连桐和雅蕾洁尔感到诧异，这主教是要叛逃？还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去其他地方旅行一下，自己爽爽再说？虽说好奇心是驱使文明进步的基石，但这种不顾一切的旅行家心态，还真不像是来自文明的领袖。 　　她俩面面相觑，连桐问：“你要离多远？”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比现在远一点！”它像是不知礼节，缺乏管教的小顽皮，离开了外星人的谈话桌，飘到了思想之柱的边缘，兴奋的发出淡淡的灵魂辉光，“我想看看我们的倒影之城究竟是什么样！” 　　这让连桐和雅蕾洁尔哑然了。 　　思想之柱停在倒影之城那V字形的上空，下方是两面斜的居民区深谷——但这是灵魂居民们也能抵达的位置，还不能看到倒影之城的全貌。但如果再往上一点，就会进入限速区。 　　主教说道：“我们从没见过自己生活在怎样的地方，虽然我们能大概描绘和测量出来……如果有人想亲眼看看，那就是一张单程票。我们没有那么长的寿命，能看完之后还回来告诉同伴，自己看到了什么……那就是限速区。” 　　在主教断断续续讲述的时间里，雅蕾洁尔告诉了思想之柱命令。 　　它离开了倒影之城，一点点的离开。 　　而那V字形的建筑轮廓，则随之变得开阔，变得清晰和直观。即便借助视觉辅助器，也渐渐看不清居民区的灵魂们了。但曾几何时，为了无尽削皮大赛而建，但如今已经物是人非的古老比赛场，却因此而展示风貌。 　　并且数万年至今，第一次展示给了居于其中的居民。 　　“……是这样……的啊？”主教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陷入了一种迷离和出神的状态，“真老啊……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老，还要大……还要……奇怪。” 　　“在我们看来，这也是很奇怪的建筑。”雅蕾洁尔说，“你可以慢慢看，慢慢感叹，这不是单程票，想回去只需一念之间即可。” 　　“……好。” 　　主教无暇道谢，也无暇寻求解除限速的奥秘，它只是凝视着自己的家乡，灵魂比之前更淡上几分。 　　几秒，几分钟，这对它们来讲已足够漫长了，但将如此奢侈的时间用来俯瞰家园，主教很清楚，自己是倒影之城历史上最幸运的。 　　——“我们割舍生命的长度，换来了这缓慢的自由。”带着一点叹息，主教轻松的开口，“这句话是我们教导给后代的。” 　　连桐很好奇这“缓慢的自由”是指什么，于是问了。 　　主教本想自傲的作答，但立刻变得十分自嘲。 　　“指灵魂可以用思想驱动来飞翔，相较于没有羽翼的肉体，这渺小的自由是灵魂才可拥有的，这曾是我们唯一可以骄傲的地方。” 　　他恋恋不舍的目光，第一次从倒影之城挪开，落向思想之柱。 　　停顿了几秒，他才继续用充满自卑的方式开口。 　　“谁都知道这句话只是自欺欺人，灵魂虽能自由漂泊，但只要离开倒影之城，就会受到限速限制。不过我们依然把那句话告知后代，觉得总有一天，我们既能取回生命的长度，也能获得自由的速度。” 　　但这才是自欺欺人，主教将目光取回，看向就在眼前的，遥不可及的她们。 　　 　　…… 　　ps 　　（日落前还有更新，然后明天日出前也还有，真的。） 第197节 186·神所之内 　　主教用了几分钟来眺望自己的故乡，然后用了半分钟表达感叹，对他来讲这十分漫长，也非常足够了。同时，他很清楚一件事，自己现在的一切幸运，都是这两位外星人赠予的。 　　而赠予从不是平白无故的。 　　作为倒影之城无数灵魂交替里，唯一那个继承了主教之位，得以与神交流的灵魂，他当然不是愚笨的，他已经有了十分充足的想法，大概明白这两位外星人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但主教很困惑，自己的智慧与她们相较，究竟是不是应该被嘲笑的？ 　　他鼓起勇气提问了，反正被嘲笑也无所谓，这些远道而来甚至不惧限速的外星访客，本就有资格嘲笑他们这些短命的、无知的、甚至连肉体也无法拥有的低等存在。 　　“你们认为我们的神存在了很久，所以知道所有历史？” 　　“嗯。”连桐轻快的点头后，但有面色略忧的接着说，“但你明明看了我的留言，却没喊上你们的神来，更没有就此道歉，则说明你们所谓的神并不是那么伟大？” 　　如果是在其他的小文明里，这样不太礼貌的质问就足以挑起对方的暴怒，但主教却带着愁绪，无奈的承认了这一点：“我们的神无法就你的任何问题作答。” 　　不等连桐和雅蕾洁尔开口询问，主教缓缓飘回思想之柱甲板的边缘，又无法抗拒的将目光俯瞰向了倒影之城——比起创造了他们这些生命的那位神祇，自己目前的成就还要更伟大呢。 　　思来想去，主教如此介绍他们的神。 　　“我们那位神祇……它的编号是‘7-2’。” 　　他坦诚的说出了这个秘密，这也是代代主教交替权力和知识传承时，所听到的第一句话。几个月前轮到他接班，他正是这么疑惑着自己所听到的话，那是自己所无法理解的——直到走入神所，亲眼看到一切。 　　不过对他们倒影之城来讲，这藏有颠覆性价值的重大奥秘，对这两位外星人来讲却价值不大，只是让她们那充满美感的脸庞，浮起一丝困惑。甚至，还成了她们几句话之间的小小谈资。 　　连桐对着身旁的雅蕾洁尔，直接讨论了起来：“听起来像是量产型。” 　　“确实……这让我想到了一些宇宙里常见的管理方式。” 　　“喔？” 　　“在一些偏僻的星系，有些强大的文明统治了很多地方，但它们管不过来，这种情况下就会使用机器智慧系统进行管理。而这些机器智慧系统当然就会按照管辖区域，被编上各种各样的编号……” 　　连桐完全理解了：“原来如此，但对于被管理区域的低等文明，这些机器人就是神？” 　　“对，所以既然有编号，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吧。”雅蕾洁尔耸耸肩，倒不觉得有啥稀罕的。 　　虽然对于被机器人统治和管理的那些文明来讲，这却是十分可悲的。她俩都用饱含同情的目光看着主教，但即便是连桐，在宇宙也迈过了算是漫长的步子，将繁多的故事和奥秘收入过旅行笔记，对倒影之城的故事并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 　　不过，如果倒影之城的神是这样的玩意儿，那人家肯定有个完整的历史数据库。 　　估计只是倒影之城的这些灵魂们不会翻阅，或是没权限而已。 　　但对她们来讲，想要的东西那倒是毫无疑问的可以翻阅到。唯一的小问题就是，怎么去接触那个被称为神的机器数据库？让草草去？还是找点其他方法建立个远程的连接？又或者搞个U盘啥的给主教，让它回去拷一拷？ 　　但主教却在连桐打定主意之前，带着犹豫和坚决的，提出了更直接的办法。 　　——“有兴趣来看看我们的神吗？我可以带你们进入神所。” 　　这是个让人惊讶的提议。 　　一方面，这直接就解决了很多问题，如果当面看见机器人数据库，连桐寻思着即便不让草草出场，自己也能解锁来阅读对方的历史，那可真方便。但另一方面，她有两个困惑。 　　连桐将它们化为了问题：“我们可是有影子的。” 　　“我知道，但只是去神所的话……没问题。”主教虽然没那么自信，但也隐约有了不小的把握，“我们这些和神沟通的职位，都有自己的宿命，那就是研究影子之中的东西。即便愚笨和短命如我们，几万年过去也有了些成果……” 　　说到这，主教凝视着银白色金属甲板上，这两位少女那拖长的陌生倩影，表达出了几分恐惧和惊奇，因为完全符合物理规律的影子，对它来讲才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他有些心虚的，对有着正常影子的两位少女介绍起成果来：“至少在神所内，我能控制影子和影子里的东西，即便那是你们外来者的影子……” 　　雅蕾洁尔依然不觉得意外，如果是机器智慧系统在管理，那么对自身的保护则会很充分，估计影子里的玩意儿跑到人家的机房里想祸害线路，也会被保护手段解决吧——看来自己高估了那些影子的可怕。 　　解决了第一个疑惑，连桐问出了第二个。 　　比起前一个，她的语气要风趣得多：“我们可是不知底细的外星人，就这样邀请我们降临在倒影之城，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偶尔当一下抱有邪恶目的，入侵可怜小文明的外星人，连桐觉得还挺有意思。 　　主教反而有点疑惑：“担心什么，我们被你轻易的毁灭？” 　　“是的，又或者是奴役你们，掠夺你们，统治你们。” 　　“那也许不错。”主教沉思了一会儿，释然的表达了话语，“起码有人知道我们存在于此了。” 　　…… 　　应主教的邀请，连桐和雅蕾洁尔将思想之柱停在尽可能靠近的地方，以方便降落。虽然听雅蕾洁尔说，这种情况更应该称之为“降临”。拥有绝对优势的高等者，降临在灵魂们的小小家园。 　　那倒是个好词，只可惜这场降临，没法儿大摇大摆的，在不知多少人口的居民面前显现。毕竟，她们没有统治一切或破坏一切的打算，这些灵魂们的生活依然要继续。 　　主教先回到地表，让所有守影者清空周围，将前来求子的居民们请回了。他抬头仰望着依旧隐形的思想之柱，深知对方正在星空的某处俯瞰自己，便利落的表达出“已经准备好”的灵魂信息振动。 　　而几秒后——她们已经来了。 　　神所前，草草刻下的连环画依然鲜艳，这让连桐觉得颇为羞耻。而雅蕾洁尔则对着那简笔画拍了几张留念，这可是回家以后跟妹妹闲聊的谈资呢。 　　她俩都使用了一些简单的隐形手段，连桐和雅蕾洁尔尽可能的遮住自己的影子，但这两位拥有肉体的女孩子，依然作为访客，踏足了倒影之城的地表。 　　换成其他文明，这将是十分值得纪念且意义重大的一次接触，多半会被人家文明好好的记录留念然后巴拉巴拉搞一个十分隆重的排场，用无数漂亮的辞藻将之装饰完整。可倒影之城不同，它们短暂的生命无法支撑这些奢侈品。 　　就连“欢迎”这个词，也不存在于它们的生活概念中。 　　所以主教毫无表示，只是打开了神所的大门，告诉她们可以进去了。 　　既然不必浪费时间在这些上头，而是可以直接去观看倒影之城的文明历史，搞懂那棵苹果树是为何没落成一根小小的木棍，她俩也一声不吭，直接利落的跟了上去。跨过门槛，走入倒影之城的神所内。 　　那是个比想象中还要拥挤的空间。 　　占据位置的不是巨大的机器人或是智慧机械的服务器，更不是用途繁杂的线材和保卫设备，只是十分简单的东西——尸体。腐烂的、还没腐烂的，各种各样的尸体。 　　连桐皱了皱眉，幸好行头是内循环的设计，阻隔了外面的空气——假如有的话。她嗅不到这里的味道，但光是想象就知道有多可怕了。 　　而一旁的雅蕾洁尔也面色不佳，她可不喜欢这种场景，还紧张的看了看连桐，发现她只是皱皱眉而没其他反应，倒是稍稍感到安心了。她并不知道，连桐对眼前这遍布尸体的房间，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那都是不认识的物种，不认识的死法，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该如何反胃。 　　她俩站在门口，互相交换了眼神和闲聊来平静心情，莫名跑进一间满是尸体的房间，这可不太有意思。而稍微习惯了一点以后，她俩才开始观察房间里的其他。 　　主教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正在往屋子的中间走去——同时散发着一种戏谑的感情，像是在嘲讽，或是自嘲着什么。包裹在尸体之中的，就是倒影之城的那位神祇·7-2，也是主教现在行进的方向。 　　如她俩所想，这玩意儿还真是个机械的外表，看起来充满科技感。连桐观察了一阵，觉得很像是地球医院里的核磁共振仪，但要大不少就是了。 　　但——再细看的话，却和她俩所预估的有些不同。 　　她俩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刚刚稳定下来的心情也逐渐变化，因为对眼前机器的观察更深入，有了更多的收获——简单来讲，它根本不是所谓的机器智慧系统，更不是机器人，而是另一种东西。 　　连桐慢慢念出了那东西的名字，用颇为荒唐的语气。 　　“娱乐用肉体制造机……第7-2号？” 　　在这旁边，还用非常花哨的文字，贴纸，签名，表达了许多对“无尽削皮大赛”的纪念，仿佛能嗅到曾几何时的狂欢气味。 第198节 187·一些豪华功能 　　一种古怪的神色，浮现在连桐的脸蛋上，毕竟眼前的这玩意儿可实在是……连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词来形容。 　　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于是用手肘蹭了蹭身边的女孩子，用非常轻的声音问：“是我翻译器出问题了吗？”即便那声音恍若将要消逝的烟，但藏着的困惑和震惊却十足的传了出来，传给了雅蕾洁尔。 　　但雅蕾洁尔摇了摇头，用平实的语气否定了。 　　“你没看错，这玩意儿就是娱乐用肉体制造机——很老旧的型号了。” 　　“……还真是啊。” 　　“这种东西在你们地球不太常见，所以你应该不了解。”雅蕾洁尔的眼里闪过犹豫，但还是解释了，“它的用途是订制肉体，用来取悦使用者……算是一种涉及到综合科学实力，以及社会体系和道德观念的东西，在宇宙也不是哪都合法。” 　　虽然从被翻译过来的字面意义上，连桐就已经猜得十有八九，可雅蕾洁尔这简洁的解释，还是令连桐有了一种荒唐的实感。当交配行为会带来欢愉时，当技术水平进步到近乎造物主的程度时，这样的事果然就会发生。 　　可让连桐无法对此调侃，甚至觉得头皮发麻的一点是——这玩意儿，在倒影之城被称之为神。 　　无论是眼前的主教，或是外面那数不清的短命灵魂，它们都是诞生自这儿？这可真是…… 　　连桐下意识想靠近，但靴头却碰到了一些东西，隔着皮料感觉到了柔软，她低头一看，是尸体。它们堆积在整间不大的屋子里，而如今这些尸体的由来，她也多多少少猜到了。连桐将复杂的情绪沉回心里，只觉得——这就是宇宙。 　　“现在，你们看见它了——我们文明的神。” 　　主教站在神的旁边，用没有实体的、虚渺不定的手指轻轻触碰。但娱乐用肉体制造机终究是实际存在的物质，并没有被主教触碰到。这机器正在运行着，有不小的噪音，但这噪音很稳定，说明机器状态还行。 　　可这玩意儿……多半无法叙述倒影之城的历史吧？ 　　更了解这机器的雅蕾洁尔，踩着那些没有灵魂、甚至多半腐烂的尸体，慢慢的往前走着。她像是在障碍赛跑里的高水平选手，完全不介意尸体的存在，只用了几秒，她就已经走到了机器附近。 　　“你们知道这东西的由来吗？”雅蕾洁尔问主教。 　　“不知道，它在我们文明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但我们就是被它创造的。” 　　雅蕾洁尔又问：“恕我冒昧，你们知道这机器实际上的用途吗？”她毫不客气的开口了。 　　“知道一些，毕竟我们每一代继承了侍奉——好吧，使用神的这个职位后，都会对它进行或多或少的研究。所以某代先贤不幸的……从它的内部，发现了说明书。” 　　“嗯？你们能看懂？” 　　“可以，我们文明也存在一些物质和科学之物……大概是早在我们之前，存在于倒影之城的那些居民留下的。其中就有可以让我们了解其他言语的物品，被保存在我们最机密的地方。” 　　听着主教的话，雅蕾洁尔也陷入了不短的沉默当中。她研究考古学并实践也有个几年了，接触过的案例并不少，但像倒影之城这样奇怪的还是第一宗。她没有去计算把倒影之城的考古资料提交，会得到怎样的回报，甚至忘了自己是考古学家。 　　她只是怀着一丝小小的、不灭的好奇，想知道这段历史的全貌。 　　主教翻找了一下，从娱乐用肉体制造机里，翻出了当年获得的说明书。当然，它不是纸制，而是一段漂浮的全息信息，虽然型号和技术古老，但却依然和倒影之城的灵魂们格格不入。 　　主教对这些内容烂熟于心，所以看都不看的，直接从旁开口。 　　“它是一种高级的豪华版，能订制很多形态的种族，收录了整个宇宙里近乎十分之一的已知种族信息，还提供很多特殊定制版。只需要提供材料——或是回收材料，就能按需求订制。而这豪华版还附带了一些高级功能——赋予初级思想。否则，创造出的娱乐用肉体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那可就无聊了……” 　　说到这，主教又补上了一句。 　　“虽然我们这些短命的灵魂，完全不理解娱乐肉体，宇宙种族，或是为什么无聊。” 　　“你们就是从这个高级功能里……”连桐也慢慢走过来了。 　　“是的。”主教诚恳、毫无保留的向外星人作答，“当父母向我们提出想要孩子，想要继承者，我就会用灵性力量操纵物质来按下按钮，订制它们需要的孩子——其实很简单，就是输入名字而已……” 　　这两位客人的表情都不好看，主教倒是看了看周围，觉得比起言语，实际操作一下可能更方便。对方既然是来见神的，那么展示神的造物权能，应该能令对方满意。 　　作为短命的灵魂，它们当然没有拖延症，立刻就将想法付诸行动。 　　首先是散发出灵性的力量——那有些像磁力，但实际上是另一种存在形态的念力。它的念力足够强大，甚至让雅蕾洁尔也小小的“咦”了一声。 　　这念力缠上了附近的一具尸体，它像是被线支配的木偶，忽然僵硬的起身了。尸体是物质，所以可以触碰机器，它娴熟而迅捷的将机器从休眠启动——顿时，那运作的噪音更大了些。 　　尸体打开了操作页面，点开“创造新的肉体”，接着在“为该肉体创造初级思想”一栏，按下了确定。很快，尸体面前的操作页面里，出现了只能用巨量来形容的词汇。 　　没有例外，它们都是某个种族的名字。 　　只需要选择其中某个，就可以编辑相应的形象出来。 　　主教操纵尸体，按下了“随机”这个选项，又在随后弹出的“请为它命名”一栏，输入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名字。 　　主教解释道：“我们没办法传承真正的思想，但父母向神祈祷，想要有个孩子时，会将孩子的名字递来。” 　　那就是刚才键入的名字。 　　它接着说：“而诞生的孩子不需要任何教导，就知道自己叫什么，并且拥有初级思想：知道自己是个生命，知道自己活着——知道自己是哪两位的孩子。”但为了实现最后的这点，主教操纵尸体执行了一些繁复的步骤。 　　在高级设定里，有一些特殊条款，比如是否要设定扮演关系——主教当然娴熟的选了“是”。 　　而要扮演的，是亲属关系，它同时勾选了父子/母子这两栏——当然，在旁边还有很多复杂的、即便是连桐也只能理解一小半的关系。 　　输入完这些，确定了完整的设定后，尸体这才选择“开始制造”。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小项目要选。 　　“使用原材料，或是使用回收材料？” 　　主教操纵尸体选择了后者——然后用念力将这具尸体，投入了机器随后打开的门内。 　　那是充满血污、肉泥瘢痕、恶心诡异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方。即便门很快关闭，但连桐依然没有静下来，因为一阵令人非常不适的切割、搅拌声立刻响起了。 　　唯独主教对这一切习以为常，静静守候在旁边，甚至还虔诚的低下头，献上了略带苦涩的感言。 　　“幸好有回收的选项，所以我们可以源源不断的回收，再重新制造肉体……容纳新的灵魂……来延续我们的文明。” 　　结束祈祷，主教重新看向这两位外星人少女。 　　“无论如何，这就是你们想见的，我们的神了。” 第199节 188·灵魂残响 　　说实在的，连桐很懊悔来这里。 　　当初排列出来的时间诡点就那么两个备选项，可她却选了这个……真该死，如果选了另一个的话，多半就不用见到这玩意儿、这过程了。 　　而倒影之城的灵魂们，则会安然的活在他们代代延续的历史和无知里，静静的在限速宙域，再守着那苹果树的古旧木棍，延续个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更久——而不用被外来的访客打搅。也就没人能遭受厄运，了解到倒影之城这个文明的延续方式了吧。 　　“唉。”但这也是宇宙。 　　虽然旁边的雅蕾洁尔，也跟连桐一样消沉，但倒影之城这位“神”的原因，只占了一大半。另一小半让雅蕾洁尔烦闷的，则是“神无法叙述历史”这个事实了。 　　她们是来探索历史的。 　　可这机器型号过于老旧，性能又不值一提，根本没有记录数据的能力。雅蕾洁尔看向周围的尸体，觉得在这些身躯的细胞里，倒是有可能得到讯息——毕竟这些都是从最古老的时候开始，被不断回收再造的。 　　可要探究这些细胞最深处的记忆，需要的技术又是自己没掌握的…… 　　这可真让人烦恼。 　　连桐那边倒是有了动静——她当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反而有一颗足够坚实的心，因此只是消沉烦闷了一会儿，就已经开始着手正事。 　　她靠近了嗡嗡作响，正在创造生命的机器，还有附近的主教：“你们除了在这里闷着头创造生命，延续种族之外，肯定还做了不少事吧？” 　　“当然，为了延续种族，除了和‘神’进行‘沟通’之外，我们还承载着两个不可回避的重任。第一，我们想研究出如何抵御影子里的怪物。第二，我们努力延续灵魂的存在时长。” 　　“你们以前的寿命才一个月来着？”连桐忽然想到这个情报——从被雅蕾洁尔通灵而来的初中生居民那儿得到的。 　　“是这样。”主教倒是很意外对方会知道这个。 　　而连桐默默想着，这些寿命不长，却得知了神是台娱乐机器，得知了文明延续是如此可悲的历代主教，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使命，还真是坚韧。在连桐看来，所谓文明，就该竭尽全力的试图延续自己……正如她现在的旅行。 　　她的语气柔和了不少，爽朗清冽的少女音色，扫着屋内沉郁的气氛。 　　“将你们引以为傲的成果，展示给我们看看吧？也许我们这些外乡人，能帮你们解决一些问题。” 　　“这……”主教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有些顾虑，但随即荡然无存，“好。” 　　主教非常诚实。 　　满怀希望的这具渺小灵魂，在连桐的眼眸里晃动，使之更为明亮。 　　主教当然知道眼前的两位拥有毁灭它们的力量，为之恐惧。但同时又在渴求，她们能为倒影之城带来一些希望——时隔数月，主教再次尝到了一种令人怀念的心态：虔诚的、毫无保留的——向神祈祷。 　　祈祷她们能降下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算得上好的改变。当然，即便带不来什么希望和改变，主教实际上也心满意足了，光是她们的到来就已经是几万年一遇的奇迹了。 　　它离开了神，向着附近的墙壁走去。 　　同时，灵魂像是摇曳一样，道出以光为语的信息：“我们有无数的研究成果！迄今为止，每一代主教都做出了贡献。没有谁的贡献大到惊人，但每个人都按生命的长度，做出了与之成正比的贡献。” 　　连桐和雅蕾洁尔面面相觑后，也跟了上去。 　　一个绕开尸体，走得缓慢，另一个则不加犹豫的将其当做台阶。 　　主教又道：“首先，我们文明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影子里怪物的威胁，如果解决掉它，我们就不必以灵魂的方式存在，而是直接如你们一样……”它带着一点羡慕，“活在身躯之中。” 　　虽然身躯会触发物理法则，与光一起，诞出影子。 　　因此，这理所当然成了每一代主教最优先的研究项目。 　　主教来到了墙壁旁，仿佛那儿有个图书馆似的。 　　它简明扼要的说：“据我们的推断，影子里只存在一个怪物，但它会驱使和创造无以计数的怪诞，来影响影子之外的我们。” 　　“只有一个……” 　　“来吧，诸位，我们的研究成果都在这了。” 　　它的手像是要触碰一样，在墙壁上摩挲而过。没有物质的手掌，荡不起尘埃，也刮不下墙皮，但却像是揭去丝绸一样，将藏在其中的宝物亮相——有数万个或淡或明的光球，嵌在墙里。 　　这些光球的样子很奇妙，让连桐莫名想到了龙须面。用筷子裹几下，将龙须面缠成小团，然后涂上傍晚的阳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但在雅蕾洁尔眼里，光球们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存在。 　　她怀疑的念出了一个词：“灵魂残响？” 　　主教恍惚了一下，随后肯定了这个说法：“倒影之城历代主教的灵魂，都是消亡于此处。这个神所的建筑我们无法理解，但它会囚禁灵魂，所以我们发现这一点后，就利用它来记录我们的研究成果了。” 　　雅蕾洁尔看了看墙壁，伸手蹭了一点材料下来，然后皱了皱眉，心里有了答案。 　　嗯……看来很久以前，这里是个娱乐场所。 　　既有娱乐用肉体制造机，又有这样保证隐私的建筑……墙壁被加了一层涂层，用来确保可以阻隔闲杂人等的探究和扫描，以免暴露客人的开心时光——没想到却被几万年后，倒影之城的主教们，理解为是囚禁灵魂…… 　　倒也不错。 　　而无法从这儿飘荡向外，湮灭于宇宙的灵魂，则会被阻隔在墙壁上。 　　雅蕾洁尔认得那些光球，它们是一种叫做灵魂残响的特殊残渣——往往是因为留念太过深邃，仍不愿消亡于世，所以才会将执念留下，形成这种叫做残响的东西。 　　在如今的宇宙，灵魂残响已经很罕见了。毕竟，将灵魂转移进其他容器，以保持鲜度和存活环境的手段并不少见。倒不如说，靠着更换容器来获得半永生，也早就是一种十分平凡的事……可倒影之城没有这种技术，它们更是畏惧着影子。 　　于是，代代主教的灵魂，嵌在了阻隔灵魂的墙壁，倒是将知识和研究成果，与不想消亡的执念一起，留在了此处——像是图书馆一样，只是稍微特殊了一点。 　　雅蕾洁尔舔了舔唇，像是要温润话语：“我们可以阅读这些记忆吗？” 　　“可以，能展示成果，它们一定也会很高兴。”又做了一些粗略介绍后，主教便离开了墙壁附近，只留下她们自便。 　　而雅蕾洁尔和脸色青白不定的连桐，则来到了最为黯淡的灵魂残响面前。在这里的，多半就是倒影之城的第一位主教了……跨越时空，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令两位少女都觉得哭笑不得。 　　要知道，这可都是倒影之城的历史——活生生的历史。 　　连桐不知道怎么阅读这玩意儿，所以把手收进口袋里，默默在旁边看着。脸蛋上不见往常的轻快，倒是写满认真。雅蕾洁尔对着光球伸出手指，在指尖也荡漾着一些类似的光彩，来自灵魂的光彩。 　　就像是选中图书馆里的某本藏书，用食指将它从中抽离，然后直接翻阅了起来。 　　她所阅读到的，是十分短暂，但又足够充实的内容。 　　第一位主教的大半人生，都被投入了思考如何活得更久上。它的想法简陋而充满愚蠢，但雅蕾洁尔对此没有丁点嘲笑。作为高级文明的居民，理应分析对方的误区、并尊重这些原始思想。 　　而这些原始思想理所当然没有一个成功，第一位主教很快湮灭了。 　　不过在它生命的尾声，主教也接受了生命短暂的命运，开始研究另一个问题：影子。 　　而研究一个东西的最简单方式，就是观察——至少这一点，无论多么原始简陋，或是多么高等先进的文明，都是一致的。 　　主教知道余生无几，自然不会惧怕被影子中的怪物吞噬，在交接好职位之后，干脆在神所里用念力挪动小石子，开始观察影子——接下来的记忆十分清晰，即便几万年后的今天，雅蕾洁尔也看得很清楚。 　　被小石子投出的影子，像是天上的一抹乌云。 　　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动，开始千变万化。 　　而强烈的悲哀情绪，从影子里的某处向外透出。 　　那影子也挣脱了物理法则的束缚，甚至向着观察它的主教靠近。在记忆里，主教感到了极其强烈的恐惧——但还有一点奇妙的亲近。或许是这一点起了作用，主教并没有抗拒，反而主动的靠近了过去。 　　它想用自己的余生来测量，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会是怎样的怪物，给自己怎样的终结。 　　但从影子里，并没有冒出怪物撕咬它。 　　有的，只是一张消瘦的、郁郁寡欢的面孔，看起来没有丁点儿的敌意。它说着简短的话语，但当时的主教并没有翻译器，当然不可能理解分毫，它将其称之为怪物的嘶吼。 　　可万年过后的此时此刻，雅蕾洁尔却听懂了留在残响里的话语。 　　——“忘了我吧，原谅我吧。” 第200节 189·影 　　这些只有灵魂残存的生命，即便贵为倒影之城的“主教”，甚至得到了与“神”沟通的权力，但这一切都没能让它们活得更久一些。 　　所以，无论是哪一个灵魂残响之中的记忆，都短暂到可悲的程度。 　　哪怕不是宇宙里常用的载体，而是在连桐的那颗地球上，人们所使用的书本，也可以只用区区一页和数百的文字，来记录下一位主教的完整人生。 　　但在这里，这些信息量短小的书页，却构成了一本十分厚重的书。 　　——雅蕾洁尔已经从第一页，翻动到了第七百页。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脸上的困惑和严肃，正随着翻阅的深入而一点点加深着。 　　她了解到了很多内容，奇怪的内容。 　　令她意外的是，倒影之城的居民们畏惧的影子里，实际上还真有怪物，而且是雅蕾洁尔从未听说过，感觉会十分棘手——甚至想直接找爸爸过来一劳永逸的东西。 　　但不光有这可怕的怪物，时不时的，影子之中还会有支离破碎的历史片段出现。没有例外，那都是倒影之城成为现在这样之前，仍沐浴在“无尽削皮大赛”这一光荣传统之中时，所拥有的历史。 　　它们不是完整客观的历史，而是以琐碎的形式出现。 　　比如—— 　　即便是不灭冠军星系之中，那些最伟大的领导者，也没有资格内定上一张特等席的门票。他们依然要跟普罗大众一起，去挤爆预定网站，去掏几十单位的巨款下单，还要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去跟拥有特等票的人购买。 　　活动的开始前和结束后，附近几光年的范围都会陷入狂欢之中，聚集而来的兆亿宇宙居民，会把这附近装点成为狂热的商业交流地。而参赛选手可以不花半分钱，就能拿走任何看上的东西，还会有大量的异性或同性花高价，想找他们私下单独聊些有趣的事。 　　每场比赛的出场费，都是根据门票来按比例发放，但选手们总有把出场费捐赠出去的传统。所有选手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个传统，倒不是能从其他地方赚得更多，或是道德清廉，只是全星系都在盯着，哪怕有一点不光彩的事出现，选手的下场就将极其悲惨。 　　雅蕾洁尔还看到了很多的历史片段。 　　但它们绝不是什么客观公正的历史介绍，而是另一种历史——某人的回忆。 　　这些回忆细碎而杂乱，只是偶尔才会出现在影子里，然后被某代主教观察、记录下来。雅蕾洁尔如今所做的，就是从主教灵魂的回忆里，翻阅它们看到的——属于某人的回忆。 　　接着，将这些记忆片段试图慢慢的拼凑，将它们整理成有序的，就像拼图。但需要还原的不是某幅画，而是藏在倒影之城影子之中，不知名某人的人生。 　　这位某人的回忆片段，被极其华丽的喧嚣沾满，到处都是狂欢和热衷的烟火味。但这位某人的第一视角，却只是冷淡的、平静的从旁看着。 　　即便是牵动整个星系兆亿居民的盛会，也无法打动这位某人。 　　这些回忆——充满了孤独感。 　　翻阅到第两千时，雅蕾洁尔暂时停下了阅读，然后向自己的左手边看了一眼，大大小小的光团在此飘荡，这意味着自己已经看过了两千个灵魂、两千位主教的人生回忆。即便每个都短暂如斯，但还是很累人的事。 　　只要闭上眼，那回忆中的巨大孤独，就会侵占到雅蕾洁尔的心。 　　她倒是熟悉这种情况，就像是看了什么很棒的影视文艺作品，被其中蕴含的巨大情绪所感染，所共鸣……但无论是什么经典著作，给她的感受都无法与现在相提并论。 　　雅蕾洁尔沉默的睁开眼，不知道这些回忆的主人，为何如此孤独。 　　雅蕾洁尔暂时搁置这个困惑，只是轻轻念了一个名字：“连桐。” 　　“干啥？” 　　“没什么。” 　　雅蕾洁尔藏起含蓄的笑容，缓缓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奏效了。 　　被回忆影响，占据心中的孤独感——被赶走了。 　　她又用带着喜悦、喜爱，还有信任的眼神，再次瞄了一眼那位银发少女，她正靠着墙，打着哈欠，和困意对抗，看起来随时都要睡着似的，迷迷糊糊的很是可爱。 　　这也难怪，翻阅历代主教的回忆，确实花了雅蕾洁尔不少的时间，连桐可不太擅长这个，也只能在旁边等待了。 　　不过连桐也没闲着，她自然而然跟现任倒影之城的主教搭上话，聊了很多东西。但与其说是闲聊，实际上更像是无知的幼童在听天上的仙人讲述未知世界的点点滴滴。 　　从宇宙浩瀚的常识，再到旅行的见闻经历，无论哪一句，那大量夹杂在话语里，看似寻常平凡的词语，都会让主教愕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无法理解，甚至超过了它的想象——但依然渴求着听到更多。 　　直到最后，放弃去思考和接受。 　　只能遗憾着自己生命的短暂。 　　雅蕾洁尔看了连桐的倦容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又精力充沛了起来。心里冒出了一些奇妙的想法，很希望早点处理完现在的这些事情，再帮连桐解决地球的种种麻烦——然后带她到自家文明去进行私人圣物登记…… 　　再次开始有干劲后，在耳畔连桐沉稳入睡后的呼吸声里，雅蕾洁尔心灵安宁的，缓缓翻起剩下的历代主教回忆。 　　…… 　　花了不知多久，但至少比一天一夜要长，雅蕾洁尔有了不小的成果。她将极其零碎的回忆努力拼凑，还原成了至少称得上连贯的东西——并因此知道了不少事。 　　藏在影子里的那位某人，其实如雅蕾洁尔所想，正是那位和她聊过几句的家伙。 　　当时的她灵魂出体，深入了倒影之城去探路，其实就是进入到某段盛大而热烈的回忆中，理所当然的见到了一场无尽削皮大赛。那位像是导游一样，告诉了她不少关于比赛常识的声音——正是回忆的主人。 　　也就是那位蝉联了五届冠军，正要赢下第六届的选手。 　　不灭冠军星系有史以来名声最盛，实力最强，被人人都知道的英雄削皮手。 　　但如今，雅蕾洁尔可查不到这家伙了。 　　不光是他那本该震天响的名字，就连这历史悠久的比赛项目，甚至是作为比赛场地的倒影之城，也一切都被颠覆、毁灭、抹去——只留下了不起眼的痕迹，无人再记得。 　　如果不是这个星系的名字就叫做“不灭冠军”，雅蕾洁尔甚至会以为这些回忆都是编造的呓语。 　　可惜不是。 　　——回忆的主人就藏在影子里，至今仍在。 　　…… 　　弄清楚不少东西后，雅蕾洁尔结束了考古工作。 　　她暂时合上眼，感受着心里依旧弥留的巨大孤独感，它们庞大到了甚至会动摇灵魂的程度。 　　这次，雅蕾洁尔没有再去借用连桐来打消孤独，因为担心会打搅到她休息——毕竟翻阅和还原工作到现在，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单纯的觉得连桐仍在睡着觉。因为自己正是伴着她入睡的眠音，专心投入的工作。 　　“搞定啦？” 　　“……咦，醒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轻快的少女嗓音，却主动出现在了耳畔。 　　雅蕾洁尔恍惚间发现，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再也听不见女孩子入睡的呼吸，相反，是一串脚步声。雅蕾洁尔正好睁眼，正好看见连桐一脸尴尬的来到身旁，想伸手碰她。 　　“怎么了？” 　　“那个，我可能闯祸了。” 　　“所以……怎么了？” 　　雅蕾洁尔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十分担心的看着她，甚至忘了心里弥留的孤独感。连桐脸上的表情很别扭，就跟摔碎了爹妈刚买的瓷器似的，显然不打算带来啥好消息。雅蕾洁尔懊恼于自己太过专注工作，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思索了一阵，连桐指着某个方向，脸上更为尴尬。 　　雅蕾洁尔立刻看了过去——然后眉头一皱：“这是谁。”她看见那儿站着一位裸身的成熟女性，勉强可以说是人形生物的分支，倒是具备很多人类的特征，尤其是生理上的性别特征。 　　这位成熟女性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并且还光着身子，用十分充满诱惑的方式蜷在地板上，背靠着那个娱乐用肉体制造机。在女性清澈的眼里，懵懂和魅惑，以一种矛盾的方式并存，她身上还有些黏糊糊的。 　　雅蕾洁尔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某个不认识的访客，而是——她看向成熟女性身后的玩意儿，娱乐用肉体制造机。说起来，主教当时丢了点尸体进去，以此为原材料，确实定制了个新肉体来着……看来，这就是结果了。 　　想通之后，雅蕾洁尔到处看了看，发现主教的灵魂十分飘渺，跟一夜白头似的，就蜷在最角落的地方，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毫无疑问是没闲心思管这刚做好的肉体了。 　　“那啥，那机器就‘叮’了一声，跟烤箱烤好面包似的……”连桐依旧尴尬的在旁边解释，并且叹起气来，“我就下意识的过去看了看，听到提示音就会过去，这是现代人的本能，你说是吧！” 　　“然后就打开了？” 　　“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我没想打开，但它检测到我的靠近，自动打开了。”这倒是纳米机械们检查之后，才汇报给连桐这位主人的。 　　而尴尬的地方在于，这位看起来风韵十足的裸身熟女，刚刚出炉就逮着连桐喊“妈”了，完全认定了连桐就是她的存在意义。 　　现在，她被连桐手足无措的冷落在那儿，显得很消沉。而没过多久，一直沉迷阅读的雅蕾洁尔忽然结束工作，连桐当然就不管不顾跑了过去，试图抓住救命稻草，询问解决之道。 　　连桐有个非常在意的地方：“她算生命吗？” 　　“算。”雅蕾洁尔倒是没有责备她，反而很冷静，“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所生存的地球至少在明面上，告诉你们众生平等，你想必也接受着这样的思想渲染，所以没法冷酷对待眼前的生命，直接把她抹杀或是回炉。” 　　“嗯……” 　　“没事，大多数遵循逆行者道德的宇宙居民，也无法接受。”雅蕾洁尔温柔的笑了笑，“没人会要你做出道德抉择，喊你杀了她什么的，这反而才奇怪。对方也是生命，只是诞生的意义与我们不太一样。” 　　连桐温顺的点点头，藏在银色发丝下的眼神慢慢和善了下来。她还以为，自己被这个定制生命认定成了服务对象，就得好好负责对方的有始有终，其中一定包括了回收处理这一选项呢…… 　　不过，这位生命的存在意义其实更惨淡。 　　她俩面面相觑，都想到了倒影之城的生命延续。 　　只要是有肉体的生命，一旦走出这个神所之外，其影子就会不可控的出现，然后有怪物从中冒出，毁灭一切——起码这是倒影之城所代代相传的常识。因此，主教会杀了对方，只留下肉体作为回收材料。 　　而灵魂就剥离出来，作为“后代”，送给祈求孩子的父母。 　　接着，学习常识、入学、与其他灵魂相恋、毕业、试图在消亡前做出些贡献、顺便向神祈求后代——然后无能为力的在七个月后消亡于世。 　　诞生在倒影之城的这种生命轮回里，这位订制生命还真是倒大霉了。连桐和雅蕾洁尔都非常清楚，即便不由她们动手，对方也要死在这。如果不是主教还在消化连桐闲聊中的巨大知识量，如今肯定已经来动手了。 　　她俩看待那位楚楚可怜、风姿诱人的订制生命时，眼神随之无奈了不少。 　　想到了什么可能性，连桐忽然开口询问：“对了……二，你刚刚读了那么久的书，是不是有点成果了？” 　　“……确实。”雅蕾洁尔语气深沉，和她那十四岁的外表截然不符，“出于未知的原因，倒影之城和它们视作光荣传统的无尽削皮大赛，都被不留痕迹的抹去，甚至残渣也没留下多少，但我有猜测，也许和你会有很大的关系。” 　　“植物……吗？” 　　雅蕾洁尔点点头：“是的，如我之前所说，我们的宇宙极端讨厌植物存在，甚至不惜发动全宇宙范围的植物灭绝战争。那么，一个以削苹果为项目的比赛……它为什么有资格残存呢？” 　　言毕，她回过头，看向自己和连桐的影子。 　　它们乖巧的依附着她俩，完全遵守物理法则，但雅蕾洁尔看它们的目光却如此淡漠和警惕。 　　“是这样吧？不灭冠军。” 第201节 190·直觉失误 　　“不灭……冠军？在这？” 　　除了连桐那带着疑惑的轻声复述，整个神所之内就再没有响动了。 　　但雅蕾洁尔说出的这个词，被神所内的所有人都听进去，并引起了他们的反应。 　　那位刚刚出炉的美貌成熟女性，本来还像被抛弃的婴儿一样，但听到这个意义无比重大的头衔时，她僵住了，像是灵魂之中的某个本能被触动。 　　不光是她，同样出炉于娱乐用肉体制造机的现任主教，即便蜷缩在角落里，沉溺于连桐所说的那些宇宙常识——但“不灭冠军”这个头衔，依然将它唤了起来。主教觉得这是个十分耳熟的词，当然，还是他们所处星系的名字…… 　　但总觉得对自己有种独特的意义。 　　他们都惊讶于灵魂里的触动，并默默投来注意力，想搞清楚这一切是为何。 　　连桐将目光落在自己和雅蕾洁尔的影子上，但不时的，也会看向影子的本人，那位满脸认真的女孩子。连桐忍不住向她提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曾在影子里见到的那场大会……被他们献上热烈欢呼的那位五连冠选手，如今就在这里，在倒影之城的影子中仍然活着。” 　　略作停顿，雅蕾洁尔补上了这么一句追述—— 　　“并且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句话让连桐也不由得哑然，不知该用怎样的问题才来换来答案，解决心里产生的更多困惑。不过有一点，她们来这儿是为了追寻能对地球提供帮助的人，但现在看来，这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正想说些什么。 　　但有人抢先了。 　　“不。” 　　有声音响起。 　　是来自——雅蕾洁尔那绵延于石砖地面的黑色影子。它摇曳、晃动着，散发出一种带着古朴气息的孤独感。这孤独既磅礴，但又清淡，像是变幻不定的云。 　　那既听不出性别、也分辨不了年纪和物种，甚至不构成任何一种语言的声音，就来自其中。 　　并且再一次响起。 　　“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就连我，也已经逝去了很久……很久。” 　　这声音十分缓慢，仿佛不想消散在风里，想要更久的振动空气，让声音不灭。 　　“我也不是……你所说的不灭冠军，我只是个败者。” 　　神所内的众人，都对这声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以各自的方式靠近了过来。 　　那位被制造出来的娱乐用生命首当其冲，她卷曲的长发飘动，身体上沾着的制造液，随她每一次笨拙的踏步，而滴落了一路——滴在横躺在神所里的尸体们上，滴在已很久没人踏足过的石砖地面上。 　　主教也缓缓飘了过来。 　　严格来讲，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起码还有个两、三个月能存活，还不必像历代主教那样，用余生不多所诞生的勇气，来窥探影子里的事物，为倒影之城的研究做出贡献……但这一次不太一样。 　　他既不想放弃弄清楚影子奥秘、挽救倒影之城的机会，更不想忽视自己灵魂里产生的微妙感觉。 　　他在与影子中这莫大的孤独，产生共鸣。 　　仿佛自己从一开始就认识对方，尊敬对方，亲近对方——还有，深爱着对方。 　　连桐则纳闷着一件事，雅蕾洁尔的影子十分炫酷的违背了物理法则，正如湖边柳叶般晃来晃去，而自己的……自己的影子还乖巧的啥事都没发生……罢了，这也许是好事呢。 　　“那我们该如何称呼你？”雅蕾洁尔仿佛没察觉其他人的反应，只是与自己的影子对话。 　　“就叫我不灭冠军吧。”那声音略作思考后，如此回答。 　　“可你不是说你不是？” 　　那声音十分犹豫，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坦诚：“但我一辈子都在追逐这个头衔，不光是我，我们星系的所有人，在以亿为记的历史里，都在追逐它……比起我无关紧要的本名来，我更想被如此称呼。” 　　没人对此有异议。 　　实际上，除了已经从雅蕾洁尔那儿了解到不少内幕的连桐，其他人可不清楚这个头衔究竟有什么含义。他们只是惊讶于听到它时，内心那悲喜交织的共鸣——宛如来自远古。 　　那声音——不灭冠军的声音再度从中传来，但不再是向雅蕾洁尔。 　　“向您致敬，独一无二的伟大逆行者，虽然我不知道您踏足这样可悲的遗迹是为何，但我十分荣幸遇到您……希望您能帮我一把……” 　　“逆行者啊。”连桐习惯性的揉了揉头发，倒是见怪不怪了。 　　离开地球至今，这段旅行里倒是不止一次的被如此称呼，倒不如说从一开始，遇到雅蕾洁尔时，就因为这头显眼的银发而被人家盯上了呢。 　　说起来，相较于倒影之城那些可悲无知的短命鬼，这影子里的家伙倒是很正常……而刚刚赶来的主教又是困惑不已，因为这段对话所具有的礼貌，以及提到的那些词，都是它所不理解的。 　　这时，雅蕾洁尔提防的问：“你能观察外界，看见我们？所以看见了她的永远之银？” 　　“也有这个原因。”不灭冠军回答，“还有，我能苟活在影子里，渐渐也能透过影子和真实的世界接触……就像现在所做的，借用你的影子。但我无法染指这位伟大逆行者的影子，所以我知道，她的存在远超我之想象。” 　　连桐大眼瞪小眼，心说原来如此。既然影子里的玩意儿看起来无法干涉她的影子，那也意味着，她实际上一开始就能随心所欲的在倒影之城旅行，即便留下影子，也不会招来怪物给倒影之城降下灾厄。 　　这倒是个好消息，她也不想看自己熟悉的影子，突然就长出点什么怪异——那会睡不好的。 　　她接了话：“你刚刚说想找我帮忙？” 　　“我知道这个请求，对逆行者来讲是如此的可笑，但我有一些筹码，也许可以用来打动您。” 　　“在那之前，我问你。”连桐抓揉头发的手，顺着光滑的发丝间垂落，目光和语气都有了一丝期待，“「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不灭冠军想了一会儿，无奈的作答。 　　“不知道。” 　　“……不是你吗？”连桐皱着眉毛，不由得咋舌。 　　“对，不是。” 　　她俩来这里，就是想从时间诡点里找到这位人物，试试能不能搞到解决地球问题的线索，但这次却扑空了？时间诡点找到了，无疑就是倒影之城那影子的另一端，而人物……也许是称呼不同？ 　　连桐琢磨起其他的思路，立刻问道：“你是被逆行者关到这儿的吧？” 　　“……不是，我只是一位活在几万年前的削皮手，很抱歉不知道您所说的一切。” 　　“啊，真找错了。” 　　连桐的眉头更为扭曲，明明就二选一，雅蕾洁尔当时还神神叨叨的说什么灵性直觉，选这个准没错，结果却不尽人意。还在这里牵涉进了倒影之城的这档子怪事，白白耗费掉了好几天啊…… 　　雅蕾洁尔倒是恰时的问：“那你是被……” 　　不灭冠军匆忙的打断了她：“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如果伟大的逆行者，至少愿意看看我的筹码，听听请求的内容，那——这是必要的。” 　　随着不灭冠军的言语，雅蕾洁尔的影子停下了摇曳。 　　然后，出现了几节台阶，通往深不见底的漆黑影子。 　　不用任何人来用言语描述，她们非常清楚，这是来自影子中人的邀请。 　　…… 　　花了十来分钟，连桐跟雅蕾洁尔商量了一下怎么解决这问题，虽然多半是找错了，这儿不是关押「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的那个时间诡点——但既然已经深入，那就至少留下来了解完一切。 　　“毕竟，这里曾有一个围绕苹果树而进行的盛大比赛……” 　　“然后不留痕迹的，被什么人终结了。” 　　“嗯，而你们地球是那么的被植物喜爱，你作为地球人，还各种脏话张口就来，也许哪天就会和抹去它们的黑手产生交集。” 　　这就是雅蕾洁尔的想法，当然，她自己也对这里的事情充满兴趣。 　　基于这些，她又提议道：“咱们进去看看吧，不过我们得非常、非常的小心。” 　　确实，连桐在心里表示赞同，因为这事怎么想都充满危险。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坚如磐石，仍然没有打破光学规律的迹象。但另一边，雅蕾洁尔的影子却十分诡异的独立了。 　　收回目光后，连桐试图用乐观一点的方式看待问题：“说起来，我不太相信直觉了，但我觉得这位不灭冠军不太有敌意，二，你完整阅读了历代主教的资料，你觉得呢？。” 　　“不好说对方是否有敌意，但危险系数仍然很高。这种充满未知的时间诡点，和深深扎根其中长达几万年的一位老怪物，完完全全已经是对方的主场了。且不说你这样逆行者级别的存在，至少，我如果踏入对方的主场，估计是很危险的。” 　　连桐默然的点头应了应，即便是她这样的宇宙新手，也稍微能理解。 　　对方无法干涉自己的影子，但却将雅蕾洁尔的影子像是橡皮泥一样揉捏、改变。雅蕾洁尔拥有一位伟大者作为父亲，更是出生于宇宙里威名远扬的高等文明，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高了，但依然会感觉到威胁。 　　雅蕾洁尔收拾着大大小小口袋里的考古道具，准备给自己搞一套完整的防御手段，再紧紧的贴着连桐不搞什么危险的个人行为——当然，后面这个计划，她只是在心里盘算着。 　　但她的脸庞没有往日的开朗，缺乏自信，连桐发现了这一点。 　　她平静开口：“说起来，如果我俩都进去了，就只能让这玩意儿放风了吧？”连桐的声音飘然传来，她还戳了戳手环。 　　“嗯，也只能让这些小家伙放风了。” 　　“那不如这样，之前是你独自一人深入探索去冒险，这次换我，而你替我放风吧？”她笑着提议。 　　雅蕾洁尔表情恍惚，然后坚决摇了好几次头：“你自己去也很危险啊，我不就照顾不到你了……” 　　“没事没事，我觉得自己还挺强的。让我来冒次险吧，总不能一直躲在你的背后。”虽然说的十分有自信，但连桐用更为厚实的语气，提醒了一下，“但如果我有什么问题，请务必喊你爸爸来帮忙……酬劳我会给的。” 　　犹豫了好一阵，雅蕾洁尔的嘴唇合合分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更多话来坚持同行。 　　因为她很清楚，这件事不同以往，自己进去多半还真就成拖后腿的了。但连桐即便经验也不是那么充足，也可以光靠来自地球母亲赠予的自身奥秘，那等同于逆行者的存在等级，来直接免疫影子里的一切问题。 　　或是湮灭它们。 　　“我替你放好风。”最后，雅蕾洁尔小声但坚定的同意了。 　　“那我放心啦。”连桐走到了她的影子面前，低头凝视着那象征邀请的阶梯，但顿足于门前，头也不回的说道，“说真的，在这个宇宙里，你是我唯一能全身心信任的人了，这我就真的放心了。” 　　——虽然纳米机械们在连桐的心里咆哮着：“那我们呢？！” 　　雅蕾洁尔也心情复杂的，想再好好的说点什么来回应。不过连桐已经迈开脚步，没入了漆黑色影子所构成的那个世界。就连那只挥动的、象征“我去去就来”的小手，也已沉入其中。 　　进入这本以为纷繁复杂的影子世界后，连桐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说实话，总觉得有种跳进污水池捞东西的感觉。 　　但和她的想象不同，这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身体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更没有怪物突然包围自己。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四面八方，在这里，睁眼与闭眼没有区别。 　　这让连桐心里有些慌张，也许真的上当了？但她并没有从周围的气氛里感觉到任何敌意，草草也表示自己运行正常，并且还能跟留在影子之外的分队保持沟通。 　　这让她平和了一些，至少能用平静的方式，向必然存在于某处的那位邀请者开口。 　　“现在可以谈谈了吧，你想求我帮你什么，以及用什么来求我，还有为什么非得让我进来做客。” 第202节 191·不止一种 　　连桐很清楚，这三个问题不适合由自己来提出。 　　自己被影子里的这位不灭冠军，笃信为是一位真正的逆行者。而众所周知，逆行者这个词代表了宇宙里的至高存在，代表了全知全能和不可触及。逆行者不会有疑问——即便有，也不会去寻找答案。 　　而是直接创造答案，或是让问题不复存在。 　　但连桐还是用这三个问题来打招呼了，反正，虽然别人认为她是逆行者，可她从未点过头呢。说不定，现在的提问行为，还会被对方误以为是“逆行者体验凡人生活”这一过程…… 　　正好，不灭冠军回应她了。 　　“——因为在这里，我们的对话就不会飘向外界，被那个物质宇宙所观测到。” 　　不灭冠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飘渺，宛如隔了层层的纱雾，蒙着编织布料的质感。而这成了研究资料，得以让随连桐而行的草草，更进一步分析了影子内部的这个世界。 　　“主人，不灭冠军的声音是来自其他时间线，这个空间混乱不堪，未来和过去互相叠加，从不存在进行时的‘现在’这一概念。”草草感到不可置信的惊讶，在连桐心里响起。 　　“啥？”连桐只能瞪着眼，对此偏偏头表达疑惑。 　　草草的惊讶没有收敛，反而在为主人的解释里更加强烈：“……就是说，与您对话的不灭冠军，此刻正位于过去和未来的所有时间点，在每个时间线上的他，都拥有统一的思想，所以才能与您对话……” 　　“有点理解了，但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的存在挣脱了时间，他是不折不扣的……”纳米机械们的声音慢慢变小，但其中的惊愕却愈发浓郁，“伟大者。” 　　伟大者——这个称号连桐不是第一次听到，一路走来，也面对面交流过几位，对此有了不浅的认知。被冠以这个头衔的，几乎都是随手就能颠覆宇宙法则，超脱物质和灵性之上，洞悉亘古奥秘或是未来的独特存在。 　　他们的存在，正如各种文明远古相传的神祇，但他们都是客观存在的。 　　连桐对这些伟大者还有一个重要印象——身价很贵。 　　她抓了蛮多不法者换成钱，也是依靠着雅蕾洁尔的父女关系，才堪堪请来梅塔特隆·曼荼罗这位伟大者帮忙解决地球问题。而藏在这边境小破文明影子里的，也是这样的存在吗…… 　　“你是伟大者。”连桐现学现卖道。 　　“……我确实触碰到了这个门槛。” 　　不灭冠军的声音再度传来，于黑暗之中环绕而鸣。但这一次，连桐明白了为何它像是隔着很多布料一样模糊。实际上，隔着的不是布料——而是无数支离破碎的时空。 　　“我自小握起了削皮刀，踏上削皮手的修罗之道，始终专注于削皮这件事。不知不觉赢下了很多比赛，甚至还有无尽削皮大赛这一伟大盛事……不知是赢下第几届时，是有很多人称我为伟大者了。” 　　连桐“哦”了一声，心里困惑的紧，削个苹果皮……还能成这样？削着削着，就领悟了宇宙大道……超脱了时间和物质的束缚……即便宇宙辽阔无垠，估计这种事也没发生过几次吧…… 　　她的脑子转得很快：“喔——也正是因为你身为伟大者，你才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如您所说……他们确实杀不掉我，只能把我关在物质世界之外的影子里。” 　　“原来如此，这是个囚禁你的监狱，但除了你之外……”连桐没说下去，如今的倒影之城已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到处看了看，这下完全明白了这地方怎么这么煞风景，作为监狱，如果环境优雅那才不大对劲。 　　不灭冠军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从无尽的过去与未来同时传来：“但我什么都没做到，我不会战斗，没能保护下我们星系的伟大历史。”位于所有时间的他的思想，都是同样的哀戚。 　　连桐知道，自己正和一个星系被掩埋的历史对话。 　　但追究这段历史的合理性，也是见证者该做的。 　　“这个宇宙很讨厌植物，会为你们招来毁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一点？连种植植物的泥土，也成了宇宙通行的脏话。这么盛大的比赛，当然会惹来麻烦。” 　　不灭冠军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犹犹豫豫的问：“是的，我们并不知道。” 　　“不知道？” 　　他带着歉意，忽然转变了话题。 　　“您的仆人，叫做雅蕾洁尔的那位少女，之前踏足了这片影子世界，我没有对她做任何坏事，反而送她安然离开。但出于对外界的好奇，我没忍住，从她的灵魂里了解了一些外界的东西。” 　　“……你翻她的记忆了？”连桐没有立刻翻脸，但仍觉得不太好。 　　“她是以灵魂的方式踏足这儿，没有用身躯，而灵魂是生命个体其历史的汇聚……她就像一本翻开的书摊在我面前，所以我想不看也很难。我在这儿关了不知多少岁月，只想知道外面的宇宙怎么样了。” 　　连桐唔了一声，没想到雅蕾洁尔进来一趟，实际上已经悄悄翻车了啊……但鉴于不灭冠军确实让雅蕾洁尔完好无损的回来，现在也充满歉意的坦诚出这件事，连桐暂时没计较什么。 　　而不灭冠军提到这些，必然是因为看到了不对劲的东西吧—— 　　“从她那儿，我了解到外界的宇宙里，有一种叫做‘对植物歼灭战’的常识，所有人都对植物嫉恶如仇，憎恨至极，但这和我所知道的历史不太一样，至少我活跃的那个时代，没人觉得植物是坏东西。” 　　连桐本想说这是他们星系偏僻，没收到消息——但转念一想，盛大到那种程度的无尽削皮大赛，必然会招来各种各样的外星系旅客，总会有人告诉他们，植物是多么可怖的玩意儿吧？ 　　但他们的热烈比赛，依然延续了下来？ 　　不灭冠军又给出了更多的话语来作证：“我赢下许多比赛，因此得到了巨额财富，所以我有足够的燃料，拜访过无数星系，走了几十亿光年的距离旅行。起码在我所踏足的范围内，并没有这种憎恶植物的常识存在。” 　　这倒有点意思啊——连桐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只是默默记下这一切。 　　见到连桐没有吭声，不灭冠军便接着说：“所以当那些可憎的毁灭者抵达我们星系，开始毁灭我们的植物和人口时，我们当然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即便集结整个星系的力量去反抗，也失败了。” 　　“他们是谁。” 　　“他们自称……「纳杰尔遗民」。” 　　“是什么样的生物？” 　　“各种各样，但有一些人形生物。”不灭冠军甚至不用去回忆，因为对他来讲，那些仇敌的一切都死死铭刻在灵魂深处，“他们操纵着古老而可怕的科技，远凌驾于我们之上……除了无法抹掉我，但也胜过我。” 　　纳杰尔……遗民？连桐的表情充满动摇，这可不止一次听过了。 　　按照不灭冠军的说法，这些自称「纳杰尔遗民」的存在，起码能击败和囚禁一位伟大者。虽然不灭冠军一看就是不擅长战斗的那类型，但肯定也不好惹，却被人家结结实实关进了影子之中。 　　“还有什么关于他们的情报？什么都行，详细说出来。”连桐顾不得维持什么全知全能的逆行者形象了。 　　“如果您需要，我会把我的记忆原原本本的奉上，作为交易筹码的添头。” 　　“……说吧，你想找我是做什么。”连桐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算是诚心实意的跟人家面对面交易，只能把诚意表现在言语里了，“是要让我替你们复仇？还是向我寻找什么答案吗？先说好，我没你想的那么了不得。” 　　连桐默默算计着，这个苦大仇深的唯一幸存者，肯定会试图借用逆行者的伟力，对他的仇恨进行一些帮助。 　　但不幸，连桐深知自己只是个无力的地球土著。然而关于「纳杰尔遗民」的情报，她仍希望弄到——那可事关霍桑教授啊。也许，要进行一些必要的欺骗了。 　　但她听到的请求却十分耐人寻味。 　　“请结束我们的历史。” 　　不灭冠军的声音靠近了些，也许是他呐喊得更大声，又或者是过于渴求。 　　不光是他说话的声音，连桐还发现，自己听到了一些欢呼——不止是一些。 　　渐渐的，这声音变大，像是突然响彻于耳畔的雷鸣，永不停歇。她眯着眼，因为周围也不再是无尽的黑暗，反而满是阳光。 　　庞大到不可计数的观众，占满了V字形会场的所有位子，热切的呼唤着那个词——那个头衔。 　　“不灭冠军！！！” 　　这就是雅蕾洁尔之前看到的历史片段吧……连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过于狂热的盛况真是冲击心灵。即便自己是历史之外的旅行者，但也忍不住想要跟着人群一齐呐喊，并且将目光死死投向下方。 　　她看见——在种着苹果树的比赛舞台上，刚刚赢下这个头衔的削皮手，也抬起头，看着她。 　　戴着象征六次连胜，象征星系之主，象征历史唯一的那顶不灭之冠，不灭冠军却无视了一切欢呼，满脸都是悲戚和沧桑，只是哀求的仰望着连桐。 　　他近乎祈祷的声音，穿过像是要掀开天穹的这欢呼声，清冽的到达了连桐耳畔：“我不想活在虚假的回忆里了……请告诉我，我们的历史其实已经结束了。” 　　头戴桂冠的胜者，站在苹果树下，绚烂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的脸上。 　　他深爱着这一切，不舍这一切，但仍想从中解脱，从中逃离。 　　不灭冠军摘下了头上的桂冠，无比爱惜的用左手拍捧起。而他的右手，则再熟悉不过的握着那把削皮刀：“再加上我的一切回忆，这些便是我的筹码。” 　　那顶桂冠并没有什么鲜艳绚烂的崭新，反而透着一种被时间腐蚀过的沧桑，它和旁边的削皮刀一样，十分明显的有别于虚假的回忆。看来，它们被不灭冠军本人深深爱着，藏在影子里，保护到了现在…… 　　但现在，他想告别这一切了。 　　连桐走在幻影般的观众行列里，向下一步步迈着台阶：“说起来，是哪一把枷锁把你囚禁在这个影子的世界里？” 　　“是「纳杰尔遗民」为宇宙、为我添加的一条新的宇宙法则：不允许我离开这里。” 　　“……概念上的锁啊。” 　　“是的——我无数次尝试过挣脱。”不灭冠军虽然不知道连桐为什么问这些，但作为饯别的最后，能跟逆行者多聊聊也很好，“比如……倒影之城如今的居民们遇到危险，或是不得不消亡时，我就会尝试着挣脱这把锁，透过影子去拯救他们。” 　　“哈，那就是他们所称的怪物？” 　　“是的。”不灭冠军难为情的点点头，“吓到他们了，可惜他们没有翻译器，也没时间来试图理解我的话。” 　　连桐来到了最后一阶，踏步向着舞台，向着他回忆中的苹果树。 　　这里，和地球很像，连桐很喜欢这儿。 　　“说起来，倒影之城的居民是怎么诞生的？既然你们的历史已经被「纳杰尔遗民」给抹去了。” 　　“「纳杰尔遗民」的一个恶趣味，杀不掉我，就折磨我为乐。为此还特意留了一台娱乐用肉体制造机……将我的肉体当做原材料丢进去……搅和了几下。”不灭冠军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事，“然后就因此有新的意识诞生，有灵魂弥留了下来……” 　　僵了很久之后，连桐才缓缓感叹：“文明的诞生……还真是充满不可思议。”她也只能如此表达无奈。 　　连桐的话似乎很是俏皮，让不灭冠军也难得的笑了起来。 　　他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借着这份心情，他又问：“那，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知道你是想赴死，结束生命，以此挣脱回忆，但——”她回过头，观众席的呼声依然狂热，“告别回忆的方式可不止这一种，所以，你想离开这儿，去外面透透气吗？” 第203节 192·包括苹果 　　倒影之城的神所里，雅蕾洁尔一脸紧张，正跟身边飘动的银蓝色光点交流着话题。 　　草草留下的这支小队，正向她分享着关于连桐的各种信息。 　　而因为连桐不在，她俩不需要顾虑那位对宇宙知之甚少的地球土著，像是用跟小孩子一样易懂的说话方式，所以如今的交流，倒是变得信息量大了起来。 　　“雅蕾洁尔，这个时间诡点具有很可怕的扭曲力，你之前踏入其中……很危险。如果不是其中的伟大者接引了你，你的个体存在多半已经崩坏，变成信息碎片分散，漂泊在过去和未来的不连贯时间线里了。” 　　“那连桐呢？” 　　“我家主人的生命等级是实打实的逆行者级别，这里的扭曲力对她来讲只是微风拂面。”仿佛跟着连桐混的自己也成了同等的存在，草草的语气自然染上得意，“而我在主人的庇护下，可以分析这种扭曲力的由来。” 　　雅蕾洁尔白了它们一眼，心想里面的它们，怕是怂的钻到了连桐的不知道哪里躲着，才避免了被撕成碎片的命运…… 　　但她又立刻想到一件事：“你之前说，不灭冠军本人是伟大者……那么这个为囚禁他而设的时间诡点，就是找遍宇宙也极其罕见的级别了……而你……有着安全的环境从内部对它观测和分析？” 　　“嗯哼！我们正在努力。” 　　她俩都不是无知的弱者，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也许再过不久，这些纳米机械就可以还原这些扭曲力的百分之几威力，将其变成一种稳定的武器来使用了……虽然那多半会消耗巨大的能量。 　　但鉴于连桐包里的货币还很充足，也许那位对什么都觉得新鲜的银发少女，甚至会豪气的烧掉十个单位，就为了看草草用这种扭曲力炸个行星系，以求能热闹热闹、乐呵乐呵…… 　　好吧——到时候自己也要去围观！雅蕾洁尔对那伟大者级别的时间扭曲之力，也带着很浓的兴趣。思考告一段落，雅蕾洁尔的嘴唇再次微启，想询问更多关于连桐的事—— 　　但她发现，一只手出现在了眼前。 　　从影子里向外探出，犹如溺水者正在拼命的寻找浮木，雅蕾洁尔先是一惊，但发现那是自己非常熟悉的——甚至趁其睡着悄悄拿起来舔过的，属于女孩子的小手。 　　这是怎么了？她这就出来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雅蕾洁尔立刻走向自己的影子——影子当然固定在原地不动，而雅蕾洁尔伸出双手，想去帮她一把。但在这之前，那只手很聪明的发现了附近的地板。 　　于是，她抓着地面，没几秒后，她本人就匆忙的从中跳了出来。 　　雅蕾洁尔悬着的双手僵了一下，但还是很自然的收了回去，假装没这回事。 　　至于刚刚出来的连桐，看起来没有任何损伤，唯独嘴里嘀咕着“世界倾斜了九十度”之类的话，满脸都是如晕车般的苍白。显然，影子里的立足点和本世界完全不同，急匆匆穿出来，她的空间感受到了很大影响。 　　雅蕾洁尔再次伸过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同时注入一些能促进健康的灵性振动。 　　“噢，二，早，我进去了多久？” 　　“就一会儿，十来分钟。” 　　“也好，回归正常世界的感觉真不错，里头太黑了……”连桐松了一口气，但振作起来后，立刻就走回了那通往里世界入口的影子旁，“不灭冠军，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要求。” 　　“……我真的非出去不可，非活着不可？”哀戚的声音从中传出，但没了之前的孤独。 　　“是的，你对我有点用，你都活了几万年了，再来一段时间你也不会觉得要紧，就来掺和掺和我的破事儿——作为你人生的谢幕曲吧。” 　　与向前一样，连桐向不灭冠军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离开那法则之外的时间诡点，回到这平凡但浩瀚无垠的物质世界来。 　　他是几万年前活在植物时代的生命，又是一位记忆完整、参与过完整变故的伟大者。而且，他所记述的那个时代，与如今人人皆知的常识截然不同…… 　　况且，他还和那些自称「纳杰尔遗民」的家伙面对面，交过手，领教过他们所带来的毁灭。而有趣的是，连桐记得，对自己来讲非常重要的霍桑教授——其本名是纳杰尔·霍桑。 　　在无欲之路里，在那座被幻想出来，活于幻想之中的文明里，霍桑教授拜访他们时，就是这样自称的。霍桑教授和植物茂盛的地球有重大关系，而冠以“纳杰尔”之名的家伙们，又来到这儿抹去这个星系的植物文化…… 　　连桐还不至于听从对方的愿望，白白把这么大的线索杀了——况且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杀掉一位伟大者。 　　“您是嫌弃我的筹码不够吗……”那厌倦的声音慢悠悠传来，他显然是活得太过腻烦，仍然倾向于自我毁灭，“陪伴我的这把削皮刀，它似乎也沾染了我的力量，能切开过去和未来……所以它能切开一个我秘藏的地方。” 　　“……这不是筹码的——哦？什么秘藏的地方？”连桐抱着手，连刚刚因眩晕而苍白的脸蛋，也忽然恢复了本来的健康血色，“「纳杰尔遗民」不是把这儿毁的一干二净了？你还能藏下东西？” 　　“在它们来之前藏的，就在我最深爱的舞台·无尽苹果皮之壤里。我切开时间，藏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东西进去……多半是没被他们发现。” 　　无尽苹果皮之壤？连桐动了动脑筋，既然是他最深爱的舞台，又有个暗示泥巴的字在里头，那多半就是指倒影之城的比赛场——那个本该种有苹果树，但如今只剩古旧木棍的地方了吧。 　　听着似乎有宝藏可以挖掘，雅蕾洁尔也已经到了她旁边，一字不漏的记着信息。 　　这种涉及时间藏东西的手法，自小生活在高等文明和伟大者身边的雅蕾洁尔，也只是在考古协会的资料里见到过一些案例。 　　它们会把东西藏在概念上的“未来”或“过去”，无论“现在”变得怎样，藏着的东西永远都位于现在的过去或未来。 　　只要对方没有特意的用时间类扫描机器探寻，那就十分安全。 　　而既然是伟大者切的时间，恐怕痕迹会非常、非常的淡，淡到高等文明的扫描仪也很难发现吧？ 　　那位伟大者不咸不淡的又说：“而这顶象征不灭的不灭冠军之冠，据说蕴含了和逆行者同等级的某种力量……虽然这就是个无聊的传说，但您拿去琢磨琢磨，也许传说是真的呢。” 　　对于前者——那把能切开时间的削皮刀，以及其附赠的冠军秘宝，连桐非常非常感兴趣。 　　而后者就算了吧，之前他掏出来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过，就是一个不惜工本和材料做出来的工艺品，还挺破旧了……另外，连桐很清楚，逆行者或这个级别的最大特征，就是拥有象征完美无瑕的“永远之银”。 　　可惜没看见那顶头冠上有啥类似的色泽。 　　但这玩意儿，却是对方这个星系代代传承，已然失落了的文化至宝。 　　连桐很愿意将其仔细清理，再弄个博物馆设在地球，告诉他们这是某星系奖励削苹果大王的玩意儿，提倡珍惜粮食、爱护动植物、与大自然和谐共处什么的……来让将来的地球人代代纪念。 　　所以—— 　　“很遗憾，不灭冠军，这些东西还不足以交换你的性命。”连桐毫不留情的摇头，拒绝了他购买性命的哀求，“你还是得活着，不足以打动我葬送你。” 　　“唉……您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啊？我不知道您逆行到了哪一步，但逆行者再怎么告别完美，也会需要我这样的小卒效力吗？” 　　“这么说吧，这个宇宙里，依然有个地方长满了植物。” 　　“……咦？真的？”明显的惊讶从影子里传来，他还以为「纳杰尔遗民」将全宇宙的植物都已抹去了呢。但听连桐的说法，没有全部也相去不远，否则，她也不会用“依然”来形容了。 　　“包括苹果。”连桐又说。 　　不灭冠军立刻静静听着，不再发出任何感叹和反问，生怕会干扰到任何一句话。 　　但之后，连桐的语气染上了些许哀伤：“可惜的是，那个地方虽然满是植物，但和植物共处的生命却因为未知原因而消失，连削苹果和洒下种子也做不到了。” 　　“……未知原因消失？” 　　连桐点点头，毫无疑问对方能看到。然后，她藏起了心中的苦楚和期盼，只是换上了闲聊的口吻，仿佛在询问天气如何。 　　“你作为不缺钱的冠军，走过很多地方吧？那是植物于宇宙茂盛的时代，也许你曾见识过什么类似的情景，听说过对得上的传闻？” 　　雅蕾洁尔沉默的听着，眼神游曳于影子和连桐间。 　　虽然这不是他们想拜访的时间诡点，关押在其中的玩意儿也跟目标相差甚远。 　　但影子中人冗长的沉默，却像是在点燃什么。 　　“您说的那个地方……是地球吗？”不灭冠军疑惑的问。 第204节 193·义务 　　这家伙……知道地球…… 　　连桐虽然惊讶万分，但凭借着多年没朋友养出来的一张冷脸，她还是尽可能的把感情变化压抑了回去，故作镇定的毫无反应。而当然，心里已经波澜万千了。 　　是之前进影子里，跟不灭冠军谈条件的时候……无意间说说漏了地球这个词吗？又或者是雅蕾洁尔灵魂出体，跑到影子里探险的时候被他窥探到了？还是在某个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被对方掌握了…… 　　连桐以飞快的速度，在脑子里梳理其中可能的因果。 　　“咦，你知道地球？”雅蕾洁尔却惊讶的发出了反问，“是连桐告诉你的吗？” 　　“并不是，也当然不是从你那儿得知的。”影子中，不灭冠军略带怀念的声音往外飘荡，“是植物告诉我的。” 　　噎了一口唾沫卡在喉咙，连桐忍着咳嗽，立刻深思这个“植物”是谁。按照人人皆知的常识，植物是不会说话的——吧？但连桐轻而易举就能找出几千种设定，来推翻这个现实性的常识…… 　　不灭冠军又接着说：“我握起削皮刀，和植物打交道了很久、很久。在这漫长的削皮生涯里，唯独有一次，跟植物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沟通。我很难解释那是怎样的情形，在我们不灭冠军星系的历史，也并没有相似的记载……” 　　听到这，雅蕾洁尔盯着连桐，心想这会不会是某种自己没能接触到的，属于地球人的常识？但显而易见，后者也是一脸的莫名。 　　在她俩“说详细点”的催促下，不灭冠军再度开口。 　　“那是我成名之前的事了，有一颗苹果树，是我自己洒下种子、从小施肥浇水，精心抚养长大的。那天，我摘下了一枚进行削皮练习，我忽然发现，自己能完全理解这颗苹果的一切……” 　　“能不能再解释清楚一点……”即便是雅蕾洁尔也头疼不已，总觉得这家伙是关了几万年精神出问题，现在正在进行白日做梦的呓语。 　　但不灭冠军却是认真的。 　　“简单举例，你吃到一个工序繁复、过于精美的食物时，你完全不会有心思去追究，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出来的——这就是削皮手们对待苹果的态度。但苹果，植物，它们都是从大自然中生长出来，其生长过程，实际上精密繁复到了相当于宇宙本身的程度！” 　　“呃……然后呢？” 　　“而我，我从小抚养这棵苹果树成长，熟悉它的一切——在那天在动刀削皮之前，我忽然能理解一个苹果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笔弧线，都是因何而生……它吸引着我的思维，将我的意识卷入其中，宛如漩涡！于是，我听到了那颗苹果，我抚养长大的女儿……在跟我聊天！” 　　对于不灭冠军那愈发强烈的感叹，连桐和雅蕾洁尔都有种“这人有病”的想法。 　　但考虑到这个家伙，是整个不灭冠军那数万光年的尺寸、无以计数的星球和生命，以及以亿计年的时间长度里，最强的那个苹果削皮手——这些狂人呓语似的话，顿时染上了一些奇妙的说服力。 　　“她的语言很独特，用自身的生长过程，勾勒出不可思议的画作，而且是连贯的历史画作，从过去到未来，植物的生生不息……她告诉我，她们是从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上诞生的。” 　　“……地球？” 　　“是的！她们将那富饶的星球冠以大地之名，其含义是‘适合植物生长’，那就是她们的最初！我也是这么知道的地球……那可是植物们最初诞生的地方啊！我当然铭记到了现在。” 　　这下，她们没办法简单看待这下狂人呓语了。 　　因为那符合现实——起码，地球这个词是对的。 　　连桐盘腿坐在影子前，用清亮的声音向其中问道：“那苹果——你女儿，还说了地球的什么？” 　　不灭冠军的话语，褪去了之前的激动：“没什么了，因为我和她的交流太过短暂，没能听到更多的答案，那种能和植物交谈的状态，我迄今为止也只有过这一次。后来我把她削皮吃掉，也没能再知道什么。” 　　在连桐想对这一行为发表点看法之前，不灭冠军伴着叹息，又说了不少无关紧要的事。 　　“这次交流让我的削皮技术有了飞跃性进步，借此成名变得阔绰之后，我亲自去寻找那所谓的地球，跨域了几十亿光年的距离，我之前对您说过，我旅行了很远的距离，其目的就是这个。” 　　“等等……地球跟这儿……不是挺近的？” 　　“但我没找到——直到现在。”不灭冠军的形象，一点点的从影子里浮现，那正是被倒影之城畏惧的怪物，“您说仍有植物存在，我便想到了这个犹如神话般，象征了植物起源的……名叫地球的地方。” 　　原来如此——连桐既觉得失望，但又认为这很耐人寻味。 　　失望于对方并不知道更多，关于地球和人类消失的线索——但对方所说的种种，又是这么古怪。 　　地球真的是植物们的起源之地？而不灭冠军为什么走了几十亿光年的路，也没能找到地球？对他来讲，这应该是朝圣般的旅行，必然会极其用心的寻找才对…… 　　连桐摇摇头，甩开这些问题——至少有一点她能拍着胸脯保证。 　　“而现在，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地球。我保证，还有苹果存在。”连桐又劝诱道，“不想弥补一下年轻时，没找到地球的遗憾吗？只需要帮我做些小事即可。一切结束后，我会亲自送你上路的。” 　　这次，不灭冠军只用了几秒，便决定了自己的态度。 　　既然心中本该磨灭的火焰，再度被连桐点燃。作为不灭冠军，削皮文化的唯一传承者，最伟大的削皮手，他可不会拒绝这个——去植物起源之地，进行余生最后的朝圣。 　　“好吧，您需要我做什么？还有，您真的能把我……从这可怖的囚牢里放出来？” 　　带着有所收获的笑容，连桐伸出手，向着影子抚去。 　　…… 　　倒影之城的现任主教，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可能就这样升天，因为这几天碰见的事实在是超乎想象。一次又一次，以庞大的冲击力消磨着他那可悲的、小小的灵魂。 　　先是外星人造访，并夸耀自己能随手碾碎它们文明。 　　接着，外星人其实很友好，甚至介绍了巨量的宇宙知识给他。 　　尔后，外星人开始研究困扰倒影之城几万年的问题，对此，主教寄予希望。 　　不负期待，这些外星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进去跟怪物谈判了……结果回来之后，却跟影子里的怪物聊得很开心，甚至——用随手一摸，就把怪物解放了出来。主教相信，她们之前的友善都是虚假的。 　　倒影之城将要毁灭了！！！ 　　不过——这怪物其实是他们的祖先。 　　…… 　　“看来，他该找个继任者了。” 　　雅蕾洁尔的目光充满怜悯，主教的灵魂明显的苍白、淡化了太多，本来很激动的嚷嚷着什么，但跟不灭冠军聊了一会儿后，主教又跑去墙角蜷缩起来了，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连桐对他也投以同情，顺便还有感同身受。作为从地球来的小土著，她也明白世界观一次次被颠覆的感觉。 　　因此，连桐凑到了雅蕾洁尔身边：“二，你是高级灵性文明的超级富二代吧？能救救倒影之城这些灵魂不？” 　　“当然，不用你说，我本就打算这么做。”她露出自信的笑容。 　　连桐对此十分熟悉，代表了这位十四岁少女的心地善良，道德观念崇高，这都和连桐所拥有的三观十分相似。这种思想的认同感，还有同为人形生物的天然亲近，让她俩能露出十分相似的笑容。 　　“那就拜托你了，考古大师。” 　　“嗯！” 　　翘着鼻子承诺完，她本想揪一把银发舔舔开心一下，但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连桐，其实向挣扎求生的文明伸出援手，是高等文明的义务之一，你今后碰见类似的事，力所能及的情况也要履行义务。” 　　“呃？” 　　“你来自的地方，和你本身那与逆行者无异的伟力，都象征了很多。” 　　连桐点点头，记住了这些话，没有再说什么“我只是地球的无知土著”，即便这正是事实。但事实永远不止一件，自己现在的模样、地球的问题更为复杂——这也是一桩又一桩的事实。 　　幸好，她非常知道，自己正走在解决问题的路上。 　　收好心思后，连桐问：“如果是那些邪恶可怖的文明，奄奄一息时，我也要拉一把吗？” 　　“那就是另一种义务了，挽救，并改造成符合我们道德观念的文明。” 　　“原来如此……如果改造失败，责任也是我的。” 　　“是的——记住这种逻辑，这就是高等存在的义务。” 　　严肃的告知完，雅蕾洁尔悄悄观察着她那认真起来，对此深思熟虑的脸庞。然后无声无息的绕到背后，用食指轻轻勾起一缕银发。 　　无论连桐发现了没有，她都高兴的放进了嘴里，尝着其中的美好滋味。 　　给亲近的人尝尝——这也是由甜味构成的少女，应该履行的义务呢。 　　 　　…… 　　ps 　　（本来想把倒影之城的剧情写得非常煽情，后来因为断更太久，再捡起来就煽不动了……这么看来，也许断更不是坏事。） 第205节 194·小袋子 　　“连桐，稍后在思想之柱上见。” 　　“嗯——”连桐挥了挥手，但在临别前又说，“之后记得把全过程给我讲讲。” 　　雅蕾洁尔点了点头，用理所当然的笑容同意了这个请求，并目送她和一旁兴奋、扭曲、混乱不堪，但确实强大的不灭冠军一起——渐行渐远了。 　　倒影之城的事情基本已经调查清楚，接下来对她俩来讲，就只剩些无关紧要的收尾工作，便可以分头行动了。 　　所以，连桐跟不灭冠军一起，去曾经种着苹果树的那个比赛场所，挖掘不灭冠军以前埋着的宝藏。作为六届冠军，这个星系历史曾经最伟大的家伙，她俩都对人家的遗产深感兴趣。 　　而雅蕾洁尔暂时留在这边，忙一些别的事。 　　她的态度十分认真。 　　虽然对她来讲只是举手之劳，但对这艰难挣扎了几万年的小小文明来讲，却是历史里最重要的一天。他们将要接受友善外星人的援手，一举扭转自己文明的苦痛，从而走上正轨。 　　雅蕾洁尔，当然就是伸出援手的人。 　　她打了个响指，吸引了主教——还有那具仍然搞不懂现状的娱乐用肉体的注意力。毕竟，他俩的目光都追逐了远去的连桐和不灭冠军。 　　这倒不奇怪。 　　客观来讲，不灭冠军正是他们的祖先、他们文明的缔造者。不仅如此，还是如乌云一样悬于头顶，被他们畏惧了几万年的影中怪物。即便他们没有任何智慧，也会依照本能来注视对方。 　　但雅蕾洁尔如此问道：“你想再活个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久一点吗？”她向着主教问道。 　　“……咦……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主教愕然到仿佛要魂飞魄散，但幸好没有。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向着雅蕾洁尔了，甚至把之前的任何事情都抛之脑后。对于几个月寿命的生物，那不可想象的庞大长久生命，是比任何都要重要的诱惑。 　　主教本能的思考着得到这么多时间之后，究竟要拿来做什么。 　　可奇妙的是，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用所有生命来祈祷、来感谢、来传诵，对象当然是已如神祇的雅蕾洁尔，还有那位刚刚离开的银发少女。 　　怀着动摇和无法掩饰的期待，主教立刻问道：“能让我们文明的所有居民，都……都拥有这样的长寿吗？！还有……我们的后代……” 　　雅蕾洁尔很喜欢他的回答，笑容更盛了几分。 　　“长寿？你搞错了。” 　　“……不、不可以吗？” 　　“即便活个几千年，在宇宙也称不上是长寿。”伴随雅蕾洁尔的平淡话语，她指着上方，仿佛要穿过穹顶、穿过虚无和空气，直刺宇宙，“所以哪怕将正常的生命馈赠给你们文明所有人，对我来讲，也只是举手之劳。” 　　“……究、究竟要怎么做？不——在这之前，我们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们十分贫穷。” 　　雅蕾洁尔摇摇头，直截了当的说。 　　“倒影之城不过是被建材堆砌的比赛场所，还遭受过战火摧残，价值连一颗澡堂子小行星都不如。而你们更是不知技术、不知劳动为何物。但在这样的地方延续至今，你们倒也创造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请问……是什么？” 　　“你们不断努力，试图延续灵魂的弥留时间，这个很有趣，就拿这个作交换吧。” 　　对方当然拼命的点头同意了，倒不如说，即便雅蕾洁尔提出怎样的恐怖条件，对方也会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到时候，世世代代沦为奴隶、材料、炮灰……这样的事在宇宙里可不少。 　　但拥有高等生命骄傲和责任的雅蕾洁尔，并不打算做这种丢脸的事。 　　至于他们用几万年、无数代人拼命完成的，这项延长灵魂弥留时间的小把戏，倒是可以带回家里，交给自家妹妹——足以当做小学的暑假作业了。 　　妹妹就能省下做作业的时间，更多的跟姐姐腻在一起，听听地球之旅的事了。 　　…… 　　纳米机械们在四周纷飞，银蓝色的光辉闪耀不停，但它们实际上却在进行着简单的光学隐形，让连桐——还有不灭冠军，不会惊扰到倒影之城的正常居民。 　　光连桐自己倒还好，但不灭冠军的外表可不大讨喜。 　　他刚刚从时间诡点的监牢里出来，至今仍保持着那种，活在时间长河每一处的奇怪状态。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不是进行时，而是分散在未来和过去的。 　　因此，从“现在”对他进行观测，他也只是一个勉强看得出人形的，漆黑无比的时间空洞，甚至还会行走。 　　“你的外表不能想想办法吗？”连桐对他频频侧目，觉得这很像是梦，甚至还想去戳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对不起，我……我的身体，如之前所说，已经被搅碎了。在拥有新身体之前，我只能这样存在……” 　　“那回头给你准备个新身体？” 　　“嗯，如果您觉得这样更顺眼，那就这样。” 　　连桐摸了摸下巴，这倒不难，无论是制造血肉之躯或是钢铁之躯，在宇宙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为了顺眼的话，弄个美少女的身体给他也许会很好……但连桐摇摇头，不幸变成女孩子的苦难例子，有自己就够了。终究还是还原本来的样子吧，从倒影之城那儿，把重复利用了几万年的肉体回收，再搅和成原来的样子？ 　　虽然有点令人不适，但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连桐琢磨这件事时，不灭冠军再三犹豫，还是努力开口了：“那个，我从未见过逆行者，但……您给我的感觉，和以前听说的逆行者不太一样。” 　　“哦？” 　　“他们都说，逆行者是全知全能的不可思议存在，超越了万物和万灵……我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概念，但我觉得，您不像。” 　　连桐倒没有脸红，反正本来也没承认过，无所谓的事情。 　　但不灭冠军觉得奇怪的地方，却和连桐所想不同：“您的伟力确实超乎我的想象，真是奇妙而不可理解。但您的言行举止却像是……像是生命！而不是那种无有情感和观念的神祇。” 　　意外之余，连桐倒觉得这是个好评价。 　　起码灵魂仍是自己，仍是那个正常的人类。 　　“我不知道逆行者是什么样，即便知道，也没打算扮演其他任何人。” 　　“原来……如此！” 　　不灭冠军的声音充满惊讶，甚至还有一种舒畅的得到启发，因而充满感悟。也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玩意儿，但连桐确信他想多了。 　　又经过一段与沉默相伴的前行：“——主人，到地方了。”纳米机械们的声音，柔和的提醒了连桐。他们如今的位置，正是倒影之城的正中心。 　　不灭冠军也发现了这一点，来自过去与未来的目光，则在眺望这周围的一切。他曾认为，自己对这儿熟悉到了极点。可没有欢呼，永远爆满的观众席，如今变得如此荒凉…… 　　亲身踏足于此，他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而那顶握着的不灭冠军之冠，也代表不了任何历史了。 　　连桐注视着他，担忧的问：“需要我暂时离开，让你好好的嚎啕大哭一场吗？” 　　“那您就应该一声不响的暂离。” 　　“但我看，你也没有能流出眼泪的地方。” 　　不灭冠军的黑影笑了笑，带着满满的无奈：“是啊，我也不需要哭泣，毕竟等您的事情办完，我就有漫长的时间浪费在这里了。更不需要墓碑之类的玩意儿，我会一声不响的离开。” 　　连桐不再接话，更没有劝他再活个几万年来享受人生的念头。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不灭冠军的记忆，和也许能帮上忙的植物经验。不灭冠军也很识趣的打住伤感，而黑影之中，一柄小刀向外伸出，他打算缴纳代价了。 　　直到现在，连桐才有心思仔细看看这把削皮刀。 　　它的刀柄是木制的，拿去宇宙的黑市估计能拍个几百单位…… 　　这木柄裹着极其厚实的包浆，使用痕迹多到吓人，甚至足以让它看起来变成另一种材料。而作为刀刃的材料，意外的是连桐熟悉的金属·钢铁。她不懂锻造和材料学，但看起来非常轻薄锋利，具有浓墨重彩的美感。 　　但连桐知道，缠在刀刃上的，是属于伟大者的某种力量，它甚至足以切割时间本身。 　　史上最伟大的削皮手，随意的握着刀柄——然后卷动刀刃。 　　那动作轻柔自然，仿佛是一位沙漠中的将死者，在人生最后的幻觉中见到了泉水，于是伸手去捧。 　　伟大者的刀刃划过，也许宇宙、时间——还没发现自己被切了一刀。 　　“居然没有任何时空震动……”只有纳米机械们震撼的大合唱，在连桐心里吵得头疼。 　　不光如此，留在时间上的刀痕，也自然而然的合上，愈合了。 　　但刀刃上，却挂着取出的东西。 　　“幸好还在。” 　　不灭冠军安心收起削皮刀，然后把那件东西递给连桐。那是个单手勉强能握住的袋子，材质看起来是某种植物纤维编织的布料，摩挲着皮肤——而且沉甸甸的。 　　连桐解开缠在袋口的绳索，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纷纷抢先飞来，心虚的说什么“帮主人照明”，但却抢在主人之前，围观其袋里的东西。 　　“主人……是……是植物！” 第206节 195·羽 　　我才不是植物——在心里嘀咕着这句话，连桐轻轻用手，拨开那些抢去头筹的小家伙。 　　它们银蓝色的光泽仿佛晨雾，随着连桐的手指而流散。在它们飘离，介于模糊和清晰的过程中，连桐盯向那小袋子。 　　虽然被草草已经透露过里头都有啥——植物，但连桐仍觉得好奇。这就跟拆快递的感觉差不多，即便大概已经知道盒子里头装得是什么，依然会在拆它的过程中雀跃不已。 　　“……呀。 　　草草说对了——但不完整。 　　“原来是植物的种子。”连桐用饱含复杂情感的话语，轻轻说着。 　　虽然她看不出具体的品种，但那些小颗粒的外表、质感，甚至是雅蕾洁尔所喜欢说的振动信息，都无不透露着它们的身份。宇宙里，再没有其他东西是这副模样了——袋子里装着大大小小、种类各异的种子。 　　总计起码上百枚。 　　“真有你的，把这些玩意儿……藏在这里。”连桐对不灭冠军说，“是提前感觉到了什么吗？身为伟大者的灵性直觉，让你有了危机感？” 　　“并不，如果真的能提前感觉到危险，我想保留下来的就不是种子，而是生命们了。” 　　不灭冠军收起话语里的苦涩，随后解释道。 　　“这是我们不灭冠军星系的一个传统，即便是粮食饱足的时代，也要备好种子，以应对不时之需。” 　　“真是个好传统，和我故乡的观念很像，我们讲究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不灭冠军沉吟了一阵，然后爆发出毫不吝啬、而且没有半分虚假的赞美：“何等富有生命哲理的话语！我很好奇，您的文明主食是什么呢？也是苹果吗？” 　　“不，是稻米。” 　　不灭冠军又沉吟了一阵，但这次用时更久，也更为困惑：“稻米……没听说过呢，能介绍一下吗？” 　　这玩意儿要怎么介绍啊？连桐懊恼着手机里没图，毕竟每天起码都要见到一餐的白米饭，那是人人都习以为常的平凡日常，起码连桐没心思去专门拍几张留念——但现在与之告别，却懊恼着自己本认为的理所当然。 　　她只能试图用苍白的语言描述：“和小麦粒差不多的大小形状，外面也包裹着皮壳，剥开之后就是白色的米粒，味道朴实清甜。以干米的形式储存，需要的时候就加水蒸煮，食用起来就会饱满。” 　　“……白色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灭冠军沉思了好一会儿。 　　不知他是得出了什么答案，或是什么思绪也未曾连贯，最后放弃了再深究白米饭的这个问题，而是用一声叹息作转折，聊回那个刚刚取出的袋子上。 　　他们这场藏在宇宙荒野里，关于植物的罪恶聊天，仿佛要亵渎整个宇宙一样。 　　但更可怖的是，本该绝迹于宇宙，早该覆灭的植物，却依然有着死灰复燃的星星之火，藏在这个袋子里。不灭冠军怀念的介绍道。 　　“其中一部分是各种品种的苹果种子，毕竟是我们的主食。虽然用树苗的种植方式更普遍，但这些苹果种子也很管用。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水果的种子，都是非常优质的天然品种。总之，它们都没有失去活性，只要找到土壤的话……” 　　不灭冠军越说越兴奋，仿佛每个字都是包裹鸡蛋的肉，富足而美味。 　　但他的目光扫向战火过后、只剩惨淡的倒影之城，哪怕是眼前的土壤也再没有了种植植物的可能性。兴许是觉得无奈，不灭冠军不再谈论植物，而是让连桐拨开上面的种子，翻出藏在下面的东西。 　　这个小袋子的容量，比连桐预估的还要大。 　　和植物友好相处，一起新鲜保存着的，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奇妙的东西。 　　连桐也有幸认识，那是宇宙的货币现金，是名为“妄想颜料”的思想燃料，是整个宇宙的沟通、交流、旅行之基本。 　　从任何角度去观测妄想颜料，它们都会反馈出绝不相同、变幻万千的色彩。不光如此，还有千奇百怪的纹路，它们是一粒粒类似晶体尘埃的东西，时而沉重、时而轻盈。往往，这些实体货币只存在于引擎里，因为哪怕是区区一粒，都价值不低。 　　连桐赞叹道：“纯度很高！而且这个……得有……四、五十单位吧。”她自己也拥有或经手过大笔大笔的货币，在这方面倒是意外的熟悉——起码比绝大多数宇宙居民更熟。 　　“这些货币，如今的价值如何呢？”不灭冠军问。 　　“算是相当可观的巨款了，能干很多事。” 　　“可以支撑活在倒影之城的那些灵魂，找个另外的地方安居乐业吗？” 　　甚至不需要跟草草确认，连桐已经能自信的给出答案：“绰绰有余，甚至能供他们繁荣几百年了——只要它们不去恢复先祖的光荣传统，如你我一样触碰植物。” 　　“那就好。” 　　不灭冠军安心的下来，那构成身体的黑影，也显得安稳平和，甚至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亲切。 　　他看回那些斑斓的妄想颜料。 　　“这些货币，还有里面的一件奖品，都是我赢下的第一次大赛，所得到的奖励。我当时还有很多商业合同，家人朋友都因我而过得富足，我便按照星系传统，将它们和种子一起藏在这，以备不时之需。” 　　“用上了。” 　　“嗯……虽然我不希望它被用上……起码不是以这种形式。”叹完气，他乞求道，“我奉上一切，只是希望您能庇护这个小小的文明，他们不会再碰植物了，我们的光荣时代早已结束。” 　　连桐望着袋子，那沉重的感觉更加坠手，稍微有点后悔接过它了。 　　不灭冠军自己就是一位伟大者，但上一次，他并没有守护好这一切，如今又是风中残烛一般的家伙，甚至连身体都失去了。连桐没有要求他自己守护，只是打算尽力，对得起手里的袋子。 　　幸好，并不是没有头绪。 　　她在银河系有片土地，星球挺多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家尖端武器研究所，算是银河系顶级。还有如今不在身边的围巾女士作为伙伴——据说她收拢了一堆会自己发光的星团生命，开始信仰连桐…… 　　而连桐那「奶牛之刃」的赏金猎人头衔，也足够响亮。 　　还有这笔收到的五十单位预付款——虽然其意义、其价值，必然更加奢侈。 　　梳理完，连桐试着提议：“如果让倒影之城搬离这个星系，去我名下的土地找个新家呢？” 　　“当然！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我还有个不错的研究所，能提供点技术、武器支援给他们。”但连桐阴沉着脸，“但倒影之城居民的基础实在是太差，甚至比我还差，不知要到哪天，才能理解宇宙的知识。” 　　“总会有那一天的。” 　　旁听至今的草草，早已默契的按主人所想，联系了银河系的下属机构·尖端武器研究所，通知要对方做好准备，接收名为倒影之城的特殊文明——以及，准备对这些实际上很特殊的灵魂生命，进行一些必要的、柔和的研究…… 　　感叹着纳米机械们的聪明能干，连桐拨动着袋子里的种子们，感叹着不虚此行。接下来，只需要拉拢几个伟大者、有来头的人物为自己背书，就能找银河联邦，试图要一张“合法种植证”，来光明正大的养它们了。 　　很快就能吃到蔬菜、水果，甚至是其他农作物了。 　　忽然，连桐拨动种子的手，触碰到了某种东西。 　　既不是种子一样温润的触感，也不是妄想颜料们磨砂似的硬度，而是非常柔和，甚至能让手指闪过一丝痒意的奇妙触感。连桐起初以为自己摸到了袋子的底——但直觉却在咆哮，绝对不是。 　　一种奇妙的共鸣感，正在她的灵魂深处鸣响。 　　“……你这袋子里还装着什么？” 　　“一件宝物，我赢下比赛时送的，被我珍藏在最深处。” 　　连桐把袋子往上抬了抬，纤长的手指则在里面摸索，经过几次错过的触碰，她才艰难的夹住那件东西。无比强烈的亲近感，顿时顺着手指涌了过来，像是情绪的洪流，淹没、动摇、抚摸着她的身心与灵魂。 　　就连跟她心灵相连的纳米机械们，也都纷纷感觉到了——并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她抓到了什么？这是连桐，还有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的一致困惑。 　　而站在一旁，旁边愕然不已，犹如目睹第二次奇迹的不灭冠军，甚至是还在神所附近，跟主教谈着如何拯救这些灵魂的雅蕾洁尔——以及数千万漂泊在倒影之城的灵魂们。 　　都本能的朝着连桐所在的方向望来。 　　连桐从袋子里夹出的，是一片羽毛。 　　小小的、细软的羽毛。 　　但和连桐的长发一样，都闪耀着世界上最为纯粹的颜色——永远之银。 　　“这是某位逆行者的……羽毛。” 　　连桐为此惊讶不已，但却打从心底、来自本能的明白，这就是事实。 第207节 196·味 　　因为直面了这一幕，不灭冠军呆愣了很久，直到连桐用靴子踹了它一脚，它才晃动着身影，回到现实而来。 　　“我第一次参加的那届无尽削皮大赛，因为运营问题导致了奖金下降，所以他们从民间筹来了这件东西作为弥补，作为奖品给了赢家的我。” 　　“从民间淘了一件逆行者的羽毛？！” 　　“不……当时这东西可没有这个色泽，它只是一片普通的白色羽毛，但却十分奇妙的能保驾护航，可以让任何旅行都一帆风顺，辗转在许多顶级富豪的手中，并被一致好评——就只是这样的护身符。” 　　虽然这庇护旅行的效果，已经是个极其出色的能力，足以作为弥补的宝物来赠予胜者。但和如今所展示的真实样貌相比，却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作为伟大者的不灭冠军，很清楚的目睹了全貌。 　　当连桐触碰它，就有一种跨越万物的奇妙涟漪，从袋子里、她的手指间传出，然后扩散向全宇宙。这样的涟漪荡漾了数次之后，连桐握住它，它才像是一位沉睡已久的眠者，被连桐唤醒。 　　这应该是逆行者的共鸣，或是身为逆行者的连桐做了什么特殊的事？可惜即便是伟大者，不灭冠军也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种种。如今，倒不难理解这枚护身符的效果为何强大了。 　　思考着，不灭冠军的目光上移，看向了连桐满头的银发。只是一片羽毛就这么有用，那逆行者浑身的永远之银，其价值和作用又是多么可怕？实在是不敢想象。 　　与此同时，连桐将袋子交给草草拿着，而自己则用空出的左手卷来银发，和右手握着的那片银色羽毛做对比——颜色一毛一样。 　　“草，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像是主人褪去了它的灰尘。” 　　“我感觉，它很亲近我，我也……很亲近它。” 　　“也许是某位逆行者弥留的遗物，或许逆行者们都能像这样留下一些永远之银。主人试试，能不能借用它的力量什么的？” 　　这个提议，倒是让连桐从满心的亲近中清醒。立刻，她看待这两抹永远之银的目光里，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深意。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的，碰触到其他逆行者的特征——或许…… 　　她将虚装出来的严厉混进话语：“我命令你，不灭冠军，你离开这里，一分钟后再回来，远离。” 　　“呃？啊？” 　　“否则我就不庇护倒影之城了。” 　　不灭冠军一头雾水，但还是立刻照办了。直到草草确认周围没有了灵魂振动，又给连桐里里外外来了好几层遮蔽手段后，她才终于有了一个适合测试的环境。 　　连桐一脸尴尬，但立刻用毅然抹去了这种犹豫。 　　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知名的逆行者，原谅我的冒昧——” 　　人类为了求知欲，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连桐将羽毛竖起，那永远之银无暇而美丽，象征着万物之完美——但却被连桐，坚决的往嘴里塞了进去。 　　她的小舌头悄悄的在羽毛上舔来舔去，但表情却紧张严肃。 　　“主人……有甜味不？” 　　“呃……” 　　“有不？” 　　“没有。”倒不如说，什么味都没有。 　　唯一的问题是，羽毛十分柔软轻盈，当连桐舔它的时候，它们就会挠得它小舌头发痒，但这种痒是转瞬即逝的，哪怕想抓痒痒也做不到。 　　连桐尴尬十足的张开嘴，心里念叨着“对不起啊！不知名的逆行者”，将羽毛往外掏。可那些细密的羽丝在这个过程中，又撩过她的唇和嘴角，留下抓不到、但也没那么快褪去的痒痒。 　　满是口水的羽毛，如今看起来很委屈。 　　那本该无暇的永远之银，仿佛受到了玷污。 　　直到连桐小心翼翼把口水擦干净，它才无可奈何的，再次放出那种君临万物的完美——只是看起来没啥底气。并且，不太亲近连桐了。 　　“我还以为所有逆行者都是甜的，看来有点问题……”连桐嘀咕着，“但也可能是羽毛脱离了逆行者本体，所以失去了甜味……算了，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 　　不知何故，那根羽毛看起来十分惧怕。 　　…… 　　没多久，办完事的连桐，顺着草草指的路慢悠悠回到神所附近。 　　而不灭冠军则留在那片土地前——在带倒影之城的居民告别这里，去往连桐安排的新住所之前，他也选择了用不多的时间，来与回忆和现实对望。 　　时不时，会有下课的学生跑来这里，在古旧、腐朽的苹果树木棍下，聊些关于未来、关于学业，或是关于彼此许诺一生的事。 　　这些学生的灵魂十分纯洁，看起来年轻、还能在这个世界留上足足七、八个月。但他们之间的交流总是那么匆忙，让隐藏在附近的不灭冠军想要告诉他们——可以慢一点了，孩子们。 　　不灭冠军还想邀请孩子们，听他讲讲倒影之城的历史故事。 　　要知道，在四万余年前，他活跃的那个美好时代，整个星系都想听他讲这些。 　　但不灭冠军没有去打搅这些小家伙，只是静静守在腐朽的苹果树木棍旁，坐在焦黑的泥土上，用失去身躯的自我守望着它们——正如之前的几万年，自己在影子里所做的那样。 　　“祝你们回家之后，能听到那个好消息。” 　　它由衷的向逆行者祈祷。 　　“也祝你们能喜欢新家。” 　　…… 　　路上的灵魂们来来往往，天上的星辰明亮成河。 　　连桐笑着抬手打招呼：“二，情况如何。” 　　“倒影之城不适合居住，强行改造成本过大。”而雅蕾洁尔笑着欢迎她，“所以建议是搬家，搬去你的领地。” 　　“好。” 　　她俩都得出了一样的结论，然后习惯性的挨着坐下，聊着彼此暂别期间发生的种种。 　　据雅蕾洁尔说，她给现任主教搓了个身体，并传授了他们如何让灵魂回到身躯。 　　这很难，因为倒影之城的灵魂，都是经过死亡之后，才从原本身体里出来的。大多数都是弥留不了多久的黯淡灵魂——它们如果想找个不太匹配的身体强行进去，就需要一些灵性上的技术。 　　对雅蕾洁尔来讲很简单，可对倒影之城的它们却不太容易。 　　“但这也是一个文明需要跨越的难点。”雅蕾洁尔悄悄的观察着身旁少女的侧脸，轻声说，“他们既然要坚强的活在宇宙，那就要接受克服一个个难关，死去一位位居民……所有文明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但会好起来的。” 　　“是的。”雅蕾洁尔的笑意更盛，“之前那个把你当成主人，想好好服侍你的少妇，她理解了现状，作为主教的帮手用来向居民揭露好消息——不必担心影子里的怪物了，应该也会留在这，毕竟有肉体，很多事都很方便。” 　　连桐点点头，这倒是挺好的。 　　被娱乐用肉体制造机做出来的那些生命，其命运始终惨淡，如今有了一位可以长久的活着，像是命运被逆转的前奏曲。起码，再没有灵魂，需要以刚出生就被杀死的方式诞生了。 　　“会不会觉得可惜？”雅蕾洁尔试探着问。 　　“嗯？什么可惜。” 　　“对方没有始终缠着你，履行她被制造的意义，跟你娱乐。” 　　“没有。” 　　“哈哈……是因为……”雅蕾洁尔的声音自然，目光更为自然，“是因为对方是女性，所以你不喜欢吗？我记得你们地球人很讲究异性恋。” 　　“不不不。”连桐摇摇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爷当年是个男的……当然不会喜欢男的。” 　　“那就好——呃……我是说，咱们宇宙对恋爱很包容，没那么多性别种族之类的弯弯绕。” 　　“那就好。”连桐眯笑着，将雅蕾洁尔慌乱的表情收入心里，乐呵了好一阵。 　　在雅蕾洁尔的眉毛卷成一团，犹犹豫豫想开口说什么时，连桐故意挑这个时候打断了她：“你看这个。”她掏出了那根羽毛——闪耀着永远之银，完美、无瑕，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羽毛。 　　雅蕾洁尔一愣，顿时忘了自己想说啥，立刻站起来大喊：“黑泥巴的，你长翅膀了？！快掏出来给我看看！” 　　“不不不，不是我的，是不灭冠军给我的，之前说是普通的白羽毛，但我碰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哦，刚刚那个强大的共鸣……我还以为是你又在解锁什么。那这羽毛有什么用吗？”忽然，雅蕾洁尔想到了一件事，舌头不自觉的擦过嘴唇，目光在连桐的银发和羽毛上来来回回。 　　连桐赶忙摇头：“我试过了，没味道。” 　　“……怪可惜的。” 　　“是啊。”感叹完，她呼出了一口叹息，如果这玩意儿也甜的话，雅蕾洁尔就可以不用留那么多口水在自己头发上了…… 　　就像现在这样。 　　毕竟，她舔的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 　　ps 　　（昨、前因故咕了，今天努力写了两更补偿一下，最近换了个码字环境，应该有助于增加效率） 第208节 197·大学城 　　思想之柱的甲板，比平日里要热闹出一半来——因为有一位新客人，倒影之城的不灭冠军。 　　和倒影之城他的那些子子孙孙后辈不同，这位曾创造过辉煌历史的削皮手，倒是十分熟悉宇宙里的各种东西，并不会为离开了倒影之城、踏入宇宙而感到有什么特别的。在几万年前，这只是他们的日常。 　　但即便如此，不灭冠军还是有些感慨的。 　　“我没能得到寻死的结果，还要在人生的最后，进行旅行……”但他没办法为此感到哪怕半点的愉快。 　　他的目光四下寻找，想在这通体由思想金属打造出的豪华飞行器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然后慢悠悠的合上眼，回忆着过往的事，慢慢等待超光速的风景变幻万千。 　　但思想之柱的主人，并没有给他这个待遇。 　　那位主人身边，正在把玩羽毛的银发姑娘，反而一脸困惑：“你咋还不走？” 　　“走？”不灭冠军感到了困惑。 　　“对啊，你要去地球呀。” 　　“……不是你们载我吗？” 　　连桐摇摇头：“很遗憾，因为我们来这儿只挖到你，并非原本目标，所以我们还要去下一个时间诡点进行挖掘……期待能挖到目标，而不是又碰见如你、如我们脚下这小小文明似的烂摊子。” 　　“噢……喔……” 　　连桐是用开玩笑的口吻来讲，不灭冠军并没有觉得这些是侮辱，当然，即便逆行者并未将这说成是玩笑话，整个宇宙也没人能否定她言语里的事实——相较于完美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是烂摊子。 　　正在努力触及“完美”的烂摊子。 　　而不灭冠军有些消沉，人生最后的旅行也就罢了，结果还是单人的行程。 　　连桐盯着他，又说：“我知道你曾是这个星系的英雄，再回来，肯定有很多想去的地方，但我们的事情紧急，等你帮我收拾完地球的烂摊子，再然后才允许你回来怀旧。” 　　“好，我不会耽误的。” 　　“地球的位置你曾去过，但为了万一，我还是再给你一份地图——”说完，连桐用手机将早已准备好的全息投影展示出来，那是一份详尽的线路图，从不灭冠军星系的此处，到地球的太阳系。 　　对于身为伟大者的不灭冠军来讲，这倒是一眼就能记住。 　　接着，一圈银蓝色的烟雾，从连桐宽松的袖摆里冒了出来，那是数以亿计的纳米机械，它们也是来向不灭冠军送行的。 　　“新人，我们是你的大前辈。”草草十分骄傲的说着，“作为关照，你要啥样的飞行器？我们可以现场帮你做一个出来。” 　　虽然倒影之城并没有材料，但周围离得不远也能找到一些藏有资源的小行星，对这些纳米机械来讲，开凿、提炼、投产——想要一艘能超光速的飞行器，只需要花费一点点时间而已。 　　草草估摸着这个不灭冠军，被连桐从影子里拽出来，也是打算像先前围巾后辈那样物尽其用，于是作为大前辈的它们，就立刻出来提醒其中的关系了——尤其要明确的一点是，它们是大前辈，后辈需要对它们表达尊敬。 　　但不灭冠军没有围巾女士那么上道，对前辈的示好，只是摇摇头，随口拒绝了。 　　“如今的我没有肉体这一枷锁，不用什么物理意义上的飞行器。宇宙是在自转的，我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其他时间疾驰而去，不会用太久的。” 　　“哼，还挺牛，只希望主人保佑你，让你不会迷失到其他时间……”草草的善意讯号没被接受，于是一股脑的又化作银蓝色烟雾，飞回连桐的袖子里变回手环的模样。 　　在心里嘲笑了草草几句后，连桐又对不灭冠军交代其别的注意事项来。 　　“到了地球附近，有两个我请来的伟大者，也在试图解决地球的问题，你就跟他们一起即可。希望你作为削皮手的植物知识，能帮到我。” 　　“啊……还要跟别人一起……” 　　这让不灭冠军有些难受，在影子里枯坐了那么久，他基本把交流和礼仪给丢下了——除非是和连桐这样的逆行者进行交流时，那种因本能而生的敬畏，其他的，他可不太擅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接着，在不灭冠军问之前，连桐就讲了那件他所关心的事。 　　“之后，我的一名同伴，会跟我名下的机构一起过来，帮忙接引倒影之城的整个文明。我的同伴是逆行者的造物，你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酬劳你也已经支付过了，他们会得到照顾的。” 　　“那就好……” 　　明显的，不灭冠军的黑影身躯变得安宁了不少，这个坎坷的文明，终究是他心里唯一牵挂的事物了。虽然一想起接下来要进行社交，他就变得再度沮丧起来。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 　　不灭冠军的黑影消失在了甲板尽头，只是眨眼，就已经比光还要迅速的离开了。 　　而连桐松了一口气，放下刚刚的拘谨，用柔和依旧的态度，看回一直在等自己的雅蕾洁尔：“那我们也？” 　　“嗯，直接去吧，希望我们带着线索回来的时候，地球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她回以微笑。 　　透过之前得到的，银河系的时间诡点地图来看，囚禁着某种东西——符合这一条件的，有整整三个，而他们如今已经探索完其中一个，虽然结果并不如预期那样，但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收获。而眼下要做的，就是继续探索。 　　草草将地图展示出来，标注了另外两个备选地点的位置。 　　雅蕾洁尔念叨着“这次让我用灵性直觉来选择”，便整个人都开始发光，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灵性的手段。 　　望着这一切，连桐其实不抱希望。 　　估计又会撞到一个错误的选项，然后经历一番曲折，才能抓到她所期望的那个秘密。但，那个秘密多半不会如自己所愿，能解决地球的麻烦——不知何故，连桐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但她没有灰心，哪怕连一点也没有，她仍然对回到地球的平凡生活抱有足够的信心。 　　想到这，她看见雅蕾洁尔拨开碎发，将光洁的额头整个亮了出来，而她自己那来自灵魂的辉光，则把额头映得锃亮，看起来很让人想摸一摸——当然，连桐没这胆子。 　　而她的额头散发着密度很高的信息频率，连桐也不知道这是在干啥，倒是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悄悄存进旅行笔记里作为纪念，因为看起来很有趣。 　　“噢噢，透过松果体与宇宙进行沟通，我了解到了！” 　　“噢？” 　　“呼……等我一会儿。” 　　雅蕾洁尔摆摆手，示意先不聊天，而是将自己身上散发的光给熄灭，变回了原本的自己。但她的脸颊有点红，额头渗出汗水，像是经历了什么有氧运动。 　　倒是她脚下的思想之柱动了动，金属向上攀升，宛如赌场里的兔女郎服务员，为她递来了一个饮用水小行星。雅蕾洁尔接过它，指挥着金属，将皮壳削开，露出冰层，然后往自己的额头上蹭。 　　滋滋滋——连桐听到了奇妙的烤肉声，仿佛还有水雾升腾。 　　“……你没事吧？”连桐纳闷又担忧。 　　“没事没事，接收宇宙的振动信息导致过热了，降下温就没问题……有点晕晕的。” 　　连桐的知识不够，不知道要多热，才能有刚刚那样接触冰块的物理效果，总之雅蕾洁尔不愧是高级的人形生物，还真是不能一概而论。她只能朝雅蕾洁尔使劲的挥挥手，希望能吹点凉气过去。 　　过了一阵子，雅蕾洁尔脸颊的红晕褪色大半，眼神明显的从迷离，变回了原先的灵动清澈。 　　“我刚刚问宇宙，要去哪个才能找到目标。”她自信的说，“宇宙给我指了这个。” 　　她也指着其中一个，那大概位于银河系的边缘，距离十分遥远。 　　但雅蕾洁尔狡黠的“嘿”了一声：“所以我们去另一个。” 　　…… 　　思想之柱正在全力旅行，目标是三万光年外的某个地方——十分有名的地方。 　　是格尔塔星云信息学府联合带。 　　念叨着这个感觉听过的地名，躺在床上的连桐，正想往另一边再滚个360度，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但在途中，就碰到雅蕾洁尔的大腿，只能以经过180度的状态无奈的趴在那儿。 　　幸好雅蕾洁尔戳了戳她的腰窝，让她又痒又惊吓的跳了起来，避免了因为过于懒散而被自己的床闷死。 　　连桐甩甩头，勉强打起精神来了：“这个地名是很厉害的地方吧？听起来就是专业。” 　　“嗯。”雅蕾洁尔回应道，“是银河系和周边几个大小星系联合起来，组织的一个……该怎么说呢……” 　　“说呢？” 　　“大学城。”毕竟是去地球留学过的外星人，一下子找到了十分易懂的例子，“这地方有大大小小高级学府几千家，每家都占了一个星球，并聚在一起，算是水平很不错的大学城了。” 　　“那咱银河系的人要是想混个宇宙文凭，看来第一选择就是这地方了。” 　　“伟大的圣物，不要担心教育问题，跟我回家之后，我会先送您去幼儿园联合区域就读几年……” 　　打趣完，雅蕾洁尔躺在连桐刚刚滚过的地方，像是汲取着其中的懒散，说话声也变得松软可口。 　　“说回正题，这个大学城有个非常奇妙的时间诡点，据说，它能回答世界上的一切问题。” 第209节 198·痕迹尚存 　　“嗯……这件事应该很急。” 　　离开思想之柱后，不灭冠军在路上嘀咕着。他很清楚连桐要求自己去的地球，以及与地球相关的麻烦事肯定很重要，时间上的要求也必定极其紧迫。 　　但不灭冠军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匆忙的反应，相反，他是那么懒散，像是忍受不了加班怒而辞职，准备回家睡个好觉的员工，一幅哪怕世界毁灭也与他无关的模样。 　　虽说如此，不灭冠军没打算怠工——只是想前往时间流动的“过去”，晚一点再去接触地球的麻烦事而已。 　　这种能存在于时间任何一点的伟大力量，正是他身为伟大者的证明。 　　作为一道黑影，他的全部意识努力集中，移动到了这个宇宙的稍早之前。这样就能开开心心游历一下宇宙，等有心情了再回到宇宙的进行时——不会耽误的。 　　虽说如此，不灭冠军也没办法回到太早之前的宇宙，因为从倒影之城附近出发的话，周围始终纠缠着可怕的限速区域。即便是身为伟大者的他，也没办法摆脱限速的束缚。 　　因此，只能来到连桐刚刚湮灭了这限速枷锁的那个时间点。 　　钻进合适的时间点后，不灭冠军悠闲的在周围散步。虽然限速区内荒凉的令他想哭，但来到周围，也零零星星有些生命存在的痕迹。像是旅行在附近的餐厅、往来的货船、星际海盗，以及前来研究限速区的科研站点。 　　不灭冠军尽可能的隐藏着自己，在繁星和黑暗之中穿行。 　　时而，他会停下脚步，盯着某个区域看上很久——因为他觉得眼熟。 　　但无论是哪里、怎样似曾相识的风景，都未能让他前往。最多，就是心里那飘过的一点点缅怀，会如手指的起皮一样，在他灵魂里撕出细微的、老旧的伤口。 　　他没有前往那些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只是去了属于这个时代的，自己完完全全不认识的地方。比如正好在附近飘荡而来，一家名为“互食”的餐厅。 　　不灭冠军试着拜访了餐厅，既是想看看这个没有了植物的时代，料理会是怎样的形态，同时，也是想好好打听打听自己所好奇的事。这个星系，星系里兆亿的居民，他们都怎么样了…… 　　这家小店自带轨道，本身则像是车厢一般，旅行于宇宙。 　　踏入其中后—— 　　一名厨师兼老板，一堆古旧的服务员机器人，没有座椅，但有几张坐垫，算是一家干净而爽朗的小店，不灭冠军对这一切都很有好感。 　　“……客人，你能进食吗？”老板纳闷的问。 　　因为不灭冠军如今是一些非物质的形态所构成，身体只剩斑驳的黑影作为灵魂，而用来进食的身体却哪都不见。餐厅老板但凡见到这种客人，第一个念头多半会是“被人找茬”。 　　不灭冠军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但还是入了座：“大概能。” 　　“本店的人均消费为0.015单位。” 　　他愣了愣，然后颇觉新鲜的笑了：“好。”作为这个星系最大牌的明星，吃饭掏钱这种事，还真是很久没经历过了。 　　他伸手要来菜单——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菜色，只需短短几行就能说尽。店主也打开了食材的保鲜库，挑选着那些被暂时冻结，但本质可怕的食物。 　　不灭冠军又一次呆然。 　　“狂暴消化者……”他默念出了食材的名字。 　　“客人也知道？” 　　老板扬了扬手里的餐刀，它细长、轻薄，但特意处理成单分子结构的刀锋，却锋利得可怕。老板的肢体轻盈握着它，又问。 　　“我懂了，是别的客人介绍你来的吗？还是我发的软文推广贴终于有用了？” 　　“不……只是，那个食材的处理办法……要用无尽削皮吧？这样才能剥开狂暴消化者剧毒的表皮，然后让它沉入几乎无尽的时间错觉，这样才能有机会被食客消化……否则它不可能作为食材。” 　　“咦！！客人还知道这个？我软文里也没写这个啊！” 　　老板差点没握稳刀，这门祖传的奇怪手艺，他一般可是不讲给别人听的。如果只是无尽削皮这个技术本身，对客人也吹嘘过不少次，可处理食材的原理——老板曾认为世上只有自己知道了。 　　老板放下刀和食材，本想好好跟客人唠唠嗑，那兴奋劲已经染上它身体的每一寸呼吸器官，朝不灭冠军蠕动了过来。 　　不灭冠军也很热情的说着曾经的事：“狂暴消化者曾是危害某种作物的可怕害虫，哪怕只是一只幼虫，也能轻松掠食和消化掉几十吨的作物。” 　　“……这……是这样吗？” 　　“不过后来被削皮手解决了。” 　　“削皮……手？” 　　不灭冠军点点头，声音是那么的充满怀念：“作为纪念，这个星系还有丰收节日。削皮手会表演处理狂暴消化者，然后将处理好的食物均分给所有人……那可真美味啊。当然，还会配上曾被它们危害的那种作物。” 　　“……作物？”老板终于找到机会，想问问这个陌生的词了。 　　本能的，老板对这个词感到恐惧，觉得它十分亵渎。 　　可极其矛盾的是，老板却又觉得，它关联着某种美好。 　　不灭冠军说的更加愉快：“农作物——也就是与文明共存的植物，就是这个意思。即便你什么都不记得，但这个世界还存留着我们的痕迹，谢了。” 　　但在老板的脸色改变，或是做出什么反应之前，不灭冠军的黑影悄然涌出，将老板拖入了其他的时间点——也就是不灭冠军刚刚拿到菜单的那一刻。而在这之后的一切交谈，都化作了泡影，被时间的长河隔绝于外。 　　干净的小店恢复了那份安宁。 　　老板依旧态度不咸不淡，轻轻握着小刀，正准备合保鲜柜里的凶恶食材来一场搏斗。而坐在垫子上的黑影，只是平静的看了一眼菜单，那简短的几行字，描绘着如今这个宇宙已不知源头的历史。 　　而那——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啊？客人您说什么？” 　　“要一份狂暴消化者。” 　　…… 　　吃完饭，不灭冠军没有逗留在过去太久，他担忧自己会见到、触碰到更多历史的残渣，然后唤起那些多余的情绪，动摇自己结束这一历史的决意。 　　他很快来到了银河系，对他来讲，这算是故地重游。但如今的银河系则是另一码事，没有哪怕丁点他曾熟悉的影子……这就好。 　　即便只是星系边缘，那朴实的热闹和繁荣，也远胜如今的不灭冠军星系。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不法者在附近游荡，不灭冠军知道自己不善于战斗，只能请沿途的它们去其他的时间做客，也算是避让一下自己。 　　否则，不法者们过于热情的招待，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没用太久，不灭冠军抵达了目的地，从连桐那儿得到的太阳系坐标。 　　这个小小的恒星系相较于银河系本身，实在是太过渺小，想找到它的难度等同于大海捞针，以至于不灭冠军也差点找错地方。幸好，这里很特别，即便是藏于大海中的针，它也足够闪耀。 　　因为，两位伟大者那气势磅礴的力量，正酝酿在这儿。虽然他们藏起了自己的辉煌伟力，以免影响到芸芸众生，但同为伟大者的不灭冠军，倒是发现了这些气息——恐怕对方也是如此。 　　不灭冠军没有急着去观测地球，而是向附近一颗名为土星的星球靠近。 　　它的星环很漂亮，但藏在星环之中的伟大者要远胜过它。 　　以涌动风暴的偌大土星为背景，那位伟大者看起来就像是立足于星环之上，身后则是藏于行星背后，只得微微闪烁的太阳光辉。她压倒性的存在感，以及毫不遮掩的恼火，像是要燃尽这一切天体。 　　人类蓝本，停驻者·Voyager女士。 　　她看向了来者—— 　　“你是谁？” 　　“我……我是一介削皮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说真的。”Voyager不悦的瞪了他一眼，那凶恶的眼神同时刺向了各处时间的他。 　　这让不灭冠军立刻怂了：“我曾是削皮手，但目前正为逆行者效力。” 　　“……逆行者？”Voyager忽然想到，“正行的那位小姑娘吗？”她看起来没那么气势汹汹，反而柔和了太多。 　　不灭冠军琢磨着这个：“正行？原来如此，确实，她称自己为连桐。” 　　“嗯，那就没问题了，又是她喊来给我打下手的。倒不错，是个刚刚及格的伟大者。”Voyager收敛了所有尖锐的刺，象征性的摆摆手表示欢迎，“你也是来解决地球问题的，那挺好，我们应该很快就能下班了。” 　　“哦？问题得以解决？” 　　Voyager笑了笑，但那笑容苦涩至极， 　　她用轻描淡写的话语抿走了它，转了话题：“我们正在追捕唯一的线索，一位叫霍桑教授的家伙。另一个为我打下手的伟大者，正在土星跳蚤市场寻找对方，我本来也在忙，但感觉到你的气息，就来会会你了。” 　　“……啊，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知你们的，这下是不是我耽误你们工作了？” 　　“对。” 　　“那我也来帮忙寻找这个人。” 　　不灭冠军说话毫无底气，因为眼前的伟大者，还有另一股位于土星内部的伟大者，他们的气息是如此不可思议，其伟大程度远胜过自己。他们寻人的办法，恐怕超乎自己想象——自己能帮上忙吗？ 　　“我需要做什么？” 　　“去帮梅塔特隆发寻人启事。” 第210节 199·投资 　　“连桐，咱们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以受欢迎的方式，访问这个大学城。” 　　雅蕾洁尔说出这句话时，正好是刚刚钻进温热的浴池时。 　　她那轻盈的身体，仿佛被这些水分深爱着，几乎没有溅起水花——哪怕她是像小孩子一样欢呼着跃入的泳池。 　　当话音落下，雅蕾洁尔“呼”了长长一口，很满意这种肌肤与水蒸气相拥的感觉。 　　然后，她朝浴池的角落凑了过去，挤占了正蜷在那儿打哈欠的少女所拥有的泡澡空间。当然，连桐没有对她生气，只是挣扎着撑开倦意满满的眼皮，揉了揉眼，将不知是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擦掉，用干净的目光看向凑过来的她。 　　嗯…… 　　即便看到脱光了的，而且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自己还是想睡觉……估计是看习惯了吧？这个想法在她的心里融化之后，她干脆靠着湿润的岩石，舒舒服服的打起瞌睡来。即便肩膀、手臂都触碰到了雅蕾洁尔柔软的身体。 　　“你看你看，嗯？听我说话了吗？” 　　“呼……Zzzzz……” 　　从不灭冠军星系，再回到银河系，前往那个目的地·格尔塔星云信息学府联合带，这一路的耗时让连桐困意满满。再加上之前在倒影之城时，连桐基本没怎么合眼，所以刚找到澡堂子小行星准备洗洗睡——但在途中就撑不住了。 　　雅蕾洁尔摇了她好几次，结果还是没唤醒。 　　她濡满水珠的银发，散在水和岩石，而被水雾濯过一层的脸蛋，还透着些许的红润，正安然的入眠，这让雅蕾洁尔实在不忍心再出手。 　　只好找来思想金属，为她搭了个相对舒适的枕头，然后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安静泡澡。毛巾搭在头上，雅蕾洁尔时而眺望宇宙深空，时而看看身边人有没有被水淹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好一会儿。 　　然后—— 　　她的心灵，接收到了来自宇宙某处的感应。 　　这个频率，是来自血脉相连的家族，雅蕾洁尔再熟悉不过了。 　　不是闲着没事干的妹妹，不是忙于家务和宇宙和平的母亲，而是与自己一同在银河系进行乡下扶贫的父亲。 　　“闺女，我有个问题。”是梅塔特隆。 　　“她并没有处于观测状态，所以哪怕父亲你用正常方式跟我联络，也不会有问题。” 　　用其他的正常通讯手段倒是方便很多，而使用这种精神和心灵上的超距感应，其实也需要消耗不小的精神力，所以他们一般不使用。至于现在，雅蕾洁尔以为自家父亲是担心那个——连桐的观测者效应，才使用这种方式。 　　但梅塔特隆的来意却不是如此。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必须隐秘的处理，并找你帮忙。” 　　“……我居然有能帮上父亲的地方？” 　　雅蕾洁尔本来被连桐的睡意给感染，眺望着宇宙也有点打瞌睡，感觉到父亲的严肃，顿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目前在土星跳蚤市场找人，就是那个霍桑教授。不要担心，我虽然没有使用信息网络下载地图，但我能用灵性笼罩整个星球，所以基本没有迷路的风险。” 　　“嗯，那有什么问题呢？” 　　“所以我去人最多的地方，发放、张贴了一些寻人启事……但被罚款了。” 　　雅蕾洁尔刚刚的紧张荡然无存，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家这身为伟大者的父亲，不至于这么奇怪吧？她琢磨了一下，问道：“呃，父亲应该有钱支付罚款吧？说起来为什么要罚款？” 　　“因为违规了嘛，罚金很轻不是问题，他们也是守护秩序，所以我按它们的规矩办了。交完罚金，他们亲切的告诉我，如果和什么人走失要寻找，可以透过他们那儿专门的便利服务，而不是私自张贴和发放什么告示。” 　　“噢噢，但能动动手指便毁灭那颗星球的您，被罚款还是有点……您还去张贴……发放寻人启事了？！” 　　梅塔特隆能感觉到，来自女儿的回应有明显的“丢我们家族的脸、回家妈妈要揍死你”之类的反抗情绪，他假装没感觉到，只是严肃的回答：“霍桑教授大概率不会使用信息网络，我们只能使用这种极为原始的方法！” 　　“……喔……噢。” 　　“而且我与他交过一次手，他会避开我的灵性探寻。” 　　雅蕾洁尔勉强接受这种解释，侧目看了看连桐，心想着自家父亲真是敬业……并且，也希望这一切都能为她带来好结果——顺手替她擦掉了正在脸颊乱窜的水珠。 　　接着，她又专注回跟父亲的沟通：“那……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是这样，他们的找人机制也是通过信息网络，但霍桑教授不会用信息网络，所以我要求使用那种原始的广播式找人，但他们不同意……” 　　梅塔特隆依然支支吾吾，这让雅蕾洁尔感觉头疼，明明没什么大事，自家父亲说话却这么别扭。 　　她冒着下次见面，被父亲来一记慈父之拳教训的风险，嚷嚷了回去：“到底干什么嘛！” 　　“好吧，使用广播找人要一笔费用，并且仅限于走失了重要亲人的情况。你给我打点现金过来，我平常都是吃白食的，你知道。另外，你介意我们家族里暂时性的多个成员不？” 　　雅蕾洁尔沉默了好一阵，又将憋红的小脸深入了水面之下，泡了足足一分钟，才气鼓鼓的向外冒了出来。她瞅向周围，找到了那些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的纳米机械。 　　“草，给我打点钱。” 　　“……啥？” 　　“为了你主人的故乡，我需要一点点资金支援。如你所知，我虽然即将成为薪酬丰厚的考古大师，但目前来讲还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而你主人是银河系最强的赏金猎人，给我点钱。” 　　“……你得问主人。” 　　虽然平常表现不好，但草草非常有原则，它们很清楚自己依附于谁，并知道利益相关的一切原则性问题。哪怕连桐醒来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好”，但在得到这个允许之前，它们不会私自使用挪用主人的资产。 　　雅蕾洁尔思考了一会儿：“当初，银河联邦分期支付的那笔现金，不是交给你使用吗？” 　　“嗯，进行全权投资。我是主人的好助手，这种资金管理当然做得很好。” 　　“那对我投资吧？而投资有风险，出现亏损是正常的，对吧。” 　　“好。” 　　当然，有了名义之后，草草就没那么多原则要讲了。 　　就这样，雅蕾洁尔给父亲支援了一笔小钱，用于使用全球广播。至于另一条，家里临时多个成员？雅蕾洁尔没怎么去探究。所以，她并不知道，遥远的土星上，有这样一条广播正向所有人播放： 　　“——尊敬的各位交易者，打搅见谅，现有一位名为梅塔特隆的父亲，与其儿子走失，该孩子名叫纳杰尔·霍桑，估测约一百亿岁，人形雄性中年生物外表……” 　　…… 　　结束掉与父亲的通话，雅蕾洁尔又戳了戳连桐，软软的手感十分有趣。 　　睡梦中的她流着口水，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事，看起来笑眯眯的——雅蕾洁尔也是如此，因为父亲莫名其妙的来信，倒是给了她一点灵感。 　　之前，她正苦恼于如何前往那个大学城。 　　除了当地的师生和相关人员，想要踏入这种自成一个社会结构的学院，其实非常困难。 　　而这种星系的高等学府联合体，绝大部分都是隶属于物质面，和灵性主义者不太对付。因此，哪怕雅蕾洁尔亮出自己的身份，请求进行友好访问——对方也多半不会同意，哪怕允许入内，也会给点小鞋穿。 　　这样，她们就不能顺利的调查时间诡点了。 　　雅蕾洁尔还考虑过，让连桐亮出永远之银，作为必然被膜拜的对象，以此来对该学府联合体进行访问——但仔细想想，这有点过于轰动了。 　　但退而求其次，哪怕连桐用“奶牛之刃”这个赏金猎人的身份，对方也不会欢迎。赏金猎人虽然收入颇丰，地位很高——但和追求和平的学院派是不对付的。 　　所以，在连桐入睡之前，她打算跟她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用她旗下那个尖端武器研究所的名义，用“技术往来”的名头，进行一场受欢迎的访问。 　　但现在，雅蕾洁尔有了个好主意——哪怕不用叫醒连桐，也能让她在一觉醒来后，就听到好消息。 　　这种学府的老学究，其生涯一辈子必然有无数项目想要探寻，但不是每个项目都会得到研究资金——物质主义者是十分现实的，如果有谁提交的项目上，标注上“这是我的梦想”，那可没办法获得半毛钱的额外拨款。 　　但有一种人，会为他们的梦想拨款：外来的学术赞助者。 　　雅蕾洁尔微笑着看向草草：“介意再投资一个好项目吗？能让你研究新的时间诡点。” 　　草草思考了一会儿，三十三亿个体愉快的达成一致：“投资会有亏损的，主人会理解的。” 　　 　　…… 　　ps 　　（我明日方舟肉鸽4W饼了……） 第211节 200·和平爱好者 　　醒来之后，连桐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熟悉的环境里。 　　经常被自己用手或腿玩弄的枕头，如今皱巴巴但很老实的被枕着。没有保暖意义但因习惯而保存的被子，正卷成数层裹着自己……嗯，是在飞行器上的小窝…… 　　她眨巴了几下眼，正好看见附近的宇宙辐射发出奇妙的淡紫色光辉，不知名的宇宙法则在几百光年外上演——又或者，只是光态生物在那儿聚会。除此之外，遥远处的星云、星系，都分散在黑暗帷幕的各处，是连桐所熟悉的景色。 　　“之前我不是洗澡来着……咦。” 　　她被子里的手稍稍一探索，顿时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是光着身子的。 　　“草？” 　　“干啥。” 　　“我没出啥事吧……我记得之前我洗澡来着，一觉醒来发现光着身体进了被窝，这……” 　　枕边正在拼自己玩的纳米机械们发出了欢快的声音，这才回应道：“是雅蕾洁尔把主人搬来的，怕你在澡堂子休息不好，您可以不用担心别的问题。” 　　“喔……”也是，自己的旅行并不是独自一人，就算在某处睡着了，也会有雅蕾洁尔来善后。 　　她又确认了一下时间，发现自己睡了足足八小时，而且不记得是否做过梦，休息得很好。 　　从被子卷里钻出来，她不怎么害羞的穿好衣服，套上自己往常的那套行头，然后梳理好乱糟糟的银发——镜子里的自己又是以往那个漂亮姑娘了。就和歪歪视线即可看见的宇宙一样，对于镜中的自己，她也已经完全习惯。 　　偶尔，还会觉得——这也不错…… 　　当然，只是想想，如果还有机会找回在地球的平凡每一天，那连桐仍会把现在的一切拿出去交换吧。带着这些胡思乱想，她离开自己的小窝，走向外头的思想之柱，雅蕾洁尔肯定在这儿。 　　或许是自己有天赋，又或者是这副常被认为是逆行者的身体特殊，连桐已经逐渐能理解雅蕾洁尔所说的灵性和与之相关的种种。比如现在，哪怕隔着大片的金属，自己也能依稀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属于某个女孩子的气息，能知道它大概在哪儿。 　　接着，只要靠近过去，这种感觉就会变得更为敏锐。 　　那熟悉的气息会散发更多的，可被自己理解的信息。 　　比如——她的情绪很安定，甚至带着一点愉快，身体和精神的状况都很好。不过，大概是在忙什么事，所以稍稍有点紧绷着。这一切，越是靠近就越能感觉到，哪怕是隔着金属做的墙壁。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灵魂振动，也是这宇宙里种种信息的根本载体…… 　　想着这些，连桐脚步轻盈的靠近，雅蕾洁尔确实在忙。 　　在思想金属变成的四方形屋子里，奶牛大兄弟时不时被雅蕾洁尔喂一点吃的，看起来很温顺。但她忙碌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使用信息网络，正和什么人进行着沟通。 　　“连桐，来得正好，就不跟你道早安了——来，我们还有十分钟，就要去跟我们的科学家谈谈赞助的问题了。” 　　“……啥？”连桐完全一头雾水。 　　“我们不是要去大学城吗？但门票不好搞，我们赞助了一位在那儿教书的边缘科学家，让他带我们进去视察，这是赞助者的权利。” 　　“懂了。”连桐还算聪明的脑子立刻理解，而接下来就是要去见科学家。 　　她们的身份是赞助商，这可挺有面子。仔细想想，地球恢复后，自己对科学研究的赞助也该提上日程了？总之加入旅行笔记。 　　雅蕾洁尔挥挥手指，思想金属变出了两张椅子，她俩则默契的一左一右，挨得很近。 　　“对方是个和平主义者，研究的东西，都是消除战争痕迹、恢复生态之类的项目，但因为难度不低，没什么利益回收的可能性，所以一直得不到优质的研究资源和资金。” 　　“恢复生态……这很困难吗？”听到这，连桐好奇的问了，“以我的目光来看，宇宙居民就像神祇一样，可以随手创造生命，或是毁灭星球。” 　　“当然困难。创造生命虽然简单，但让生命有价值的融入宇宙大循环，则很困难。毁灭星球同样简单，但让被毁灭的东西恢复原样，难度更是指数增长……被越强的力量毁灭，就越难以恢复，这是很简单的逻辑。” 　　连桐“唔”了一声，自己对宇宙的把握仍有些欠缺。 　　之前在自己名下的研究所观摩时，他们将恢复行星、重新点燃恒星的课题交给学徒，连桐还以为这并不困难……看来它实际上牵涉颇多，超出自己目前的理解。 　　雅蕾洁尔无意再深入，只是说回正题：“我们一次性赞助他0.849单位。” 　　“……这么少吗？” 　　“你对经济的观念也产生偏差啦，这已经相当不菲了。所以，我们也会一跃成为该大学城的最高级赞助者。”雅蕾洁尔吹了吹口哨，看起来很高兴。 　　虽然她完全不屑这种无关紧要的地位头衔，但这是用连桐的钱赞助的，自己一分没掏，这就很让人开心。 　　她又介绍了一下，这种最高级赞助者能有什么样的权利——比如她们最需要的自由通行权，哪怕是该大学城的核心项目，她们也可以随意拜访，只需要保密即可。其中，就包括了她俩的目标·时间诡点。 　　那个号称“可以回答一切问题”的时间诡点，正被大学城视为非常核心的公共资源，被各大院校一齐研究。而最高级赞助者的她们，便有了权力可以接触项目，以及浏览相关资料。 　　“这就是财富的力量。” 　　“也好。”连桐完全忘了问钱是谁掏的——反正谁掏的都差不多，“我们赞助的那个科学家，目前也在外头，而不是呆在学校？” 　　“是的，对方正在休假。”雅蕾洁尔轻轻抬起手指，一幅附近的全息地图闪了出来，上头标注着几个相邻的低等文明，“科学家就在这片，利用休假时间来满足自己的爱好。” 　　爱好？连桐望着那些低等文明的星球，心想这科学家的爱好，估摸着又是什么研究吧。抓点低等文明的居民上来，切来切去，或是改造一顿——不，可能没这么简单。 　　这时，草草也加入了对话，跟连桐说起悄悄话来：“主人，这种学院派的科学家，一般都有强烈的自恋心态，去低等文明满足爱好，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扮演神祇！” 　　“……喔？” 　　“他们确实有点本事，而这个阶段的稚嫩文明对宇宙的了解，甚至比您还要无知。因此，科学家可以在那儿施展神迹，移山填海、毁灭或救赎，他们当然会被当成神祇来信奉……” 　　“……去、去扮演神祇？这能带来什么？” 　　“就……应该能很开心吧，毕竟是爱好的一种。” 　　虽然雅蕾洁尔不知道她俩嘀咕什么，但时间不多，又接通了本来就在交流的科学家，又进行起新的沟通：“正如我之前所言，对你赞助的我们，隶属于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财团，爱好和平，觉得你很有潜力。” 　　“潜力……你们认为能从我身上赚钱吗？！” 　　科学家的通讯回音，听起来十分铿锵有力。 　　连桐挑了挑眉，心想这是个老顽固型的？ 　　雅蕾洁尔则回应道：“不，完全不指望。潜力指的是和平潜力，你能修复更多的环境，抚平更多战争的创伤，这才是好事。” 　　“我很高兴，有钱人里还有你们财团这样的善良者……能被你们资助的我真是幸运！” 　　但仔细听起来，对方的声音其实很年轻。多种推测和印象，让连桐一时半会儿摸不出来对方的形象，只觉得是一团混沌。 　　科学家的语气染着些激动，又说：“我现在就在忙一些对于和平来讲，极有意义的事！这里的低等文明实在是令人悲哀！我却无法拯救它们……黑泥巴的！” 　　听到教书育人、热爱和平的科学家也会骂这个，连桐倒是觉得很亲切，她不禁开口：“你在扮演救世主吗？” 　　“不，之前有愚蠢的学生旷课来这里扮演神祇，展示毁天灭地的力量，留下了一些最低级的核反应痕迹……导致这个文明掌握了核武器，战争的痕迹变得如此污浊。” 　　这让连桐把椅子搬过去，更认真的侧耳倾听。 　　科学家又道：“我试图以一些好技术和这个文明的政府交易，让它们放弃核武器，但对方不乐意……哪怕我提供能带来充足清洁能源的冷聚变，对方也不愿意……说什么会影响政体的统治霸权，让资源垄断和出售丧失意义……” 　　即便是连桐也知道，这位科学家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算是违反宇宙法则，与低等文明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影响和干涉了。不过他这一行为算是善后，因此还处于一种灰色的线。 　　但愿意冒着违规的风险做到这种程度，这个科学家或许是真正热爱和平的那种类型吧？怀着这种想法，连桐试着提议。 　　“那个违反法则，来扮演神祇的学生，现在怎么样了？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科学家非常羞涩的作答了—— 　　“那就是很多年前的我……” 第212节 201·通往科学 　　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之后，连桐和雅蕾洁尔所乘的思想之柱，顺利抵达了那颗星球的上方。 　　当然，保持着最基本的宇宙礼仪——隐形。毕竟下方这颗星球上的几十亿居民，仍没有抵达那个门槛来触碰宇宙，惊吓到它们就不好了。 　　不过这种基础的隐形，不光对低等文明是礼仪，也是对那些能够轻易探破它的对象所表示的一种尊重。而这种尊重往往是相互的——正如现在：隔着几乎要撞到的距离，两艘隐形着的飞行器悬于星球上空，互相对望。 　　雅蕾洁尔早早打开了公共频道，就等着对方来搭话。 　　——但迟迟没有。 　　连桐坐在椅子上不禁打起了哈欠，明明不久之前才睡得很香，也有点耐不住这一分钟、两分钟的持续沉默了。 　　“这是在干啥啊……”连桐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否则声音万一透过公共频道传了过去，可能就会影响雅蕾洁尔的某种计划，虽然她不确定是否有这种玩意儿存在。 　　幸好，那些纳米机械能跟她私下嘀咕。 　　“主人，不要焦急，现在是角力的途中，这阵沉默是必要的。” 　　“……为什么？” 　　无论如何，看来又是什么宇宙的不成文规矩了。 　　对于好奇的她，草草倒是解释了起来：“一方是赞助者，一方则是科学家，主人应该能完全理解‘尊严’这个词，这就适用于现在。我们主动开口，对方就掌握了更高的那个地位，也是这些穷酸科学家喜欢的死要面子，还要票子。” 　　“噢……而雅蕾洁尔不想给面子。” 　　“嗯，我们给了那么多票子，我们当然才是更该有面子的那一方，对方应该主动压低身份来向我们示好才对。” 　　听到这儿，即便是以地球人的身份，连桐也完完全全理解了这场无声角力的原因。 　　地球上，人类那一套人情世故的不成文规矩，看来在宇宙也很适用……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主人，您所在的地球也不过是宇宙组成的一部分，虽然地球是个诡异的遗迹，但其中的居民·人类——也是人形生物的一种，毫无疑问是源自宇宙人为设计的一部分。” 　　草草听得到连桐的心声，所以偶尔会像这样恰到好处的予以回应，连桐也很欢迎这些纳米机械这么做——只是，有时候它们的话语，会让无知的地球人开始深思起某些问题来。既然人类不是自然演变的产物，那么…… 　　在她无声思考的同时，那场无声的角力也告一段落了。 　　从公共频道里，传来了科学家那不情愿的声音：“我……我之前在忙，所以没能及时向诸位赞助商问好，请见谅。” 　　字字句句间，充满着别扭的感情，但对方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这意味着科学家终究不愿放走那笔相当不菲的赞助金，即便是丢掉该死的面子来示好。 　　对此，雅蕾洁尔露出了得意而迷人的微笑，只是简短、有力的如此回答—— 　　“无妨。” 　　同时，也是充满尊严的。 　　…… 　　赞助人和科学家的友好会面，就直接在星球上空的轨道里展开了。 　　两艘飞行器交接——但不是什么宇宙通用的接口对接，而是思想之柱昂贵的思想金属变出触手，牢牢的抓住对方的科研船。 　　之后，连桐和雅蕾洁尔都特意打扮了一下（也就是穿好了衣服，而不是穿个内衣、光脚在舱内溜达），抬头挺胸（假如有的话），昂首阔步。 　　和私底下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小女生做派不同，现在的她们是银河系最高学府的科研赞助者，当然要展示得帅气一些。就这样，二人登上了对方的船，去展示赞助人的友好态度。 　　那是一艘普普通通的科研船，价格适中，皮实够用，唯一的特点就是容积挺大。 　　连桐默默将其称之为福特牌皮卡科研船，又悄悄想着科研船拥有者的形象：有个不大不小的玉米田、晒出了红脖子、满嘴粗鲁话语、喜欢扛着猎枪穿着牛仔裤到处溜达，但为人厚道热情——大概就是这种形象？ 　　但却完全不同。 　　那是一坨……长着蝙蝠翅膀的……水母？而且很大一坨！起码有两米的长宽高。 　　它的翅膀隔上几秒，就会扇动一次，以此来在模拟了重力环境的飞船保持悬浮。而身体和水母一样，是完完全全透明、能看见内脏的。它们看起来就像用了三年的抹布，无论如何洗干净，依然显得破旧。 　　但不得不说，这家伙散发着一种级别不低的生命气息，感觉富有智慧。不愧是银河系最高学府的教授之一，确实有种不大一样的感觉……连桐默默将其与在土星开店的宇宙居民做着对比。 　　“欢迎二位赞助人，我是——” 　　“嗯，我们没空听你废话，我们要立马去你们的学府看看研究环境。”雅蕾洁尔将手插在裤兜里，微微偏着头，用傲慢的眼神看着水母科学家的内脏，“我们不打算让投资打水漂，去让我们看看你能为和平做什么贡献。” 　　“哦哦……喔……心急的赞助人。” 　　水母科学家的内部，连桐本以为是心脏的玩意儿眨了眨，来回打量雅蕾洁尔和连桐——后者这才发现，这玩意儿是视觉器官……感觉吃起来会很Q弹…… 　　但赞助人的催促，也没能让水母科学家立刻启程，它支支吾吾的道：“我还有些研究任务，要和这颗星球做些沟通……” 　　“沟通？你不是曾扮演神祇，直接再扮演一次就完事了，还有什么要求对方不敢满足你？” 　　水母科学家摇摇身体，表达否定：“学生时代扮演神祇恐吓它们，害我被记了大过，重修十年才毕业。如果再来一次，会违背我爱好和平的准则，除此之外，还会让我赔上以后的退休金……” 　　不过，水母科学家并没有把事情纠结在这颗星球上，它完完全全理解了赞助人的焦急。 　　“我只是想在启程前，顺便带点土特产回去。”它如此说道，“只需要两分钟，请谅解。” 　　然后，它放出了一艘无人机，向着星球飞去。 　　那是雪茄状的无人机，闪烁着迷人的橙色光点，有种理性的美感。它飞行的样子也很漂亮，就那么轻盈的消逝在外太空，进入了星球的大气层内——宛如一根细细的针，戳进了某颗小小的细胞里。 　　根据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连桐看见这玩意儿跟下头这颗星球文明里的飞机相遇了。 　　那飞机跟飞镖的形状相似，但看起来比地球的还要落后不少，不知道是怎样的用途——当然，连桐也没兴趣进行低等文明研究。只是，上头载着的土著，很明显的被外星无人机吓了一跳，几乎差点就要摔下去了。 　　不过水母科学家的触须，也在这时开始手舞足蹈：“嘿嘿，真好玩！”还伴随着相当富有童趣的感叹。 　　看来，碍于退休金的问题，没办法去低等文明扮演神祇之后，它也只能借由这种小把戏来获得满足了…… 　　不过水母科学家终归还是个爱好和平的家伙，并没有让土著的飞机摔去地面，反而帮了对方一把——然后才潇洒的离开，去往它的工作目的地。 　　荒野。 　　猩红色的沙粒、褐色的泥土，在千万年历史的演变下，形成了一片地貌独特的荒野。 　　该星球文明并未触及这种没有资源的荒芜之地，但这儿有它的生物圈。 　　从微生物、小型生物——再到纵横着这片荒芜的强大野生动物，一种以矿物质为食的家伙。它们看起来像是猫科动物和巨大犀牛的合体，既轻盈迅捷，又有一层诡异的矿物质外壳，在这片独特的区域里，演变出了兼具速度、力量、敏捷、坚韧的强大身躯。 　　“很强的野生动物。”雅蕾洁尔也不由得夸了一句。 　　“看起来不太好吃。”连桐顺嘴说了一句。 　　这种强大的野生动物，就零散的分布在这片荒野上，彼此之间占着地盘，又时而围绕地盘产生争斗——或交配。 　　水母科学家派下去的无人机，就盯上了其中一只。 　　它看起来非常强大，浑身伤疤，而且地盘很广，明显是打遍了附近区域的壮年强者，散发着一种凶煞的气息。 　　“水母，你要带回去研究吗？”连桐好奇的问。 　　“……水、水母？呃，赞助人……罢了。是这样，我要带它回学校，放入我们建立的生态圈里，供之后的新生来使用——但不是切了研究，而是进行狩猎。” 　　说着，无人机飞到了那头正在酣睡的强大野生动物正上方，在风沙吹拂之间，向下放出了一道卷筒似的黄色光芒，完完全全笼罩住了对方。 　　于是，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愕然的发现——自己怎么飘起来了？ 　　光筒像是一张网，把它牢牢的抓着，就这么飞向上空。它拼命挣扎和发出怒吼，但恐高症显然让它变得畏惧起来。不光如此，地上的其他生物也都发现了这异样，都抬着头困惑不已，搞不懂这片土地的王者，是在表演什么新的把戏。 　　“好，捕获完成。” 　　松了一口气后，水母科学家又对连桐解释道。 　　“我们科研者以前吃过亏，只注重大脑的聪慧，而遗失了生命的本质。所以为了弥补这一点，每代新生都会被剥夺一切，光着身子丢进学校的生态圈，用智慧和身体与野生动物厮杀搏斗、寻求生存，这就是通往科学的第一步。” 第213节 202·无所不知的乐园 　　当然了，水母科学家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提到自己那一年时，它也忍不住叹息：“我们那届新生，总共三万人，都是从银河系各处脱颖而出的天才……结果就被丢进了生态荒野，只活下来三百个。” 　　听到这，连桐默默想到地球的荒野——到处都是植物，生存率应该会大很多吧。 　　雅蕾洁尔好奇的问：“生态荒野的野生动物，都是这么抓来的？” 　　“是的，都是前辈从整个银河系抓的……生命造物科的那些家伙，还嫌自然生命不够强大，所以加了不少它们自己设计的强大生物。机械造物科也不甘示弱，觉得蛋白质生命是有限度的，所以加了很多机械野生动物进去……总之，那是一片地狱。” 　　“你属于活下来的？” 　　水母科学家晃了晃自己柔软的身体：“没……我这小身板，进去就死了——后来被复活了嘛，毕竟是银河系科技水平最高的地方之一。” 　　连桐笑了起来，能这么肆意颠覆生死，难怪它们敢这么玩。不过，水母科学家现在特意抓了只野生强者回去，兴许也是想欺负回去。毕竟，新生时被欺负的越惨，长大后就会更加倍的对付新生。 　　就这样，没过多久——那只被光筒笼罩的野生强者，俯瞰到了它所生存的星球是怎样的。 　　但它无法理解。 　　只是吓得浑身发抖，两只前爪捂着自己的头，不敢往下看，而浑身的皮壳紧紧裹着，虽然那没什么用。 　　无人机载着它回到科研船，但这家伙的体积实在是很大，思来想去，水母科学家也只能用绳子拴住它，打上麻醉、给予生命维持环境，然后挂在舱外——就这么拉风的向学府飞去。 　　至于这颗星球的热核武器问题，水母科学家决定以后再来解决。 　　它已经想好了——就让抓来的这只狂暴的野生动物，好好接受和平思想、先进科学的熏陶，过个十年八年，再让它回来统治那些无可救药的生物。 　　…… 　　不过，这不是一段短暂的路程，即便不惜燃料，也需要花上约一小时。 　　虽然那些传说中的伟大者们，可以轻易的跨越宇宙浩瀚距离的限制，连一秒也不需要，即可抵达任意的地方，甚至是时间点，但仍需要看燃料心情的普通宇宙居民，只能乐于享受宇宙沿途的风景。 　　但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有另一个——交谈。 　　水母科学家被连桐叫住了。 　　连桐晃悠着手里的小袋子，里面装着约定好的赞助金额，是以现金的形式。 　　那些妄想颜料闪着不可思议的光彩，迷人至极，让本想去忙些工作的水母科学家，也只能耐心的站在原地，时而看看钱，时而看看她的脸，并认真思考对方想做什么。 　　“你们学府区域，有个时间诡点对吧。”连桐只是想提问，越早越好，越详细越好，想得到答案，“能介绍介绍吗？我十分感兴趣。” 　　“时间诡点？” 　　“能回答一切问题的那个。” 　　“哦！”水母科学家这下倒是明白了，它透明如果冻的触须一根根摆动，不知是操纵着怎样的东西，但却让科研船吐出了资料来，“它被我们称之为·无所不知的乐园。” 　　“无所不知的乐园……” 　　一边翻阅资料，水母科学家一边介绍：“无所不知的乐园，是几十亿……哦不，至今可能有一百亿年了吧，大概就是这么夸张的时间长度之前，一个被银河系先贤发现的时间诡点，它囚禁着一个声音。” 　　“声音！？” 　　连桐的眼瞪大了几毫米，不光是她，见到问题直指核心，雅蕾洁尔也从旁边走了过来，抱着手站在连桐身后，侧耳倾听。 　　水母科学家明显的感觉到，这两位赞助人对此十分有兴趣，而与之相关的资料虽然是学院内部具有一定等级的隐秘，但也不是不能介绍。 　　“这个声音无害，偶尔的，它会回答过路者的一些问题，准确率百分百。起初，它只是路边类似于未知现象的一种存在，只有过路的人会向它打听路该怎么走——毕竟那个时代宇宙地图并没有普及，于是它的名气就这么渐渐大了起来。” 　　“后来……有人问其他问题了？” 　　“是的，那个时代的智者听了传闻，特意过去向这个声音提问，而对方的心情不错，也恰好给了解答……”水母科学家故作神秘，话到尾时，变得越来越慢，“你们猜，那是什么问题？” 　　但遭到连桐和雅蕾洁尔刺人的一瞪——水母科学家憋屈的收回触须，收起了对学生讲课时的那一套，将自己切换到了对校长时的模式。 　　“那个时代的智者如此问道：‘宇宙的真相是什么？’，这像是玩笑一样的提问，却得到了那个声音予以作答——也像是玩笑一样。” 　　“那答案是啥啊？”连桐瞪着它，觉得这是对方的又一次卖关子——但转念一想，如果这个答案流传了出去，变得人尽皆知的话，现在的对话可能就不成立了。 　　水母科学家摇摇身体，依旧表达了否定：“除了提问者之外，无人知晓。但那位提问者很有名，提问者不光从那个时代活到了现在，还完成了宇宙最伟大的壮举——将信息网络铺遍宇宙。” 　　“……这个……信息网络的垄断商，我记得是……「物质世界」。”连桐念叨出了这个名字，因为她的印象很深。 　　正是这家名为「物质世界」的宇宙企业，让信息网络遍布整个宇宙，即便是去到偏僻的乡下，她也能靠收费昂贵的流量网络来上网。就说之前，纳米机械们的巨额上网费还搞出了很大的问题…… 　　而「物质世界」的创立者，信息网络的创立者，就是听到了那个答案吗…… 　　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雅蕾洁尔则在思考其他。 　　宇宙的真相——其实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她们这样最高级别的灵性文明来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她们有自己的解答，并且她们坚信、也能证明，自己的解答是完美的。 　　就连雅蕾洁尔自己也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 　　她们清楚宇宙，清楚自己，清楚真相和它们之间的一切奥秘。这个问题，不需要被无知的科学来细化和繁琐化，它们是纯粹一体的，只需要一个感觉和一个简单的答案。因此，早期的灵性伟大者在探寻自我的最后，也清楚的探寻到了这个宇宙的一切。 　　不过，得到这个答案的灵性伟大者，并没有建立出信息网络来…… 　　看来是有某一边出了偏差，或是都出了偏差。 　　水母科学家窥探着她俩的脸色，揣摩着她俩的心情，接着又说道：“之后，又有一位狂人来提问过，也幸运的得到了答案。不过，没人知道他问了什么，得到了怎样的答案，我们只知道，它成了这个宇宙最穷凶极恶的不法者之一。” 　　“……谁？” 　　“他的悬赏金额是三千单位。”水母科学家简短的说，甚至因此而身体变色了。毕竟，睿智而高等的科学家，可不能在这个人身上说得太多。 　　而听到这个惊天高价的悬赏金额，即便连桐不记得，雅蕾洁尔也能轻易的根据常识想起来。不过，连桐记得，因为和植物有关——在这片宇宙里，没有比植物更深化的记忆了。 　　她曾听说过，一位被悬赏三千单位的老怪物，从那次植物歼灭战里活到现在，依然保存着大量的植物产品，很多咖啡豆、很多雪茄、还有巧克力、稻米、年糕什么的……连桐记得非常清楚。当然，除了这些植物之外，这三千单位的高价也很让人心潮澎湃…… 　　“是那个独享美食的老怪物。”连桐颇为羡慕的说——不过，她已经拿到了不少植物种子，还有个环境很好的星球。之后搞一张合法种植证，自己也能种植美食了。 　　“美食？！哦……黑泥巴的……逆行者在上……杀了我吧……多么肮脏的话语。”水母科学家仿佛要昏过去，但勉强还是支撑了下来，“总之……看来你们知道这家伙。” 　　“嗯，接着说吧。” 　　“反正，提问得到答案的存在，大多都成为了伟大者，而根据一些描述和这个特征，渐渐有人称其为‘无所不知的乐园’，我们也沿用了下来……再然后……” 　　再然后，因为无所不知的乐园处于银河系，又经过一些伟大者的插手，一些智者围绕着无所不知的乐园开始建立起据点。接着，仰慕智慧的人向其靠近，又开始向智者求学……于是，这个区域经过漫长的演变，现在成为了银河系最高的学府区域。 　　而无所不知的乐园，依然是这个学府区域的最核心。 　　听完水母科学家的介绍，连桐感到头疼：“既然是这么特别的地方，又是这个学府区域的根本，哪怕以赞助人的身份，也不能得到拜访它的机会吧……” 　　“不啊，想去就可以去。”水母科学家惺惺的说，“毕竟它已经几亿年没开口过了，早就成了一个不切实际的传说，谁都知道，没人能得到它的回应的。” 第214节 203·聚集而来的邀约 　　俯瞰着银河系最高学府，连桐陷入了沉思。 　　诚然，这片区域的确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可以说是相当的漂亮。 　　银白色的建材不要钱的堆砌，硬生生在空无一物的宇宙真空里，堆出了七十七个区域出来。它们就像是夏夜仰望所目睹的星座，有些璀璨，有些托衬。 　　每个银白色的区域都有自己的造型，并不是什么星球的模样，毕竟它们每个都是用途不同，上面林林总总摆着几家、甚至十几家的厉害学府。而这些学府根据科目内容聚在一起，既方便互相交流，也方便互相较劲。 　　不过，让连桐陷入沉思的不是这玩意儿有多好看，她只是在想，能不能再带个家属进去……那头跟她从地球到这里的奶牛大兄弟，实在是挺久没下过船了。但一想到它可能没走多久，就自然而然在这银河系最高学府留下生命的痕迹，那就有点麻烦了…… 　　倒不是说丢人，她只是担心会被一窝蜂的宇宙科学家、高材生赶过来，仔细研究这黑白条纹的自然产物。 　　“还是把奶牛大兄弟留这吧。” 　　“嗯，我的思想之柱会照顾好它的。” 　　她和雅蕾洁尔不再眺望这片大学城区域，因为距离已经足够接近，到了该停靠的时候了。 　　那位被赞助的水母科学家也正是在这时候，朝着她俩摆动触须，一根透明而柔软的向她俩打招呼，另一根则像是箭头般指着下方。 　　“二位赞助人，我们第一站就去我的研究室看看吧，我为了消除战争痕迹、保留和平的美好而做出了巨额努力，我相信你们既是为和平而来，一定也很想看那些研究成果……” 　　水母科学家藏在身后的几根触须，则紧张兮兮的互相磨蹭来、磨蹭去，带着撕破自身尊严时的一丝羞涩。 　　“还有很多研究成果，都需要资金……都在等待资金的注入，就能摆上舞台，甚至用来……改变银河系的战争历史了……” 　　它已经尽可能暗示——不，明示了。 　　不过奇妙的是，这两位自称为和平而来的赞助人，看起来兴趣不高。 　　连桐正跟雅蕾洁尔悄悄协商着，二人背对着水母科学家，彼此的长发像是能缠在一起，而脸也挨得能感受到彼此说话时的呼吸。 　　“咱俩是直接无视这家伙，先要求去看看无所不知的乐园，还是顺势而为，先走走赞助人的流程，逛逛对方的研究室？” 　　“先去看无所不知的乐园的话，会让我们的目的暴露过多，但看它说得很轻描淡写，那儿也不是什么特别核心的区域……可就怕引发各种问题。” 　　“引发？” 　　“我尊敬的、圣洁的、甜不拉几的圣物女士，你的开锁本领有点奇怪，我担心你走进那鬼地方之后，就触发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能是解封存在了多少多少亿年的怪物，也可能是触碰到亘古时代被烙印其中的秘密，或是找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什么的……雅蕾洁尔十分相信，发生上述的任何一种事情都不奇怪。 　　不过，她很乐意看见这些奇妙的事情，被连桐的手揪出来。既然美好和奇迹就静静藏在那儿，那么将它们带向这个世界则是理所当然的。唯一的问题是，直接过去的话会暴露她们的目的…… 　　如果是平常倒无所谓，可现在，连桐正好在上一段旅程里收获了不少植物种子，兴致勃勃想搞搞农业，为此，需要一份向银河联邦讨要的许可证——在这种敏感时机，惹来的乱子可能会成为不确定因素，导致许可证不顺利。 　　这是雅蕾洁尔不愿看见的。 　　毕竟……地球的情况不那么好救，所以，在异乡种些植物，大概就会是连桐未来为数不多的，能用以思乡的方式了。 　　“还是走程序吧。”用笑容盖过那一丝无奈，雅蕾洁尔竖起大拇指做好了决定，“说不定还真有值得投资、能获得回报的项目呢。” 　　“也好，那随便逛逛就找个借口，把钱给了然后去无所不知的乐园。” 　　她俩合计完，默契的一齐回头，用容貌完全不同，但神情莫名相似的笑脸，给出了回答。 　　…… 　　水母科学家的“珍爱和平”研究室，位于这七十七个学府区域中的第三十六个上，是相当靠近中心的地方，根据上网查来的资料，在这儿扎根的学校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水母科学家能在其中有一席之地，还真是令两位赞助人讶异。 　　虽然在金钱面前，对方有那么一点委屈，但降落到所属的学府·高等战争与杀戮与艺术师范大学后，它也换上了教授的行头，将自己的状态从“面对校长”切换成“面对学生”，威风凛凛的下了船，带着两位赞助人阔步前行。 　　这所大学十分宏大，而且异常的热闹，充满活力。 　　无数年轻强韧，又极为聪慧的高等生命，就聚集在这里让青春熠熠生辉。这一切仿佛浸润到了空气里，让访客的她俩也有点受到感染。 　　但相较于这里的大学生，她俩的外表就显得格外年轻，因此跟着水母科学家走入校区，她俩就遭到了无数的频频侧目。那些视觉器官投来的注视里，明显藏着一些难以言说的热切和好奇。 　　“看来赞助人的身份很吃香……” 　　“确实，感觉他们都想让我们给钱。” 　　无视着四面八方学生的目光，她俩依旧讲着悄悄话。 　　不一会儿，乘着依旧是井盖模样的交通工具，连桐和雅蕾洁尔顺利来到了“珍爱和平”研究室附近。一栋立方体形状的漂亮建筑立于大地之上，散发着奇妙的氛围。 　　“这是我的模拟室，里面遍布着我从银河系各地采集而来的战争痕迹，都十分棘手……”水母科学家语带尊敬，又不失自尊的介绍道，“但我需要一点时间开启它的安全措施，以确保二位不被战争的痕迹伤害到……所以请在这儿等候一会儿。” 　　“没事，好了喊我们就行。” 　　“去吧去吧，尽快。” 　　水母科学家像是来到了大海，身体轻盈的浸在周围的模拟空气中，飞速飘向了研究室，看起来谨慎而匆忙。 　　真是的，也不给赞助人发几把椅子，带点饮料……或是安排点学生来陪陪……抱怨着这个，连桐和雅蕾洁尔只能干站在原地，听见上头研究室轰隆隆又噼里啪啦又呜呜呜的响，似乎没有个头。 　　很快，她俩就发现这事儿不好玩，好像要等上蛮久…… 　　连桐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抚摸着手环：“草，去瞅瞅。” 　　小家伙们却十分懂主人的心。 　　“主人，我已经瞅来了。” 　　“哦？” 　　“那家伙其实没在开启什么安全措施，只是……在收拾见不得人的资料。我看了一下，这个老家伙会诱捕男学生进去当助手……然后就……就一起……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什、什么事？！”连桐也紧张了起来，没想到这么高等的学府居然还有这种肮脏的事情。 　　“这个老家伙平常研究很偷懒，都用来打游戏了！经常以学分来威逼利诱，以助手之名把学生叫进去，把身份证明数据交给他，给他……给他开游戏的小号了！太可怕了……他现在正收拾这些痕迹呢。” 　　好吧…… 　　好奇着宇宙的游戏，连桐低头打开手机直接搜了起来。 　　与此同时，雅蕾洁尔抬起了头，目光扫过周围——有生命靠近了过来，不止一个，目的十分明显的向着她俩。虽然感觉不到敌意混入气氛，但雅蕾洁尔没有放下戒心，仍然警惕。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开始评估起彼此的战斗力，悄悄与停机坪的思想之柱建立联系，做好了一些准备。至于为什么对方要凑过来，这种问题就暂时不去想。 　　然而——即便她不去深思，对方也直接给出了答案。 　　靠过来的是十余位生命，没有例外，都是这里的学生。 　　它们的打扮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高等生命的气息。人形生物的本能·审美正在起着作用，这些家伙可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好看，甚至连桐也放下手机，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并惊讶的瞪大眼。 　　这些充满美感的高等生命们，正热情的朝她俩打招呼。 　　“请二位不要害怕！” 　　“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你们的生命等级是如此之高，刚进学校我就感觉到了！即便在我们学校，应该也是前所未有的历史级了，难怪教授级的会亲自领你们进来……” 　　“你们一定是明年要来就读的新生，提前来考察吧？” 　　啊？什么？雅蕾洁尔一头雾水，这些学生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此的热情、如此的渴望……但连桐却悄悄微笑了起来，她熟悉这种感觉。 　　和她的想法印证，学生们仿佛夏夜的烟花，立刻抛出了一段段充满激情的璀璨话语，来邀约她们。 　　“明年请务必加入我们未来战争形态研究同好会！”、“我们尸体烹饪研究会诚挚邀请你们明年加入！”、“如果明年来我们性别改造交流社，可以免费送一次性别改造体验！”、“别听它们的，来加入冷兵器古典团，我们的目标是继承历史的影子！” 　　那是无数的社团邀约，毕竟她俩看起来确实年轻，而且高等。 　　雅蕾洁尔尴尬的挥手，想解释自己才不是学生——但被对方认为是害羞。 　　连桐却很干脆的抬起手，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然后，她的笑容盛开，如此提问道：“各位优秀的学生，毕业之后，有兴趣来我的企业工作吗？待遇很好哦。” 第215节 204·“声音” 　　打发走了那群为社团招新的学生后，宽阔而安宁的气氛，再度笼罩在了二人身边。 　　水母科学家，估计仍在整理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仍把两位赞助人晾在广场自己个儿呆着……但这也不错。为了不让主人觉得站着累，纳米机械们很聪明的，开始控制连桐身上的重力模拟。 　　这套东西来自连桐的衣服，时时刻刻都在营造着让主人熟悉的环境。 　　不过在宇宙，如果碰见这种要等上一阵子，周围没有椅子也不方便就地取材，同时又会顾虑面子而不太好意思席地而坐——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而如今，碰见这种情况，重力模拟就成了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重力被控制到了相当小的地步。 　　顿时，连桐的身心都变得轻盈，重力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荡然无存，肌肉前所未有的松弛，十分舒适。 　　不过—— 　　“别跟个气球似的飘走了……” 　　当连桐渐渐远离地面，雅蕾洁尔随手一薅，从天上薅到了一搓银色的毛发，就这样轻轻的拽着，防止她飘得太远。 　　这下，连桐不在苦恼于站着干等无事可做，而雅蕾洁尔也同样如此。 　　拽着那随风而动的少女型气球，雅蕾洁尔心情不错，视线高抬，学院的人造光源正柔和打在连桐身上，自己则享受着阴影。除此之外，还有从发丝空隙间洒下的细碎光点，看起来有些眩目。 　　“说起来，你们灵性世界里，学校也是这种模样吗？”气球惬意的飘着，惬意的问，“青春、活力，还有必然的聪慧和愚蠢共存。” 　　“嗯，哪里都是一样，你们小小地球循环的一百亿年里也好，这儿也好……这是必然的，是宇宙规律组成的小小一部分，是历史和时间流动的必然。” 　　“喔……听不懂。” 　　“办完事了，你来我的家乡转入当地幼儿园，让老师给你来几个月的学前教育就懂啦。” 　　说话的同时，雅蕾洁尔已经不满足于抓着她这只气球，时而松手，然后在快要飞离自己的瞬间，跳起来去抓住……这只若即若离的刺激感，令雅蕾洁尔颇为满意。 　　又就学校的问题聊了一小阵后，飞得高的连桐用余光首先确认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又有人正向她们这边靠近。 　　不过和之前都是学生凑过来不同，这次靠近过来的人里头，有一位要特别显眼。在小孩子扎堆的情况下，大人总是一眼就能被看见。正如这个道理，使得连桐第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老师。 　　那是一位生命等级很高的教师，身上佩戴着独特的徽章以证明身份，而打从灵魂深处散发的成熟感，则和周围拥簇着它的学生截然不同。说起来，在这位教师周围的，不就是刚刚被自己打发走的学生们嘛…… 　　连桐感觉到了雅蕾洁尔手上的力气，正把自己往下拽。而草草也默默调整着模拟重力，让连桐可以正常落地。显然，她们也发现了靠近的这些家伙。 　　整理好因扮演气球而皱褶的衣物，连桐担忧的问：“我刚刚的举动会不会被当成怪人。” 　　“没事……宇宙居民都很尊重彼此的行为习惯……哪怕在它们看来，是何等的滑稽怪异……” 　　“懂了，打不过的情况就是尊重行为习惯和习俗，打得过就可以嘲笑。” 　　那么接下来呢？连桐站直了腰杆，走来的教师示意学生们驻足，然后自己靠近过来。 　　这位教师，带着在学校这一迷你社会体系里，得天独厚的高地位，带着在整个宇宙社会里身为高级生命的骄傲，它颇为盛气凌人。它估计是雌性，长得相当奇怪，几十根尖锐的足轻轻戳着地面，而弯曲的身体又如风筝。 　　它挥动尖足，在空中刮出弧线——翻译器对此有反应。 　　“请你们二位出示身份。” 　　“我们是学术赞助人，正在这里等待被赞助的教授出来。”连桐从容的说。 　　虽然那位教授叫啥来着也不太记得，总之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当然，不说对方的名字也无所谓，毕竟这儿就是人家的研究室所在地。 　　“我们在这里会碍你的事吗？” 　　“赞助？你们看起来这么年幼……总之，我来询问是因为你们刚刚违反了校招规矩，搞错了场合、搞错了时间点，非法对本校的学生进行劝诱，这也许不会是小事。” 　　多足的教师用上了好几根尖足来发言，看起来有些生气。 　　连桐则远远瞪了一眼那些学生，然后哭笑不得的摊摊手：“是你那儿的学生们先劝诱我加入社团的——他们并没有认出我不是不是这儿未来的学生，我只是随口找了一种方式打发它们。” 　　不过她也能理解，这里是银河系最好的大学之一，那些聪慧的高级生命学成了一身本领，确实会在浩瀚的宇宙被抢破头，学校出于保护，特别看重这方面倒也合理…… 　　她正打算多动动口舌，跟这个看起来就不好对付的教师讲讲道理。同时，雅蕾洁尔也从口袋里摸出了东西，准备自证身份，顺带着，把连桐那个在银河系会很吃香的赏金猎人头衔给亮出来，让对方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些麻烦。 　　但这一切都变得多余了。 　　“果然是这样。”那锐气从对方身上磨去，变成了无奈，“既然是误会，就请当做是一件小事吧。我也只是顺路走过，听到学生们的抱怨然后过来看看。” 　　“啊，这倒无所谓……”连桐暗暗吃了一惊，这家伙意外的拎得清。 　　教师赔了几声笑，然后回过头赶走了跟在后头的学生——接着，又换上另一幅奇怪的态度。它时而看看连桐，时而瞅瞅雅蕾洁尔，像是一台正在分析敌人弱点的战斗机器，又宛如打量货物的老商人。 　　那是令人不愉快的眼神。 　　接着，教师问：“你们为什么要赞助那只愚蠢的水母呢？不如改来赞助我？”它一点也没有怀疑这两位的钱包，因为她们看起来就一幅来自高等文明的模样。 　　水母？哦……连桐忍俊不禁，因为自己也在心里喊那家伙水母科学家呢。 　　她态度和蔼的作答：“我们喜欢和平，而这位水……教授的领域，能为和平作出一些贡献，所以捐赠了一笔小钱给他用作研究——顺便来这儿看看。” 　　“那只愚蠢水母的研究室没什么好看的。” 　　连桐装模作样的表示了一些惋惜：“哎，那这里有什么值得看看的呢？来一趟也花费了不少燃料，不多转转是有点可惜。” 　　“不如去看看我的研究室？我最近有个非常有赚头的项目……当然，它能为和平作出巨大贡献。” 　　“听起来很值得了解了解……”她将声音沉了下去，目光毫无变化，“对了，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地方，叫无所不知的乐园？那是令我们有些兴趣的地方。” 　　教师沉默了几秒，忽然换上了耐人寻味的神态，然后如此回答：“那就去那儿，一边聆听宇宙的机遇音乐，一边向二位介绍我的项目吧？” 　　“那我们就荣幸的受邀了。”连桐脸不红心不跳的应了下来。 　　过了一阵—— 　　水母科学家总算是把自己研究室的种种问题捋清楚，令人尴尬的东西全都应急收了起来，可以勉勉强强见人了。它立刻走出门，想邀请赞助人上来，聊聊与和平有关的伟大项目。 　　不过……人呢？ 　　水母科学家立刻调阅了周围的监控视频。 　　“……这个弱智的多足虫老寡妇，竟敢挖我的赞助人……等等？” 　　水母科学家的愤怒忽然消逝，变为了奇怪的疑惑，连绵的嘀咕道。 　　“它继承了那么多代已故丈夫的那么多财产，从来就不缺研究资金啊……怎么看得上我这一单位都没的……” 　　…… 　　连桐没想到，不需要走那么多麻烦的过场，就有人邀请了她俩前往目的地。也没想到这里的科学家们经费如此紧张，随便撞上个赞助人就这么挖空心思的来挖…… 　　但这是好事，起码对她们来讲。 　　因此，她和雅蕾洁尔对上眼神，不需要言语，彼此当然得出了同意的结论。 　　乘上那位教师的井盖——井盖模样的飞行器后，对方倒不是那种开门见山的急躁小家伙，一开口就疯狂的索要赞助，反而十分有耐心。 　　“你们对无所不知的乐园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运气好的话，就能在那儿得到‘声音’的回答。‘声音’会告诉提问者一切。” 　　“这似乎在这儿已成了传说……”雅蕾洁尔回应道，“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被回应过了吧？” 　　“嗯，虽然是传说，但终究是曾发生过的事。”教师的语气轻快，正如井盖的飞行方式一样，“但运气好的话……或者说运气坏？总之，‘声音’的回应倒是真实会发生的事。” 　　连桐抓着扶手，脸颊感受着风的锐利，但她的心情却意外的奇妙。 　　“‘声音’啊……” 　　“就是指位于时间诡点里，回答提问者问题的那个存在。他们无法理解，也没办法研究，只能这么称呼咯。” 　　“那么，‘声音’这么久都不再开口作答，是因为厌倦了被人提问吗？”连桐轻语道，“即便无所不知，‘声音’也会想向别人提些问题吧。” 　　教师愣了很久，然后笑着问：“是吗？那她会问些什么呢？” 　　…… 　　ps 　　最近这么咕，其实是因为在忙新书，找资料太累了，虽然写好了开头但不知道能不能正常发……如果过了的话，我在明天的更新里还会发一下开头试读。 　　总之明天也有少奶外。 第216节 205·重逢 　　“前面就是无所不知的乐园。”教师如此说道。 　　接着，教师伸出了一根尖刺的肢体，像是人类伸出手指，向着一片被光芒包裹的地方。 　　“世界上的一切都能在那儿得到答案——只要一点点运气，或是命运的齿轮咬合。” 　　教师如它之前所言那样，兑现承诺，还真就带着连桐和雅蕾洁尔到了目的地。 　　这儿，正是这个大学城的核心地带，是百亿年前就已存在的时间诡点。 　　岁月变迁，一所所辉煌的大学围着它建成，散发着充满了理性的光芒，取代了遥远处的恒星微光，就这么轻柔的照亮了它。 　　无所不知的乐园——包裹着来自大学的理性之光，但却并不如连桐所预想的那样，是什么复杂而扭曲的黑洞似的玩意儿，反而是一栋相当正常的建筑。 　　和浩大的行星、建于其上宛如城市的大学都不同，这银河系最高等教育的核心，却只是小小的一栋建筑…… 　　硬要说的话…… 　　像是一栋湖边的小宅子？ 　　虽然没有波光粼粼、染着天蓝色的湖，只有深不见底的宇宙之黑，但这宅子却依然悠闲的存在。这栋小小的宅子，像是随时都会迎回主人，或是干脆里面本来就有人住着……很有生气，而非死物。 　　连桐凝视着它，静静消化着心里的感想，但奇妙而无法形容的情绪，却接连往外冒出。 　　因为，它很像地球上的建筑。 　　白色的石头垒砌而成，烧制后的瓦片遮风挡雨，还有凸立而出的烟囱口……如果周围点缀着草和泥土，从中再攀出植物，亲昵拥着石墙，那就更像了。 　　连桐有些安静不下来，本来的向自己的同伴征求意见。 　　“二，这是不是很像我故乡的东西啊……” 　　“啥？这不就是个礼堂吗？”但雅蕾洁尔却一脸莫名的回应。 　　礼堂？宇宙的礼堂是这个鬼样子？ 　　似乎是因为听到她俩沟通：“作为这片学府区域的中心，无所不知的乐园，现在其实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含义，只是作为礼堂而使用。”教师顺嘴解释了一句。 　　说完，调整着飞行器的速度，缓缓朝它降去。 　　和飞行器一样，它的语速也缓了不少。 　　“比如开学、结业，或是碰上什么重大的节日，这里就会被使用，学生们都会聚集到这神圣而历史渊源之地。而平常用不上的时候，这个礼堂就拿去给了音乐社团使用，你看，它们现在就在排练呢。” 　　听完教师的介绍，连桐顺便用手机查了查“宇宙、礼堂”这俩关键词，用的是图片搜索。 　　其结果当然如她所想，全是奇奇怪怪、充满了外星人民俗风貌的建筑，但基本上都看得出一种神圣而庄重的感觉——跟自己所目睹到的，那湖边民宅似的玩意儿截然不同。 　　这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如此想着，连桐抹起刘海，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聚焦到了无所不知的乐园上。但只是一次自然而然的眨眼过后——那间小小的宅子不见了。 　　烟囱消失、白而斑驳的墙壁消失、瓦片消失…… 　　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透出人类生活的气息，也一并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一所礼堂。就像是把她刚刚搜索出来的所有结果加起来，然后除出来的平均数，是一栋一眼便可看出礼堂性质的建筑。 　　“……变了。”连桐疑惑的嘀咕。 　　她的心情仿佛被扼住的喉咙一样，先是死寂，但接着激烈。 　　刚刚自己见到的那个小宅子……没看错啊，绝对没看错，但它变了？看来不是它本来就会变的问题，因为雅蕾洁尔也说是礼堂，教师更是如此介绍……这又是什么新花样吗？因为是时间诡点？ 　　“主人，您怎么了？”心中，纳米机械们传来好奇。这些小家伙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疾风骤雨，“需要我们来一次心理健康测试吗？” 　　“刚刚你们也看到无所不知的乐园了吧？” 　　“嗯。” 　　“一直都是礼堂对吧？” 　　“是的。”小家伙们不愧是先进的科技产物，立刻从主人的疑问与心情变化中，凝练出了问题来，“在主人看来，它不再是礼堂了？或者……曾经不是礼堂？” 　　连桐无声的点点头，因为载她们的飞行器已经着陆。 　　礼堂的厚重和古朴仿佛能用鼻子闻到，就那么需要仰望的出现在面前。 　　有一些吱吱呀呀的乐器声，但更多的则是学生们充满活力的交谈。年轻、聪慧、高等的学生们聚集在这里，恣意度着生命的青涩时光，聊着音乐、拥有着各种连桐从未见过的乐器，在乐谱和音之振动间遨游。 　　雅蕾洁尔吹了吹口哨，眺望并夸赞：“浓浓的艺术气息，只有这个，是无关物质主义和灵性主义的！艺术正是一切矛盾交融的正中心！真不错，年轻的艺术家们……” 　　连桐对这些音乐社团毫无兴趣，只是看着礼堂，时而眨眼——但它不再改变了。 　　幸好草草分享着她的困惑：“和时间诡点有关系吧，又或者和主人的困扰有关系，我们不会称之为是主人的幻觉和眼花，会努力替您思考答案的。” 　　“谢谢你们。” 　　“没关系，这和将我们从漫长的积灰中唤醒的恩情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它们的齐声比音乐社团的演奏更有趣，令连桐有些触动：“哼哼……既然那么感谢我，那以后就少说点我的坏话？” 　　“那不行，那也是我们向您表达爱意的方式。” 　　这时，连桐被雅蕾洁尔用指节敲了敲脑袋，那微微的钝痛和惊吓，使得她回到了现实，雅蕾洁尔困惑——并带着担忧的脸就在眼前。 　　“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嗯。”连桐坦诚的点头了。因为，眼前这位女孩子分享了自己的一切秘密，是这宇宙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那个人，“待会儿再告诉你详情，毕竟……” 　　投来困惑目光的还有那位邀请者、领路人。 　　教师问道：“二位赞助人，对我们的音乐社团不满意吗？不愿意参观一下？” 　　“没有，很乐意。” 　　“那就随我来吧？”教师的态度这才和缓了一些。 　　接着，连桐和雅蕾洁尔一个心事重重，一个藏着担忧，倒也不失礼仪的跟在教师身后。 　　它倒也大方，用教授的身份命令了那些音乐社团，要求它们为尊贵的客人来一场表演。虽然知道是为了拉赞助，但能被这些高材生社团在私下献上演奏，也是颇有面子的事儿了——起码在银河系这旮沓是这样。 　　于是，学生们不复刚才的轻松，紧张兮兮的拿好乐器，登上舞台。 　　至于三位客人，则理所当然的入了最好的座位，静静等着听点什么。 　　一声颇为尖锐的乐器声，被演奏了出来—— 　　“别担心，这不是失态，只是在调音。”教师介绍说，“由它给出一个音准，大家都按着这个音来调试。” 　　“它们的演奏风格是怎样的？”雅蕾洁尔好奇的问，“是给予系的音乐，还是机遇系的？” 　　“共存。” 　　见到她俩聊了起来，连桐颇为尴尬，但适当的表达一些无知其实很能博得好感：“唔，我在音乐上毫无了解，这都是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讲，由音乐人主动演奏，赋予听众音乐人想表达的情绪和感触，这就是给予。而另一种主流的机遇音乐，则是由音乐人做引导者，让听众自己去选择想听的情绪和感触。其实这两种，在你的故乡都有。” 　　雅蕾洁尔虽然解释了，但连桐还是听不懂，但这好像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就点点头，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带过了。 　　她时而看看礼堂，它毫无变化。时而看看忙手忙脚的学生们，它们调起音来其实挺专业的。 　　总之，那就听听看吧？宇宙的音乐。 　　“希望你能得到一段美好的旅程。”身旁，教师如此对连桐轻语。 　　与此同时，学生们准备好了演奏。 　　担任指挥的小个子举起了节奏棒，轻轻在空中转了半圈，然后戳向地面。物质与物质相碰撞，发出了美妙的一声“叮”响。紧接着，高年级的首席乐手拨动弦，未知的乐器给出了一段节奏十分快的音程。 　　——但连桐什么也没听见。 　　那些音符融入在了空气里，消逝在她的感官之外。 　　她只是看到了更美好的东西。 　　她的左侧座位上，本来是那位想拉赞助的教师，但却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而是一道苍白色的浅影……像是人类。 　　浅影坐在连桐身边，安宁而柔和。 　　连桐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和这道浅影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但她残存的一点理性支配视觉，看了看周围——没有了音乐社团、没有了礼堂、没有了雅蕾洁尔、没有了纳米机械……就连她们之前坐着的椅子，也不再是本来的金属观众席。 　　只是两把普普通通的木椅。 　　有因磨损而粗糙的腰枕，也有用叠纸垫平整的椅子腿。连桐坐在左边，浅影坐在右边，面前是摆着面包和稀粥的桌子，还放着一瓶淡白色的花。 　　最后，连桐收回目光，移向左边——落在那道苍白的浅影上。 　　连桐本想说点什么好话，但吐出来的字句仍旧断断续续，最后只拼成了一个问题。 　　“你是……无所不知的乐园里……能回答所有问题的……声音？” 　　“嗯——也是你在寻找的。” 　　“「来自过去的五十二万亿赫兹」？” 　　“是的。”她再度回答。 　　浅影的声音十分甜美，比起由糖浆制成的女孩子还要柔和。 　　但却像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了——这让连桐觉得想要哭泣，既因为伤感，又因为喜悦。并且……还有浓郁无比的怀念，自己应该认识她，肯定认识她……但她是谁？ 　　面对沉默不语的连桐，她发出了叹息。 　　但消沉的音色消散后，她提了一个问题，向着到来者—— 　　“你遇上过称呼你为‘妈妈’的孩子吗？” 　　“……应该……遇上过。”下意识作答之后，连桐心里浮出疑问，但那是什么时候？等等，“你……你提问了？” 　　“嗯？” 　　“他们说你只会回答问题……” 　　“只是因为对它们没什么想问的。” 　　苍白的浅影笑着回答，但那声音积极而绚烂，像是闪烁着黄金色的朝阳。 　　“……而你，我一直在这里等待你。我在未来向着过去留下了声音，只是为了与你……与正向着未来靠近的你重逢。” 第217节 206·她来自未来 　　连桐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本该在礼堂聆听的演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耳畔听到的声音，变成了某人的细语。 　　这位某人是谁？大概是女性，大概是人类？但年纪不大……连桐只知道这么多了。 　　因为无论再怎么去观察，也只能见到一团模糊的、虚渺的、染着银白色的影子。而且，色泽浅得仿佛随时都会消逝一样。 　　还有这间屋子。 　　餐桌、座椅、窗外的花与草原。 　　现在的自己……仿佛是回到地球，然后融入了不知谁人的平凡日常中。理性对一切都咆哮着莫大的陌生，感性却自然而然接受了所有，为一切注入情绪。 　　这究竟怎么了？ 　　连桐确信，自己应该感到极其的困惑、无比的好奇和恐惧，甚至大喊大叫的想搞懂这一切……可她的内心没有半点类似的情绪，有的，只是近乎无穷无尽的怀念，还有从旁流动的哀伤…… 　　“我认识你……但我不记得你了。” 　　她向坐在身边，那道苍白的浅影试着开口，说出了矛盾而没头没尾的话。 　　苍白的浅影好像很开心，虽然夹杂着一点点无奈——她靠近连桐，呼出绵柔的风。 　　“我也认识你，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她在连桐的耳边轻语。 　　不等连桐做出什么反应——反正她本就沉浸在奇妙的情绪之中，苍白的浅影用淡了几分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是一位逆行者在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声音，为了修正宇宙而留下的。” 　　“等等，什么意思……” 　　但在连桐的心里，想的却是其他念头。 　　刚刚来这儿的时候，这道苍白的浅影明明说是在这儿等她，是为了和她重逢才在这里……结果现在变成了修正宇宙？浩瀚无边的失落感侵蚀着连桐，但她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这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 　　望着期待已久的访客一脸苦恼，苍白的浅影又一次调皮的勾出笑容。 　　“修正宇宙，就是为了能与你重逢。” 　　“……与我？” 　　“是的，外面那些正行的平凡生命们，将我误解成了能解答万物的伟大者，觉得我回答问题是看心情和缘分的……但它们不知道，宇宙里并没有这种东西。” 　　“那你是为什么而作答？” 　　“很简单，我说出的每个字，都会成为指引，指引着提问的人去做到某些事，那就是对宇宙的修正。” 　　她的回答……确实为宇宙带来了影响。 　　比如说，连桐清楚的记得，包括宇宙信息网络的建设在内，就跟身旁这位有重大关系。 　　这么说的话，自己每天上的网，其实是在身旁这道影子的指引下，对宇宙的一种修正？这……而且还和连桐自己有关？ 　　不知说什么好的她沉默了下来，伸手向前，因为餐桌上摆着篮子，里面有冒着麦香的面包，在身体失去思考能力的时候，本能盖过了理性。不过……那也是幻影吧。 　　她没有抓到面包，耳边再度流进话语。 　　“比如说，你们地球的侦探小说里，要得到真相，需要足够的线索和证据作为条件。” 　　苍白的浅影再度开口。 　　“对我来讲，‘与你相遇’是我所求之物。达成它所需的条件，就是我百亿年来在这儿作答的原因。” 　　“……我理解了，我们现在的碰面，其实是你引导的必然结果。” 　　“嗯！我是一位逆行者，在不可逆的逆行中，向着过去留下的声音。而你是正行的生命，总有一天会来到未来，和去往过去的这段声音相遇。”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不用重复一遍啦！对方这种贴心的举动，却让连桐觉得有点怪。就像在宇宙旅行时，被草草亲切的称主人为幼儿园水准以下、需要最通俗的话来沟通……那这也是一种类似的行为？ 　　抛开这个不谈，可，为什么她想见我呢？ 　　除了这个疑问，她的心中掠过喜悦，因为已经有猜测了。 　　“看来，我们在未来的某处相识之后，关系一定很好。”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既然她是从未来向过去的。 　　“嗯！” 　　果然如此，但：“有……有多好呢？” 　　苍白的浅影非常开心的作答：“当时的我从漫长的、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哼，误以为你是妈妈……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妈妈？！草……我看起来那么大吗？！” 　　等等，既然是妈妈，那自己跟谁生的她？！ 　　不，先等等，她说是误以为……那为什么会误会呢？！ 　　再给我等等，她是一位逆行者啊！全知全能的逆行者不是啥都办得到，啥都懂吗？！为什么还会产生“误会”呢？！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被这么误会？！好吧，好像特殊之处不少…… 　　一连串的困惑轰炸着连桐的脑子，她感觉自己要过热了。 　　与人谈论未来的自己，而非构想，这实在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不过，你不是我的妈妈。”苍白的浅影所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小、更遥远、更飘渺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这么说来，就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了吧？连桐抱着手思考了一阵，是因为长着同样的银发，还是对方也喜欢舔自己身上的甜味？再想深一点，可能是雅蕾洁尔的灵性大成，完美变成了逆行者？ 　　和苦恼的她不同，苍白的浅影像是想起了愉快的回忆，十分开心，但并没有继续聊下去。 　　“好啦，要谈正事，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留下这段声音与你相逢，只是为了引导你的未来。” 　　“就像你为了遇到我，在百亿年里引导、修正宇宙一样？” 　　“嗯，主要是解答你的一些疑惑，毕竟你为了地球而奔波着。以及——” 　　“让我能和未来的你相遇？”连桐理所当然的抢答。 　　“不——”她摇了摇头，那如雾的脸庞每次晃动，就会向空气里消逝一些，“为了不再相遇。” 　　连桐的笑容僵住了。 　　不再相遇？这算什么事啊！自己在未来遇到一位逆行者女孩子，然后很合得来结为挚友，对方为了帮自己解答地球的困惑，留下声音等待过去的自己——到这还挺浪漫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会这样？ 　　刹那间，在她心中闪过无数可能性，目光更是一寸不移的看着苍白的浅影，未来挚友为自己留下的这位声音。 　　“是因为……”连桐犹豫的猜测道，“我们在未来相遇，会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吗？” 　　稍稍的沉默弥漫，真实的风裹着麦香飘向连桐。 　　直到微风散去—— 　　“是的。” 　　来自未来的她，才肯定了这个事实。 　　“那是不可挽回的、注定的悲剧。而为了回避它，我才在这里，等待了你很久、很久……幸好，我的使命就要达成了……我亲爱的钥匙。” 　　苍白的浅影没有告知连桐，那所谓的悲剧将被如何书写，又是因何而产生，即便连桐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有被好奇酿过的话语追问，这一抹影子仍然一言不发。 　　“你的名字也不能告诉我吗？” 　　“琳玻——来吧，提问吧。” 　　能得到一个名字已经很好了……牢牢记住后，连桐没有再执著未来，否则就抓不住现在了。 　　而且，她、以及这个世界，都像是要迎来终焉一样，褪色、变淡。 　　她只能向琳玻开口：“地球是怎么回事。” 　　“为了锻造你这把钥匙而存在的地方。” 　　这……那可是地球啊，一颗星球，孕育了无数生命、寿命漫长的星球啊！无法计数的生命在地球上来来往往，构成持续长久的自然命运，那才是地球啊——而连桐自己，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介人类……是这样才对吧？ 　　但琳玻却说，那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地方？ 　　地球是如此狭小的吗？ 　　连桐没有愚蠢到还会难以置信的问“那钥匙是什么？”，她知道自己是谁，但依然无法理解。因为没人告诉过她，她肩负着怎样的命运。她觉得自己有父母、有学业、有孤独的过去和本该平凡的未来。 　　而不是一把为了某个目的而存在的钥匙。 　　不等连桐提出下一个问题，琳玻平静的说道：“而现在，经历一百亿年整，你已完美无缺，所以地球这铸钥之地的使命已经达成，它已没有存在的意义……因此，为你而存在的一切，都因你而逝。” 　　“这……无法……恢复吗？” 　　“嗯，如今的宇宙没有完美无缺的逆行者新生儿，所以，即便你集结整个宇宙的一切力量也无法纠正它的命运。它的使命便是你，它并不希望你执着于它。” 　　连桐不光是表情，全身乃至灵魂都僵住了。 　　“谁锻造我的，为了什么目的？又是怎么……锻造的？” 　　“这些问题，你自己明明已经有答案了，却没有翻看而已。” 　　“我有答案了？” 　　“那位在地球上潜藏的纳杰尔遗民，旁观者·纳杰尔·霍桑，悄悄按照地球的模样，制造过一个小小的世界——你应该打开看看的。” 　　霍桑教授？小世界？地球的模样？ 　　“……那个东芝移动硬盘？！” 　　3T的来着。 　　但之前总觉得和霍桑教授还能谈谈——毕竟都是来自地球，觉得他才是宇宙里唯一的线索，所以为了撕破脸，确实没拆开看过……但霍桑教授那么紧张的将它送去无欲之路保存，看来确实很重要啊。 　　可，如果连桐没记错的话：“那个移动硬盘里，据说装着一个灵魂，那也有关吗？” 第218节 207·门 　　草草曾对那个硬盘，进行过初步的解读。 　　不，那甚至称不上是解读。 　　用草草自己的话来讲，地球人类科技所生产的硬盘，对它们这些高等的纳米机械而言，就是夜晚时分，大街上穿了衣服的人类。一眼过去，就能看个轮廓和大概。 　　因此，在硬盘的3T数据之中藏着一位灵魂，也是连桐早已知道的事——这也是她没有冒昧打开硬盘的理由之一，万一那地方是人家的家，不敲门就去，岂不是挺失礼？ 　　但现在，她不禁好奇，那个灵魂—— 　　会是她求知欲的终点吗？ 　　“可惜不是。”琳玻笑着否定了，“那只是单纯的灵魂，无关你好奇的任何一件事。” 　　“……单纯的灵魂？” 　　“嗯，你好奇自己这把钥匙，被锻造出来是为了什么。你好奇自己为什么像是糖果一样，也好奇地球这一铸钥之地是因何而存在。你对宇宙之中的种种奥秘充满求知欲，但你其实只是想拯救地球，寻回自己曾经的日常——即便它们毫无意义。” 　　琳玻平静的说着——她的身影宛如语气一样，更淡了。 　　在这如地球般的风景之中，琳玻与连桐之间，已经聊了很长的时间。 　　“但那个灵魂，和这一切都毫无瓜葛，自己去看吧。” 　　“好吧，看来我真的得打开那个硬盘看看了。” 　　“你已经打开了，这儿正是那硬盘数据模拟的世界之中，所以无论是屋子桌椅，窗外风景和空气，都是你熟悉的东西。” 　　“……硬盘里……模拟了……地球？” 　　“地球的一角。”琳玻的笑容绚烂——哪怕她只是一道苍白的浅影，即将消逝。但在那之前，她仍贯彻着“能回答一切问题”的名讳，满足着连桐一个个的好奇心。 　　琳玻伸出手，用手指指向了小屋的大门。 　　“去吧，自己去看。” 　　但随后，那根为连桐做出指引的手指——形状飘散了。 　　从手指尖端开始，这种逝去一点点延伸到手掌，随后是手腕、手臂……琳玻的身影再也难以维持下去。 　　她正步向终焉。 　　作为逆行者留下的“声音”，她在这儿漫长等待已达到意义——她等来了连桐，也和这位甜甜的女孩子开开心心聊了许许多多。如今，所有目的已完全达成，该一点也不剩、满足的结束了。 　　“说告别了，无尽枷锁的湮灭者，真令人怀念。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寒冷的日子，但希望你永远不会抵达那片寒冷。” 　　“琳玻……你……等等——” 　　“愿你不被任何思想束缚。” 　　即便说出的是离别之言，琳玻的残影依然闪烁着笑容——心满意足的笑容。 　　随后，这笑容化为乌有。 　　等待了连桐一百亿年、只为这短暂一刻而存在的她，烟消云散。 　　…… 　　告别琳玻，假装平复了心情，连桐从椅子上站起。 　　“主人？” 　　“嗯。” 　　当琳玻离开后，这儿没有了需要保密的谈话，大概也是这个原因，纳米机械们被允许入内了。它们在外头已经察觉到连桐的意识消失，所以一直在努力，却总是撞上无法理解的墙壁。但现在，那墙壁为它们开了门。 　　好不容易跟主人重新联系上——她看起来很难过。 　　连桐的双手插在兜里，银发比以往颓唐，其下的双眼像是抹着泪花。 　　“怎么了？” 　　“和未来的挚友……也许不止是挚友，告别了，她让我不要去未来和她相遇。”虽然连桐也觉得这格外荒谬，但一切正是如此。她的心，正不知疲惫的散发哀愁，让她的灵魂也唱着呜咽声。 　　草草意外的知趣，哪怕听完连桐这逻辑不通的话，也只是将惊诧藏了起来。 　　纳米机械们闪着如雾般的银蓝色：“那主人，这里是……” 　　“霍桑教授那个硬盘里，你还记得吧。” 　　“嗯，去无欲之路的时候抢来的——替霍桑教授保管中。” 　　“那陪我逛逛吧。” 　　“好的——要跟雅蕾洁尔说一声吗？” 　　连桐好奇道：“外头现在是怎样？” 　　草草笑着回答：“学生们的演奏刚开始一个小节，还得来一个半小时才能结束，但很精妙。雅蕾洁尔听得很入迷，但……” 　　“但？” 　　“她觉得主人可能不喜欢宇宙音乐，因为您闭上了眼，正躺着睡觉呢……所以就没那么专心听音乐了，而是时不时的……咳咳。” 　　这些银蓝色的雾，像是刻意为之，将自己染成红色，那仿佛是某人的脸红。 　　“而是悄悄在看您、舔您的头发、一点点试探着摸您的小手，或是隔着衣服戳戳你什么的，总之很对不起舞台上卖力演奏的它们。” 　　连桐老脸一红，不由得笑了起来，哪怕只是草草只言片语的描述，她也能想象个八九不离十。如果现在将灵魂从硬盘中抽离，忽然睁开眼，雅蕾洁尔一定会被吓得呆住吧？那会很有趣的。 　　可惜，暂时还不能去。 　　“走吧。” 　　“嗯。” 　　纳米机械收起了腼腆的红色，化为银蓝色的手环，乖巧贴在她的手腕上。 　　连桐脚步向前，银发随之摇动——然后在木门前停下。 　　她握住门把，真实无比的木质温润触感传来，令人怀念，却是宇宙里不存在的东西。随着“咔嚓”一声，连桐将大门推开——按琳玻所说的那样，去看看门外有什么。 　　“……” 　　“……” 　　连桐和草草都陷入了沉默。 　　为眼前的一切沉默。 　　一个在连桐推开门之前，就已经知道门外是什么，但亲眼见到之后还是为这景象的落后、古旧、低级、可悲而感到哀愁。 　　至于另一位——只是单纯的感到怀念。 　　“是我故乡的街道风景。” 　　“……果然是主人的故乡，地球。” 　　那是地球的街道，时间大概是现代的201X年左右吧？起码广告牌、车辆的样子、路人使用的电子器械，以及风中的氛围，确实是在如此诉说的。 　　是连桐离开地球之前的那种氛围。 　　国家也是她的故乡，东方那已从小憩中醒来的大国。至于是哪座城市，连桐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路上行人们使用的语言，听来像是南风口音。 　　为什么霍桑教授视若珍宝的硬盘里，装着这样的景色？ 　　“主人，所有路人都是数据。” 　　“看起来不像……” 　　“写这个模拟器的人水平非常独特，所有人都拥有复杂多变的真实，却可以不占数据量……这个世界被以矩阵的原理构筑，一切皆是按此逻辑运作……它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可以称之为真实……” 　　“但没有灵魂？” 　　草草沉默了一会儿，拿捏不定的答道：“对于这样高度模拟出的世界，灵魂大概不重要了，它们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同样的需求……” 　　那3T的容量里，装着一整个鲜活的、运作着的模拟地球？连桐感到目眩，可随后才发现，这是太阳光灼了她的眼——就连紫外线触碰肌肤的感觉，也是如此的真实…… 　　在这里，她甚至不需要这套用于宇宙环境、负责供氧、模拟重力、提供医疗帮助的行头。 　　“但这个世界里，有唯独的一具灵魂存在……”连桐眯着眼，用手掌遮住太阳光，观察着街道的行人，“在我们眼前吗？” 　　“没有。” 　　“能追踪定位吗？” 　　“需要一点时间，即便以我们的运算能力，入侵之后想理解这个模拟地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换言之，写这个仅仅3T地球模拟器的，是生命等级很高的外星人吧。 　　连桐又问：“那我会有危险，或是……” 　　“不，您是程序逻辑外的存在，这里所有按照程序规定运作的数据……不，所有的数据生命，都不会对您有反应，当然，这个模拟器也不会排斥您——它并没有这样的功能。” 　　“懂了，我完全隐形的。” 　　“嗯嗯，而且您可以无视这个世界的各种模拟法则，比如物理、时间之类的限制。” 　　“听起来就和伟大者在宇宙里干的一样……” 　　她俩又打趣了几句话之后，草草便专心致志的开始高速运作，开始解读这个地球模拟器的种种。至于连桐，她离开了那间和琳玻聊天的屋子，踏入了被模拟出的世界。 　　这就是地球——她不知第几次的感叹。 　　就在这里生活吧？她不止一次的闪过念头。 　　但不行。 　　这里不是为她而存在的——连桐隐约猜到了。这里，只是旅行者的一站沿途，只有风景和故事在等她挖掘。 　　她缓缓走在街道上，普通话和方言交织，烟味和人味混杂，汽车驶过的尾气与噪音……还有忍不住想撑一把伞的念头。 　　如果忘了被雅蕾洁尔带入宇宙后的种种，如果忘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那这就是平凡日常里不值一提的片段……她甚至觉得，自己正要去学校，或是打算去趟沃尔玛…… 　　还有从地缝里长出的强韧小草，以及行道树。 　　“主人，您的情绪变化很强烈。” 　　“我知道。” 　　“请您不要沉入这个世界，这里不是您的家。” 　　“我明白。” 　　“但……”草草犹豫着，可话语没有停下，“如果您倦了、累了，不太想回到什么也没有的空旷宇宙，也许……在这里留下也……不错。我很清楚，您踏足宇宙，只是想回家呀。” 　　连桐睁开眼，毫无犹豫的摇了头，然后充满谢意的抚了这些小家伙。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再度走在街上，试着对行人打招呼，或是唱上一首尴尬的故乡歌曲，虽然没有人理会她。 　　直到有了结果。 　　“主人，我已知道了这个模拟器里，唯一的那具灵魂在哪里，在做什么。” 　　“嗯。” 　　“她在普普通通的生活，一无所知的生活。”草草试着说，“我们推测，有人为了她，缔造了这个世界……只为了她能延续平凡的生活。” 第219节 208·于世界之中 　　好久不见。 　　地球。 　　我回来了—— 　　连桐本想这么说的，但这些话语并不成立。 　　即便眼前的一切与地球没有差别，可这依然不是她的故乡，她只是一名访客，而非远游之人归乡。她在宇宙里踏足过许多文明，在各种星球上留下过足迹，这一次……也不例外，这里不是地球。 　　而是为了某个人，某个灵魂而制造的，像是地球的地方——至少不是为了连桐。 　　“主人，怎么办。”纳米机械们提出问题。 　　它们能感觉到，自从来到这硬盘里头，连桐的心态前所未有的起起伏伏，甚至好几次都远超过健康的阈值，但连桐却一脸平静。它们不知道这是好，又或者是坏——连桐自己也不知道。 　　对于主人的沉默，草草又试着问：“我们……我们要离开这里吗？”这是出于关心。 　　连桐反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 　　“那就走走吧。” 　　连桐和许多数据构成的人类擦肩而过。 　　附近的咖啡馆里，女孩子正在拍着男朋友付款的咖啡；对面街的小卖铺，中年男人买走了一包便宜的烟；蓝色的天空里，航迹云渐渐散去；送孩子上学的母亲，正抱怨着家长群怎么在舔老师…… 　　仿佛——只要连桐想，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但她知道，自己的装束、发色——都不属于这儿。她能从手臂上舔到甜味，地球人也没这功能。自己不幸的成了地球的异物，哪怕自己应该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啊。 　　还有一点证明了她的异物身份。 　　“我们该去哪……” 　　连桐不知道哪里属于自己，哪里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她不属于这儿。 　　当然，草草给不出答案，她也不期望有什么答案。她只能漫无目的，用缓慢的步伐向前走着，不知要多久才能消化内心的苦涩。是回去宇宙，还是在虚假的地球？ 　　当情绪蔓延开来，差点盖过理性时，连桐才想起自己也不是无处可去。 　　起码，这个虚假的地球，是为区区一个灵魂而设的吧？ 　　“我们去见那个灵魂，你说她正在进行平凡的日常生活是吧？” 　　“嗯，但……但主人，可能会有危险？” 　　“那我们就化解危险。” 　　“……如您所愿。” 　　随着连桐提出目的地，她所看到的东西发生了改变。在平凡地球的景色里，多了一些宛如单机游戏的任务指引，草草在这里头加了些箭头为她指路。 　　还挺有意思…… 　　连桐感叹着这种微妙，倒是找回了一点平凡的心态。 　　她试图找辆车，或者是撬辆自行车什么的，但这个数据模拟的世界却不给面子。 　　没办法，连桐只能一路搭车。有时是乘上公交，然后跳车下去。有时则是踩在私家车的车顶，又跳向另一辆……再加上少许的步行。没有人会为她停下，她只能走自己的路。就这么踉踉跄跄，连桐来到了目的地。 　　一所……高中。 　　“主人，您不是高中生，不要融入……嗯？”草草习惯性的想提醒连桐，不要再触景生情，但这次连桐的心态很健康…… 　　“纳米机械也有不懂的？我是大学生，已经从高中解放了，我反而很高兴我不是高中生……” 　　“但您看起来是初中小女生……” 　　“去去去，我知道……” 　　现在正是这所高中上学的时候，穿着丑不拉几校服的学生三两成群，大家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一个个哈欠连天——毫无疑问，这是周一。 　　草草察觉到连桐的心态变化，紧张的准备安抚——结果发现连桐正感到兴奋和幸福？ 　　“他们上学，我看他们上学，爽啊。”连桐大声说着，可惜这些路人不会有反应。 　　“草。”草草感叹了起来，“您跟个小学生一样，怎么对数据产生优越感了。” 　　混迹在周一上学的高中生人群里，连桐很快来到了草草指引的最终之地，高三的某个班级。通过氛围比较、通过过道上书籍的数量，身为经历者的她判断了出来，这是这学校最好的班级。 　　然后——通过一些草草可能无法理解的经验，她看见了想找的人。 　　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转着笔看书的漂亮女生。 　　“她就是这里唯一真实的灵魂。” 　　“不嘛，那是设定为‘一切顺利’类型的95C241型数据虚拟人格。” 　　“好吧……” 　　没有嘲笑连桐，但草草和连桐看见的世界是两码事，它证明道：“她是主角的好朋友，但又是对手，在学业、事业、生活都会给主角帮助，她接下来的动作是打电话给主角，问她为什么还不来。” 　　正如草草所说，那位女生指间转动的笔掉在桌上，顺势把书合拢，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遥啊，怎么还不来？”她的声音里充满抱怨。 　　虽然周围人看不见，但连桐反坐在前一排，趴在她的桌子上，想从手机里听到点什么。“那主角呢？”连桐问。 　　“不知道，那可是世界的主角嘛……预测不了，我只是根据她的身份和规律判断出要来上学。” 　　“哦……”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创造，那她会是怎样的？不，比起这个，她知道这一切吗？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又是谁为她而创造了这个世界？ 　　一个个问题困扰着连桐，但——也许宇宙也是为谁而制造的小小沙盒呢，只为了那独一无二的某人而存在。但连桐确信，那不会是自己——没人会以钥匙为主角，而不描写被锁着的宝物。 　　思考的同时，她也享受着这种和煦的、繁忙的，自己也曾有过的日常。 　　但日常很快结束了。 　　“您哪位……” 　　“遥啊你来了。” 　　“……这谁坐我位子上，这Cos服吗？怎么回事？” 　　“怎么了，愣着说什么呢？” 　　将学生们的声音无视掉之后——连桐感觉自己的手腕传来微微的刺痛，是自家的纳米机械们在提醒她？连桐从静谧之中醒来，转过身，见到了一张写满惊愕的脸。 　　她正看着连桐。 　　比起无数由数据构成，为主角而存在的万物，她并没什么太独特的。她是个漂漂亮亮的高中女生，黑长直，戴眼镜，皮肤好，身高或是胸部尺寸都很足——就是睡眠不足。但她依然是独特的，她看见了连桐。 　　倒不如这么概括—— 　　在主角平凡无比的日常里，本该同样普通的周一早晨，主角姗姗来迟到了学校，发现有个长得惊人美丽的银发少女，正坐在本属于主角的位子上。银发少女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衣着打扮和发色都十分奇妙，别人还看不见！ 　　“你……”这个世界的主角，陷入了动摇之中，“你们都看不见她吗？！” 　　由数据构成的人们，向主角投去困惑的目光。 　　而异世界的少女，正与她的宠物探讨着这意料之外的问题。 　　“……主人，闯祸了。” 　　“……会引发什么？” 　　“……呃，不知道。”草草倒是很冷静，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解决就是了。甚至还抽空分析了一下，“主人，这个世界的程序其实并不完美。” 　　“啥意思，怎么突然说这个。” 　　“您看，主角戴着眼镜，其实并不是因为近视。”草草解释了起来，“只是这个虚拟的数据世界在试图延长硬盘的物理寿命，所以降低计算量，干脆随随便便模拟一下，让主角以为是近视，其实只是世界材质分辨率太低了。” 　　“……草。” 　　“对主角来讲，眼镜才是这个世界，它会随着主角的视野，小范围的提高分辨率，真是精打细算的延长着硬盘寿命呢……” 　　在连桐与草草闲聊时，这个世界的主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也不是没看过类似的剧情，神秘出现，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异世界美少女，正和谁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但接下来呢？ 　　“你好。”连桐打了招呼。 　　“……你……你是谁？” 　　“异世界来的旅行者，我所在的世界，比你的要宏大……宏大到你无法想象。没想到你能看见我们，这很有趣。” 　　说来惭愧，连桐自己也看过类似的剧情，但那都是代入主角的，谁曾想有朝一日会成为银发异世界美少女，跟其他主角聊这个？ 　　“我因为想寻找答案，来到这个世界，偶然惊扰到了你——抱歉。” 　　然后……按常见剧情，接下来是告诉主角真相，揭露世界的本质，并说“你不属于这里，来吧，我们去新世界”才对吧？也可能是“你是答案的关键，请跟我来吧，我有话对你讲。”无论如何，这都挺麻烦。 　　但连桐不想那么混乱。 　　这种剧情的作品，在开头的时候，切入点总是很复杂，作者既想圆滑的介绍世界观，却又打算用噱头和话说到一半的卖关子来抓住读者。但那是作品，现实并非如此，而是应该符合理性一些。 　　它应该符合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这是我隔了很久、很久，又一次和地球人聊上天。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席……遥。” 第220节 209·猫与她 　　听起来是个地球人的，普普通通的属于女生的名字……这让连桐倍感亲切，但为什么这样的女生会只剩灵魂，被装在硬盘里，在虚拟的世界中平凡生活？ 　　连桐本想将这些问题一并道出，试图从席遥那儿得到答案，她们就是为了这个，才钻进硬盘的。 　　只可惜，看席遥的反应嘛……她恐怕自己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比起混乱的席遥小姐，周围NPC们的反应才是问题。连桐拍了拍手环：“草草，能解决一下周围的问题吗？” 　　“嗯——但这会惊动世界管理员。” 　　“草，还有这东西？” 　　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值得惊讶的事。这个世界既是虚拟，那么在程序上会有管理者存在也合理。但出于谨慎，她还是小心的问了，“能打得过吗？” 　　草草沉默了几秒，艰难的开口：“管理员的设计非常、非常精妙，技术水平不亚于我。” 　　“这么强？” 　　“但是……噗嗤。”草草语气陡然一转，笑了出来，“它能调用的只有这硬盘的3T破烂硬件，而我！您最忠诚的我们！放到整个宇宙也是一流。” 　　嗨，这些小家伙真调皮，说个打得过不就完事。 　　那么，要考虑的就是管理员——乃至这个世界的设计者了。 　　既然能设计出精妙的管理员，甚至是这个世界，那对方起码会是宇宙某个高等文明的科学家，恐怕比银河系的技术水平还高。毫无疑问，将是找到霍桑教授的关键，这倒是迈出了一大步。 　　这是值得冒的风险。 　　就这样，连桐下达了许可——入侵世界的许可。 　　“接管世界。” 　　“了解。” 　　对三十三亿纳米机械构成的计算力来讲，要对这儿进行一笔修改，比人类眨个眼还要轻松。因此，在这一瞬，同学们对席遥的一切反应都消失了。 　　先前还在“遥啊，你怎么了？”、“你跟谁说话”、“老师来了快坐下”、“赶紧，作业借我抄一抄”的整个班级，彻底失去了这部分反应。 　　他们回归自己的正常，不再去理会反常。而在席遥看来，这又是极其诡异的一幕，整个班级突然安静如常，眼前的异世界银发少女依然存在，出毛病的仿佛是她自己。 　　对此，草草本来也可以对席遥的灵魂做些事情，消弭这种反常，但那是一具鲜活的灵魂，这是两码事。 　　比起这个—— 　　“主人，管理员要来了，可惜它太久没活动，有点笨笨的。” 　　“来了就行，我们闹出了足够的动静。” 　　她们与寂静世界格格不入—— 　　草草监控着整个世界，而连桐，在应付管理员之前，对席遥露出了笑容。 　　那是尽可能诚挚，想要得到信赖——却自知不可能的笑容：“希望你原谅我的一切所作所为，给你带来混乱是我的错，但，我也只是想回到故乡，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很快就会离开。” 　　大概，那也会是席遥的故乡吧？但说不定她的故乡其实就是这3T的硬盘。 　　“主人——来了。” 　　连桐并没有做好战斗准备，既没有，也不需要。她要做的，只是观察。 　　——世界开了个洞，又像是书本被人掀开一页。 　　伪装成现实的万物回归数据，数据又混乱的组成扭曲的万物。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随之停滞，又随之颠倒。但这并不是因为草草与管理员交手，而是管理员技能生疏了。 　　从世界之洞，书本的下一页，数据洪流的宏观端——管理员抵达了这间小小的教室。 　　看起来——那是一只猫咪，乘着扫地机器人模样的玩意儿而来。它睿智的异色瞳盯着入侵者，困惑，又有点犯困。 　　场面异样的尴尬，连桐也没想到会是这玩意儿。 　　虽然管理员抵达了，但草草并没有立刻战斗，因为对方也没这么做。 　　那只猫咪首先打破沉默——它抬起前爪，让一根指甲从爪鞘里伸出，凭空勾勒了几下。很快，一个圆形的聊天窗口被它的爪子勾来，然后被呈现给连桐和草草这边。 　　那里面写满了古旧的、繁复的机械语，却能被翻译器识别。 　　「你们并未从正确路径进入，也没有做出损伤硬件，毁灭系统，抹杀灵魂的举动，符合第三种来访者应对条例——转到自我介绍以及求饶……」 　　管理员——那只猫舔了舔爪子，那个奇怪的聊天窗口很快变动，吐出了新的内容。 　　「此处是第851436次地球轮回复制品，经历92次复制失败所制造而成，运行趋于稳定。此地球复制品是由百亿年前，逆行者之敌，伟大者纳杰尔·霍桑制造，使用了‘未知’相关技术。目的是……」 　　猫咪又一次舔舐爪子，只为了介绍新的东西。 　　「在地球轮回的一百亿年，湮灭的灵魂数量过于庞大，需要以高德纳箭号表示法来记录，本复制品并未设计相关格式。 　　设计者，此世界之主，纳杰尔·霍桑潜伏在地球之中，在每次轮回中扮演不同身份，不被察觉的融入地球轮回。某次轮回，他曾扮演父亲，失去恪守，竟然荒唐的享受起家庭幸福，甚至拥有了一个女儿。 　　但纳杰尔·霍桑深知在文明进展抵达阈值后，地球将清零重来，而他的女儿也将彻底湮灭——他不愿接受。 　　因此，设计了本复制品，复制地球环境，在轮回清零时，将其女儿·席遥的灵魂从地球中保护下来，装入本复制品，并始终珍藏着。 　　一百亿年结束，扎根在地球的最伟大逆行者·植物，完成了钥匙铸造。 　　与此同时，纳杰尔·霍桑的潜伏使命也已结束，他窃取了一部分钥匙权能，带着本复制品逃离地球，利用钥匙权能，藏在宇宙中最无人知晓的地方保护。 　　只为了延续女儿的平凡生活，等到有朝一日，回到女儿身边。 　　所以，不知名的伟大者，如果您偶然发现了这个硬盘，发现了其中的可怜灵魂，请您务必放过她，请您务必不要伤害本复制品。」 第221节 番外·1 　　“我有一个好消息——” 　　“和一个坏消息？”打断了雅蕾洁尔之后，连桐捏着自己的小下巴，又不太放心的说，“或者更多的坏消息？” 　　微风拂过蓝丝绸之星的一隅。 　　正如她们的对话一般，转瞬即逝。 　　这颗星球的亿万年历史里，并不存在同样的风，而少女们的对话则是更加罕有。 　　她们正在用言语，用人形生物的声带振动空气，来为这颗空白星球填上新的历史。 　　——即便那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交流。 　　“和更多的好消息。”雅蕾洁尔笑眯眯的盯着她。 　　“自从来到宇宙，基本也没碰见过好事……” 　　嘟哝完，连桐决定将接下来听到的东西，全部纳入坏消息的范畴。这样的话，糟糕的事情不至于那么令人沉重，喜悦的事情，也将迎来超过预期的快乐。 　　然而，她的旅行至今为止，只是充斥着坏事和伤感。 　　“在介绍这些好消息之前，尊敬的地球人，您的身份是？” 　　“呃……平凡的学生？卑微的一介人类？” 　　“说得更宇宙一点。” 　　“无法挽救故乡星球，无知的宇宙流浪者。” 　　她的话语显然让雅蕾洁尔感到不满，因为被瞪了很久。 　　甚至连桐可以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瞳孔，看见映在那清澈眼睛里，自己的模样。不光如此，自己的满头银发，映着蓝丝绸之星的海水，所染织交错的奇妙色泽，将雅蕾洁尔本就漂亮的瞳色改变。 　　真漂亮啊……连桐如此想着。 　　但很快，她便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了。 　　“不不不，您是当红的赏金猎人·奶牛之刃——也是当红的罪恶大亨·脏话女王。”雅蕾洁尔飞速的讲着，“您还是一位毫无疑问的逆行者，万物之锁都将由您而开启……” 　　这可都是很令人羞耻的事情啊！即便它们是事实，但对连桐自己来讲，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害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臊。 　　“而且，还十分甘甜，大概是全宇宙唯一的甘甜了。”雅蕾洁尔眼神迷离的补充了这部分介绍。 　　“别说这个了！到底什么是好消息！” 　　她俩都默契的跳过刚才的话题，将话头带回本来的位置。 　　“目前，面向全宇宙的赏金猎人，有一份商机出现了——价值三千单位。” 　　“嗯？” 　　即便是连桐，也已经能从这些话语中，理解它拥有怎样的含义。 　　三千单位——这是无可置疑的巨款，以她的理解，统辖银河系这浩瀚面积的银河联邦政府机构，其一个自然年的总开支预算，也远不及这个数字。 　　另一个例子，雅蕾洁尔的父亲，那位整个宇宙屈指可数的伟大者，其雇佣费用也只是这个数字一个小小分子。 　　除此之外——全宇宙？连桐还注意到了这个定义。光是一个银河系，再加上周边星系，就涉及到多如繁星——字面意义的文明数量，这本就是足够庞大的规模。再怎么庞大的事情，一般来讲让星系本身规模的人手来处理也就足够。 　　可现在，又有什么事情，要波及到整个宇宙范围呢？ 　　有大事要发生了——连桐如此认为。 　　“面向赏金猎人的巨大商机，怎样，是件好事吧？” 　　“那其他好事呢？” 　　雅蕾洁尔换上更深邃的、与她十来岁年纪不符的成熟笑容—— 　　“目前，面向全宇宙的不法者，有一份商机出现了——价值三千单位。” 　　…… 　　最后，还是热心的纳米机械出手，让连桐用手机搞懂了事情的全貌，避免了被雅蕾洁尔更多的打哑谜——其实跟雅蕾洁尔多聊聊也挺有趣，但这件事的性质，对连桐来讲却有着更高的优先级。 　　它涉及植物。 　　那些好消息，都源自同一件事。 　　那是数个小时前，在不法者们使用的非法论坛上，新出现的一条帖子。 　　“我有一份黑色遗产，想托付出去，也许会是你？” 　　光是这个标题，对于不法者们来讲就足够有吸引力了，因为听起来很像是可以不劳而获……毕竟人人都想不劳而获。 　　不仅如此，帖子所使用的“也许会是你？”这个疑问，令所有不法者都产生了共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正是这个宇宙的主角，一切不劳而获的幸运机会终究都会流淌到自己手中。 　　所以——巨量的不法者，点了进去。 　　——却愚蠢的忽略了发帖人是谁。 　　“不，即便真的去看那个发帖人，对这个时代的年轻不法者来讲，可能也不会有什么触动。即便偶然知道这个名讳……估计也会以为是恶搞，不会信以为真，这不怪他们。” 　　“但如你我这样的老家伙，一旦见到那个名字，无论如何，也不会点进去的。” 　　“毕竟……是它啊，那位现存已知范围内，唯一经历过植物歼灭战之前的时代，并在植物歼灭战里……作为战败方存活至今的活化石，历史的丰碑，掌管黑暗者，赏金榜前三……价值三千单位的它。” 　　“和它扯上关系，永远……永远没有好下场。” 　　在事情暴发之后，一些来历惊人的强大不法者，犹如小虾米一样在论坛里讨论起了这件事。放在平常，它们之中的任意一人出现，就足以成为不法者的巨大谈资。 　　但在今天，即便它们扎堆出现，聊的都是宏大且亘古的奥秘，却也在“它”的面前黯然失色。 　　不法者最禁忌的那一例传说，化为了现实。 　　“所以，脏话女王，帖子里是什么？” 　　“呃。” 　　雅蕾洁尔对此极其好奇，一直缠在低头玩手机的连桐身边，时而帮她揉揉细瘦的肩，时而梳梳那本就顺滑的银发，就差在细皮嫩肉的颈部咬下一口，威胁她不讲清楚就不松口。 　　在这个帖子发出的一小时内，已经有数以亿计的不法者，在点进帖子后换上了严重的精神污染疾病，不乏因此而死者。 　　不光如此，潜伏在不法者论坛的赏金猎人、联邦机构、正面势力们，也因为缺乏这方面的历练而更加遭殃——许许多多的生命因此毁灭，有的文明甚至立刻将这一天称之为亵渎降临之日，而绝口不提。 　　只因为他们点进了帖子。 　　但如今，这帖子已经被不法者论坛封禁了——甚至封禁帖子本身，就创造了这个论坛的历史。 　　它牵动了全宇宙的心，却成为了全宇宙的禁忌。 　　但毕竟是网络，总会有备份流出的——连桐的手指，正对着备份犹豫。她家的纳米机械们辛辛苦苦从网络深渊中找出了帖子备份，但她却提不起勇气打开来看。 　　毕竟那么多不法者都因此而死了…… 　　“主人，我们已为您的精神进行了最高级稳定化，我们活性了您的灵魂振动，能最大程度防止污染冲击。” 　　“连桐，你有我的祝福，我们曼荼罗家族代代相传的圣洁挠场灵性光辉，正萦绕在你无限密度的AURA之上，你可以放心的点开。” 　　可惜这些纳米机械完全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系统，而雅蕾洁尔女士则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将自己裹在附近不知道哪里来的被子里…… 　　连桐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点开了帖子。 　　因为好奇，因为被寄以厚望，也因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是个正常的帖子，没啥大不了的——连桐看了几秒后，首先如此判断。 　　发帖人叫做「以茶会友，咖啡也行·糯米团子」，这应该就是被全宇宙忌惮的老怪物，也是价值三千单位的那位存在。 　　以茶会友，咖啡也行·糯米团子所发的帖子，虽然说什么要托付遗产，可本质上只是发了个视频……唯一让连桐不爽的是，这个视频竟然是自动播放的，实在是不注重用户体验啊。 　　但内容倒没什么不妥…… 　　背景大概是某个星球，看起来和地球不太一样，多了点宗教和神秘感，地点是森林，郁郁葱葱、风和日丽。 　　视频的主角入了镜头，用软乎乎的触须……或者说是手？捏着一把看起来很像闸刀的东西。另一只同样的触须，抓来了一块显然是木头做的砧板，又拎来了几个竹筐，里面琳琅满目的放满植物。 　　听不懂、甚至被翻译耳夹所屏蔽的言语，开始从视频里传出，连桐却莫名其妙的能理解—— 　　“啊，她在教人做菜。” 　　“——主人真恐怖。” 　　“——不愧是脏话女王……” 　　虽然连桐不认识那些植物，但其根本来讲，与地球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有根茎类的主菜，被炖煮，有纷繁复杂的叶子、果实，被用来杂碎、切细，混杂在一起调制香料。 　　“噢？还用到肉类了，果然嘛。” 　　“肉类？” 　　“她在用香料粉腌制肉类，让肉吸满植物的香味，接下来就能更美味了。”连桐饶有兴趣的讲着，即便是这样的视频，却也给连桐带来了充沛的怀念感。 　　她津津有味的看完了。 　　仔细想想，倒没什么奇怪的，确实是个简单的做菜视频。 　　这就是这个帖子所描述的内容？连桐收藏了视频之后，划了几下屏幕，见到了以茶会友，咖啡也行·糯米团子所写下的文字信息。 　　“致能看见这些话的人——我有一个问题，那段亘古时代的影像资料所记述了怎样的东西？若是你有答案，就来我的所在地找我吧？在我的悬赏单上记录了位置，尽管来。” 　　这倒是挺有意思！ 　　它知晓植物，它经历了植物歼灭战，甚至……是战败方。 　　它知道更多吗？ 　　即便不知道也无所谓，只要能聊些熟悉的话题。 　　连桐拍了拍大腿，微笑着将帖子关闭，揉起手环：“草草，帮我查查以茶会友，咖啡也行·糯米团子的悬赏单，准备去找它玩。” 　　“主人应该是全宇宙第一个敢直呼它名讳的人……我们一般称之为「全历史之暗」。它的恶魔之巢其实人人都知晓，但无人能奈何它……” 　　“而且「全历史之暗」还持有巨量的禁忌武装，能轻易毁灭宇宙，任意一仓库的危险度就高达1.211逆行者新生儿。” 　　说完，雅蕾洁尔钻了出来，跟连桐聊了几句帖子内容后，一脸复杂的又问了。 　　“那「全历史之暗」有说清楚，想让别人继承的遗产……是什么吗？” 　　“帖子里没写。”连桐摇了摇头。 　　雅蕾洁尔抱着手，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遗产……具体是什么呢？关于这个话题，不法者论坛的讨论非常激烈，古老而有名的存在发表意见，不知名的人也不时暴出狠料。 　　可——见证过「全历史之暗」那段历史的，不光是这些不法者。 　　赏金猎人们，也同样经历过。 　　因为持有双身份，既是大名鼎鼎的「脏话女王」，更是拥有「奶牛之刃」之名的赏金猎人，连桐在赏金猎人的论坛也拥有高权限的账号，所以可以看见这边也存在许多不凡的讨论。 　　就这样，雅蕾洁尔、连桐、草草都在对照着双边的信息，从无数杜撰、口口相传、虚虚实实之中，提炼可能存在的、可靠的共通点。但这是一份艰难的工作，这终究是宇宙级别的信息量，她们只能交给这三十三亿纳米机械来。 　　趁着闲暇—— 　　雅蕾洁尔十分担忧：“所以，你要去继承那份「全历史之暗」的遗产？即便你不知道遗产是什么……” 　　“我不想继承什么，只是想去跟糯米团子聊聊。” 　　说完，连桐那期待的笑容倒是稍微淡了些。 　　“不过，这肯定会吸引很多不法者过去，而不法者又会吸引赏金猎人……到时候周围会很热闹吧……我有点害怕。” 　　“您到时候把帽子一摘就行了，见到那永远之银的色泽，没人敢找你茬的。但问题是，这又会引发完美逆行者出现的新闻……看你自己了。如果你需要，我也会同行……嗯？你在听吗？” 　　“嗯嗯，等下。” 　　虽然一边聊天一边玩手机不好，但连桐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聊着聊着，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行性。 　　既然糯米团子发帖子了……说明它是在用论坛的。 　　而发了帖子的人，都必定有一种同样的心态：“我真想看看你们回了些啥啊！”即便糯米团子可能即将离世，要分配遗产，那也一定很想看看活着的人，是怎样抢夺、讨论遗产的。 　　所以……糯米团子肯定还在用论坛！这是连桐的想法。试试总比不试强，连桐很快点开论坛私信，输入对方那亲切的名字，以及要问的内容。 　　“老爷爷，视频里具体用了哪几种香料啊？我见到一种很像肉豆蔻的，还有一种像是罗勒的，最后成菜是不是还放了薄荷？” 第222节 番外·2 　　“但是……「全历史之暗」并没有回复你。” 　　“嗯……” 　　诚如雅蕾洁尔所说，足足经过了五分钟，连桐也没有在论坛之中收到回信。 　　五分钟——这在连桐早已熟悉的宇宙尺度下，甚至可以用来跨越数百、数千个文明所扎根的星域。然而，它太过短暂，不足以支撑她与别人聊些植物的话题……哪怕只有几句话。 　　“其实，「全历史之暗」会回信给你才奇怪吧。” 　　雅蕾洁尔接着说，她的语气柔和，既是在讨论事情发展，也是在安抚可能因此受挫的连桐。 　　“「全历史之暗」的这封邀请函，可是面向整个宇宙的，在这宏伟而辽阔的虚无之中，又有多少人和你一样，给这个老家伙发了私信呢……信箱肯定爆了。” 　　“我知道这个，所以我并没有消沉。” 　　连桐用笑容表示自己很好，她也确实很好。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打算去走一趟。” 　　“是指……去当面……回答它的问题？” 　　“是的，既然在网络里没办法聊上，那就见面再谈吧。” 　　既然「全历史之暗」向全宇宙发出邀请，想要找到能给出答案的人，连桐当然愿意去一趟。 　　按照连桐的了解，这位「全历史之暗」正是植物歼灭战的亲历者，甚至迄今为止，还保存着大量关于植物的东西，它这般实力强悍、资历深厚的垂暮老爷爷，恐怕能知道很多东西。 　　至于它想交给别人的遗产，无论会是什么，连桐都兴趣不大。她只是打从心底希望，可以从「全历史之暗」那儿，问出一些关于地球的线索…… 　　但连桐并不相信，自己能得到什么答案。 　　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因期待落空而沮丧。 　　只是，在雅蕾洁尔看来，她那由糖分构成、在银发之下的面庞，其实总是写满了难言的沮丧。 　　“那启程吧？”雅蕾洁尔用尽可能开怀的声音喊到。 　　“呃，「全历史之暗」可是价值三千单位，而且必然会有巨量的赏金猎人和强大不法者，路上肯定危险到不行……你们……这样好吗？这可是我自己的私事。” 　　“听起来是挺危险的。”但雅蕾洁尔从未失去笑容，她举起手，“那就在路上多抓点值钱的不法者，换钱给我买点礼物弥补弥补吧？” 　　“……嗯！” 　　雅蕾洁尔将手放回口袋——看来，不需要自己去动手，帮眼前的姑娘露出笑容了。 　　…… 　　目的地很明确，就写在「全历史之暗」的悬赏单上。 　　那张悬赏单存在已久，甚至比许多文明的历史还要长，或者是长得多。 　　但奇妙且幸运的是，它离银河系并不远。 　　连桐本来还琢磨着要来一场几千万，几亿光年的旅行，但如今看来，只需要走个几十万光年的路，去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串个门，也就足矣，跟小学的时候大家手拉手去郊外旅游差不多。 　　但她很清楚，这必定不会轻松。 　　一直以来，那个地方，都是被列为危险度最高、最为禁忌的宇宙绝死之地。 　　这并不是指那片宙域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单纯的，因为「全历史之暗」居住在那儿。 　　即便宇宙人有无数的词语可以描绘、可以表达，但它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简单的词组，来称呼那个地方——黑暗巢穴。 　　其周围半径一万光年内，都是死寂、无人靠近的废墟。 　　而这个区域往外一些的边缘地带，则零星有生命的痕迹。不法者们壮着胆子在周围进行黑色交易，濒死的文明搬到附近来躲避灾厄，寻求刺激的探险者则在那儿写下到此一游，但更多的，则依然是废墟…… 　　只因为黑暗巢穴的存在，那整个小型星系都浑浊不堪，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文明存在。 　　只因人人皆知，那是怪物的居所。 　　且是那种绝对不可触怒、不可拂逆的怪物。 　　而它——现在留下了遗产。 　　一份人人都好奇的遗产。 　　“——你猜猜，遗产具体会是什么？” 　　路上，人人都在聊这个。 　　离帖子发布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连桐和雅蕾洁尔也早已离开银河系，抵达了旁边的星系深处。 　　这里是通往黑暗巢穴的必经之路，一颗无名的、本该无人在乎的气态行星。 　　但也是唯一一条路。 　　虽然宇宙宏伟，然而危险也遍地都是，周围的小行星带、危险生物居所、私人文明农场……各种各样的东西仿佛铁丝网一样阻挠了人们的脚步。因此，唯一空着的这里，立刻就成为大家的前哨站。 　　这颗气态行星在这之前还是荒芜状态，但短短半天经过，就被商人改造成了一应俱全的据点，用来供应给那些对「全历史之暗」的遗产感兴趣，因此而踏上旅途的人。 　　情报交流点、组队招募处、物资补给……只需要花上一点点钱，这些便利的功能就会开放。 　　而出于一种难言的默契，在前哨站区域，赏金猎人和不法者是分开的，它们各使用一半星球，互不干涉——当然，等离开星球，这种默契便会被战火撕裂，这倒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连桐走的，是赏金猎人的那半边区域，但出于情报收集的角度，雅蕾洁尔则独自走了不法者的那条路，她俩分开各走一边，各收集情报和了解情况，来为接下来的旅程做打算。 　　“真够热闹的。” 　　独自在半边的行星之上，连桐不止一次这么感叹了。 　　赏金猎人们的数量远超预期，各种各样的生物、各种各样的武装。 　　比如，连桐还是第一次见到，体型犹如恒星一般的赏金猎人，但它也因此不被允许入境。经过一番扯皮之后，它被安排到了大型机库——和大型战斗机械、舰队、机器人武器放在一起。 　　那个大型机库，漂浮在星球的引力轨道上，这位巨大如恒星的赏金猎人则抱成一团，挤在最角落，嘴里嘀咕着“我又不是自己想长这么大的”，看得出十分害羞。 　　当大型机库和它的身影每一次掠过星球表面，都会降下长达一小时、犹如黑夜的阴影。 　　——但这引发了一场矛盾。 　　闹事的，是一群临时组织的赏金猎人。它们刚刚在组队招募版里组成大型狩猎队，仿佛是要向同伴证明自己的强大一样，开始就这个问题抗议。 　　“我们是趋光性的高贵生物！但凡少10分钟的宇宙自然光粒子摄取，都会导致很严重的生理问题！” 　　“具体是怎样的生理问题？” 　　“这还用问？会困啊！如果让我们困了，我们有资格在宇宙判刑所投诉你们，你们的商业设施没有充分考虑客户需求的多元化！这是对我们趋光性种族的歧视！” 　　“大哥说得没错！我们要求你立刻把那个轨道机库拆除，让光照正常照射！或者现在就给我们一笔补偿金，否则你们就是不尊重文化独特性！” 　　这帮趋光性的赏金猎人，和前哨站的管理者展开了激烈的扯皮。 　　那热闹的气氛，让连桐这种过路的、尽可能想要低调的人也没办法绕过。 　　当然，她没有打算出手解决问题，只是乐呵呵的笑着拍了照片，附上文字发给雅蕾洁尔，让就在星球另一头的那位同伴，来分享这些有趣的见闻。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场骚动没有持续太久。 　　起初，赏金猎人和管理者用热闹的方式不断扯皮，但很快就有人发现，这其中的“热闹”并不是一种用来形容氛围的词藻，而变成了物理意义上的“热闹”。 　　连桐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主人，温度正在上升，请小心。”她的手环，那些纳米机械们发出嗡鸣。 　　“啥？” 　　“有突然出现的……热源反应。” 　　草草解释完之后，派出了33只肉眼不可见的纳米机械侦查小队，开始对周围进行探测和戒备，同时它们正在帮连桐调整温度，以适应这种突然出现的变化。不仅如此，它们还开始了分析，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连桐的视野内，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太阳？ 　　它炙烤着周围的宇宙区域，并耀武扬威的闪烁着自身。 　　即便是计算能力出众的纳米机械们，也没有搞懂这是怎么了，它们只知道，莫名其妙的有一颗小型恒星出现在周围…… 　　——但随后的一声惊叫，很快解释了这个问题。 　　“什么？！” 　　“发生什么了……” 　　刚刚在闹事的赏金猎人们，挣脱了这颗气态星球的引力，微微的漂浮在高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像是在河边买鱼的时候，摊主向客人展示手头的货有多么新鲜一样。 　　但很快—— 　　闹事的、趋光性的赏金猎人们，向着那颗高悬于众人头顶，发出炙热和亮光的恒星飞去。 　　然后——以留不下半点尖叫声、残骸碎片、生存希望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仰望，融化在了其中。 　　这半颗星球陷入了死寂——随后，星球的温度恢复正常，因为那颗恒星如它降临时那样，没有任何征兆、突然的，消失在了众人的仰望之中。黑暗再度掠过星球表面，阴影包容了众人，再无人胆敢宣称自己是趋光性的生物。 　　有人……解决掉了制造问题的人。 　　“是谁……” 　　“是谁制造了那颗迷你恒星……” 　　“那是……科学的手段？” 　　“不可能，再怎么发达的技术，进行这种业务也需要准备流程，但……” 　　“不光出现……它的消失也违反了宇宙规则。” 　　赏金猎人们，用极其克制、低沉、微小的声音，讨论着它们心中那激烈的震撼感。这是多么夸张、张扬，却隐蔽的杀人方式，甚至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人群渐渐散开了。 　　只因为所有人都在害怕，自己会不会不小心触怒这位不知名的杀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融化在一颗唐突出现的恒星里，然后毫无痕迹的消失。 　　“主人，刚刚那个……”草草支支吾吾的提交了对话。 　　“你有发现吗？” 　　“那颗恒星……被制造者赋予了特定引力，只对那几位受害者生效，否则包括我们在内……这颗星球都会融化。按我的观察来看，甚至没人能察觉究竟是谁干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换言之，如果这位不知名的杀手想要动手，按草草的说法，至少赏金猎人这边会全灭，甚至连凶手是谁都找不到。「全历史之暗」的遗产，吸引来了这样的怪物…… 　　这却勾起了连桐的好奇。 　　在无数赏金猎人纷纷离开的身影、脚步声中，她轻轻合上眼睑，将“凶手是谁？”这个疑问树立于自己的内心。如今，答案被迷雾锁在了深处，而她——幻想出了一把钥匙。 　　一把并不存在，却确实存在的钥匙。 　　自己为什么会对此好奇，并加以解答呢？连桐自己也不太明白。是因为想找出这位强大的凶手，为接下来的旅途做好提防？还是因为想跟她搭伙组队，一起去找「全历史之暗」认领遗产？ 　　不…… 　　不对。 　　钥匙开启了锁。 　　即便连桐找不到好奇的源头，可答案却回应了她好奇的心。 　　犹如那颗悄无声息升起的太阳—— 　　答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谢谢你想要见我，谢谢你愿意回应我——伟大的逆行者。” 　　那位不知名的凶手，用热情且含蓄的甜蜜声音，告示了自己的存在。 　　…… 　　星球的另一端，混迹在不法者之中的雅蕾洁尔，正在情报交流处查阅着自己需要的内容。 　　前哨站不愧是最前线，许多人都在这里兜售情报，为了今后的信誉着想，其中标价昂贵、胆敢实名制的情报基本都是可靠的。雅蕾洁尔就找到了一条售价不菲，而且来头很大的情报。 　　“我大概知道「全历史之暗」遗产是什么。” 　　提供这条情报的不法者，是一位相当有资历，悬赏金超过100单位的重量级人物。 　　但很可恨的是，这条情报本身的售价就超过了50单位，昂贵的令人惊叹。 　　即便是雅蕾洁尔这样的豪华出身，也没办法咬咬牙支付这笔巨款——起码也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才行。为此，她联系上了自家父亲——伟大者·梅塔特隆。 　　“噢，雅蕾洁尔，我正好想找你们。” 　　“父亲，我想要一点零花钱，买份礼物送给——” 　　“先不说这个。”梅塔特隆的语气十分奇怪，身为女儿的雅蕾洁尔也从未听过，“你那边是不是突然亮起了一颗恒星？” 　　 　　…… 　　ps 　　（这是独立于正文故事外，在某个时间段发生的一件小事，不影响主线剧情。 　　大概会是4 5万字的内容吧，之后大概会日更把这个写完，然后开始填这两本书正文的坑，咳咳，我回来了！） 第223节 番外·3 　　“我并没有见到什么恒星。”雅蕾洁尔本想这么告诉父亲的。 　　这也是她在下一秒到来之前，用双眼、用灵魂去感受到的现实。 　　但不幸的是，她们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她们所感受着的时间线流动——都在正常运作。 　　难以避免的，下一秒到来了。 　　“……恒星！”雅蕾洁尔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突然出现的。”和父亲所讲的一模一样！ 　　按照常理来讲，以宇宙居民的力量，想要创造一颗新的恒星，其实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首先，要在所对应的联邦政府里报备、申请，并且提交相应的自然条例证明，以确保不会污染对应的宙域，给原住民、开化文明、宇宙生态带来影响。不过，无论使用的是科学或灵性的力量，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繁复准备工作，才能够慢慢的让恒星出现在指定的地方。 　　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的，则是连雅蕾洁尔也感到陌生的事情。 　　正当雅蕾洁尔想跟父亲交流更多时，她清晰感受到，那恒星——连带它散发的光芒一起消失了。 　　这…… 　　“这必定是……某位伟大者的所作所为吧……”雅蕾洁尔只能喃喃自语。 　　她没办法自己搞懂事情是如何发生、因何发生的，除了极少数的伟大者之外，宇宙居民面对这种事情也只能发发感叹。但与雅蕾洁尔正在通话的，正是那样的存在。 　　一位伟大者，一位父亲，就此开口了。 　　“——我的建议是……中止你们的旅行，不要和那家伙扯上关系。” 　　话语之中夹杂着不安，它迅速感染了雅蕾洁尔的心。 　　雅蕾洁尔并不是担心自己，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有足够的背景，可以在各种各样的事情里保全自身。只要不是碰见什么暴怒的逆行者新生儿，如那样完美无缺的存在，才可以对她构成威胁。 　　事实上，如果摊上那种事，自家父亲的提醒就不是“建议”了，而会是直接改写宇宙本身，将雅蕾洁尔的旅行从宇宙之中抹去，一点也不剩，并改写为藏在父亲的羽翼庇护之下。 　　所以，现在的雅蕾洁尔只是担心，连桐就在那颗恒星升起的地方。 　　雅蕾洁尔是个行动力非凡的姑娘，她迅速开始移动，并从周围躁动不安的不法者里找出最短的路线，准备绕到星球的另一端，把连桐从危险之中救出来。 　　但除此之外，她还需要更多的情报：“父亲，那颗恒星吞噬了生命……我的灵性感觉到了。” 　　“很危险，否则我也不会警告你们了。”先前的不安，并没有从梅塔特隆的语气里褪去，反而还增加了许多犹豫，“缔造恒星的，是一位……无人知晓的存在……我也是刚刚才调阅了资料。” 　　“呃？” 　　“几分钟前，我正在跟你妈妈，你妹妹一起逛街，但突然圣星向我发出召唤，说是预言到了宇宙的扭曲、非常理之事将要发生，让我来处理处理……圣星会亲自开口，是百年不遇的事情……你知道的。” 　　雅蕾洁尔脚步一顿，心想自家妈妈应该会把这百年不遇，当做梅塔特隆逃避逛街的借口…… 　　显然是察觉到了女儿的心思，梅塔特隆颇为尴尬的咳嗽一声，这才继续讲正事。 　　“总之，圣星的预言没有错误，一位极其麻烦的家伙跟你们顺路。所以我建议是结束旅行，再不济也尽可能的绕个路，让「全历史之暗」或者其他的人去对付那家伙。” 　　“好，但是，再详细和我说说这家伙的情况。” 　　“我们所知的情况是，她在数亿年前，被人称之为……” 　　雅蕾洁尔从星球另一端赶到时，正好是听完父亲的劝解，且找到连桐，想拽她一起绕路的时候。 　　但她还是来晚了。 　　她见到了那位缔造恒星的伟大者，她见到了自己担心的女孩子，关键是，她见到这两位……相遇了。 　　“「小造物主。」” 　　…… 　　因为之前发生过十分怪异、恐怖的恒星凶杀案，赏金猎人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纷纷开始逃离事发现场。灵魂之中散发的不安和恐惧，和它们逃离的脚步、尘土混杂在一起，这是一片喧嚣而混乱的场景。 　　只是，那位将银发藏在兜帽之中的少女，睁开了眼。 　　随着她瞳孔的目光——从空无一物之处，一位存在，随之出现了。 　　雅蕾洁尔感觉到恐惧正在自己身体里流淌，控制肉体的脊椎仿佛被闪电劈过。那位突然出现的存在，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压倒性存在和怪异感，以一种厚重至极的氛围，轻而易举压倒了所有灵魂。 　　赏金猎人们、不法者们聚集在这里，数量多到能人挤人，其中还不乏强者，但面对出现的她，也只像是逃命时被他们溅起的尘土一般，无足轻重。 　　“「小……造物主」？” 　　“雅蕾洁尔，你们来了。” 　　连桐倒不觉得意外，这边闹了这么大动静，雅蕾洁尔过来凑热闹也是正常的。说来挺令人害羞，要说在几秒内从星球一端来到另一端，现在的连桐也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做到——主要是靠草草，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这种事。 　　只是，眼前这位…… 　　连桐开启问题的锁，获得了答案。 　　她就是答案。 　　看起来……是一位奇妙的存在。 　　“很奇妙，你竟然……能呼唤我……伟大的逆行者，总是给我们这些平凡的存在以惊喜。”她微笑着开口，那是能被人类识别的微笑，“是怎样的力量？不，逆行者解释了我大概也理解不了，但确实的呼唤了我。” 　　来到宇宙这么久，连桐也许多次试过自己所拥有的开锁能力，虽然真的很特别，很方便，但她一直防止滥用。 　　第一个是没啥必要，大多数的麻烦事都有其正常的解决办法。第二个理由，则是担心这来路不明的力量滥用，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问题发生，比如说用着用着就能量耗光，然后不知道怎么补充能量…… 　　但像现在这样将问题设为锁，以钥匙将其开启的用法，连桐也不是第一次使用。 　　事实上——她就地球的问题试过几次，然而一次都没能搞定，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奇怪的：地球没有问题。 　　地球并没有锁，也不存在答案。 　　而在其他问题上，她则没遇到过开不了的锁。即便眼前的这位存在是如此惊人，但连桐还是毫不费力的，跟她见面了。 　　倒是雅蕾洁尔对此十分警惕，站到了连桐身边，小小的脸蛋上流着因恐惧而生的汗水。 　　“「小造物主」。”雅蕾洁尔的语气倒没有发虚，“如您这样的伟大者，为什么会驾临这样小小的地方呢。” 　　连桐瞪大了眼睛，虽然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但这个称号一出来，加上毫无疑问的伟大者存在感，眼前这位一下子就感觉非同凡响。 　　但「小造物主」本人却在迷惑——以能被人类识别的方式。 　　她——显然是生物意义上的雌性、女性、母体，拥有着惊人而厚重的阴柔美感，连桐从中还能感觉到浓郁的古典气息，那是和雄性、无性别、其他性别伟大者截然不同的，因为接触过许多，连桐现在完全能分辨这个。 　　她还是一种看起来十分……十分……毛茸茸的生物。 　　像狐狸？不，像人类和狐狸？也不对……像是九成的人类，加上十九成的雪狐成分，然后强行融合成九成九的内容，再加上那么零点一，却足够磅礴的神性。 　　她的容姿、相貌、身段，十分符合人类……不，符合全宇宙居民在古老时代里，对那些异样神明的构想。既透着一种极其恐怖的威压，又存在着令人心安的柔和。 　　就连说话，也是透过身体上的发声器官，那声音及语言，犹如月光变成纱雾，轻柔罩住太阳，然后点缀上星星般的奇妙。 　　草草悄悄汇报了翻译器对这种语言的描述——那是不可翻译，不具备语言条件，只是随心所欲的轻哼，但却能被任何人听懂其中的含义，是超越语言的最原始沟通形态。 　　但现在，「小造物主」则迷蒙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一方面是沉默的她，一方面则是警惕异常的雅蕾洁尔。 　　连桐觉得这场面不太对劲，得自己来缓缓。 　　毕竟这是个难招惹的伟大者，最好还是不要为敌……再一个，从她出现至今，连桐就有个非常、非常在意的地方了。 　　“你……” 　　连桐开口了。 　　她的声音仿佛具有磁性，牢牢吸引了「小造物主」的目光，后者显然想知道，一位伟大者要说些什么。但，连桐的着眼点却没有在她的脸庞，而是—— 　　“你可真毛茸茸啊。” 　　…… 　　ps 　　（时间线虽然是独立的，但也是在正文剧情里的某处，不是平行世界或是啥的，好像之前有读者搞错了这个意思…… 　　因此，没有在这里出现的人物，则纷纷在这个时间点的别处干着各种各样的事。） 第224节 番外·4 　　如果有人问起，地球是个怎样的地方？那么答案总是不同的。 　　放在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一切如旧的那会儿，连桐会用一个标准答案来作答—— 　　“那是一颗蓝色的星球。” 　　但一切都已改变，包括这个答案本身。 　　连桐已经习惯了这名为宇宙的浩瀚之地，习惯了超越常识的物种与故事不断发生，甚至习惯了自己的种种巨变。但如果要回忆地球，她会想起一件不可避免之事，并如此作答—— 　　“那是有很多毛茸茸动物的星球。” 　　比如说猫！ 　　这种奇妙可爱的小玩意儿，可能是和智能手机签了某种商业合同，又或者根本就是猫咪来创造的智能手机？拜此所赐，在地球的时候，每天都能接收无数的猫咪毛茸茸能量。 　　因此，在校园、大街上、小区里……各种各样的地方只要有猫咪存在，那么基本上就会有拿着手机的女性，一边伸出手，一边嘟哝着“咪呜、来、别怕”之类的怪话，向猫咪靠近。 　　情况好的时候，她能摸到那些毛茸茸，并且整到一张合影。情况不好的时候，她就得去整一针疫苗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天天都能接收到毛茸茸能量的现代人，连桐也想去摸到毛茸茸……可惜作为男性——尤其是性格比较孤僻的男性，这种事吧，终归还是令人害羞的。 　　如果当时鼓起勇气的话…… 　　但追忆和懊悔都是无意义的。 　　因为那颗充满毛茸茸的星球，再没有毛茸茸了。 　　说起来，那甚至可以被称之为地球特产，因为来到宇宙之后，连桐几乎没有见到过身体被毛茸茸覆盖，散发着可爱美感的生物——直到今天。 　　这位伟大者·「小造物主」，竟然是一位毛茸茸的存在。 　　连桐的目光无法从那雪白的毛发挪开，甚至像是要洞穿它们一样，认真、着迷、深入、热情、怀念……无数的感情构成了她此刻的眼神——还有，那微微向前伸出的手。 　　“怎么了？”雅蕾洁尔觉得，她有哪里不太对劲。 　　连桐向着「小造物主」靠近了一步，伸出的手几度向前，然后再次放下。因为在地球时候的羞涩本能还在起作用，让她觉得：自己这种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男性，不该这样唐突去撸路边的毛茸茸，让同学看见了该多伤面子啊…… 　　可——认识自己的同学都已经消逝，这也不是路边，而是宇宙里的其他星球，除此之外……说来惭愧，自己现在好像就是那种挺可爱的姑娘……唉，世事莫测啊。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咪呜……别怕……”她微笑着，眼里只有那些雪白的毛茸茸，“我不会伤害你，我有好吃的哦……来我这边，让我——嗯？！不对……” 　　连桐像是冬眠过了头，一觉睡到来年秋末的熊，呆在了原地。 　　但她要烦恼的并不是要不要继续睡，而是更可怕的事情。 　　这可不是路边的猫！而是……而且宇宙之中的一位伟大者！ 　　这些被冠以“伟大者”之名的存在，每一个拎出去，都是各种文明里描摹的最高级神明，他们能做到无数超越常识和理性之事。而按雅蕾洁尔之前的态度，以及这个「小造物主」的称呼，放在伟大者里，「小造物主」恐怕也很有地位。 　　如今——虽然毛茸茸，却宛如神明的「小造物主」，正在与连桐对视，伟大的它一定感到了冒犯…… 　　接着：“请问——去您那边，让您做什么呢？您要怎样对待我？”「小造物主」诚恳的提问，但在连桐听来，那满是地球人的阴阳怪气。 　　对此，连桐颇为尴尬：“这、这是表达敬意的打招呼方式……向你致意……我说不会伤害你，是指……我希望和平相处……没有敌意……并不是我在吹嘘比你强……” 　　“噢！那用您的方式，咪呜。” 　　「小造物主」模仿着连桐的声音，发出柔软的声音，作为回礼。 　　在这之后—— 　　连桐见到了棉絮纷飞、见到了白云拂过、见到了白雪从房檐落下，见到了鸟儿在光之下飞舞而留下羽翼……也见到了——「小造物主」向她靠近。 　　那只是它身上的白色毛发，在随脚步而动。 　　“咪呜，伟大的逆行者，我应您邀请，来到您身边了。” 　　“噢，噢……”连桐有些手足无措。 　　全程在旁围观的雅蕾洁尔，并不比连桐好过。 　　汗水在她的额头渗出，在身体深处待机睡觉的另一个人格，也早已从中醒来，雅蕾洁尔与雅蕾洁尔正在躯壳的深处，探讨着眼前的危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连桐在挑衅伟大者，然后另一个回应了挑衅，要摸起袖子、撸起拳头开干了。 　　这可不妙，非常不妙。 　　雅蕾洁尔一般来讲，并不会惧怕伟大者——毕竟他们大多都是互相认识，而且一般交手了就会引发巨大的问题，比如周围几个星系全都卷入伟大之战，就这样炸了之类的…… 　　但根据自家父亲的介绍，「小造物主」却是另一种存在。 　　它可不是人缘出众的类型，也不是会忌惮周围星系、文明、生命的道德者。正如其名，它是一位造物主，它只在乎自己所创造的东西。 　　——“伟大的逆行者，您很在意我的身体。”「小造物主」带着笑意，在连桐身边开口了。 　　“我要订正一下，我是喜欢你这些毛茸茸的毛发。”连桐赶忙解释完，然后往雅蕾洁尔那瞄了一眼……好家伙，这家伙怎么一直在围观，快来帮忙嘛。 　　“这正是我的身体。”「小造物主」的笑意更深了，“您认为它们怎么样？” 　　这啥问题啊？这啥情况啊？连桐在心里犯着嘀咕，拥有这么一身毛茸茸就这么值得炫耀？可恶，确实值得……它们是真的很有魅力啊。 　　但—— 　　一个奇妙的念头正在连桐的心中低语，比起“想摸摸它们、想好好欣赏它们”这般浅显的念头来，似乎有某种更深的理由、更怪异的魅力，正在从「小造物主」的毛发中散发出来。 　　那会是什么呢…… 　　好在，有可以提问、并能给予答案的家伙们在。 　　“主人……” 　　“草，你们来了。” 　　透过银蓝色手环建立的联系，纳米机械们以精神的方式，跟连桐讲起了悄悄话。 　　“以您的视角来看，「小造物主」是毛茸茸的、像是大猫咪的样子。但以我们的视角来看，我们……见到了一个……小小的宇宙。” 　　“啊？” 　　“「小造物主」的全身有三百四十二万根——被您误以为是毛的东西，实际上每一根都是一个微观文明。” 　　“……什么？！”连桐难以置信，再次仔细观察起那些白色的毛发来。 　　“这总计三百多万的微观文明，在我们看来是十分恐怖的……我们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一切。每个文明都是鲜活的、独特的、而且先进的……它们遵循着不同的规则和自我认知，努力发展着自身……培育着构成文明的子民。” 　　作为纳米机械，它们的尺度、它们所观察到的一切，都是截然不同的吧……也就是说，站在此处的并不只是单单的一个「小造物主」，还有它身上的三百多万个文明，以及每个文明里无以计数的生命…… 　　认识到这一点，连桐明白了「小造物主」这一名称的由来。 　　也知晓了这些“毛发”的魅力所在。 　　——那是生命的魅力。 　　连桐缓缓摘下兜帽，用五指梳理着被压抑许久的银发，它们蓬松、自由、闪耀。 　　但即便是被她的手指所勾起，这些被称之为永远之银的银发，其魅力也未能完全凌驾于对方的白色。 　　连桐轻声提问：“这三百四十二万个文明，因你而存在？” 　　“咪呜咪，是的。”「小造物主」很乐意聊这个。 　　“你抚育了它们？” 　　「小造物主」流露出十分深沉的眷爱：“在一切的最初，我给予了它们同样的东西，也是宇宙的基本·‘诞生的契机’。接着，它们的发展都是自由的……我所需要的，也是这种我所控制不了的自由，因此，这并不能算完整的‘抚育’。” 　　连桐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足够理解了。 　　那么，「小造物主」会这么做的契机呢？这些毛发都是白色的，那么…… 　　“你是希望它们能成长，然后……染上银色吗？”连桐了解这个。 　　那些完美无缺的存在，拥有被称之为“永远之银”的奇妙色泽。而追求这一色泽，也正是迈向完美无缺的进程。也许，「小造物主」是想借由这种手段，让自己也成为完美无缺的存在？ 　　但连桐这理所当然的推断，被否定了。 　　「小造物主」散发出的气息里，多了些伤感。 　　“不，我没有打算得到那抹银色，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平息乡愁。”它接着说，“当然，我将它们带在身上，也并不是单纯为了好看，而是有一个很无聊……无聊到您不愿意听的理由。” 　　连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仍觉得奇妙。 　　在它身上，有着数以百万的微观文明，每个文明却都如动物的毛发一样……如果按它的说法，它完全没有干涉过这些文明，它们都是自由发展的话，那这些文明会是怎样的？ 　　以微观而存在，缓缓获得智慧，因好奇而探索世界？ 　　那么……它们所探索到的会是什么？ 　　对它们来讲，星球的概念并不存在，取而代之，被它们称之为“家乡”的，则是一根根雪白的毛发——是的，那些微观生命的历史，就是居于其中的。 　　接着，宇宙的概念对它们来讲也不存在吧？不再是容纳星星的黑暗，而是摇晃不定的平面，容纳着挤在一起的雪白毛发——这就是它们这些文明们所生存的世界框架了。 　　“主人，它们正在战争，一场波及到全部文明的，波澜壮阔的浩瀚之战。”草草悄然开口。 　　“但在我看来，只是一只可爱的动物在炸毛。”连桐平静的应声。 　　她无法感知其中的残酷，即便是违心也做不到。 　　她既观察不到，也不了解它们的历史。 　　并且，她知道，这不过是一位伟大者，处于某个理由的刻意为之。 　　但无论如何，这就是它所造的世界——「小造物主」所造、所拥有的世界。 　　连桐发散着自己的想象力，尽可能的将它扩张，思考着理由。 　　然后，她试着向「小造物主」提问：“你创造它们，并且养在随时都能看见的身上……是因为，你是个战争剧情爱好者？” 　　“哈哈，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确实挺爱好战争剧情的，它们总能上演各种各样的故事……” 　　小造物主语气亲昵，却又不失对逆行者的敬意。 　　“然而我很快即便看腻了，经过几百年，我发现它们的故事终究只有两个主题，存在、不存在……没有更多了。” 　　“这也是我们这个宇宙的故事，我们也只有这两个。”是雅蕾洁尔。 　　她终于跟上了话题。 　　经过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终于确信连桐跟毛茸茸伟大者并不打算开战，也透过父亲搞懂了「小造物主」有啥毛病。于是，她终于试着加入对话，要不然感觉就会被连桐遗忘。 　　但她的第一句话，就被伟大者否定了。 　　“梅塔特隆与圣星，没有告诉过你宇宙的答案吗？” 　　“……呃？您认识家父和我们的庇护者？” 　　“看来他们没有告诉你，我们宇宙的主题其实仅有一个。” 　　说着，「小造物主」用感慨万千的目光，和连桐对视了足足三秒，才舒缓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便离开这个话题，回到之前连桐的好奇。 　　“我创造它们，并将它们带在身上，已经很久、很久了。如果您确实想了解这个无聊的原因，那我也不介意讲讲……只希望您能与我约定，听完之后……不要……不要笑我。”它说得越来越羞涩，越来越小声。 　　虽然当事人将其称之为“无聊”，但这也确实激起了连桐的更多好奇，雅蕾洁尔当然也在等着听故事。 　　“咪呜。”银发的少女只好开口，以表达自己不会笑它的友好态度。 第225节 番外·5 　　“您爱着谁吗？对象、事物、概念、人、生物、存在……无论是什么都好，我想了解，所以我想先如此向您提问——” 　　「小造物主」的瞳孔剧烈的收缩，像是满月被黑暗吞噬为了半月。 　　它的表情看似平静，它的话语却像是被剧烈的暗流所裹挟。 　　它再一次向连桐如此问道—— 　　“您爱着谁吗？” 　　“这个……” 　　干嘛问这个？连桐本想如此回答，然而无论怎么看，「小造物主」都是非常认真的……既然如此，这和它的那个“理由”有很大的关系吧…… 　　一位伟大者为何创造了数百万个文明，并随身携带？其答案是爱？连桐开始思索，会是什么爱着的人的遗产？或是有深爱的微观文明人物，正在它身上的某个文明里活着吗？ 　　但凡和“爱”这个概念扯上关系，总是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可讲…… 　　连桐并不反感这个——倒不如说，地球人除了喜欢毛茸茸之外，当然也喜欢恋爱喜剧——或是悲剧。不光连桐这样，同为人形生物的雅蕾洁尔小妹妹，也勾着微笑，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几步，只为听接下来的八卦。 　　连桐回应了「小造物主」：“这个嘛……我当然有爱着的对象了。” 　　“噢噢？”雅蕾洁尔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但她立马捂着嘴，只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从喉咙里咕噜咕噜。 　　将她暂时无视掉，连桐接着说：“我爱着我的故乡，我的父母，我读幼儿园那会儿收到的童话书……呃，不行吗？” 　　雅蕾洁尔和「小造物主」都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前者露出一种怪异的、混杂着安心感和不满的奇怪表情，而后者则是微笑着摇摇头。 　　“我想问的，是对宇宙万物来讲，更为单纯的那种爱——想要求偶、想要交配、想要一起旅行、想要亲吻彼此、互相赠送人生的那种爱——爱情。” 　　「小造物主」用澄澈如星空的声音说着。 　　此刻，这位伟大者仿佛一位圣人，足以让人忘了它之前曾随手抹杀过一位赏金猎人的事。 　　但那话语却让人无法忽略。 　　「小造物主」再度开口：“所以，您有这样的对象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连桐迷茫的摇摇头，倒不是和陌生人聊这个会奇怪，只是单纯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已。 　　幸好，提问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 　　“我有。” 　　「小造物主」合上眼，叙述道。 　　“在这个宇宙诞生之前，在逆行者们闪耀永远之银，最后化为原子再度逆行……在星尘构成宇宙的一切，最后归于星尘的正行，在时间的尺度和我们之中的Mana之灵被构筑之前……我便爱上了她。” 　　「小造物主」说得是如此缓慢——即便昂贵的翻译器无法识别它们的语言，但每一个发音，每一次振动空气，都是被它那从心底洋溢出来的感情所包裹的。谁都能听得出，这是关于爱的低语。 　　因此，连桐和雅蕾洁尔都闭口不言，只是作为听众，让这位偶然遇到的伟大者继续。 　　“那是一次旅行——我在时间的长河之外，自由的旅行着，然后……我途经了一颗迄今早已毁灭的行星……再普通不过的行星。低级的生命在其中缓慢生长，残破的大气层被引力所构筑……然后，她就在那儿。” 　　“她……也是旅行者？” 　　“噢，旅行之中的偶遇！” 　　但「小造物主」非常难为情的摇了头，然后说道：“当时的我，偶然看向了那颗星球的大气层，然后……然后大气层里头的云，是在流动、变幻的嘛……那些云就……” 　　“就？” 　　“云里面有个屋子？里面住着她？”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咳咳，那些云偶然变幻，成了一张……面孔。那张被云偶然构成的面孔，漂亮……美丽……圣洁……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但她将我深深吸引，我爱上了那张面孔。” 　　这……连桐愣在了原地，竟是如此？ 　　可惜，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爱情—— 　　「小造物主」叹了一口气，口吻伤感：“但云是稍纵即逝的，只是数秒，那张面孔便……便被风吹散了。即便如此，她的美丽却在万亿年后的现在，也仍然在震撼我的心灵……我爱着的，便是她，一幕偶然存在的奇迹，且再不存在的美丽。” 　　“呃……” 　　“这可真是……” 　　旁听的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聊了。 　　连桐还记得小学课本里有篇讲火烧云的，作者闲着没事躺在地上看天，把云看成各种各样的动物，还怪有趣的。然而宇宙是如此辽阔，有人把云看成是一张漂亮脸蛋，并爱上了那张漂亮脸蛋。 　　但无论是有趣的动物，或是那张被伟大者爱上的脸蛋——都只是稍纵即逝的。 　　“谢谢你们没有笑我。”「小造物主」松了一口气，“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旅行，拜访了各种各样能长出云的星球，或是那些能变幻万千的宇宙景象，只为了……只为了与她重逢。” 　　“看来并没有重逢过……” 　　“是的——” 　　“而你养在身上的这些微观文明……好吧，这些白色的毛茸茸……”连桐擦了擦冷汗，“总不能也是一种……为了和她重逢而……” 　　“不愧是逆行者！您理解我了！是的！住在这些毛发里的文明，总是喜欢打架，动不动就来上一场世界大战，而这些毛也会跟着晃动，于是就会构成各种各样的样子……说不定，就会变成那种面孔呢！所以我把它们带着身上，就可以随时随地观察了！” 　　场面变得死寂。 　　赏金猎人们早已逃跑，如今她们也不再言语，整颗星球彻底陷入了死寂。 　　连桐再一次——彻头彻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雅蕾洁尔的漂亮脸蛋在抽搐，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连桐多看了好几眼，还好，这不是云构成的，这面孔倒不会稍纵即逝。 　　过了良久，雅蕾洁尔忍不住问了。 　　“您可是伟大者啊！能跨越时间，能无视一切物理法则的那种怪物，您想的话，不是离开这个宇宙密度，从时间长河里，走回那个相遇的瞬间不就好了？再或者，将宇宙的时间往回拨？” 　　“这个嘛，你们文明的圣星，可以将进行中的宇宙暂停或倒带，你的父亲能随意跨越时间，但并不是所有伟大者都能做到那种事，而且做了这种事，要面临非常大的代价……” 　　「小造物主」有些为难，如果是人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嘟着嘴，哭丧着脸了？ 　　但她还没有说完—— 　　“我虽然也都能做到，也不太在乎那些代价的问题……” 　　“啥？你能做到啊！” 　　“我只是为了纠正你之前的错误想法嘛，总之我虽然都能做到，但……那并不是一种重逢。”「小造物主」伤感的抚着自己身上的绒毛，“而是一次次的相遇，只是相遇而已，并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她还挺别扭的……连桐感觉再思考下去，自己可能也会被这些奇怪的观念所影响，然后变得神经质。比起这些——连桐更在意刚才对话里，她们所聊到的东西。 　　能回溯宇宙的进度？能跨越宇宙的时间？ 　　“我……” 　　“您深爱的故乡……是不可逆的，也是无法回到的。”「小造物主」却打断了她。 　　连桐噎住了，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说的话，却被打散，然后化为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她沉默的看着「小造物主」，想要得到一个解释——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但它没有再开口，因为答案其实非常浅显，连桐也能自己梳理清楚。 　　「小造物主」是一位足够伟岸的伟大者，可即便如此，也不是完美无缺的逆行者，在宇宙之中，无法触碰到涉及到逆行者级别的东西。而地球……那颗本该平凡的、有各种各样毛茸茸、充满爱和植物的星球，却就是这个级别的…… 　　“不过——”像是灵光乍现的音乐家，它说话的音调染上了偶得的旋律。 　　“不过？”连桐抬起头来。 　　“那位的遗产……也许能帮上您的忙。” 　　啊…… 　　还有这事来着？ 　　连桐拍了拍手心，遇到这位「小造物主」又跟她扯了这么久的奇怪爱情故事，差点把这趟的本来理由给忘了……旁边的雅蕾洁尔也一拍脑门，感叹着“好家伙，还有这茬”，这可是全宇宙唯一能让连桐感到亲昵的事情了。 　　比起和云谈恋爱的事情来，连桐当然很愿意聊这个。 　　雅蕾洁尔立马问道：“「全历史之暗」的遗产具体是什么，这个你知道？”作为考古学家，她当然对此充满好奇。 　　“知道——我也知道你们想要的是那些……被世人如今称之为植物的遗产，伟大逆行者想和那位聊的，则是她故乡的事。而我想要的则是遗产里的另一部分，我们并不冲突。” 　　“说起来……” 　　连桐有些谨慎的斟酌了一会儿，但还是继续开口道。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应该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完美怪物，不是那种逆行者。所以……所以其实你不该这么尊敬的。” 　　「小造物主」思考了好一阵子，像是在回忆某件往事，又像是在与人探讨世界的未来，最后才用踌躇的口吻说道：“您不必介意这个……另外，我帮不上忙，知道的也不比您多，但至少我不是您的敌人。” 　　“……好吧。” 　　既然「小造物主」已经把话说的如此圆满，连桐也没办法找她继续帮忙。那么，这场与伟大者的偶遇，就只是为了「全历史之暗」的遗产。 　　她暂忘了地球的事，平静的问道：“说起来，这颗星球是为了争夺遗产的赏金猎人而存在的，大家都在这里互相交流情报，组队，交易……” 　　可惜，赏金猎人们都因为一位伟大者的出现，而落荒而逃了。 　　但伟大者却很有兴趣参与这种事：“我希望能和二位合作，一起交流情报、组队、交易吧？” 　　“好。”连桐一口答应了。 　　既然大家都是互相聊过恋爱话题的伙伴，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或是再犹豫什么，想动手的话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打起来了，能聊到现在，组个队则是水到渠成的。 　　雅蕾洁尔也没有反对，而是竖起大拇指，为抱上了大腿而感到开心。 　　只是，大腿本人，却更像是抱上了大腿的样子…… 　　“非常感谢，您能带上我。” 　　它笑容满面，脸上一层白色的细软绒毛也跟着荡漾，不知道里头的微观文明，会将这个笑容解读成怎样的宇宙变动，要称此为怎样的物理术语呢…… 　　…… 　　于是——三人出发了。 　　因为伟大者的突然出现，得到消息的赏金猎人和不法者，都早早的离开那颗气态行星，对自己没自信的已经开始逃回家——但抱有侥幸、或是有自信的，则已经向更深处出发了。 　　连桐她们的宇宙行程，实际上是慢了一拍的。 　　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因为前路十分难走。接下来的这片宇宙区域，便是危险度极高的地方了，再怎么有自信的家伙，也不得不放缓速度。 　　而走在后头的连桐，则在和「小造物主」做着队友之间应该有的事情。 　　“所以，遗产如我所猜测的那样，有很多植物是吧？” 　　“是的，那位是旧时代的遗留者，虽然被称之为「全历史之暗」，但其实只是个可怜的、上年纪的……不被理解的家伙。当然，「全历史之暗」很强，非常、非常、非常强就是了。” 　　「小造物主」用了许多重音来强调这一点，也是，如果不是这样的硬派人物，也无法保存着那么多植物而没人敢去触霉头了。如果不是这次知天命，为了颁发遗产给有缘人，它依然是没人敢去招惹的怪物。 　　换言之——是个孤独的家伙。 　　「小造物主」接着说：“不过，不光植物，「全历史之暗」还有大概两三件珍贵到让人垂涎的玩意儿，我就是冲着其中一件来的。” 　　“具体是？” 　　「小造物主」用期待无比的声音说：“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它的作用是……创造真正的灵魂。” 第226节 番外6 　　在地球那会儿，连桐读过许多关于“遗产争夺”的作品。 　　这个源于现实的题材，因为其特有的戏剧性，被各种各样的文艺创作者引用了无数次。 　　只是，突然就跑过去，争夺非亲非故的陌生人遗产——这种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但连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在这片直径数光年的宇宙区域里，有数亿——甚至更多的家伙，也在干着这种不要脸的事。 　　倒是仔细想想的话，那位想要将遗产传承下去的老家伙，到了临终前，无亲无故只能托付给陌生人，也是挺凄惨的…… 　　“噢噢，能看见了。” 　　有个兴奋的声音传出——是雅蕾洁尔，她正指着全息屏幕，看起来是有所发现。 　　连桐中断了自己对遗产的思考，将目光从早已看腻的宇宙星点挪开，看向那位同样早已熟悉，但并未看腻的少女脸庞……她在高兴什么？ 　　“咋了。”于是连桐提问。 　　“有架打了。” 　　连桐稍微紧张了一点，但不可避免的，一种兴奋感也在心中涌出。 　　是的，宇宙之中的打打杀杀，这也是她早已习惯的。 　　无论是宇宙海盗掠过商船，或是高等文明的小孩子为了暑假作业而随手捏爆几个低等文明星系，再或者是能自由穿梭时间和揉捏宇宙法则的女孩子——连桐都习惯了。因此，打一场架什么的，也没啥稀奇的。 　　反正不是她去打…… 　　“好吧好吧，我们去。”连桐的银蓝色手环发出了暗淡的光。 　　是那些为她效力的纳米机械，拿出了一种加班过度，老板又发新任务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不过，没人把这场架当一回事。 　　得到了新的队友，再次重新上路，距今已过了一小时。比起因为恐惧而先行上路的其他人，连桐她们仨估计是最慢的了。因此，会跟她们一样落在后头的，估摸着也不过是弱者而已。 　　但如果不是的话…… 　　连桐看向了自己的新队友，那位正在观察自己身上绒毛的伟大者·「小造物主」。 　　——届时，就请它出手吧。 　　“咦……” 　　但雅蕾洁尔的兴奋声音，像是唱歌时被隔壁投诉了，一下子萎靡不振。 　　她面前的全息面板，显示了周围的所有信号源——它们有可能来自恒星、会造成问题的小行星、以及大方展露自己存在的不法者，或是试图将自己藏起来但被更先进科技而发现的坏蛋。 　　雅蕾洁尔嘀咕着：“这个不太像是要打架的。” 　　“又咋了。” 　　“这艘战舰的型号还蛮强的，又一直没前进，它从扫描器里发现我们之后，就直奔我们过来，我还以为是蹲在这里抓落单的那种不法者……” 　　“所以你以为是来打架的。” 　　“对，然而它们一直在发避战信号。” 　　“会不会是陷阱，让别人放松警惕的那种。” 　　“那倒不会，因为这个避战信号是那种道上都会遵守的默契。”雅蕾洁尔补充道，“我临时查的，这个解释是业内人士发布的，还得到了很多高赞和专业徽章，所以应该是真的。” 　　三言两语间，连桐已经走到了雅蕾洁尔身边，她看不懂那些避战讯号是啥，但却很明显的能从落地窗……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称呼，总之从全景窗里，以肉眼看到了那艘所谓的先进战舰。 　　它被改装的很豪迈，装甲板上充满了奇怪的粗狂涂抹。 　　但它却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质，在表示自己很弱，想逃跑之类的——连桐也已经熟悉这个了，这表示船里头的人，精神状态正是这个样子的。 　　人的状态是会反应在灵魂上的，这被雅蕾洁尔称之为“灵魂振动”，而那些更高一档次的生命，则能轻易观察到这种“振动”所传递的信息。到了连桐这样的生命等级，隔着战舰的装甲板，也能洞悉对方的精神状态。 　　“他们看起来真的没敌意。” 　　“嗯……” 　　雅蕾洁尔也这么认为，于是打开了交流用的公共频道。 　　“前面的，你们是哪路的？” 　　“俺们是第九号旧世界星团的战斗专家，俺们没打算跟你们打啊，俺们怂了，该回家了……” 　　一秒之后，草草已经调查出了这个名头代表的大多数含义，于是传递给了它们的主人。连桐花了几秒来理解，总之这路人是一家挺强的雇佣兵，有不菲的悬赏，但又经常帮政府做事，是个很吃得开的实力派。 　　在这场遗产争夺战里，它们这样的来头也算是种子选手，再不济，也不可能流落到最落后的境地，在这里萎靡不振的想回家。 　　“前面发生什么了吗？”连桐也对着公共频道问。 　　“确实……有麻烦。听着，我知道你们很不好惹，要不然也不会底气十足的落在最后，悠悠哉哉的还不想加速。但我劝你们也回家吧，这趟不是正常人能掺和的，哪怕是那些伟大者，到了前头估计也寸步难行。” 　　先进的扬声器将对方的声音还原得毫无损失，也因此，三人都明白了这位雇佣兵是有多么的沮丧。 　　雇佣兵缓缓开口，又说道：“我们是最先出发的，也是第一个抵达那片区域的，我们本以为能最早去继承到遗产，但是……你们知道吗？前面不对劲！” 　　“黑泥巴的，那你倒是直接说重点啊。”雅蕾洁尔也仿佛是道上的老大姐，“快说怎么了。” 　　“前面的1.5光年区域内，存在7个彼此相连的，呈稳定态的……时空冻结反应。” 　　雅蕾洁尔瞪大了眼，满满的惊讶和困惑从她的灵魂里，毫不保留的展露了出来。她卷着自己夹杂淡灰的白发，应该是在和躯壳之中的另一位雅蕾洁尔进行商讨。 　　以及——听到公共频道的话，「小造物主」也从之前的平静中，有了反应。 　　“有测试基本粒子运动吗？”「小造物主」问。 　　“测试过了，彻头彻尾的停滞，那片宙域处于终极的寂静，一切宇宙法则都被停止了。时间不再向前，思想无法飞跃，虚幻与现实都不存在其中。” 　　这位雇佣兵倒是很慷慨，直接将它的第一手资料传了过来。 　　在资料之中，一片安静的宇宙里，7个圆形的区域彼此相连，围绕成了一个更为立体的分形结构。这些区域在资料里是被“错误”填满的，再怎样先进的记录手法，也没办法让“无意义、不存在”的空间产生可被记录的数据。 　　它们的时间、熵增，都被凝固了。 　　但在这7个时空冻结的球形区域外，一切又都是正常的。 　　“很有趣。”「小造物主」如此评价道。 　　雅蕾洁尔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些时空冻结区域的问题，于是着眼于更现实的方面：“所以，因为时空冻结，你们没办法前进？” 　　“是的，事实上没人能前进，大多数参赛者都在那里想办法呢。”雇佣兵又理所当然的说，“绕路也是不可能的，网上的讨论版块里，已经有人发布了更多的麻烦。” 　　草草证实了它的说法。 　　有的不法者正在全程直播这段遗产争夺战——倒不如说他们这种人还挺多的，本来也没觉得自己能脱颖而出，得到老怪物的遗产，于是来直播赚点人气也挺好。 　　只是，万物皆有风险。 　　其中一名直播者试图绕路，避开这些时空冻结的区域继续前进，却遭遇了更古怪的东西。非自然的等离子态永生体——观众只能分析出这么多，然后直播者便成了这个奇怪东西的一部分。 　　这种古怪的等离子存在，正分布于周围，像是巡逻卫兵一样，搜刮着试图想要绕路前进的人。 　　但数以亿计的参赛者里，倒也有幸运的家伙，躲过了这些奇怪的巡逻卫兵，深入到了更远的地方。接着，就被一片完全不正常的宇宙卷入—— 　　那里是新世界，是旧宇宙，是身躯、灵魂、内核之灵，这三种构成生命之物都不存在，却又混淆存在的区域。 　　但据进入其中的不幸者说，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发生了啥，只觉得自己进了搅拌机里，被人一通搅和，然后自己被彻底分解，又被重新搅和、捏成了本来的自己。不幸者表示，这个过程，却令它感到了莫大的艺术性，莫大的美感，它已经感动的想要回家了。 　　诸如此类的怪事，正发生在周围的数光年区域内。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很多人只能停滞在那七个时空冻结的球形区域外，观察、等待，看看事情会不会向其他方向发展。但也有不少人，和雇佣兵一样，选择了打道回府。 　　“回家吧，这是个明智的选择，起码你们还活着。”留下这句话后，雇佣兵关掉了公开频道，头也不回的加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接着——无数的引擎随后而来，那都是同样的，想要逃离这里的败者。没有没有厮杀和尔虞我诈，只有弃权的人默契回家。一时间，消极的情绪挤满了周围，那是几百万败者的丧气灵魂，正以超越光速的方式逃离。 　　只不过—— 　　“很有趣。”伟大者的兴致盎然，却不受影响。 　　「小造物主」一次次的翻阅着刚刚的情报，和接下来网络上的新消息。但同时，她还在用被绒毛裹覆的手指，催促雅蕾洁尔加快行程。 　　于是，在几分钟后—— 　　“真厉害……” 　　连桐用肉眼，目睹了时间停止的世界。 　　那是七个巨大的球体，据草草估算，每个都与她所熟悉的月球相差不大，它们却结构美妙的规律排列，组成了一种令连桐也为之着迷的奇妙形态。 　　但更奇妙的是——它们是停止的。 　　肉眼看上去，每一个时间凝固的球形空间，都是不属于这个宇宙的。 　　它们既没有生，也未能死，只是停止了。 　　而且——很寒冷，却超越了寒冷。光是观察，就能感到灵魂被不知何来的凉意袭扰。 　　上千万艘船，载着无数参赛者，稀稀疏疏的分布在这里。没有战斗，没有叫骂，大家都默契的被这壮观之物吸引，它们的灵魂都在接受超然的洗涤。比起遗产，这种奇观要更令人陶醉。 　　但连桐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这个，在宇宙也挺常见吧。” 　　连桐试图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乡下人，宇宙这么大，估计这种事也不是啥特别的。即便她的灵魂为这一幕而深受震撼，地球人爱面子的奇怪心态，也在高呼让她不要丢了地球人的脸。 　　“你……我亲爱的圣物，您给我再找一处出来？” 　　“不愧是逆行者，这种东西也能稀疏平常吗？” 　　但好像从另一种角度上丢脸了。 　　连桐这才发现，雅蕾洁尔这样出身极高的大小姐，又或是「小造物主」这般的伟大者，也都流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在为眼前的七个球形空间致敬。 　　只有纳米机械们能冷静些：“主人，我们理解您的心态，但这种事从没有过。” 　　“喔？” 　　“如果说停止整个宇宙的熵增，或者是让它暂停，这种事倒是存在零星记录，和那些逆行者新生儿有关。但让宇宙之中的一小部分停止，而周围却完全不受影响，这又是另一码事了……我们也无法理解，总之采集数据……” 　　虽然从理性上，连桐依然无法理解其中的奥秘，然而她很清楚一点。 　　这七坨小球虽然很美，真的非常美，但挡路了…… 　　倒是那位「全历史之暗」，恐怕比之前听说的还要伟大和恐怖，若非如此，也不会在他家的小院子里，摆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稀罕玩意儿，用来招待贪图遗产的选手们吧。 　　没停止思考的并不只是连桐，雅蕾洁尔发声了。 　　“「小造物主」阁下，这里恐怕只有您有能力，解决眼前的这些东西，我们需要前进。”听语气，像是另一个雅蕾洁尔。 　　“嗯，我明白。虽然很奇妙，但也不是不能分析……需要数据。” 　　说到最后的时候，「小造物主」看向了连桐，充满善意。并且，那只被白色绒毛覆盖的爪，轻轻搭向了连桐那纤细的手腕上，同样充满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善意。 　　“请小家伙们……也帮帮我的忙吧？” ================================ 『空白』 更多小说资源欢迎进群 本群分享刺猬猫，菠萝包小说。提供刺猬猫，菠萝包提取服务，为大家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 (需要提取订阅过的小说可找管理) (次元交流群1022115028） (次元内部群：93449518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资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该资源，请购买正版谢谢合作！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