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卧槽,鬼!!   “哎呦……”   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吟,一名浑身是血的少女忽然一屁股坐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左右:“我怎么还活着……”   这名少女年龄约莫十三岁左右,顺着额头淌下来的鲜血遮住了半张脸,沾满泥土的黑纱裙,暗金色的眸子茫然的扫视着左右。   忽然,她的目光捕捉到了蹲在一边挖着什么东西的小女孩,轻轻的喊了一声:“呃……那边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把旁边蹲着的小女孩给吓的一哆嗦。   小女孩扭回头来,很震惊的看着少女:“师姐姐!你没死啊!?”   “我确实该死的……不过我记得我应该是喝了徒弟送来的毒酒,怎么会到在这里……”   少女捂着阵阵作痛的脑袋,困惑的看着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姑且笑着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刚刚被吓了一跳的小女孩眨了眨眼,指着自己:“我?小铃铛哇。”   这名自称小铃铛的女孩约莫九岁上下,长得精致可爱,不过打扮的却非同一般……   只见这小女孩脑袋上歪歪扭扭的系着一根三尺五长的白色布带,身上穿着麻布衣,肩膀上扛着的东西如果没认错的话大概是个出殡用的招魂幡儿。   怎么说呢,这浑身上下就没一点沾阳间的东西。   苏醒的少女困惑地打量着眼前女孩儿的扮相:“你……你这是干嘛呢?”   一听到少女发问,小女孩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她把扛在肩膀上的招魂幡儿放在手里,亢奋地说:   “人家正要来后山玩,就看见四师姐姐你脑袋冲下躺在地上,我估摸着你应该是从上面的悬崖跳下来的,这么高!这回铁定是死球球了,于是赶快抓紧时间把人家藏起来的宝贝们全拿出来给你发丧,四师姐你快看,我给你挖的坟坑已经刨的有西瓜这么大了!”   小铃铛侧过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一个西瓜大小的窟窿,还有一个一看就是儿童用的小铁铲。   少女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晃晃悠悠的勉强扶着一旁的树左右看了看,又愣住了:“啊……谢谢啊……不过暂时用不上……那,这里是哪儿?”   “咱门派后山呀。”   “哈哈,咱门派穷的连根像样的草都种不起,哪儿趁这么好的一座山……哎不对。”   少女在站稳身体后,捂着阵阵作痛的脑袋,忽然好像刚明白过来什么,扭头问到:“等会儿……你刚刚一直说的四师姐是谁?”   小铃铛也有点不太明白,挠了挠头,抬手在少女的肚子前,用力戳了一下:“四师姐,你怎么了,脑袋摔坏了吗?”   剧痛从肚子被戳的地方传来,少女下意识的佝偻下腰捂住肚子,视线却看到了两团陌生的东西。   白白的,软软的,包裹在衣物里。   “……嗯?这是……?”   小铃铛的眉头皱了起来:“四师姐……你,脑子没事儿吧?”   少女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又指着自己:“等等……你说我?”   小铃铛呆呆的看着少女,后退两步,手里的招魂幡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色剧变地大喊道:“四师姐姐,难道你又发疯了吗?!”   “诶……?”   “我要告诉阿姨们去!!四师姐姐又犯病啦!!!这,这还不如干脆死了呐!!!!”   “等等,什么叫又犯病——”   没等少女说完话,眼睁睁看着惨叫起来的小铃铛一溜烟的跑的不见了踪影。   一阵风吹过。   周围清脆的树叶沙沙作响,莺燕们欢鸣舞空。   不管怎么看,这小姑娘说的四师姐好像指的都是自己……   搞不清楚状况的她左顾右盼了两下,又低下头,轻轻的戳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微妙发麻的触感证明了胸口这块隆起并不是因为里面填充了多余的布料。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她小心谨慎夹了一下双腿。   ……   哦豁。   一言蔽之,自己现在这状态的确该被叫“师姐”。   但……这不对啊?   少女捂着脑袋,伴随着颅腔内的剧痛,昏厥之前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她本该是个三百八十岁的老东西,鬼灵门当代门主……名字叫做付天晴。   在又一次被正道围剿上山,准备跑路的时候,唯一的弟子给他下了毒。   出于对弟子的愧疚,虽明知酒里掺了料,付天晴还是选择成全徒儿,喝下了酒水。   本以为就这样被毒死一了百了了……怎么会……   “都说含冤之人死而不僵,可是……我他妈不冤啊?”   我可是心甘情愿为了羽儿的前程饮毒自尽的。   也没啥活下去的念头了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付天晴挠了挠头,无奈的一瘸一拐朝着刚才小女孩逃走的方向走去,没走一会儿,一片建筑群就浮现在了眼前。   白墙蓝瓦,上空浮动着巨大的白色鱼形云团,淡青色的法阵似乎束缚着这朵云雾,让它环绕着整个建筑群徐徐旋转。   “囿鱼灵云阵……这不是三百多年前的老版本了吗……”   付天晴捂着还在作痛的脑袋嘀咕了一句,晃晃悠悠的走进了门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女孩子的身体,但这具身体明显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到一起了一样的在隐隐作痛,还有脑袋也一阵阵的发麻,必须要找个药房调点药才行。   没走两步碰见了一个童子,付天晴打了个招呼:“小姑娘——劳驾,药房怎么走?”   看到付天晴向自己搭话,童子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害怕,哆哆嗦嗦地回答道:“见过四师姐……药房在,在西北拐角的那栋浅青色房顶的屋子……”   “行,谢了。”   付天晴道了一声谢,看来自己这个“四师姐”的身份还真是这个门派的,不过话说这孩子怎么表情那么僵硬……   “唔……”   抬手抹了一把脸,付天晴看着脸上的血迹,苦笑了一声,从裙子边上撕下了一截破布,擦干净了脸上的血,随手丢在一边,一步一挪的朝着药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跟着童子说的方向,付天晴来到了一栋青瓦的房屋跟前,房门虚掩着,隐约的药香味从里头冒了出来,付天晴也不客气,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打扰打扰——有人嘛?”   药房里,有一名梳着单马尾的少女站在药柜里头,正在低头翻看着什么东西,听有人推门,微微侧着身子,转过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房间刹那间寂静了片刻。   在看到药房内少女那对儿灵盈的眸子时,付天晴只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恶狠狠地攥了一下。   心底的剧痛让他的呼吸也为止一窒。   这单马尾的女孩儿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双眸如一汪碧水,澄净明亮。年龄大概十二三岁,虽是稚气未脱,但眉宇间有一股清爽利落的气息……   当然,这倒不是说明付天晴一个三百多岁的老东西真的就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迷住了。   因为单纯的被迷住,是不可能同时产生双腿发软,想要扭头就跑的念头的……   随着心跳的愈发加快,付天晴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来着……   “你来做什么!   单马尾女孩儿在确认了来者的容貌后,脸色沉了下来。   付天晴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受伤了,来抓点药。”   “受伤?呵,我呸!!你还真有脸说!!”   “啊?”   咋了?   付天晴有些没明白,受伤有啥不好意思的。   女孩咬牙切齿的对着付天晴骂到:“你以为现在装病,卖个可怜,大家就都会原谅你了?!事到临头才知道害怕是吗?要不是因为你,二师姐的婚事怎么会闹到这样无法收场的地步?”   付天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你问我,我问谁啊?   看来这丫头八成是跟真正的“四师姐”有仇。   脑袋一阵阵的剧痛让付天晴不愿意多做纠缠,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对不住,那我先告辞——”   见冒牌的“四师姐”刚想走,单马尾的女孩厉声呵到:“你当年百般羞辱的付家二少爷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年了,他扬言要在后天连本带利的让咱们莲华宫在江湖上丢进颜面,这罪责你如何担当得起!”   “付家……二少爷?”   熟悉的称呼让想要转身离去的付天晴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哪个付家二少爷……?”   “四师姐”的表现明显激怒了单马尾的少女,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俏脸涨的通红;“好,好,你厉害,你厉害啊!我倒要看看,两天后那个付天晴找上门来,你怎么面对他!!!”   嗯……诶?   “啊?”   付天晴啊了一声,挠了挠头,略有些迟疑的问道:“哪,哪个付天晴?”   “你!!!你,你,你……”   单马尾的女孩听了“四师姐”的话,气的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骂道:“杭雁菱!我本以为你这人专横跋扈之外,好歹还敢作敢当!看来你这人真的是脸都不要了!!跟我搁这儿装疯卖傻是吧!!!好,好!我看你后天怎么办!”   说罢,单马尾少女离开了药柜扬长而去,只留下这位“四师姐”独自站在药房里,呆呆的发愣,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付天晴愣了半天,脑海里回响着女孩儿说的那三个字。   杭雁菱,杭雁菱……杭雁菱…………   脑袋如同炸开一样的剧痛起来,眸子之中的暗金色渐渐退散。   “杭雁菱……不是被我挫骨扬灰了吗?”   明明连一粒渣都没有剩下的。   彻底的,将那个恶女从天地之间抹杀了才对……   杭雁菱这个名字,付天晴并不陌生。   当年的付天晴跟青梅竹马,也就是莲华宫的二弟子言秋雨有婚约在身。而在付天晴十二岁那年,因五行灵气的觉醒而梗住了经脉,被人传成终生卡在炼气初期再无进境。   这位莲华宫的四弟子杭雁菱便带着一大队人马来到了付家,对当时被穿出终生无法修炼的付天晴进行了好一顿破口大骂,甚至当时直接动手,砸断了付天晴的左胳膊。   那是付天晴跟杭雁菱结下仇恨的开端……   之后的剧情俗套了起来,付天晴得到了高人残魂的指导,去深山苦修五年,上莲华宫找言秋雨退婚,找杭雁菱理论,却又被她师父重创心脉,暴怒之下吃了药,在高人残魂的指引下大闹莲华宫,之后莲华宫灭门时冷眼旁观,后来这杭雁菱在失去门派后堕入了邪道,不久后又将付天晴的付家给灭了满门……   这个恶女纠缠了付天晴几乎三百年,阴魂不散,事事做绝。   不管是付天晴的朋友,兄弟,弟子,学姐,师父,妻子……   几乎和他关系亲近的人,最后不是离开付天晴,就是死在杭雁菱的手里。   而那个恶女最后的下场,也就是在三百年后,被忍无可忍的付天晴挫骨扬灰,湮灭了神魂。   “杭雁菱……怎么回事……”   脑袋的剧痛愈发的明显。   随着一阵阵的剧痛,付天晴眸中的暗金色转化为了淡紫。   如同覆盖在水面上的薄冰融化了一般。   付天晴飘忽不定的视线瞥到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铜镜,通过倒映的身影,假冒的“四师姐”终于第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模样。   淡紫色的眸子……   上挑的眼角……   宛若能滴出血的红唇……   黑色的披肩长发……   宛如墨黑色的蔷薇一般静美,却又隐隐染着邪凛的长相……   在看清楚了镜中那般模样之后。   脑袋的剧痛突然在顷刻之间停止。   就好像是有一根紧绷着的弦“蹦”的一声断掉了一样。   双眼彻底转化成和那恶女一般颜色的付天晴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妈啊!!!鬼!!!!” 第二章 难以适应的环境   有一说一,重生这件事儿,付天晴不是没干过,他是有经验的。   上一次是从一名二十一世纪的19岁的五讲四美好青年转生成了呱呱坠地的婴儿,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修真世界……   那次讲道理还能接受。   但这次玩的着实有点大了   回到三百年前,转生成自己前世恨了一辈子,最后把她骨灰都扬了的对象……   徒儿啊徒儿,你那毒酒到底是——   脑壳痛啊……   付天晴……哦,现在应该用“杭雁菱”来称呼的少女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脑袋。   好好思考一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时间点是位于三百年前,自己才刚刚踏上修炼之路的时候。   返回这个时间点的原因不明,变成杭雁菱的原因不明。   而当下时间点,我这个“杭雁菱”要面临的最**烦,就是后天要找上门来退婚的,这个时间点的我……也就是“付天晴”。   “我的娘啊……这咋整啊……”   身为“过来人”,此时的杭雁菱太了解当时的付天晴有多想立刻跑来莲华宫干碎当时对自己百般羞辱的这个恶女了。   而且很要命的是现在的自己也觉得当时的自己这般想法没什么问题。   可问题是我不能让我自己干碎啊?!   更何况当年因为莲华宫的上层对着可恶的恶女百般袒护,原本付天晴和杭雁菱的战斗中付天晴占到了上风,可杭雁菱的师父却不顾颜面的出手,一剑刺穿了付天晴的心脏。   这也导致了之后的付天晴将莲华宫认定为了敌人,并且在更往后的莲华宫灭门一事上选择了作壁上观。   是啊……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三百年,自己也依然还记得当年到莲华宫退婚时,跟杭雁菱的那场战斗……   以及那个最后插手二人之间决斗,拉偏架的臭老太婆……   杭雁菱的亲师父,莲华宫四大仙子的第四席……   “净水仙子那个老不——”   “菱儿,你喊我?”   付天晴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女人的脸忽然从她身后探了出来。   ……   ……   “噫——!”   寄宿着付天晴灵魂的“杭雁菱”浑身一僵,脑袋刹那间变成了一张白纸。   这位莲华宫的长老之一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裙装,高梳云簪,半露的胸脯在尺码上跟杭雁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周身带着一股清淡的花香,在被杭雁菱吓了一跳后,视线也落到了杭雁菱染满鲜血的黑裙上,瞬间净水仙子的脸上露出了悲切的表情:   “菱儿,你又强迫自己修练了么……”   “阿巴阿巴……”   突然遇到往日的死仇,付天晴一时间结巴地说不出来人话。   净水仙子轻轻的捧住了杭雁菱的脸庞,神色哀伤:“你又何必如此强迫自己……唉,由师父师伯们护着你,那小子又能把你怎样?”   他能把我打死……   杭雁菱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眨了眨眼。   净水仙子捏住了杭雁菱的手腕,探了一下杭雁菱的脉,语气中透着许多心疼:“自打五年前从付家回来,你就终日将许多事情埋在心里不肯说……唉,你这孩子偏偏要强又倔强……强行修炼损及脏腑,元气大伤……不过菱儿你放心。如果后天那个付家小子真的欺人太甚,师父我就——”   “……就趁着我俩决斗的时候,用剑从他背后给穿个透心凉是吧?”   净水仙子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早有此意!”   “杭雁菱”眼角抖了抖,我还以为当年你是一时冲动,原来丫的两天前就有所预谋是吧?   调整好状态的杭雁菱挣脱开了净水仙子,低下头藏住了表情,故意用虚弱的语气低声说道:“师父,我没事儿……就是稍微伤了点元气……不碍事……”   “傻孩子!你继续修炼下去会没命的,走,我带你找大姐说说去!咱后天不打了,不打了!”   ————————————————————   净水抱着杭雁菱一路走到了莲华宫内一处装饰气派的楼宇内,楼门敞开着,进了门,堂屋内摆放着两排红木的太师椅。   已经有三个衣着各异的女子坐在位置上,除此之外,屋内还站着个紫裙的少女,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   随着净水仙子踏入门槛,屋子里的人视线很快就集中到了净水仙子跟杭雁菱的身上。   这几个人付天晴无一例外都认得出来   一身厚重紫纹宫裙,在座位上神色自若,端庄沉静的是紫水仙子,内力雄厚,实力是几人当中最高的,同时也是莲华宫的宫主。   穿露肩金枫裙,腰挺得笔直的那位江湖人称澄水仙子,是莲花宫的二长老。   身着青衫绿纱裙,软趴趴的靠在椅子上,一脸无精打采的是碧水仙子,在莲花宫行三。   算上杭雁菱的师父净水仙子,莲花宫名扬江湖的“莲华四仙子”便在此处了。四人都是金丹期,也就是因为同时拥有四名金丹期修士,莲华宫才得以直接被称为南州头几名的大宗门。   净水仙子将杭雁菱放下,冲着身为宫主的紫水仙子,招呼了一声:“我把菱儿带来了,菱儿,你找个地方坐下吧……就去秋雨那边。”   净水仙子冲着站在边上的紫裙少女招了招手,自己则坐在了其他三个仙子旁边,紫裙少女点头应了一声,款款朝着杭雁菱走了过来。   杭雁菱正浑身不自在挠着身子,抬头一看,一名比杭雁菱高半个头的少女走了过来,眼帘低垂,声音柔柔的喊了一声:“雁菱师妹……”   这女子的五官样貌,让寄宿在杭雁菱身体里的付天晴感到格外的熟悉,她打量再三,不可思议的问道:“小秋雨?”   眼前这人正是付天晴上辈子的未婚妻,从小一块玩的青梅竹马,言秋雨。   言秋雨原本是付家收养的义女,同时也是付天晴娃娃亲的婚约者,他的未婚妻。小时候她净跟在付天晴屁股后头,文静可人,羞答答的一个小妹妹,后来不知为何莲花宫带人来接走了她,让她拜入了莲花宫二长老澄水仙子门下,成了唯一的亲传弟子。   那以后付天晴就再没什么机会见到言秋雨,一直到恶女杭雁菱来退婚,把一切搞砸了为止……   也,也对……   此时的言秋雨是莲华宫的二弟子,自己如今又是杭雁菱,见到她当然不足为奇……   在短暂的惊骇过后,杭雁菱迅速调整过来了状态,尴尬的笑了笑:“啊,二师姐好。”   说罢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挠着脑袋。   现状总觉得越来越复杂了。   可刚才那一句“小秋雨”显然还是被言秋雨听到了,这是付天晴经常拿来称呼言秋雨的名字,突然之间从杭雁菱的嘴巴里喊出来,言秋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轻轻的将手放在了杭雁菱的脸蛋上:“师妹,你怎么了……头痛吗?”   言秋雨关切的坐在杭雁菱的身边,杭雁菱摇了摇头,没有回声。   是很头痛。   遇见你就让我很头痛了。   端坐在椅子上的澄水仙子看人都坐下了,拍了拍手,开腔说道:“现在人都来齐了,该说说后天的事情了——付家少爷后天就要来我们山门,履五年之约。他已经是江湖闻名的少年英雄,届时免不了诸多人的目光放在咱们这边,我们不能因为此事而折了颜面。”   慵懒的靠在椅子背上的碧水仙子晃了晃翘起来的二郎腿,无精打采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按照五年前定好的,他随便挑选莲花宫年青一代亲传弟子打一架,然后胜者说了算不就得了?”   身为杭雁菱师父的净水仙子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那不成,谁都知道他必然是冲着菱儿来的!!也不知道付家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原本是个废人的他实力突飞猛进……两天后他若是非要跟菱儿战斗,菱儿绝无胜算!”   捂着脑袋的杭雁菱偷偷点了点头。   那可不,要不是你这个老混蛋插手,我当年就能把杭雁菱的胳膊给打断咯。   最为年长庄重的紫水仙子微微睁开了眼睛,语气轻缓地说了一句:“颜面丢了无妨,但付少爷和秋雨的婚约……断不可成。”   杭雁菱微微抬头,不知为什么,那紫水仙子似乎在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这边。   紫水仙子的声音虽是温柔,却也不容驳斥。   排行第二的澄水仙子点了点头,看向了其他两个姊妹:“大姐说的是,但我真的担心……最后我们莲华宫不好收场,稳妥起见……”   “稳妥起见啊,那让我上?”   三长老碧水仙子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哈啊~反正当时只说让付家小子来挑战莲华宫的亲传弟子,又没到时我直接拜入四妹门下,然后改名叫杭雁菱。这恰巧同名同姓总可以吧?”   澄水仙子听完,眼皮子跳了跳:“我说,这样咱是不是就有点不要脸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净水仙子一拍巴掌,满脸亢奋:“好,来,三姐,赶快过来给我磕个头,我立马收你为徒!”   “老四你也别跟着起哄!”澄水仙子头痛的揉着太阳穴:“咱总归不能这么不要脸啊……大姐,你也说说她俩啊……”   紫水仙子微眯双眸,淡淡的伸出手掌拍了拍:“三妹之计,甚是精妙。”   “妙你个头!咱们要点脸吧!!”   澄水仙子气的急了眼,一巴掌甩在了自家掌门的后脑勺上,紫水仙子被打的脑袋一歪,微微睁开眼睛,捂着后脑勺,好像是有些茫然。   习惯了自家紫水大姐脾气的澄水仙子扭头瞪着眼看向其他两个妹妹:“你俩后天给我老老实实的!别耍花样!”   “好~”   “啧。”   澄水仙子看着俩师妹的表情,心里也明白她俩不会真的听话。最后只得无奈的看向杭雁菱和言秋雨:“这事儿终究还是你们小辈儿的,菱儿,雨儿,你们怎么想?”   言秋雨被点了名,身子一怔,低下头,低声说道:“徒儿后天甘愿提出主动与付哥哥……付家少爷一战,胜负由天命,毕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唉……”   看到言秋雨的模样,澄水仙子的气也消了一半儿下去,她坐回位置上,连连叹息:“那也不妥,万一有个闪失……”   杭雁菱了一眼身旁的言秋雨,看着青梅竹马难过的样子,考虑再三还是举起了手:“那个……反正付天晴根本就是冲我来的,后天就让我跟他打呗?”   净水仙子一听这话,连忙摇头:“菱儿,你别逞强,你不知道他……”   “师父,请您听我说。”   杭雁菱打断了师父的话,站了起来,对着在座的长老们拱了拱手:“师父,还有师伯们,请容徒儿一言,我想咱们莲华宫和付家本无恩怨,一切皆因五年前我对付家二少爷出言不逊,这才结下梁子。归根结底这其实就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人恩怨,这一战过后,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至于婚约之事,我相信付天晴会尊重秋雨师姐的意愿。”   有理有据,沉着冷静。   杭雁菱此言一出,满堂沉默。   四个仙子齐齐看着杭雁菱,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半天,碧水仙子从困意朦胧的状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懵懵的看着杭雁菱,忽然反手一个巴掌抽了自己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喊:   “卧槽!?刚才那一串词儿是谁教她说的,是二师姐吗?!”   澄水仙子连忙摇头:“我没啊!不是老四把她扛过来的吗?应该老四教这孩子说……不能啊?!老四自个儿都是个混账,怎么能给菱儿准备好这种词儿?”   紫水仙子也抚掌叹息:“这日上三竿,也不至于白日闹了鬼才是啊?”   师伯们的反应给杭雁菱整不会了,她挠了挠头:“诶,不是,我,我说的不对吗?”   一边的净水仙子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闪身出现在了杭雁菱跟前,不由分说地一把给杭雁菱扛了起来,回头冲着姐姐们喊道:“菱儿怕不是强行修炼,真气冲伤了脑子,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脑子是不是受了损伤!!”   被扛起来的杭雁菱满脸愕然:“诶!?不是,我说的这不是合情合理吗!?等等,师伯们!?我觉得我说的挺有道理的啊——”   紫水仙子点了点头,依旧简短地回复了杭雁菱的话:“正是在理,才不正常,你脑子定然是坏了,这耽误不得,老二老三,随我速去查阅医典,好好看看菱儿是怎么发了疯的。”   杭雁菱脸憋得通红,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诶等等!?师父!?二师伯!???   澄水仙子深深地看着杭雁菱,神情伤感:“菱儿,是二师伯之前说错了话,不该把那么大压力放在你身上。你安心,我回头就安排老三拜师老四,菱儿你就安心治病,千万,千万别放弃痊愈的希望!”   “不是,哎我去,哎,哎!!!!你们莲华宫才有那个大病吧!!!” 第三章 如何应对我自己   为了让不服气的杭雁菱安分下来,净水仙子在将杭雁菱送到莲华宫内的医馆后,一记手刀砍在了杭雁菱的后颈上,直接送她去见了周公。   一直到杭雁菱再度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杭雁菱无奈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按照自己的记忆,再过两天,自己就会打上莲华宫来点名单挑杭雁菱,在痛快的大闹一番,将曾经欺侮自己的杭雁菱打的满体乱爬后,被忍无可忍的净水仙子一剑穿心。   “这两头都是个麻烦……打又打不赢,输了净水又得发病。”   这个时候的“付天晴”……实力差不多已经到凝元后期了。   按照这个世界的实力划分,从入门修炼开始算,依次经过过炼体,练气,凝元,真元,聚神,结丹,金丹以及以后的诸多境界。   而自己这个“杭雁菱”……粗略感知了一下,顶多也就是练气瓶颈,跟人家差了整整一个境界。   可要是明天硬撑着让那个“付天晴”打一顿撒气,净水仙子肯定会像之前一样,舍弃长辈的尊严给付天晴穿心一剑。   不做些什么的话,梁子还会结下,一切还会按照相同的轨迹发展。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   “杭雁菱怎么这么弱啊?她当年来我家退婚那会儿不就已经是练气中期了,怎么五年过去了才这点水准?”   之前净水仙子对杭雁菱的态度也令他十分在意,净水仙子说过杭雁菱“又跑去偷偷修炼”,“继续修炼下去会没命的”之类的话。   据他所知,天底下修炼起来会要人命的东西就只有一样……   “不至于吧?虽说上辈子的杭雁菱也有阴灵气,但不至于十三岁就……”   杭雁菱低头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微微运转灵气,五脏六腑突然一阵抽搐剧痛,阴冷的气息顺着手臂的经脉一股脑的涌现了出来,伴随着皮肤皲裂渗血,熟悉的,阴冷漆黑的灵气浮现在了双掌之上。   果然是这玩意……   不过这怎么可能?   这阴沉的漆黑灵气,付天晴熟悉的很——在他上辈子被杭雁菱砸断了手脚,从悬崖上推下去,又被悬崖下的石刺贯穿了胸腹和丹田,导致灵源毁灭,五行灵气尽失时,所苏醒的那股灵气……   这玩意的学名,叫阴灵气。   阴灵气并不属于最基础的五行灵气,而是一种性质极为刁钻凌厉,修炼起来对经脉损伤极大的一种灵气。   它无法天然产生,而是人体内天生的灵气因为某种原因溃散殆尽后以极低概率将破碎的灵气组合诞生的——换句话说,持有这个灵气的杭雁菱经历过一次经脉俱废,灵源溃灭的事情。   可寻常人跟本无法忍受阴灵气觉醒时伴随的苦痛,此时的杭雁菱才十三岁啊?   虽然这种灵气进境神速,但它刁钻阴损,噬主害人。修炼这种灵气完全是是饮鸩止渴,越是修炼就越会腐蚀经脉,缩减寿命,只有邪道和魔教的疯子才会喜欢这个玩意。   阴灵气修炼者往往急功近利,渴求无止境的变强,毕竟修炼阴灵气的他们若不能及时突破境界,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寿元烧尽,比其他同境界者更早的迎来死亡。   看着在掌心徐徐涌动的漆黑灵气,付天晴挠了挠头,哭笑不得的嘟囔道:“这可太要命了……还带着一身这玩意,那我这次重生图个啥?”   ——————————————————————————————————————   次日清晨,有莲华宫的弟子声称一大清早的目击到杭雁菱浑身是血的从门派后山走了回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药房里。   “哟,你还在啊,又见面啦,咳唔呕。”   “杭雁菱你又要——诶,你怎么……呜哇!!你,你咯血了,你你你你怎么弄的!?”   “没事,死不了,有药膏吗?给我抹点……”   “你,你,你这样子药膏有什么用!!呜哇哇,别说话了,血都溅我身上了,快躺下,躺下……我给你止血!”   ……   次日上午,有莲华宫的弟子声称,大中午的被一个浑身缠满绷带,手里拄着拐的怪人拦住了去路,从声音判断那人像是四师姐,出于恐惧,该弟子乖乖的交出了自己身上带的零花钱。   此时,杭雁菱时隔五年,脑子又犯病了的传言在门派内扩散开来   中午,从不吃堂食的杭雁菱从食堂后门偷偷拿走了什么东西,但因为她本身存在太过惹眼了,导致所有人都看见她偷东西,却都不敢言语,只得小声议论。   下午,正当大家都在困惑于杭雁菱疯了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时,杭雁菱拄着拐杖,从山下拖来了一个大水缸子。   晚上,找了一天爱徒的净水仙子失落的返回房间,刚一到自己的寝殿,就看到了传说中已经发了疯的徒儿笑着站在房间门口,杭雁菱的身后还有一大口缸,里面满当当的液体散发出来了极其浓郁的酒香。   “师父,晚上好啊!”   “晚上好……菱儿,你这是……?”   “徒儿最近有些知心的话想跟师父说。”   “好,好好好,菱儿,赶快进屋来。”   净水仙子满怀喜悦的招呼徒儿进门,杭雁菱拖着那口有她半个身子高的酒缸走进了净水仙子的居所,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   次日,艳阳高照。   付家和莲华宫相约的五年约战之期已到,今儿个的莲华宫热闹非凡,各大门派都派了负责看热闹的代表过来。   毕竟,一个是曾为废人,却一朝觉醒天赋成为17岁凝元后期的超级天才付天晴,另一个是有着四大金丹坐镇的,江湖知名纯女性门派莲华宫,这样的碰撞可是江湖百年难遇的大热闹。   生怕折了门派面子的澄水仙子忙碌的招呼着各派代表,明知道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可表面功夫都得做足。   好不容易安排好了各大门派代表的座位,澄水仙子擦了把汗,一个莲华宫的小姑娘小跑步过来,慌慌张张的喊道:   “二长老,事情不好了,净水长老在房间里醉的不省人事,怎么喊都喊不醒!”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澄水仙子拍了巴掌,连忙吩咐弟子们多喊几个人给净水仙子的房门钉死后再多上几把锁。   很快,初生的朝阳映亮了大地,莲华宫的演武场盈满了太阳的曦光,数以百计的观众坐满了演武场周围的观众席,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吃瓜群众等待见证这一场小辈之间的赌斗。   兴奋地情绪在观众席蔓延。   “付家那个小子真的会来吗?”   “铁定会来!你不知道五年前这小子被人折腾成什么样了,哼,要我说啊,莲华宫这就是自作自受。白瞎了一个天才女婿。”   “可我听说退婚这事儿好像是莲华宫弟子私自所为,区区一个弟子有这么大权利?”   “嗨,你不知道,那是莲华宫的亲传弟子杭雁菱!被宠的嚣张跋扈的,结果自己也遭报应了,这五年来修为一直卡在练气,毫无进境。”   “哦哦,我听说过……诶,台上那个穿紫色裙子的是杭雁菱吗?”   “诶?不不不,那是付家少爷的未婚妻,言秋雨……奇怪了,杭雁菱呢?”   一时间,观众席上的众人四下寻找起了杭雁菱,想看看提供给大家今天这场热闹的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站在擂台上的言秋雨眉头紧蹙,她穿了一身紫色的纱裙,腰侧佩剑,嘴唇轻抿,焦虑的看向远方的天空,默默地等待着今天的对手。   半个时辰后,天空中的太阳逐渐被一团巨大的黑云所遮蔽……   苦寻杭雁菱无果的吃瓜群众们也纷纷将视线投向了天空上的黑影——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黑鹰。   阵阵风声渐起,伴随着鹰隼的唳鸣,疾闪而来的猛禽俯冲向了地面,片刻后,鹰隼落地,沙尘卷扬,一名少年人的身影从沙尘当中缓缓走出。   少年人穿着黑色的披风,披风下的躯体裹在血红色的轻甲里面,腰间配着一把古怪的细刀,暗光流转。   他缓缓摘下了暗灰色的兜帽,露出来的脸上满是沙尘,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许久没有打理,俊秀的五官如冰般紧绷着,他的视线在场上徐徐扫过,随后定在了站在场上的另一人身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鹰背上的少年人满含的愤怒和狂躁。   言秋雨微微一叹,走上前去,微微的欠身,低着头,并不敢和眼前的少年对视。   “付哥哥……你来了。”   “付家之子……付天晴,前来赴约。”   少年人平静的报上了名字,看着言秋雨,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但还是冷冰冰的问到:“五年前我答应过杭雁菱,今日上门,我会挑战你们莲华宫的一位同辈弟子……”   “不错,既然是我和付哥哥之间的婚事,那么就由我来……与你为敌。”   说罢,言秋雨退步作揖:“请付哥哥赐教。”   “我不想和小秋雨打,你师妹……那个杭雁菱呢?”   付天晴皱着眉头,也别开视线,试图再度寻找杭雁菱。   言秋雨轻笑一声:“师妹身体不适,怕是今天来不了了。”   话音刚落,广场外围突然响起了一声:“来得了来得了!这儿呢!!”   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广场外面,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手里拄着一根木头棍子,踉踉跄跄的捂着脑袋走了上来。此时的杭雁菱手臂和大腿都缠着绷带,头发散乱,衣裙不整,看上去就像是刚从病房里逃出来的病号一样,走路都走不稳当。   “师……妹?”   言秋雨的脸上浮现了明显的诧异,她愕然的看着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跟前的杭雁菱,说不出话来。   “好家伙,我今早刚出门后脑勺就挨了一闷棍,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嗯?小秋雨,你咋还在这儿站着?下去吧,人家都点名找我了。”   付天晴在看到杭雁菱出场后,表情再度变得僵硬,眼神冰冷的注视着眼前浑身缠着绷带的女人,冷声说道:“没有临阵脱逃,不错。”   杭雁菱扒拉了两下言秋雨,走到付天晴跟前抬起头来,捏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付天晴。   “……”   “……”   “……”   “……你盯着我做什么?”   “啊……没事,呃……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当年的爷还挺帅的嘛……之类的?” 第四章 开打!   少年付天晴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站在观台上的澄水仙子,冷声道:“可以开战了吧?”   澄水仙子见到杭雁菱这般模样登场,也是有些奇怪,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悔,只得起身轻跃,驾着微风飘落到场上,站在了杭雁菱和付天晴的中间:   “按照当年约定,你自然可以挑战菱儿,只不过……当年之事终究……”   “既然如此,那开始吧。”   少年付天晴打断了澄水仙子的话,抽出了腰间的暗红色细刀,将刀尖指向了杭雁菱:“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好好好~一切都是杭雁菱罪有应得啦~”   杭雁菱点点头,也冲着澄水仙子挥了挥手:“二师伯也带着师姐下去吧,这擂台是属于我们俩的了。”   “不行!!师妹,你会——”   “放心,不会啦~”   言秋雨厉声大喊,伸手要抓住杭雁菱的肩膀,可她的手臂却被层层的莲花瓣缠绕住。澄水仙子无奈的喊了一声:“那么现在,赌斗开始!”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连同言秋雨一同被莲花瓣包裹,在片刻后自广场中央消失,只留下了一个杀意凛然的少年,和一个自称罪有应得的少女。   金色的花瓣徐徐从空中飘落,在第一枚花瓣接触地面时,少年付天晴一步踏出,提刀奔着杭雁菱的面门刺了过来。   一刀劈落,杭雁菱后退了两步勉强躲开,却因为脚步不稳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摔了一跤。   “啊——”   杭雁菱眼见年轻的自己直接转刀刺下,略微磨蹭了一下,还是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被还是刀子刺伤了侧腹。   “呜……”   杭雁菱趁着付天晴收招的功夫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拐杖,另一只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看着年轻的自己,露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那个……有必要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这么狠吗?虽说……”   付天晴无言,再度拔刀剁下,被刺穿左肩的杭雁菱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抬手,用手里的木棍格挡住了少年付天晴的第二次挥砍。   “乒!”   杭雁菱的木棍在触碰到付天晴红刀的刹那间被斩断,半截棍子飞了出去,胸口也被一刀横扫过来,一刀红色的血线出现在了前胸,血液淌下打湿了胸口的衣物和绷带。   啊……计算距离的时候忘了我还有这玩意了。   杭雁菱低头看了一眼前胸,咳嗽两下,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付天晴,歪着脑袋问到:“你……怎么还好这一口的?”   付天晴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得上这些,直接趁着杭雁菱发呆的空隙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轻松单手举起了13岁的杭雁菱。   少年的手指紧紧地扼着杭雁菱的脖子,轻蔑的问道:“你五年前的威风哪里去了?”   “咳,可说不是嘛……”   喘不过气来的杭雁菱脸色涨的通红,不过心里头还是腹诽了一句:原来当年我欺负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时这么心安理得的吗?   也许是觉得无趣,付天晴将杭雁菱丢到了地上,使得杭雁菱痛苦的再度翻滚了一圈,浑身沾满了尘土,等到杭雁菱刚撑起身子,鼻尖却碰到了付天晴指过来的刀子。   付天晴冷声命令道:“站起来!”   杭雁菱在心里头一撇嘴。   站起来?   站起来不也还是挨打?   “我没力气了,接下来随便你吧……”   杭雁菱缩了一下脖子,顺势倒在地上,直接躺平。   这个举动让付天晴愣了一下,看着五年前的仇人对待这场复仇之战如此敷衍,不由得气的牙根痒痒。   “杭雁菱,我让你站起来!”   “不要——痛快的就给我胸口来一刀哇?”   虽然这样说很无耻……   虽然上辈子的确就是自己把杭雁菱亲手扬了的。   但是这个时候的“付天晴”对于“杭雁菱”的仇恨显然还没有积攒到那个程度,归根到底也只是五年前被杭雁菱骂了一顿,打断了一条胳膊。   如果杭雁菱负隅顽抗的话,可能会被收拾的很惨,可如今付天晴面对的只是一个既没实力,又没出息的废人而已。   差不多他也该从气头上清醒过来,意识到在这样打下去完全就是在欺负弱小女子了吧?   想到这里,杭雁菱将视线眺向了观众席。   也多亏了自己提前把净水仙子给灌挺了,否则就按照刚才胸口上被付天晴划的这一刀……   哼。   就在杭雁菱为自己今日周密的计划而洋洋得意,并盘算着之后的日子该怎么渡过时。   “嗯?”   她的视野捕捉到了……观众席上,有一道不自然的闪光。   等等,那是什么——   “不对!你躲开点!!!”   杭雁菱哆嗦了一下,忽然对着付天晴大声提醒,但时机已经晚了,观众席上的那点闪光倏忽一下飞闪了过来,一支暗箭刺穿了付天晴的肩头。   滚烫的鲜血迸溅在了杭雁菱的脸上,少年付天晴一个趔趄,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贯穿了自己肩头的箭矢。   冷箭,从观众席那边射来的。   付天晴原本已经显露轻蔑的脸瞬间被阴霾所覆盖,他低头看着杭雁菱,抓住了肩膀上的箭矢,忽然失声笑了出来:“杭雁菱,这就是你的——”   嗤啦!   付天晴硬生生将箭矢从肩膀拔了出来,温热的血洒在了半空。   “诶?”   坐在地上正划的开心的杭雁菱也张大了嘴巴。   什么牛马玩意儿?   哪来的冷箭?   我用能麻十头牛的麻药放倒了净水仙子,这怎么还有场外因素的!?   莲华宫的人不要脸到这份儿上了吗!?   杭雁菱的思考没能持续太久,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   乌黑的云彩遮蔽住了天空,白色的电弧在云朵之间翻滚,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闷响。   “……你死在这里吧。”   少年冰冷的掷下了一句话,天空炸响了一道白光。   杭雁菱又开始一阵阵的头痛了起来。   完了……   这不是还是把我自己惹毛了……   唉……   怎么还是要发展到这一步啊?   “麻了,真的……”   杭雁菱叹息一声,从地上再度爬了起来。   暗淡的金色光芒在浅紫色的眸子中徐徐聚拢。   “虽然……我就算真的被你在这杀死也没所谓啦。”   她解开缠绕在双臂上的绷带,露出了绷带下惨白的肌肤,和被漆黑的灵气腐蚀出来的,交错缠绕的乌黑经脉。   “但如果这样的话,你会得罪莲华宫,然后会跟小秋雨反目,然后付家会灭门……一切都还会跟前世一样失败。”   雷鸣交加之下,少女的独白被雷声吞没。   但杭雁菱还是一字一句的,用无奈的语气说道:“所以,不行啊,小子。” 第五章 胜负分明   雷法,引天威以伤敌,在整个江湖上也是极为少见的,只有极少数的符箓门派持有这种技法,那也都是只授给亲传弟子的不传之秘。   因而,付家的二少爷在广场上用出雷法来,在场的所有观众都惊愕的大张开嘴巴。   站在翻滚的暗天之下,付天晴的身周也开始弹射出了电弧。   他死死盯着杭雁菱,低声呼唤道:“白蛟……来。”   随着话音落下,付天晴的外表发生了变化。   白玉般的鳞片自他的肌肤蔓声出来,覆盖住了手臂。额头上刺出了一根雷光闪烁的独角,幽蓝色的纹路蔓延身体周围。一对儿乌黑的眸子也变成了亮蓝色,蛇类的竖瞳睁开。   少年的模样变得狰狞而恐怖,丝丝的雷光在他周身缠绕着。   这是付天晴这五年来在万兽山修炼时,同山中的羽白蛟龙所签订的契约,借用白蛟的力量强化自身后,刚才被暗箭射穿的伤口也被雪白的鳞片覆盖住。   “骤雷予汝——!”   融合了蛟龙的付天晴随手挥落,天空翻滚的雷光汇成霹雳砸了下来,直接砸在了杭雁菱的位置。   嘭的一声,土地被炸的翻裂开来,泥土滚落。   凝元期的雷光足以将炼气期的杭雁菱劈成焦炭碎骨,就连在观众席上等候着的澄水仙子都忍不住捏紧了椅子的扶手。   “菱儿!”   澄水身旁的紫水仙子摇了摇头,按住了澄水的手:“别慌,菱儿还没死呐”   正应如紫水仙子所说的,矮小少女的身影从雷光闪烁当中冲了出来,杭雁菱拧转了身子,接二连三的躲开了接连劈下的雷霆。   “咳……呸。”   不过虽说是躲开了,但难免的还是吃了一嘴巴的泥土。   此时的杭雁菱已经完全拆开了身上的绷带,露出了浑身乌黑的经脉。   天空原本就昏暗,在这片阴暗之中,乌黑的灵气缠绕着杭雁菱,她缓缓的站起身来,甩了一下手中的木棍。   “咔啦,咔啦。”   木棍被漆黑的灵气吞噬,随着咔吧咔吧的声音,迅速的腐化剥落。漆黑的木渣掉在地上。木棍随着杭雁菱的一振而变成了一根通体乌黑的木刀来。   “付天晴,我在这儿呢。”   举起刀子的杭雁菱向着付天晴挑衅,可雷光一闪,付天晴的拳头就已经直接砸到了杭雁菱的面门上。   这一拳头的力道,足够砸碎杭雁菱的面盆了。   而杭雁菱也如同早有预料一样,微微后仰,卡着刚好的角度躲开了这一拳。   “你能变成这个状态的时限……”   “嘭!”   杭雁菱微微侧身,在退步的同时躲开了险些贯穿自己的另一道雷霆。   “大概是四分钟吧?四分钟后,你就会脱力倒地,那可就输咯……?”   “杀你足够!”   “嘿……才不够啦。”   付天晴接连追击数刀,却依旧被杭雁菱躲避。   也就在此时,盛怒之下的付天晴冷静下来,发现了雷霆无法命中的玄机。   在雷霆每次就要贯穿杭雁菱时,那漆黑的灵气会在瞬间将雷霆染成黑色,虽然无法将之完全腐蚀,却可以使其偏转角度,以至于无法命中。   当真如杭雁菱所说,这样拖下去,付天晴九十秒之内是根本无法杀死她的。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   付天晴停下了攻击,静静地捏着手里的戒指。   他还有别的后手。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杭雁菱也忽然不再躲闪,停下脚步,抬头正面看向了付天晴,伸出了手指指向了付天晴手中的戒指:“喂~哥们,要不要先停个手,聊聊?”   “……”   付天晴冷笑一声:“聊聊?你又要继续跟我假哭求饶了?”   “啊,那倒是不会,只是我有个小意见。”   杭雁菱竖起一根手指:“我猜,这招持续时间结束后,你会在脱力之前,选择把自己的身体控制权交给你戒指里的那个老东西吧?”   这句话说出口,付天晴明显愣了一下,皱眉说到:“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   杭雁菱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只不过你可别忘了……你今天打上山门,是为了堂堂正正的靠自己战胜羞辱过你的人,若是欺负一个13岁的小女孩都得别人帮忙,那也太糗了吧?”   说罢,没等付天晴迟疑,杭雁菱对着付天晴直接挥起木刀冲了上去。   ——————————————————————————   远在观众席上的澄水仙子看到杭雁菱的举动,皱起了眉头:“菱儿太冒失了,对方实力明显远强于她,她怎么可以正面冲上去!?”   紫水仙子平淡的托起下巴:“虽听不清他俩说了什么,但看上去菱儿自有算盘……对了,刚才的暗箭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完全没有任何灵识波动,不排除是菱儿她……”   “不可能是她安排的。”   紫水仙子摇摇头,看向了广场的战局:“在刚才求饶时,菱儿的确毫无斗志,而在付家少爷中箭发怒后,菱儿才被迫应对,那暗箭除了激怒了付家少爷之外,对她毫无益处。”   “那就是有人明摆着要陷我们莲华宫于不义了。”   澄水仙子面沉似水:“这一战不论胜负,我们莲华宫的面子都……”   “呵呵,面子,不重要。”   紫水仙子摇了摇头,看着杭雁菱的目光中略带了一些欣赏:“不过,你不觉得,菱儿这次犯病,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吗?”   “呃……”   澄水仙子无语的也把目光放回战局,表情却僵了一下。   眼前出现的光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那冒失冲上前去的杭雁菱并没有被高出她两个境界的付天晴直接打飞,反而是……跟对方战的有来有回?   “这是怎么回事?菱儿她怎么……”   “付家少爷动作变慢了,他在犹豫。”   紫水仙子笑着歪了一下头,点破了局面的真相。   这却更让澄水仙子困惑:“嗯?为什么?他分明对菱儿杀意凛然,现在又气上了头,怎么会犹豫……”   “菱儿刚才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使得他有所动摇……还有,你没发现吗?现在菱儿把他要用的路数,全都提前一步使出来了。”   ————————————————   “嘿!”   杭雁菱挥舞漆黑的木刀,再一次在付天晴抬手前打断了他的攻击。   这并不是杭雁菱实力暴涨成功压制了对手,而是她的每次攻击都在给付天晴带来惊讶和震撼。   原因正如紫水仙子所说,每当付天晴想要提刀进攻,杭雁菱就回提前将付天晴的招数使用出来。   她的速度更快,招数也更为精湛。   明明是完全相同的路数,杭雁菱却总能在使用的时机上每次都先付天晴一步,就好像付天晴光是抬手,对方就已经读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与其说是战斗。   倒不如说,是自己单方面被对方戏耍。   这错愕和惊讶让付天晴不由得放慢了攻击的速度,被愤怒占据的大脑也开始思考刚才这个现象产生的原因……以及杭雁菱刚才的话。   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身上有……   可惜,就算想破了头,此时的少年付天晴也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三百年后的自己。   “你的时间不多咯。”   在进攻的同时,杭雁菱又准确的报出了付天晴此时的状态。   抬头看着付天晴迷惑的表情,以及逐渐迟疑的动作,杭雁菱露出了笑容。   她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自己的坏毛病了。   虽然容易上头发怒,但大脑还会不自觉的保持对异常情况的警惕和思考状态,这种思考虽然会让大脑冷静下来,却也因为不合时宜的在战斗中进行,从而让行动有所顾忌。   就好像自己刚才在战局上思考暗箭从何而来一样。   对面这位“过去的自己”也一定会开始思考为什么杭雁菱会使用他的剑招,为什么会知道他戒指里有个老头子,为什么会知道白蛟附身的持续时间……   这份迟疑虽然不能让杭雁菱锁定最后的胜利,但让付天晴的大脑冷静下来,并且不对她下死手已经足够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付天晴也意识到了时间所剩不多,再这样下去自己这场复仇之战将迎来失败。   他五年来执著的复仇并不能就这么结束,并且了一切犹豫,在最后的一分钟,付天晴摒弃了所有的迟疑,对杭雁菱挥下了重拳。   这是没任何路数的一拳,完全就是凭借境界上的速度和实力的碾压打下来的。   可再度让付天晴意外的是,这次的杭雁菱完全不躲不闪,竟收了手,乖乖的站在原处。   “我欠你的。”   嘭!   拳头砸中了杭雁菱的胸脯,再度将这个少女击飞到半空中。   这出于意料的举动再度让付天晴的大脑思考陷入短暂的停顿,杭雁菱的血喷溅到了半空中,随后再度重重摔落在地。   挥出拳头的付天晴目光有些呆滞,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还好,杭雁菱并没有真的被这一拳打死,在半分钟后,她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半分钟后,付天晴身边缠绕着的电光也散去,冰冷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开始蔓延,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冷汗打湿了浑身的衣物。   虚弱期要来了。   付天晴眼神死死盯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杭雁菱,捏紧了拳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心中的怒火早就被困惑所覆盖了。   杭雁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手中的木刀也嘎巴嘎巴碎成了一地的木头渣滓。她并没有面向付天晴,而是转身向着观众席喊道:“那位……麻烦,扔把弓,扔根箭下来……呼……呼……”   观众席坐着的,不论是莲华宫的还是其他门派的代表,都傻了眼。   修为高的人都看得出来此时的付天晴已经力竭,无力再战,也看得出来挨了一拳的杭雁菱撑不了多久,可她现在索要弓箭,又是什么意思?   刚刚才放过冷箭,这次是打算光明正大的用暗箭伤人吗?   满场沉默,所有人都不清楚这个莲华宫臭名昭著的刁钻女打算做什么。   而只有一个人回应了她。   “小菱儿,喏。”   一朵紫色的莲花托着杭雁菱点名的弓箭,缓缓的飘向了杭雁菱。   而送出这些东西的,正是莲华宫的掌门人,此时淡然微笑的紫水仙子。   她身旁的澄水仙子惊的失声:“大姐,你做什么?!咱们……”   “别担心。”   紫水仙子笑着理了一下头发:“你忘了?小菱儿脑袋磕坏了,她现在不正常的。”   “你这叫什么话!”   然而莲花终究还是飘到了杭雁菱的身边,杭雁菱撑着身体取下了莲花上的弓和箭,转身,捂着肚子踉跄了一下。   “唉……不行,太痛了,我为啥要受这个罪啊……”   杭雁菱无力的抱怨着距离自己只有三米之遥的少年。   同样虚弱,勉强扶着刀支撑着身体的少年皱起眉头:   “杭雁菱……你打算做什么。”   “放心啦……咳……”   杭雁菱猛地抬起了手臂,就当观众席上的众人以为这个恶女要搭弓射箭,一举了结了这个五年前被她百般羞辱的少年人时,杭雁菱的举动却让他们大感意外。   她将弓和箭丢到了付天晴的面前。   “拉弓的力气,你还有吧……”   扔完东西后,杭雁菱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费劲的说道:“你就当……刚才的暗箭是我安排的吧,来,这一箭我赔你就是了。”   “你——”   “射哪儿都行,拿起弓……对着我。是我恶有恶报,你这五年……不就为了这一刻么……手臂,大腿,心脏,脑袋……都随你。”   杭雁菱垂下双手,不再做抵抗,闭上眼,安安静静的等着付天晴的发落。   无法理解眼前一切的付天晴咬紧了牙关,恶狠狠地冲着不做反抗的杭雁菱怒吼道:“杭雁菱,你别以为我不敢……”   “少废话啦——反正如你所愿,我堂堂正正的跟你打了……这一箭,算我赔给你,想怎么做随你吧。”   杭雁菱看向付天晴,脸上露出了任何人都未曾在杭雁菱脸上见到过的,放松的笑容。   “就用这一箭来定胜负,来决生死吧……你来。” 第六章 原谅?谁原谅谁?   莲华宫的退婚之战,毫无悬念的以付家二少爷付天晴的胜利做结。看热闹看了个尽兴的宾客们离开了莲华宫,杭雁菱在战斗结束后也昏迷了整整一夜。   次日,阳光通过窗户投射进入窗户内,照在面部的被单上。   身穿宽松长袍的杭雁菱安静的平躺在木床上,面色扭曲而痛苦,床边的地面散落着染血的绷带,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手脚都是皲裂的血痕,肩膀更是有一处渗透了绷带的殷红血窟窿。   “沙沙……”   杭雁菱当日在药房见到的那个单马尾的少女此时也在房间内,她正小心翼翼的给杭雁菱被一箭射穿的肩膀更换着药贴。   少女一对儿眸子噙满了眼泪,一边抽着鼻涕,一边用哭腔抱怨着:“早知道,我就不用那些话激你了……”   之前在药房里面对杭雁菱的那副冷嘲热讽的表情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此时的她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哽咽着不停地絮语着:   “早知道还不如让你跑了呢……”   “你,你可别死……千万别死啊……”   “害人精,骗子,混账师妹,别死啊……”   从发黑的眼圈看得出来,这名单马尾少女已经在这里熬了整整一宿。   阳光将杭雁菱的脸色映的有些苍白,少女抿着嘴角,双手握住了杭雁菱的掌心,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房门却被人笃笃笃的敲响了,门外传来了颇有精神的女孩子的声音。   “三师姐姐~紫水阿姨找你——”   吱嘎一声,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推开门走进了屋子里,单马尾的少女见状连忙甩开了杭雁菱的手,咳嗽了一声,吸了吸鼻涕,背对着小女孩应了一声:   “咳,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四师姐姐怎么样啦?”   “哼……捡了一条命,便宜她了。”   小姑娘见三师姐不肯回头,不满的掐着腰:“三师姐姐,你干嘛老背对着人家呀?”   “我……小铃铛,你先看着这里。我去找师伯了!”   单马尾的少女从床边站起来,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几乎是面朝着墙壁平行移动到了门口,然后倒退着走出了房门,因为没仔细看路的缘故,出房门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   悲鸣一声的少女呜咽着扶着门框站起来,慌乱的关上了房门。   “唔……”   小铃铛疑惑的看向三师姐离开的方向,困惑的歪着头眨了眨眼:   “三师姐姐今天怪怪的……”   小铃铛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   “诶?原来她排行老三?辈分比我大啊?”   小铃铛被身后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躺在床上的杭雁菱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一种惊讶的表情看向门口的方向。   “四师姐姐!你没死啊?”   “是啊,我还没死。”   “那你什么时候死呀?”   “……不至于”   杭雁菱在仔细地确认了这个小姑娘不是在跟自己阴阳怪气后,微微晃了一下自己已经被绷带完全束缚住的左肩:“昨天只是被一箭射穿了肩膀而已,还不至于没了命。”   “唔??那是人家吵醒四师姐姐睡觉觉了吗?”   “没,早就醒了……”   杭雁菱咳嗽了一声。   老实说她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清醒了,只不过刚眯起眼睛就发现这个“三师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她上药,满嘴的语气说的就好像杭雁菱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一样。   看人家孩子哭得情真意切,杭雁菱又不好意思破坏气氛,只能强忍着眯着眼捱到了小铃铛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三师姐走了,杭雁菱想要掀开盖在身上的缎被,两条胳膊却因为刚才的活动而传来了剧痛。   “喔……痛痛痛痛痛!”   从肩膀开始,腹部,脑袋,剧痛从浑身的每个关节扩散回来。   这不光是因为被箭射穿了肩膀,还是因为昨天过度使用阴灵气,遭到了反噬。   伤很重,不过至少这次成功规避掉了付天晴大闹莲华宫的剧情,还算值得。   “呼……可算熬过去了。”   躺在病床上,渡过了转生以来最大危机的杭雁菱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当下的现状了。   喝下了弟子送来的毒药的她在莲华宫的后山苏醒,时间转到三百年前,自己成了杭雁菱,变成了他曾经最大的仇人,然后在昨天跟年少时的自己进行了一轮死斗。   这一切就像是异常不真实的梦。   但说实话现在浑身上下痛得要死,完全没办法相信自己经历的一切是梦境。   以极近距离观察过去自己的感觉非常奇妙,站在自己仇人的身份被自己仇视的感觉也相当诡异。目前距离自己最近的退婚事件已经结束了,既然少年时的自己没选择射杀杭雁菱,那么莲华宫也就不会有理由去针对付家采取行动,仇恨的滋生应该会到此为止……   唉……归根结底,如果不是那一发暗箭,自己也不用拼到这个份儿上。   捏麻麻的,等我知道是哪个崽子放的暗箭,我直接生啃了他。   ……   ……   可话又说回来,那暗箭,到底是谁放的?   这次偷袭可以说对杭雁菱完全没有帮助,单纯只是在激怒付天晴,让事态恶化下去,而也正是三百年前,付天晴同样被净水仙子的一箭穿心所激怒。   虽然方式不同,但这两种行为都会加深付天晴对莲华宫的仇恨……   会是单纯的巧合吗?   最好的情况是这个放冷箭的真的就是纯粹想给莲华宫抹黑脸,可若是安排这件事的人另有用意……那么三百年前净水仙子的那次偷袭,是不是也别有原因呢?   “唉……难搞……”   坐在床边的小铃铛看杭雁菱一脸胃疼的半晌不说话,不解的问道:“四师姐姐,你是哪里难受吗?我给你揉揉?”   “我浑身都难受……最难受的就是想不清楚是哪个王八蛋安排的暗箭。”   小铃铛困惑的“嗯”了一声:“可是,那个不是没有射中吗?”   “是啊,还好射偏了,是射在他肩膀上——如果直接射穿了付天晴的心脏,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没完没了咯!”   “唔?人家是说——”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慌促的脚步声。   “菱儿,菱儿!!!”   房门被粗鲁的推开,水蓝色的身影踉跄着几乎是撞进了门内。是净水仙子。   “噫-——!?!!”   杭雁菱还是没办法接受净水仙子这张脸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吓得浑身一哆嗦。   没办法,上辈子就是这张脸在背后给她一剑在心脏上开了个天窗。   想到这一茬,杭雁菱忽然没让这辈子的付天晴体验体验。   净水仙子满脸全是泪水,也顾不上小铃铛还在旁边,嗷嗷哭着扑到了杭雁菱跟前,一把搂住了杭雁菱:   “菱儿!你吓死师父了!!师父怎么偏偏就挑着昨天睡过头了,呜呜,呜呜呜……一觉醒来就听说菱儿你快不行了,这让师父以后该怎么活啊!”   “疼!!疼!!!!”   “是啊,师父我的心快疼死了啊!!!”   “我他妈胳膊也快疼死了啊,松手啦你!!!!!!!”   好不容易,净水仙子松开了杭雁菱,擦干了眼泪。小铃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房间里只剩下了这师徒二人。   杭雁菱浑身是伤痛得要死,也不知该怎么和净水搭话,却见净水仙子一边搬了个小板凳来坐在杭雁菱的床边,双手拉住了杭雁菱的手。   “快告诉师父,付家那个小子怎么欺负的你,师父帮你找回场子来。他弄伤了你的肩膀对吧?师父明天就去付家把他胳膊也给撅断了去!”   “草,别!我好不容易把这五年前的事儿给平了。”   说罢,杭雁菱苦笑了一声:“那个……师父,这事儿今天就到这儿了吧,要是您觉得我给莲华宫丢了人……劳烦您代我向师伯们赔个不是。”   净水仙子闻言一愣,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什么叫丢人,那个付家小王八羔子选你本来就是欺负人!”   杭雁菱暗自翻了个白眼。   欺负人?   五年前炼气期的杭雁菱把修炼无望的付天晴的胳膊打断的时候,怎么没人跳出来说欺负人?   虽然心中对莲华宫的双标有些不屑,但杭雁菱还是说道:“没事,不怪他,还是我当年在付家说的确实过分了,是当年我嚣张跋扈,欺人太甚,这才有了今天的这诸多报应……这些,徒儿只怨自己,怨不得别人。”   听了杭雁菱的话,净水仙子却皱起了眉头:“菱儿……”   杭雁菱挥了挥手:“师父,您也别说什么帮徒儿出气之类的话了。现在徒儿不希望莲华宫和付家再因为徒儿而再度结怨。”   净水仙子一阵讶异:“如此说来的话,当年之事,你……打算原谅付家了吗?”   “诶……?”   杭雁菱愣了一下,没太弄明白净水仙子的用词:“原谅?”   当年之事?当年不就是杭雁菱打上付家,吵着闹着要退婚吗?怎么还成了杭雁菱去原谅付家了?   净水仙子伸出手,怜爱的轻抚着杭雁菱的脸颊:“当年是他们付家算计了你,害得你落得了今天这般境地……师父曾答应你一定会出这口气,可如今你放下这些恩怨了……师父也就听你的,不再去跟他们计较便是。”   “什——你说啥?当年是付家……算计杭雁菱在先???” 第七章 二师姐/未婚妻   付家算计杭雁菱?这是怎么回事?   身为当年的受害人,寄宿在杭雁菱身体内的付天晴陷入了莫大的困惑。   当年不是这个恶女趁着付家族内长辈们都离家时找上门,对着付天晴一顿破口大骂,然后大打出手……   “等等,师父——您说的陷害是怎么回事?”   虽然直接问出来可能会增加净水仙子对自己的怀疑,但事关上一辈子矛盾的开端,付天晴觉得还是有必要先搞明白这一点。   净水仙子听到杭雁菱的发问,并未回答,而是盯着杭雁菱的脸,呆呆的看了许久——   随后,她忽然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急切的问到:“菱儿,你不记得了吗?”   “啊?啊……我,那个……之前在后山摔了一跤,脑袋磕碰到了,记不太清了。”   “菱儿!”   净水突然大喊一声,吓得床上的杭雁菱一阵哆嗦。   只见净水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攥紧拳头,原地蹦跶了两下。   “好,好啊!太好了!!!摔的好,摔得好啊!!!看来菱儿真的摔傻了,哈哈!真摔傻了!!!”   “……啊?”   杭雁菱的思考没能跟上师父的脑回路,躺在床上只能干傻眼。   蹦跶了一阵,净水仙子回头抓着杭雁菱,脸色通红,兴奋的说到:“菱儿,晚上想吃什么!师父给你弄去!我得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大姐她们去!”   “不是,诶,师父你倒是告诉我当年到底怎么——”   “今晚师父高低得给你放一挂响鞭,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呐!!!!”   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样的净水举起双手快活的朝着门外跑去,抬腿一脚没踩结实,被门框咣当一下绊倒在地。   堂堂的金丹期修士摔了个四仰八叉,可却架不住这位净水仙子在得知徒儿傻了之后难言的亢奋。   杭雁菱目瞪口呆的目送着师父从哭丧一样的跑进门,到过年一样的跑出去,再到化作一道金光大笑着消失在天边。   嘶……   诶?   我……   实在绷不住了,杭雁菱一屁股坐起来冲着窗外怒吼道:“这莲华宫的人脑子是不是都多少沾点啊!?”   从睁眼遇到那个给人挖坟的什么小唢呐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   无法理解,无法沟通。   这他妈简直一群什么妖魔鬼怪的聚集——   “师妹……你醒了吗?”   一道倩影伴随着一阵温香的气息飘然而至,紫裙子的少女轻踏莲步,从门外缓缓走入了房间内。   面若红桃,发丝飘摇,如春湖般平静温婉。   走进门来的,是付天晴的青梅竹马,也是这场退婚之战的另一个主角……言秋雨。   言秋雨面色微沉,走到床前轻轻扶住了杭雁菱:“好好躺下……你带着伤,怎么可以乱动弹。”   “啊……小秋雨……?”   杭雁菱看见前世的未婚妻,这辈子的师姐,刚骂出去的地图炮直接尬在了嘴里。   这也太不赶巧了。   支吾了两声,杭雁菱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皱起眉头来:“等等……呃?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的退婚之战,毫无疑问是杭雁菱打输了。   那既然如此,按照约定付天晴获胜后可以废除莲华宫的退婚要求,保留原本的婚约。   我还是很清楚我自己有多喜欢这个青梅竹马的……   虽然上辈子因为诸多变故最终分道扬镳,可是现在,故事发展应该不一样了吧?   这辈子的付天晴不应该抱得美人归了吗?   言秋雨低下头,不知为何,声音有些软怯:“我留在这里……惹你生气了么……?”   “诶?”   “师妹别动气……我只是想和你说两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说完就走……”   “诶?没有没有,别走啊!”   不知为何,言秋雨语气中带着一种微妙的怯懦和愧疚……这让如今的杭雁菱很难揣测自己和这位师姐的关系。   要了命了,谁知道自己上辈子的仇人和上辈子的未婚妻是怎么处的啊?   看小秋雨这个反应,似乎她跟原本的杭雁菱关系称不上和谐……   可既然如此,她就更没必要在离开莲华宫前还来主动接触杭雁菱这个恶女啊?   不明所以的杭雁菱尴尬的笑了一下,问到:   “我说……那个,二师姐,那个……架都打完了,你怎么不跟着付天晴回家去啊?”   是的,回家。   位于濮河城的付家不仅是付天晴的老家,也同样是这位言秋雨的出身地。   她原本就是付家收养的养女,付天晴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只是在六岁那年资质被莲华宫看中,这才被选来做了亲传弟子。   照理说……她没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才对啊?   “莫非说,你是临走之前来看看我?”   杭雁菱只能想到这唯一的可能性,然而言秋雨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言秋雨犹豫了一会儿,怯怯的开口道:“付哥哥……并未强迫我随他离开,只是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让我自己选择。”   “喔?意外的讲道理嘛,然后呢?”   “然后,我选择放弃跟付哥哥的婚约,留在这里。”   “哦……哈?”   杭雁菱愣了。   什么意思?   自己的好妹妹,未婚妻,青梅竹马从小看着长大的言秋雨刚刚说了什么?!   “等等,你——诶诶,啊啊??啊啊啊啊!!!!”   杭雁菱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由于情绪太过激动,一不小心差点从床上趔趄下去。   言秋雨慌忙扶住了杭雁菱,结果被杭雁菱反手抓住了胳膊。   言秋雨的这一手,真把这位孤苦终生的老光棍整的破了大防。   她抱着言秋雨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道:“不,不是啊!你明明跟付天晴约好了的吧!!以后一块结婚过日子,你,你忘了你小时候做了个戒指,说长大了要嫁给天晴哥哥做新娘子,那戒指现在还在付天晴脖子上挂着呢!?”   这话言秋雨言秋雨给说呆了,她红着脸喃喃的问道:“师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我怎么样无所谓啦!你干嘛放弃婚约啊!?”   麻了,真的麻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我……我……”   言秋雨被问的为难,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杭雁菱,稍带困惑的问道:“雁菱师妹,你……”   杭雁菱的结结巴巴,一脸惨相的问道:“你俩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你,你真就不再考虑一下……”   委屈,可给她委屈坏了。   这可真是太让人委屈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重生之后还要经历一次三百年前未曾得知的失恋。   然而不知为何,言秋雨的表情变得愈发复杂。   不光是一味的怯懦,她逐渐露出了心痛,愧疚,懊恼的表情。   “对不起……”   “好商量嘛,你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我——唔!”   杭雁菱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她被言秋雨搂在了怀里。   那股言秋雨特有的香味萦绕在身体周围,侧脸贴着温热绵软的东西,耳朵能够听到言秋雨砰,砰的心跳声。   “师……姐……?”   毕竟,言秋雨是付天晴的初恋。   这么一下子,对心脏真的不太友好。   杭雁菱结结巴巴的红透了脸说不出话来,一直到言秋雨轻轻的推开了杭雁菱。   初恋的对象半蹲下来,使视线和杭雁菱保持平齐,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承认……我没办法放下付哥哥,但是——我也不能这样丢下你。”   “……诶?”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烫,烫手。   “你,什,什么意思……”   “我的确喜欢付哥哥,毫无疑问。可如果我跟着付哥哥走了……以后,我会愧疚一辈子……我虽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不想自己一走了之。”   言秋雨伸出手来,握住了杭雁菱的手,然后将杭雁菱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掌心传来的柔软和温润让杭雁菱方寸大乱。   “等,等等……师姐?!我确认一下你刚才说你喜欢的是付哥哥可是我我我现在是杭——”   “师妹,我想对你负起责任来。”   “……责任?”   言秋雨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将脸凑的更近。   杭雁菱终于看清了,言秋雨湖水般平静的眸子之下,暗暗潜伏着的汹涌。   “不管是当年付家的事情,还是昨天付哥哥的事情……我都亏欠你太多……师妹。”   “等等——诶!?距离太近了!?”   杭雁菱本能的想要缩回手跟言秋雨拉开距离,但言秋雨的手捏的实在是太紧了。   少女身上的香气因为过近的距离而不断刺激着嗅觉,整个呼吸节奏都被带乱的杭雁菱脑袋嗡嗡的响了起来。   以前言秋雨就是这个性格的吗!?   上辈子的三百年前的言秋雨是这么看待杭雁菱的吗!?   杭雁菱总觉得自己头顶总有一顶湛青碧绿的帽子在若即若离,似戴似不戴的样子。   “小小小小秋雨,你你你你我,我我我,你,你,我——”   麻了,全麻。   谁来告诉这是我什么情况。。   听到杭雁菱的称呼,言秋雨露出了凄然的笑容:“喊我小秋雨嘛……你若是喜欢这么叫,也好。反正付哥哥以后再也不想要见到我这张脸了吧。”   杭雁菱发出了凄惨的哀求:“不,他很想,我保证他想的要死!!我劝你还是多为自己的幸福考虑……”   “雁菱师妹,难道,你也不想再看到我了吗……”   言秋雨眨着湿润的眼睛,抿着嘴唇,低声道:“没关系,若是不想再见我,我以后会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便是。”   “我没啊!!等等,我就是有些混乱——”   “……那便好。”   言秋雨温和的笑了笑,松开了杭雁菱的手,尔后低头,轻轻的捧住了杭雁菱的脸蛋。   杭雁菱这也才终于意识到。   那个从小到大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付哥哥的小丫头,如今却比自己这个杭雁菱要年长,自己需要仰着脸看她,看着这个五官已经脱离了稚气,正在从美人坯子逐渐成熟的“师姐”。   啪嗒。   杭雁菱捂住了自己的脸。   白瞎了,白瞎了啊。   我这一顿打算是白挨了啊!   “师妹,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冀着有朝一日,你能够明白……”   额头相互触碰。   杭雁菱颅内的温度加热到了最顶点。   真真的香气几乎要夺走自己的意识。   在彻底变成呆傻之前,杭雁菱一丝游离的神智忽然回想起来。   昨天早上自己灌倒了净水仙子,从师父房间里出来时。   好像就是闻到了一阵这样的香气…… 第八章 你丫有病吧   言秋雨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杭雁菱呆呆的坐在床上,脑袋嗡嗡的,红着脸,手掌贴在侧脸上,胸口因为大幅度的呼吸而起伏着。   短短一个上午,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净水仙子提到的付家跟杭雁菱的关系,言秋雨刚才对杭雁菱说的那番话……   这是都是曾经三百年的人生里不曾窥见的一角,属于那个杭雁菱的亲身经历。   “捏麻麻地……”   杭雁菱揉搓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上辈子他能够亲近的女性几乎被那个恶女杀了个干净,直到死都是个可怜的老光棍。   “呼,嘶……呼……”   先不想那么多,房间里还残留着青梅竹马的香气,闻着让人头脑晕眩。   强忍着剧痛,杭雁菱坐在床边,抬手轻轻捂住了自己被射穿的肩膀,掌心浮现出了漆黑的真气。   带有强腐蚀性的阴灵气自掌心蔓延进了肩膀的伤口,在娴熟的钻入了肩膀处受损的经脉后,伤口部分的绷带渗透出了殷红的血珠,杭雁菱更是身子一颤,从肺里猛的呕出来了一口鲜血。   “噗!”   血迸溅到膝盖上,淡紫色的眸子亮起了微微的光芒。   喘了两口气,漆黑的真气开始腐蚀起了肩膀上的绷带,血红的绷带随着“嗤嗤”的声音变得脆弱,断裂,露出了缎带之下玉白色的肌肤。   “这就差不多了。”   在重新获得自由后,杭雁菱抬手擦掉了嘴边的血,将被血染得殷红的绷带缠起来丢到一旁。   她先是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呼出了一口气——自少女嘴巴里吐出的,是一股漆黑的浊气。   隐隐的黑色薄雾从身周显现,这是突破到了凝元期的标志。   凝元期,是象征着真气在体内逐渐汇成真元,能够如臂指使的使用真气的标志。按照寻常人的修炼节奏,十岁之前完成炼体,十三四岁突破到炼气期,经过六到七年的时间锤炼真气,二十岁突破凝元初期。   而也正因如此,年仅十七岁就已经到达凝元后期的付天晴才会被人称为天才。   当然,这个规律只适合用来套在正常的修士身上。   为了活命,那些无法通过打坐调息来自愈的阴灵气修炼者往往只能依靠着不断的突破境界来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偏偏阴灵气完全不需要打什么基础,见到东西就腐蚀,吞吃,增长速度几乎不怎么可控。   阴灵气修士提升境界的速度是极快的,因为速度一旦慢于自身阴灵气的膨胀速度,那修士自己就会先一步被腐蚀坏死。   与虎谋皮,大抵如此。   “不过看样儿杭雁菱在练气也是卡的够久了,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感受着身体内逐渐熟悉的阴冷感,杭雁菱低头,盯着自己胸口的绷带,愣了好大一会儿,伸手抓住绷带,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传好了衣服站起来,走出了房门。   -------------------------------------   正午的阳光怡人而舒适,自从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悠然的享受阳光。   凉风阵阵,花香鸟鸣。   走在路上的杭雁菱心情舒畅的双手环胸,漫无目的的溜达起来。   突破境界并没有带来什么喜悦,反倒是刚才在房间内发生的事情让她情不自禁开始了思考。   看着莲华宗内,成群结队的少女弟子们说说笑笑的走动。   杭雁菱不由得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回想之下,当初是凭借着门口扫地童子的反应,以及药房内的“三师姐”的冷嘲热讽才认定了“杭雁菱”在门派内人缘不咋地的。   而仔细琢磨下来,自己是不是有些先入为主了呢?   且不说今早那个三师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给自己上药的画面。   单凭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若是人缘不好,小秋雨没必要专程来探望杭雁菱,而那个叫小喇叭的女孩儿看上去和杭雁菱也挺亲近的样子……   嗯……   难不成,自己只是单纯的误会了。   这个恶女其实……   “诶嘿?没准我……在这个门派的人缘还挺受欢迎的?”   杭雁菱哈哈大笑着挠了挠后脑勺,然后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风声,一扭头。   一个枣子大小的石子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她的额角。   温热的鲜血流在了懵逼的脸上。   杭雁菱呆呆的看着丢来石子的方向——距离自己三十米左右的距离站着五六个女生,年龄都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着莲华宫的弟子服饰,正在用不善的目光朝着自己看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跟今天的言秋雨同样的紫色裙装的女孩儿,从站立的姿势和略带得意的表情来看,刚刚的石子儿就是她丢出来的。   啊呀?   “嘁,她看过来了。”   “真晦气。”   “走了走了……”   “丢了门派的脸,真亏她还有脸出门……”   “别说了,别让她听见。”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走了,但说实话她们也没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好像是故意要让杭雁菱听见一般。   杭雁菱抽了抽嘴角,整个人尬在了那里,过了好半晌才红着脸咳嗽一声,自言自语的嘟囔道:   “我,我就是说嘛!杭雁菱这样的混账怎么可能在门派里混个好人缘,咳,咳咳……嘶……”   捂着额头,无奈的杭雁菱只能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轻车熟路的走到了莲华宗的药房——说实话,这去药房的路应该是她在莲华宗里最熟悉的了。   ——————————————————   吱嘎一声推开了药房的大门,也万幸今早三师姐被紫水仙子喊走了,此时的药房里没什么人。   杭雁菱小心翼翼的反手关上房门,从柜子里翻出来了绷带随手在自己脑门上缠了一圈,胡乱的系上,随后又在药材柜里翻找出来了一些药草,在药房内的碾槽上一边叹气一边研磨着。   “要砸你早砸啊,刚突破完就挂彩,这莲华宗还没个疮药……”   杭雁菱这儿正抱怨着,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从门口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啜泣声来。   有人进药房了。   杭雁菱一边磨药一边抬起头来,防止不知情的情况下脑袋再被开个瓢。   进门的女孩儿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啜泣着,也不理会房间里的杭雁菱,径直的走到了药房内的一张桌凳前,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不就是今早出门的三师姐吗?   这是……   杭雁菱见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到少女跟前,咳嗽了一声问到:“三师姐,咋了?”   三师姐听到有人,身体哆嗦了一下,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起身用袖子挡住了脸,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没事……不用管我。”   “好家伙,出什么事儿了哭的这么伤心?说说呗?”   杭雁菱随手从袖子里扯出了一截绷带递给三师姐,没想到三师姐没有接过去,捂着脸别扭的转过身子,恼怒地嚷到:“都说了跟你们没关系吧!反正就算她死了你们也只会拍手叫好吧!!”   “拍手叫好?谁啊?”   “你烦不烦!她都已经——”   三师姐扭回头来,用红彤彤的眼睛恶狠狠地冲着杭雁菱瞪了过来。   杭雁菱心里头再度咯噔一下。   跟之前和二师姐言秋雨贴贴时的那种怦然心动不同,这突然跟三师姐对视时,心脏的跃动是那种突然蹿起来,像是被什么东宫西吓到时,心脏要从嗓子眼里钻出来的感觉。   三师姐看着杭雁菱,泪汪汪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   表情从委屈变成了呆滞,从呆滞变成了慌张,从慌张变成了气急败坏。   “你在这里做什么!!!!”   “噫!”   三师姐的质问让杭雁菱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连忙指着自己的额头解释道:“我,我就来弄点止血的药,马上就走!”   “你,你不是——你胳膊怎么能活动了!”   三师姐又惊又恼,抬头又看到了杭雁菱脑袋上胡乱包扎的绷带,抽泣了一下,问到:“你额头,又怎么了?”   “被人拿石头砸了呗。”   闻言,三师姐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嘭的一声。   “你活该!!!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出来乱跑——谁砸的你!”   “你到底是向着我还是膈应我啊……”   “……废话少说,过来!”   三师姐起身,明明说着让杭雁菱过来,自己却先一步的拿着凳子跑到了杭雁菱跟前,将凳子放在地上,按着杭雁菱的脑袋强迫着她坐了下去——话说明明是“三师姐”,但这个小姑娘的身高好像还比杭雁菱矮上一些。   杭雁菱乖乖的听从师姐的命令坐下,三师姐拆开杭雁菱头顶的绷带,观察了一下伤口。   不知怎么的,看着杭雁菱的伤口三师姐又抽了抽嘴角,眼泪没忍住,随着呜的一声落了下来,正好滴在了杭雁菱的伤口上。   伤口被泪水刺激的发痛,杭雁菱一阵龇牙咧嘴:“诶,诶!干啊伤口上撒盐啊!!”   “我,我没有!”   三师姐慌乱的擦了擦眼睛,抬起小手,荫绿色的灵气覆在杭雁菱的额头上,治愈这种程度的伤口对于三师姐这种木属性的修士来说并不算难事。   杭雁菱被按着脑袋,也看不见三师姐的表情,只能无奈的问道:“所以说,你刚才到底在哭谁啊?”   “跟你这种下三滥没关系吧——记得伤口这里发痒也不许挠啊。”   “哦,我就是问一下,看三师姐哭的伤心。”   “伤心?哼,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的关心——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口。”   “……呃……”   “你这不明是非的混账,搅和了二师姐的婚事还敢在大街上走,还嫌不够丢人吗——喂,捏这里会不会痛啊?”   “倒是不痛,就是……”   “就是什么?莲华宫已经因为你沦为了江湖上的笑柄,还放暗箭……你最好有点自觉,你这——你这伤好得不自然,你先在这里等着。”   杭雁菱坐在凳子上,呆呆的看着以极快的速度将草药抓紧药炉里,拿着小团扇,蹲在药炉前面迅速的熬起了汤药来的三师姐。   嘶……   “诶师姐,冒昧问一句——你是双核的吗?”   “吵死了,我炼药的时候别跟我说话,害我分心——什么叫双核?”   “呀,怎么说呢……”   杭雁菱为难的杵着脸,看着这位跟尼玛精神分裂一样的三师姐,实在是搞不清楚曾经的杭雁菱究竟是怎么跟这个三师姐相处的,只好站起身来:   “那……您就先熬着药,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算你有自知之……给我坐着!!!!!”   眼看着三师姐情绪激动的站起来跟要打人一样的表情,杭雁菱连忙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小板凳上。   而后,房间安静了下来。   三师姐也不说话,就蹲在那里嗯炼药。   杭雁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的抓着自己的裙子。   屋内药炉带来的热度不断地蒸出杭雁菱额头上的冷汗。   要命,谁来告诉告诉我。   杭雁菱原本到底是怎么处人际关系的啊?   后世变成神经病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莲华宫这种都是精神不正常的家伙的环境里吗?   这莲华宫真的待不下去,得好好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要跑路了。   说实话,三师姐一边炼药,一边不断嘴角不停抽搐,似哭似笑的表情真的太渗人了。   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炼的究竟是干什么的药。   “还,还是算了吧!我忽然想起有急事儿,我先走了!”   杭雁菱不等三师姐做出反应,起身推门就要逃跑,却在刚推开门时就跟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丰满的弹性让杭雁菱在一脑袋装上去后就被弹回了门内。   “诶哟——”   杭雁菱趔趄了一下,眯起眼睛连忙道歉:“抱歉啊,我着急——”   然而入眼的是一片紫色,杭雁菱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撞到的人的脸,发现对方也满脸慈爱的看着她:   “去哪里,小菱儿。”   “紫水——大……大……大大大大师伯?”   “嗯~”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莲华宫的宫主,紫水仙子。   她显然对这一句大师伯极为受用,欣慰的伸手摸了摸杭雁菱的头:“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我……啊,呃……”   紫水仙子温柔的扶着杭雁菱的肩膀,把她轻轻推进了药房,药房内正炼药三师姐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大师伯。”   “嗯,影儿好~哟,菱儿,你这额头是?”   “啊,被,被石头砸破了,嘿嘿。”   杭雁菱一脸讪笑的看着紫水仙子:“那个……大师伯,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小菱儿……你着脑袋可真是多灾多难……前几天在后山跌了一跤,然后今天又被砸了一下……嗯……真可怜。”   紫水爱怜的轻抚着杭雁菱的脑袋,杭雁菱心里头诧异。   说这些干嘛?   “啊?……嗯。”   “对了,你知道这个吗?”   紫水仙子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我带小铃铛在后山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   只见紫水仙子手中戒指白光一闪,她的手中多了一样物事——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上面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师,师伯?这是……”   “小铃铛说,她发现你的时候,你就是在这个石头旁边晕倒的。”   紫水仙子面带微笑,一只手捏住了杭雁菱的肩膀,另一只抓着石头的手高高举起。   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慈祥:“小菱儿,不要动啊——”   “等等?!师伯,你要干嘛?!”   被紫水仙子的阴影整个笼罩住的杭雁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紫水仙子微微睁开了眯起的眼睛,声音终于多了一丝兴奋:“来,菱儿……一回生二回熟,快让师伯好好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是这块石头让你开了窍。”   “不,别!!不是——你丫有病吧!!!!”   “诶嘿~❤”   嘭! 第九章 于是,杭雁菱下定了决心   在被石头击中后脑勺的那一刻,杭雁菱开始真的怀疑莲华宫是不是真的是个护短的门派了。   从掌门到弟子,真的,大脑构造一个个的跟寻常人简直尼玛迥然不同。   剧痛很快冷却,意识沉入漆黑的深海,随后浮现。在沉浮之间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再度睁眼时,房间内的人数变多了。   绿色的,紫色的,蓝色的,橙色的……   莲华宫四大长老聚拢在房间内,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老实说,压迫感很足……   杭雁菱偷偷睁开眼睛观察着屋内几个长老的反应。   “你说说你做的什么事情!菱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对得起彩玉当年的托付吗!?”   发着火儿的澄水仙子拉着自家掌门的耳朵,丝毫不顾及风度的大声斥责着。   被扯着耳朵的紫水仙子龇牙咧嘴,但还是很认真的看向二妹妹解释道:“兴许,只是砸的不准。”。   澄水仙子气的直蹦高:“我的好姐姐!我看你才是脑子有病吧!!”   这话简直说到杭雁菱心坎儿里面去了。   对,二师伯,狠狠骂骂她!   排行老三的碧水依靠在窗边沿,悠悠然然的说到:“这些年咱们试过了那么多方法……什么药都给她吃过了,也带她看过了灵台寺的大师,这不都没效果么?好不容易菱儿让石头给砸失忆了,大师姐还想让她再忘得彻底点也无可厚非。”   紫水仙子连忙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你们两个……混账!!就不怕给菱儿把脑子真砸坏了,连咱们姐们四个是谁都给忘了?!”   澄水气的直跳脚,而净水仙子蹲在墙角,连忙拦着二姐:“别动怒,别动怒……我真的宁肯她什么都忘了,呆呆傻傻,快快乐乐的,我可以养活她一辈子。”   呜哇,莲华宫到底是用什么标准来看待杭雁菱的啊?   杭雁菱在床上偷偷撇了撇嘴。   紫水仙子很认真的看向妹妹,竖起手指:“一回生二回熟,下次砸另一个地方,我保证能彻底治好菱儿。”   “我看该拿着这个破石头给你治治脑子!!”   爆粗的澄水仙子哪里还有点金丹期仙女的风度,气的牙齿咬得咯吱乱响。   净水仙子正手忙脚乱着,不经意间瞥到眯着眼睛的杭雁菱后,急忙走了过来,满脸的关切:“菱儿,你醒了?怎么样,痛不痛?”   “嗯,我没事。”   杭雁菱睁开眼睛,尴尬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认识我吗?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看到净水仙子那恍如看着傻子一样的表情,杭雁菱无奈的摇了摇头:“师父,您别闹了。”   “那,那你有没有哪里痛……咦?你的内息……菱儿,你突破凝元期了?”   净水仙子惊讶的抓着杭雁菱的胳膊,抬手褪去了杭雁菱左肩的衣物看了一眼,原本略带欣喜的表情又重新陷入了忧愁。   “怎么,怎么会这样……”   “啊?昨天跟付天晴打完之后有所感悟,然后就突破了。”   杭雁菱随口应付着,同时观察着房间内其他师长们的表情。   澄水和净水两人都神色复杂,碧水低下了头,而紫水定定的盯着杭雁菱看。   从这些长老的反应来看……之前的杭雁菱的境界并不是一直卡在炼气期提不上去,而是这几个长老故意让杭雁菱压着境界,不让她去踏入更进一步的修真之路。   这倒不是不能理解,炼气期是修炼的一道门槛,修士从练气突破到凝元后,真气才会在体内自行流转,开始凝结真元。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阴灵气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换句话说,只要杭雁菱一辈子都压在炼气期,那么阴灵气也不会凝结流转,只要她不主动调动真气,经脉也就不会受到任何的摧残。   “……菱儿。”   净水仙子攥着杭雁菱的手,一脸忧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身体还好啦,不用担心。”   杭雁菱不忍看到净水仙子这么担心下去,笑着坐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肩头:“你看,伤口也好了,放在平时估计要静养好几天吧。”   澄水仙子走到杭雁菱的身旁,伸出手摸了摸杭雁菱的脑袋:“傻丫头,这还不如让你在病床上多躺几天呢,唉……”   “您宁肯我仍然是那个被人欺负上门却没法反击,被人当成一辈子笑柄,一直卡在炼气期的杭雁菱吗?”   “呃——”   这话问的澄水仙子愣住了,几个师长面面相觑,对于杭雁菱的发言都大感意外。   而杭雁菱苦笑了一下,捂着被砸到的脑袋,摇了摇头。   “您就当我是被石头砸昏了头才胡言乱语好了——我不想一直被师长们保护,而摆在我面前的虽是一条绝路,但只要还能往前多走几步,菱儿就不想在原地踏足。”   ……   ……   杭雁菱偷偷的抬起眼皮,盯着门派内的师长看。   刚才这番话表面上说的漂亮,而实际上,依照常理来说,名门正派根本不可能允许一个修炼阴灵气的亲传弟子在自己门派里头待着的。   尤其像是莲华宗这种多少还有点影响力的,更不可能自砸招牌。   之前也许只是因为她们将杭雁菱将修为一直压在炼气期才敢如此骄纵杭雁菱。   一旦杭雁菱正式宣称要踏上阴灵气这条注定入邪的道路。   莲华宗恐怕很快就会把杭雁菱赶出门派吧。   ……   哼……   想到这里,杭雁菱不由得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这样一来,她就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了。   这他妈的谁遭得住,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纯女子门派莲华宗背地里竟然是一群崇尚用石头砸脑袋来开窍的精神病医院。   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   这要不赶紧开溜,自己的脑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问题。   而且最近很明显能感觉到杭雁菱身上背负了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跟莲华宗的这帮师长们相处的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既然如此还不入趁早摊牌,逼迫她们将自己赶出莲华宗。   哼哼,哼哼哼……   杭雁菱微微抬起头,目光盈盈:“而且……我在跟付天晴的战斗中,已经用出过阴灵气了……藉由阴灵气的庇护,我才得以躲开那些致命的雷霆——当时江湖上众多门派都派了人来观战,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得知菱儿的秘密了吧?”   澄水仙子一时语结:“你……竟然那时候就……”   杭雁菱面露哀伤,点了点头,低头用袖子里捂住了脸。   忍住。   忍住,现在还不能笑。   好了,正道门派的莲华宗啊,面对一个修炼阴灵气的亲传弟子,你们作何反应呢……   现在可以向我这位三百岁的邪派鬼灵门掌门展现你们那虚伪……脆弱……庸俗……   把你们丑恶的一面展现给我看吧——   “大姐,昨儿个来莲华宗的客人名单还有吗?”   “我早有预感会发生这种事,提前预备一份了,弄的干净点……”   “放心,保证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啊?   不是,我不是让你们展露这一面啊!   丑恶是挺丑恶的,但是至于吗?!   不是,诶,卧槽。   你们正道怎么手段他妈比我这个邪派还狠啊!?   “不是,诶——我……”   “菱儿别担心,师父去去就回!!”   杭雁菱目瞪口呆的看着师父撸起袖子扭头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门。   然后看到了澄水仙子用一块相当眼熟的大石头砸在了净水仙子的后脑勺上。   然后目送着澄水仙子一手扯着掌门的耳朵,一手抓着师父的领子,将二人拽出了房间。   一直到碧水打了个哈欠,冲着杭雁菱随便挥了挥手,关上了房门为止。   杭雁菱坐在床上。   忽然有些害怕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躲在被子里,害怕的瑟瑟发抖。   妈的……   这帮人全都是神经病。   得想个办法跑了啊……   这要是让她们发现我不是真的杭雁菱,那我他妈不得……   嘶……   上辈子被正道的那条疯狗道姑周清影追砍了一个月时候的感受,也就跟现在差不多了……   这种被神经病盯上了的感觉……   “寄!这他妈还不赶快开溜!” 第十章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   “嘿!”   夜黑风高,乌月高悬。   身穿一袭病号用的白色宽松长袍的杭雁菱身形迅速的翻过了莲华宗的后墙,稳当当的落在了莲华宫的后山。   站直了腰板的杭雁菱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有些妨碍行动的裙子,犹豫了一会儿,将裙袍的下着稍微撕开了一些,活动活动手脚,双目微眯   后山的山路在月光的照射下,石子映出荧蓝色的光亮来。   毫无疑问,在夜晚走山路是非常愚蠢的,可杭雁菱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莲华宗这个神经病门派逃出来了。   她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好了规划,并且在晚上莲华宗的众人都去食堂吃完饭的时间点溜了出来。   只要顺利的从这个后山绕出去,沦落江湖……找到现在还没完全发迹的千面幻姬,跟她混个熟脸,以后稍微躲个三四年就能换一张脸重新出现在江湖。   到那时候,杭雁菱这个恶女将会永远的从这个江湖上消失。   “呼……”   呼吸了一口裹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她不敢怠慢,摸着黑踏着小碎步朝着山路走了过去。   前方是黑暗,前方也是自由。   前方是下山的道路,也是通往正常人世界的通途……   没有人可以——   “小姑娘,偷偷摸摸的,这是要打算做什么呢?”   “噫!!!”   杭雁菱浑身一个激灵,蹑手蹑足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身旁的树林发出刷啦的响声,一道灰袍的身影从树上落了下来。   灰黑色的袍子在夜色下反常的泛出白色的光芒来,而原本应当投向杭雁菱的月光也被此人所遮挡,使得杭雁菱的身躯被笼罩在此人的阴影中。   “晚上好啊,小姑娘。”   和蔼的笑容,稳重的语气。   如果不是昨天才生死相搏了一顿,杭雁菱还没准真的把这位当成了一般路过打个招呼的热心群众——   “怎么是你?”   在后山出现的人影并不是莲华宗的弟子,而是此时本应该已经回到家中的付天晴。   此时的付天晴说话的语气和节奏都和往日不同,没那么深沉的仇恨感,语气也更加平和,像是换了个人:“嗯——有些事情还没搞清楚,所以在这后山等着一个跟你说话的机会,小姑娘,你——”   “等会儿!”   杭雁菱抬起手,示意暂停,随后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身边有没有莲华宫的人。   “付天晴”哈哈笑了一声:“小姑娘别害怕,老夫不是来找你——”   “从昨天我就想说了,你小小年纪能不能别这么老气横秋的?”   杭雁菱眉头一横,掐住了腰,尽量挺直了腰板,不满的看向年轻的自己。   “呃……?”   “付天晴”也是一愣。   却没想到杭雁菱瞪大了眼睛呵斥道:“你看看你,佝偻着个后背,像什么样子?站没站相的,把腰给我挺直了!你才多大岁数?”   “不是,我不是……”   “什么不是?啊?你才十七岁,正在青春年华,正是大好的时候知道吗?昨天亮相的时候也是,啊?难得那么年轻,是,我能听谅你,是吧,五年之约,心情沉重,但那么多人看着呢,您能不能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好歹洗个脸?大小伙子的不知道爱漂亮是吗?”   “诶?小姑娘,你——”   “给我闭嘴!还他妈小姑娘?我……杭雁菱拢共才比你小四岁,四岁啊?懂吗?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一口一个小姑娘,你得把我气死?什么年龄的人给我说什么年龄的话,要有朝气,朝气懂吗?”   杭雁菱恨铁不成钢的斥责着年轻的自己,随后惆怅的捂住了额头。   “你现在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珍惜青春年华,不懂得爱惜自己,老了上了岁数之后,你后悔都来不及啊!还不趁着现在好好享受,唉——气死我。”   “不是,我,我觉得你说话比老夫我还显得……”   “啊!对,妈的,懒得跟你废话!我得抓紧时间了。”   杭雁菱一拍脑袋,意识到时间耽误不得,扭头就要跑。   哭笑不得的“付天晴”一把抓住了杭雁菱的衣领子,凭借着身体力量上的优势拽住了杭雁菱,悠悠说道:“小姑娘……老夫可不是付天晴啊。”   “……诶?”   杭雁菱扭回头,皱着眉头盯着年轻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   “啊,是你……”   “呵呵,不错,我就是你昨天说过的,住在小天晴戒指里的……”   “老鳖登!”   “对对是我老鳖……诶,不是!”   少年付天晴的脸色黑了下来,松开了杭雁菱,抽了抽嘴角:“小姑娘,我可没得罪过你,你骂我作甚?”   “啊?呃……习惯了。”   杭雁菱咂了一下舌头,明白了为什么此时的付天晴为何如此状态。   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付天晴的肉身没错,但此时付天晴已经将身体控制权交给了戒指里寄宿着的另一个灵魂。   这是付天晴的外挂之一,付天晴戴在拇指上的黑玉扳指里寄宿着一个失去了肉身,精通炼器法门,曾经实力极为强大的老者,自称墨翁——付天晴如今随身携带的这把长刀就是按照这个老人传授的方法锻造的。   他是付天晴曾经尊为师父,视若至亲的人——   虽然前世发生了许多事情让付天晴逐渐看清了这个老东西本质上是个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肚子坏水儿,又喜欢闲着没事儿装逼打哑谜的老鳖登   但前世的他还是为了从杭雁菱的手下保护付天晴的灵魂不受损,落得了个神魂湮灭,永不超生的下场。   因而再度看到墨翁,杭雁菱的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感慨。   “唉……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你这个老鳖登。”   “嘶……你礼貌吗!?”   站在墨翁的视角,他可是第一次跟杭雁菱见面,如今被杭雁菱上来当着面骂了两句老鳖登,不由得叹道:“你这话头说的像是我的故识,可老夫实在不记得有过哪位修炼阴灵气的朋友——昨日你出招路数跟天晴完全相同,又一语道出我的存在……想必,你也是观察天晴许久了。”   说罢,“付天晴”徐徐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微微笑道:“而且——才一天过去了,你就突破了凝元?昨天跟小天晴打的时候,你莫非是故意让着他的……?小姑娘,你到底藏了多少?”   “啊,这。”   杭雁菱挠了挠头。   被墨翁找上门来属实是她没想到的事情,不过倒也合理,毕竟昨天自己都已经直接点破付天晴的底牌了,过去的自己面对这种事,可没那么容易放下心来。   ……   诶,不对啊?   “等等——为什么是你跟我对质,付天晴呢?”   如果是过去的我被人点破了自身的秘密,定然会亲自问个明白的。   维持附体状态需要消耗墨翁相当分量的精力和神魂,每附体一段时间,他的灵魂就要休眠好一阵子,不到万不得已付天晴是绝不会让墨翁附体的。   怎么今天问个事儿还把他这个老鳖登给喊出来了?   “他,呃……”   墨翁露出了一脸为难的神色,搓了搓手,咳嗽一声,低头问到:“小天晴?那啥,心情好点了吗?人小姑娘喊你呢?”   戒指发出了一阵暗淡的黑光,少年付天晴的身躯晃动了一下,付天晴的脑袋徐徐垂下,而后又再度抬起。   语气也变回了昨天那副死沉沉的样子。   “杭雁菱……”   “诶,这味儿对咯。”   杭雁菱环着胸点了点头,而后又皱起眉头:“嘶——等等,还是不对,你说话鼻音怎么这么重……诶?哭了???”   “不用你管……”   “不是,诶,别扭过头啊,闹啥别扭呢,看着我说话呀?”   杭雁菱思索了片刻,眉头挑了起来:“我说……你不会是……被小秋雨拒绝之后,难受哭了吧?”   少年付天晴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杭雁菱:“她是你师姐,别用这个称呼喊她。”   卧槽,真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时的付天晴还只有十七岁,十七岁的小少年,为了追回跟青梅竹马的婚约奋斗了五年,结果明明打赢了决斗还惨遭拒绝。   心态崩溃也是正常的。   看着年轻的自己,杭雁菱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惆怅。   这毕竟是年轻的自己啊。   “噗嗤。”   “不是,杭雁菱,你!!”   “不是,噗,咳咳……我没有,我怎么会看你吃瘪……噗,噗哈哈哈……不是,没,我没高兴……不是,哥们,你听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恼羞成怒的付天晴伸出双手抓住了大笑出声的杭雁菱的衣领。   “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大哥……我缓缓,诶……上辈子我没得选,好家伙,噗,你这辈子好不容易赢了,结果,你,你让小秋雨自己个儿选……噗,哈哈哈,你这不是,不是浪输了的吗?噗,你,你还能怨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倒霉的是自己,但看到昨天拽哄哄的小伙子今天这个吃了瘪的样子,杭雁菱没由来的痛快。   嗯……   这一定是杭雁菱的身体在自行嘲笑付天晴,跟我没什么关系。   真的是太屑了啊,杭雁菱!   正当杭雁菱笑的不能自己的时候,眼角瞥到的一样事物,让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停止了笑容。   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乐极生悲。   也有一件事,叫苦尽甘来。   比方说。   被女孩子甩了,极度伤心失落的十七岁少年,如果机缘巧合之下重新见到了心上人,那就叫苦尽甘来。   比方说。   下定决心离开神经病院,结果因为嘲笑过去的自己的失败而忘记了自己的逃跑计划,被精神病院的医生找上门来,这就叫乐极生悲。   随着杭雁菱笑声的戛然而止,付天晴也顺着杭雁菱呆滞的视线转了过去。   在林荫的深处,一个面带微笑的身影缓缓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付天晴松开了手。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出了来者的名字:   ““小,小秋雨……?””   从黑暗中走出言秋雨脸上挂着笑,但是那笑容没有丝毫的温度。   她在接受到两人的视线后,生硬的歪了一下头,脖子发出了诡异的“嘎巴”的声音。   “付哥哥,你为何会在我们后山?师妹,为何你会跟付哥哥在一块?”   “啊,这个……”   “啊,这个——”   杭雁菱和付天晴异口同声的用相同的话试图解释,两人都愣了一下,彼此对视了一眼。   言秋雨捏着食盒的手瑟瑟发抖,她脸上的笑容也陷入了深邃的黑暗:“我担心师妹吃不惯我亲手做的晚饭,所以特意回病房看了看……结果师妹不见了踪影——我还害怕是你嫌我做的太难吃了,赌气跑出来了呢……”   嘎巴,嘎巴。   言秋雨徐徐睁开了眼睛,眼睑的抽搐暴露出了她微笑之下藏匿着的,不可名状的危险。   “然后,我找呀,找呀……找呀……找到了后山,就发现本应该已经回家的付哥哥扯着师妹的衣服……而师妹你也是……很高兴的样子啊?为什么……你们两个……会……有说有笑的呢?”   嘎巴!   言秋雨又歪了一下脖子。   杭雁菱结结巴巴的解释:“那那那那那个只是,只是偶遇,偶遇!”   付天晴也如出一辙的磕巴着:“只只只只只是恰好……”   “恰好……一个昨天就该回家的,一个今天整天都不该下病床的,大晚上的在后山见面,有说有笑?”   ““我也不知道啊!””   “啊,那……只是巧合吗?”   言秋雨眨了眨眼,轻轻的微笑了一下,抬起纤纤玉指,指向了杭雁菱的白裙。   “那……二位解释一下,师妹这被撕开到了大腿的裙子……又是怎样的巧合呢?”   夜晚的森林猛地刮起了一阵森冷的风,栖息在林中的鸟儿嘎嘎惨叫着飞向了夜空。   不知道为什么   听起来,哀鸣的声音似乎不只是发自于鸟类。 第十一章 变故,未尝不可拿来利用   面对着表情已经变得不再有温度的言秋雨,杭雁菱深呼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咳嗽了一声。   “算啦,如果真的把小秋雨惹生气了就得不偿失了。”   说罢,她抬手指向了身旁的付天晴:“喂,反正是小秋雨,告诉她也无所谓吧?”   “什么——”   付天晴愣了一下,以为杭雁菱要把戒指里面墨翁的存在说出来,犹豫了刹那。   杭雁菱咧嘴笑道:“反正你也想要搞明白到底是谁放的暗箭——让小秋雨来帮忙不是更好?”   “……啊?”   暗箭?   什么暗箭?   付天晴犹豫剧烈的情感波动,脑袋略微迟钝了片刻,不过很快意识到杭雁菱是在解围,犹犹豫豫的嗯了一声:“嗯……”   “既然付少爷同意了,那跟师姐说了也无妨——付少爷来找我是为了确认之前暗箭伤人者的身份——他说他思前想后,总觉得不会是我干的,所以来找我问个清楚。”   杭雁菱一边说着,一边冲着付天晴使了个颜色。   付天晴虽然不爽,但是看着言秋雨那更加危险的表情,以及如果不用这个当借口,自己可能被迫要解释来莲华宗的动机,一秒钟的权衡利弊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为了此事。”   言秋雨看着二人不太自然的态度,冷沉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些许,还是皱着眉:“这等事情,直接光明正大的来找我们莲华宗就是,付哥哥何必躲在后山?”   “这……”   付天晴正犹豫着想要编借口,却看见杭雁菱的眉头拧了起来。   “喂!小……师姐!过分了!”   被突然吼了一声的言秋雨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杭雁菱。   杭雁菱掐着腰,抬手捏住了言秋雨的脸蛋:“付少爷为什么不敢走正门……这种事你不应该先扪心问问你自己吗?”   “啊?我……”   “他是为了躲着谁,师姐你还不清楚吗?”   听了杭雁菱的话,言秋雨的脸蛋红了一下,之前拒绝跟付天晴的婚约的事情伤了付天晴的心,事到如今,两人如果再碰面,的确也只会剩下尴尬。   至此,刚才言秋雨的汹汹气势全部萎靡了下去。   她双手拎着食盒,低着头,也不敢去看杭雁菱,也不好意思去看付天晴,垂着脑袋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软糯糯,怯生生的样子。   眼见渡过了危机,杭雁菱心里头舒了一口气,扭头问道:“付家少爷,你待如何?”   少年付天晴眼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被这杭雁菱哄的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有些五味陈杂。   一方面想到之前言秋雨就是因为放心不下这个恶女才拒绝了自己,一方面又眼睁睁看着杭雁菱替自己解了围。   这个憎恨了五年的对象,一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   迷茫了片刻,付天晴扭回了头去。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要问的杭雁菱的事情已经问完了,这就走。”   “慢!”   杭雁菱忽然出声,阻止了少年付天晴的离开。   只见杭雁菱扭头,可怜巴巴的冲着言秋雨说到:“师姐,我好不容易有澄清的机会,不能就这么放他下山啊!!这可关系到师妹在江湖上的清白!”   “师妹……?”   杭雁菱眼珠子转了转,咳嗽一声:“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那就索性带他跟咱们回去,跟师父师伯见一面,如何?”   “这……”   “哦?还是说师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拒绝了付少爷的婚约,可内心还是有所不舍,害怕再见到付少爷,自个儿心慌?”   “师妹,我,我没有,你别瞎说!”   “哦~是嘛?”   杭雁菱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声音,随后瞥了一眼伏天晴:“怎么样?来不来?”   付天晴看着言秋雨犹豫的样子,咕嘟吞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   杭雁菱,少年付天晴,言秋雨。   这三个诡异到极致的组合堂而皇之的走在莲华宫的大道上时,往来行走的弟子们一个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昨儿个还打生打死的两个人如今并肩走在一起不说,那个被废了一条胳膊的杭雁菱竟然满脸的趾高气昂,而明明打了胜仗的付天晴脸红的跟个苹果一样,低着脑袋臊眉耷眼的一句话不说。   走在他俩前边带路的言秋雨也是尴尬的低着头,手相当不安的捧在胸口。   只有杭雁菱,只有这个屑恶女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逃跑计划虽然失败了,但付天晴的出现对她而言可不全是坏事。   谁放的暗箭完全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制造付天晴和言秋雨相处的时机。   说白了,上辈子杭雁菱和付天晴仇恨的开端最核心的矛盾也就是言秋雨,一旦能顺利的撮合言秋雨跟付天晴在一块儿,那这笔糊涂账就可以爽利的画上句号了。   就算言秋雨最后铁了心不跟付天晴和好,那也怨不到杭雁菱的头上。   以后哪怕在江湖上再见到付天晴了,自己也能用如今撮合他跟言秋雨的这件事来卖他一个面子。   “嗯哼,哼,呵呵,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杭雁菱笑的极为放肆,走在他身后的付天晴头皮发麻的小声嘟囔道:“好端端的莲华宗……怎么会培养出来真么一个神经病。”   言秋雨将二人带到了紫水仙子的居所,轻轻的一敲门。   “掌门……有客人来访。”   “进来吧。”   门内回应的却是澄水仙子的声音。   言秋雨顺遂的点了点头,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紫水仙子,澄水仙子,还有杭雁菱的师父净水仙子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看到下午还满脸惆怅的杭雁菱满脸大笑的模样,净水仙子心疼的都快哭出来了   “完了,好徒儿,你又磕碰坏了脑子了?”   紫水仙子注意到了付天晴身边的少年,微微地笑了笑:“付家少爷,在后山偷窥够了?舍得露面了?”   这句话说得付天晴噎了一下,冷哼道:“紫水前辈真是好眼力。”   “大姐,你说什么?!这小子趴在咱们后山偷窥!?”   净水仙子听了,一把将杭雁菱拉过来护在怀里,看向付天晴的表情充满了鄙视,扭头啐了一口:“呸,看你人模狗样的,内在竟是这种臭流氓!亏江湖上还夸你是个天才!”   少年付天晴什么都还没说呢就被扣上了个偷窥贼的帽子,正要发作:“你们——”   “慢着。”   杭雁菱挣脱开师父的怀抱,朝着房内的三位长老解释道:“师父,事情是这样的——”   按照自己之前编好的瞎话,杭雁菱向三位莲华宫的话事人简单的说了一下付天晴的目的,以及洗不清自己罪名誓不罢休的决心。   “师伯,师父!那暗箭分明不是菱儿放的,却难免落人口舌,遭人背地里咬舌根——如今若是不能向这位付少爷证明清白,菱儿怕是要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   眼泪汪汪,声情并茂。   杭雁菱的这番演讲快把溺爱徒弟的净水仙子说哭了。   澄水仙子听罢也是叹了一口气:“菱儿,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洗清污名对你的重要,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自行调查着,等出来了结果,再拿给付少爷看就是。”   “且慢。”   身为莲华宫的掌门人,紫水仙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道:“二妹,你还是没听明白——菱儿都把这生死大仇的付少爷领上山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   “大姐……?”   “我们调查出来的结果又有什么意义?付家少爷又怎么会接受?菱儿分明是想让付少爷在咱们门派内亲自调查出来答案,这样最有说服力,也最能证明她的清白。”   说罢,紫水眯着眼睛看向杭雁菱。   “所以,小菱儿并不是想催我们赶快调查真相——而是征求我们的意见,看能不能留这个付天晴在咱们这里待几日?”   见自己的要求还没提出来就被紫水仙子道破,杭雁菱惊讶之余,也只能点头。   “是的,徒儿正是有这个打算。”   澄水闻言皱眉:“不妥!我们莲华宫女子众多,怎么能……”   “无妨。”   紫水仙子微笑着说道;“我们偌大个莲华宫,容个毛头小子的房间总是有的。”   “大姐,可是……”   澄水仙子跟净水仙子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很清楚,自家大姐虽然平时没个正形,脑袋总像是缺根弦一样,但她身为莲华宗的宗主,说出去的话有着相当的重量。   更何况菱儿好不容易忘记了当年之事,既然如此,没必要跟付家……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付家少爷安排房间。”   澄水仙子停止了犹豫,选择相信大姐的判断,正要起身,紫水仙子拦住了她,说道:“二妹,最近弟子们也没什么活动,无甚伤员,正巧这里也离着弟子们的宿舍远,这几天弟子有个头疼脑热的,让她们去药房找小清影看看,把这养病房的隔壁房间收拾出来让给付家少爷住吧。”   澄水仙子想了半天,看了看杭雁菱,又看了看少年付天晴:“大姐的意思是……让他俩……挨着住?”   净水仙子闻言,一个高蹿了起来,跺脚大嚷道:“我反对!我不同意!我不允许!!做梦!!不可能!!付家孽畜!!休想拱我家菱——”   紫水仙子站起来,满脸微笑的从兜里掏出了帮杭雁菱开窍的石头。   只见她轻飘飘走到了净水仙子跟前,抬起了手。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位金丹期修士的战斗已经决出了胜负。   嘎巴一声,紫水仙子手中的石头化作了齑粉,净水仙子翻着白眼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获胜者紫水仙子微笑着拍掉手里头的石粉,走到少年付天晴跟前,很亲切的拍了拍少年付天晴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温热的香气:“小家伙,我也清楚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年轻人感情的事儿我不方便插手——但在我们这里得规矩些……你是来追姑娘的,不是让付家绝后的,没错吧?”   “……”   “呵呵,好好加油。抢不抢得赢小秋雨,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拍了拍付天晴的肩膀,紫水仙子扬长而去。 第十二章 暗箭,到底是谁放的?   在吩咐完了事情之后,长老们留下了言秋雨,说是还有事情要交代,而净水仙子在杭雁菱临走前神神秘秘的塞给了杭雁菱一个灰黑色的小圆球,然后恶狠狠地挖了一眼一旁的付天晴。   杭雁菱和付天晴二人离开了长老的卧室,朝着病房走去。   一路上二人气氛相当尴尬,杭雁菱想了半天,扭头笑嘻嘻的冲着付天晴问到:“爽吗?”   付天晴满脸心事,被杭雁菱一问没太反应过来:“啊?”   “身为纯女性门派里唯一一个男性住客,感觉爽吗?”   少年付天晴白了一眼杭雁菱,嘟囔道:“有病。”   “我说你小子可真是好心没好报,这可是我替你争取来的诶——搁以前我都没体验过这么爽的事情。”   “说到底,我对谁放的冷箭并无兴趣,是不是你做的都无所谓,我也不觉得你有那个良心去撮合我跟秋雨——杭雁菱,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解开你我之间的误会,化解我们的之间的矛盾——信不信由你咯?”   付天晴自然不信,但他此时还不想更多的纠结于这个。   “杭雁菱,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墨翁的存在?”   “嗯……可能有很多,要不你猜一个?”   “比方说其实你是墨翁的孙女?”   “答对了!不愧是你。”   “不愧是我……你把我当傻子吗?”   二人一唱一和,虽然付天晴跟杭雁菱并不对付,但不得不承认跟这家伙聊天的时候总觉得在情不自禁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好啦好啦,做个交易如何?如果你能找到放暗箭的真凶,那我就把真相告诉你。”   “……放暗箭的不就是你吗?”   “那我就是墨翁的孙女,呜呜呜你还我爷爷。”   “呕!原来你这样性格的人吗?”   杭雁菱咧嘴笑了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真的挺好奇这人的身份的……你也知道,就凭我杭雁菱这人性,在莲华宫有那么一两个仇人并不让人意外,可我思来想去,不管是杭雁菱的仇人,还是杭雁菱的朋友,那天都没必要对你射出这一箭来。”   说罢,杭雁菱低头看向了少年付天晴食指上戴着的那枚黑玉戒指,呼唤道:“老鳖登,你也出来讲两句呗,那天你应该全程戒备着周围的异动吧?”   杭雁菱的话音刚落下片刻,付天晴的黑玉戒指散发出了光亮,墨翁的声音在二人之间响起:   “呵呵……你这丫头,就不能好好的称呼老夫——嗯,不过你要真的是老夫的孙女,想想倒是也不错——不妨你以后喊我爷爷如何?我这岁数你也不吃亏吧?”   “不不不,你现在拢共才活了二百来年,喊你爷爷吃亏的还是我。”   “嗬,小丫头,当你个爷爷要求还挺高。”   付天晴见这一老一小聊得挺开,咳嗽了一声:“墨老师,说正事儿……那天,您有什么头绪吗?虽然我不觉得这家伙是无辜的……但要是另有缘由的话……”   “另有缘由……哈哈,哈哈哈!”   墨翁忽然大笑了起来,付天晴无奈的等待着。   杭雁菱指着戒指看着付天晴:“你看了吧,这货就喜欢关键时候卖关子,快跟我一块骂他老鳖登!”   “哎呦呦,好了好了,你这急性子的孩子。小天晴,实话实说,那天的暗箭的确不可能是这个小姑娘安排的。”   墨翁停顿了一下,满含笑意地说道:“因为那暗箭原本是奔着她去,是要用来射杀你这丫头的。”   ……   ……   杭雁菱和付天晴面面相觑,同时陷入了沉默。   “射杀我?”   墨翁似乎非常满意二人惊讶的样子,畅快的发出了大笑:“哈哈,小丫头,在你上台之前,就有一道比天晴更执著的杀气在锁着你,那弓箭也是大致从那个方向来的。”   “唔……的确,如果是有人要射杀我,那就合情合理多了。”   杭雁菱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歪头看着付天晴:“那为什么最后会命中到这个倒霉蛋身上?”   墨翁嘿嘿笑了一声:“你没发现这支箭的力量过于孱弱了吗?对于修真者而言,既然要出暗箭,那必是为的一击毙命,而你看到的仅仅是射穿了天晴这小子的肩膀,这说明了什么呢……”   “老鳖登,别卖关子了,有屁放。”   “嘿嘿,那一箭毫无疑问蕴了真气,若是射中你,则你必死无疑——其实在你跟天晴打斗之时,我曾注意到这道诡异的真气,本以为是你家这几个师父要不讲武德,于是多加提防,随后我才注意到目标其实是你……嗯……”   墨翁说话温温吞吞,又喜欢卖关子,曾经还是付天晴的杭雁菱一度思考过,是不是这个老碧登就是说话太欠才被人打成了灵魂。   “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管咯——毕竟原本就是来射杀你的,天晴是客场作战,就算你被射死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天晴的动手,可那支箭在射出来的时候突然失去了上头全部的真气,轨道也偏移,贯穿了天晴的肩膀头子。”   “这样啊……”   杭雁菱点了点头,却又皱起眉毛——有人想要射杀杭雁菱,这很正常,但箭矢射出后失去了灵气,说明是有人在那之后进行了干涉,并且将弓箭的轨道偏转了……   能做到这种事情,要么就是趁着射箭者把箭矢射出去之前铲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要么就是在箭矢射出去后,用极其高超的手段抹除了上头的真气,并且将弓箭偏转到对杭雁菱战局有利的一边……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必然是对自身真气掌控极度熟练的高手。   老实说,在杭雁菱上辈子的记忆里,莲华宫的高手除了那四个金丹姐妹花之外,其他的都算不上厉害……不可能有做得到这种事情的人存在。   “小姑娘——看你的模样,你对下手的人心里头也没个数儿啊。”   墨翁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起来,中断了杭雁菱的思考:“呵呵,要我说啊,你也不用心慌,八成那只是外场混入的,想要将一切搅浑的魔教徒。”   “嗯?”   杭雁菱愣了一下:“怎么说?”   “那天射箭之人所用的灵气,并非是五大灵气之属,而是跟你一样的……阴灵气。”   “……阴灵气!?”   “对。老夫估摸着,你们莲华宗好歹是名门正派,总不至于还有除了你之外的另一个阴灵气吧,不会的不会的,放心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三章 偶遇,你说话可真是太好听辣(棒读)   将付天晴送回了莲华宗给他选定的住所,杭雁菱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扶着额头,脑袋痛得要死。   刺杀自己的是持有阴灵气的人,那不是邪教就是魔修了。   当天在场的除了上清莲华宗的的确有几个江湖大派,不过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也犯不上冒着激怒莲华宗的风险,将一个有阴灵气的家伙带进莲华宗。   杭雁菱这人虽然后世是混世恶女,但至少现阶段,恶名还不至于让一个持有阴灵气的邪教特地潜入莲华宫射杀她吧?   最大的苦主不是自己这个付天晴么?   ……   可不是仇杀,又会是怎样的原因……   那特娘总不能是你搁这儿选拔替身使者呢吧???   “杀气……杀气……比付天晴还重的杀气……能是啥啊?杭雁菱杀那人家人了??”   “四——师——姐——!!!!!!”   沉思着的杭雁菱走在大街上,没怎么抬头,毕竟她已经习惯不被莲华宗的人待见了,可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纳闷的抬起头来。   一个模样大概十来岁出头的小女孩踏着小碎步,噔噔噔噔地朝着杭雁菱跑了过来,一直出溜到杭雁菱面前才停下脚步。   “四师姐!!我正要去找你呐!看你不在病房,人家还以为你被埋了呐!”   呵,瞧瞧这孩子,真会说话。   杭雁菱无语的看着面前身穿鹅黄色小裙子,梳着一对儿双马尾的小丫头。   “小唢呐啊,找我干嘛。”   “小唢呐?”   小女孩愣了一下,捏着下巴连连摇头:“呀呀,师姐姐真成傻子啦?我叫小铃铛,小·铃·铛!!”   “哈哈,没事儿,名字不重要。”   杭雁菱弯下腰,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脸:“来找我有啥事儿?”   “我听说你已经突破凝元了,我怕你马上要死了赶不上,赶快见见你!”   嗬!瞧瞧!   不亏是小小年纪就能跟杭雁菱这种人一起玩得来的,说话真是好听。   要不是看这小丫头真的是一脸的纯真,杭雁菱真的憋不住狠狠扯一下小铃铛这张圆嘟嘟的小脸儿。   “死不了死不了,我——”   杭雁菱哭瞎不得的回复了一句,不过紧跟着,脑海里的违和感猛然跳动了一下。   “不对,小铃铛,你……刚才说什么?”   “嗯?怕你马上就要死了赶不上啊。”   小铃铛伸手捏住了杭雁菱的脸蛋,一脸惋惜的说到;“你要是死球了,以后谁来陪我玩啊。”   “你怎么知道,我突破凝元期就会死的事情?师父她们告诉你的?”   杭雁菱疑惑的问道。   天底下突破凝元期就是朝着死亡加速奔跑的也就只有阴灵气一家。   小铃铛怎么会知道的?   门派里出了一个有阴灵气的人,还是亲传弟子,这种事情一般门派都会选择当场跟这种人撇清关系,即便是莲华宗出于某些原因选择包庇了杭雁菱,按照常理来说必然也不会讲这种事说给掌门姐妹五个之外的人听,更何况是这十来岁的小丫头,感觉嘴巴都不一定严实。   “唔?人家就是知道哇——唉,算了算了,你闻闻你身上的味儿,都酸啦!”   小铃铛嫌弃的捂住鼻子:“就算你修炼到凝元,也不能不洗澡澡吧?齁脏齁脏的诶!!就算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也要注意卫生喔~!”   在叠词词恶心心的同时还能说出这么刺耳的话,这丫头究竟是哪里捡来的活宝。   杭雁菱无奈的抓着身上的衣服闻了闻,的确,从转生成杭雁菱到现在的这几天,不是在准备跟付天晴战斗,就是在各种意外情况的昏厥中,是在没能找到机会好好洗个澡。   不过……   现在我可是杭雁菱啊……   就,就算我对这个女的恨之入骨,亲手把她挫骨扬灰了。   那也没必要……   “乖~”   小铃铛伸手摸了摸杭雁菱的脑袋,从兜里掏出来了一颗白花花的小糖丸子,塞进了杭雁菱的嘴巴里:“给你吃个糖糖~”   “唔……嗯……”   送进嘴巴里的糖果有股轻微的果香,甜味并不齁人,反而丝丝缕缕的令人心旷神怡。   杭雁菱眯起眼睛仔细的咂么着被小女孩塞进嘴巴里的糖果,小铃铛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啦,四师姐,跟我走吧。”   小铃铛牵住了杭雁菱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往大道上走了过去。   杭雁菱本想抽回手来,但她惊讶的发现,在糖果吞下肚后,一股淡淡的暖流自喉咙底逸散出来,胸腹之间有股淡淡的暖流在经脉里头流淌,那被阴灵气肆虐所折磨的劳累不堪的经脉在这阵暖流之中得到了恢复。   这糖果……咦?   “哦,对了。”   小铃铛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杭雁菱,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人家不是告诉过你你嘛,平时要对大伙儿客客气气的,多做好事不会有错的,你就是不听!看吧~平时喜欢得罪人,那天就差点让人一箭射死不是?” 第十四章 入浴……喔,哇哦。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肌肤感受着温热的水汽。   宁和,安静。   闭上双眼,开始思考吧。   好歹,我也算是三世为人了。   第一辈子活了十九年,第二辈子活了三百八十多年,第三辈子活了四天。   虽然作为付天晴时,曾经有过青梅竹马,有过喜欢的女孩子,甚至有过名义上的妻子和脑子有问题的女徒弟。   但,跟女性共同入浴的经验,毫无疑问是0   “四师姐,你干嘛闭着眼睛。”   身前传来了小铃铛说话的声音:“就算你仗着自己人缘不好把其他洗澡的人都挤兑走了,也没必要一直闭着眼睛泡在热水池里呀……啊!难道难道,你是想要扮演死掉的浮尸吗?”   哟吼吼吼,你听听,这孩子真会说话。   杭雁菱不为所动,双腿盘坐,坐在足以没过她脖颈的热水中。   扪心自问。   虽然我上辈子身为付天晴,在晚年已经被人当成了江湖中的败类。   跟人战斗的时候总是下完了狠手还把他们救活,甚至有些正派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恶趣味才会跟自己结仇。   那些没水准还喜欢打着正义旗帜来敲诈勒索的正道,让我认真修理过的,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那种很贵又黑心的炼丹宗门,我就敢直接拿了东西就走人,这样的事情更是常见。   但是!   即便是这样的我,也能分辨出绝对不能做的底线。   所谓的底线,就是为了自己完全只是出于个人私欲而行动时,绝对不能跨过的东西!   如果在这这中时候睁开了眼睛,那么我这样的家伙,就一定会在某一天横遭报应,被人制裁!   “四师姐,能帮我搓个背吗?”   “拒绝,不要,一边儿去,爬。”   “喂——你以为我为啥要喊你来一起洗澡啊,像以前一样要好的搓背背啦!”   湿漉漉的布啪的一下糊在了杭雁菱脸上,杭雁菱的眉头皱了皱,依旧不为所动,沉默以对。   “……”   “好了啦!你这个喜欢讨价还价的家伙!我先给你搓就是了!”   小铃铛抱怨一句,身旁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杭雁菱的腋下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拖住,将她从水池子里拖拽了出来。   不要抵抗,不要挣扎。   手臂稍微一动就是犯罪。   “你身体绷的好紧,这样不好搓啦!放松一些!”   不放松,放松就容易睁眼,睁眼也是犯罪。   “算了算了,拗不过你……唔诶?师姐姐,你胸口没有留疤吗?”   “唔嗯!”   “喔……好厉害,弹弹的,师姐,戳一下会痛吗。”   “不痛。”   “那你为什么躲我啊?”   因为你现在让我从另一种意义上感觉到非常不妙。   停下来!你这个可恶的小铜锣!   “好了,那就从这里开始搓好了……”   “我自己来!”   被逼无奈,杭雁菱只能闭着眼睛,恼羞成怒的大吼一声。   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了小铃铛一跳,小铃铛委屈巴巴的撅起嘴来,啪嗒一下把搓澡的毛巾拍在了池子边的木台子上。:“四师姐,小气鬼!”   “……”   哼,小气鬼就小气鬼吧,在我众多难听的外号里,这种称呼连让我稍微皱一皱眉头的资格都没有。   杭雁菱极度谨慎,像是做外科手术的医生一样,在绝无多余动作的情况下精密地把手伸向了刚才搓澡巾落地发出声音的位置。   很好,抓到了。   杭雁菱想把搓澡巾拿了起来,却感受到了一股意外的阻力。   “喂,小横笛,你别胡闹了,我都说了我自己搓了。”   小铃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没胡闹呀?”   嗯?   不是小铃铛在另一头拽着搓澡巾,难不成搓澡巾卡在砖缝里了?   “雁菱师妹,是我。”   从搓澡巾落地的方向,传来了另一个女生的声音。   杭雁菱的身体再度紧绷了起来,因闷热的浴室而汗珠密布的额头落下了冰凉的汗珠。   这声音……   “是,是哪位啊……”   “你这样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是谁?雁菱师妹,认不出我的声音么?”   笑死,当然认得出。   不就是言秋雨吗。   但是我上辈子的好青梅竹马兼这辈子的好师姐,言秋雨小姐,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啊!?   冷汗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杭雁菱咕嘟吞了一口唾沫。   因为从脱衣服的时候就一直在闭着眼睛,杭雁菱跟本就没注意到澡堂子里还留有其它的,即便是杭雁菱来了也不会从澡堂里大骂着跑出去的女性。   该死,该死……   混账!   不许对着小秋雨胡思乱想,我这该死的大脑!   “二师姐!四师姐耍懒懒,不给我搓澡!”   小铃铛娇嗔的抱怨着,言秋雨轻笑了一声:“最近雁菱师妹压力很大,也很累了……一会儿二师姐来帮你搓澡,乖。”   “嗯,还是二师姐好。”   啪沙啪沙的声音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   杭雁菱再度吞了一口唾沫。   你俩倒是赶快找个地方相互搓去啊,我这儿汗水都滴到眼里了啊,好咸,要哭了。   该死,以后还是直接在自己的屋子里用浴盆洗好了。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答应跟小铃铛一起洗澡来着……   哦,是为了问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一箭是射向我的……   但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份儿上?   开特娘什么玩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铃铛在身后舒爽的大大呼了一口气,随后杭雁菱的后背被无比清脆的拍了一巴掌。   “啪!”   “噫!”   “小气鬼师姐姐,人家走啦!”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离开了澡堂,在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了凉水冲刷的声音。   好,现在安全了。   杭雁菱偷偷的睁开眼睛,想要至少抹掉脸上的汗水。   可是天不遂人愿,背后被拍了一巴掌的地方忽然传来了毛巾的触感。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妹,我来帮你搓吧。”   “不,不用了吧……”   “没关系,来——”   “不要!”   杭雁菱像是入水的王八一样直接蹿进了池子里,胳膊却被言秋雨一把扯住。   随后,杭雁菱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从水池子里拉了上去。   该死,言秋雨原本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无法挣脱的杭雁菱只能愤愤不平的用最后的哀嚎表示抵抗:   “我,我可绝对不会回去帮你搓的啊!”   “嘻,跟师姐客气什么,再说了,以前我们不也总是这样……”   以前也总是这样?!   杭雁菱,你他妈的,你到底让多少女生给你搓过澡!!!   竟敢让我可爱的小秋雨给你这个——   “唔喔喔喔!!!!”   “呀,师妹,我力气用大了吗,怎么这么大反应?”   “不,不是……”   “那我继续了?”   “别!!!”   “嗯?”   “我自己来就——喔喔喔喔呼呼嚯嚯嚯!!”   “师妹!?”   “没,没事……我还活着。”   “师妹,你不要急吧?”   啪嗒一下。   额头被言秋雨的手贴上了。   温热的手,湿漉的香气。   杭雁菱只觉得的灵魂在躯壳之内横冲直撞。   不行不行不行,拒绝她,拒绝她!!   该死,动啊,我的身体。   把小秋雨推开,让她离杭雁菱远一点啊!   难不成,难不成你这家伙在享受后背被小秋雨紧紧贴着的感觉吗?!   ……   真他娘可恶啊!!我自己!!!!   “师妹?诶,师妹?……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师妹,师妹!!!!!”   杭雁菱最终还是没有能扛得住过高的水温,师姐的温度,内心的羞耻,昏死了过去。 第十五章 福利?不存在的事情。   夜色沉沉,预示着杭雁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天宣告结束了。   从澡堂出来的杭雁菱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虽然言秋雨坚持要送师妹回来,但在杭雁菱的以死相拒下终于放弃了。   不过杭雁菱独自在莲华宫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是被师父净水仙子当成了神经病,一记手刀送进了病房。   第二天晚上在师父净水仙子的房间里陪她喝酒,喝了整整一宿。   第三天晚上是退婚之战打到了力竭,肩膀中箭,失去意识后被人抬到了病房里。   现在,是第四天晚上。   ……   自己好像只认识去病房的路,并不清楚杭雁菱自己的房间在哪里。   “……”   习惯性的走到了病房跟前,杭雁菱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今天刚搬过来的,年少时的自己。   少年付天晴坐在房门跟前,一边用磨刀石打磨着他那把心爱的血红色长刀,一边满脸心事的样子,不知道在忙什么。   杭雁菱微微的吸了一口气,看到年少时的自己,眼眶微微湿润了。   澡堂子发生的事情熏红了她的脸蛋,刚刚出浴的她甚至没有余裕擦干净身体就跑了出来,导致身上还残余着些许的水汽。   就这样,走在了夜晚。   就这样,走到了付天晴跟前。   正走着神的付天晴只顾低头磨刀,没注意到杭雁菱的接近,直到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才猛地一个激灵。   “你,你做什么?”   少年付天晴抬起头来,可入眼的光景却吓了他一大跳。   眼前的杭雁菱面颊红扑扑的,头发在月色下晶亮的闪着光。   尚未成熟的躯壳包裹在厚厚的衣物中,淌着汗珠的肌肤若隐若现。   杭雁菱双眸朦胧而迷离,朱唇微启,   “我……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讲……”   咯噔。   少年付天晴的心脏忽然怦地动了一下。   他极度不自在的站起身来。   “你,你到底要干嘛!?”   少年付天晴极为警惕的看着这位比自己小四岁的女孩儿,同时也是自己曾经最为痛恨的对象。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模样的杭雁菱,少年付天晴忽然没由来的察觉到了一股心慌。   “你……别躲啊……”   “不行,我忍不住了……”   付天晴失去了当时跟杭雁菱决战时的凶戾和勇猛,寄人篱下的他接连后退,硬生生退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可想要关门的时候,杭雁菱一个踉跄撞了进来。   那只纤白的手扯住了付天晴的肩膀领子,非常用力,也非常的……   炽热。   噗通,噗通,扑通扑通!   付天晴的脸色都变白了。   他才十七岁。   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   他的嗓音都变尖了:“你什么!?你你你你你你你他妈的是不是要仙人跳我!!!!????”   仙人跳,这绝对是仙人跳!   这个卑鄙的恶女!!!   是圈套,圈套!!!   少年付天晴慌的七荤八素,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还太早了点。   杭雁菱晃晃悠悠的,终于,她走到了付天晴的跟前,两只手都搭在了付天晴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侧,那上挑的眼角也在湿漉的睫毛的掩盖下显得妩媚。   “杭雁菱,你要干嘛——”   少年付天晴近乎是悲鸣。   杭雁菱缓缓的低下了头。   她的声音脆弱,娇嫩,柔软。   “真的……”   “什么……”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啥啊!?!”   可怜的少年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浑身哆嗦着,又害怕……又有点小期待。   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   “我真的……尽力了……”   “尽力了——啥啊?”   “你不知道……小秋雨的小手搓在后背上揉的时候……有多爽。”   付天晴一愣。   杭雁菱浑身战栗着,颤抖着。   她睁大了湿润的眼睛。   “我真的尽力想挣脱开小秋雨了,但我做不到……你知道你未婚妻的小手有多润吗!!”   杭雁菱抬起了头,背德和愉悦在她红润的脸上交错:   “我是很希望照顾你情绪,但,但我真的受不了了,兄弟,你听我跟你说,不骗你!小秋雨的那小手真的一级棒,我这鼻血都刚止住,那小手,还有搓澡的时候微微可能会碰到我后背的那对儿——噫!!!!羞死人了!!!但是,她真的,就……很润!!!”   “……出去……”   “兄弟,你听我给你讲,她搓澡的时候啊,是先从后背的这边,顺着你的颈椎骨开始一路向下——”   “出去——”   “然后用手指轻轻按着顺着你的脊椎,缓缓的往你两个肋骨那边开始——”   “杭雁菱你给我滚出去!!!!!!!!!”   少年付天晴的怒吼几乎能够把房子盖整个的掀起来。   怒意和杀气让他血灌瞳仁,身边开始滋滋啪啪的弹出了电弧。   杭雁菱被电弧打了一下,后退了两步,撩了一下头发,一脸的困惑。   “诶,哥们,咋急眼了??”   “你滚呐!!!!!!!!”   脸色绿的发青的付天晴哆嗦着指着房间门,脑袋上的每一根头发都立了起来。   杭雁菱也站了起来,茫然不知所措:“你急啥啊……我不就跟你分享一下吗?诶,真的爽,我不骗你的——”   “快滚!!!!不然我杀了你!就算让你师父她们姐妹四个一块儿上我也要杀了你!!!!”   “好东西要分享嘛,我寻思着这不是告诉你有多爽,好鼓励鼓励你——”   付天晴“锵”的一声把插在磨刀石里的血刀抽了出来,指着杭雁菱的鼻尖:“从我的眼前消失!!!!!!”   “咋还不乐意了?”   杭雁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发:“得得得,我走行了吧,真是的,什么人啊……”   付天晴一手拽着杭雁菱的领子,另一只手攥着刀,吱嘎一声踹开了门,正准备把杭雁菱丢出去,却发现门外却站着一个笑容和蔼的女孩子。   正是刚刚被杭雁菱大力吹捧的搓澡圣人,言秋雨。   抓着杭雁菱的付天晴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啊,小,小秋雨……?”   “付哥哥,呀,还有菱儿?师妹不回自己的房间,怎么来这里了?”   言秋雨温柔的眨了眨眼,笑容宛如春风般和煦:“师妹,你刚洗完澡,虽然天气不那么冷了,但晚上乱走还是容易感冒,你要注意点身子,毕竟刚刚洗澡的时候还流了鼻血。”   杭雁菱尴尬的笑了笑,收拾了一下衣服:“我,我没事儿。师姐你干嘛来了?”   “我来看看付哥哥在这里住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那么话又说回来,师妹,你在付哥哥的房间里做什么呢?”   片刻间,言秋雨的笑容从春风和煦转变成了严冬飞霜。   “还有付哥哥……你手里拿着刀做什么?”   “啊,我,这,她,她,跟你,洗,洗澡……”   付天晴一整张碧绿的脸瞬间又变成了煞白,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言秋雨眯起了眼睛:“我们是同门姐妹,一起洗澡自然正常的很,还请您不要随便找些理由就想要对我师妹动手……明白吗,付·家·少·爷?”   言秋雨称呼已经从付哥哥变成了付天晴二少爷。   少年付天晴只觉得自己刚才还跃动不止的心脏……突然就止住了。   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恨不得裂开。   “小秋雨!!妹妹,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这位铁骨铮铮,曾靠着自己的坚毅和勇猛令万兽山的白蛟震撼,并且诚心被其收服的少年天才付天晴   此时像个冤种一样,叫天不应,喊地不灵,只能用无比憎恶的眼神怒视着杭雁菱。   而被怒视的杭雁菱还一脸懵逼的站在中间搓手手。   淦!   我必杀汝!! 第十六章 肯定是你干的!   事情发展到了最后,言秋雨还是睡在了病房里面。   毕竟没办法跟言秋雨说自己不记得原本的房间在哪里了。   出于安全考虑,言秋雨非要跟着杭雁菱住另一间病房。   就这样,关系复杂的三人度过了彼此难眠的一晚。   次日清晨,喊醒杭雁菱的是门外激烈的敲门声。   “大清早的干嘛啊……”   病房的木头门被如同报丧一样节奏强烈的敲门声响起,门外还有女声的叫骂:“杭雁菱!你给我滚出来!!!”   浸在深深的困意之中,杭雁菱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从床上滚了下来,拖着鞋子打开了房间门。   一个目中含着,表情凌厉的女孩站在房间门口,大概跟杭雁菱差不多的年龄,穿着一身紫色的轻纱裙,可杭雁菱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忽然感觉掌风一闪。   “啪!”   杭雁菱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子。   门口的少女瞪着眼睛大吼:“杭雁菱,你这个畜——”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喉咙突然被杭雁菱反手用手刀抽中,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杭雁菱迅速一拳打在了她腹部的横膈膜上,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胳膊拧向了反关节的位置,扑通一下直接她撂在了地上。   “呃噗,呜呃啊……啊!!!!”   少女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唤醒了还在睡醒,正犯懵的杭雁菱。   看着被自己单手压在身下的少女,杭雁菱眨了眨眼,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被一巴掌扇红的脸蛋,低头问到:“大清早的,你干嘛突然打人啊?”   “咳,咳呜呕……咳……杭雁菱……你这个畜——”   “别急别急,有话好好说——”   杭雁菱一脸莫名其妙的松开了少女,把她拉了起来,同时也注意到了在不远处,还站着三个身穿紫色纱裙的女孩儿,一个个脸上又惊又怒,看样子是跟这位抽耳光的姐们一道而来的。   啊……   说起来,这几个不就是那天扔石头的吗?   杭雁菱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诶——你们看到了啊,是她先动的手。万事好商量嘛,动手就没意思了。”   被杭雁菱攻击的少女捂着喉咙,惊讶于杭雁菱不同以往的说话方式。   按照以前杭雁菱的习惯,此时她早就开始冷嘲热讽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比冷嘲热讽也好不到哪里去!   “杭雁菱,咳……你这个畜生!雅轩师妹,咳……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竟然就下那么重的死手!!”   女孩儿捂着喉咙,艰难的控诉着杭雁菱的罪行。   杭雁菱一脸莫名其妙,加上她刚睡醒,脑子还没完全缓过来,只是很呆滞的点了点头:“啊……可是那天你们也用石头砸破我脑袋了啊。”   几人的混乱吵醒了隔壁的邻居,少年付天晴推开房门,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不知怎么的,他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说话里还带着点儿火气:   “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是付家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女弟子们看到付天晴,都惊呼出声来。   这几年付天晴在江湖上是声名鹊起的少年英雄,不少年轻弟子都听说过这位从修炼废柴逆袭成凝元天才修士的少年,尤其是莲华宗的弟子,莲华宗跟付家当年的矛盾让莲华宗蒙羞,不少弟子本就对杭雁菱颇有微词,对这个少年抱有一定的同情和关注,再加上他在恢复实力后的种种事迹,不少莲华宗的女弟子都对他心生倾慕。   其它的几个女弟子迅速跑到了少年付天晴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个模样可怜,像是祈求保护的雏鸟一样喳喳鸣叫着。   “我就知道付二少不会那么轻易的饶了这个恶女的!”   “付二少,您过来帮忙评评理啊!!”   “二少!救救我们!”   少年付天晴看着挨打的女孩儿,又看了看站在原地挠头的杭雁菱,皱眉问道:“杭雁菱,大清早的你又作什么妖呢?”   “关我啥事!?大清早的刚开门就挨了一个大逼兜子,你晓得给我心灵造成多大伤害吗?”   付天晴看着侧脸微微发红的杭雁菱,再看着杭雁菱跟前捂着肚子和喉咙大口喘气的少女。   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贴在付天晴身边的少女赶忙说到:“付二少!您当时就不该放这个恶女一命,她就是个祸害!”   少年付天晴眉头一皱,微微避了一步:“我跟她的矛盾……好像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处理你们的事情,可别扯上我。”   少女们意外于付天晴冷淡的反应,正还想要补充两句,一股淡淡的花香却随着另一旁病房门的打开而飘了出来。   “雁菱师妹,沈思师妹,你们两位都冷静点。”   言秋雨走到了二人跟前,轻轻分开了杭雁菱和那个挨打的,名为沈思的少女。   言秋雨这看似是拉架,实则背对杭雁菱,面朝这个沈思,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向着谁。   沈思喘匀了气儿,后退两步走到付天晴身边,似乎是把付天晴当成了能够主持公道的旁观者,大声喊道:“二师姐!就算你再怎么包庇这个畜生也没用!”   言秋雨表情平静,身为澄水仙子的弟子,她这个二师姐也身兼调停莲华宫众弟子矛盾的职责:   “沈思师妹,我知道你跟这几位师妹平日里与雁菱师妹素来不和,可今日为何会横门叫骂,大动手脚?我不会包庇任何人,只是想听听你这么做的理由。”   沈思咬着牙看着言秋雨,眼神犹豫了一下。   看得出来,虽然杭雁菱混的不咋地,但言秋雨在门派里还是有威信的。   犹豫再三后,沈思恶狠狠地瞪着杭雁菱:“对,二师姐,你说的没错,平时我们就看不起这个杭雁菱,但也不会主动找她自讨没趣!可昨晚,雅轩师妹在路上只是随便评价了她两句,却突遭她下重手!直到今天早上还昏迷不醒!!”   “昨晚我跟雁菱师妹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言秋雨刚作解释,却招来了沈思更大的反应;“二师姐!你果然想包庇她!?”   “……”   言秋雨皱眉,略微思忖了一阵,扭头看向了付天晴:“若是我的话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那边的付二少。”   沈思闻言,求助的看向了付天晴,可付天晴缓缓地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极为失望的答案:“小……言秋雨说的没错,我没有暴毙这个恶女的理由,不过也没有扯谎的必要。”   付天晴的反应让这位沈思感到了绝望,她看了看付天晴,大喊了一句:“为什么你们都要保护这个戕害同门的畜生!?”   言秋雨神色复杂的安慰道:“沈思师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们,你们分明是合起伙来!这个混账究竟值得你们这么做吗!?”   沈思气出了眼泪来,身边有人给她递了一块手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言相劝。   “是啊,我也觉得离谱,铁定是杭雁菱这王八蛋有问题,咱不哭,慢慢说好吗?”   “呜,嘶,呜……”   突如其来的关心和认可让沈思憋不住委屈,哭了出来。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心中感动之余扭回头去,打算看看是自己哪个小姐妹这么知心。   然后……   看到的是一脸语重心长的杭雁菱。   此时的杭雁菱正对着言秋雨说教:“我跟你说啊师姐,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昨天晚上的一小段功夫,我完全有可能大半夜跑趁你们睡着了,出去抓着平时就有矛盾的家伙下黑手啊,你这证据跟本就不充足,怎么能撇清我的嫌疑!”   “师妹?”   就连言秋雨,此时都露出了一脸“你到底要干嘛”的表情。   杭雁菱径直走到沈思身边,冲着沈思说道;“是不是我干的,去看看就知道了,你那个师妹在哪儿?”   “在三师姐的药房那儿……不对,杭雁菱,你要干什么!?”   看见杭雁菱扭头就打算走,沈思急忙拦在她身边。   杭雁菱一脸的义正言辞:“去看看人啊?要真是我做的,我直接甘愿受罚被莲华宫扫地出门,断绝一切关系,自此沦落江湖乞讨为生,永世不得回来!”   听到杭雁菱发这么毒的誓言,沈思吓了一跳,言秋雨也吓了一跳。   付天晴深深地皱着眉头。   墨翁在戒指里轻轻的低语一声。   “这小丫头怎么看上去满脸期待的样子?” 第十七章 疑症   不过一会儿,其他三个人跟着杭雁菱来到了莲华宫的药房,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那个绿裙单马尾的三师姐。   此时的三师姐一脸慌乱,额头上满是汗水,焦急的在药柜之间来回翻找,听到身后门响了,在看清来者后,怒意涌上了脸庞:“杭雁菱,你来做什么!?”   “指认凶手的,三师姐,情况咋样。”   杭雁菱走进房间,也不把自己当嫌犯,径直走到了病榻跟前撩开了病床的床帘,床上正躺着一个少女,表情痛苦,嘴唇发白,脸色虚浮,呼吸也十分微弱。   这应该就是那什么雅轩师妹了吧,看这张脸也还是有点印象,也是之前扔石头的那批人之一。   “跟你没有——”   “跟我有关系,换个词儿啦三师姐,她们当初冲我扔了石头,我杭雁菱出于报复把她打个半死不活不过分吧?”   三师姐没想到杭雁菱说话这么直白,短暂噎了一下,扭头看到了后面跟着杭雁菱一起来的言秋雨和付天晴。   “咦!??你们为什么会……”   走在最后的沈思冲入了病房里,双眼已经噙满了眼泪,焦急而警惕的对着杭雁菱大吼:“杭雁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等等。”   杭雁菱的声音由漫不经心忽然变得沉重,她头也不回的沉着声音说了一句,随后伸出手轻轻扶住了病榻上雅轩的后颈将她上半身扶了起来,“嗤”的一声,撕开了少女的衣服。   “杭雁菱!”   沈思失声尖叫,杭雁菱却不紧不慢的掀开破碎的布料,露出了少女光洁的腹部——在那本应白皙平整的肚皮上,印着一个淡紫色的掌印。   在看到这枚掌印后,杭雁菱的脸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三师姐,这孩子什么时候被送来这里的?”   三师姐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气质跟变了个人一样的杭雁菱,没多想就回答道:“是——昨晚子时。”   “也就是说距离现在过了差不多三四个时辰了是吧……刚来的时候什么模样?”   “那时腹部就有这个掌印了,但还能说话,我以为是行气时被一掌打乱了脉象,所以我给她开了些调气的药物让她在我这里歇息,结果——”   “结果今天早上,不光真气没有调理过来,反而人也一直昏迷不醒是吧?”   “……对,我现在正在给她调配滋养经脉的药物,而且已经通知掌门了……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虞,但她因为未知原因已经昏迷了一个时辰了——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   杭雁菱皱眉看着床铺上的少女,抬手轻轻的按在那枚掌印上:“昨夜子时……”   昏迷中的雅轩师妹皱着眉头,被杭雁菱这一按,身子猛地痉挛了一下,痛苦的张开嘴巴,像是被梦魇死死束缚住一样,脸上很快见了汗,身子不停地颤抖。   “呃……”   见到好姐妹如此痛苦,沈思终于忍不住的冲到了杭雁菱身边,大骂道:“这就是你干的吧!!只有你,只有你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错。”   “你还想抵赖!”   杭雁菱抬起头来,回头看着身后的沈思,阴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双眸浮着暗淡的金色:“你说错了,并不是只有我有如此歹毒的心肠——而是只有我有如此歹毒的手段,她中的招数的确是杭雁菱最擅长的招数没错。”   “什么!?”   沈思也没想到杭雁菱会这么果断的承认,刚要发作,三师姐却拦住了沈思。   言秋雨皱眉低声说道:“师妹,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好吗?”   “我没开玩笑,如果是我来看的话,我第一反应也会是——下手的人是杭雁菱。”   杭雁菱没有更多解释,她只是轻轻放下了雅轩,抬起掌心,丝毫不避讳的在众人面前凝聚起那阴损可怖的黑色灵气。   “现在已经没时间等紫水师伯来了,她出问题的不是真气,是经脉被人凝住,再不处理一个时辰内必气绝暴毙。”   不顾周围人的惊诧,杭雁菱将手掌放在了少女的肚子上,漆黑的阴灵气犹如烧灼着的火焰一般灼烧着那漆黑的掌印,腐蚀穿透了雅轩师妹的肌肤,渗透进入了她的经脉。   杭雁菱无法跟在场的其他人解释更多了。   她认得这个掌印,认识这一招。   摧林折叶手——这是前世杭雁菱最喜欢用来折磨他人的手段,利用阴灵气的渗透性和破坏力透过皮肤强行凝住目标的经脉,故意让目标的真气引导向完全错误混乱的方向,最后让目标被自己活活憋死。   前世的付天晴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找到了对付着招的办法,这辈子却要用杭雁菱的身体去救治“杭雁菱”最常用的毒招。   真是讽刺……   冷汗自杭雁菱的额头流下。   雅轩的年龄不大,也只不过是个豆蔻少女,经脉纤细脆弱不说,发现的时间太晚,经脉已经糟糕的不成样子了。   治疗摧林折叶手的原理本来并不复杂。   这一招本质上是将中招者受伤部位的经脉凝结,使得真气受阻,阻塞,甚至是逆流。所以要想解决这招,只要将被凝结部位的经脉全部破坏就行。   但说原理容易,要求却极为严苛。   一方面,只有阴灵气的持有者能够做到对经脉的细致破坏,想要治愈这一招,寻常灵气难以做到对坏死的经脉精准的破坏和腐蚀,而阴灵气的持有者本来就少之又少,更何况持有阴灵气的人大部分不是疯子就是恶党,而且他们都经历过经脉寸断,丹田被废的痛苦,想要求这样的人去帮着救治别人,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另一方面,为了保证受治疗的人不会因为腹部经脉大规模损伤而再度受到伤害。其中一个人必须极其熟悉经脉构造,稍微失误一点点,切割搓了地方,被救治的对象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   这两点几乎限制死了江湖上绝大部分的治疗手段,也是导致摧林折叶手在整个江湖臭名昭著的原因。   几乎可以说是初见必死。   “算你丫头捡了一条命啊。”   杭雁菱神色严峻,身为杭雁菱的宿敌,前世的自己没少在这一招上吃亏,前世“鬼医”这个称号就是因为他明明一手的阴灵气偏偏拿来治病救人,被江湖人半不解半讥笑所取。   现在第一个条件已经满足,第二个条件却让杭雁菱有些许为难。   她还没有治疗过年龄这么小的受害者,前世自己用阴灵气毁坏的多是自己的经脉,少女的经脉更加脆弱,摧林折叶手又不会给她试错的成本。   自己必须找到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提前用阴灵气腐蚀一次进行试手才行……   可拿谁试手,把谁经脉撕开一次再说呢?   是之前想要用石头扔自己的沈思?   是原本就该在莲华宗担起治病责任的三师姐?   还是注定这一世会和自己形同陌路的言秋雨?   杭雁菱回过头,在身后的众人身上一一扫了过去,最后闭上了眼,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罢了,沈思师妹——”   漆黑的阴灵气在另一只手掌上聚集,杭雁菱缓缓站起身来,抬起了手掌。暗金色的双眸盯着说不出话来的沈思。   “你,你要做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事先声明一下——我这可不算赎罪哦。”   “噗!!!”   “咳呜!!”   杭雁菱身形猛地一震趔趄,张开嘴巴,一口鲜血自肺腑呕了出来,洒在了地上。   她右手捂着自己的腹部,阴损的灵气在不断的将自身的经脉剖开,腐坏。   剧痛让冷汗在额头上涌现,杭雁菱不由得痛苦的长大嘴巴喘息着,看着汗水汇聚成滴落在地面。   “咳……嘿嘿……”   阴冷的灵气被杭雁菱灌输入自己的脏腑,切割着自身的经脉,而另一只手以自身为参照,去腐蚀,理顺着雅轩的经脉。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言秋雨失声喊叫了出来:“师妹,你做什么!?”   “治病……救人……啊。”   杭雁菱艰难的说这话,自嘲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师姐……?是不是……不太像,我杭雁菱……会做的事?” 第十八章 残梦   腹部在不断地抽搐,但大脑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   阴灵气的持有者已经习惯了跟这种程度的痛苦为伴,杭雁菱艰难的喘息了两口,逐渐适应了起来。   一路摸索下来,专心致志的清理着雅轩凝结的经脉,一切就好像前世一样显得驾轻就熟。   一刻钟后,随着雅轩的一阵抽搐,她呜咽着呕出了一口鲜血。   杭雁菱轻松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好了,接下来只要让小秋雨,或者是三师姐你给她温养一下经脉,就可以……”   话音没有落下。   杭雁菱眼前却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耳朵花了,喉咙发甜,一切都黑漆漆的。   脑袋很痛,像是碰到了什么。   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不过已经听不太清了。   ……   ……   啊,对。   说起来,现在我的肉身,好像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而已……   在一片的模糊当中,有一个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那稚嫩的童音尖锐而清晰   “完蛋咯!四师姐真的死球球咯!昨天刚洗完白白,今天就要臭了吗?!”   啊……   不用猜了,后面的话也不用往下听了。   杭雁菱已经没有哭笑不得的力气,体力的流逝让她无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   黑暗,无垠而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切都在漆黑的影子当中蠕动着,渐渐出现了些许的光明。   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破败的,晦暗的房屋。   看着十分的破旧,不过也有少许温馨的东西装点其上。   自己用来行医的药箱摆放在房屋的角落,整个屋子很暗,看不到阳光。   这里是……   啊,寒骨山……   是属于“付天晴”生命最后一段时间所待着的地方啊。   那么……现在的我……   ……   我……是付天晴。   ……   过了一会儿,破庙的门被推开,一个娇俏的少女走了进来。   羽藏心,羽儿。   付天晴曾经收养的一名孤儿,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付天晴的徒弟,同时也是亲手结束了付天晴生命的人。   “师父——”   “我知道,周清影那个疯子又要来追讨我们了,对吧?”   我提前答出了徒儿的话,静静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一切都如同死之前的记忆一样。   羽儿手里拎着两坛子酒放在了桌面上。   我很清楚,里面早已经下好了毒药。   ……   “师父,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记得,十几年前的今天,我收养了你。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羽儿。”   我拿起了酒坛子轻轻的晃了晃,尽可能真诚的对着羽儿笑着给予祝福。   因为……   真正的历史上,我并没有这样回答。   我不记得羽儿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候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些什么,自从杀死了杭雁菱之后,我的大脑就已经放弃了……   我麻木的维系着能够看到的一切生命,治病,救人,哪怕是仇人也不会让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精准,精密。   羽儿很开心。   她明明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打开了坛子,将酒倒满了杯子递给了我,向我敬了酒。   毒药的味道很明显,很刺鼻。   羽儿学会了调配毒药,却没学会如何将之隐藏。   过去的我同样也察觉到了酒里有毒,却依旧将之一饮而下。   因为当时的我想不到羽儿对我下毒的目的,也懒得去想……只当是羽儿也想要谋求一个好出路吧。   然而在最后。   羽儿并没有背叛我。   而是当着我的面喝下了另一份毒药,死在了我的面前。   嘴里说着,这是对我的惩戒。   那对儿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看得我心理发毛。   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孩子竟会有如此复杂的眼神……   哀求,憎恨,愤怒,绝望……   不舍……   ……   所以……   “羽儿,为什么呢?”   我放下了酒杯。   哪怕这是梦境,哪怕这里得不到答案,我也要向羽儿询问。   “为什么,要对我下毒?”   羽儿愣住了。   她捏着被子的手停顿了许久许久,才笑了一下——非常释然的笑容。   她放下了杯子,抬头向我询问道:“师父……为什么会关心起这个了?如果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你,你应当直接把它喝掉才对。”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并没有被你的毒酒毒死……我变成了杭雁菱,生活了一阵子……然后又为了救人,把自己的身体搞的乱七八糟……嗯……可能会死掉吧。”   “是嘛?为了救人而差点搭上自己的命,确实是师父的风格。”   羽儿眨了眨眼,托着脸,露出了小时候可爱的表情:“其实人家也做了个梦,梦里的我好累好累,师父您变成了一个不知喜怒,不知哀愁,终日里不知活着有何意义的人……好可怕的噩梦。”   “可怕吗?”   “对,因为梦里的师父眼睛里映不出来任何人的影子,没有周清影,没有杭雁菱,没有仇人……就连羽儿也在您的眸子里看不见自己。明明师父总是笑着,却冷冰冰的,像个死人——”   她拿起了酒杯,缓缓地倾倒在地上:“甚至,就连唯一的徒儿背叛了您,您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听上去……是挺可怕的。”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   原来……羽儿的眼里,我是那样的人么?   棋盘随着酒水的倾倒融化了。   周围原本就黑沉沉的房间也坍塌在了黑暗里。   羽儿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看着我良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您在等什么?”   “……”   “是不是在等着羽儿变出一张鬼脸来,满脸不甘和愤怒的死在您面前?就像是你我生命中最后一段光景那般。”   “我……并不想。”   “师父,您变了呢。”   羽藏心盘坐着,双手抓着脚踝,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笑着。   我……有资格看到这样的笑容吗?   硬生生将徒儿逼向了绝路的我……   ……   事到如今我仍不明白。   为什么要让我重生。   我并没有强烈的,想要重新活下去的愿望……   我将一切都搞砸了,安静的迎来了和我相匹配的结局……   也许重生可以弥补过去的遗憾,但再活一次真的很累……   三百年的苦与难,真的很累了……   “我甚至卑劣的……在我脑海里制造了一个羽儿,来宽慰我自己。卑劣的向你发问,寻求答案来安慰自己……”   我看向了羽儿,看向了我在梦境里,经由大脑潜意识捏造出来的徒儿,歉意的说到。   “抱歉,我还活着……”   “……师父,我说了,您变了。”   羽儿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跟前,伸出了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过去的您和现在不同……只是您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您并不是重新活了一次——只是羽儿将我曾经的那个好师父变回来了,那个杀死杭雁菱之前的,收养羽儿的好师父。”   “……”   “嗯……您认为我是您自己在梦里擅自捏出来的幻象也没办法,毕竟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到底是怎样存在于这里,您梦醒之后,我是否会像一个泡泡一样,在太阳光下啵的一声,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羽藏心松开了手,提我整理好了衣领。   啊……   她变高了么……   不,是我变得矮小了……   我必须仰着头才能看向十八岁的徒儿。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白皙而纤细。   现在的我……是杭雁菱么……?   “嘿嘿,小鬼——原来师父摸我头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脑袋被曾经的徒儿粗暴的蹂躏了两下,我抬起头来,想要抓住身前的少女,手伸向前方却扑了一个空。   周围的一切在再度陷入了昏暗。   “羽儿……”   我看不到羽儿的身影,却听得见她的声音。   “既然从头来过了,就不要死的太早,这个世界上还记得羽儿的人就只有您了……如果您死了……那我岂不是连在梦里出现的机会都没有了?”   “……”   “好好活下去吧……活他个三百多年……然后在遥远的未来,继续像曾经那样,收下我做你的徒儿吧。您心中的疑惑,就让那个时候的羽儿告诉您吧。”   声音逐渐远去,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腹部的疼痛愈发的明显。   四肢的知觉随着冰冷的扩散而恢复。   梦,要醒来了么……   嘶……   呼……   “羽儿,我有教过你,道别的时候要跟人说再见吧?”   ……   “下次……下次收养你的时候,我保证……会让你先把这件事牢牢记住的……逆徒……”   泪水淌落。   不知这眼泪是属于付天晴的,还是属于杭雁菱的。   总之……   “我”,醒了过来。 第十九章 漏洞   “杭雁菱!!!”   “吵死了……我还没死吧……”   杭雁菱疲惫的睁开了眼睛,此时的她躺在了熟悉的病房。   眼前的人……少年付天晴,言秋雨。   这对儿青梅竹马终于能够肩并肩站在一起,看到此情此景,杭雁菱的眼睛微微发直,她费力的,颤抖着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然后一把握住了站在床边的付天晴。   突然被抓住手的付天晴懵逼的低头看向杭雁菱。   而杭雁菱则像是临终前的老人一般感慨道:“你……终于会拱白菜了。”   “我——”   付天晴愣了一下,然后气的笑了出来:“撒手——你这是临死前想讹我一手?”   “没记错的话,你前几天来我们莲华宫本来就是为了要弄死我吧。”   杭雁菱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在病床上缓缓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啊……啧啧,水平,还是差了那么微微的一·丢·丢。”   “我特么——”   “好了好了,付哥哥,雁菱师妹要好好休养,不要在病人的房间里大喊大叫。”   言秋雨嗔了一声,让马上要爆出粗口的付天晴活活把话憋了回去。   杭雁菱松开了付天晴的手,又转去捏住了言秋雨的手:“雅轩师妹如何了?”   “别担心,雅轩师妹已经好转过来,只是修为受了点损伤——紫水师伯正在问沈思师妹她们具体情况,嘱托我来照顾你。”   “这样啊,那还好……嘿,我倒下的事儿可别让我那师父知道了。”   回想起梦里的情况,杭雁菱不由得叹息一声:“我好歹算她的徒弟……不能,让她担心啊。”   提起这一茬,言秋雨眼神躲闪了一下,尴尬的笑道:“净水师叔她……她现在……呃,正在休息。”   “休息?”   一旁的付天晴接过了话:“她跟在紫水仙子后头来的,还没进门呢,就让紫水仙子一巴掌打晕了,现在在自己的屋子昏迷,不知道你的事情。”   好家伙。   莲华宫民风这么淳朴吗?   杭雁菱抽了抽嘴巴,感知了一下身体。   腹部的经脉残破不……   ……   嗯?并没有残破?   体内的阴灵气反倒是比之前更活跃了许多……   “什么玩意?”   杭雁菱脸色一变,一屁股坐了起来,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雁菱师妹!你可不能乱动啊!”   “不,我没事儿,不是,比起没事,倒不如说——”   我如今……为什么是凝元后期……?   杭雁菱抬起了手掌,漆黑的真气迅速在掌心聚集,幻化成了一团漆黑的火苗,在掌心中迅速燃烧着。   能够更加自如的使用真气,这是说明体内的一部分真气已经凝成了真元,彻彻底底的转化成了自己的灵气——换而言之,也就是摸到了凝元期的下一个境界,聚神期的门槛的象征。   言秋雨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付天晴也皱起眉头来:   “你的这股子邪门的灵气怎么感觉更强了些?”   “呜哇啊啊!!!要命!!!!”   杭雁菱脸色惨白的使劲吹气,呼呼地吹灭了手掌由自己真气幻化的火焰。   修士修炼的过程,是吞噬周围自然灵气,并且之转化为融入自身的真气,驯服,形成体内一部分结构的过程。   灵气的积累十分重要,真气的转化速率也很重要。   但是,对于阴灵气的修炼者来说,“进境神速”完全意味着另一个概念。   和其它的灵气不同,破碎腐朽的阴灵气是没办法简单地从自然界当中汲取的。   它本身是修士自身的身躯被阴灵气腐蚀分解,随后靠着自愈能力重生再造,在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当中不断强大的。   阴灵气的修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增长了一大截——那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知道的部分被阴灵气给吞噬掉作为养分了。   “我才不要莫名其妙的身体少一部分啊!!”   杭雁菱面色惨白的捂住了脸,赶忙向房间里的两人询问道:“我看病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有谁给我吃了什么药,还是紫水师伯给我传了一波功?!”   言秋雨摇了摇头,而付天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   “嗯……倒是有个小姑娘在你昏倒后跑了过来……没给你吃什么东西,就是探了探你的气,确认你没死后,嚷嚷着什么‘吓我一跳跳,我还以为有席吃了’,然后一脸失望地把身上的孝帽子和幡儿都扔了,跑出去玩了。”   “孝……孝帽子和幡儿?”   付天晴点了点头:“对,就好像是知道你出事了之后,做好了你就地下葬,直接出殡的打算来的。”   “嘶……”   是很有小二胡的风格……   唉,不论如何,修为突破对现在的杭雁菱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如果突破到聚神期,她就必须寻找一套适合自己的心法去修炼了。   上辈子的付天晴有墨翁帮忙打底,靠着诸多秘法残卷修炼升级上来,如今作为杭雁菱这些办法自然不能再用。   而话又说回来,自己完全不清楚上辈子的杭雁菱是怎么修炼的……   总不能再走一次前世杭雁菱的老路吧?   “难啊……”   揣着袖子,杭雁菱坐在病床上揣着袖子。   莲华宫这里还有个时时刻刻惦记着杭雁菱性命的阴灵气修士,等紫水仙子问完了情报,自己还必须去接触一下那位雅轩师妹才行。   她为什么会一口咬定是杭雁菱做的呢……   ……   ……   ……   为什么……   咬定杭雁菱做的……   这个说法……会是错的呢?   杭雁菱忽然哆嗦了一下,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白皙的手掌。   自转生以来,她好像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   既然曾经的付天晴在这里,成为了杭雁菱。   那……原本的杭雁菱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杭雁菱猛地抬头,脸色苍白地看向言秋雨:“紫水师伯和雅轩师妹她们现在在哪里?!” 第二十章 不然呢?你在期待什么??   莲华宫 紫水殿   紫水仙子端坐在木椅上,神情平淡。而刚被救醒的雅轩正站在紫水仙子的面前,这位被杭雁菱救醒的弟子一脸委屈和恐惧,哆哆嗦嗦的满脸泪水:“弟子,弟子没骗掌门,真的是……”   刚刚大病初愈的她还很虚弱,脸色不自然的苍白,加上紧张和腹部残留的不适感,雅轩的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   好在紫水仙子也没有多逼她,只是语气平静而舒缓的问道:   “我并未怀疑,雅轩,只是让你再想想。”   “掌门……”   “你说你昨晚被菱儿袭击,可你的修为是练气后期,若要一掌将你打晕,至少也得是凝元后期的实力才行,菱儿显然……”   咣当一声骤响打断了紫水的问话,门外响起了少女的大喊:“紫水师伯!!!”   紫水殿的大门被哐当一下推开,一路踉跄着跑过来的杭雁菱冲进了殿堂里。   紫水仙子深深地打量了两眼闯入大殿的杭雁菱,表情略微错愕了一下。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看了杭雁菱两眼,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两眼。   最后紫水仙子抬头看向雅轩;“菱儿显然具备了一掌打晕你的实力,好,那你再多讲讲别的细节。”   “呜!?”   雅轩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杭雁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涌出:“你,你别过来!!”   杭雁菱伸手要拉雅轩,雅轩却恐惧的向后收了一下手,可惜没能挣脱开,被杭雁菱一扒拉了起来。   杭雁菱迫不及待的问到:“师妹,你为什么会笃定是我做的?”   “师姐,我,我错了,我胡说的……掌门,您,您罚我吧!我真的是信口胡说的!?”   看样子,杭雁菱的确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可明明前一次见面,雅轩还是一个胆敢用石头砸向杭雁菱,在远处大声议论的人。   自己这期间并未和雅轩见面。   那么是谁给雅轩留下了这样的恐惧呢?   紫水仙子听到雅轩的求饶,摇了摇头说道:“雅轩,若你真的一开始就在信口胡说……我也不至于看不出来,与你讨论至今。你到底遭遇了什么,说出来便是,有我在,菱儿不会把你怎样。”   看着雅轩恐惧的状态,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捏住雅轩的肩膀,表情严肃的说到:   “是我救的你,自然不可能是我动的手——那么你想想,既然不是我做的,那昨晚伤害你的那个家伙还有可能潜藏在莲华宫内,她会不会袭击沈思,会不会对你进行灭口??”   “我,我……”   雅轩的大脑嗡嗡的,茫然不知所错,在紫水的鼓励下,她还是结结巴巴地杭雁菱讲出了昨晚的遭遇。   她昨天晚上独自一人在门派藏书阁借阅了几本炼气期的心法书,在路过内门弟子宿舍时,看了杭雁菱的房间一眼,发现有一个女子从杭雁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两人隔的远,又是晚上,雅轩其实并没有看清是谁,因为前几日用石头砸了杭雁菱,已经结了梁子,如今自己形单影只,不想和杭雁菱碰面,于是雅轩匆匆的绕过了主干道,朝着一旁的竹林返回自己的住所。   “可自从我走进竹林里,身后的脚步声就没停下来过,我以为是杭雁菱故意来找我报复之前的事情,所以,所以就一边骂着,一边回头看。”   可在雅轩回头时却没在身后看见任何人。   身后是黑漆漆的竹林子,刚才的脚步声仿佛幻听。   就在雅轩放下心来,扭回身子准备离开时——杭雁菱却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我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杭雁菱,什,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那个,那个杭雁菱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冲着我笑,好可怕……我不管怎么骂她,她都冲我笑……那张脸真的好可怕,那个眼神绝对是要杀了我的眼神!我,我吓得身子僵了,她抬起手,轻轻在我肚子上按了一下……然后,我,我肚子变得越来越痛,痛的不行,最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   听完雅轩的经历,杭雁菱抬头看了一眼紫水仙子。   紫水仙子眨了眨眼:“你觉得雅轩说的是真的么?”   “我不觉得有假。”   杭雁菱笃定的说道;“看来,有人特意往徒儿身上栽赃陷害。”   “会不会是……当日想要射杀你的人呢?”   紫水仙子突兀的提到了当日的事情,这让杭雁菱有些惊讶。   “师伯?”   “雅轩的经脉是由阴灵气所凝,而当日射向你的那支箭也同样被阴灵气腐蚀过……”   托着腮,紫水仙子晃了晃手指,表情向来淡然的她露出了一抹笑意:“咱的小菱儿,怕不是让谁给盯上啦~”   “……嗯。”   杭雁菱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徒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之后再来向师伯禀报。”   “你要去哪儿?”   紫水仙子笑道:“不会是想要趁机回去销毁证据吧?”   “差不多吧。”   杭雁菱随口应付了一句,扭头打算走,紫水仙子坐在椅子上,轻轻用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一下,一股淡紫色的真气嗡的一声浮现,将离开紫水殿的大门封锁。   紫水仙子淡淡的说道:   “你是想要销毁证据,我不会让你去——你若是想要直接去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我就更不会让你去……好菱儿,你有说服师伯放你离开这里的说辞吗?”   “嗯……”   杭雁菱竖起大拇指冲着紫色的墙壁:“您要是不让我去,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   紫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杭雁菱:“……就这?”   “……就这啊。”   “这么朴素的吗?”   “是啊……?”   “菱儿,你……要不要……试着,就是,试着用比较巧妙的说辞来说服我?你这也太直接了。”   紫水一脸期望落空的表情让杭雁菱有些无语。   “管用就行啊,还是说师伯你的意思是先让我撞一头试试?那我可试了啊——”   “罢了罢了,不至于。”   紫水仙子挥了挥手,散掉了真气组成的墙壁:“回头让你师父知道了,四妹妹怕不是要过来跟我拼命,去吧去吧……唉,我还期待着你用精彩的辩论和大道理来讲明白我呢……真是,让人家白期待了。” 第二十一章 杭雁菱与杭雁菱   离开了紫水殿,杭雁菱在莲华宗的宗门内快步前行。   既然昨天雅轩师妹的确看到了“杭雁菱”从“杭雁菱”的住处走了出来,那么就说明了一件事——   “那个‘杭雁菱’并不害怕被我这个明面上的杭雁菱发现啊。”   袭击雅轩师妹又不下死手,她的目的是为了嫁祸给杭雁菱,还是说单纯的是想要引自己上钩?   ……   不论如何,得过去看看才行。   杭雁菱随手抓住了一个路边的扫地童子,问了问自己原本的房间在哪里。扫地童子面白如纸,哆哆嗦嗦的指向了一个方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从这个反应来看,杭雁菱出手重伤同门的消息已经在莲华宗内传开了。   不过如今重要的不是自证清白,而是找到昨夜下手的家伙,沿着童子指明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雅轩遇袭的那个竹林就出现在了眼前,穿过竹林,不远处就是杭雁菱的房间。   杭雁菱不同于其他莲华宗的弟子,她身为四长老净水仙子的亲传徒弟,在竹林后单独有一栋青竹屋——不过也可能是莲华宗考虑到杭雁菱的人缘,故意把她和其他人隔离开来也说不定。   竹屋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状,干净整洁,杭雁菱走到门前推了两下,房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就能轻松推开。   屋内一厅一室,跟现代的宾馆差不多,走过门厅就是杭雁菱的卧室,卧室里面一张床,一扇窗户,地上放着打坐的蒲团,还有几个木柜和一张桌子。   杭雁菱闭上眼,轻轻提鼻子闻了闻,随后目光看向了床铺上的褥子。   褥子并不规整,上面有人睡过觉的痕迹。   既然昨夜雅轩已经目击了有人从杭雁菱的房间里开,那毫无疑问,这几日睡在床铺上面的便是下手偷袭雅轩的人了。   可这又诞生了新的问题:她这么做有什么必要?   即便是为了要让有人目击到“杭雁菱”从杭雁菱的房间出来并出手伤人,也没必要做戏做到这个份儿上才对。   杭雁菱站在这所原应属于她的房间里思索着异状,身后的门厅却传来了一声咔哒的轻响。   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这声音却是门栓被放进插销里的动静。   这间屋子的门是那种相当简陋原始的木门。锁门的方法有两种。   从门外用铁锁上锁,和在门内用插销上锁。   换而言之——这声音是房门从门内,被另一个人锁上的声音。   “……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杭雁菱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门厅。   在简陋的木门前面,站着一个笑容灿烂,却又极其不自然的人。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裙子,上挑的眼角,艳丽的红唇宛若能滴出鲜血。   黑色的披肩长发垂在身后,一双淡紫色的眸子倒映着杭雁菱的身影。   “……哟。”   杭雁菱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了出来。   前世曾经面临过无数次的,熟悉的画面,熟悉的光景。   自己面前立着的不是倒映出自己如今容貌的镜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杭雁菱”   “阴魂不散啊你。”   由付天晴转生而来的杭雁菱并不感到惊讶,她抬起头,缓缓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能请教一下吗,咱们俩,现在到底谁才是杭雁菱?”   对面的“杭雁菱”轻轻笑了一下,她微微抬起了头,掌中孕出了漆黑诡异的阴灵气:“等我赢了你,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啊,不过如果你输了,我会再把你挫骨扬灰一次,就像是从前那样。”   两名“杭雁菱”同时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在转瞬间,那有着杭雁菱模样的少女举起了手掌,冲着付天晴所转生的杭雁菱冲了过来,漆黑的真气阴冷而暴躁,双脚几乎只是轻点了一下地面,这鬼魅一样的身影就袭到了杭雁菱的身前。   对方先攻。   熟悉的路数,熟悉的进攻方式。   杭雁菱不躲不闪,只是抬起头,啪的一声捏住了少女的手腕。   少女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咦?你怎么会看破我的进攻……噫!好痛!!!!”   杭雁菱从怀里掏出来短剑灌注阴灵气,直接刺穿了少女的手掌,并硬生生的将少女直接按在了地上,用短剑将她的手钉在了地板上。   少女茫然的看着自己被短剑刺穿的手掌,大脑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当下的现状:“为什么?那天我看着你打架的呀……你……动作为什么这么快?”   “打的人不同咯。”   杭雁菱不带丝毫犹豫的别了一下短剑,喧嚣的阴灵气撕裂了少女的手掌,在腐蚀伤口的同时也将短剑从地板推斥了出来。   “你刚刚用的还是摧林折叶手,昨天的事情是你干的没错了。”   杭雁菱用膝盖跪在失败者的腹部,一只手撑在短剑上,将短剑刺在少女脖颈旁的地板,像是一口铡刀一样架在她脖子上,只要手腕微微偏转,眼前的这个另一位“杭雁菱”纤白的脖颈就会被短剑直接铡断。   “好了……现在好好说说吧,你是谁?”   胜负分明。   短剑紧紧贴着纤细的脖颈,少女想要活动一下身体,杭雁菱丝毫不犹豫的直接推动短剑,割开了少女纤细的脖颈,让利刃没入了她的皮肤。   “别乱动哦,刀剑无眼。”   压制的少女却眨了眨眼,并未回答杭雁菱的发问,像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子一样问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是怎么预知到我的进攻方式的?你怎么会认出来我的摧林折叶手呢??”   “……”   看着身子下面的女孩,杭雁菱没有回答,而是仔细观察着身下少女的样貌。   阴灵气作为腐蚀的恶性灵气,自然无法拿来易容。   如果这女孩佩戴的是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在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下一眼也能看出来破绽。   更何况阴灵气的持有者本就不多,会使用摧林折叶手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从以上线索来看,面前的人就是原本的“杭雁菱”没错。   但作为前世杭雁菱的死对头,付天晴在刚才短暂的交锋后得到的结论却是:这女孩不可能是杭雁菱。   付天晴对自己的仇人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少女的神情,说话的方式,甚至就连面部肌肉使用习惯,都跟自己恨之入骨的那个女人有多少出入。   至少……她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杭雁菱。 第二十二章 赢了,但索然无味   身下的女孩子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因为杭雁菱陷入的沉思,被压制的那个女孩儿似乎试图着寻找破绽。   她偷偷地伸出那只被刺穿的手试图去抓住什么,却被杭雁菱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别乱动,我现在有点烦躁——先问个问题吧……你到底是哪位?”   “嘻嘻,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我是你呀?”   身子下面的女孩调皮的眨了眨眼——付天晴印象里的杭雁菱可从来没有这么活泼过。   那个女人在莲华宫被灭门后,一直都是死丧一样的表情,就算是笑,也只是会失智发疯一样的狂笑而已。   “那天打算暗箭偷袭我的人,是你么?”   “诶~是呀——哦,对了对了!你说到那天的事情我也才想起来……为什么我射出去的箭没有射死你啊?好奇怪的,突然箭就拐弯了诶?”   ……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人家真的很想知道!连续失手两次,我很没面子的啦!”   她好像丝毫感受不到威胁,说话的语气也十分轻松。   脖子上的刀切入了她的皮肉,明明性命已经被别人掌握着了,她却没有分毫的恐惧。   ……   “两次?你既然是为了杀我,那为什么第二次要对雅轩师妹下手?”   “啊呜——你都不回答人家的问题,却一个劲儿的问人家,凭什么啦!”   “因为你菜啊大姐,作为失败者你能不能乖乖配合我一下?”   就连此时的杭雁菱都忍不住吐槽自己下面这个完全不像是杭雁菱的女孩儿。   明明长了这么一张吓人的脸,好歹说话办事有点正牌杭雁菱的风格啊。   ……   虽然我们两个冒牌货谁都没资格说谁就是了。   “算了,喂,小丫头,是谁派你来搞我的?”   这样一个说话都没个正型的女孩儿,怎么想背后都至少该有个能出谋划策的家伙存在,杭雁菱压制着身下的女孩儿,有着杭雁菱模样的另一个少女却一翻白眼,嚷道: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人家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说了,我的问题少,你不如先回答我的。”   “嘶……问吧。”   “刚才那一掌,你的速度本没我快,可你为什么会拿的住我的手腕啊?”   “熟能生巧,你的掌法太烂,很好预判。”   “诶,真的吗,你不骗我?”   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对,不骗你。”   杭雁菱笑的很温柔,却又把短刀往下拉了一段距离,殷红的血顺着少女被利刃割开的伤口涓涓流下。   “所以,该回答我的问题了——慢慢来,第一个问题,谁让你来的?你持有阴灵气,修为也在凝元,背后若是没有组织培养你,我可不信。”   “……你再饶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   “不带耍赖的啊?”   “那你弄死我算了。”   “嘶……说。”   “你跟人亲过嘴吗?”   ……   ……   ……   “啥?!”   因为对方是用杭雁菱的脸说出来的这句话,寄宿着付天晴灵魂的杭雁菱一时没回过神来。   好·家·伙!!!   老子上辈子退婚是你逼的,学姐是你杀的,徒弟是你杀的,朋友是你杀的,红颜知己是你杀的,婚礼是你闹的,我家是你毁的,我妻子是你逼死的,闹到现在,你问我什么这辈子跟没跟人亲过嘴?   想明白这个问题背后象征的羞辱意味的杭雁菱差点天灵盖被顶开。   “你是不是找死!?”   “看样子,是没有咯?”   杭雁菱气的想要直接用短刀把面前这个女孩的脖子给割断,却没想到这个不安分的女孩趁着杭雁菱乱了方寸的破绽突然抬起了手。   纯白的脖颈毫不顾忌的贴着短刀的刀刃抬起,殷红的血线划过,少女抬起了头,另一只手按住了杭雁菱的后脑勺。   随后,柔软温热的唇瓣迎了上来,相互触碰。   “唔——”   因为少女莽撞的动作,她的脖颈被锐利的刀子切出了一道口子,可她毫不在意,眯起眼睛,享受着这次成功的偷袭。   杭雁菱的大脑一片空白,仇人的脸,熟悉的香味,阴冷的感觉,温热的嘴唇。   一直到填充着自己口腔的柔软异物脱离时,杭雁菱还没有回过神来。   ……   啊?   ……   啊??、   卧……卧槽!?   什么情况!?   卧槽!?非礼我?!!!   “你,你干嘛!?”   杭雁菱还想要说什么,被压制着的少女突然抬头用脑袋用力的撞向了杭雁菱。   “嘭!”   因为毫无防备,杭雁菱被砸了一个趔趄,而少女也重新获得了自由,趁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脖子,从杭雁菱的手里夺过了那把短剑,反手架在了杭雁菱的脖子上。   自脖颈和手掌流淌下的鲜血早已经染红了少女的半边身子,让这位有着杭雁菱模样的少女看起来更加危险,也更加疯狂。   恶女笑靥如花:“这下好了,就算没有收下你的命,我至少夺走了你的初吻——嗯,真好,真好。我还抓住了反击的机会,你输咯~!刚才明明就该把我杀了的。”   杭雁菱定定的看着她,那短剑上还带着这女孩儿的血,因而贴在脖子上的触感有些温热,有些粘稠。   少女缓缓地抖动了一下手腕。   “现在是我赢了,跪在地上,求我。”   “……噗。”   “你笑什么?”   “同为阴灵气修士,为什么你会摧林折叶手,我就不会别的损招?”   杭雁菱抬手捏住了少女的手腕,少女正准备直接砍断杭雁菱的脖子时,忽然身体诡异的抽搐了一下。   “呜呃!!!”   漆黑的纹路自少女被切开的脖颈开始蔓延,噗嗤的一声,一团血从脖子喷了出来,痛的她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   “好痛!!疼,疼啊!”   “疼吗?疼就对了。”   杭雁菱顺势拿回短剑,抬起了另一只手掌,她的掌心出现了三团燃烧着的漆黑真气火苗。   随着杭雁菱的动作,少女的胸腔,丹田,右侧太阳穴处,也亮起了乌黑色的光芒来。   察觉异状的少女惊慌的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和胸口,大为惊讶的问到:   “诶!?这是什么招数,你对我做了什么?下毒,你对我下毒了吗?我怎么从没看过其他人用这招,好痛!好热啊!!”   “没啊,就是在你周身要害经脉埋了点属于我的阴灵气而已。”   杭雁菱缓缓说道:“说来,这招以前杭雁菱也对我用过,当时我的反应……比你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三团真气火苗在掌心徐徐盘转,杭雁菱直起身子来:   “我们的灵气同属同源,天生就有相互侵吞的欲望,我在你的要害经脉埋了属于我的灵气,只要我将这股灵气激发,你的阴灵气自然会想要吞噬它们,它们会不自觉地集中到你的要害经脉,将经脉堵塞,最后一股脑地撑爆你的血管和经络——然后你会像炸开的西瓜一样,砰的一声,皮开肉绽。”   这招名叫阴尸饵,是至少一百年后才会存在于世界上,由杭雁菱自己钻研的招数。   阴损歹毒,却又天生专克阴灵气的修士。   中招者只有自伤命脉和听命于杭雁菱这两个选择……比起延时暴毙的摧林折叶手,这招阴尸饵的阴损程度要更上一层楼了。   “那么……为了让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先引爆你大腿的那颗尸饵如何?”   杭雁菱笑着缓缓地捏紧了拳头。   好了……   不管对方是不是杭雁菱。   自己胸中的这口恶气,总要找个机会抒发一下。   “你原本不是想杀我嘛?那我用你撒撒气也在常理之——”   “嘭嘭嘭!”   房门被敲响,打断了杭雁菱的话。   门外传来了少年人的声音。   “杭雁菱!你在屋子里吧!?喂,怎么回事!你屋子里怎么有股血味儿!?”   然而,天公不作美。   屋子里有两个杭雁菱。   屋子外头来个敲门的付天晴。   寄宿着付天晴灵魂的杭雁菱只觉得自己脑仁都他妈要在听到敲门声的瞬间炸掉了。   有病病?   这儿真假杭雁菱还没唱完呢,你这位年轻的我能不能等会儿再来?   刚刚还浮现在杭雁菱脸上的阴森笑容转瞬间扭为了吃瘪的苦相。   屋子里的另外一位少女也趁机捂着脖子,扭头扑向了窗户。   虽然杭雁菱完全有能力趁现在直接引爆这女孩儿大腿处的尸饵,瘫痪她的行动能力。可要是一会儿让那位少年付天晴发现屋子里尼玛有俩一模一样还都持有阴灵气的杭雁菱……   那他妈以后的日子真的要乱套了。   更何况自己刚刚用完至歹至毒的招数,让墨翁那个老东西看见了指不定又要出幺蛾子。   跑到窗户前少女捂着脖子,回头看着杭雁菱,咬着牙齿不甘心的说到:“哼……算你捡了一条命,现在的我还不足以杀死你,日后——”   “少废话了!傻吗!赶快跑!愣着干什么!”   杭雁菱表情狰狞的冲着少女低声怒骂了一句。   这一句给少女骂傻了。   她捂着一直流血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红了,她跺了跺脚:“你,你能不能让人家把话说完?人家刺杀你没成功,栽赃你没成功,正面也没打过你,还被你下了毒,好歹亲了你一口,你把人家弄出这么多血来!!你,你连临走前的便宜话都不让人家说完吗!?”   门外的付天晴听力倒是不错,听见屋里的声音,他砸门砸的更用力了:“杭雁菱!!你在屋里头自言自语什么呢!?亲了一口什么玩意?!怎么就出了很多血!?”   杭雁菱捂着脑袋,痛苦万分的跑到窗边,伸出双手把那女孩儿往窗外嗯推:   “你特么少废话!想活命就快滚出去啊!!!”   “你,你别推人家!人家自己会走!呀,我,我刚才把窗户锁死后,把插销弄坏了……”   少女双手拉着窗户,使劲摇晃两下没拉开,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人家最近也太倒霉了吧。”   门外的付天晴砸门的声音更大了:“杭雁菱!!到底怎么回事!!喂!!你别不是真的对同门下手了吧!?”   杭雁菱气的脑仁嗡嗡的颤,咬着牙低声骂道:“你特么锁死窗户干屁啊!?”   “我,我不是怕你从窗户跑了吗……人家又不知道人家会打输了,这下怎么办呀……”   “哎呦我的天你这个蠢蛋,你的脑子是摆设吗!!”   杭雁菱急的推开少女,抄起短剑一剑把木头窗户给劈烂,指着窗外没好气的骂道:“快滚快滚赶快滚!!!”   哪里知道少女又不干了,抹了一把眼泪,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你凶我!人家最讨厌被人说蠢!我不走了!”   “我他妈怎么没弄死你呢!!!!我的祖宗,给我爬啊!!!!”   杭雁菱气的双手拎起来另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铆足了劲把她塞进了窗户。   少女的腰卡在了窗户上哭的很大声:“别推,人家又不胖,能自己出去!!”   “那还不快给我滚!!”   杭雁菱抬腿冲着她屁股狠狠一踹,给女孩从房间里直接踢了出去。   四仰八叉的倒在屋外草地上的少女看着从窗户探出头的杭雁菱,委屈的直抽鼻子。   “对了,人家还没问你被我夺走初吻的感想……”   “快·给·我·滚·啊!!!!!!!” 第二十三章 难道你想让年轻的自己死吗?!   “喂,杭雁菱,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门外等待的付天晴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电弧在掌心弹射,力量迅速的积蓄在一点,付天晴疾雷般的一拳砸在了木门上,将房门直接击碎。   破坏掉了房门走进房间内,付天晴入眼所看到的是狼藉遍地的房间,以及倒在地上,艰难喘息着的杭雁菱。   “你受伤了?”   少年付天晴见到这般光景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是杭雁菱将同门带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施虐,刚才的房间分明不时的传出少女的惨叫声和杭雁菱的怒吼。   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怎么说杭雁菱都不该是那个受害方啊……   “喂,你没事吧?说话啊!”   杭雁菱一只手捂着肚子,表情看上去非常痛苦,鲜血从指间的缝隙流淌出来,房间窗户被人破坏,边框上有一滩显眼的血迹,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血腥。   “刚才早让你开门你不开门,真是的——喂,杭雁菱,还活着吗?”   付天晴皱着眉头抓着杭雁菱的肩膀摇晃了两下,手掌不自觉的用力让杭雁菱痛苦的哼了一声,她捂着肚子,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好,好痛……”   “喂,我帮你处理一下,袭击者呢?”   地上的血迹过于可怖,付天晴也不敢怠慢,他走向那扇被破开的窗户想要看看袭击者跑向了哪里。   可刚迈出一步,倒在地上的杭雁菱忽然猛地痉挛了一下,痛苦的惨叫出声:“唔,呜呃!!好痛,谁来给我个痛快……好难受……好痛。”   “嘶……喂,你挺住啊,我先把你送到你师姐那里。”   少年付天晴此时并未跟杭雁菱结仇太深,即便是曾经的仇人,见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如此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也难免心生怜悯。   他抬起手来扶住了杭雁菱的肩膀,却在刹那间感受到了身后一阵刺骨的恶寒。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心脏骤然之间被人死死地捏住了一样,冷汗一瞬间在额头冒了出来。   心悸,呼吸困难,扶着杭雁菱的手都开始哆嗦。   身体的应激本能让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等付天晴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杭雁菱已经不见了踪影,身后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心有余悸的喘了一口气,付天晴扭回头来,发现的却是一袭紫色的裙衫,和青梅竹马言秋雨的背影。   ————————————————————————   十五分钟后。   杭雁菱躺在熟悉病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床边站着一脸焦急的言秋雨和净水仙子。   这气氛简直就差白被单一盖,脸上白布一蒙,喇叭唢呐吹奏起来当场开席下葬了。   净水仙子站在床铺前面,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菱儿,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你伤的不严重,真的,别害怕……”   她早上被紫水打晕,错过了杭雁菱之前救人的那段时间,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昨儿个好不容易恢复健康的徒儿今天又一副垂死的模样了。   躺在病床上的杭雁菱也在深刻的自我检讨。   最近是不是挂彩的频率高了点。   虽说净水仙子前世把自己的心窝子穿了一剑过去,但如今她只是个看到自己受伤会手无足措,会握着自己的手不停安慰自己的“师父”而已。   我是不是,做的过分了点……?   言秋雨哀愁的表情,和净水痛苦的神色,都让杭雁菱的内心十分不是滋味。   紫水仙子不久之后赶了过来,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枚紫色的丹药送入了杭雁菱的嘴里,随后拍了拍净水的后背:“四妹,别担心,菱儿只是腹部中了一刀,并未伤及脏腑要害……”   “是啊,我知道。”   净水哀哀的站起身来,双手抓住了紫水的肩膀:“可是她是在自己的家里……在咱们莲华宫内,被人在肚子上捅了一刀!我们,我们在自己的地盘上都保护不了菱儿了是吗?!大姐,你回答我!!我们这样怎么能对得起彩玉的托付!?”   一向表情淡漠的紫水叹息一声,并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承受着净水的斥责,最后来到了杭雁菱的床前,俯身问道:“菱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杭雁菱等的正是这一刻。   那个长得跟杭雁菱一模一样的憨批小姑娘如今已经离开莲华宫了吧?她的身体被下了阴尸饵,短时间内不会构成威胁。   如今的自己必须要想个办法将今日的事情给圆过去,否则一旦莲华宫知道有第二个杭雁菱存在,那么自己这个“杭雁菱”身上的诸多不合理也会引起莲华宫的怀疑。   为了这个目的,杭雁菱在自己肚子上来了一刀,面对着紫水仙子的发问,她也早已准备好了的说辞:“雅轩师妹昨夜被歹人出手重伤,她说是看见从我房间出来的人,徒儿推测可能跟打算暗杀我的是同一个人,回房查看时,不巧的跟那歹人撞了个正着。”   紫水仙子皱起眉头:“菱儿,见到歹人为何不求救?你身上有你师父留给你的灵石,只要用神识催动,我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不,哪怕只是你大声呼喊,我们都不至于……”   “是弟子……被吓到了。”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正在脱下人皮的男人。”   “什么……”   “我到现在也觉得很可怕……那人脑袋是个成年男人,身子却和我差不多高,还穿着我的衣服。他见我不怒反喜,要菱儿跟他一起走,而且那人说话的声音……和菱儿也一模一样。”   这句话说罢,紫水仙子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善:“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模样?”   “没有眉毛和头发,看上去像是个年轻人,可皮肤全是褶子,但又不像是上了年纪的皱纹,而是……菱儿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觉得很古怪。”   杭雁菱简单描述了一个形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菱儿看到他,不知怎的全身都无法动弹,他拿着一把刀子过来刺向了菱儿的肚子,让菱儿在血流完之前想办法活动嘴巴,给他一个答复。”   说罢,杭雁菱摇了摇头:“好在后来付少侠在外面敲门,他没有对菱儿下死手,只是古怪的笑了笑,全身化作了一道漆黑的水流,撞破了窗户飞到了窗外……再后来的事情菱儿也就不知道了。”   “黑水……阴灵气……好,好啊……”   听完了杭雁菱的讲述,净水仙子笑了两声,眼睛瞪的极大,血丝布满了她的瞳仁:“原来是冥河宗的崽子……我说,我说呢……”   听到师父说出冥河教这三个字,杭雁菱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这盆脏水给泼出去了。   算起来,冥河教是她上辈子遇到的魔教,杭雁菱刚才描述半天的男人正是这个宗教的教主,教主是个实力为金丹中期的男人,擅长拟声和伪装来进行暗杀,同时也是阴灵气的修士。   说来这早年间曾经也是个大教,只不过被江湖正道打没了气候,四大长老死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了教主何逞,跟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杂碎混在一起散兵游勇。   而这样一个魔教无疑是这个时候最适合拿来背锅的,一方面他们教主有做得到这种事情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有动机,他们现在急切的需要让更多阴灵气的持有者加入加派补充力量,而在比武大会上展露阴灵气的杭雁菱正巧成为他们招揽的对象。   就算招揽不成,杀死杭雁菱后冒充杭雁菱这个阴灵气修士,对何逞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一切都很完美。   唯一的缺点是何逞本人还没想到这一点,这是杭雁菱自己替他编排好的黑锅。   反正不久之后也会被付天晴一窝端掉,这口黑锅甩给他们正合适。   想到这里,杭雁菱故意装傻的问道:“冥河教是什么……徒儿为何从未听过?”   “一群……死人罢了。”   净水仙子站起身来,微微笑了一下,扭头对紫水仙子说到:“大姐,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得先离开宗门一阵子了……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好菱儿。”   “我知道。”   紫水仙子并未阻拦,只是嘱咐了一句:“三个月,他们如今不成气候,却也变得难找许多,你找得到就把他们杀干净,找不到就赶快回来,别让菱儿寂寞。”   “大姐……在这三个月,我不希望有任何什么阿猫阿狗的闯进咱们门派,再来伤害菱儿了。”   说罢,净水仙子走出了病房,紫水微微叹了一口气,跟言秋雨吩咐了两句,又留下了一盒丹药后,也飘飘然的转身历来。   而在莲华宫的两大长老都走掉后,言秋雨神色复杂的走到床前握住了杭雁菱的手,略带不满的说道   “师妹,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喊着我?你虽然已是凝元后期,可是我毕竟是你师姐……”   见到言秋雨的愁容,杭雁菱笑了笑说道:“虽然没叫师姐帮我,但这次能活下来可真是沾了师姐的光,毕竟救了我的可是那边的师·姐·夫呀?”   杭雁菱冲着站在门口靠着墙的少年付天晴努了一下嘴,说来也惨。   这倒霉的小伙子身为杭雁菱的仇人,又是第一个发现了现场,几乎被所有人都当成了对杭雁菱下手的人。   言秋雨红着脸嗔道:“你!都什么时候了,师妹你还胡说……我跟付哥哥的婚约已经……”   她越说越是脸红,最后跺了跺脚,自暴自弃地说到:“我,我去给你拿药汤来。”   说罢低着头捂着脸跑开了。   微笑这目送言秋雨的离去,杭雁菱躺在了床上,放松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可算是……   应付过去了。   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了杭雁菱和付天晴两人,少年付天晴皱着眉头离开墙边走了过来问到:“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要睡一觉,你赶快走吧,别等让我师姐看见了再误会。”   杭雁菱挥了挥手,很随意的打发着年轻的自己。   犹豫了一会儿,付天晴低声道:“……你刚才的说辞,是撒谎吧?”   “哟,然您给猜着了嘿。”   杭雁菱才懒得理会这个憨货。   要不是他在外头敲门坏了好事,今天自己根本就不用演这么一出了。   付天晴皱着眉头:“我当时在门外听到的可和你描述的不一样……你并没有害怕的不能动,而是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而且我很确定,在屋内的争执里你不是吃亏的那一方,你为什么要撒谎?而且你之前分明是故意阻拦我去调查窗外吧?”   麻了。   年轻的自己怎么这么麻烦啊,就不能像个傻小子一样乖乖的被糊弄过去吗?   “啊……”   杭雁菱眯着眼,很随便的编了个合适的谎:“其实,我看那杀手还挺帅的,一见钟情心生不忍,给放跑了。”   “一见钟……情?”   “对对对。”   “你对一个满脸褶子,没有眉毛的大秃瓢一见钟情了?”   “……啊,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啧啧……你啊你。”   “我咋了?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少年付天晴抱着肩膀,啧啧地一边摇头,一边看着床上的杭雁菱:“墨翁刚才大致跟我描述了一下那个冥河宗宗主的模样……该怎么说呢……我很尊重不同人有不同的性癖,但是我真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怎么说呢,感觉重新认识了你。”   杭雁菱涨红了脸:“以你的脑子应该很轻松就能发现我只是在敷衍你吧!?搞什么啊,为什么要当真啊!”   “不用说了,别看我曾经讨厌过你,如今我对你还是有些敬佩的——嗯……好马配好鞍,一货找一主。”   说着说着,付天晴自己把自己给整乐了,他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一货找一主,盐碱地出剌剌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亏我刚刚还撮合你跟小秋雨!”   “噗,我谢谢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杭雁菱看着年轻的,笑的抽搐的自己。   忽然产生了一种茫然。   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付天晴了,而是杭雁菱。   今后也多半会作为杭雁菱活下去。   那么杭雁菱不和付天晴作对,还能是原汁原味的杭雁菱吗?   你看这个少年付天晴多努力的在嘲笑杭雁菱啊。   想到这里,杭雁菱抬起了头,头一次产生了尊重角色的想法。   于是她气沉丹田,彻底的融入了杭雁菱这个角色,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二师姐!!!!付家少爷偷摸我屁股!!!!” 第二十四章 真的待不住了   五分钟后,付天晴终于还是离开了房间。   虽然被青梅竹马从背后用绳子活生生勒晕然后被拖走的退场方式多少有些让人心生恐惧,但已经狠下心来的杭雁菱选择了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得以清净的杭雁菱终于有机会好好的躺在床上,反思和总结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混乱的事情。   那个放暗箭的人身份已经查明,但相应的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那个小姑娘,或者说,那个小姑娘幕后的组织,到底图的是杭雁菱身上的啥。   阴灵气虽然稀有,但也没香饽饽到这个份儿上,更何况那个小姑娘修为也不低。   杭雁菱的存在究竟是吸引了谁的目光,又是碍了谁的眼睛呢?   不管怎样……   “我得尽快想个办法离开莲华宫啊……”   杭雁菱像个咸鱼一样在床上翻了个身。   有再一就会有再二,前世被疯狗道姑周清影追杀的经验让杭雁菱很清楚一个事实:只要有一次毫无防备的被杀手摸到身边,那当下周遭的环境将永远和安全无缘。   她无法完全相信紫水能够看得住之后的袭击,想要活命得今早离开这里。   最好还是彻底摆脱“杭雁菱”这个身份才行。   丹药生效的很快,腹部的伤口本来就不深,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的杭雁菱感觉身体好的差不多了,索性穿上了鞋子,准备出去透透气。   走到门口前一把推开了房门,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杭雁菱刚刚呼吸了一口正午的空气,左侧面部却突然感知到了一股冷意。   有人躲在门口偷袭?   卧槽?刺客不是刚走吗?这么快又来了?   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杭雁菱几乎下意识的闪避的同时,反手去抓偷袭者的胳膊,阴灵气在掌心瞬间浮现,狰狞燃烧起来,在指尖触碰到敌人的手指的刹那间蔓延了过去。   “咦?”   杭雁菱听到了耳边一声疑问,但对方的攻击却没有停下,另一阵拳风打过来却只是虚晃一招,在杭雁菱第二次即将格挡时突然改变轨迹,径直切向了杭雁菱的喉咙。   直击命门,中招即死。   可杭雁菱却早有预料的后撤了一步,趁机猛吸了一口气,双目正泛起暗金色的光芒,准备一口阴灵气喷烂面前这只手掌时,眼睛突然瞥到了袭击者的面容。   “噗,咳咳……碧水师伯??”   刚刚吸进嘴巴里的气强呛住了杭雁菱,咯的她一直咳嗽,嘴巴里不停喷着漆黑的灵气。   “哟,小菱儿,手段挺老辣啊。”   突到杭雁菱面前的手刀突然向上一抬,两根指头一下捏住了杭雁菱的脸,用力的揉搓了一下。   偷袭杭雁菱的人竟是莲华宫的三长老,碧水仙子。   她搁这儿闲着没事埋伏杭雁菱干锤子!?   “啊,不,不知是三师伯,徒儿冒犯了。”   看清对方的模样,杭雁菱赶紧收回了抓着碧水胳膊的那只手,掌心的阴灵气也尽数散去。   碧水仙子还是一脸懒懒散散的表情,不过嘴角却带了些许笑意,她松开捏着杭雁菱脸蛋的手,替杭雁菱拍了拍衣服,用慵懒的声调说到:“这才多久不见,你已经是凝元后期的实力了?”   “啊……呃,弟子,也不知道为啥”   杭雁菱尴尬的笑了笑,这四个仙子里,她跟这位碧水仙子的接触是最少的。   紫水是莲华宫的掌门,澄水是莲华宫实际事务处理人及小秋雨的师父,净水则是前辈子有偷袭之仇,这辈子又是自己的师父。   唯独这位碧水仙子,不管是前世作为付天晴还是这辈子作为杭雁菱,她真的没什么特殊的印象。   这位碧水仙子她的眼角微微下垂,面容看上去慵懒而悠闲,可从刚才出手即杀招来看,这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在杭雁菱打量着碧水仙子的同时,碧水仙子也在上上下下打量着杭雁菱,她笑了一声:   “说说看,如果我不是金丹期修士,而是跟你同样是凝元后期,刚才会发生什么?”   “弟子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的阴灵气刚才已经沿着我的经脉朝着我的心脏一路突飞猛进了不是嘛?”   碧水仙子活动了一下被杭雁菱抓住的手腕:“很熟练嘛,活用阴灵气腐蚀的特性,同时也不拘泥于招数……我还蛮想知道你刚才那一口黑气喷出来会怎么样,但谁让你小丫头自己呛住了?”   杭雁菱满脸无语,你这特娘不是废话。   还不是被你吓的。   碧水仙子看着杭雁菱,温柔的笑着说道:“现在的我比起你突飞猛进的实力,反而更好奇你的身手和意识,这可不像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具有的……不,就连寻常凝元期修士也不会对真气运用的如此熟练。”   说罢,碧水仙子停顿了一下,问到:“小菱儿——你到底是谁?”   嘶……   杭雁菱嘴角抽了抽,她看着面前的碧水仙子,心中诞生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碧水仙子慢悠悠的说道:   “我听雅轩说,她是被你偷袭的——至少也是个长得跟杭雁菱一模一样的人,既然有人能够易容成杭雁菱的样子偷袭雅轩,那她是不是也能不着痕迹的在我面前把菱儿替换掉呢?”   她的声音慵懒,语气也不疾不徐,甚至没带有丝毫的杀意。   然而这话本身的内容对如今的杭雁菱来说却极为致命。   碧水仙子缓缓地露出笑容,等待着杭雁菱的答复。   显然,如果不给个说法,杭雁菱怕不是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 第二十五章 琳琅书院   杭雁菱看着面前的碧水仙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无比诚实而且诚恳的回答道:“您说对了,我不装了,我摊牌!”   “哦?”   “我的确不是杭雁菱。”   碧水仙子纳闷了一下,没想到杭雁菱竟然真会承认,于是问到:“那你是谁?”   杭雁菱将手放在胸口,十分真诚的承认道:“我是付天晴。”   “……啊?”   “唉,一不小心就让您看穿了,三师伯可真是敏锐。”   杭雁菱摇着头,毫无顾忌的说起了大实话:   “没错,我就是付天晴。我如今利用杭雁菱的样子潜入莲华宫,为的就是撮合言秋雨和我的婚事,没错,这就是为了报复五年前杭雁菱去付家退婚时对我付天晴百般羞辱!”   “……”   “……”   “你不再编点别的?”   “不编了,我说的是实话。”   是,是实话。   毫无疑问的实话。   你不是直觉准你能猜到吗,那我把实话告诉你好不好呀?   金丹期修士怎么了,金丹期修士能给我解释解释我为什么穿越了?   那我上辈子也修理了不少金丹期了,我自个儿都还没弄明白呢。   杭雁菱坦荡的看着面前的碧水仙子,而碧水仙子看着杭雁菱,许久许久,她低下了头,扭头走到了病房的墙边。   “噗。”   她捂住了口鼻,一口唾沫呛到了鼻子里,肩膀不停地痉挛,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捶打着墙壁。   “咳咳咳,菱儿,咳咳咳,你编谁,咳,不好,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办法嘛   事实如此。   你就算直觉再怎么准,可在这么离谱的真相面前,直觉有个锤子用。   笑了半天,碧水仙子直起腰来,用手用力的戳了一下杭雁菱的头:“你这鬼丫头,脑袋被石头给砸坏了之后倒是变了不少——还付天晴,唉。”   杭雁菱呲牙嘿嘿笑了一声,但眼睛却没有完全眯起来。   碧水仙子质疑杭雁菱身份真假的动机很充分,而自己刚才给出的答复却是在扯淡。   那个答复只是为了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顺便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而已,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呢?   一个金丹期认真起来,打死自己现在这个凝元可不要太轻松。   可让杭雁菱意外的是,笑完了之后,碧水仙子本应该再问点什么,然而她却真就一副不打算就着这个话题多说的样子   ……   这不以为意的态度,让杭雁菱觉得诡异。   “三师伯,您……这就不怀疑我了?”   “怎么,你还非得让我查清楚你的身份?”   碧水仙子笑着摇了摇头:“至少外观上我看不出异样,如果你真的是假冒的,那就只有两种 解释了,一种是你修为远高于我,那在刚才的我偷袭你的时候,你早有在我体内埋下祸种,甚至直接搏杀我的机会,而不是突然收手呛的自己直咳嗽。”   “呃……”   “第二种可能是你是专精易容的行家里手,境界并不高过我,甚至无法与我交战,那你面对我的偷袭势必藏不住真正的修为。我出手试探出你的修为的确就只有凝元后期,而面对一个金丹期的逼问,一个心虚的凝元期修士应该是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出来的,谁能跟你这小丫头一样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   确实。   毕竟不管怎么说,杭雁菱其实是三百多岁的老东西穿越而来才不害怕这种可能性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得到的。   杭雁菱故意在碧水面前松了一口气,有意无意的说到:“我还以为你会拿以前的事情来问我呢。”   “答不上来你可以说因为你的脑袋被石头砸过,所以失忆了。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问了也没意义。”   “的确,不过这样一来,您能相信我是杭雁菱吗?”   虽说不是非要逼着碧水仙子看出端倪,但要是碧水仙子就这么罢休了,杭雁菱反而会感到可怕。   碧水摇了摇头:“其实五年前,我们也曾经怀疑过你是不是真的杭雁菱。你那时从付家回来,跟现在一样,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许多事情,行为举止和言辞都变得仿若旁人……呵,要我说,还是现在的你更像是小时候的样子。”   “我……”   “算啦算啦,再追问下去,大姐二姐和四妹会来找我拼命的,嘿,小丫头……”   碧水不知为什么,非常开心的样子,懒散的神色消去了不少,她甚至伸出手来揉了揉杭雁菱的脑袋,这个举动让杭雁菱更是奇怪,却又不知道该说些啥,只能满脸疑惑的看着碧水。   碧水吸了一下鼻子,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扁扁的木头盒子:“你就当三师伯我无聊吓唬你玩 得了,这是刚才吓唬你的赔偿。”   杭雁菱接过木头盒子来信手打开,里头却是一张金色文牒,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琳琅书院。   “咦……?”   杭雁菱在看到这张文牒时愣了一下,对于文牒上的这四个字,杭雁菱并不陌生。   前世……按照前世的发展,付天晴在重伤了杭雁菱之后,被净水仙子刺穿了心脏,而之后墨翁接管了身体,为了给付天晴出气,墨翁在大闹了一番莲华宫之后,带着付天晴的身体出逃。   在墨翁的建议下,付天晴前往了马上要开始招生的琳琅书院,躲避莲华宫可能到来的报复。   这座位于丛云州的琳琅书院,是汇集天下各大门派精英弟子,用自身门派的功法交换别家所长,沟通,精进学习的地方。   它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却又是由众多门派外派了门内的长老,精英过来,在书院担当老师。   在传授自家门派的技艺同时,也让本门弟子能够在书院内习得别家功法的长处。   因而,江湖上不管是多大的名门宗派,对琳琅书院都得给个面子。以确定琳琅书院能够派发足够的保送名额给他们,让他们能够送自家弟子进入书院学习。   若是没有这个保送名额,想要进入琳琅书院就必须像前世的付天晴一样,经过严格而且残酷的入学大比,从上万人里面挑选五十多人入门。   而杭雁菱面前的……这应该是莲华宫保送弟子的凭证。   杭雁菱惊讶的抬起头来,脱口问道:“等等,这个不应该给秋雨师姐吗?”   每个门派按理说都只有一个保送名额,而前世的付天晴在获得入学名额后,在校园里头遇到的便是莲华宫保送来的言秋雨。   那时候的二人因为莲华宫的事情,并不在说话,并且逐渐变得形同陌路。   付天晴曾经多次想要找机会挽回二人的关系,而言秋雨终于还是选择了站在门派的一方。   最后,言秋雨将二人儿时定下婚约的那枚草戒焚毁,送给了付天晴,彻底断绝了这段青梅竹马的感情。   再然后……   就是言秋雨听闻莲华宫有难,请假返宗,等当年付天晴知道这个消息后,莲华宫被毁的消息已经传满了整个琳琅书院。   言秋雨自此再无音信,那枚草戒就成了他们二人之间最后的交互。   ……   等等?   沉思在过去中的杭雁菱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看向了碧水。   果然如她所料,碧水若有似无的坏笑说明了刚才这一下还是试探。   这狡猾的老东西,刚说好不问过去的事情,这不还是掏了个原本属于言秋雨的保送文牒出来试人?   杭雁菱气呼呼的把文牒推开,半装半真的恼道:“给我这东西干嘛,我这一身的阴灵气,即便去了琳琅书院也只是给咱们莲华宗脸上抹黑。”   “安心啦,这东西就是给你的。”   碧水耸了一下肩膀:“大姐觉得最近咱们不太安全,需要把你们放在外头保护一下,所以多弄来了了两个名额,我徒儿一个,你一个。”   多,多弄来了两个?   什么玩意儿?你以为这个是白菜吗?   杭雁菱拿着文牒,惊讶的看着碧水仙子。   这次她的态度可不像是试探了,但是……按理说每个门派都只有一个内推名额,琳琅书院天下闻名,是年青一代修炼镀金的好地方,即便是莲华宫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地位,也不可能真的够资格从他们那里多要两个名额啊……   碧水见杭雁菱发呆,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总之拿着就是了,嗯,就这样,我回去睡啦。”   “是……那,多谢三师伯。”   “你该改口了。”   碧水仙子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以后别喊三师伯,得喊老师了。”   “是,老师…………诶?”   杭雁菱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等等,老师?”   “是啊,在琳琅书院那边得这么喊,接下来的四年,你们去念书,我去任教,在书院里受了什么欺负尽管来找我给你出头就是……当然,你这小丫头更有可能的是去欺负别人的那个。”   碧水仙子挠了挠后腰,转身要走,嘴里嘟囔着:“可别给我添麻烦哈……你被石头砸了之后,倔性子好不容易没了,真是的,要不是付家造孽,你一直跟小时候那样俏皮可爱的多好?” 第二十六章 动身出发   时光荏苒而过,三天后,杭雁菱几人站在了莲华宫的门口,准备动身前往琳琅书院。   天高气爽,微风吹拂,杭雁菱大大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回头看着莲华宫的牌匾。   今天之后,就要告别这里了。   碧水仙子靠着答应琳琅书院的任教邀请,给莲华宫争取了额外两个内推位置,一个属于杭雁菱,另一个属于碧水仙子的亲传弟子,也就是之前药房的那位三师姐。   同为额外获得名额的人,三师姐却没有杭雁菱那般轻松,她不安的摸索着手指上的黑玉储物戒,一直低着个头,没怎么吭声。   那戒指是紫水仙子今天送给她和杭雁菱的饯别礼物,可三师姐显然宁肯不要这个价格不菲的储物戒,毕竟对她而言是突然被要求离开这生长了十几年的门派,这或许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要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生活四年吧。   言秋雨站在三师姐的旁边,轻声安慰着不安的她。   而言秋雨的师父——也就是前来送行澄水仙子一脸不放心的叮嘱着碧水仙子,似乎这个妹妹也不是能让她省下心来的角色。   紫水仙子今天没来送行,这三天也没怎么见到她人,不知道这位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掌门忙什么去了。   净水仙子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莲华宫,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大家伙也都心知肚明。   没了那个终日哭哭啼啼的师父,杭雁菱略微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应,于是她扭头走到了全场唯一一个没人搭理的人旁边。   “喂,付天晴,”   “干,干嘛!?”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天付天晴一直都微妙的跟自己保持着距离,虽说“付天晴”这个存在警惕“杭雁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扪心自问。   这几天也没怎么得罪他啊?   找了好几次机会安排他跟小秋雨一块儿吃饭,甚至还给他写了一张极详细的言秋雨作息表。   讲道理上辈子要是我有这么好的助攻,何至于跟小秋雨最后翻脸呢?   杭雁菱想到这里,在心里头感慨了一下年轻的自己多少沾点烂泥扶不上墙。   “问你个事儿呗?”   “我拒绝。”   “为啥?”   “离我远点。”   付天晴瞪着眼睛接连后退,跟杭雁菱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这孩子,小小年龄就害怕杭雁菱,长大了能有啥出息!   “嗨,我就问问你——你从这里离开后打算做什么?”   “……跟你们一样,直接动身去琳琅书院,不过我有我自己的黑羽玄鹰。”   “直达?中途不作停顿?”   “是啊。”   少年付天晴皱着眉头,冲着一旁的某样事物努了努嘴:“你们门派不也给你们准备了能直接到达的法宝?”   那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枚湛青色的灵梭,金丹期修士才能驾驭的法宝,有了这个灵梭,从莲华宫到琳琅书院听说只要飞行一天的时间,最多能够容纳四个人,承载莲华宫的众人绰绰有余。   哪里知道杭雁菱瞥了一眼灵梭,摇了摇头:“我还是比较想坐你的黑羽玄鹰。”   “……你又打算闹什么幺蛾子!?”   付天晴突然哆嗦了一下,面色大变的看向了杭雁菱,甚至抬手都做好了防御架势。   “我有那么可怕吗?”   杭雁菱按着付天晴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如今的你需要玄阴参果,对吧?我可以帮你搞到手。”   不出所料,少年伏天晴在听到杭雁菱话语后,脸上一瞬间露出了极为动摇的表情。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低声挤出来了一句;“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情?”   “这你就别管了,要载我一程吗?”   “……先不提我,莲华宫的长老们会同意你不坐灵梭,跟我一块儿走么?”   “我自然有我的一套说辞。”   杭雁菱自信满满的撩了一下头发,随后双手掐着腰,笑容满面:“你只要一会儿我师伯她们问你的时候,你答应的干脆点就行。”   “……随你喜欢吧。”   付天晴别过了视线,后退了一步。   其实倒是也不怪付天晴怀疑杭雁菱别有用心。   毕竟杭雁菱自己也没办法将真实的理由说出来,按照前世的发展,付天晴正是在前往琳琅书院的路上经历了一番机缘巧合才得到了一直想要的银灵参果。   而这一世的付天晴并没有像前世那样身受重伤,世界线变动,他中途极有可能不会因为临时休整而停下。   这要是错过了果子,可算是自己坑了年轻的自己一手了。   “嘻——”   杭雁菱笑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回头走到了莲华宫的众人跟前,抬头对澄水和碧水仙子说到:“那个……去琳琅书院的这段路,请允许弟子和付家少爷一道同行吧。”   “诶?为啥!?”   正跟碧水仙子嘱咐的口干舌燥的澄水仙子低下头,看着这位最近脑子一直都不是很好使的杭雁菱:“菱儿,你……”   “我当时跟付家少爷那一战打得不光彩,即便是之后我们在门内查明了真相得知徒儿无辜,可天下人仍会觉得是我杭雁菱行了卑鄙之事——”   杭雁菱咧着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如今徒儿跟付家少爷已经摒弃前嫌,听闻琳琅书院汇集天下各门精英弟子,若是徒儿能同付家少爷同乘共坐,一起赶到琳琅书院,那想必能对改善徒儿在江湖上的名声有些帮助。”   “这……”   澄水仙子犹豫了一下,杭雁菱说的其实也正是她有所担心的问题。   退亲之战虽然最后杭雁菱把弓箭交给付天晴,勉强挽回了一点名声,但在整个江湖上,杭雁菱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上门退婚,还是让大家更愿意相信就是杭雁菱安排人下了黑手。   平日里在门派里还好说,可今后要在琳琅书院生活四年,同各门各派的弟子们接触,杭雁菱在江湖上的恶名的确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也的确如杭雁菱所说,比起日后一个个解释,没什么让杭雁菱和付天晴一道去书院报名更有说服力的了。   好在看澄水的表情,她确实犹豫了,杭雁菱索性再添了一把火,她走到了澄水仙子跟前认真地说道:“难道师父以后让徒儿在将来的四年忍耐江湖同道在背后指指点点,人人将徒儿当做恶女,交不到朋友,受他人白眼,在琳琅书院沦为众人之笑柄吗?”   “这……。”   澄水仙子怔住了片刻,她看着杭雁菱,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最后摇了摇头:“既然是菱儿自己的打算,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你师父若还在,她断然不会同意。”   碧水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你们要实在是不放心,那让付少爷一块挤我这灵梭呗,几个凝元期的小崽子,挤挤还装得下。”   “这……这也不妥。”   澄水咂了一下舌头,走到了付天晴跟前,低声道:“付家少爷……菱儿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本不想再求着付家的子嗣任何事,但此事关乎菱儿的名声,你愿意么?”   在澄水仙子看来,当年杭雁菱大闹付家使得两人就此结仇,即便是前几天付天晴说了他们恩怨已清,但想要让付天晴答应帮杭雁菱正名,怕是有些难度……   “行吧。”   可超出澄水意料的,付天晴没什么犹豫,答应了下来。   他无奈的看着悄悄对他竖起两根手指,一脸得意的杭雁菱,捂着胃叹道:“谁会跟一个脑袋被石头砸了的傻子计较。” 第二十七章 难道你背叛了吗!   得到了两边的认可,莲华宫的众人便不再等待,率先动身前往灵梭,临走前言秋雨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走到杭雁菱跟前,拉住了杭雁菱的手:“雁菱师妹,你跟付哥哥近日来关系有缓,虽然的确是好事,但是这次单独跟付哥哥同行,你千万要小心啊。”   “放心吧师姐,能有什么事儿。”   心情不错的杭雁菱笑呵呵的伸出另一只手又打算捏一下小秋雨的脸,言秋雨没有躲闪,只是平静的看着杭雁菱:“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跑,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的征兆也要跑……”   “我说师姐……稍微信任一下你青梅竹马的为人如何,不至于不至于。”   杭雁菱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为什么莲华宫跟杭雁菱亲近的这些人都这么宠着杭雁菱,被言秋雨拉着的那只手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言秋雨趁着拉手的功夫偷偷塞过来了什么东西。   一股微微的香气,是针织物……   什么东西,香囊吗?   杭雁菱翻手想要看看手里的东西,却被言秋雨一巴掌按住了手,言秋雨闭上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一路保重。”   说罢转身离去,走到了灵梭的跟前。   杭雁菱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言秋雨塞过来的东西——一枚红布缝制的小娃娃,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鼓鼓囊囊的看着非常可爱,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儿。   不亏是小秋雨的手艺,心灵手巧。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娃娃贴身放好,没收入戒指里。   毕竟是前世的青梅竹马送的东西,即便这辈子注定要分道扬镳,留在跟前也好歹算是个纪念吧。   “喂,走了,付天晴。”   杭雁菱扭头走到了付天晴跟前,付天晴哼了一声,将食指和中指勾起放在唇上用力吹了一声响哨。   嘹亮的哨声穿透了云雾,看得到远处的山林当中有一道黑影冲天而起,鹰隼的唳鸣传来,那道影子也极快的由远及近飞来。   “喔——来了来了。”   杭雁菱把手放在眉间遮着阳光,看着黑影的表情有些兴奋,站在一旁的付天晴瞥了一眼,抱着肩膀冷哼道:“我这黑羽玄鹰虽载多一个女孩不成问题,可它飞行速度极快,又喜欢往高处蹿,你可别一个不小心被从半空甩下去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   看着杭雁菱兴奋地表情,付天晴又嘀咕了一句:“还有我的小黑可不怎么亲人,它孤高的很,你能不能被他瞧得上还两说呢。”   话音刚落,一阵风压猛地吹了过来,发出唳鸣的鹰隼挥舞着翅膀落地,这只鹰隼站着就比付天晴高了一个头,体宽一米半左右,收拢的翅膀在阳光下映出金属的色泽,浑身漆黑光亮,双眼犹如暗金,看着极为潇洒帅气。   “小黑,打个商量,能多载一个嘛。”   跟白蛟签订了契约的付天晴拥有沟通兽类的能力,他抬手摸了摸鹰隼的脖子,用大拇指指着杭雁菱,鹰隼歪了一下头,锐利的目光旋即扫向了杭雁菱,爪子在地上挠了一下。   杭雁菱也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黑鹰脖子的另一侧,满脸的欣赏:“真帅啊……”   “喂!你别乱动,小黑可是很讨厌陌生人突然——”   “来来来,这个给你吃。”   付天晴还没嘱咐完,就看着杭雁菱从兜里不知道摸出来了什么东西在黑鹰面前晃了一下,黑鹰的锐利的眼神僵硬了一下,然后低头啄走了杭雁菱手里的东西,迈开腿走到杭雁菱身边,歪着头亲昵的蹭着杭雁菱的手。   “乖喔,乖……”   杭雁菱揉了揉黑鹰的脖子,然后搂住了黑鹰,把整个脸埋进了黑鹰脖颈处的羽毛里,发出了幸福的声音:“唔——太棒了,就是这个脖子的软毛,太棒了,呜呜……”   一边说着,双手不安分的摸索着黑鹰其他部分的羽毛,黑鹰也完全没什么所谓孤高的样子,乖巧的像个大公鸡一样,眼睛眯着,一脸的享受。   “咕,咕咕——”   “小,小黑,你,你……”   付天晴瞪大个眼睛说不出来话,眼睁睁的看着杭雁菱在黑鹰身上爽够了,小黑亲自低下身子邀请她爬到自己的背上,杭雁菱爬到鸟背上后双手抓着黑鹰脖子两侧的容貌,黑鹰挥了挥翅膀,发出了一阵欢悦的唳鸣。   付天晴睁着个眼睛傻在原地,还是杭雁菱催促了两声:“上来啊,愣着干嘛?”   “我,不是,小黑,啊?????”   看着当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靠着同生死共患难才好不容易驯服的鹰隼在杭雁菱的手下乖巧的发出鸽子叫的小黑,付天晴觉得自己心里头的不平衡能从嗓子眼里满溢出来,而鹰隼却眯着眼睛斜了付天晴一眼,嘎嘎的叫了一声,催促着他要走赶紧走别耽误工夫。   一只鸟的双标展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虽然你是公的没错,可我以前没听说你这货的审美还往人类上靠的啊!”   付天晴咬牙切齿的看着见色忘友的黑鹰,挥手让杭雁菱往后挪了两下,翻身骑上了鸟背。   鹰隼振翅,杭雁菱也回头跟师父第二次道别,在鹰隼唳鸣中,黑羽玄鹰载着二人振翅飞向了天空。 第二十八章 中途落地   黑羽玄鹰振翅飞翔,天空中的一切化作了流散而去的光景,强风吹拂着面庞,置身高空时,天空中的云彩也仿佛触手可及。   只可惜,如今的付天晴没有这个心情欣赏当下的美景,他的内心始终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所困扰着。   “我说杭雁菱,你刚才给小黑吃了什么东西?”   “虾姑丸子,我特意去后山河边捉的小虾搓的。”   “……我都不知道它还有这般喜好。”   为什么杭雁菱知道自己需要灵银参果,为什么她知道墨翁的存在。   为什么就连小黑都向着她……   这个曾经否定过自己一切的恶女,如今就好像再度掌握了付天晴身边一切事物的主动权。   这种感觉让人并不舒服。   难道她仅仅是莲华宫的一个弟子那么简单吗?   胡思乱想着,飞行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长时间的飞行是相当无聊的,平时付天晴都会选择闭目修炼来熬过这段时期,但他曾经那么刻苦修炼是为了向杭雁菱复仇,而如今这个当初羞辱他的女人就坐在他的背后,呼出来的热气把后脖颈染的酥酥麻麻的,别说修炼,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我说,你能不能不喘气儿了。”   付天晴略显不耐的抱怨了一句,身后的杭雁菱愣了一下:“不让我喘气?咋了?现在就憋不住杀心了!?兄弟不至于吧?”   “别喊我兄弟……明明自己就是个小丫头……”   “啊?那行,喊你老哥。”   杭雁菱倒是随和,不过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更让付天晴头痛。   “不能直接喊我付天晴吗?”   “不要,感觉怪怪的。”   “啧……”   付天晴真的奇怪为什么莲华宗那种名门大派会培养出来杭雁菱这种神经病。   见付天晴乌鸡鲅鱼,杭雁菱主动说道:“诶,咱们这飞了快两个时辰了吧?”   “嗯?差不多,怎么了?”   “飞了这么久,小黑也累了,前面好像有个镇子,咱们不妨先去那里休憩一番如何?”   “镇子?”   付天晴眯起眼睛,这四下云山雾罩的,哪里看得到什么镇子?   自己这个凝元后期的实力都看不见的东西,杭雁菱一个炼气期都……   ……   淦!这个女人前几天突破凝元后期了来着。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胸中的郁闷让付天晴没好气的开了口:“小黑是万寿山的玄羽王之子,这点距离怎么会累?我看是你自己害怕了吧?”   “对啊,我好怕,我怕的要死,你知道吗,刚刚有人不让我喘气儿诶!”   “……”   付天晴无语的同时,身下的黑羽玄鹰扭过头来,不满的唳鸣了一声。   小黑极通人性,也听得懂人言,这是在跟付天晴抱怨不让它休息,自作主张。   付天晴见状,坐直了身子回头跟身后的杭雁菱说道:“哼!听到了吗,小黑都说他不用休息。”   杭雁菱愣了一下:“卧槽,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跟谁学的?”   “嘎——!”   被一人一鸟连着吐槽,付天晴终于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垂着脑袋不说话。   杭雁菱则趁热打铁:“再说了,我们也不用去的那么着急啊,我是有保送名额,可你是要通过入学考核的,现在距离考核还有几天呢。”   付天晴皱眉说道:“因为我的直觉觉得很不对劲,你这家伙怎么可能突然对我那么好心?显然你是心里头盘算着什么,非要让我去下面的镇子……等等,该不会你早有预谋,这次非要跟我一起走就是为了引我去那个地方吧!?”   “啧……”   付天晴清楚的听见了身后杭雁菱发出了“啧”的一声咋舌头的声音。   果然是这样啊!   早知道就该把这个女人从半空中推下去!   付天晴气的咬牙切齿,身后的杭雁菱却突然发起了神经。   “下去!我要下去!喂,付天晴,放我下去!我要……我要上厕所!”   “憋着!”   “我憋不住了!”   “那就憋死!”   “就算我是你仇人你也不能不让人上厕所吧!”   “你还知道你是我仇人啊!”   杭雁菱停顿了片刻,阴恻恻的说道:“你要是不下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要动手?在这距离地面一千五百米的高度?”   付天晴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又要无中生有,跟你师姐告黑状?那可也要等到到了琳琅书院再说了。”   “不——我不会继续破坏你跟小秋雨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办法整治你了。”   “怎么?说来听听?”   杭雁菱闭上了眼,脸蛋稍微红了一下。   即便她不怎么看重自己的尊严,在年轻的自己面前耍这一套还是有点不太好。   可是……   可是之前都已经利用小秋雨把这个家伙拽走了。   事情有一就有二……   如今自己已经是杭雁菱了,放下无所谓的矜持吧。   没错……如今的我,是十三岁的女孩子。   我有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专用的武器。   “嘶……呼……”   “你要干嘛?”   付天晴没由来的一阵警惕,随后,他的后背被重重的捶了一拳头。   “嘭!”   “喂,你——”   “我,我才不管!我不管!你放我下去,我要上厕所,我要吃饭,我要睡觉!!”   坐在背后的杭雁菱不安分的捶打着付天晴的后背,因为她的胡闹,黑羽玄鹰飞行也受到了干扰,被逼无奈,付天晴只能妥协,让黑羽玄鹰向下降落。   一排建筑物很快就出现在视野之中,付天晴挑选了个山头让鹰隼降落后,拽着杭雁菱从鹰背上跳了下来。   落地后的杭雁菱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哪里像是憋着要上厕所的样子。   拎着杭雁菱的付天晴额头青筋毕露:“你这混蛋东西!信不信我把你丢在这荒山野岭让你被狼掏走吃咯!!!”   “嗨,别生气,你看咱们来都来了,去镇子里住一宿又不会怎样?”   杭雁菱大大方方的踮起脚拍了拍付天晴的脑袋,就好像是刚才胡搅蛮缠的不是她一样。   孩子还小,来都来了。   付天晴看着杭雁菱,嘶嘶的直抽冷气。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我所需要的灵银参果就在前面的镇子里,你是出于好心才让我来到这儿的?”   “呀!不愧是我……的好冤家,真聪明,我没直接说怕你不信,没想到你自己悟出来了!”   “我他妈不是……”   少年付天晴气的差点跺脚,可杭雁菱管不了这么多,头一扭脚一迈,撒丫子朝着镇子里跑了过去。   付天晴看着杭雁菱远去的背影,踌躇,犹豫,心中万般复杂。   要去吗?   要信任这个杭雁菱吗?   “墨老师,怎么办?”   无奈的付天晴只得选择询问戒指里最为信任的老者。   老者呵呵的笑声传了出来:“去啊,为何不去?”   “您信任她?”   “八年前她打断你胳膊的时候,我又不在,我既不知她过往之恶,眼只见如今所为。单看我所知道的这小姑娘……不简单,不简单啊……呵呵呵……”   “……您,要不说明白点?”   “呵呵呵,以后你便知道了。”   墨翁的谜语让原本心情就不痛快的付天晴又吃了一瘪。   他心里头没由来的想起了之前杭雁菱说的那句……   “啧……老鳖登。” 第二十九章 最初的交易   付天晴被逼无奈,跟在了杭雁菱的身后,两人一同来到了杭雁菱非要来的镇子——云水镇。   云水镇坐落于官道节点,整体镇子规模不小,人口大约在五万左右,主要依靠经商讨生活,南来北往的商人们往往落脚于此,小赚一笔,因而这里的人气也是久久兴旺。虽然是凡人的聚落,但是修仙界所常见的丹药法宝,飞剑宝戒,在这里的地毯上都有所销售。路上甚至能遇到翻看着仙家典籍的凡夫俗子。   杭雁菱脚步轻快的跑进了这个城镇之后,就对着周遭的景色陷入了沉迷,似乎是这一番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深得其心,而付天晴并不喜欢这样聒噪的喧扰,他跟在杭雁菱的身后,到底要看看这个八年前打上付家的恶女给自己准备了怎样的陷阱。   杭雁菱背着手走在大街上良久就,蹲在了一个摊位跟前。   摊位上摆放着许多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从尺子簪子这种小物件到宝剑大刀这种要命的家伙事儿,一应俱全的像是个二手的杂货铺。   名贵材质的饰品和枯朽的武器就这样被并列的排放在一张摊在路边的白布上,而这种就是最典型的,属于云水镇的商铺特征。   杭雁菱见摊位上的那一枚簪子,蹲了下来,伸手抄起来爱不释手的放在手里把玩着。   那簪子通体犹如荧光般晶亮,放在手里有着些微的凉意,簪子上面点缀着红色的宝石,有莹莹的光芒在其中流动着。   付天晴看杭雁菱被这簪子吸引住了目光,心中竟然有了些许放松的感觉。   哼,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鬼,看到漂亮首饰就走不动路了。   付天晴走到杭雁菱跟前,蹲下来问到:“怎么?你对这个簪子感兴趣?”   “嗯,确实,这簪子可是个罕贵的尖货……拿来给你这家伙用刚刚好。”   杭雁菱说罢,拿起簪子对着蹲在自己旁边的付天晴比划了一下。   那小脸儿上的表情是越看越满意。   “合适,真的是太合适了。”   “我特么一个大男人,簪子怎么可能合适我?!”   “……唉。”   杭雁菱神色复杂的拍了拍付天晴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扭头对着蹲在铺子跟前的店家问到:“这个玩意怎么卖?”   店家是个中年男性,样貌约么四十来岁,一嘴的络腮胡子,秃脑门,脑袋上戴着一顶皮帽子,穿着一身短汗衫坐在马扎上,看到讲价的是杭雁菱,笑嘻嘻的说到:“小姑娘,真的是好眼光,这簪子可是紧俏货物,是大师雾留痕亲自雕刻出来的,内涵了一道应急用的仙法,紧急时刻可以拿出来说不定能救命呐!”   “废话少说,多少钱?”   杭雁菱懒得跟地摊主人废话,直接问到。   地摊主人被噎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杭雁菱身旁的付天晴,他本以为这种东西是这位年长的少年买给年幼的小姑娘讨欢心的,怎么现在看来讲价的是这个小姑娘?   再上下打量了两眼杭雁菱,地摊主人在心里头嗤笑了一声。   衣着堂皇,沾满风尘。   看样子就是出身于名门大宗的丫头,身上的风尘是长途跋涉所沾染的,来到这云水镇估计也没什么师长照料……结合最近琳琅书院马上要开始招生来看,这多半就是个去琳琅书院应试的小丫头。   初出江湖没什么经验,家里的长辈又想着让她出门历练历练。   这样的小丫头身上往往带了不少的钱财,是最好宰杀的肥羊了。   想到这里,地毯主人连忙一脸谄媚的笑道:“大小姐,您看上这个簪子了?我跟您说,这等大师手艺您可真是赶巧了,原本我可是打算卖两百两白银的,见您有缘,这样,我就卖给您一百五十两,您看如何?”   听到地摊主人的报价,蹲在杭雁菱旁边的付天晴抬头看了一眼摊主,心中暗自腹诽。   承蒙戒指当中的墨翁加持,付天晴身为炼器师,对这种珍奇器具也有一定的见识,虽然眼前的这根簪子的确是内藏了些许秘法玄机,但两百两白银足以够寻常百姓十年花销所用,这个价格无疑是狮子大开口了。   不过既然开口要价的是杭雁菱,付天晴也没义务出声制止,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恶女上当受骗后会是怎样一幅懊恼不已的光景。   哼……真是想想就让人高兴。   付天晴观察着杭雁菱,只见杭雁菱听闻价格后,露出了一脸喜悦的表情。   杭雁菱问到:“您再说一遍?”   “啊,一百五十两,这绝对是最优惠的价格了,您看……”   “好,我知道了。”   杭雁菱一脸高兴的将簪子收在了袖子之内,站起身来,在袖子里掏了掏。   摊主满脸高兴的等待着这个傻呵呵的冤大头掏钱,却没想到杭雁菱将袖子里的衣物整理匀整之后,扭头拔腿就走。   这倒是让摊主急眼了,这位四十多岁的汉子站起来,急眼的大声道:“等等,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杭雁菱闻言停下了脚步,扭头回来,一脸疑惑的问到:“给钱?给什么钱?”   “你从我摊位上拿的簪子!”   “哦,你说这个??”   杭雁菱从袖子里掏出了刚才的那一枚玉簪子晃了晃,摊主大声道:“你这小丫头!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还没给就想走吗?!”   “咦……奇怪,明明是我自己的东西,凭啥给你钱啊?”   杭雁菱满脸疑惑的捏着簪子揣着袖子,扭头向付天晴问到:“老哥,这根簪子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突然被抛过话题来的付天晴傻了眼,他本以为杭雁菱这个自大的恶女会被狠狠地宰一笔,没想到这丫的竟然直接耍起了无赖。   怎么办,要给这个恶女当帮凶吗……   “喂!你这个小子!你怎么教育的你妹妹?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东西,这里可是丹琼宗的地盘!!!不按照规矩来可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摊主急眼了,一把抓起了站在摊位跟前的付天晴。   付天晴原本还想要向着摊主说话让杭雁菱难堪,可是摊主这个举动无疑是惹恼了付天晴,付天晴眉头一皱   “把手放开。”   “你*的!你们兄妹两个都是小偷对吧!”   “我跟她压根就不是兄妹,把手放开,别怪我……”   “少废话!把钱拿来!!!故意找茬是不是?!”   摊主闻言,释放出来了自身凝元中期的气息。   这等实力放在这个地毯上怎么说也是个中上游的实力了,寻常的客人来了哪里敢造次。   可在凝元后期的付天晴眼里看来,这摊主此时释放气息无疑是某种程度上的挑衅   付天晴冷笑道:“我警告你,不关我事,别找死——”   “你给不给钱吧——!!”   摊主的态度让付天晴不厌其烦,付天晴正要抬手给这个摊主一点颜色瞧瞧,巴掌刚抬起来,手腕却被杭雁菱一把拿捏住。   “好了,老哥,生这么大气干嘛?”   刚才走到远处的杭雁菱走了过来,满脸的嬉皮笑脸。   摊主见状松开了付天晴,以为杭雁菱是回来掏钱的,冷哼了一声,把手伸到了杭雁菱的脸上,扯着嗓子喊道:“给钱!”   杭雁菱拿出簪子,笑了一声:   “这位大叔?我刚才说了,这是我的东西——啊,准确来说……这是我,莲华宗四长老,净水仙子亲传弟子,杭雁菱的东西——你从我身边偷走了这枚簪子,我还没找你的麻烦,如今想要拿走,你来阻拦作甚?”   说罢,杭雁菱抬起手来轻轻的抓住了摊主的衣领,猛地一用力,将摊主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一脚踩中了摊主的太阳穴。   “难不成,你非要让我把你弄死,你才肯满意?”   凝元后期的威压释放出来,森冷的灵气顺着太阳穴渗透下来。   摊主瑟瑟发抖,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脱口而出:“你就是莲华宗的那个废物……”   “嘎巴——”   杭雁菱不假思索的捏住了摊主的脖子,以不可抗拒的蛮力将摊主的脸扯到了自己的跟前,瞪大了眼睛。   “……猜猜看,我在这里杀了你,琼丹宗的人会不会保你?”   “你,你……”   摊主面色苍白,撕心裂肺的惨叫了出来;“杀人了!!!!!杀人了!!!!!”   摊主的惨叫引发了周围人的围观,而杭雁菱毫不在意,她不假思索的用力捏住了摊主的下巴用力一扯。   摊主的呼救转瞬间变成了狼狈的惨叫。   杭雁菱走到刚才摊位跟前,将摊位下面的白色单子拾掇起来一打包,抗在肩膀上,对着付天晴吆喝了一声。   “看什么看,跑啊!”   ——————————————————————————————   “我还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付天晴和杭雁菱一前一后的走着。   此时的杭雁菱身上扛着一个硕大的白色包袱,里面正是摊主摆放在地摊上的那些个货物。   付天晴皱眉问道;“你这次要求跟我同行,不是说为了洗清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吗?为什么要横生枝节,欺压一个路人?”   杭雁菱满不在乎的回答:“因为我在乎的只是琳琅书院内同学的名声,这种地方的家伙只是些听风就是雨的江湖散客,无所谓如何。”   “……那你来这里,就为了打劫这个摊子?”   “……我曾经被这个摊子坑过钱,事后才知道,这个家伙的东西都是抢来的,我现在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呗。”   “……你?你才多大岁数?”   “啊,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只需要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付天晴狐疑的喊着扛着一大包袱的杭雁菱,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压根就不在意那根簪子,只是为了闹事吧?”   “……”   “你要做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要去哪里?”   “去找下一个江湖骗子。”   “找江湖骗子干嘛?”   杭雁菱扛着麻袋回过头来,无奈的笑着,抬手轻轻戳了一下付天晴的脑门:“当然是为了得到你的那个灵银参果啊,笨蛋。”   “灵银参果……在一个江湖骗子手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三十章 物归原主?   杭雁菱领着付天晴,一路走到的是位于云水镇内的一家规模不大的铺子,一股微苦的药味儿从铺子里流淌出来。杭雁菱将包袱卸下来,并没有走进药铺,而是直接蹲在了门口,同时拍了拍一旁的石墩子。   “付天晴,你坐啊。”   “……”   付天晴回头看看药铺内,撇了撇嘴:“咱们不进去,在这里等着干什么?”   “嗨,来的稍微有点早。”   杭雁菱笑嘻嘻的摸了摸戒指,从黑玉戒指内取出来了两枚糖饼,丢给付天晴一个:“飞了这半天也饿了,歇会儿,吃点东西。”   付天晴接住糖饼,看着杭雁菱蹲在地上,双手抓着糖饼,身边放着一个大包袱,活像是个赶火车的老乡一样,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自己坐吧,我还不累。”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十三岁小姑娘蹲地上,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坐着,且不说他们俩人的交情如何,这让路人看见了也是丢人掉份儿的事情啊。   怀揣着在杭雁菱看来无所谓的矜持,付天晴干站在店铺门口的右侧,杭雁菱蹲在左边,俩人活像是衙门口的石狮子一样。   店铺内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眼窝子很深,穿着一身松垮垮的灰色袍子,看到门口这俩跟来闹事儿一样的孩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拎着拐杖走了出来。   “我这儿可不是让你们这帮臭小——”   “还没轮到你呢,滚回去。”   杭雁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付天晴也是抱着肩膀,微微侧过头来。   迈步出门的老头浑身一个激灵,这哪里是俩堵门小鬼……这是分明是俩小小年纪凝元后期的怪物……   老头自身虽然也是凝元后期,但他行走江湖多年,显然很清楚比起实力,这俩小家伙背后的势力更加恐怖。他只好吞了一口唾沫,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二位少侠,咋不进来坐?”   “因为怕吓死你啊。”   杭雁菱笑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指向了身边的付天晴:“那边那位,你看着眼熟不?”   老头闻言定睛仔细看向付天晴,付天晴也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老头。   俩人短暂的对视后,付天晴还没认出这老头的身份,老头却脸色大变,冷汗刷的就从额头上掉了下来。   “这,啊,啊……呃……少,少少少……”   “你哪位?”   “不,不,不,老朽,老朽认错人了。”   老头浑身战栗,他捂着自己哆嗦的嘴巴子,倒退着就想要往回缩。杭雁菱掏了掏耳朵:   “认错了就滚回去吧?我俩又不是你熟人……咋的,还是说你想认识认识我俩?”   “是,是……”   老人麻手麻脚的回到了铺子的柜台后面,捂着心脏惊魂未定的大喘气。   付天晴不解,歪头问道:“那老家伙谁啊?”   “他是你们付家的一个采办执事,今天来这儿……嘿,打算挣点外快。”   杭雁菱小声的爆出了老板的底细,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奶奶的……怎么还不来。”   付天晴闻声无语,这杭雁菱怎么跟个万事通一样什么都清楚?   扭回头冲着铺子里的老头看了一眼,那老头面色青的跟一张铁皮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付天晴正要问问杭雁菱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杭雁菱突然大大的啊了一声,一拍巴掌:“来了来了。”   顺着杭雁菱看过去的方向,付天晴看到了从大街西头走过来了两个人。   一个穿着红色裙子,脚步匆匆,打扮精致的十五岁小姑娘。   一个身材瘦高,面色忧虑,紧紧跟在姑娘身后的中年男性。   这俩组合一看便知是哪里来的大小姐和主仆,付天晴再定睛一看,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是跟付家同为南洲八大家族的姜家小姐,姜云云。   姜云云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身后的管家不停地安慰:“小姐,别慌,一定是掉在了哪里,等咱们先拿到了东西就去找。”   付天晴看见两人越走越近,有些意外的看向杭雁菱,他明白杭雁菱等了这老半天的就是等这两位——可按理说,贩卖木材出身的姜家和莲华宫应该没什么交集,杭雁菱也不可能认识姜云云啊。   杭雁菱站起身来,趁着姜云云还没发现他们两个,主动走到了付天晴跟前,神神秘秘的把刚才买到的簪子从袖子里抽了出来,塞到了付天晴的手里。   同时低声对着付天晴说到:“一会儿不管他们问你什么,你都直接反问回去,然后垮起个批脸,就跟前几天你来莲华宫揍我时候的表情一样。”   “啊?”   “三,二,一……嘶……”   杭雁菱气沉丹田,忽然两只手抓住了付天晴的手腕,大声嚷嚷道:“付天晴哥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人家要拿来玩!!”   她作势要抢刚才强行塞到付天晴手里头的簪子,同时大声的吆喝也吸引到了越走越近的那对儿主仆。   姜云云听到了杭雁菱的名字,诧异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一脸懵逼的付天晴。   “呀,付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这位是……”   杭雁菱见姜云云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一巴掌掰开了付天晴的手重新将簪子抢了回来,抱在怀里:“你说好这个簪子是买给人家的,我才不管是什么赃物不赃物的。”   付天晴人有点犯懵:“那他妈不是你自己明抢——”   话还没说完,姜云云尖叫出声来:“那是我的簪子!!!”   她飞身上来要动手抢,身边的老管家一巴掌按住了大小姐的肩膀,扭头冲着付天晴行了一礼。   “付少爷,未曾想到在这里遇到您。敢问您手里的那枚簪子是怎么得来的?”   付天晴想了想,抱着肩膀皱眉道:   “你说呢?”   “这……付少爷,那簪子是我家小姐的心爱之物。不知何时遗落在了这里,您看……您能不能看在付家和姜家多年的交情上,将这枚簪子割爱于我们?”   老管家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杭雁菱。   杭雁菱捏着簪子在手里晃了晃,那姜云云的视线便跟着杭雁菱手里的簪子来回晃动,最后终于急了眼。   姜云云咬牙大骂道:“你这小偷,快把簪子还给我!”   “嗯?我才不要嘞。”   杭雁菱将簪子捏在指间,用簪子锐利的尖指向了姜云云:“这既然是我们光明正大从别人手上抢来的,自然也不能白白的给你们,除非拿好东西来跟人家换。”   “你,你还要不要脸了,那原本就是我的东西!!”   “咦?你说,这簪子‘原本就是你的东西’,所以天经地义的该还给你对吧?”   杭雁菱眯起眼睛,啪的一下攥住了簪子:   “那可不行哦——东西弄丢了就是丢了,谁拿到了就算谁的……付哥哥说,姜家的人特别喜欢这种做法,怎么今天姐姐你说人家不要脸?”   姜云云气的要直接动手,姜家管家却已经额头流下了冷汗。   他谨慎的看向了付天晴,小心翼翼的说道:“付少爷,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付天晴抱着肩膀,还是那三个字:   “你说呢?”   “这,我跟大小姐只是来这镇子采办一点东西,并无他意。”   “哦?是吗?”   “付少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只是这簪子您能不能还给我们……”   “你说呢?”   姜家的管家被付天晴接二连三意义不明的反问给问的心虚,只好扭头去对着杭雁菱满脸讨好的问道:“小妹妹,你刚才说要拿东西换……是什么呀?”   “你们刚才说要来这里拿东西对吧?”   杭雁菱笑嘻嘻的指着身后的铺子:“可以把你们要拿的东西让给我们吗?”   姜云云不服气的直跺脚:“凭什么!你这个莫名其妙的蠢丫头!!”   “凭什么……诶,付哥哥,你说他们凭什么要求我们把东西物归原主呢?”   逐渐明白过来的付天晴垮起个批脸,还是那三个字:“你说呢?” 第三十一章 什么叫为老不尊啊(后仰)   并未发生任何的讨价还价,在杭雁菱将簪子交还给姜家主仆后,老管家拉着大小姐扭头走开,脚步很快。   姜云云还是有些不忿,怒视着杭雁菱,大声叫嚣着让她洗干净了脖子等着。   杭雁菱笑呵呵的挥手送别二人后,双手环在胸前,扭头对着付天晴说到:“好了,进去吧。”   付天晴目送着二人离去,沉吟了一会儿。   略加思索,他大致能够理清杭雁菱这趟行动的具体目的。   堵在药房门口是为了等这对姜家的主仆,他们原本在这药房里约了什么东西……   而那个东西来路不正,而且和付家有莫大的关联,否则那老管家也不至于一直看自己的脸色。   结合杭雁菱曾说过这店铺的老板曾经是付家的采办,那极有可能这东西就是来自于付家……   这簪子是姜家遗失之物,理应物归原主。而同理,店家提供的东西也原本就是付家的……他们既然拿走了簪子,那理所应当的也要把药店里的那个,原本属于付家的东西归还给付天晴。   杭雁菱折腾这么一大出,为的是给姜家一个下马威,同时又没把付家和姜家的事情明着挑出来,只是用一枚簪子打发了二人回去。   接下来……就是去店里拿回原属于付家的东西了。   理顺了各中关节,伴随的却是更多的疑问。   为什么杭雁菱会知道这些情报呢?   簪子在地摊上贩卖,姜家在这里定了东西,药房的老板是付家的采办。   杭雁菱想要做到刚才的事情,必须提前将这些情报得知才行……   她一个足不出户的莲华宫亲传弟子,哪里知道百里之遥的云水镇上的事情?   怀揣着这些疑问,付天晴跟随者杭雁菱走进了店铺里头。   药店的老板此时整张脸都已经如同白纸了,他抬头哆哆嗦嗦的看着付天晴,冷汗直冒,连带着整个桌子都哆嗦着。   付天晴也不奇怪,如果自己刚才的推论都是真的,那这家伙可是背叛付家,吃里扒外了。按照付家的家规,这可不是单纯的开除那么简单……估计这老板会被分别埋进五块不同的药田里吧?   杭雁菱拍了拍桌子,清了一下嗓子:“咳咳,嗯!就这样,姜家在您这儿定的东西被我用簪子给换了,你就把那玩意儿拿出来给我吧?公平买卖,我们拿了东西就走,如何?”   “少爷饶命,姑娘饶命,少爷饶命,姑娘饶命……”   药店老板已经连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一边连声求饶,一边拿出来了一个温玉匣子。杭雁菱打开匣子后扫了一眼,直接丢给了付天晴:“喏,拿着。”   付天晴接过匣子,神色复杂的看着杭雁菱,他到底要看看杭雁菱是打算怎么处理这场闹剧的。   然而杭雁菱没再为难这店长,拽着付天晴的袖子扭头就走。   二人走出了药店,就好像是真的只是单纯来采购的一样,杭雁菱的脸上满是完事儿后的轻松。   付天晴不解的问到:“这就完了?”   “不然呢?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也是凝元后期,真打起来伤着了你,之后的琳琅书院入学赛还怎么打?”   “你这恶女嘴里竟然也有一天说得出这种话……喂,杭雁菱,你真的是杭雁菱吗?”   “哼哼——你猜。”   杭雁菱心情大好,凭着前世的记忆一路找到了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老旧客栈,径直走进了衰朽的大门,杭雁菱甩手一把银子拍在了柜台上面。   “掌柜的,住店。”   天色渐晚,这偏僻的客栈大堂却没什么客人,客栈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一直到杭雁菱连拍了两下桌子才抬起头来,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客房住满了,几位找别的地方去吧。”   “咦……住满了?怎么可能?你这破店收费又贵房子又破,住在里头一股子泔水怪味的,怎么会住满了?”   杭雁菱不客气的几句话挤兑的老板脸色不善,他不耐烦的嚷嚷着:“滚滚滚,我说住满就住满了,哪儿那么多事儿?”   “嘶……怪哉?”   杭雁菱挠挠头。莫名其妙的朝着楼上的客房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付天晴看着杭雁菱吃惊的表情,不明白这不过是店住满了人,怎么会让她如此惊讶。   不过说来……   这好像是这丫头从来到这云水镇来,第一次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   她不是一直游刃有余,好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吗?   思索着,付天晴皱眉看向了客栈门外。   来着客栈的路也是杭雁菱带的,一路上没向任何人问路,七拐八拐的来到了这间阴森偏僻,藏在小巷子里的客栈。   “真是奇怪,算了,那走吧。”   杭雁菱嘟囔着,摇了摇头,带着伏天晴走出了客栈。   付天晴还是不解的问道:“这一路上看到的大客栈也不少了,你怎么偏偏要来这种地方?”   “这儿是方圆百里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方,所以大部分生意都出于丹琼宗的监视之下。那几家大客栈都是丹琼宗开的,规矩森严,在那里住店的客人晚上是不能出门的。”   “哦?难不成你晚上还要出门?”   “先别管这么多,你先确认一下盒子里的东西。”   付天晴打开温玉匣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枚清白色,微微泛着光芒的果子,大概拳头大小,异香扑鼻,微光流转在果皮上,看着就让人垂涎。   是灵银参果没错。   这是付天晴突破下一个境界所必须的材料,因为付天晴先天的灵气属性和别人不同,是万源俱全的‘五行灵气’,这种灵气天下罕有,因为属性齐全,所以不会被任何灵气克制,也能够修习功法也毫无阻碍。   不过相应的,这种灵气每次突破都极为艰难,曾经的付天晴就是因为觉醒了五行灵气,修为才迟迟无法进步,被人当成废物,被杭雁菱上门退婚也是因为这档子事儿。   如今潜能被墨翁挖掘出来的他重新得到了付家的重视,而身为靠着药品生意发家的付家自然不缺这种天材地宝。本来万事俱备,可偏偏灵银参果在运输过程当中闹了点了岔子,不翼而飞……   “这参果应该就是我们家当初丢失的那一枚没错。”   确认完了盒子里的果子,付天晴关上盒子,不解的问到:“我确认完了,可这跟今夜又有什么关系?”   “嘿嘿,嘿嘿嘿嘿,那自然是带你美人有难英雄助,拔刀仗剑为红颜咯。”   杭雁菱坏笑着用肘子戳了戳付天晴的肋骨:“简单来说就是给你整个遇到漂亮妹妹的机会,放心吧,这事儿我不告诉我师姐。”   “你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是怎么笑的这么又油又猥琐的?”   “嘿嘿嘿,来不来?”   “……不去。”   “真不去?漂亮妞儿诶。”   “你怎么说的跟要去逛窑子一样……”   “诶?你咋知道的?”   “……什么?”   “窑子啊。”   “………………啊?????”   “去不去?”   “诶,我,你……你……你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你喊我逛逛逛逛逛——”   “别喊别喊别喊,收着声点!!”   杭雁菱抬手捂住了付天晴的嘴,贼兮兮的笑着:“走,今晚带你去看你好康的。” 第三十二章 那个小的能便宜点吗?   烟花喧鸣,夜半三更。   云水镇内最高大的建筑,彩云楼,今夜灯火通明。   宾客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一切都是因为今晚,号称南洲第一佳人的清倌,花莺莺,要来到此间驻唱一夜。   也不知谁放出了消息,掷千金者可供与这位名动四方的佳人春宵一度。   虽然都知道这位花莺莺的身价不低,来历成迷,可仍有不少当地的有钱人愿意来尝尝这个新鲜。   毕竟这云水镇就是靠黑市成名,不缺有富户,也不缺买到稀罕物件的机会。   只可惜这次消息传的突然,没有提前做准备,否则五湖四海的商人们必定云集于此,到时候场面必定更为热闹壮观。哪怕花了钱没能抱得美人归,但至少能亲眼一睹花莺莺的芳容,也算是以后吹嘘的资本。   而就在这彩云楼之上,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坐在了二楼的房顶上头。   付天晴双手抱着膝盖,抬头看着月亮,盯着那又大又圆的月亮看了好久好久,听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喧闹好久好久。   终于忍不住发问:“这就是你说的逛窑子!?”   “是啊?”   杭雁菱坐在他旁边四十厘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用手扒拉着瓦片,那动作跟做贼一样,可惜今晚的表演是在一楼大堂,他们俩在二楼显然是连个屁也听不清了。   “不是,诶?!既然你都打算来这儿了,那干嘛不直接进去!?”   “噫?你这话说得的。”   杭雁菱拆起来一块瓦片,抬头瞪了付天晴一眼:“你没成年啊!咱这岁数是能来这种场合的吗?”   “你他吗知道我是未成年你还带我来这儿干啥!!!!”   付天晴脑仁都有些炸了,这都跑到人家青楼顶上了,这时候跟他说未成年!   “害,别急,听我跟你说。”   杭雁菱得意洋洋的竖起一根大拇指:“今天晚上,会有一个疯了心的富商过来劫持花莺莺,那家伙带了一群凝元期的打手当保镖,到时候你只需要从天而降,正义执行!耍一番威风,何乐而不为?”   “啊?你怎么知道今晚会……唉,算了算了,我就当你是未卜先知,可你现在搁这儿干嘛?”   付天晴无奈的看着扒拉的起劲的杭雁菱,无奈的说到:“那表演是在一楼大厅,你就算把这二楼的房顶挖穿了也没用啊?”   “小孩子懂个屁!”   杭雁菱瞪了一眼,随后嘿嘿的怪笑起来,手底下扒拉的更起劲儿了。   “这位置可是那花莺莺的厢房,她就是在这儿梳妆打扮好了下楼表演的,这时候就刚好,嘿,你就不想看看南洲第一大美女的素颜?”   “什么第一大美女,在我心里小秋雨才是……”   “少废话了,喂,搭把手,我快扒拉开了。”   付天晴不解的看着浑身带劲的跟个土拨鼠一样的杭雁菱,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个恶女如此的亢奋。   看那表情那动作,那神采奕奕的模样,眼前仿佛不是一个瘦小的十三岁小女孩,而是一个三十岁的单身大叔一样……   付天晴实在是不解地问到:   “我说你怎么那么执着啊……你莲华宫的师父们可是江湖上顶尖的美人,你们门派本身也是知名的美女门派,而且你自己也长得不差———等等,诶……嘶…………你自己不就是个女的吗!??!?!?”   因为杭雁菱今晚带自己来青楼一路上的行为太过行云流水,导致付天晴终于想起来,这货一个小姑娘这么带劲作甚?   看着上房揭瓦驾轻就熟的德行,一看就是老手了啊?   “别吵别吵别吵,我对净水仙子她们犯怵,再说你知道这花莺莺对我而言是什么概念吗?”   “什,什么概念?”   “她可是我见过的女的里面为数不多几个没被那个王八蛋恶女害死……草,我跟你说这个干嘛,起开。”   杭雁菱白了付天晴一眼,低头专心致志的开始挖掘。   功夫不负有心人,房顶挖通了,杭雁菱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的优势,一下子趴在了房顶上,把半张脸探进了房间里。   房间内布置奢华,一股异香扑鼻。   一名盛装红裙的女子对着镜子梳妆打扮着。衣物滑落肩头,堆在胸前——这是青楼女子习惯的衣服穿法,几乎全靠胸前的本钱将上半身的衣物支撑起来。   而这位花莺莺不光将衣服撑住,就连光看背影都能隐约感觉到她傲人的……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正在打扮的女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开了门。   走进门来的是个小二打扮的人,一脸着急的样子:“莺莺姑娘,不好了……今夜为您伴奏的花童不知去了哪里,您看……”   “哦?这临到出场了,怎么突然闹了这档岔子?”   花莺莺的声音清甜婉转,脆而不尖,宛若莺鸣燕语,水落银盘。这声音也同样是花莺莺闻名江湖的一大利器,店小二听的一阵恍惚,连红了起来,连连道歉。   花莺莺轻轻摇了摇头:“好了,不打紧,不过是个捧花的童子……随便找个伶俐聪明的——罢了,我自己想办法吧,你先下去。”   店小二连连点头,随后捂住了口鼻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花莺莺轻轻关上了房门,稍叹了一声,回到化妆镜前,抄起了胭脂盒,轻轻往房顶上一丢。   ————————————————   半个时辰后,在万众期待之下,彩云楼的龟公兴高采烈的宣布了花莺莺的登场。   花莺莺身穿一件大红色的抹胸长裙上,披着粉纱,露出肩头,半露的前胸纹着一只血红色的夜雀,乌黑的头发如同墨洒,垂落臀间,暗红色的眸子掩在长长的睫毛下,红唇微挑,动人心弦。   观众们无不为花莺莺的容貌而倾倒,不停的爆发出尖叫和口哨声,更有哪些不懂规矩的富商直接将银子丢到了台上,嘭的一声,砸出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上。   被砸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怒吼:   “你他妈的往哪——”   娇嫩的女子声音伴随着暴戾的火气,从花莺莺身后,另一个穿着粉色的荷叶花裙,紫眸黑发,伶俐可人的小女孩捂着脑袋走了出来,她怀里搂着一枚花篮,看着像是今夜聘来的花童。   那姿容形态远非寻常花童所能比拟,只是不知为何,这花童好像脾气很大的样子,娇娆的容颜却是眉头紧蹙,小脸蛋嘟嘟的鼓了起来,好像火气很大的样子。   客人们看到了这娇小可爱的姑娘,突然又爆发出了另一阵欢呼来,还有客人咆哮着大喊。   “边上那个小的多少钱!?”   “买大的送小的吗!?”   “小的是单独卖吗?!”   “我只要小的行不行?!”   在客人当中,有一名身着墨色长衫,玉树临风的少年,正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的靠在贵宾席椅背上,吃着给贵宾准备的水果,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台上。   杭雁菱骂骂咧咧,抄起丢到台上的一块巴掌大的金锭,冲着台下叫的最凶的胖子砸了过去:“老子他妈不卖!!”   嘭的一声,胖子被砸中了脑袋,瘫软着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客人见到如此光景,全场安静了数十秒。   随后爆发出了更迅猛的欢呼。   “我们就要这样的!!!!!!!!” 第三十三章 最后结果是把自己送了   一曲舞罢,落花飘零。   伴随着花莺莺妩媚动人的歌喉,和某年方十三的妙龄萝莉倾力撒花,一场玲珑破阵舞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   当然,大家不仅仅是为了表演叫好,也是为了接下来的拍卖环节欢呼。   龟公走上了台,笑嘻嘻的举起了示意大家安静,呼吁大家接下来准备好竞拍花莺莺的一夜春梦。   在场除了依旧白嫖人家水果的付天晴吃的起劲,所有男人都停下了手,有的目光灼热的盯着艳丽的花莺莺,有的则是盯着因为撒花太累而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擦汗的粉裙子小萝莉。   花莺莺满意的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莞尔一笑,轻轻的牵起了杭雁菱的手,向在场的男性们抛了个媚眼儿,随后拉着杭雁菱,两位大小美女一道离开了舞台。   不管身后观众们热情亢奋的咆哮,杭雁菱龇牙咧嘴的被拉着手,二人上了二楼,那间原本属于花莺莺的化妆间。   花莺莺轻轻推开门,笑盈盈的将杭雁菱忽然抱了起来,用力往前一丢。   给杭雁菱丢到了柔软的花床上。   “诶呦……”   杭雁菱没敢反抗,毕竟抬起头就能看见自己为了偷窥人家凿出来的窟窿,自己理亏,不好说啥。   回想起来,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坐在这个花床之上了。   三百年前,上辈子还是作为付天晴的时候,他为了暂时休养而来到了这间云水镇。   那时候的他身边可没什么领路人,当年在地毯上相中了那枚簪子——墨翁那老鳖登非说那簪子来历不凡,定非凡品。   被那老板狠狠地敲了一笔后,付天晴独自一人去药房买药,却正巧碰见了姜家主仆二人的交易现场。   他们买卖的是正是灵银参果,被付天晴撞见后,姜家老仆以付天晴偷了姜家小姐簪子为名义对付天晴大打出手。   当时的付天晴经历莲华宗一役状态极差,又被药店老板和姜家仆人联手袭击。当时他并不清楚自己撞见的这枚参果是从付家流出去的赃物,只是竭力反抗一番,在墨翁的帮助下偷了灵果跑路。   那之后墨翁灵魂能量极大受损,陷入沉睡,他自己也只得躲进了暗巷内的那家又黑又破的客栈。姑且调理了伤势后半夜逃出宾馆,却又碰到了姜家雇佣来追杀自己的人,只得无奈混进了这栋青楼里。   花莺莺当初见付天晴几近力竭,将他藏在了自己的房间。   而当年,付天晴躺的正是这张床铺……   重温床铺上的温软,杭雁菱只觉得自己不想再起来。   可看着笑容诡异的花莺莺,杭雁菱还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她之前在房顶偷窥,被人家一个胭脂盒砸出了位置,花莺莺也没过多追责,只是要求杭雁菱来当这个花童。   如今演出也应付完了,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花莺莺解释自己的偷窥行为。   “那个……我……”   杭雁菱脸色通红的低头掐着手指头。   “别紧张,偷偷摸摸想要来瞧我的女孩儿,我见过很多。”   花莺莺一边说着,披上了一件短衣,坐在镜子前面,拿起桌子上的皂角,开始卸去脸上的妆容。   “有想要跟在我身边做事的,有想要问我怎么变得漂亮的,有想跟我学歌舞的……不过你这小丫头不像前面几种,你呀……”   “我……”   “你像是,来拍下今夜人家的。”   花莺莺轻轻擦拭了脸庞,起身走到了床边,径直的坐在了杭雁菱的身侧。   那股和言秋雨截然不同的香味儿熏的杭雁菱头晕目眩,让她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怀里的那个言秋雨缝给她的布娃娃,同时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您,您别开玩笑了,我,我可是个女孩儿……”   “哟,女孩儿怎么了?让我看看你的小脸儿。”   花莺莺抬手捏住了杭雁菱的下巴,半强行的将杭雁菱的脸给拧了过来。杭雁菱看着对方那对儿湿漉漉的眸子,浑身打了个冷战。   “等等——不,不太好吧?!外面还在拍卖,我这这不能白嫖——”   “噗嗤,有趣的小丫头。”   花莺莺轻轻在杭雁菱的鼻子上点了一下,抬起一条胳膊落在了杭雁菱的脖子上,将脸凑到了杭雁菱的脸畔:“今夜……你可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花钱买下我的人儿了,不管你掏一文,还是一两……没人和你争,价格如何~随·便·你。”   耳畔的声音几乎能够融化杭雁菱的半张脸,顺带着让浑身的骨头变得酥松。   “你觉得姐姐我今夜值你花多少钱~那就是多少钱……呼……”   杭雁菱半带哭腔的说到:“这,这是否对外面拍卖的人不太公平……你,你看果然还是他们比较有钱吧……”   “哟?你还真以为姐姐我打算跟那群野男人睡了?”   耳垂痛了一下,应该是被花莺莺咬住了。   杭雁菱只觉得气氛愈发的不对劲,三百年没碰过女人的她像个乌龟一样缩起了脖子,挣脱开了花莺莺的手,躲到了床铺的角落,抱着枕头:“你,你啥意思?!”   花莺莺见杭雁菱挣脱,侧坐在床铺,直起身子,轻轻舔了舔嘴唇:“你不是刚才在房顶说的挺好的?一会儿会有色迷心窍的人来打劫,打扰这场愉快的晚宴~这场拍卖注定成不了的……”   “是,是啊……”   上辈子的付天晴就是在楼顶听到楼下吵闹,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花莺莺被人劫持,才怒不可遏,抱着透支生命的危险出了手……   等等——我他妈是穿越来的,我知道这种事……   你是咋……   “难不成!那场打劫是你——”   “对啊,我安排的,可你呢……却想坏了我的好事儿?”   花莺莺微启朱唇:“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作为我的小官人,买下姐姐,今夜我陪你,让你这小丫头食髓知味……”   “那,那第二呢?”   “咯咯。”   花莺莺伸出了手,纤纤玉指捏住了杭雁菱的下唇,拇指摩挲着:“第二呢~就是你作为偷窥我闺房,坏我计划的小混蛋,被姐姐关在这间屋子里……今晚,让你尝尝姐姐是怎么惩罚你这样的坏丫头的。”   “这,这俩选项有啥区别……”   “呵呵,要不前半夜我们玩第一种,后半夜,咱们玩第二种?”   “噫!!!!!!” 第三十四章 败兴!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你是否会察觉到,人生当中存在着你未曾瞥见的一角?   比方说,曾经以为的劫难,其实是别人故意安排好的。   曾经以为的见义勇为,其实是打断了别人的好事。   曾经以为的挫折,原本还会有更糟糕的发展?   不论如何,杭雁菱现在是感觉到了。   比起上次在澡堂子里被言秋雨搓澡,这次花莺莺的态度显然是更加坚决。   当然,身为前世鬼灵门门主,在江湖知名疯狗周清影的多次围追堵截下成功逃生的跑路第一达人,如今的杭雁菱要说逃,也不至于真的逃不掉。   但问题是,当下的状况并不是逃跑不逃跑的问题。   当年的周清影是见到了就拔刀砍,如今的花莺莺是先抓住了杭雁菱的脚丫,掌心一点一点的沿着小腿往上滑……   这属于是精神攻击,精神攻击是逃不掉的。   在当下这个情况,杭雁菱已经开启了人生的走马灯,面色红润,泪眼朦胧的盘点着前世一个个错过,或是因自己死去的女性朋友,挨个在心里头下跪磕头道歉。   花莺莺的动作故意很磨蹭,而在她的徐徐试探之下,杭雁菱一直藏在怀里的娃娃因其不安的 挣扎掉了出来。   杭雁菱的呜咽让花莺莺暗红色的眸子明亮了起来,她松开杭雁菱拿起了娃娃,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脸边。   “呵呵……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还有小丫头你的体温呢,真可爱……”   “呜,呜……”   “这娃娃上的香味儿可不是你的,是另一个女孩子给你绣的吧?造型看着倒是眼熟……呵呵。”   花莺莺将娃娃放到杭雁菱的胸前,轻轻按住。   “那就让这娃娃替你的朋友好好瞧着……你这坏女孩,是怎么染上我这坏姐姐的味道的吧?”   “不好了,不好了!!莺莺姑娘,出,出事了!!”   被搅扰了兴致的花莺莺停住了手,直起身来,表情不耐烦的说到:“知道了,我马上下去……真是的,买卖都做了几次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不,不是啊莺莺姑娘,来的人不是咱们雇佣的那一批!!楼下,楼下已经死了人了!!!”   随着门外男子的话音落下,楼下传来了剧烈爆炸的声音,瓷盘迸裂,众人惨叫。   窗外的天空乍现一道白光,轰隆隆的雷声在屋外轰鸣,交错的雷电接连开辟着黑夜。   是雷法。   是付天晴最惯用的雷法……   杭雁菱浑身一个激灵,推开了花莺莺,从床上挣扎这爬了下去,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跑出了房间。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惨烈的一幕。   热闹的大堂满地流淌着鲜血,将刚才看热闹的客人们吃剩的果皮浸泡。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有看客,有青楼本身的工作人员。   更多的人惨叫着跑了出去,大堂内还站着的,也就只有五个身穿黑袍的瘦高个子,和拿着武器,浑身电弧缠绕的付天晴。   此时的付天晴已然动用了白蛟的力量,那几名黑衣人的衣服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可唯独站在最前面的灰发男人阴森的怪笑着,毫发无伤,甚至单手擒住了付天晴发动的又一记重斩。   血腥气,焦臭气。   熟悉的战场的味道钻入鼻孔,将杭雁菱的大脑刺激清醒,杭雁菱扶着楼梯迅速的下了楼,大喊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   攻击被弹开的付天晴接连后退,身子撞在了大堂的桌子上,瞪大了眼睛猛地喘息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杭雁菱,咬牙切齿的骂道:“你就让我对着这帮人英雄救美是吧?!”   “本来不是这帮人的啊!”   杭雁菱解释不清,走到付天晴身边,抬头看向了屋子里的几个男人。   后面的四个都默不作声,干站在原地,戴着兜帽,只有最前头的男人露出了面容,坏笑着朝着杭雁菱打量过来。   这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头发梳拢的一丝不苟,鹰钩鼻子上有这一对儿血红色的鼓泡眼,看着格外的瘆人,皮肤呈着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枯朽干瘦。   杭雁菱对这个样貌并无印象,可是……   “卧,卧槽……金丹期……怎么这里会有……金丹期的家伙!?”   男人听见杭雁菱的话,意外的嘿了一声,干枯的身型在笑声中不断颤抖:“嘎嘎,嘎嘎嘎——小娃娃,好眼力,好眼力……竟也能看出我的修为……你跟那边的小子一样,都是好样的。”   付天晴捂着肚子直起腰来,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淌落:“喂,杭雁菱,不带这样的……你让我一个凝元后期的对金丹期见义勇为?我也得打得过啊。”   “我哪里知道……这帮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啊!?”   杭雁菱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个时间点,世上的金丹期大多都叫的上来名字,毕竟这个实力已经足够独自成立宗门,莲华宗更是光凭着四个金丹就足以在正道一语千金。   但自己翻遍了前世的记忆,怎么也想不到在付天晴十七岁的时候,有这么个家伙……   更何况他身后跟着的那四个……个个都是结丹期……   按理说,光凭这五个人已经可以组一个小规模的宗门了……   “大叔……你哪位?”   “我叫老鸦……血眼老鸦,呵呵,如何?小姑娘听过我的名字?”   “没有。”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抬腿踹了一下身边的付天晴:“喂,老鳖登怎么说?”   “那个老鳖登……不是,墨老师说没印象。”   “啧。”   付天晴好不容易喘匀实了气儿,扭头看了一眼杭雁菱,脸一红,别开了视线,咬牙切齿的说:“我在下头挨打,你在楼上玩的挺开啊。”   “啊?”   “你耳垂上还有唇印呢……上身的扣子也敞了一半儿,小秋雨给你那布娃娃都露出来了……合着你是真来逛窑子啊?”   “一言难尽,情况复杂。”   杭雁菱神色复杂的看着“老鸦”   而那位自称“老鸦”的中年人眯起眼睛,视线在杭雁菱的胸前停驻了一会儿。   “哟,这是……原来就是你啊……”   “什么就是我……喂,你看哪儿呢!”   杭雁菱红着脸系好了上身的衣物,并且将言秋雨送的娃娃重新塞回怀里:“老,老流氓,一把年纪看人家小姑娘?”   “呵呵……因为你好看,喂,小姑娘,我看你顺眼,你离开这里罢。”   老鸦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忽然侧过身,身后的四个黑袍人经过短暂的迟疑后,也都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这话说的极为突兀,怎么刚才还剑拔弩张,突然就要放人。   杭雁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啥意思?”   “你离开,让付家少爷留在这儿……”   老鸦那对儿鼓泡眼睛骨碌碌的乱转了两下,干哑的嗓子里声音嘎嘎的刺耳:“明天,全江湖 就会知道,付家二少爷参与青楼拍卖,却不幸卷入嫖客之间的争斗,丧命云水镇,嘿嘿嘿!” 第三十五章 试试?你不动手我自己来了啊!   杭雁菱眉头紧锁,对方话里话外说的清楚,明显是冲着付天晴来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们既然已经把那几个参与拍卖的客人都杀了,说明这帮人不怕把事情闹大,又有什么理由会放过杭雁菱呢……?   一个凝元后期,纵使天才,但他们也不会把杭雁菱真放在眼里吧……   是担心杭雁菱身后的莲华宫?   不像……   听这老鸦的话,他们是帮亡命徒,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既然已经招惹了付家,那最理智的选择应该是把杭雁菱也在这里灭口。   “啧。”   杭雁菱想的头疼,捂着脑袋。   难不成是想骗杭雁菱出去,先解决付天晴再事后补刀?也不至于,对一个金丹期强者而言,在这里杀和在外头杀是一样的轻松……   金丹收拾一个凝元期多容易啊……崇皇踹巴隆,伽古拉砍牙签,甘雨射鸽子,Mon3tr单挑弑君者,提盖亚捏安哥拉曼纽,公孙二娘踩宫傲,绝亚历山大蹲在沙斯塔夏溶洞里头等光呆……   “我的脑仁啊……”   “喂,想什么,赶紧走啊。”   付天晴不耐烦的催促道:“难不成你还想回楼上接着乐呵不成?走啊!”   “别催别催,就不想想我走了你怎么办?”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无力地说到:“就算你把老鳖登喊出来,拼死跑出去,可到了琳琅书院必定油尽灯枯。”   “可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也是啊……”   更何况这里的情况跟前世不同,前世的自己大闹莲华宫,实际上真正打起来动手的也就只有净水仙子一个人,其他几个仙子大多只是维持场上其他人不受到伤害。   而且那净水仙子也并未穷追猛打,和今天这种摆明了是要付天晴命的家伙不同啊……   一个金丹和五个结丹,什么他妈梦之队阵容……   老鸦笑嘻嘻的,神色平静的看着两人的争论。   此时的他是场上执生杀大权的绝对力量,因而也不会在意留给这两个小家伙更多说话的时间。   “别着急,你俩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慢慢说,毕竟……这可是生离死别。”   “啧……”   杭雁菱无奈的咂了一下嘴,歪头看着黑衣人们给自己让出来的一条路,耸了一下肩膀,无奈的说道:“算了,付天晴说的有道理,我根本看不见胜算——好吧,你们放过我吧,这家伙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了。我乖乖的离开这儿,啥都不知道。”   老鸦略为遗憾的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想看到更多的挣扎。   付天晴心中松了一口气,用力的把杭雁菱往前推搡了一下,杭雁菱头也不回,表情颓丧地朝着那几名黑衣人走了过去。   一步,五步,十步……   跟老鸦擦肩而过,走到老鸦的身后……   走出了二十米的距离,杭雁菱在老鸦的侧后方站住了身子,随后伸出手——阴灵气瞬间附着在手掌上,杭雁菱抬手一巴掌朝着老鸦偷袭了过去。   在进攻之前,杭雁菱没有做出任何准备出招的动作,甚至没有抱持杀意,以至于即便是金丹期也没有预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偷袭。   当然,没有预料到,不代表反应不过来。   老鸦脑子还停留在杭雁菱不自量力的行为中,身体却已经本能的动了起来。   金丹期强者的速度比杭雁菱快太多了,他几乎毫不费力的捏住了杭雁菱的胳膊,就在马上要顺势将其拧断时,老鸦的动作忽然一顿。   “……哼。”   他松开巴掌,随手一挥,用手背将杭雁菱整个人朝着门外抽了出去。   嘭!   杭雁菱的身体撞在了街道上,浑身的骨架都剧痛了一下,却没想到杭雁菱不知死活般的弹了起来,身影一闪,再度冲向了老鸦。   杭雁菱犹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再一拳打了过去。   老鸦不耐烦的接住了杭雁菱的攻击,抬手要打,却看到了杭雁菱站直了身子,抬着头,面门正冲着老鸦的手掌。   杭雁菱的瞳孔骤然紧缩,死死地盯着老鸦。   “来?杀我。”   “……哼。”   老鸦再度冷哼一声,抬腿一脚踹在了杭雁菱的肚子上,又把杭雁菱踹进了屋子,直直落在了柜台上,身体在柜台上撞出来了一个大坑。   “找死。”   老鸦的声音嫉妒冰冷,身为猎人,他很不喜欢这种来自猎物的挑衅。   “既然你这么想跟付家少爷死在一块,我成全你俩。”   付天晴对刚刚眼前发生的一切大为不解,他三两步跑到了被杭雁菱撞成了碎木板的柜台跟前,搀扶起了杭雁菱:“喂,你干嘛找死!?”   “咳噗……想,想试一下……噗呃。”   杭雁菱坐起身来,整个腹部凹陷了下去,一句话没说完,嘴巴里呕出了一口鲜血。   没等付天晴说话,杭雁菱嘿嘿的笑了一声:“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你,死,死在一块儿的,咳。”   随着咔吧咔吧的声音,杭雁菱扒拉开身边的木板,腹部的伤让她面色不佳,但是刚才金丹期的那一脚没把她活活踹死,已经说明问题了。   这帮人不是心软要放杭雁菱走,而是出于某种顾及,根本就不能杀杭雁菱。   虽然不知道谁给他们的压力,但还是谢谢啦。   “叫……血眼老鸦是吧?”   杭雁菱随手抓起了身边的一块木板,抬手一震,阴灵气将木板迅速腐蚀成了一块匕首大小的尖锐木片。被杭雁菱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不知道,咳,列位的底线在哪里……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不让我死,和杀死付天晴……哪个失败了后果更严重?”   “小丫头,你打算以命相搏?”   血眼老鸦皱起眉头来,微微抬起了手。   漆黑阴森的恐怖灵气在他的掌中狙击,那混沌肮脏的颜色说明了灵气的正体……   “咳,妈的,最近的阴灵气是烂大街了还是怎的……”   杭雁菱眯起了眼睛。   其实她心理很清楚,实力差距如此悬殊,自己这种小把戏其实完全无法奏效。只要那个老鸦乐意,他完全可以凭着阴灵气直接将杭雁菱手中的刀震碎,人震晕。   杭雁菱可没有墨翁这么个外挂,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   ……   以及刚刚在挨打的过程当中,趁乱丢到这老鸦身上的东西。   一枚灰色的,不起眼的小圆球。   飞蛾扑火从来都不是目的。   挨打只是跑路计划的一环   求证对方无法杀死自己重要的根本因素。   对方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是必要的先决条件   为了在金丹期的手底下博得一线生机的全部布置已经完成。   现在只差一件事了……   “嘿……金丹期的速度多快来着……爷以前总是不当回事,事到如今反而忘了呢,试试—— 试试!!”   杭雁菱怪笑了一声,不假思索的将木片以最快速度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第三十六章 这个呐,叫防卫过当   木片刺入了脖颈,但却并未产生痛觉。   脖颈就好像是一团橡皮泥一样,不论如何搅动,都不会有痛觉。   杭雁菱茫然的抬起头来,老鸦还抬着手,阴灵气还持续运转着。   周围一切还保持着原本的规矩在运动,但所有人都没有变更自己当前的状态。   非要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网络延迟非常高的区域……   但毫无疑问,这里不存在什么网速。   杭雁菱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臂还紧紧地攥着木片,正在以很缓慢的速度,刺向脖子。   对……   周围的光景并不是停滞了,而是……以百倍的严重性放缓了。   身边的付天晴冲着自己伸出了手,似是想要阻拦自己的自杀行为。   金丹期的老鸦也不例外,他手中的阴灵气以极其迟钝的速度在流转着。   可奇怪……   这并不符合杭雁菱的预期,也不是杭雁菱刺自己原本要实现的光景……   这种缓慢不是她做的,也不是老鸦……   忽然,一阵幽微的香气微微染了过来——杭雁菱熟悉这阵香味儿,是花莺莺的。   身段婀娜的女人袅袅婷婷的顺着楼梯走了下来,她换上了今夜所穿着的大红色花魁服,魅步轻摇,足踏莲声,不疾不徐的走了下来。   妖媚的女人美颜间流转的风情不再温热,而像是冰泉里的冷水一样,冰冰的,却又在触及时有股酥麻麻的刺痛感。   花莺莺走到了杭雁菱跟前,抬起手捏住了杭雁菱手里的木刺,将其抽了出来。随后又低下头捧住了杭雁菱的脸庞,将脸凑近杭雁菱……   “唔——”   “……”   杭雁菱努力的挣扎了一下,这微微的反抗让花莺莺意外。她笑着改变了原本的行动轨迹,不再是向着杭雁菱的嘴唇,而是贴到了杭雁菱的脸庞,轻轻舔舐了一下杭雁菱还残留着唇印和木屑的耳垂,在其耳畔低语:“竟还清醒着……你果然非同小可……我对你真的越来越感兴趣了,呵呵……”   唯一能在这片延迟极高空间里保持正常速度的花莺莺轻轻的冲着杭雁菱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而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速度。   “啪,嘭!”   付天晴伸向付天晴的手掌被拍开,老鸦手中尚未凝聚的阴灵气被掷出去的木片驱散。   房间里的男人们终于才反应过来,杭雁菱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风情万众的女子……   “哟——多年不见,你这红彤彤的鼓泡眼还是让我那么作呕,血鸦。”   花莺莺向着中年人打了一声招呼,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本不想出来跟你这晦气死鸟碰面,可谁让你心理没个数,要动我的可爱小妹妹?”   被喊了名字的老鸦一愣,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花莺莺,刚皱起眉头,目光旋即落在了花莺莺胸前的那片血色的夜雀纹身上,脸上的筋肉抖动了一下,最后他那整张枯瘦的脸皮咧开了一个夸张的笑脸。   “嘎嘎嘎——我当是谁,这不是咱们的叛徒,晚莺吗?怎么许久不见……穿得跟个出来卖的一样?”   他那对儿肿泡眼骨碌碌转了两下,眼神狠狠地在花莺莺半露的胸前剜了两眼:“还是说,咱们当年高不可攀的护法大人,现在就靠出卖这具尊贵的身子为生?”   花莺莺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对着杭雁菱伸出手,将其搀扶起来,温柔的拍了拍杭雁菱身上的裙子:“不错,今夜我就是来卖的……这小姑娘买下了我的一夜拥陪,只是没想到被你给搅和了……”   “这丫头不是我的目标,我想要的只有那边小子的命。”   “哦?”   花莺莺斜眼瞥了一眼付天晴,付天晴则是一脸痛心的看着杭雁菱。   杭雁菱面色惨白的用手语表示自己今晚真的不是来嫖的。   看着这俩年轻小辈的眉目交流,花莺莺笑了一声,双手搭在杭雁菱的肩头,半弯下腰,下巴靠在了杭雁菱的头顶:“我倒是想听听血鸦大人怎么来为难一个凝元期小辈了……不是吧?莫非说,这是您的‘单子’?”   “呵呵……不错。”   老鸦目光闪出一股凶戾,伸出了手:“既然前护法大人知道,那就请您行个方便吧?”   “噗,哟~~不会吧?还真是您的单子——贵组织现在可真有面子,连杀凝元期小辈的生意都接?你是不嫌害臊,还是不怕九泉下的老主人动怒?”   “你——”   老鸦被呛了一声,显然浮现了怒色,可他又顾及着什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道:“你看看你如今的下贱勾当,还有脸在我面前提及老主人?既然当了叛徒就乖乖闭嘴。”   “叛徒?我可是不忍心看着老主人的一世心血败落,主动离开的……不曾出卖,不曾干预,你瞧瞧这话说得,仿佛你们混到今天这个份儿上是我害的一般。”   花莺莺半闭一只眼,手指轻点:“而且你说人家出来卖,至少我也是玩的甘之如饴,而您呢?堂堂血鸦大人不会是因为喜欢,才做欺负凝元期这么掉价的事儿吧?”   “贱女人!你找死!!!”   血眼老鸦大为惊怒,他双手抬起,两股阴灵气迅速在掌中聚集,身后的几名凝丹期黑袍人也迅速结阵,将灵气激发了出来。   花莺莺略微收敛了戏谑的神色,深红的双眸微微亮起。   她抬手指着老鸦,缓缓说道:“好啊,久违的也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朵湛青的莲花从老鸦的后脑勺的位置飘了起来。   “咦?”   “危险!!!!”   杭雁菱一下子扑到了花莺莺,顺势一腿把付天晴铲在了地上。   只听轰隆一声,烟尘四起。   一股浓缩到极点的白光骤然在房间内亮起,瞬间驱走了周围全部的黑暗,那朵湛青的莲花刹那间变得纯白一片,同时伴随着灼热到恐怖的高温,在其周围半径一米的地方形成了一道光柱。   “轰!!!!!!!”   火柱冲天,光芒震撼。   一道细白的光芒直接钻入了天空,冲破了云层,半径一米的光柱之内,一切阻拦这道白光的东西都被淹没。   灼热的高温在周围制出了一圈一圈的热浪,最后嘭的一声。   光柱膨胀而开,炸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   漫天都是彩云楼被卷起,被高温灼毁的木片和碎屑,尘土如同雨水般坠落在地。   足足五分钟后。   花莺莺灰头土脸的晃了晃脑袋,抹了一把脸,目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一片空地。   一片半径三米的空地……   除了五个倒在地上,散发着焦臭味道的“人形”之外,什么都没有。   花莺莺失声尖叫:“等会儿——这可不是我的手段啊?!这是,这是什么!?谁啊!?”   “是我,呸……咳咳……我的手段,我弄的。”   一只手在花莺莺面前举了起来,主动认领了这般惨状。   同样浑身是土的杭雁菱从花莺莺的身上撑起身子,手掌按在花莺莺的胸前,此时二人的姿势像极了刚才在楼上的翻转。   不过杭雁菱没什么心情享受此刻掌下的快乐就是了。   “什么……”   “嗬,我等这玩意等半天了,要不是姐姐你刚才插手,这下早整出来了。”   杭雁菱翻个身,用手背蹭了一下脸,看着跟前的空地:“我就是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带劲啊。”   一旁被铲翻在地的付天晴好不容易扒拉开身上的碎渣子,蓬头垢面的探出头,呸呸两下吐出了嘴里的脏东西,哑着嗓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卧槽,大伊万?”   “是我师父当初给我的……就答应你住在莲华宗的那天晚上,我师父给我防狼用的小球球……因为怕你对我心怀不轨,所以设定成了只要离开储物戒,有人猛地使用灵气就会被触发。”   杭雁菱捏着下巴啧啧叹道;“我本以为这里面封印的力量也就是金丹期的全力一击了,现在看起来显然是加了料了啊……”   “呸,不,不是,杭雁菱,你给我等等,你说这玩意原本是拿来干嘛的???”   “啊?防色狼,防你对我心怀不轨啊。”   “防我用得着他妈的这种规模的东西吗?!?!你让你师父直接一剑扎我心口上多省事儿!?”   “嗨,你别低估自己,光扎穿心口你才死不了呢。”   “不是,那也不至于……卧槽……我的妈……卧槽……”   付天晴面容扭曲的看着原本用来对付他的“小道具”所蒸发出来的巨大坑洞,浑身上下每一根筋都在抽搐。   花莺莺也抬头看着杭雁菱,小心翼翼的用手戳了戳杭雁菱的后背,吞了一口唾沫问到:“刚才咱俩在床上的时候……你身上藏着个……这东西?”   “啊,师父给我后我就一直带身上的。毕竟出门在外也许会有碰到心思不正的男色狼,早晚有用得上的一天啊。”   花莺莺咽了一口唾沫,连连擦着额头的冷汗:“还好,还好,还好我是个女色狼……” 第三十七章 老不如少   惊魂一夜过去,次日天明,云水镇的众人围在了彩云楼的废墟跟前,议论纷纷。   准确来说,没有人会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那朵巨大的莲花几乎可以撕开整个镇子的黑暗,即便是保护整个镇子的琼丹宗,在观测到如此恐怖的攻击后,都撤回了前来阻止闹事的人马。   这种规模的爆炸少说也是金丹期搏命相杀,寻常人去了只会白给。   因而到了第二天,琼丹宗宗主亲自来到了云水镇,分来了众人,在弟子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只剩下半座残骸的云水楼。   “师尊,您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早来,留守于云水镇不敢近前的弟子们连忙跑到了掌门跟前。   琼丹宗掌门外表看上去三十来岁,青须青眉,见到弟子过来没吱声,只是闭上眼,撩起了身上青灰色的道袍半蹲下去,用中指和拇指从地上捏起一块木头碎片,食指指尖凝结出了一滴碧绿色的水滴,啵的一声滴落在了木片上。   温和的光波扩散开来,琼丹宗掌门再度睁眼时,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通透碧绿的颜色。   眼前的光景扭曲溶解,黑色,蓝色,粉色,白色……不同颜色的光芒在废墟上亮起,有强有弱,直到将眼前的画面拆分成了不同的色块。   “怪哉……怎会如此?”   “师尊,怎么了?”   “昨夜那朵莲花是极好认得,无疑是莲华宗四长老净水仙子的绝学,【涤业生莲】,可不光有她,此地尚有其余数个阴灵气修士……想来是她来到云水镇有何打算,不巧发现了这些人,路见不平,便动了手。”   琼丹宗的弟子一听说是那位净水仙子,嘴角抽抽,相互看了一眼,也都没多意外。   她想要动手灭人向来是不怎么考虑后果的。   “师尊,既然是净水仙子出手讨魔,那咱们也没办法说什么……要不要弟子去莲华宗要点赔偿?”   “不急,事有蹊跷,此屋内尚有另一名修士值得注意,此人一身五行灵气,色彩斑斓——偌大的江湖,还活着的五行灵气修士却就那么一个,便是付家的二少爷。”   琼丹宗宗主捏着木鞋,纳闷的揉着下巴:“事到如今,老子最说不准的就是净水那老婆娘到底是想要干碎谁?要是付家二少死在咱们的地头上,可就他奶奶的操了个大蛋——”   琼丹宗的宗主话没说完,身旁的弟子伸手捂住了宗主的嘴巴:“师尊,维持风度,风度……”   “呼……我回宗门修书一封,你送往莲华宗问明真相……这屋子内走出过八个人,三人是一批,剩余五人是另一批……这几日严查镇内,不得让他们逃出去——等确认无误,咱们他娘的去付家探探人家口风吧,你说这操蛋事——唔,呜呜呜!!!”   ——————————————————————————————   在据地万米的高空中,乘坐着黑鸟的付天晴打了个哈欠,晃了晃酸痛的脖子,对着身后的杭雁菱问道:“就那么让那个花莺莺走了?”   “不然呢?她也是金丹期的实力,咱俩还能强留她是怎的。再说了……指不定她会给咱们惹来什么麻烦呢,好聚好散算了。”   杭雁菱揉搓着脸颊,努力的试图摆脱面颊上的那份湿润感。   付天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花莺莺的事情打乱了你的计划吧?”   “……啊?”   “我猜,你原本计划着引我来到这儿,引我毫无阻碍的拿回灵银参果,拿捏住付家的把柄——如果有可能,我还可以留给南洲第一花魁一个人情。然而这名花魁的身份超出了你的意料。”   付天晴没有回头,语气也听不出感情。   见年轻的付天晴将自己原本的打算都说出来,杭雁菱嘿嘿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觉得,那个老鸦才是我安排来刺杀你的?”   “我又不瞎,想弄死我你早动手了。”   付天晴抱怨一句,语气中带出了些许情绪:“可是我想通了你的行动轨迹,却搞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可你帮我做这些,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呃,比方说化解你我的误会?你信吗?”   “你说呢?”   “……喂!别用我教你的词儿对付我啊,混小子!”   付天晴嘿的笑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对着身后的杭雁菱说道:“你知道在这些事情结束后,我有种什么感觉吗?我觉得云水镇发生的这些……就好像是,你把别人提点给你的东西,全都让给了我一样。”   “什么意思?”   “灵银参果也好,姜家的秘密也好,你完全可以轻松地入手,可你却一再推动我去体验这些事情,去亲手触及这些事情……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老人带着孩子去挖自家院子里的菜,体验生活一样。所谓的危险和挑战都被控制在了一个变量之内,一切只是为了哄那个孩子开心,而对老人本身而言毫无好处。”   听着年轻的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杭雁菱有些无语。   没见过占了便宜还说出来的人,年轻的我这么惹人厌吗?   付天晴并未停下,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如果你是我妈,或者是我姥姥,你做这些事情我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可你是小我四岁,并且在五年前打碎我一条胳膊的,混不讲理的恶女。哪怕撇开你我的恩怨,你也只是一个小妹妹而已,你没有做这种事的动机——即便是你想做些什么来讨好我,来解决你我的恩怨——也不会采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   “我想了很多,之前在莲华宗决斗,你是故意输给了我。你师父如此宠爱与你,我射穿你肩膀的时候她却没冲出来——这不合理,事后我打听了门内弟子,说你师父当天醉倒了,这更不合理。”   “……”   “你拉我来莲华宗住下,说是要替你洗清污名,可你的反应更像是临时想起来的……你的真实目的说不定反而是我一开始最不相信的那一条,你要撮合我跟言秋雨。”   “……”   “五年前,我发过毒誓,要让你这个不可一世的丫头吃点教训,而五年后再见面,我却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可不喜欢被人施舍,所以我得问问,你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会有什么动机?不是为了害你不就得了吗?”   杭雁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巴,付天晴哈哈笑了一声。   “可是你要这样做到几时?把原属于你的机遇让给我,用超出赎罪的范畴照顾我,自己却捞不到一丝一毫的好处……人不能太自私,但却也无法完全不自私。”   付天晴停顿了一下,说到:“我直白说了吧,你这家伙不正常。”   “怎么,我还让你感到威胁了不成?”   “你让我觉得不安——我无法想象一个家伙是出于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才会对五年前殴打过一遍的家伙,做出这种程度的报偿……如果我是杭雁菱,对五年前的事情感到后悔,我只会诚心实意的道歉,请求别人的饶恕,而你呢?”   “我咋了?”   “你从没因为五年前的事情跟我深入多说什么,我也从来没在你身上看出过对于那件事的悔意……你帮我似乎并不是出于后悔,对,这是我违和感的根源——你对待我从来没有浮现过愧疚,后悔的感情……但却一直在帮我这个五年前被‘杭雁菱’打断了一条手臂的人。”   “……”   “你并不对当初的事情感到后悔——或许是因为,五年前那压根就不是你做的,只是你是个好人,你大度,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付天晴眯着眼睛,眺望着视野尽头的天际。   “你应该想象不到,我此时这种,满腔的愤恨打在了一朵棉花上的感觉……我宁肯刚才的推论全是大放狗屁,可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你还想要让我利用这个被害人的身份,心安理得地从你身边占便宜到几时呢?”   杭雁菱听着年轻自己的分析,闭上了眼,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你没想过嘛,如果不是我做的,我凭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可不就是因为我是杭雁菱。”   付天晴闻言没有反驳,只是轻声说道:“是啊,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也劝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又凭什么做这些事情呢?这可会让我自己都会替你感到不平。”   “……”   “当年付家之事,早晚我会查出真相来,到时候……就不知道是你我谁欠谁更多了。” 第三十八章 坑天坑地,自己坑自己   位于丛云州的琳琅书院,是汇集天下各大门派精英弟子,用自身门派的功法交换沟通,精进学习的地方。   书院的大门上书琳琅二字,每到每年的招生季,五湖四海而来的各门派弟子便会踏入这座大门,登上极云阶,在燕石厅前的广场经过入学测试。   除却那些各大门派直接用两年一个的保送名额直接送来的弟子外,大部分想要进入琳琅书院进修的学子都需要经历一场门派大比。   而如今,距离门派大比还有三天,燕石厅的广场前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孤独的少女坐在极云阶上,抱着膝盖,依靠着牌坊柱子。   少女身穿着琳琅书院的制服,上身穿着浅青色的半臂衣,外面披着一件小披肩,绣着一朵水蓝色的莲花图案——琳琅书院的学生大多会在外穿的披肩或者斗篷上绣出自己门派的标识,而这朵莲花也正象征着少女莲华宫弟子的身份。   她正是莲华宫的亲传弟子之一,言秋雨。   只不过除了衣服,言秋雨的脸也和离开莲华宫时大不相同。   她原本柔嫩的皮肤略有些显得枯白,瞳孔中并没什么光泽,发丝也略显凌乱,显然没有好好的打理过。   “……”   自两天前她们来到了琳琅书院报道后,言秋雨就一直在这里等待着,时而眺望天空,时而远观云阶。   等待着杭雁菱一行人的到来。   她终日什么事都不做,只一直坐在这里干等着,任凭三师妹和碧水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可蔚蓝色的天空上,除了几片形状不断变换的白云之外,就只剩下了来来往往的莺燕飞雀。   “她会回来吗……如果……”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重复的自言自语,随着等待时间的增加,言秋雨担忧的神色在脸上久久不散,进而转变为了某种懊恼,随后又变成了烦躁。   恐怖的猜想在脑海内不时地冒出来,煽动着数日来积压的忧虑开始变质,发酵。   恐惧,不安……   内疚,自责……   最后,属于莲华宫的亲传弟子,属于【大家眼中的言秋雨】的那份温柔和迟钝从脸上消失。   少女缓缓地将手伸入了怀中,正要取出来什么的时候。天边的一声飞鸟唳鸣打断了她的动作。   ……   这是鹰隼的声音?   言秋雨蓦然睁开眼睛,将真气凝结于双目之上,观测起远处的天空。   果然,天际有一道黑影正在朝着这边飞来,那振翅的动作,毫无疑问是一只体型壮硕的鹰隼。   “他们……回来了!?”   言秋雨急迫的吸了一口气,扶着登云阶一旁的大理石柱站了起来,不过一会儿,风压呼啸而过,巨大的黑影自她的头顶飞过,缓缓的落在了燕石厅前方的广场。   毫无疑问,那是黑羽玄鹰。   噗通,噗通,噗通。   言秋雨的手藏在披肩的内侧,死死地按压着自己的胸膛,她的嘴唇微微发白,紧张的盯着鹰隼的后背。   从鹰隼的后背上,翻身跳下来,然后掐着腰东张西望的人是女性……   啊,是她……   “哟!这不是小秋雨吗?特地来接我的?”   是杭雁菱!!   她回来了!   杭雁菱挥着手朝着这边走来,言秋雨紧紧抓在胸口的手也刹那间松开。   一脸微笑的杭雁菱刚走到言秋雨面前想要打个招呼,却突然被言秋雨撞了一个趔趄,胳膊被言秋雨抓的发痛。   “雁菱……你,你终于……”   言秋雨张皇的一把搂住了杭雁菱,失去了平日里应当保持的那份安分和距离感,她死死地抱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女孩,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杭雁菱的颈窝。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   “师,师姐!?你这也太热情了点吧?!”   杭雁菱也慌张的想要推开二师姐,毕竟对于她来说,听见自己上辈子的青梅竹马这么亲昵的喊仇人的名字,心情还挺复杂的。   等等……   在莲华宫里的时候,小秋雨也没直接喊我雁菱啊!?   杭雁菱不安的思索着,同时眺望向了另一旁的付天晴——付天晴看到这幅姐妹重逢的画面,五官几乎要拧到一块儿去了。   哇,年轻的我醋味儿这么大的吗?   这可不是好习惯。   “我说师姐,差不多可以松开了吧?付少爷还在那边看着呢。”   “雁菱……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言秋雨说着,手臂却愈发的用力。   她微微抬起头来,凑在杭雁菱的耳边。   杭雁菱看不见言秋雨的表情,只觉得少女在自己的耳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随后,温柔的呼吸吐向了她的耳畔。   “你身上好香啊……”   “诶嘿?有嘛,在天上吹了好几天呢。”   “对,很香……有,成熟的女性的香气……非常的诱人……”   嘎巴。   “等等,师姐,你,你的手可以轻一点吗?”   “那是……不干净的香味儿……”   嘎巴。   “师姐!?差不多可以松手了哦?我知道咱们姊妹情深,但也不好在这儿——”   “有·那·种·地·方·的·味·道……”   咯噔。   杭雁菱整个人僵了一下,随后很快的尬笑了起来:“哈哈,师姐,你,你你开什么玩笑,好啦快松手啦,我肋骨好痛也喘不过气来……”   言秋雨闻言,缓缓地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此刻的她表情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符合大家心中,属于【莲华宫二弟子】的笑容   “师妹,不好意思,我就是……有些激动。”   红红的眼眶和鼻头说明了刚才言秋雨情绪中的汹涌,只是和此时完美的笑容又太过冲突。   杭雁菱察觉不妙,连忙试图岔开话题:“哇,师姐的新衣服非常好看哦!非常适合你!”   “很适合吗?”   言秋雨挂着泪珠的脸露出更甜的笑容,她羞赧的捏着裙子,轻轻的在杭雁菱面前转了一圈。   随后站定,甜滋滋的问道:“比你的花魁姐姐还好看吗?”   “那当然——呃,花魁姐姐是什么啊?人家不知道。”   杭雁菱反应很快地改了口,可言秋雨双手轻轻的放在杭雁菱的肩膀上,让杭雁菱只觉得自己肩头一沉,仿佛师姐的手足有千斤之重。   “这身粉色的裙子很适合师妹你哦……简直就像是……从那种地方穿出来的一样……”   “呃,这,这只是我在路上买的裙子而已,再说了师姐你怎么会知道那种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言秋雨的笑容还是那么纯真温柔:“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我曾经误入过那种地方……把你吓得直哭呢。”   “啊……有,有这种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没有哦,只是我编出来试探你的。”   “唉,讨厌啦师姐,为什么要试探你的好师妹啊,好了好了——我们先去——”   “师妹,这么快就厌烦和我说话了吗?”   “没……没啊……”   “想去哪里当然是你的自由,你也长大了……呵呵,就算对那种地方感到好奇,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言秋雨温柔的替杭雁菱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领,随后手指在衣领前停顿了一下,笑着说道:“只是下次回来,记得不要穿那里人给你的衣服……还有……这种不干净的味道闻多了,会染病的。”   “呃。”   杭雁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再度抬头,发现年轻的自己在一旁偷笑。   当然   为什么不笑呢?   付天晴本来就对自个儿在楼下挨打,杭雁菱在楼上和大姐姐嗨皮的事情感到不满。   一码归一码,拿到灵银参果的感谢,和只共苦不同甘的恼火,是不同的两码事。   正当付天晴满意的欣赏着手足无措的杭雁菱时,发现那边的杭雁菱冲着自己看了过来。   不妙的预感在脑海中闪烁了一下,付天晴不不假思索的转身拔腿就要走。   可身后的杭雁菱还是大喊道:“我坦白!我举报!我只是被抓去当了花童,付家少爷才是去嫖的!!!不信师姐你看他身上的衣服——”   付天晴心中对于杭雁菱的凭空栽赃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在拔腿就跑之前回头冲着杭雁菱比了个大大的中指,叫骂道:“你这个张口就来的小王八蛋,我就知道你会卖我!!!!”   “师姐!他可是你未婚夫啊,年纪轻轻就去逛窑子,长大了如何是好?!我可是一直阻拦……诶,师姐,人呢?”   “嘎巴。”   骨头错位的声音。   “噗通。”   17岁青少年的身躯倒地的声音。   “我在这里。”   温柔的15岁莲华宫二弟子回答的声音。   “……师姐,你什么时候……不,那个……付天晴……”   颤抖的13岁莲华宫四弟子恐惧的声音。   “未婚夫?咦?这里不是只躺着一个还未成年就去逛窑子的男人吗?真讨厌……感觉脏脏的……师妹,我们把他丢下山好不好?反正他现在也不是琳琅书院的正式弟子,没资格待在这里。”   “等等,师姐,他不是你付哥哥吗?!你轻点儿搬……卧槽,诶,师姐,你把他放在台阶上干嘛?!!”   “我身为莲华宫的掌律弟子,最关键的便是遵守规则,这一点到琳琅书院也是一样……付哥哥没有保送文牒,三天后才能加入琳琅书院,所以……”   言秋雨温和一笑,轻轻的抬起脚来。   “付哥哥送完了你,就可以下山了。”   一脚把付天晴从高足八百三十米的汉白玉台阶上踹了下去。   昏厥的少年在始作用力和地心引力的驱使下,一级一级地滚下台阶。   杭雁菱惨叫着迈开腿,可13岁少女的小短腿显然追不上滚落台阶的15岁少年。   “卧槽!!别!!爷的头!!爷的胳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九章 要么说你俩是师徒   夜深人静,寒蝉啼鸣。   娇小的少女扛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包袱,蹑手蹑足,小心翼翼的行走在琳琅书院里。   她的行动非常的专业,一直踩着影子,漆黑的灵气包裹在她身上,使得她的身形几乎能够完美的消融在黑暗之中。   最后,这娇小的女孩儿摸索到了琳琅书院内一栋白竹楼跟前,抬起头来细瞧,桃木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医疗馆】。   “呼……”   女孩儿松了一口气,她身上扛着的袋子诡异的蠕动了两下,暗红色的液体渗透了出来。   活动了一下肩膀,女孩儿推开了门,扛着麻袋走了进去。   屋内一股药香扑鼻,大堂放着一盏燃烧着的药炉,咕嘟咕嘟的烟在室内缭绕着,飘到上空时被一块儿赤红色的玉石所吸收。   而在药炉跟前,端坐着一个梳着单马尾的漂亮妹妹,正摇晃着小铺扇看着炉子的火儿,抬头起头来。   两个女孩儿四目相对。   “……我说三师姐,您的设定是固定刷新在医院类地图吗?”   “设定……刷新?什么意思?”   三师姐停下了手里的蒲扇,看到走进屋的人是杭雁菱后,脸色先是一喜,随后又垮了下去:“你没死在路上啊?害的二师姐天天在广场上等你。”   “唉,我知道,这不是回来见过二师姐了吗——正好,三师姐,你在这干嘛来着?”   “帮工,碧水师叔……碧水老师说过几天会有大量的伤药需求,让我先来这里准备着,说是什么混学分。”   “好家伙这也是学分制——不说这些,来来来帮我个忙,过来搭把手。”   杭雁菱冲着三师姐招呼了一下。   三师姐看着她扛着的麻袋,皱起眉头:“没看到我在这儿炼药么——你扛的什么?”   当然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放下了扇子走到了杭雁菱这边。   杭雁菱没回答三师姐的问题,只是拆开了麻袋,露出了麻袋里面一个血淋淋的人脑袋。   “噫呀!!!!呜——”   在三师姐惨叫出声前,杭雁菱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三师姐的嘴巴。   三师姐憋得满脸通红,使劲地扒拉开杭雁菱的手掌,低声怒吼道:“你疯啦?!”   “唉,一言难尽,三师姐来帮帮忙,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这,这不是……付家少爷吗?!你终于还是……”   “是啊——”   杭雁菱一边说着,一边把付天晴平放在地上,将麻袋从他身上褪下,露出浑身是伤的身子。   三师姐脸色变了又变,跺了跺脚:“真是造孽……你等着!”   “三师姐,拿点儿药来——”   三师姐一路小跑跑到了柜子后面,一顿翻找,从里头抽出来了一个长条条跑了过来。   刚才涨红的脸变得煞白一边,她额头上满是冷汗,手直哆嗦,咬牙切齿的说到:“来!”   “……”   看着三师姐手里的铁锯,杭雁菱啪的一下捂住了额头。   “姑且问一下,您觉得我让你帮忙是指……”   “别废话了,你去堵着门,我熟悉人体骨骼构造……给我两个时辰,我帮你把他拆了!不,不过这些血该怎么办……要不,要不我们把他抬到外面再分尸——”   “啊,哈哈,哈哈哈哈……求求你了师姐……我的胃好痛,我求你很普通的拿来点金创药就行,求你了……”   杭雁菱揉着肚子,一脸的痛不欲生。   ——————————————————————————————   半个时辰后,在琳琅书院医疗馆内的一间病房外,杭雁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双手沾满了鲜血。   身后的房间灯火通明,浑身被缠上绷带的付天晴安稳而均匀地呼吸着,样子比起前几天刚打完退婚之战的杭雁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杭雁菱为了复仇故意为之,三师姐尤其怀疑。   她扒拉着门框,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屋里被杭雁菱亲手换了一身绷带的付天晴死没死透。   “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跟我有啥关系,我可是特意从楼梯下头背着他一步一步抗上来的。再说你看他身上那些都是剐蹭伤害,这分明是自己失足摔落楼梯好吧?”   “……你对天发誓,真的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   “……我对天发誓,把他从楼梯上踹下去的人绝对不是我。”   三师姐狐疑的看着杭雁菱,她总觉得眼前的恶女又在玩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扭头走向着大厅走去。   杭雁菱小跑步的跟在了三师姐的身后,双手环胸,侧目打量着这位“三师姐”的容貌。   老实说,跟她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看到三师姐的容貌,杭雁菱的内心都会深深一颤。   这种感觉即便是莺莺车碾到杭雁菱脸上,她都未曾感受到过的……   可即便眼前的三师姐的确是个美人坯子,也不至于让自己狼狈到这个份儿上啊?   三师姐确实好看,薄唇凤眼,明眸皓齿,比起温和的言秋雨来,更年幼的三师姐看着更加清爽伶俐。   她的腰板总是直直的挺着,显得跟个小大人一样,粉颈在一晃一晃的马尾后面若隐若现。脚步轻快干脆,跟她的师父碧水那副惫懒样子完全不同。   “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三师姐终于觉得不自在了,扭回头来,杏眸圆圆的瞪起来——她好像很喜欢瞪眼睛,那对儿柳叶眉挑起来的时候十分有气势,但由于身高的缘故,那气势并不凌人,反倒是只剩了小姑娘的那份可爱。   “没有……只是我想不明白一件事,三师姐你总是对我很凶……但说实话,我感受不到你的敌意。”   杭雁菱歪着脑袋,眯着眼:“你说如果刚才,真的是我要弄死付天晴,你会怎么做?”   “你疯了!?我当然会把你扭送到琳琅书院的管教处,让他们把你抓起来,按规矩处置!”   “哦……好好好,咱们的三师姐真的很严格。”   杭雁菱不识趣的坏笑了一下,正准备往前走两步时,三师姐忽然抬起手,抓住了杭雁菱的袖子。   “喂——”   “咋啦?”   “……杭雁菱,你有个东西落在我那儿,一直没机会还给你。”   三师姐掏了掏兜,从兜里取出来了一块手帕,走到杭雁菱面前,抬手举起来。   那个手帕说实话做工很差劲,一块粉色的布看上去有相当的年头了,手帕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仔细一看的话看得出来是“杭雁菱”的名字,旁边还绣着几只……看不清是什么种类的动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手帕撕裂了一道口子,几乎快要将整个手帕一分为二。   杭雁菱拿起手帕收进怀里,点了点头:“谢啦。”   “不用客气——啊,如果你想谢谢我的话……”   三师姐忽然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很诡异,很不自然。   “我问你个问题吧?”   “好啊……啥问题?”   “我的名字叫什么?”   “……!?”   “没听清吗?我再复述一次好了——在你面前的我,你的三师姐,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第四十章 过去是一场“试炼”   “我……呃……诶……让我猜猜……”   “杭雁菱,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三师姐双手背在身后,笑着看向杭雁菱,这动作让杭雁菱心里头猛地咯噔了一下。   好家伙,不亏是碧水的亲徒弟,这敏锐劲儿跟她师父怎么一个样。   “我这不是还没——”   “这是你亲手撕碎,亲手摔在我面前的手帕,如果你还记得……你是不会收下的。”   “诶……你算计我!?”   “是啊,我算计你了。”   三师姐忽然轻松的笑了笑,她的眉毛垂了下来,似乎是……有点失望。   既已经被识破,杭雁菱索性也不隐瞒。   反正这里是琳琅书院,就算被看穿了身份也不耽误自己跑路。   “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失忆丝毫不奇怪呢?”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   三师姐继续向着大厅迈开步伐,一边走一边说到:“五年前,你从付家回来,将那张手帕撕烂,甩在我身上时……也忘记过我的名字。”   “啊……总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是……你还知道啊,你还……你还,你还……你还知道啊——!!!!”   三师姐停下了脚步,她忽然抬起头,猛地伸手抓住了杭雁菱的领子。   面对突然间变得凶戾起来的三师姐,杭雁菱本能的停止了反抗,任由三师姐采取接下来可能进行的暴力行为。   但三师姐只是抓着她的领子,沉默,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轻轻推开了杭雁菱。   “三师姐……”   “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   此时说话的三师姐和往常凶巴巴的那个不太一样,她很勉强的笑着,眼眶却红了,眼泪顺着可爱的面庞滴落,她不停地用手背去蹭着自己的脸庞。   她一开始只是隐隐的抽泣,试图用咳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肩头的耸动暴露的她愈演愈烈的动摇。   杭雁菱不知所措的想要去拍一下她的肩头,可三师姐却依靠着墙壁蹲了下去,双手捂在了脸上。   泪水和汹涌的情绪一起溃出。   “所,所以……咳……哪怕,哪怕你变得正常了……不再是那个孤僻暴戾的混蛋……哪怕你,不会再跟付家少爷打架了……”   她抓住了杭雁菱的手,抬起头来,压抑着哭腔,竭尽全力的问道:“我认识的,我认识的,最原来的那个杭雁菱……也回不来了吗?”   “……”   此时的她没有往日非要挺直腰板的倔强,哭的像个寻常的十三岁小姑娘。   “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把……你把手帕撕碎……丢在我跟前,我多难过……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拿着手帕的时候……我多开心……”   “啊,我……”   “结果,你也不记得我了……你为什么,又忘掉我了……然后,又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   “因为你,你那时候告诉我……你不需要,任何人,当你的朋友……我才讨厌你,想尽办法去,惹你的眼……一直拦在你跟前的……可你,你现在又偷偷的,变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变好了,却还不想起我来……”   三师姐哭的愈发崩溃,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声音当中积压着长期以来的苦痛。   她似乎……并不是杭雁菱一开始所认为的那样讨厌杭雁菱。   五年前发生了变故,让杭雁菱态度大变,也牵连着这位师姐的态度一同变化了。   杭雁菱想要道歉。   但先出声道歉的,却是三师姐。   “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是,不记得我的话,我知道,跟你说这些,会让你觉得,莫名其妙……可我,真的好难受,求求你……杭雁菱……你能,你能听我说一会儿吗?”   三师姐抬起头来,朦胧的泪眼里尽是哀求……她向着并不记得自己的友人哀求着,甚至于让她显得有些卑微。   “你又没做错啥,道歉什么啊。”   杭雁菱苦笑着抓了抓头发,依靠着墙壁坐在了三师姐的旁边。   两个十三岁的少女坐在空荡荡的,病房的走廊上。   琳琅书院并未开学,今夜又只有三师姐负责值班。   因而除了在病房内呼呼大睡的付天晴之外,这片空间只属于她们两个。   三师姐絮絮地,破碎的讲述着她跟杭雁菱小时候的事情。   她们两个和二师姐言秋雨不同,言秋雨是从付家带来的,而杭雁菱和三师姐从最开始就是被莲华宫所收养的孤儿。   她们两个就像是所有普通的女孩儿一样,一起长大,一起玩耍。   时而是最好的朋友,时而吵架拌嘴闹别扭,谁都不搭理谁……   听着三师姐细碎的讲述着童年的事情,杭雁菱低头不语。   她很清楚三师姐还在试图唤醒面前的这个“杭雁菱”。   但很可惜,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杭雁菱。   现在不是,未来也不可能是……   其实在结仇之前,自己也并不清楚这个年龄段的杭雁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因而也没办法去模仿,没办法去给身边人一个交代。   言秋雨也好,三师姐也好,净水也好。   大家给予的善意究竟是给原本的杭雁菱的……还是如今这个变乖了的“自己”的。   付天晴搞不清楚。   三百年的岁月里,杭雁菱无数次的给他带来过生离死别。   而如今的他却成为了这最为憎恨的恶女,享受着身边人的善意。   自己不可能回应他们的……   如果是在前世,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付天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逃跑……   可现如今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还待在这里,还扮演着杭雁菱。   如果那么不想当杭雁菱的话,趁早跑掉不就好了吗?   “你拿着那个……手帕,一直在看什么啊……就好像,你,你真的能想起来一样……噗……”   “诶?”   不知何时,耳边传来了三师姐破涕为笑的声音,杭雁菱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抓着那枚被撕破的手帕。   颤抖着,将写着“杭雁菱”三个字的那一面翻了过来冲着自己。   诶?等等……   我不是把这玩意放进怀里了吗?怎么还在手上……   “啊,不是,那个……”   三师姐心情好了很多,她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说道:“对了,按照……琳琅书院的规矩,我们不能再用在门派里的称呼了,所以,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可不行——这次,你就好好记下我的名字吧……可千万别忘了。”   “嗯,敢问芳名?”   “我叫周清影。”   “啊……好,周清影是吧——等等,你叫什么玩意?!”   杭雁菱的瞳孔骤然紧缩。   “噗,喏。”   三师姐掏了掏兜,从兜里拿出来了另一方鹅黄的手帕,跟刚才给杭雁菱的差不多大小,也是一样的老旧——上面写着“周清影”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嘶……等等,得罪了——”   脸色陡然变的白如纸的杭雁菱激动地一把抓住了三师姐的衣服,撸起了她的袖子——在那纤细的手臂上,一枚花瓣状的胎记格外的显眼。   噔噔咚——   杭雁菱的心脏在看到这熟悉的胎记后,心脏大概罢工了五秒钟。   “怎么了?”   三师姐……周清影伸手在杭雁菱的面前晃了晃。   而唤醒的却是杭雁菱那足矣掀翻房顶的悲鸣。   “齁——————你丫,原来你丫是你丫的!!!!!!!!”   杭雁菱爆发出一阵悲鸣和惨叫,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她就是三百年后的那个正道的卫道狂魔,从头到尾都一直对身为鬼灵门门主的付天晴展开近乎不死不休的追缴和扑灭的正道话事人之一……   那条更年期狂犬病的疯子……   莫名其妙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明明没怎么得罪却天天憋着搞死自己的魔怔人……   怪不得我那么习惯看她一脸怒容瞪我的样子。   怪不得我听她骂我那么顺耳……原来是我前世听麻了都!   你这家伙原来是当年莲华宫灭门时跑出来的幸存者吗!?   难怪你上辈子杀我如撵狗!!   “你怎么了?杭雁菱?”   三师姐周清影冲着杭雁菱伸出了手,杭雁菱忽然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哀嚎道:“别,别过来!!”   “诶?”   “别……别过来”   “杭雁菱,你又怎么——”   杭雁菱惊悚的退缩在墙角,用右手食指颤抖的指着周清影的脸,头发炸起一般蓬松。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第四十一章 心理挣扎,物理挣扎   连滚带爬的,杭雁菱拿出了前辈子从周清影的手底下逃命的本事,化作了一道漆黑的流影一口气从周清影身边逃了出去。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眼泪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银色的痕迹,杭雁菱大声呼喊着。   在遥远的曾经,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付天晴身怀五彩灵气,手持戒指老爷爷,年仅12岁就被人上门退婚,导致付天晴以为自己是绝对的爽文男主模板。   可是三百年间种种意外的出现改变了这种认知,其中对他而言最棘手的两个意外,一个是杭雁菱,一个就是这个周清影……   事实证明,世界上跟本就没有什么见谁不爽就可以大开金手指把对方从世界上抹除的方便事情,有的只有费尽心机的苟且和偷生。   “我的天我造了什么孽就连重生了都要面对这条疯狗——”   满色惨白的杭雁菱任凭着本能驱使自己的肉体,一口气跑到了琳琅书院内的一间游廊,缓了许久才停下脚步,扶着游廊的柱子喘息。   这琳琅书院今后真的待不下去了……   呼,果然还是得尽早离开这里。   杭雁菱一屁股坐在了游廊,喘息着,平复着杂乱的心情   月光透过游廊的横梁,被树叶撕成了斑驳的一地碎影。   冷风微微吹过,在凉了额头冷汗的同时,也给慌乱的杭雁菱带来了一丝冷静。   “啊……是这里……”   周围的光景让杭雁菱微微愣了一下,她直起腰来,用袖子轻轻擦掉了额头的汗水。   又是一阵冰凉的风吹了过来,周围的花香让杭雁菱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上辈子——这是她在琳琅书院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该说是前世的记忆让身体本能使然吗……   手掌轻轻在游廊的大理石凳上摩挲。   “前世就是在这里遇到学姐的……”   回想起了上辈子在琳琅书院的邂逅,杭雁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苦笑,缓缓地坐在了游廊上,抬头斜看向一旁的座位。   对……   是这里。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跟那个人的相遇,相识,别离……是最早让付天晴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爽文男主,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拯救一切的契机……   好像自己逐渐被无力感所吞噬,逐渐变得畏首畏尾,就是因为她吧……   那是一位在言秋雨彻底断绝关系后,给失魂落魄的付天晴带来安慰和鼓励的……善良的女性。   付天晴喜欢称呼她为“学姐”,但实际上她和付天晴同岁,只是早一年加入琳琅书院而已。   那位学姐温柔善良,体贴人情,可她身为名门周家的千金小姐,不得不接受族人的安排,去跟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联姻……   学姐总是挂着笑容,喜欢用阳光积极地态度去面对所有人,去鼓舞所有人。   她从不将自己的心事和脆弱暴露在任何人之前,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弱点……   ……   她的的确确给那个时候的付天晴带去了心理上的救赎。   而最终,她也同样救了付天晴一命。   ……   在未来的三年后,她大婚在即的那一年,她死了。   她死于和杭雁菱的一场交易。   失去了莲华宫的杭雁菱不知为何记恨上了付天晴,而在她从付天晴身边夺走的诸多生命中,学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死在杭雁菱手里的。   她用自己的命,去换了付天晴的存活……杭雁菱故意地让付天晴目睹了她的死状,故意让付天晴感知到自身的无力。   爽文男主的梦,那个时候已经皲裂的破烂不堪了。   “呼……果然,我还是离开这里,再也别见她比较好吧。”   回想起今天下午的事情,杭雁菱苦涩的笑了一下。   虽然一切重来一次,那个会杀死学姐的杭雁菱已经不存在于如今的世界。   但自己再次见到学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之相处。   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反正如果计划顺利,自己也就可以……   随后,她蜷缩在长椅上,将脸埋在膝盖之间,复杂的思绪再度陷入了迷茫。   “唉……”   “小妹妹,如此深更半夜,你愁眉苦脸的坐在这里,是有什么心事吗?”   正当杭雁菱沉默消沉之时,一位身穿白衣的翩翩君子坐在了杭雁菱的身边。   男子的身形瘦削而挺拔高大,身穿着象征着琳琅书院高等生的淡蓝色长袍,面带微笑,犹如一泊温暖的春湖,让人不由得会心生亲近之情。   男子温文尔雅地问道:“你看着眼生啊?是琳琅书院新来的学生?”   “……”   “哈哈,不必紧张,我是你同校的学长。”   自说自话坐在杭雁菱面前的男子微微撩起了耳边的头发,眯起了眼睛。   男子确实英俊,鼻梁挺拔,皮肤白净,剑眉高挑,一股子文儒书生的气质。   杭雁菱呆呆的看着男子英俊的面庞,就那样呆了有长达五秒。   随后,杭雁菱低下了头,表情藏匿在了头发下的阴影里。   她并未回话,只是沉默以对。   男子也同样冲着杭雁菱露出了笑容,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把折扇,缓缓的在面前扇动了两下:“怎的一个人待在这里,是否是迷路了?”   说罢,哗啦一声收了扇子,用扇骨挑起杭雁菱的下巴:“反正将来也是同学,不妨让学长我来带你认识认识这座琳琅书院如何?”   “不必了。”   杭雁菱推开扇子,站起身来,扭头一头唾沫啐在地上:“妈的,晦气。”   微笑着的英俊男子笑容嘎嘣一下硬在了脸上。   不过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杭雁菱的脸,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不死心的男子也跟着起身,依旧风度翩翩的邀请道:“姑娘别怕,是小生唐突了——哦,还未自报家门,我叫……”   “我知道,安狗……安贤山。”   杭雁菱抬起头来,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   “哦?姑娘听过在下的名字,那就好办了——如何?小妹妹为何如此惆怅,莫非是来到新环境想家了——?”   “跟你没关系吧……”   “那小妹妹不妨同我一道去吃个饭如何?我一见小妹妹就觉得有缘,不知能否赏个脸?”   “嘶……呼……”   面对安贤山的死缠烂打,杭雁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又吐了出来。   拳头捏紧,微微颤抖。   许久未曾感受到这种情绪了……   自己作为付天晴,在杀死杭雁菱之后。   多久没感受到这种情绪呢?   是的——   自己认识他,认识这位安贤山——他是学姐的未婚夫。   钧天商帮的三少爷,安家垄断了南洲几乎四成的客栈和货运生意。   周家看中了钧天商帮在运送货物上的便利,便选了他作为女婿。   可这位安贤山本人却是一位以沾花惹草为乐的人渣,听说从定下婚约之前就已经有了好几个绯闻女友了……   上辈子学姐死在杭雁菱手里之后,付天晴就是在春楼妓馆里找到这位放浪形骸的“学长”。   当心灰意冷的付天晴向他传达学姐的死讯时,这位安贤山竟然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个未婚妻。   他大笑着向付天晴解释自己并不屑于周家的那点势力。   也不喜欢学姐那样古板无趣的女性。   而他们的家族也在第一时间谈好了另一桩婚事。   这位大少爷对于学姐的死,最终只留下了一句:“明日我约了人游湖,那谁的葬礼我就不去了,你待我去问候一声吧。”   ……   看着面前死缠烂打的安贤山,杭雁菱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此时的态度跟前世的敷衍截然不同,但这份狗皮膏药一样的死缠烂打,更是增添了杭雁菱的愤怒。   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手。   黑色的阴灵气在指尖燃烧着,在夜晚,那阴灵气并不会很明显。   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情绪冲昏头脑吧?   但是……上辈子的我,就那么静静看着安贤山离开,看着他继续花天酒地,看着他将学姐的死彻底抛在脑后……   那个样子是正确的吗?   ……   重生后的自己似乎不太能够把控理性了……   但曾经那个绝对理性的自己已经把羽儿逼疯了,维持理性是正确的吗?   要在这里杀了他吗……   会被发现的……   不,我有把握做到毫无痕迹。   只是花天酒地而已,有必要杀人吗?   他跟学姐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学姐是死于跟我走的太近,被杭雁菱盯上……   ……   真的没有关系吗?难道不是她让你的学姐绝望的吗?   ……   我……不觉得他做的事情足以致死,至少现阶段杀死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是吗?可是我让他死……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   只是因为“想要杀人”就可以动手吗……?   不然呢……?   以前的我会这么思考吗……   ……   以前的你已经死了不是嘛?   ……   怒火压缩,膨胀,随着心跳愈演愈烈。   大脑内回荡着自我诘问,和自我的回答……   头脑发热,久违的,从大脑内蔓延出来的东西掌控了身体。   过往的三百年,自己曾经主动让其湮灭的某种本能……在逐渐地苏醒……陌生又熟悉……   愤怒,憎恨,杀意……   这些象征着“不成熟”的冲动……   这些在面对一次次面对绝望的无力感中湮灭的东西,这些在杀死杭雁菱后彻底消散,再也找不到的东西……   啊……   我……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接近杭雁菱了……   不,不对……   我·本·来·就·是·杭·雁·菱·啊?   暗金色的光芒在杭雁菱的眸子底部亮起又消泯,杭雁菱的目光重回了幽幽的紫色。   “哈……哈哈……”   她抬起手来,缓缓地向安贤山伸了过去。   紫眸倒映着安贤山的脸。   而安贤山却一把抓住了杭雁菱的手腕,不掩饰自身真实想法的笑道:“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哦,小妹妹。”   杭雁菱露出微笑,阴灵气在刹那之间绽放——   “嘭。”   “诶?”   安贤山突然松了手,让杭雁菱抓空了。   这使得杭雁菱哆嗦了一下,表情恢复了正常。   她呆呆看着在自己面前表情忽然扭曲起来,松开了手,双手捂着胯间,表情狰狞的安贤山。   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安贤山咕噔一下跪在了地上,双腿间爆发的剧痛让他猛的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全身发狂一样的抽搐了起来,眼睛忍不住的往上翻。   “唔——嗤,呜!!呜嗤,嘶……嘶……喔喔喔喔!!!!!”   剧痛的冷汗大颗大颗的从额头落下,他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去……   他想要看看什么人从背后攻击了自己。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察觉别人的接近。   只可惜,最后的思考未能完成,安贤山最终昏厥了过去。   杭雁菱低头看着昏死的安贤山,感受着停留在指尖尚未彻底消泯的阴灵气,疑惑的抬起头。   在安贤山的身后,一名少女的露出了面容,微笑着,一脚踩在了安贤山的两腿中间。   安贤山睁开了眼睛。   安贤山惨叫了起来   安贤山后脑勺被恶狠狠地踩了一脚。   安贤山不惨叫了。   安贤山昏死了过去。   杭雁菱捂住了双腿。   杭雁菱结结巴巴的对着安贤山身后的少女说到:“小,小,小秋雨……”   “真是的,我找了你整整一天,师妹,你去哪里了啊?”   站在安贤山身后的言秋雨温和的笑着,一如既往。   就好像是刚才的那一脚不是她踹的一样,言秋雨若无其事的踩着安贤山的身体走了过去,挽住了杭雁菱的手。   “这里不比我们宗门,总有些奇怪的苍蝇臭虫之流的,我们快些回去吧。”   “啊,呃……嗯……”   言秋雨什么时候出现的?   ……   不,安贤山这货没事儿吧?   杭雁菱不安的低头看着倒在地上,身体仍在抽搐的男人。   言秋雨似乎看穿了杭雁菱的想法,微微笑了笑:“放心吧,他还活着,你看。”   一脚下去,嘎嘣一声。   安贤山的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关节发出了断裂的声响。   安贤山睁开了眼睛。   安贤山想要惨叫!   但是安贤山的脑袋被踩住了,无法惨叫!   安贤山的眼睛瞪得很大,瞪得很大!!   他努力的抬头想要看看踩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安贤山的后脑勺又被踹了一脚!!   安贤山努力的睁着眼睛,他还在努力,他还没有昏厥!!!   安贤山的身体又痉挛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安贤山的两腿为什么又夹紧了,他在抽搐,他在负隅顽抗——啊,安贤山又翻白眼了,又翻白眼了!!!   安贤山又晕死了过去。   安——贤——山!!! 第四十二章 决定逃离/疑惑之事   杭雁菱被言秋雨一路拉着手走回了琳琅书院为学生们提供的宿舍。   虽然多少有些在意安贤山的死活……   但突然出现在安贤山身后的小秋雨更让杭雁菱感到压力。   而且说到这女生宿舍,上辈子身为付天晴的她还是第一次……   咳咳……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女生宿舍,但光明正大地主动被人拉进来还是第一次。   一般而言刚入学的初等生是四人一间的宿舍,不过直接靠着内推资格进入琳琅书院的人宿舍是两人间,这些有内推资格的弟子多多少少所属的门派都往琳琅书院进行过一定的投资,住宿环境会比其他弟子好上不少。   同时,也有让这些整个门派推举出来的唯一弟子多亲多近,为这些江湖未来的新星提前提供一个交流感情的平台的意思。   不过……   从房间里的气氛来看,言秋雨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个宿舍让给杭雁菱之外的其他门派弟子的意思。   放置在天花板上的明光玉将整个房间映照的十分亮堂,宿舍的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不说,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言秋雨身上特殊的微微香气。   两张木床,两张书桌,一张餐桌,两把木椅,家具虽是简朴,但是厚实的木质结构足以让人安心,还被言秋雨摆上了许多可爱的布偶。   形态各异,惟妙惟肖。   除了这些之外,还摆放着许多……   许多可爱的布偶……   许多可爱的布偶……   许多可爱的布偶……   喂,再怎么说这个布偶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杭雁菱头皮发麻的看着这几乎从床上溢出到地板上的娃娃们,被绳子吊起来的布偶挂满了窗户,地面也几乎被娃娃们挤的只留有一个过路空间。   这个都特娘的是些啥?   某种奇特的阵法吗?   虽然上辈子记得言秋雨擅长手工和制作一些小玩意,但这个数量再怎么说也——   “很在意这些娃娃?要不要我做一个送你?”   站在房间里的言秋雨抓起来了一个布娃娃,用手捧着送到了杭雁菱的面前。   “不,不用了。”   杭雁菱连忙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娃娃被搂住的一瞬间,那个娃娃的表情好像发生了些许的扭曲——   “师妹,为什么一直在门口站着?今后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了。”   “啊,那个……”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蹑手蹑足的尽量避开娃娃走进了房间里,走到桌前找了个位置坐下。   言秋雨满面含笑,她从桌子下取出了一个食盒,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子上,一股热腾腾的香气从食盒里冒了出来,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烧小刀鱼,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银耳炒肉,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虎皮辣椒……”   杭雁菱究竟有多少最喜欢吃的东西啊!?   言秋雨一边取出食物,一边念叨道:“你先尝尝这里的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要是不喜欢了也别着急,你且忍耐几天,我这几天正在想办法弄来琳琅书院后厨的钥匙……”   您刚刚确实说的是“弄来”对吧,师姐?   “师妹为何不动筷子?怎么——光是闻味道就没胃口了?”   “不不不不至于!师姐您赶快坐……”   杭雁菱赶忙笑着夹起一块饭菜放进嘴巴里——老实说,味道还行。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身体影响,虎皮辣椒放在嘴里时,味蕾所感知到的味道的确让大脑得到了满足。   这几天杭雁菱也几乎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之前在云水镇折腾了一番,又为了不让琼丹总的人发现,连夜坐着小黑逃走,久违地吃了一口东西才感受到了进食的可贵。   杭雁菱舞着筷子,很快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嚯,不错,嗯——师姐您也吃啊?”   “我不饿,我看着你吃就好。”   言秋雨托着腮靠在餐桌上,眼睛眯起,嘴角浅笑,就光是看着。   这弄得杭雁菱倒是不自在起来,不过肚子饿,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言秋雨看了一阵,低低的说到:“从今往后的四年,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吧……希望你别嫌弃师姐。”   “呜嗯……咳咳,我正好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来着……”   杭雁菱停下了筷子,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不准我还加入不了琳琅书院了嘞。”   “……诶?”   言秋雨不解的问到:“为什么……碧水师叔不是为我们做好了准备……”   “啊哈哈哈,那个内推名额,我决定让给付天晴了。”   “什么!?”   言秋雨的声音陡然尖锐,而杭雁菱并不意外于师姐的反应。   看着言秋雨激动的样子,杭雁菱叹了一口气   “付天晴从山顶踹下去,浑身是伤,躺在病房里不知道及时才能好,我看他可怜,把名额让给他了。”   毕竟是自己害得他被踹了下去,若是因此他此生跟言秋雨错过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等等……这是咱们莲华宫的名额啊!”   “我下午去问过三师叔,她说可以,反正还没上报。付天晴伤得那么重,其实责任在我。”   “怎么——怎么会!?我明明是为了你才……不,怎么说也该是我的责任啊!”   言秋雨有些语无伦次,她表情不复淡然,慌张地抓着头发看向杭雁菱:“那,师妹你万一……”   “放心啦,我现在已经是凝元后期,已经强于同辈人不少,就算入门大赛输了,我也可以乖乖回莲华宗。”   杭雁菱面露微笑,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几天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绝对不能加入琳琅书院。   前世的杭雁菱并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不知道还会引发多少会改变多少剧情。   学姐的命运……如果她没有遇到杭雁菱,也同样不会过早的死去。   希望这一世的付天晴能够拯救她吧。   三师姐……虽然很对不住她,但自己并不是她所需要的那个人。   ……   嗯,也许就此沦落江湖,改头换面,让“杭雁菱”这个存在永远的消失在这个江湖上才是正解。   我才不是杭雁菱……   绝对不是。   让杭雁菱就那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杭雁菱刚打起精神,言秋雨却突然抓住了杭雁菱的领子,大喊了一声:“你不可能输的!”   “呜啊啊啊!!师,师姐!?”   言秋雨此时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柔的样子,她瞪起双眼,因为距离拉近的缘故吧,言秋雨身上那股特有的香味儿忽然变得浓郁了许多。   这香味有些醉人,一直还不知道言秋雨平时用的什么样子的香粉……   杭雁菱胡思乱想着,哈哈讪笑着:“你……冷静?”   “我……”   言秋雨表情愣了一下,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举动,吓得一下子松开了杭雁菱,满脸通红的解释道:“那个,我,我只是……”   “别担心啦,吃饭,吃饭。”   杭雁菱宽慰着前世的青梅竹马。   而言秋雨好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样,拍了一下脑门:“对了……我,看我这个脑子,我忘了给你去拿馒头了,你在这里先吃着,我去给你找些干粮来。”   言秋雨急匆匆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吱嘎一声打开门,门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一步踏入黑暗中的言秋雨停顿了片刻,扭头看向房间内的杭雁菱问到:“对了,今天骚扰你的那只苍蝇……那个学长,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喔?安贤山啊……其实倒是也没多大问题啦,师姐你别太放在心上。”   “安贤山……这样啊。”   言秋雨缓缓合上了房门,踏着夜色走了出去。   坐在房间里的杭雁菱看着关上的房门,长叹了一声,在确认言秋雨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之后,随手抓起来了身边的一个布娃娃。   终于,自己还是告诉言秋雨了。   这计划是今天下午开始实施的,本身并不难,最困难的一点就是通知给这哥个青梅竹马……   当时的自己还并不知道杭雁菱和三师姐的关系……   而今晚三师姐那么一闹,自己反而又不好开口——   不,不对。   不是不好开口……   是他妈的周清影在那里,我害怕的跟本说不出话来。   妈的……什么三师姐。   清醒一点,那可是周清影啊……   是那个周清影啊!!!   那家伙难过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   啧!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将注意力放在了手掌上的布娃娃上。   “这些布娃娃总让我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啊……”   完全搞不清楚小秋雨究竟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娃娃……   全部都是大头布偶,看样子还挺可爱的,就是用来填充娃娃眼球的玻璃球有些瘆人,而且所有的娃娃嘴巴都被缝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娃娃的眼珠在盯着自己。   毛毛的,挺不舒服。   而那被缝住的嘴巴也不是装饰,而是在娃娃被做好了之后再缝合的。   线料的质感完全不同。   比起女孩子的玩具,这更像是某种咒术的施法介质……   不,还是不对,杭雁菱曾经见过那种巫毒咒法的草人,造型上来说还没这个这么可爱。   杭雁菱谨慎的捏住了娃娃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内部填充的东西似乎不是棉花,而是某种更为富有弹性的东西。   湿漉漉的……   ……   要撕开看看里面的构造吗?总觉得会有不妙的东西喷出来。   还,还是算了吧……   杭雁菱放下了娃娃,走到了书桌旁边,本想去查看那几个吊在窗户上的娃娃,脚边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小脚趾被撞到的剧痛让杭雁菱忍不住蹲了下来,手却触摸到了一个埋藏在娃娃堆下面的盒子。   “……这是什么?”   伸手将盒子摸索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盒子显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个上面雕刻着花纹的木头盒子,大概也就二十厘米长,三十厘米宽,盒子上面虽然有锁,但锁扣并未锁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信纸。   杭雁菱取出信纸,一一翻看。   第一张纸上画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那张脸很熟悉。   是付天晴……   “哟,看来还有机会嘛。”   杭雁菱心中稍感畅快,言秋雨竟然在房间里私藏了付天晴的画像,说明她对付天晴还未完全死心。   接下来呢……   付天晴的画像后面的纸,写着的,是一些琐碎的东西。   年龄,身高,体重,经历……啊,还有十二岁那年被杭雁菱退婚的事情啊……   下一张呢?   年龄,身高,体重,经历……是十三岁的……   咦?   下一张……   十四岁……   下一张……   杭雁菱越翻,脸色越是古怪。   这几张信纸,写的是付天晴自十二岁以来,这五年来的生平。   很详细……非常详细……甚至可以输哦……   过于详细。   身高体重的数据,实力的数据,在哪里跟谁发生了争执,这一年的行动轨迹……   甚至于付天晴进入万兽山后的经历也有所记录,万兽山环境恶劣,地形复杂——可是每当付天晴离开万兽山,来到镇子里采办东西时,信纸上记录的信息便会更新一大批。   身为转生者,杭雁菱无比明确,这些纸上记录数据的准确性。   下榻的酒馆,购物的记录,购物的目的,使用的交通工具……   分毫不差。   这记录甚至一直截至到了付天晴和杭雁菱一道乘坐飞鹰离开琳琅书院……   ……   想要记录下这种数据,无疑是有人极其密切,频繁的监视着付天晴。   而自己当年……全然未曾发觉。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小秋雨会有这些东西……   小秋雨一直在记录者付天晴的一举一动?可是她不是一直待在莲华宫么!?   怎么会……   怎么回事……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信纸,杭雁菱额头上出现了冷汗。   “咕噜……咕噜……”   忽然,挂在窗户上的娃娃被夜风吹的一阵晃动,彼此相碰,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咕嘟咕嘟的声音。   手中的信纸被晚风吹动的哗啦啦作响。   “奇怪,这窗户不是关着吗——”   站在窗户前看信纸的杭雁菱抬起头来。   身前的窗户打开着。   窗外,站着言秋雨。   笑盈盈的。   站在屋外的黑暗中。   那笑容还是那熟悉的温柔,那声音还是那么熟悉的轻快而甜蜜。   “雁菱……我才刚刚出去一会儿,你在……看什么? 第四十三章 要阻拦我吗,你?   “小,小秋雨……”   杭雁菱抓着写满情报的信纸,呆呆的看着站在窗户外面的言秋雨。   吓人吗?确实吓人。   阴间吗?确实阴间。   站在黑夜里,满面笑容的她的确有种莫名的恐怖感,但是,现在杭雁菱显然更好奇另一件事。   虽然这个登场的确很惊悚,但是言秋雨现在站在开着半扇窗户的外面,她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进入这个房间呢?   跳进来,爬进来,飘进来?   杭雁菱因为好奇而没有在意恐惧,她只是单纯的站在窗户前面,期待地看着言秋雨究竟打算怎么走进来。   毕竟前世混魔道的,阴间玩意儿实在见识的太多了,这一世能够亲眼看着青梅竹马来一次阴间演出还真是蛮新鲜的。   三分钟后,言秋雨从窗户离开,绕到了正门推门走了进来。   走进门,言秋雨还没来得及开口。   杭雁菱失望的放下了信纸,叹了一口气:“什么嘛……这么普通?”   “……什么普通?”   “我还以为这么好的气氛,师姐你至少要当我面表演个鬼穿墙什么的……”   感慨一句,杭雁菱抬腿踢开了那些让人有些反胃的娃娃,一屁股坐在了木椅子上,将手里的信纸放回盒子里合上。   “师姐——”   杭雁菱故意将声音拖长,抬起眼皮子来,把盒子塞进了言秋雨的怀里。   从言秋雨的表情来看,她显然很意外杭雁菱的反应。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杭雁菱脸上浮现出了一脸的姨母笑。   “你——果然很在乎付天晴吧?”   “什么……”   “嘿嘿,真了不得啊,我才想明白,原来你一直那么密切的关注他吗,嗯,嗯……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你理解了什么……等等,师妹,你别误会……”   “嗨呀,我怎么会误会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在意付天晴不是很正常的?还特意让人收集他的情报什么的噗嘻嘻嘻嘻嘻,你这个小~傲~娇~”   杭雁菱没大没小的捏住了言秋雨的脸。   言秋雨懵逼的被杭雁菱捏住了脸。   阴间的氛围一下子变成了媒婆拉纤。   这要是小喇叭在现场,高低得吹上一段儿猪八戒背媳妇。   杭雁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言秋雨的肩膀:“爱之深,恨之切,我当然明白,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当时付天晴逛窑子也纯属是年少好奇,你不要太怪他,毕竟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师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为了……”   言秋雨似乎想要解释,但她的眼神颤动了一下,突然闭上了嘴巴。   杭雁菱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放心吧,这事儿我不会告诉付天晴的。嗯——之后在学院,你们两个可得好好相处,我先走啦。”   “你要去哪儿!?”   “今天上午你不是说了吗?琳琅书院只允许学生进入,我已经把机会让给了付天晴,我自然要跟其他入门考生一样在山下等着咯?嘿嘿,等着到时候给师妹我加油吧!”   虽然到时候我会故意输掉然后跑路就是了。   “我不要——!!!”   言秋雨忽然撕心裂肺的喊叫了一声,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   惶恐,不安,焦躁。   言秋雨的手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   言秋雨不再有往日那份温柔的矜持,而是彻底慌乱的大喊道:“你不能回去!!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能下山,师妹,你别逼我——”   “师姐,你要做什么——?”   杭雁菱似笑非笑的看着言秋雨,眸子回荡着暗金色的光芒:“要试试吗?强行把我留在这里?虽然我清楚小秋雨有我不知道的底牌在——但,真的要这么做嘛?”   杭雁菱的声音充满了玩味,但她的眼神并没有动摇。   氛围一下子凝固了下来。   “师妹……你为什么要这样。”   “啊,因为我打定了注意了啊。”   若是我不离开,一切也许会重蹈覆辙。   若是我不离开,你们永远会试图从我身上挖掘杭雁菱的影子。   若是我不离开,那位脑子不太好的“杭雁菱”,又怎么会浮出水面来呢?   得让“杭雁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行。   杭雁菱笑着,抬起手来,抓住了言秋雨的另一条胳膊,用力一拉。   言秋雨被杭雁菱揽入了怀里。   手掌抚摸着比自己高一些的少女的后脑勺,杭雁菱柔声说道:“我还是蛮执拗的,要试试吗?阻拦我……拧断我的胳膊,打断我的双腿,强行把我留在这里,如何?”   温热,柔软。   言秋雨呼吸颤抖着,心脏在慌乱的跳动。   她忽然鬼使神差的低声呢喃了一句:“付……哥……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来。   儿时熟悉的感觉逆流而来,她情不自禁的对着师妹那么说了一声……   杭雁菱一把推开了言秋雨,冰冷再度涌入两人之间的距离。   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后,杭雁菱快速后撤跟言秋雨拉开距离,然后低头伸手在自己的胸前抓了两下,似乎确认了什么一样后,表情僵硬的挥了挥手:“总之,早些休息,我先走啦!”   说罢,杭雁菱逃也似的推开房门跑了出去,脚步之快颇有前世的雄风。   刚才那种诡异的自信感全然不见了踪影。   呆呆的目送着杭雁菱的离去,失魂落魄的言秋雨坐在床上。   短暂的温暖随着拥抱的离去而淡化,孤独和恐惧感以更迅猛的势头涌入了她的心脏,她用手指紧紧地掐住了自己颤抖的手臂   “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如果这一次你输了,还是回莲华宫了怎么办……”   “那不就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这一次我明明求着碧水师叔把你带来了琳琅书院……”   “只要付哥哥离开这里,他就也不会……跟你结仇了……”   “明明这一次不一样了……在这里我就能保护你啊……”   “我该怎么对你负起责任……”   “一年后……”   “如果一年后……你还是同我们的宗门一起被……”   “那个梦……好可怕,真的好可怕……雁菱……你不能回去……”   躲在娃娃中间的言秋雨颤抖着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付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想变得跟梦里一样……好可怕……”   四肢开始渐渐的发麻,变凉,言秋雨将脸埋在了膝盖上,小声而无力的啜泣起来。   忽然,房间里的门嘎吱响了一声。   刚刚跑出去的杭雁菱又跑了回来,满脸尴尬的看着言秋雨:“那啥,师姐……”   “什么……”   “我属实有点小饿,要不我先不着急走,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在这儿吃饱了睡一宿行吗?我折腾好几天了都……” 四十四章 都四十四章了,修仙文该死点人了吧!?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杭雁菱独自离开了琳琅书院。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入门大比的日子到来了。   黎明已至,天空尚未破晓,琳琅书院的山下已经人山人海   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们云集于此,无一不想要博一个入学名额。   几乎临近的几个城市的客栈迎来了空前的旺季,也有不少弟子为了先人一步,提前几天就在山下扎营休息的。   站在山下,位于高山之巅的琳琅书院几乎无法用肉眼进行观测,隐匿在云中的白色建筑若隐若现,只有一道白蛇一般的山道盘绕在山体上。   这条山道也是入门大比的第一个筛人环节,所有参赛者必须爬上这座山道,到达进行门派大比的广场才算有资格参赛。   当然,第一个环节也同样是整个入门大比当中最为野蛮的。   山道就这么宽,周围都是悬崖峭壁,这个环节不进入正式大比的流程,只要你能进来就行,不管是用走的还是飞的,日落之前能够走到广场,就获得了参加擂台赛的资格。   然而不进入正式比赛环节也就意味着这里不受到规则的保护。   正式大比规则当中是不允许出现人员伤亡的,而这条山道的规则只有一个:活着走上去,并且不允许破坏山道和山体。   死活?   你们又没正式报名,我管你们的死活干什么?   也正因如此,实际上这场比赛的较量早早的就开始了。   这是最原始的竞争……   有些豪横的门派会让门内修为比较高的弟子过来带着自家的参赛弟子上山,一路护送,甚至是排除必要的竞争对手。   有些有钱的会直接选择飞上去——前提是有能力避免自己成为活靶子。   有些则会使用直接从近乎绝壁一般的山峰另一侧徒手爬上去。   总之算得上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如今聚集在山峰之下的众待入门弟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掂量着周围的竞争对手,比自己弱的没必要出手,跟自己差不多的想想办法如何对他出手,比自己强的琢磨着怎么不被对方出手。   道理很简单,也很原始。   你死我活。   这帮练气和凝元期的弟子们乌央乌央的挤在一块儿,空气都冷的能凝出冰霜来。   然而,就在这群杀意盎然的弟子当中,有一个悠闲的掏着耳朵,依靠在树旁,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这女孩儿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看不清楚模样,手里头攥着一把瓜子儿,也不在乎天亮不亮,一边嗑瓜子一边摇头叹气。   旁边的人都以为这个女孩儿只是来凑热闹的,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有些个直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躲在树影子里嗑瓜子的女孩儿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也都心生忌惮,暗自等着那些不知道深浅的笨蛋主动送到这个女孩儿跟前让她帮忙排除一些竞争对手。   当然,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知死活的——   “小姑娘——”   一个说话拖音拉调的男人笑嘻嘻的走到了树影下的女孩儿旁边,伸手按住了女孩儿的肩膀:“干嘛戴着个面具啊?戴着这玩意走山路可不安全。”   “喔?”   女孩儿看见男人来凑热闹,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抬起头来,覆盖上半张脸的面具露出的一对儿淡紫色的眸子骨碌碌转了转,笑嘻嘻的问道:“你要作甚?”   “一会儿山路艰难,不妨我们组个队如何?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嘻嘻,好啊。”   女孩儿闻言开心的点了点头,将瓜子揣进兜里,向着面前比自己高大上许多的男人伸出了手:“谢谢邀请,带我一个吧。”   男人也没想到这个女孩儿如此的没有防备心,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咧开嘴露出了笑模样,握住女孩儿的手用力晃了晃:“那么合作愉————呜呃!!!!”   “什么嘛,是弱鸡啊……”   女孩儿不爽的撅起嘴巴,松开了手。   而刚才跟她握手的男人手臂已经整个儿的粗大了一圈儿,皮肤之下还有着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鼓动,好像还有膨胀的趋势一样,男人痛的龇牙咧嘴,伸手一巴掌攥住了女孩儿的脑袋。   “你竟敢对我下毒,解药给我,不然我捏爆你的头!”   嘎巴,嘎巴,男人的手劲儿很大,像是要生生捏碎少女的脑壳一般,面具碎裂的声音响起,却又被女孩儿咯咯咯的笑声盖住:   “捏爆我的头?捏爆我的头?嘻嘻,嘻嘻嘻嘻嘻,你真有意思,你可真有意思!”   男人恼怒的想要用力废掉这个女人,真红的火灵气刚刚流转到手臂,却忽然像是受到惊吓的动物一样,灵气突然迅速地回溯流淌,直奔心脉。   “咕噗!!!!”   男人猛地喷出来了一口鲜血,双眼暴突,那原本就鼓胀的手臂也随之爆开,血肉模糊,他晃了两下,直挺挺的向后仰倒。   “哎呀,你这人,给我都弄脏了……”   被鲜血喷到脸上的女孩儿恼怒的用袖子用力的蹭了两下自己的脸,嫌弃的摘下了刚才被男子捏碎的面具,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黑发,紫眸,眼角上挑,嘴唇血红   初阳渐渐升起,天空之间的第一缕光从琳琅书院的山边绽露辉光,光芒普照于大地之上,晨风吹起了女孩儿的发丝,却又被女孩儿笑着轻轻拢了下去。   “早上好,列位?”   露出样貌的女孩儿引起了周围的一阵骚动,有人认出了她的模样:“这不是那个莲华宫的杭雁菱么!?”   “那个刁蛮的女人?”   “卧槽,她不是这辈子都没法突破炼气期么!?”   “妈的,不是说之前还被去莲华宫复仇的付家少爷打的鬼哭狼嚎的么?怎么还——咔,咳咳……咔!!!!”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男人脖子猛然间鼓大了一圈儿,他窒息的翻起白眼,捂着喉咙挣扎了两下,嘭的一声,脑袋自脖颈脱落到了地面,再也发不出了声响。   刹那间,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自仍然站立的无头尸体的背后,刚刚还站在树下的杭雁菱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嗯——你们还不走啊……”   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刚才骂我的麻烦主动站出来哦——请不要因为你们的错牵连到其他人……啊,不然的话我就把我能听到声音范围内的所有人全都杀了。”   “妈的,莲华宫的人把你惯成什——”   试图拔刀的男人手臂被微笑着的杭雁菱握住,随后他的手永久停留在了刀柄上,喉咙也被杭雁菱的手指划开了一个狭长的窟窿。   试图为同伴报仇的男人怒吼着冲向了娇小的少女,脸却被纤细的小手一把捏住了脸,随后整个脑袋鼓的跟气球一样大。   “啊——我改主意了。”   杭雁菱松开手,尸体落地,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你们都太弱了,臭鱼烂虾可不配跟我走一条道……不如麻烦大家都死在这里,省得我费事,好不好呀?” 第四十五章 正义的伙伴   日上三竿,琳琅书院的山下已经没多少人了。   拜这次招生所赐,山下的客栈赚的是盆满钵满,大堂内满也满是狼藉。   云来客栈的老板吩咐着伙计们抓紧打扫,收拾桌椅板凳,并且亲自站在大堂内监工。   毕竟万一这帮名门大宗的少爷弟子们丢下了点什么东西在店里,又被不开眼的伙计偷偷藏下了,那可说不定是满家灭门的大罪过。   掌柜正皱眉叫骂着手脚不麻利的伙计,耳边却听到一声小女孩的哈欠。   不知何时,他身边站着一个头发乱翘,睡眼惺忪的十三岁少女。   看穿着打扮,像是要去琳琅书院报考的修士。   “小姑娘!这都啥时候了,咋还不赶快去哇?”   老板在这经营多年客栈,也接待了不少去赶报名的年轻修士,睡过头的不是没见过。   可这小丫头听了老板的话,没啥反应,只是随便找了个长凳坐下,挠挠屁股问到:“有早饭吗?”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甭说早饭了,这都快到午饭的时辰了,赶快走吧,去晚了真来不及了。”   掌柜的见这小姑娘也不像是那种有实力稳稳能在半天内登上云阶的,不由得替她着急。   这小女孩却打了个哈欠。   “不急,实在不行就回宗门呗。”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门外突然一阵嘈杂,几个人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客栈大堂里,身后滴答下了一路的血迹。   一个神色慌乱的中年男子大喊到:“老板!!赶快寻医生去!”   说把,他推开了正在擦桌子的一个小二,也顾不上桌子上水迹未干,几个人合力将一名身受重伤,昏死过去的男子放在了桌上。   男子大概十七八岁,半边脸肿胀发黑,自脖颈有一条青黑色的经络一直延伸到右臂,右手比左手肥大了一圈,也是发黑发紫,像个熊掌。手腕被割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滴滴答答撒了一路。   他表情狰狞的闭着眼睛,出气多进气儿少,眼看着是要不行了的样子。   老板也相当有经验,没多想就喊了个勤快点的伙计跑出了客栈。   进店的几个人手忙脚乱的从各自的储物戒里取出了应急的药品给男子包扎。   “放血放了半个时辰了,师弟这手怎么还不见好?!”   “都说了这不是中毒——我们得快些把师弟带回宗门,找师父来治!”   “可咱们坐马车也要十天半月,师弟撑不住的!这儿的大夫靠得住,先保住师弟的命……这条胳膊若是保不住,只能……”   “晦气!休要胡言乱语!这,这不过是寻常的毒罢了!!”   “我看看哦……还真不是,这手是经脉堵塞,被憋的。”   几人正吵的激烈,没想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们纷纷低头,发现不知何时,一个矮小的姑娘凑到了桌子跟前,捏着桌上人的手臂细细瞧着。   “哪里来的野丫头,别裹乱!”   最为着急的男人带头骂了一声,抬手就要推开这碍事的丫头。   “别闹。”   女孩儿随手一挥,推她的男人整个人被挥了个趔趄。其他几人见状都收了声音,知道了这小矮子不是来凑热闹的凡人。   女孩儿低着头,双手抓住了桌上男人的血流不止的腕子,慢悠悠的说道:“算你们歪打正着,还知道放血。要不然,你们师弟一直右手憋着这股劲儿,都昏过去了还不知道松手,早在半路上把自己憋死了。”   听这小丫头说的有板有眼,几人都不敢怠慢,有人问到:“姑娘,你有办法救师弟吗?他这条胳膊若是能保住,我们潭山门不论如何都会承您的大恩!”   “许这么大的好处,看来这小子在你们宗门地位不低啊——好了。”   只见少女也没用过什么器具,只是在那条肿胀的手臂上随意戳了两下,一股血流顺着手腕的伤口如同溅出如水柱一般,桌上原本昏厥着的男人猛的咳嗽两声,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哀吟:“哎呦……疼……”   少女擦了擦溅到身上的血,问到:“你们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阴灵气的修士……哪儿遇到的?”   看见师弟有醒转的迹象,几人放下心来,纷纷围到了女孩儿跟前。   带头的男人回到:“我们今日本打算去带师弟报名琳琅书院,却不曾想碰到一恶女在山下大肆屠戮无辜……师弟性子烈,非要冲上去救人,可只是被那恶女打了一掌,便成了如此的模样。”   “哦……”   低着头的小女孩哦了一声,问道:“女孩儿长什么样?”   “跟姑娘你一般年纪,她浑身是血,看不大清楚模样,只知道别人说她叫……。”   女孩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抬起头来,无奈的问到:“你们仔细悄悄……是不是,我这张脸?”   几个师兄弟闻言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们的大恩人身上,片刻后,客栈内齐齐地爆发出来了一声惨叫:“杭雁菱!!!!”   —————————————————   “不是吧?所谓名门正道,莫非也就是这点能耐了?哥儿几个倒是站起来啦……啊?是死了吗?喂,喂?”   恶女践踏着倒在地上的众人,嚣张的叫喊着。   一群人围绕在她的身边,却再也不敢前进半分。   恶女夸张的用手凑在耳朵边上:“对了,刚才有人说我杭雁菱是这辈子无法突破凝元期的废物,是哪个来着……麻烦站出来,让我好好看看好吗?”   耳边响起了无数咬牙切齿的声音,却无一人胆敢上前   看看这一地的尸体就知道了,这个杭雁菱出手杀人是没有半毛钱犹豫的,她出手便是要索人姓名。   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参加琳琅书院的大比,在这里丢掉性命并不值得。   留在这里的人一圈一圈的将这个危险人物围了起来,这些人并不是前往参加琳琅书院选拔的弟子,而是各自门派挑选出来用以针对突发情况的保镖和护卫。   他们拼死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这个恶女不接近自家的少爷小姐。   面对着杭雁菱的挑衅,没有任何一个人给出回应。   杭雁菱也不在乎他们的退缩,嘿嘿一笑,掏了掏耳朵,露出了一副不屑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咯……你们都是死在这里也无所谓的人是吧,那我就——”   “慢着!”   人群中突然钻出来了一个跟杭雁菱差不多身高的少女,脸上佩戴着一张古怪粗糙,一看就是用书皮随手雕刻出来的面具,身穿粉红色的花裙子,站在众人面前,用一种诡异的语气骂到:“汝这恶女!休要放肆!”   “……哦?你是哪位?”   杭雁菱眼前一亮,笑嘻嘻地舔了舔嘴唇。   面具少女义正言辞的喊道……   ……   ”我嫩叠!” 第四十六章 逆转   众人见到有人肯出面,是亢奋又犹豫。   亢奋的是终于有人出来打破这个局面,正面跟这个杭雁菱叫板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围了许久,迟迟都没有能够拿下这个越战越勇的妖女,只是在徒增无谓的死亡和损失。   但是他们又不敢撤离,毕竟若是放跑了这恶女,遭殃的可能就是自家徒弟,师弟,孩子。   他们只能堆起来了人墙,这其中并不缺乏凝元后期的高手,甚至有更之后的真元境的人……可是他们拿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恶女一丁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心里极尽可能的去诅咒莲华宫的教育。   可让众人犹豫的是,新冒出来的这个女孩儿年纪太小了……虽说杭雁菱年龄也不大,二人一般年纪,可怪物又怎么会有两个?这面具小女孩显然不是杭雁菱的对手啊……   “姑娘,你是……”   “你们退下吧,我跟她打。”   面具少女嚷了一声,向前踏步冲向了杭雁菱。   浑身染满鲜血的“杭雁菱”恶笑着抬起了手,漆黑的阴灵气在掌心之中猛的绽放,她正要跟这面具少女举拳相抗,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杭雁菱”的手举在半空,跟本没碰到面具少女的拳头。   人家也没打算跟她对拳,半路就改成一记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   面具少女笑呵呵的还问到:“好玩吗?”   “杭雁菱”被一巴掌打懵了一下,癫狂的笑容迟滞了片刻,回头突然大喊到:“你耍——”   “啪!”   面具少女反手又是一个耳光,这一次抽的更用力,直接将那个杭雁菱打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懵逼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他们都没看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照理说,要是这么轻松能够解决这个棘手的恶女,他们早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可这恶女速度极快不说,偏偏还有一股诡异的阴灵气,只要接触到这家伙,皮肤就会诡异的肿胀,如同碰到了浑身带毒的蜘蛛一般。可想要用远程攻击,又会被这恶女油滑地躲开。   如今见到这恶女如此简单的被一巴掌抽飞,在场的大多数人是没看懂这波操作的。   不过没看懂不代表看见恶女被打飞不觉得爽,大家见状,纷纷为这位神秘的少女献上了由衷的喝彩:“干得好啊我嫩爹姑娘!!!”   “好样的,为民除害,我嫩爹!”   “我嫩爹!我嫩爹!!”   众人对面具少女爆发了激烈的欢呼。   大家纷纷不吝自己的赞美之词,一口一个我嫩爹叫的亲热。   面具少女嘴角猛的抽了好几下,扭头冲着杭雁菱飞出去的方向大喊到:“汝这恶女别跑!!!”   ——————————————————   追着被打飞出去的恶女,少女一路跑到了一处小树林的深处,那些围观群众被远远地甩在了外头。   树林的草地被阴灵气腐蚀出了一条道路,就好像是故意给面具少女指路一样。   沿着阴灵气的小径走到尽头,在大树下,浑身是血的恶女捂着肿起来的脸,不情愿的说道:“你还要戴着那个没品的面具多久啊!这不是完全看不到你的脸了吗……还有今天明明是人家先戴面具的,你学我!你这个学人精!!”   面具少女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跟杭雁菱一模一样的面容。   “虽然我大致料到你会伺机再次出现在我身边,不过没想到你会找到琳琅书院来……”   “哼哼,意外吗?我早就说过了,你的命我一定会收下的。”   “哦?”   两个恶女相互看着,浑身是血的杭雁菱露出了痴狂的笑容,她指着自己的脖颈:“妈妈已经帮我把你给我下的毒剔除了,嘿嘿,现在的我可不会再受你的牵制,我这次一定会杀了你。”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身穿粉色裙子的杭雁菱也满脸笑容,只不过她那原本淡紫色的眸子在摘下面具时已经变成了暗金色:“我恰巧想让“杭雁菱”这个存在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而你不出现反而会让我头疼。”   说完,她停顿了片刻,问到:“对了,我有个问题……如果你真的能杀了我,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血色的杭雁菱笑嘻嘻的说道:“那当然是夺走你拥有的一切……然后,去杀死付天晴。”   “杀死付天晴啊……他跟你有什么仇?”   粉色的杭雁菱眯起了眼睛:“虽然在未来你们势必会结仇,但现在仇恨应该没那么大吧?”   “仇恨?什么仇恨?”   血色的杭雁菱眨了眨眼,笑了起来,表情天真烂漫的像个普通的十三岁小女孩。   粉色的杭雁菱皱起了眉毛。   身为付天晴转生而来的“杭雁菱”,她自知自身并不是真货,也无从得知前世杭雁菱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原因。   自己前世鲁莽的归结为杭雁菱自身的恶性。   但如今看来,事有蹊跷的地方太多了。   莲华宫的所有人都觉得杭雁菱在五年前那次付家退婚后性情大变,三师姐,碧水,都隐约提到了在去付家退婚之前,杭雁菱还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并没什么恶性,也不喜欢杀害无辜,甚至是那个未来正派卫道士所一心想要换回的朋友。   五年前杭雁菱“简直就像是被换了个人一样”……   而如今,眼前这个有着杭雁菱容貌的女孩又要说什么要夺走属于杭雁菱的一切。   而且在彻底成为“杭雁菱”之后,她又要去杀死付天晴……   从她的回答,以及提到付天晴时反应来看,她跟付天晴似乎并没有前世里那样的深仇雪恨。   ……   “既然你不憎恨付天晴,那为什么非要杀了他……?”   “因为这是妈妈的吩咐啊?我是让妈妈骄傲的孩子,当然不会让妈妈失望。”   血色的杭雁菱满脸得意的抱起肩膀:“上次输给你让妈妈很生气,这次我绝对不会输的。”   “你妈妈是哪位?”   “呸呸——我才不告诉你呢,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你跟我不一样,我才比你更适合作为杭雁菱活下去……快把位置让给我啦!”   血色的杭雁菱笑嘻嘻地说道:“你如果肯乖乖的死掉,那你死之前,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妈妈哦。”   “不好意思,用不大着。”   由付天晴转生而来的杭雁菱揉了揉脖子,忽然咧开了嘴巴。   此时的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连他自己都已经忘却的笑容。   “刚才的谈话让我知道了一件事,这就足够了。”   “诶?什——”   笑嘻嘻的恶女的话还没说完,天空中突然一道滚雷炸响,一道漆黑的雷波直接自天空砸落,正正地霹在了她的身上。   恶女没说完的话语变成了惨叫的哀嚎。   “呃啊——啊啊啊啊!!!”   “雷法,引天威以伤敌……既然你打算杀死付天晴,那我也不妨以付天晴的拿手好戏来对付你。”   天空迅速变得阴暗下来,随着第一道雷霆的炸响,滚滚雷声在云层之间翻滚着。空气变得潮湿泥泞。   比起付天晴使用雷法时的光景,杭雁菱此时的氛围显得更加压抑。   她的整个身影隐在阴云造成的黑暗中,只有那对儿完全变为暗金色的眸子浮着淡淡的光。   被雷霆击中的恶女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交错的雷电没有丝毫迟疑的再度灌入了她的身躯。   ”呃啊啊啊啊,好痛 好痛 你作弊,你耍赖!你根本不该会这个的,你,你,你哪里学的,你不可能会的比我多,呃啊!!!妈妈都不在乎你,你,你算是什——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多久没什么痛快了?”   暗金色眸子的杭雁菱笑了一声,抬起手指,漆黑的雷光密集的击在了恶女的身上,强迫她中断了话语,害得她再度匍匐在地上,痉挛,颤抖,翻滚,哀嚎。   雷电的威势和阴灵气的腐蚀,毫不留情的摧残着少女的身体。   暗金眸子的杭雁菱就像是个有耐心的猎人,慢悠悠的靠近了倒在地上的恶女,蹲了下来,抓住了她的头发,强迫着她抬起头。   笑容在她的脸上扩大。   “你说你想成为杭雁菱——你成功了一半儿,因为曾几何时,确确实实有过那么一个杭雁菱,被这雷霆一次一次的击中,撕碎,湮灭,最后浑身化作齑粉碎肉,灵魂被撕裂的破碎湮灭,再不得超生……而你要杀的付天晴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像我如今看你一般。”   三十分钟前还在大造杀戮,饮血为乐的恶女,如今却被人抓着头发,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身体四肢焦黑血红。   那对儿暗金色的眸子倒映出了她的狼狈相,这使得她大为恐惧,哀声道:“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难看!妈妈会……生我的气的,妈妈会不高兴的!!我比你优秀的多……我才是……让妈妈喜欢的孩子,你不可以打的赢我,也不可以比我强啊!!!”   “说的大点声嘛,拿出你杀人的勇气来。”   造次杀业的少女惊恐,惊惧,战栗,她看着眼前的杭雁菱,失声尖叫道:“救命,救救我!!!”   见到她突然求救。   杭雁菱哑然失笑。   “你疯了?”   然而恶女并未立绘杭雁菱略带挖苦的询问,而是不断地对着四周张望,哀嚎的大声求救:   “你……你肯定在看着我们吧!!救救我!!我要被她杀了,我不要死,你,你想看着我死在你眼前吗!?想办法救救我啊!!”   不只是狗急跳墙还是虚张声势。   在漫天的雷霆中,在只有她们二人的森林中,身受重伤的恶女对着不知道什么存在大声求救。   暗金色眸子的杭雁菱无言地抬起了手,伸手抓住了失败者的脖子。   指节轻松的划破了焦朽的皮肤,缓缓地刺向了她的气管。   却也就在这时……   杭雁菱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是一股熟悉的香气……   熟悉的近乎麻木,近乎不太容易分辨的香气……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就到了上架了。   本来计划剧情可以发展的更快一些的……嗯,不过火候大概也成熟了吧。   这个故事一路走来,沙雕也罢,修罗场也罢。   能看到这一章上架感言的一定都是能够忍受下来的读者。   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感谢大家批评的声音(以后会尽量减少错字,但是有时候赶时间,只能在发布章节之后回头修复。)   接下来的故事将要一步一步揭开之前铺设好的谜团   两个杭雁菱的身份之谜。   莲华宫对杭雁菱之后的态度。   言秋雨隐藏的底牌。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及……   杭雁菱在未来面对更多自己前世曾经辜负过的人。   学姐,未婚妻,徒儿,妻子,挚友,知己……   那些前世一个个因杭雁菱而死的人,究竟会在如今得到怎样的拯救呢?   好多读者反馈说是读着总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在推进沙雕搞笑的日常时,一点一点埋藏下了将来可能会突然迸发出来的伏笔。   大家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苗头,可仔细看,又一时因为剧情提供的情报量有限,察觉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如果用沙雕需要来解释会显得牵强的那些剧情……   啊,我承认我很喜欢给读者挖坑啦。   一路走来,万分感谢有各位的陪伴,有缘的话,希望大家能够继续见证这个故事的完结。   这次我会好好把这本原创小说写完的。   因为参加工作的原因,时常可能会因为加班等不可抗力导致更新延迟,但是有空我会尽可能优先的给大家贡献出故事。   能够博君一笑我很开心。   ……   博君一笑之后我掏出刀子一把把坑挑开看读者诧异我更开心。   嗯……   总之我是希望写一本带脑子看和不带脑子看都能够得到乐趣的小说。   希望它能够被更多人喜欢吧。   那么……   该构思下一章的内容了,大家之后再见咯。 第四十七章 杭雁菱的绝望   在琳琅书院的那间布满诡异娃娃的房间内,言秋雨面色怅然地看着一面铜镜。   铜镜之中倒映出来的画面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有两个衣着不同,神态不同的杭雁菱对峙的画面。   取得上风的那名暗金色瞳孔的少女在交加的雷鸣之中趔趄着倒下,而被险些挖穿喉咙的少女终于停止了痛苦的挣扎,勉强地爬了起来。   镜子中,传来了浑身焦黑的恶女不满的抱怨:“真,真是的,人家明……明明,不打算,靠你的……力量的……唉,真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强啊?”   少女显然是知道镜子的另一端有人在窥探,她的抱怨自然也是说给言秋雨听的。   可杭雁菱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倒下的那个杭雁菱,紧抿嘴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的捏紧而发白。   言秋雨声音颤抖的低语道:“输的是你……离开。”   “呼……不行,你等我,杀了她。”   恶女抬起了手,即便是被漆黑的雷霆劈砸到了无法运用灵气的地步,她依然可以凭借着凝元期的肉体实力,将倒下的这个杭雁菱的脑袋给扭下来。   言秋雨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到:“离开她,好么?”   这是请求的语气。   在言秋雨说完这句话后,镜子里还站着的那名杭雁菱浑身突然僵硬了一下。   她张望着周围的空气,忽然收回双手掩住了口鼻。   “等等,你要做什么,你,你也疯了?!”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后退了两步,被地上的树根绊倒在地上。   明明铜镜的画面中没有任何东西靠近她,她却因为恐惧而哆嗦了起来:“好,好了!我知道,我走就是了……我才不要像那些蠢货一样化成尸水!!呜哇,我知道啦!!你,你别动手!”   “……快走吧。”   “呜哇!!我说了让你停手吧!我,我现在还受着伤,你先停下,我走不快的啦!!”   少女狼狈的一边告饶,一边一瘸一拐的逃离。   言秋雨看着铜镜之中的光景,摇了摇头。   殷红的血从她紧紧咬住的嘴唇淌落,她面色苍白地不断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雁菱……”   铜镜中的画面定格在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杭雁菱身上。   咔的一声,铜镜的表面出现了皲裂,光影一闪。   破碎的铜镜再度倒映出来的。   只有言秋雨那痛苦而狰狞的表情。   ————————————————————   “对不起那么多次干嘛,唉。”   在刚刚发生过恶战的那片森林里,趴在地上的杭雁菱抬起了头,双眼已经回归了原本的浅紫色。   她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样东西——那是言秋雨送给自己的娃娃。   如今这娃娃已经破裂,如同浆糊一样的黑色物质从娃娃的腹部流淌出来,仔细闻闻,会发现这物质有一股烧灼后的熏香的味道。   “还好不是什么人的尸体,不然还得洗个澡。噫——”   杭雁菱随手本想随手丢掉娃娃,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又收回了手,从身上撕下来了一绺布料,缠在了娃娃破损的腹部,收进了储物戒指里。   她抬头眺望着刚才另一名杭雁菱离开的方向,迈开脚步,不疾不徐的追赶了过去。   那名杭雁菱身受重伤,速度定然快不了,所以这边的杭雁菱也并不着急,而是一边追踪一边思索着处境。   从香味儿冒出来的那一刻,杭雁菱便确定了另一名冒牌货所等待的救援是何方神圣。   为了知道言秋雨真正的态度,杭雁菱故意闭气倒地,露出了破绽来。   看样子,小秋雨并不打算让自己死在这里,因而出手阻止了另一名杭雁菱。   可同样的,若不是小秋雨出手干预,那个家伙毫无疑问地也会死在自己手里。   这么说来,小秋雨的目的是维持两个杭雁菱的平衡,不让任何一方死亡吗……   不,从刚才小秋雨和那家伙的互动听来,小秋雨明显还是以自己这个杭雁菱的性命为更优先考虑的。   那小秋雨和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   ……   “哇!?小秋雨干嘛要保一个死活要杀杭雁菱和付天晴的人啊!?”   唯独这一点让既是付天晴,又是杭雁菱的这位转生者少女想不通。   前世的言秋雨在莲华宗覆灭后便消失,再无踪影,无法确定她跟杭雁菱的关系如何。   这一世本以为是好师姐好师妹,万万没想到又闹了这么一出……   小秋雨不是一直在我面前都表现出来一副保护过度的模样吗……   ……   ……   等等。   话说……   既然小秋雨对杭雁菱保护过度,那当初这个冒牌杭雁菱第一次出现,并且袭击了自己的时候……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为什么是付天晴,而不是小秋雨?   如果说莲华宫内,杭雁菱发生什么意外的话……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明显应该是更关心杭雁菱,更熟悉莲华宫地形的言秋雨吧?   她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呜哇……越想越不能往深了想啊。”   暗金色的光芒在杭雁菱的眸子中闪烁了一下,她挠了挠头:“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冒牌货应该是没有其他底牌了,刚才已经给了小秋雨一个面子……现在,那家伙可真的是得死在这儿了。”   就当时小秋雨是不想看到跟杭雁菱一个长相的人死掉吧。   反正从今天之后,“杭雁菱”这个存在将会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自己也好,那个冒牌货也好。   至于再然后……   那就等着找到鬼市易容的时候再想了。   一想到之后能够彻底摆脱杭雁菱的身份,摆脱这些自己一想起来就觉得头大的困境,杭雁菱脚步不由得快了许多。   她甚至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因为前面不远,就已经能够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影。   越往树林深处走,就越远离人烟。   会出现在这里身影也就只有那个败逃的杭雁菱了吧?   终于走不动了?   那让我送送你呗?   先送你上路,再送我上路。   从今往后,跟莲华宫就说拜拜咯。   再见啦!给我核弹防狼的神经病师父!   再见啦!前世把我撵的跟狗一样的神经病道姑!   还有一手带出了一窝子神经病的大师伯,莲华宫里唯一脑子正常的二师伯,明明看起来是个懒狗,鼻子却灵敏的恐怖的三师伯……   前方即是自由!!   杭雁菱撸起袖子,身形一闪,她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那人影身后,抬起手抓了过去。   却没想到对方挥舞着什么棍子模样的武器攻了过来。   杭雁菱冷哼一声,一把夺过。   定睛一看。   是一个绑了一堆白色纸条的木棍,那造型看上去有点像是……   给死人发丧用的孝子幡。   笑死,怎么会有人用这种玩意当武器。   看来你也是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啊,杭雁菱……   ……   ……   等等,孝幡儿?   杭雁菱的视线迟缓而僵硬的从手里的孝幡儿上移开,视线缓缓的落在眼前的人影身上。   从头上,到脚下。   孝帽子,麻布衣,白底儿鞋。   手里的铲子,地上苹果大小的土坑。   以及……   比“杭雁菱”还要年幼许多的女孩最灿烂的微笑。   “师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好了,你快死了吗?要不就埋这儿吧?你先躺下,我看看给你挖多大的坑坑!”   “……”   “师姐姐,师姐姐?你怎么一副偷吃了苍蝇的表情……咦?为什么你捂着肚子?怎么蹲下了……师姐姐,你肚子痛吗?”   “哎呦……哎呦……老天爷……我,你……哎呦……我怎么就忘了个你……我的,我的……自由……哎呦……”   “师姐姐,你干嘛又捂着脸……呀,你哭啥呀?是太痛了吗?那,那我给你揉揉……嗨呀,要不你躺在这坑里我给你填上点儿土,你别嫌坑小,好歹有点东西盖着你肚子呀?”   “你可闭嘴吧!!!你这个小编钟!!!!”   “人家是小铃铛啦。” 第四十八章 多大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很好奇。”   杭雁菱强忍着头痛,嘴角抽搐的收住了骂人的欲望,咬牙切齿的问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莲华宫离这里还是挺远的吧……难不成是莲华宫的大伙儿实在是放心不下我,组团来这儿团建了?”   “团建?什么叫团建啊?”   小铃铛埋怨的撅起嘴巴:“人家本来想找你一起玩儿过家家的,谁知道紫水阿姨说你去什么琳琅书院了……你走的时候也不告诉人家一声吗!”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杭雁菱无力的坐在了地上:“所以,你缠着紫水阿姨……呸,大师伯她们带你来了?”   如果紫水仙子在附近的话,自己追击那个冒牌货的打算可是真的要彻底落空了。   如果被抓了个现行不但没法解释,反而有可能让那个家伙得到整整四个金丹期的庇护。   那样再想杀那家伙可就难如登天了。   让杭雁菱稍感欣慰的是,小铃铛摇摇头,回答道:“没有哇,阿姨她们都没来……”   “这样啊,还好…………不对,那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听人家说呀!”   小铃铛也跟着坐在了杭雁菱的跟前,手舞足蹈的说到:“你一声不吭的走了,人家就在那里想呀——万一你一不小心死翘翘在路上了怎么办,突然生病死啦,不小心从山上掉下去啦,想到以后可能再也就见不到你了,我就……提前给你准备好了纸钱。”   如同炫耀一般,小铃铛从兜里掏出一些毛边的圆形纸片递到了杭雁菱的面前晃了晃,从中间镂空的形状来看,大概是这家伙手撕出来的纸钱。   别浪费纸啊你这个小单簧管!   小铃铛很珍贵的将这些纸钱重新收好,继续说道:“人家为了准备这些钱熬了一宿呢,打算去后山烧给你的时候,在后山睡着了……结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坏乌鸦要抢走人家的纸钱——我要去抢回来的时候,一个好大好大的鸟突然飞了过来,叼住了人家的领子,把人家拽到了天上。”   “……你没事儿吧?”   “没事呀?那个大鸟飞了一会儿,好像是累了,就松开了嘴巴,我就掉在了拉稻草马车上,拉小车车的叔叔走了一会儿后看见我……变得高兴了!”   “啊?”   “人家说肚子饿,他就给我了一个馒头,然后拍了拍人家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困,然后叔叔拿出来一个麻布袋子让我进去睡觉觉,人家本来就没睡好,就钻进去睡觉了……”   “等等,你说的那个人怎么听着像是个人贩子?”   “嗯?什么叫人贩子……不知道,反正等人家睡醒的时候,叔叔拉着人家的手去了一个有好多小朋友的屋子……只是那些小朋友都垂头丧气的,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还有的在哭……门口还有好多浑身上下穿一身黑的叔叔在看门。”   小铃铛自信的扬起嘴角:“所以小铃铛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办丧事的地方!!!”   “嘶……”   “小朋友们是被喊来哭坟的童子,那些身穿黑衣服的叔叔们是家里死了人的孝子孝孙!”   “那你是怎么从这帮孝子孝孙手底下逃出来的?”   “逃?为什么要逃呀,在葬礼上是不可以乱跑的。”   小铃铛挺直腰板,自信地说道:“人家把给你做的纸钱给了那些叔叔一部分,叔叔们好像是很难过的样子,拿到了纸钱也不见得开心——不过家里死人的话,不开心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我就跟其他的孩子一起帮着叔叔们哭坟,祈祷他们的家人能够早日往生。”   “诶,你这真的不是在嘴臭他们吗?”   杭雁菱嘴角抽了抽,她也分不清这丫头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这儿装傻。   小铃铛嘿嘿的笑着:“叔叔们虽然看着不高兴,但对我们可好了,还管饭呢。到了晚上,叔叔们把我们丢在这里,在里屋好像是吵了起来,嚷嚷着钱的事情——这个人家可懂咯,他们呀,一定是因为分家产吵起来了。”   “你是个天才啊,不知道什么是人贩子,却知道什么叫分家产,真想知道莲华宫的儿童教育是哪个长老负责的……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人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门也打开了,有一群穿着白衣服的哥哥姐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剑……小朋友们都被他们接走了……有个白衣服的大姐姐走过来问我的家在哪里。我说在琳琅书院……然后大姐姐就要送我过来。”   “你运气还真是好,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被人给救了。”   “我猜这些穿白衣服的就是那些孝子叔叔们请来办法事的人吧?反正大姐姐听我的话后就抱起我来,把人家送到了马车上……过了一会儿天黑了,我们就去客栈里睡觉。”   小铃铛惆怅的歪着头:“然后今天早上人家肚子饿,就去厨房里面找吃的,好不容易在后院找到一个有烟囱的房间,里头有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大叔叔,我想问他有没有好吃的……结果一进门看见厨子叔叔正拿着一包白花花的粉往碗里倒。”   “白花花的粉……他要和面?”   “不知道,反正人家好像把他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把粉撒了,把自己呛到了,呱嗒一下倒在地上……就死翘翘了——”   “……然后呢?”   “然后人家想着去找那些办法事的大哥哥大姐姐来帮忙也把这个叔叔给超度了,结果大哥哥大姐姐们白天出去了,我就自己跑去镇子里问问有没有好心人可以给我点办丧事用的东西……然后就有个好心人给我弄了个孝子幡。”   那玩意显然就是刚才被杭雁菱一把抢过来拿到手里的东西。   “人家正想要回客栈呢,结果突然又碰到了一辆马车,那个大马不知道怎么瘸瘸的,从我旁边跑过去的时候,马车的绳子勾住了人家的衣服,人家被带着跑了好久,然后掉到了路边……”   “哈哈,然后呢?”   “然后就听到好多人在大喊,杭雁菱——窝嫩爹——啊什么的……”   手指头扒拉完,小铃铛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然后师姐姐你就突然冒出来,把人家的孝子幡抢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杭雁菱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笑着鼓起了手掌。   “我没听够,太精彩了,您能继续编一段吗?”   “人家说累了啦,我好饿,师姐姐,给人家点东西吃嘛!”   小铃铛把手伸到了杭雁菱跟前。   杭雁菱点点头:“对,听你说半天书了是该给你点打赏……啊,我这儿别的没有,就有个这。”   杭雁菱从戒指里掏出了几个当初喂给黑羽玄鹰用的虾姑丸子递给了小铃铛,起身拍拍屁股。   “吃饱了就去边上的客栈等着,师姐姐一会儿回来继续听你说书。”   “师姐姐,你要做什么去呀?”   “我啊,我去处理点儿事儿。”   杭雁菱迈开腿要去继续追击那个冒牌货,小铃铛却拽住了杭雁菱的衣服:“师姐姐不是要去琳琅书院嘛?那边是我们回家的路啦。”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点丸子好腥气,师姐姐,请我吃饭嘛!”   “你先将就一下,我走啦!”   杭雁菱拔腿就走,小铃铛看着杭雁菱的背影气的鼓起了嘴巴:“四师姐小气!我要去找二师姐姐告你状去!”   “随便你告啦~”   杭雁菱脚步轻快地继续前行,小铃铛气的咬咬牙,抬起手来把一颗虾姑丸子砸向了杭雁菱。   “啪!”   虾姑丸子顺利命中,掉到了地上。   杭雁菱笑了笑不以为意,可忽然树林当中忽然哗啦啦一阵窜动,一团硕大的黑影从树冠上挥翅掠过,伴随着鹰隼的唳鸣   付天晴的那只黑羽玄鹰拍着翅膀挥开了树木,缓缓降落到了杭雁菱的身边,张开嘴巴叼住了落在地上的丸子。   随后,黑羽玄鹰眨了眨圆溜溜的鹰眼,看了一会儿杭雁菱,又低头看着小铃铛。   它歪着脑袋,鸟类的大脑似乎在思考着目前的状况。   小铃铛也看着黑羽玄鹰,伸出手,黑羽玄鹰乖乖的吃下了她手中剩下的虾姑丸子,嘎嘎的喊了一声。   “喔,你吃我的东西了——那,那大黑鸟,你帮帮我,我想去见我二师姐姐好不好?四师姐坏死了,我要带着她一起去见二师姐,让二师姐骂她!”   “等等——卧槽,小黑,等等……你……”   曾经用虾丸收买过黑羽玄鹰的杭雁菱脸色大变,刚准备扭头逃跑,黑羽玄鹰一下子叼住了她的衣服,扭头将杭雁菱甩在后背上,小铃铛也抓着黑羽玄鹰的毛骑在鸟背。   黑羽玄鹰唳鸣一声,振翅翱翔,原地腾起几十米的高度,刷的一下——   鹰隼展翅,翱翔高空。   逃跑不及的杭雁菱爆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和惨叫:“等等,这个展开太老套了吧!!什么总是因为千奇百怪的原因放反派一马养虎为患最后出来坏我大事儿的下九流套路,那种事情不要啊!放我下去!!!小黑!!让我补个刀!!!”   “嘎——”   奶奶滴。   今天我还补不掉一个残血了是吧?!   漆黑的灵气在掌中运转,杭雁菱深吸一口气。   正当她要试图从鹰背上跳下来时,身子却忽然僵硬了一下。   手脚突然之间不听使唤,运转的阴灵气也突然戛然而止。   诶?   不应该啊……   小秋雨在我身上做的手脚不是已经被我——   【……不……要。】   【不要那么做……】   是杭雁菱的声音。   但是,却并不是刚刚碰到的那个。   声音是从哪儿传来——   “师姐姐?”   小铃铛忽然觉得后背一沉,回过头来,发现刚才还大喊大叫嚷嚷着补刀的杭雁菱忽然软软的趴在她的后背上,没了声响。   “四师姐姐…………啊,困了吗?”   背后的杭雁菱微微摇了摇头,不自然地垂落着双手,二人就这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去往了琳琅书院。 第四十九章 没run成(第一更)   身为万兽山出身的灵兽,当黑羽玄鹰的影子出现在燕石厅广场上空时,各大御兽门派带来的飞禽们都低下了脑袋,羽毛蓬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不安的低声鸣叫。   御兽类门派的弟子们见到这般情形,也都好奇的抬头要看看究竟是哪家的灵兽这么大的排场。   随着黑羽玄鹰的徐徐降落,两个娇小的身影从鹰背上跳了下来。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上下穿着一身白,浑身披麻戴孝手里还拿着个孝子幡,那模样活像是个来哭丧的。   一个垂头丧气,佝偻着后背,转这一身花艳艳的粉色裙子,咬牙切齿的低着个头,看不清楚长相。   这俩人的搭配实在是太过于吸引大伙儿的注意力了,以至于不光是灵兽门派,还有许多其他刚刚顺着云阶登上来的人也看了过来。   小铃铛倒是不怯场,看见大伙儿都在看她,亢奋的拿着孝子幡用力挥了挥:“师姐姐!大伙儿都在看着咱们呢!!”   “嘶,诶……”   等睁开眼睛发现已经身处琳琅书院,杭雁菱只觉得脑袋痛得要死,却完全没有入睡的记忆。   只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跟丢了就是跟丢了,下次见面,那家伙指不定又要给自己添什么乱子。   该去找小秋雨好好聊聊吗,唉……   周围人看见兴高采烈的小丫头和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黑羽玄鹰有懂行的人认了出来,正是万寿山的那头墨羽王鹰的同族,而这种类型的飞禽只会在万寿山出现,足以匹敌金丹期强者的墨羽王鹰庇护着自己的子嗣们,导致这些御兽门派的人还从来都没有人驯服过这种雄鹰。   江湖上听说能够驾驭黑羽玄鹰的,也就那么一个——17岁就荣登凝元后期之境的天才,南洲十大家族之一的付家二少爷,付天晴。   这俩小姑娘……跟付天晴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很快,广场上变得热闹了起来。   在大家纷纷讨论之下,那些自山下赶来的应试者们将一个传闻带到了琳琅书院的广场——传闻在山下,有一个持有阴灵气的鬼怪女孩儿在大肆杀戮,手持血刀,以一当十,不少门派的弟子和保镖都死在了这个以杀人为乐的疯女孩儿手里。   而这个女孩儿据说就是当初在莲华宫被付天晴打的鬼哭狼嚎,跪地求饶的莲华宫孽徒——杭雁菱。   而当“付天晴”和“杭雁菱”   这两个本来就曾经一起制造过一段上门退婚这种江湖重大八卦的名字再度一起出现的时候,整个莲华宗广场算是彻底沸腾了。   有不少好看热闹的往想着往这两个小姑娘跟前凑,要看看这位乘坐付天晴座驾的女孩儿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再然后……   随着第一个人看清了低着头的粉衣服小女孩的模样,一声惨叫在广场爆发了。   “杭……杭雁菱!!!!”   这声高亢的悲鸣盖过了广场上所有讨论的声音,沉默以那个人为圆心向周围扩散而去。   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错愕和诧异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   有不少从山下那个杀人魔手里逃生的弟子瑟缩着躲在其他人身后,凑到跟前仔细观看,很快又都被唤醒了刚才凝下的恐怖,一个接一个的大声惨叫出来。   山下那个恶女……竟然乘坐着付天晴的坐骑……   上山了?   怎么可能!?   杭雁菱低着头没吱声,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人群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如同沸水一般炸开了。   见过山下那个杭雁菱的拼了命的往后退,不知道真相的有想要过来见识见识这个传说当中的恶女。   如此一前一后,广场顿时喧哗一片。   琳琅书院原本有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负责人,见到这样的情况也感到头大,几届招生都没看见过这么热闹的事儿。   杭雁菱被人群吵的脑壳发热,小铃铛也被这阵仗有点惊到了,她抬手扯住了杭雁菱的衣角用力拽了拽,小声地在杭雁菱耳边问到:“师姐姐,怎么那么多人把你围起来……是要给你出殡吗?”   “这句话可真让你说对了,里面有不少人是打算过来让我出殡的。”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沸腾的人群忽然从远处分开了一个口子。   一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人走进了人群,其他看客见到此人,先是惊呼,随后不用这个人吱声,别人极为自觉的给他让开了道路。   来的这个人可不光不耽误他们吃瓜,反而会让今天这个热闹的大瓜平添许多乐趣。   不少人都觉得今天即便是没通过琳琅书院的入学比赛,光是看到这俩人见面就已经不虚此行了。   最终,人群分开了两边,制造了一条道路。   一瘸一拐的人脚步迟缓的从道路走了过来。   杭雁菱抬起头来,看着走过来的瘸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早,恢复的怎么样。”   “托你的福,捡回一条命。”   来者正是黑羽玄鹰的主人,五年前退婚之战的另一位主人公——付天晴。   两个冤家对头见面,众人本以为会有一场针锋相对的交锋,可这俩人的架势压根就不像是仇家。   付天晴缠在身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大半,只是腿脚不便利,脸还有点肿的样子。   小铃铛见付天晴走过来,瞪大了眼睛,冲着付天晴使劲晃了晃手里的孝子幡:“呀!!倒霉蛋蛋!!!!”   “什么玩意儿?”   付天晴嘴角抽了抽,低头看着这矮小的小姑娘。   小铃铛嘿嘿一笑,躲在了杭雁菱的身后:“我才不要跟倒霉蛋蛋说话,会被传染坏运气的。”   付天晴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嘴角抽了抽:“我听说了,你把名额让给我了——你怎么又干这种事儿啊?”   “毕竟害你从山上滚下去的人是我,怎么说也得负起责任来吧?”   “嘿,说的好听——算了,小黑是我喊出去找你的,我可不想承你的人情……听说你在山下杀了不少人啊。”   “是啊,怎么了。”杭雁菱无所谓的耸了一下肩膀:“莫非你现在要替天行道?”   “以后再说吧,你吃过早饭了没?”   “现在都下午了,哪来的早饭。”   “我也没吃,一块儿去食堂呗?”   “你这混小子,都伤成这样了,倒是给我记得按时吃饭啊!”   “嗨嗨嗨,啰啰嗦嗦,你是我妈么?别念叨了,走吧。”   付天晴扭头,一瘸一拐的沿着人群分出的道路扭头走。   杭雁菱也知道这下子真的跑路无望了,双手揣在怀里,跟在了付天晴的身后。   小铃铛蹦蹦跳跳的跟在两人后面,观瞧着左右看热闹的路人,惊喜的喊出声来:“师姐姐,你看看周围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他们为什么把嘴巴张的那么大呀?”   “不知道,管他们呢,你不是饿了嘛,一块儿过来吃点得了。” 第五十章 报名(第二更)   琳琅书院的食堂不小,足以容纳下整个学院的百余名师生。虽然高年级的还没开学,不过招生日仍有不少人来食堂见识见识。   食堂也依旧给这些人提供一份免费的吃食,粥米馒头,炒菜炸肉,跟凡间平民百姓吃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不少宗门的人甚至还认为不如自家宗门做的好吃。   不过也没关系,今儿个大伙儿不是来吃饭,是来吃瓜的。   以食堂东南门的一个座位为核心,周围空出了大概两米的空地,其他的座位上挤满了有胆子来吃这大瓜的好奇学生们,他们到底要看看这两个江湖传闻不死不休的仇人是怎么融洽到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杭雁菱没什么胃口,皱着眉头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头的炸酥肉。小铃铛倒是吃的开心,连吃带嚼哐当哐当很快造出来了一盘子,旁边还有想要近距离吃瓜的人勤快的帮小铃铛打了一碟子新菜凑过来,好顺路看看此时付天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表情。   靠的近的人能看得清,此时的付天晴面对着自己的仇人,表情并未有苦大仇深,也没有什么咬牙切齿。   反倒是一脸幸灾乐祸的呲牙乐着。   “哟,怎么心情不好?不喜欢被人群围观?你社恐?”   “唉……少废话。”   “我心里头有个猜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屁放。”   “虽然之前你一路上帮了我不少,但把琳琅书院的名额让给我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虽然是你撺掇的小秋雨,但我觉得你这个家伙肯定别有目的……反正我光凭着正常逻辑已经跟不上你这个神经病的思维了,所以我索性用直觉来推断——”   付天晴吃了一口菜,抬起筷子指着杭雁菱:“虽然不知道为为什么,但我猜,你八成是想跑吧?”   “……”   “看你的表情,显然我是——诶诶诶你有素质没有啊?别把手指头伸进我碗里头涮啊,你这人怎么还浪费粮食的!?”   “少见多怪,杀人放火我都干了还差这点儿?小古筝,来给你付哥哥吹一段儿难听的丧歌。”   “人家叫小铃铛,还有人家不会吹曲曲,但是我会唱丧歌!”   付天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歪着头:“别整那些没有用的,我就问你——还打算报名不,不打算的话,我也不坑你,我可以让小黑把你带回莲华宫……或者是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这儿可有不少人扬言要在入学大比上给你点颜色看看呢,虽然琳琅书院的规矩是不准在入学大比上杀人,但你缺个胳膊缺个腿,小秋雨可会不高兴的。”   “小秋雨……”   听见付天晴提起言秋雨,杭雁菱的神色略微犹豫了一下,她停下手中的筷子,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报名吧。”   小铃铛听了半天,亮着眼睛笑嘻嘻的问道:“——报名是什么?好玩吗?带我一个,我也要报名,是要报出来别人的名字吗?我可厉害了,我说出来咱们后山陵园所有坟碑上的人名字来!”   “是是是,太棒了——”   杭雁菱随口敷衍着,站起身来,也懒得管周围人的目光,起身走向了食堂的出口。   ————————————————————————————————   离开了食堂,杭雁菱周围终于不再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簇拥了。   刚才她跟付天晴的交谈以及两个人之间的态度足够让吃瓜群众抓紧时间去分享和交流这个注定要成为江湖大八卦的事情。   当年曾经震惊江湖的濮河城付家和莲华宫决裂的消息如今看来真实性显然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俩当事人的态度哪里像是仇人,你见过受害者去腆着脸跟加害者套近乎,还被加害者甩脸子,结果不生气的?   杭雁菱难得清静,双手踹在袖子里,一步一步的想着关于言秋雨的事情。   言秋雨袒护另一个冒牌货的这件事始终让她没办法释怀。   不管是作为付天晴也好,作为杭雁菱也好。   小秋雨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   这种纠结的感觉似曾相识。   在前世,付天晴在琳琅书院再次遇到言秋雨后,心中也有过这样的茫然……虽然境况不同,但两种纠结的事情还是一样的——不知道下一次见面该怎么跟小秋雨开这个口。   怀揣着这种似曾相识的惆怅,杭雁菱走到了报名的队伍跟前。   前世的付天晴是上午来的,而在这里发放灵石的好巧不巧就是那个安贤山。   而如今杭雁菱走到这里时已经是下午,报名处门前并不像是前世那般有许多人。   按照琳琅书院的规矩,爬上云阶后来到报名处领取一块报名灵石,就算是正式获得了入门大比的资格,不少人爬上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紧拿到灵石,如今时候还早。   不少实力不济的人直到晚上才能爬上这个云阶,而实力足够的和那些用其它方式上山的宗门上午就早早把石头都拿到了手。   这儿仅有的零星几个刚爬上来的弟子,在看到来者是杭雁菱后,纷纷脸色大变,左右退开,给杭雁菱和她身后跟着的小铃铛让了个路。   报名处是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树屋,并非用木板搭建,而是直接用木系道法召唤出来扭曲缠绕的藤蔓组成的屋子,里头坐着一名负责发放灵石的琳琅书院学生。   走到书屋跟前,杭雁菱有气无力的说到:“请给我一块灵石……”   “你是来报名参加内门大比的学生么?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宗门吧?”   “是,我是杭雁……啊!?”   杭雁菱恍惚间看清了报名负责人的长相后,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趔趄着后退了一步。   “咦?怎么了?”   藤蔓木屋里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一位约么十七岁的少女探出了头来。   那乌黑的长发如同泼洒而下的墨色绸缎一般柔顺,发丝遮盖了部分的面庞,露出来了一对儿眼角微微下垂,和善而温婉的翠绿色眸子……   在看到那眸子的瞬间,杭雁菱眼前一阵恍惚。   温婉的女孩的面庞在目光之内扭曲,和一具脸色苍白,身形扭曲,嘴角却依旧残留着如此温柔笑容的尸体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第一个被杭雁菱杀死的……   付天晴生命中第一个被杭雁菱夺走的……   “青……禾……学……姐?”   “是啊,是我……嗯?小妹妹怎么了?没事吧?”   “等等……怎么会,会,会是你,我,我不该在这里见到你的啊……负责报名的不是,安狗,安贤……”   啊。   杭雁菱陷入的大脑缓缓转动了起来……   说来,前世在这里负责发放零石顺便认识低年级小学妹的那个安贤山在这一世的不久前好像已经……   青禾学姐苦笑着挠了挠头:“那个呀?安哥他听说最近受了伤,喊我来帮他顶班呢。”   “……”   看来,这次过早的偶遇是自己导致的……   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学姐,杭雁菱也摸不清自己此时的感情。   虽然知道这一世的学姐肯定还活着,但是见到前世已经死去的故人,杭雁菱还是忍不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激动,悲伤,惊讶,感慨,惆怅,犹豫,兴奋……   或是复杂,或是矛盾的感情齐齐的涌上心头。   最后在杭雁菱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形成一个人的模样。   “小妹妹,你怎么呆住了?”   “没……我在追忆一位古人……”   “古人?谁啊?”   “曹丞相。”   “咦?有这样的古人吗?” 第五十一章 这不是巧了?(第三更)   “总而言之……这是报名用的石头,小妹妹把灵力灌输进去就好了,今晚子时来擂台前等待就好。”   虽然不太明白杭雁菱的心事,但是看到杭雁菱有振作起来的迹象,安贤山的未婚妻周青禾也就放下了心,她从小屋子里拿出来了一枚白色的卵石,笑盈盈的将其递给了杭雁菱。   杭雁菱接过石头,捏在了手心,随意的灌入了灵气。   刹那间,和普通鹅卵石并没有什么区别的石头绽放出来了白色的光芒,旋即却又变得微弱下去。   白色的石头如同被墨染了一般渲染上了漆黑的颜色,并且迸出了轻微的“咔啦,咔啦”的皲裂声音。   等到杭雁菱重新摊开手掌,一些石头的碎屑从她的指缝之间掉落,原本光滑的卵石也变成了一块不规则的石块,乌漆嘛黑的如同个煤块一般。   “咦?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变化,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杭雁菱……莲华宫的杭雁菱,还有……那个……”   杭雁菱忽然有些怯懦,她红了脸,视线从周青禾的脸上移开看着别处,不安的扭动着。   “嗯?你想说什么?”   周青禾笑盈盈的等待着杭雁菱后续的话语。   可杭雁菱还没吱声,一个小脑袋却从窗口下面冒了出来:“给我也整一个!”   “啊呀!?”   周青禾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个脏兮兮的白裙子小女孩,十岁都不满的模样。   这一身……怎么看着像丧服?   周青禾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小妹妹你是陪着你姐姐一起来的?真棒。”   “我才不是陪着师姐姐一起来的,她是小气鬼,自己跑了,我是追着她跟过来的。”   小铃铛骄傲的挺起胸膛,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伸出来嚷道:“大姐姐,我也要一个好看的白球球!我也要报名——你想听谁的名字?我报给你听!我记得可多人了!”   “好好好,你先说说你叫什么?”   “小铃铛!”   “好,那姐姐把这个石头给你。”   青禾噗嗤笑了一下,转过身,从藤屋里拿出了一颗白色的小糖球,放在了小铃铛的手里:“你看这个可以嘛?”   “是糖球球!好耶!那,那会变色的石头呢?”   “哎呀,那个可不好吃,你想要那个石头的话,糖球球就没有咯?”   小铃铛犹豫的看着手里漂亮的白色小糖球,嘴巴发出“嗯……”的犹豫声音,撅起嘴巴抬头问到:“就不能两个都要吗?”   “不行哦。”   “……那好吧。”   小铃铛稍微沮丧了一阵,不过很快振作了起来,举起了手里的糖球在杭雁菱面前晃了晃:“师姐姐你看你看,大姐姐给我的和你不一样,是糖球球耶,我咬开分你一半好不好?”   “啊……呃……”   听到小铃铛的呼喊,杭雁菱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小铃铛手里的糖球,抽了抽嘴角,摇头道:“我不用了。”   “诶……人家分你一半嘛,向小铃铛我这种拿到东西还愿意分给别人的好孩子可不多哦。”   小铃铛闭上一只眼睛,将糖球举起来对着太阳:“好东西应该拿出来分享,而不是独占——不对吗?”   “……算了,走了,找地方歇着了。”   杭雁菱最后还是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主要还是刚才小铃铛那突然的一句“好东西应该拿来分享”把她的嘴巴给堵住了。   虽然杭雁菱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学姐而不是糖球,但自己刚才未免也……   在意识到自己刚才脑海内想法的本质后,杭雁菱用力的晃了晃脑袋。   “那个,学姐,我们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周青禾回答,杭雁菱拉起小铃铛的手扭头就要走。   小铃铛不太乐意的回头冲着周青禾挥了挥手,周青禾也同样回报以笑容。   看着二人的背影,周青禾歪头微微想了一阵,低下头,在登记表上写下了“莲华宫,杭雁菱”这六个字。   写罢,她看着纸张,微微皱起了眉头。   “莲华宫……咦,莲华宫……爹好像说过……嗯……?”   ————————————————————   小铃铛跟在杭雁菱的身后,在莲华宫的广场里走着,那小糖球被她含在嘴里,来回地从左腮倒换到右腮,她双手踹在怀里,努力思索着什么。   “果然,人家还是想要一个那个亮晶晶的小石头啊……”   杭雁菱还沉浸在刚才见到学姐的复杂之中,没听见小铃铛的话。   可突然,人群当中窜过来了一个身材壮硕,血灌瞳仁的男子,他竭力的大吼着:   “杭雁菱!!!我要杀了你!!!!”   听到怒吼,杭雁菱木然的扭过头来,看着不断朝着自己逼近的男人,也不动弹,就呆呆的盯着他,嘴里还念叨着:“分享……独占……分享……分享……独占……呃……我,我才没有那种想法……”   “你给我去死!!!”   愤怒的壮汉拔出了刀来,看那样子,应该是有同伴折在了山下,导致他也顾不上琳琅书院不得杀伤应试学生的规矩,举着刀就冲着杭雁菱斩落。   然而……   机缘巧合的是,他向前踏出的一步正好踩碎了一块琳琅书院的地板砖。   地板砖下面刚好有个空洞。   他的脚陷在了坑洞里,身体重心一下子被打乱了,整个人没站稳,手里的刀子滑了出去,人也正面朝下的跌在地上。   好巧不巧,地上刚好有个石头块,磕在了他的额头上。   随着一声闷响,壮汉呜咽了一声,晕了过去。   杭雁菱见面前突然扑倒一个壮汉,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有病病。”   说罢扭头继续自己走自己的。   在壮汉倒下的时候,怀里的某样东西因为惯性被甩了出来,在阳光下划出了一道亮晶晶的白色弧线,随后落到了地上。   那是一块圆滚滚的卵石,原是属于那名壮汉的东西,但因为壮汉意识的昏迷,寄宿在石头里的赤红色火属灵气已经消散,变回了原本的白色。   小铃铛走到了掉在地上的那个亮晶晶跟前,将之捡了起来,对准太阳仔细瞧了瞧。   “喔唷,亮晶晶的小石头耶……” 第五十二章 知否?   在成功获得应试资格之后,杭雁菱在琳琅书院的游廊内干等到了夜里子时。   她心里头乱糟糟的,言秋雨,周青禾,两个人的身影交替在脑海内晃来晃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今后琳琅书院的生活了。   小铃铛在远处不亦乐乎的玩弄着手里头的灵石,一会儿顶在帽子上,一会儿放在手里揉搓,一会儿将其抛着玩。   她正玩得高兴,眼前忽然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这使得小铃铛惊喜的欢呼一声,用力的招手喊道:“二师姐姐,你来啦!”   二师姐姐?   杭雁菱讶异的抬起头来,发现言秋雨果真从游廊的另一侧拎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小铃铛欢呼着跑了过去,走到跟前抱住了言秋雨的腿。   言秋雨也弯下腰摸了摸小铃铛的脑袋,却听到小铃铛嚷道:“咦?二师姐姐,你怎么刚哭过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小铃铛揍他去!”   “没事,我只是刚才在厨房做饭,被烟熏了眼睛。”   言秋雨正如小铃铛所说,双眼红彤彤的,神色也有些憔悴,以往温柔的笑容如今看来有些勉强,似乎就连维系她最得心应手的人设都有些疲惫了。   见到这样的言秋雨,杭雁菱自是有些心疼,可言秋雨的态度又让她有些犹豫,索性低下了头,权当做没看见……   “雁菱……师妹。”   “啊呀,师姐,你来了?”   一直等到言秋雨走到跟前喊自己,杭雁菱才佯装惊讶的抬起头来。   言秋雨露出极勉强的笑容,双眼低垂并没有看向杭雁菱的脸,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嗯,我来了……为什么,刚才要装作没有看到我呢……?”   “哈哈,师姐你想太多啦——呜哇,你的脸怎么弄的?怎么满脸都是刚哭过的样子?”   “你说呢?”   “呃……因为太想我了?”   “……嗯,是。”   言秋雨含糊的嗯了一声,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了杭雁菱的面前。   那是一个食盒,里面还冒着微微的香气。   小铃铛见状兴奋的搓了搓手,主动凑了上来:“二师姐姐做饭了!好耶!”   “呵呵,小铃铛,你先吃吧,我和你四师姐有话要说。”   言秋雨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杭雁菱身上,笑容略有些哀哀的:“当然……菱儿若是不想和我说话……”   “这有什么不想的,二师姐找我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杭雁菱站起身,既然言秋雨主动开口,那她也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跟着言秋雨,二人走到了游廊的深处。   杭雁菱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溜达着,言秋雨跟她并肩而行,低着头。   过了许久许久,才吱声道:“师妹这次下山,可遇到了什么困难?”   “嗯……稍微遇到了点?”   “哦,是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听言秋雨的说法,杭雁菱清楚小秋雨暂时还没有将事情挑明的打算。   虽然不清楚自己装昏有没有骗过小秋雨,不过既然当时都装昏了,索性就陪她演到底了。   毕竟这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青梅竹马……   “我原本在山下住着,结果莫名其妙的有人突然说我乱杀人,我就去找啊,找啊……结果找到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喔,之前在莲华宫放暗箭的也是那家伙——呃,我这么说,师姐你会相信吗?那些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哦……”   “知道,当然知道。”   言秋雨维持着勉强的微笑,缓缓地坐在游廊上:“然后呢?”   “然后,我就追她,她一直跑一直跑……然后,我突然闻到了一股香气,就晕过去了。”   杭雁菱坐在言秋雨身边,双手放在膝盖上:“醒来后,那家伙不知道怎么的就跑掉了。”   “这样啊……师妹你没事就好。”   “……噗。”   “怎么,你笑什么?”   看到杭雁菱突然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言秋雨有些慌乱,她捂着胸口,低声问道:“你的遭遇……并不好笑吧?”   “是啊,我只是把发生的事情全部重新理顺一遍之后,发现了一个漏洞而已。”   “什么……”   “我不说。”   杭雁菱歪过头,她伸出双手,忽然捧住了言秋雨的脸,左右用力揉搓了一下:“总而言之,能再看到你,我很开心——师姐……不,小秋雨。”   被突然捧住了脸的言秋雨有些慌乱,她挣扎了一下,有些着急的问道:“师妹,到底……哪里有漏洞。”   “师姐,你一定要听吗?”   “……”   言秋雨眼神躲闪一下,低下头:“师妹不愿意说的话,就罢了……”   “看着我,小秋雨。”   “……”   言秋雨虽然想要躲闪,但是被杭雁菱强迫地将头抬了起来,暗金色的光芒在杭雁菱的紫眸当中流转。   杭雁菱的语气也变得玩味。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在你眼里,付天晴究竟算是什么呢?”   “……”   言秋雨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本想要退缩,可捧着她面庞的杭雁菱并不允许她低下头:“小秋雨——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   “……是,是我师妹啊……”   “不,我问的不是‘杭雁菱’,而是‘我’。”   “……什么意思,师妹,我,我听不懂。”   “哈哈,不要紧,我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想……我们都疏忽了,你也是,我也是。”   杭雁菱挠了挠头,此时她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了暗金色。   言秋雨明显更加的慌乱,她猛地挣扎开了杭雁菱的手,捂着胸口,面色局促的说到:“师,师妹……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先走了。”   说罢,言秋雨猛地站起身来,扭头踉踉跄跄的跑开了。   目送着言秋雨的离去,杭雁菱依靠在游廊的支柱上,抱着膝盖。   此时,杭雁菱的面色十分平静,再也不复之前的纠结和慌乱。   她嘴角勾起了笑容,麻木的面容和前世一般。   杭雁菱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是属于十三岁的“杭雁菱”的,女孩子娇小,白皙的手掌。   她微微用力,一道漆黑的电弧在掌心弹了出来。   目送着言秋雨的远去,杭雁菱从戒指当中取出了那个言秋雨曾赠予她的布娃娃。   双手将其高高的举起。   “既然你见证了那一场战斗……那也就是说,我在你的眼前,使用了付天晴最为擅长的雷法……你为何不感到惊讶呢……小·秋·雨?” 第五十三章 骂得好!(第五更)   夜入子时,燕石厅周围的观众席陆陆续续开始坐满了人,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广场的上方升腾起来了四盏白亮的玉石,悬于空中仿佛小型的明月,照亮了整个广场。   终于,琳琅书院的副院长,一位身穿略显俗气的金色长袍,头戴书生冠的中年男人从燕石厅走了出来,身后整整齐齐的跟着两排队列,都是琳琅书院各年级的优秀学生——跟其他门派不同,琳琅书院没有所谓大长老和内门弟子的说法,取而代之的是“老师”“院长”“主任”之类的称呼。   这位副院长姓梁,名叫渠成。   这位梁院长四十多岁的模样,眉目和善,眼角带笑,留着两撇山羊胡,他是琳琅书院木系学院的主任,是一名结丹后期,半步金丹的修士。   走入广场中央的他带着一众学生站定,轻轻拍了拍手,自广场的砖缝下面四面八方的蔓延出了藤蔓,藤蔓生长的极为迅速,蔓延,交织,勾结,如同飞鸟建造的巢穴一般自地面隆升而起。   很快,一个高达一米,面积几乎覆盖了整个广场的巨大藤木台子广场中央的几人抬升了起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定,缓缓宣布道:“时辰已到,今年获得入门比试资格者——共计一百八十四人……接下来由两人一组进行比斗,决出胜负者进入下一轮比斗,按照规矩,一共三场比斗,赢得两场即有资格获得进入琳琅书院修业的资格。”   这位副院长说罢,抬手一挥,在场所有获得了资格灵石的入门者身上都亮起来了一道光芒,刚刚被注入灵气的石头自每人的口袋,储物戒之中飘离了出来,徐徐的升上了天空。   杭雁菱也不例外,她抬头看着自己那颗在夜晚几乎完全融入纯黑夜色里的灵石升上天空,跟其他五颜六色的石头混杂在一起,几乎暗淡的看不见光芒。   “师姐姐,他们的石头为什么被抢走了啊?”   站在杭雁菱身边的小铃铛拽了拽杭雁菱的衣角,指着天空中的石头问到。   杭雁菱经过下午和言秋雨的碰面,此时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紫色的双眸打量着天空中的石头。   “因为它们原本就是负责做这个的——嗯……”   “师姐师姐,你心情变好了吗?”   “诶?怎么说?”   “不知道,总觉得你轻松了好多——你轻松,我也高兴——”   “嗬,好孩子,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杭雁菱高兴的摸了摸小铃铛的脑袋。   是啊,轻松多了。   下午见过了言秋雨,心中最茫然的事情虽然没有得到解答,但是却出现了让自己意想不到的进展。   再然后……。   杭雁菱双手踹在袖子里,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石头们。   知道言秋雨的态度,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呆在琳琅书院了。   哼哼……   只要在接下来的比赛里跟这帮各大门派的弟子稍微过过招,演一演,输掉比赛就行。   小秋雨没胆子来见我,不会干涉比赛的内容,接下来输掉比赛可就轻松太多了,毕竟可是有那么多人想要干掉我这个杭雁菱呢。   若是今后加入了琳琅书院,再想要调查那个杭雁菱难度要加大不少,自己也是时候借机离开琳琅书院,去更换一个身份,然后光明正大的干掉另一个杭雁菱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看我早晚把你跟小秋雨的关系撬出来。   “副院长!我点名挑战杭雁菱!”   啊啦啦,你看看你瞅瞅。   我说什么来着。   这不是马上有送上门的吗?   杭雁菱的目光落在了说话人的身上……   那是个身穿青色道袍,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他的道袍上写满了各种墨色的卦象图,胸口的对襟是阴阳鱼的形状,身后背着一口宝剑,怀里揣着一个拂尘。   看模样便知道,穿这种拖拖拉拉风格的衣服的,必然是符箓类门派的弟子。   梁院长眼睛一亮,笑眯眯的看向这个男人:“你是……”   “在下李天顺,正天道观的弟子!”   这位年轻的小道士才二十岁出头的年龄,满脸的正义凛然,铿锵有力的说到:“晚辈深知无礼,多有抱歉,然而小道听闻琳琅书院初比可主动挑选对手……为此,小道我要选择挑战那个杭雁菱。”   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们一早就打算推举这位来代替他们教训杭雁菱。   嗯……   正天道观啊。   杭雁菱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道士凝元中期的修为,天赋在这一批人里可以算的上相当不错了,这年龄这修为,估计比不上T0级的付天晴,也算得上T1的好对手了。   不错不错。   杭雁菱满意的点了点头。   副院长也不约而同的笑着点头。   这道士说的没错,琳琅书院的确有这个规矩,初比的第一轮的确可以挑选指定的对手来进行战斗,只要对方同意。   它的是在曾经琳琅书院的入学大比制度不够健全的时候出现的,当年总会有那么几个宗门里头有权有势的弟子,通过买通自己的其他弟子,直接获得一轮比赛的胜利。   琳琅书院曾经一直对此很头疼,但又不好直接禁止,毕竟每年都要来百来号弟子报名,打也要打五十场。   为了这一轮的战绩去挨个核实五十场的交易虚实,人力物力都是个费劲的折腾。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二十年前,有一位天才般的主任在琳琅书院任教期间,针对这一现象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   “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的干,不如给他们提供这个机会,让他们指名敌人就好,这些学生都是各大门派的宠儿,伤他们面子反为不美,那不如咱们允许,咱们支持,咱们主动为他们提供这个方便,只不过……”   副院长脑海中回忆起了当年那位身穿紫裙,有着天才般头脑的主任,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他扭头冲着杭雁菱问道:“莲华宫的杭雁菱——有人要挑战你,你应是不应?”   杭雁菱正是乐得其成呢,抱着肩膀呲着牙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   “好样的!不愧是莲华宫的高徒!”   堂堂副院长夸奖了一句杭雁菱,扭头对着李天顺伸出了手:“小道长,人家答应了……好了,钱都准备好了吧。”   道长李天顺睁大双眼,愣了一下:“钱……什么?”   “给钱啊?你们门派上年一个季度的收入——等等,喂,阿坤!”   副院长回头喊了一嗓子,身后一名弟子立刻上前两步,将怀里抱着的算盘递到了副院长的手里。   梁院长拿起算盘,整个人的气质摇身一变,噼里啪啦将算盘打的哗啦作响:“你说你的出身是正天道观对吧?嗯……你们的主要生意都分布在东州,正天道观那可是东州鼎鼎大名巨擘呢,我想想啊……你们的主营业务是卦算,捉鬼,卖护身符,给大户看风水……哦,还有道观的香火钱,咱们归了包堆一起算算啊……上个季度不是旺季,嗯——根据去年你们道观的收入来看……五万八千四百六十六两白银。”   噼里啪啦打完了算盘,副院长一脸的和蔼:“不信的话,您可以去跟您的掌门李赫海核对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一会儿盖个手印,等明天早上,我就派人去你们那边拿银子了。”   “啊?”   “阿坤!拿契书和红泥来给这位正义之士!”   “好嘞!”   刚才递算盘的学生从戒指里直接取出了一份焦黄的皮纸跟一个小盒子,纵身一跃,架着清风落到了李天顺道长的面前,态度柔和的将合同递给了李天顺。   “小道长,按个手印。”   “什么?!五,五万两……你们可知,那个杭雁菱可是在山下……”   “哈哈,有听说有听说,小道长当真是正义之士!来来来,按个手印,没带够钱也不要紧,我们这儿支持欠半年的,你放心签放心打,我都迫不及待的要看你执行正义啦!”   阿坤笑呵呵的抬手抓住了李天顺的左手,没等李天顺挣扎,直接将盒子里的朱砂涂抹到了他的手上,然后在纸上用力地按了一下。   五万两银子,这就算是没了。   被迫按了手印的李天顺气的大骂道:“你们怎可如此狮子大开口!!这,这岂不是在包庇那名恶女!!!”   “诶,这叫什么话!”   台子上的梁副院长扯着嗓子吆喝道:   “咱们琳琅书院可向来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绝不偏袒!而且你得知道,当初定下这制度的人正是莲华宫的紫水仙子——我们让你用莲华宫宗主定的制度去打莲华宫的徒弟,这不就已经是公平的体现吗?好了,快上来吧,我也迫不及待的要看你执行正义啦!”   “我,我……”   李天顺本以为这是个惩恶扬善,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结果名没扬出去,五万两银子先扬了。   他咬牙切齿的指着杭雁菱大骂道:“你们莲华宗的人真是一群神经病!!!”   杭雁菱无所谓的耸了一下肩膀:“骂得好,我早这么觉得了。”   草,今晚本以为不会加班,六点钟还是被喊出去了,这五更送上,剩下的五更明天……哦,已经两点了,那就今晚补齐(如果不加班的话) 第五十四章 小雷劫(第六更)   肉疼归肉疼,可这钱也花了,人也喊来了,十分钟之后,杭雁菱和李天顺还是站在了擂台上,开始了整个琳琅书院入门大比的第一场。   因为杭雁菱今天引起的轰动,这一场的观众热情相当之高,许多人期待着又一个江湖大新闻的出现。   若是东州正天道观的高徒亲自惩戒南州莲华宫的恶女,这传扬到江湖上,必又会成为许多年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人很幸运,他们是亲自见证者。   面对着如此多的的观众,李天顺难免有些紧张,他捏着拳头,怒视着杭雁菱,也不知道此时的愤怒有没有掺杂了被琳琅书院坑了五万多两白银的痛苦,总之他还是将怀中的佛尘取了出来,信手一挥,默念口诀凝定心神。   负责见证这一场比赛的是刚才的阿坤,这位喜滋滋的瞧了瞧比赛双方,咳嗽一声,抬手道:“技有高低,学无边涯……琳琅书院入门大比第一场,莲华宫杭雁菱对阵正天道观李天顺。不得杀伤人命,不得借用外力,违规者将剥夺资格,永不录用。”   说罢,阿坤后退一步,转身跃下了台阶,同时大喊了一声:“现在,比斗开始!!!”   这一声开始激活了观众们的热情,洪水般的欢呼爆发了出来,多少人咬着牙等着看这位李天顺道长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李天顺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杭雁菱的身影。   他眼看着杭雁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心中却不敢大意。   早听说这恶女浑身上下满是劲毒,沾上之后浑身肿胀,催动真气便会有肢体炸开的风险。   好在正天道观身为符箓系的门派,战斗所依靠的也不光是背后的那一口除魔的宝剑,远程伤敌的手段才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儿。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众人推举出来跟杭雁菱交战。   “既然你不动,那小道便不客气了。”   李天顺没有因为杭雁菱的年龄而有所松懈,他后撤一步,右手抬起佛尘,倒反过来如同一根毛笔一样攥在手里,在空中勾勾画画,一道白色的墨迹自佛尘内甩了出来,以空气为直面,聚成了一张硕大的符号。   汗水随着佛尘的挥动而从李天顺的额头坠落,他屏住呼吸,提防着杭雁菱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突然进攻,可一直到他勾勒完图案的最后一笔,对面那个女孩儿还是双手揣在怀里原地站定,完全没战斗的意思。   哼……   “虽然不知你有什么陷阱,但杭雁菱,如今已经晚了。”   看着图画勾勒完成,李天顺舒了一口气,佛尘一甩,白色的符咒图案骤然缩小,化作一道白光弹入了杭雁菱的脚下,在她足底生成了一圈白色的法阵。   “裁恶定罪,忏牢固成——诸天十二道神,三上道尊,弟子李天顺恭迎莅临,予此恶女以断业!!”   杭雁菱安静的等待着李天顺的施法,原想低头看看脚底下的法阵是个什么模样,刚活动一下,一股力量却卡住了她的脖颈——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而李天顺的背后浮现了三尊身穿道袍,长须白发的老者虚影,分别身穿黄,绿,蓝,三种不同颜色的道袍。他们的打扮各不相同,左边的老者面色和蔼,右边的眉目狰狞,中间那尊绿袍老者的虚影正浮在李天顺的身后,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被法阵拘束住的杭雁菱。   天空中的乌云开始凝聚,隐隐有雷霆轰鸣的声音。   只不过这次呼唤来雷电的既不是付天晴也不是杭雁菱,而是眼前这位开坛做法的小道士。   李天顺从背后拔出剑,踏着有着某种奇怪规则的步伐,在东南,西南,正北三个方向斩断了三章黄符纸,每斩一张,天空中的雷霆就轰鸣一声,三张符纸斩落完毕后,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墨汤一般的浓稠。时不时有雷光乍亮。   观众席上因这雷光的出现而欢呼不止,而在靠前的位置上,付天晴翘着二郎腿靠着椅子背坐着,观瞧着眼前的景象。   他手上的黑玉戒指暗暗发光,此时墨翁的声音在付天晴的脑内回响。   “哦?这不是正天观那帮牛鼻子的【清罪雷劫】吗?没想到这凝元中期的小家伙儿竟然能使出来,呵呵……不一般啊。看来你的小冤家这次怕不是要遭重了。”   “墨老师,这也是一种雷法?”   “不错,这边是符箓门派最为标准的雷法,跟我教你的那种抬手即能召唤天雷不同,这些符箓门派的雷法往往需要像这个小家伙一样,经过长时间的做法和吟唱,甚至还要站在专门有利的方位才能够顺利施展出来。”   “看着是挺费劲,而且若是刚才杭雁菱过来和他打,恐怕这家伙早就被踹出台子了。”   付天晴瞥了一眼杭雁菱,笑了一声。   看她这么一动不动的,闹了半天,这丫头还是打算离开琳琅书院啊。   “呵呵,所以往往需要别人护法掠阵,而那小子最开始结的‘忏牢印’也是为了防止自己的阵法被中断——可你要知道,若是这阵法结成,召唤来的可不是你那种一道道胡乱劈落的雷,那是可以称的上‘小天劫’的规模。”   “……哦?”   “这雷霆本身是天道运行的一部分,和天劫同源,绝对的公平公正不说,一旦断定目标有损天道,败坏人伦,不符合当初三上道尊所定下的规矩,那这雷云中的所有劫雷便会精准的砸下来,就算没有地上法阵的束缚,那姓杭的丫头也没办法从象征着三上道尊的那三道虚影的注视下逃出生天。”   “这么说来,杭雁菱要是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雷劈死在这儿咯?”   “嘿嘿,是啊,有这个可能——怎么了小子,心疼了?”   “没有。”   付天晴翘起二郎腿,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撇了撇嘴。   “我只是想看看,这恶女面对着这种规模的雷电还有什么后手……她要是真的作恶多端,被雷劈死也是活该的。”   “哦~~~”   墨翁油腔滑调的哦了一声,哦的付天晴直皱眉头:“怎么了?”   “嘿嘿,要是一个月前的你遇到这般情景,必然不会有这般好奇——你那时兴许还会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就这么被雷劈死和太便宜她了’,小天晴,你说当年那个在万兽山凭着一腔愤恨拼命修炼的你知道你如今的状态,会作何感想?”   “啧,老鳖登……”   “嗯?”   “没事,墨老师。” 第五十五章 我不理解(第七更)   威光雷霆,万张寒芒。   在杭雁菱平静的注视下,李天顺将一张符纸点燃,用剑尖挑起,对准了杭雁菱。   “念在你年龄小,我便说与你听——此乃我道观镇于东州的秘传之法,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并非是我个人的意志,而是天威,是天地之间的公理,你会承受何种程度的痛苦我也不知道——只是你自己心里头要清楚,这些都是你这恶女应得的!”   被法阵压制的不能动弹的杭雁菱没办法回音,只能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但这杭雁菱如此不以为然,深深对自己的门派秘法怀着骄傲的李天顺冷哼一声:“你且看好吧,这便是天地之间的公理——三尊在上!此罪子为得一己私欲,滥造杀业,杀伤无辜,逞凶为恶——实为凶横顽劣,罪大恶极!请祖师降下天罚,以正天理!!”   呼——   黄纸化作的飞灰并未朝着四周飘散,而是化作了一张黑灰组成的纸张落在了李天顺身后的神像之上。   天空当中雷鸣滚滚,三名祖师的虚影在半空中飘了一阵。   所有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在片刻的空隙后,只听到天地之间一声天塌般的巨响,一道炽白色的雷光轰隆隆的朝着地面砸了下来。   轰的一声,白色的光柱贯穿了杭雁菱所待的位置。   站在擂台下面,负责维持这次比赛秩序的阿坤见到这种规模的雷光,挣到钱的喜悦一下子吓得化为乌有,他急忙想要跑到台子上制止这疯狂的处刑。   然而雷光在片刻后消散。   杭雁菱站在原地,垂落着双手,浑身冒着白色的烟。   ……   “咦?”   “诶?”   “啊?”   李天顺看了看杭雁菱。   阿坤看了看李天顺。   杭雁菱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   打人的,挨打的,劝架的,三个人都在台子上懵住了。   被象征天威的雷光贯穿的杭雁菱毫发无伤不说,刚才李天顺给她下的忏牢也消失不见了。   三人正傻着眼呢,李天顺背后的那三道祖师虚影捧着黑灰化作的奏表,齐齐说道:   “此为诬告,驳回。”   “等等……诬告!?”   李天顺不可思议的扭回头,三尊祖师虚影中,那个笑容满满的虚影缓缓说道:“摒弃杀念,救死扶伤,与天有功,与地无愧。”   傻眼的李天顺扭头看了看杭雁菱,又回头看看祖师爷的虚影,指着杭雁菱嚷道:“就她!?”   三尊虚影是这雷法的一部分,不具备人格,只有最基本的凭借他们教派原本的教义来对他人断罪的职能,因而也没有回答李天顺的问题,就那样继续浮在半空中。   杭雁菱挠了挠头:“我说兄弟,你要不直接动手跟我打一架?我跟你说……”   “汝这恶女,闭嘴!!!定是哪里出了岔子……我就不信了!”   李天顺抓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的又烧了一张纸:“那弟子参奏此恶女……借题发挥,狂傲不羁,目中无人,欺凌弱小!”   观众席上的付天晴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发现周围人都在往自己这里看。   大家伙儿都明白这李天顺第二本参奏的是五年前江湖上穿得沸沸扬扬的付家之事,付天晴被看的发毛,嚷了一声:“你们不去看着杭雁菱怎么被雷劈死,盯着我作甚!?去去去,去去去!”   见到付家少爷也支持杭雁菱被劈死,大伙儿兴冲冲的看向了台子。   依旧是烧纸,依旧是踏步。   杭雁菱也不躲闪,就站在原地抱着肩膀,纳闷的打量着三尊虚影神像。   这次没有雷光闪烁。   李天顺身后那尊神像直接下达了判决结果:“此为诬告……驳回。”   同时,跟前一次一样,这次是怒容满面的那位给杭雁菱下了批语:“隐忍克己,谦退礼让,舍己为人,不贪私利。”   “诶,等等,祖师爷?!她,她可是八岁就打断别人胳膊的杭雁菱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李天顺想要控诉,但可惜,这儿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庭。   三尊虚影并无动静。   杭雁菱揉着腮帮子,有些牙疼的说到:“我是让你把我从这台子上打下去的,不是让你给我洗地的……你从哪儿弄得这仨水军,怎么就搁这儿尬吹?”   “你闭嘴!!不准对我们道观的祖师爷不敬!!”   “诶,不是,兄弟你刚刚不还说你们祖师爷搞错了……”   “你,你这恶女!我上奏!!这恶女乱我思绪,扰我清净,不敬祖师,质疑天道!!!”   这回,三尊虚影没说驳回。   天空之中雷鸣滚滚,只听见轰隆一声,一道牛腿粗细的雷光砸了下来。   观众们齐刷刷的吞了一口唾沫。   片刻后,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举着个剑,跟个避雷针一样被雷劈的浑身冒黑烟的人影身上。   李天顺张开嘴巴,从嘴里冒出了一口黑烟。   “为什……么……是……我?”   面无表情的神像宣读到:“藐视尊法,质疑天威,道心不净,委罪于人。”   “我,我……”   浑身焦黑的李天顺哆嗦了起来。   杭雁菱看不过眼去,走到跟前踮起脚拍了拍李天顺的肩膀:“哥们,要不咱们动手打一架吧?我看你这也不灵啊……”   “你这混账别来烦我!!!”   李天顺抬手用力推了一把杭雁菱,杭雁菱自个儿也是没站稳,被脚底下树藤的台子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三个祖师的虚影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李天顺身上,只听天空中炸响了三道雷光。   噼里啪啦接二连三,李天顺又被闪电击中,浑身的衣服焦黑一片,破破烂烂。   “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恶语伤人,辱没门风。”   “祖师爷,你听我解释——她,她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那么多人死在她手上——”   咔啦!!!咔!!!!   “知错不改,冥顽不化,偏听偏信,人云亦云。”   “我说哥们儿,你没事儿吧……”   “别,别碰我!!祖师爷,徒儿知错了,但,但便是徒儿有错,难道……难道这杭雁菱真就一丁点责任没有……照你们这么说,难不成她还是个心怀慈悲的大圣人不成!?”   ……   ……   ……   “祖师爷?你,你们倒是反驳我一下啊?这,这就不是诬告了?!”   “……”   “祖师爷??这时候你们倒是吱一声啊!?”   “哥们,你让你们这帮祖师爷先回去吧,我这脸都红了……这样下去他们真以为你是我从哪儿雇来的……”   “你闭嘴!!!” 第五十六章 改变……(第八更)   有的人站着上了台子,躺着被人抬下去的。躺在担架上已经不省人事,疯言疯语的说着什么“我不服”“我不信”“我不懂”,全然一副魔怔的样子。   有的人抱着输比赛的打算站在台子上挂机,什么事儿都没干呢莫名其妙就获得了胜利,走下台子的时候也捂着脸满嘴念叨着“我不懂”“我不明白”“这哪跟哪儿啊”。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欢呼,没有任何人喝倒彩。   也没有任何人明白这台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三个人在热烈的鼓掌。   第一个是副院长梁渠成,他今天晚上给学院赚了五万两银子,而且还没得罪昔日教导主任如今所率领的莲华宫,高兴的手掌都拍红了。   另一个是小铃铛,她看见台子上电闪雷鸣的时候亢奋的就不得了,拍着手追着被抬下去的李天顺就跑了过去——她是给李天顺鼓的掌,满脸都是看见出殡现场的亢奋和期待。   第三个……   则是一边鼓掌,一边走到杭雁菱面前的少年付天晴。   “妙啊,杭大圣人,你花多少钱请来的这货?”   杭雁菱心里头正郁闷着,抬起手来一巴掌抽在了付天晴的后脑上。   付天晴也不计较,揣着怀,满脸的回味:“怎么说的来着?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还有什么……舍己为人……好家伙,您不是在世圣人谁能是?”   “妈的,别说了。”   杭雁菱臊红了一张脸,低着头,也不敢跟周围人懵逼和震惊的目光对上眼,只顾着自己闷着头往前走。   付天晴嘿嘿笑了一下:“得了,有些人吧,赢了比赛,输得彻底——我身为你的死对头,只能由衷的祝你接下来两场输个干净,早日滚出琳琅书院——哦,对了,我记得你跟我在莲华宫打的那一天,也是用的刀来着?”   “怎么?”   “拿着。”   付天晴随手从戒指里掏出来了一把长度约有一米二左右,被黑布包裹的条状物,随手丢给了杭雁菱。   杭雁菱随手接住,拆开黑布,取出了黑布里面包裹的东西——一把浅粉色的窄细长刀。   从造型上看,和付天晴所常用的那一把暗红色的大刀很相似,不过稍微短了一截。   那浅粉色并非是长刀本身的颜色,而是在光芒下,钢铁的材质所映照出来的模样,刀身的侧翼还有一片片如同花瓣一样的纹路……   “啊,这个……”   “这把刀的名字叫汐落,留给你做个纪念,算是答谢你那枚灵银参果了。”   杭雁菱略微惊讶的抬起眼皮,她认得这把刀。   这是付天晴最早打造出来的武器……从墨翁处学得锻刀技术后,打造出来的第一把刀正是这个粉色的玩意儿……   这层粉色是因为用了靡荼花的汁液浇筑出来的,在挥舞之时会有阵阵扰人心智的花香。   因为太过少女,上辈子的付天晴在琳琅书院为了凑钱去拍卖会,就把这玩意给拍掉了。   ……   “谢了。”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将刀随手收进了戒指里,扭头继续独自走进了黑暗的通道里。   目送着杭雁菱的远去,付天晴抱着肩膀,微笑着目送杭雁菱离开。   戒指里传来了某个老鳖登浮夸的声音。   “呦呦哟哟哟哟——直接说宝刀赠美人就行了呗?还说什么答谢人家的灵银参果,小天晴,你也学着不要脸了啊?”   “……”   “你也不瞅瞅你那把试作品跟灵银参果是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拿来送给大圣人,不嫌自己寒颤?我年轻那会儿追小妞,可从来都是自己重新打造一把,然后亲自给那妞取个花前月下的好名字——瞅瞅你这起的什么……汐落,嘿嘿嘿……谁奚落谁呢?”   “她才十三岁,我又没……”   “十三岁怎么了?五年后就十八……不过说真的,小天晴……”   “嗯?”   “虽然我现在只能缩在这戒指里,但我可晓得,刚才那天雷可是正正经经的引动了天威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付天晴眯起眼睛。   “知道,意味着那个道士的控诉都是不属实的——杭雁菱既没在山下大开杀戒,也没有在五年前在我家嚷嚷着要退婚,打断我一条胳膊。”   “怎么?你这小子怎么语气这么平静?”   “我心里隐约有这个感觉。”   付天晴低下头,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虽说人总会成长,五年的光景也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但我一直觉得,这个杭雁菱和我当年遇到的绝非同一个人……而且如今想来,当年之事,确然有非常多可疑的地方。只是我一门心思扑在了找回面子上,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想想,我还真是个幼稚的人。”   “疑点嘛……老夫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怎么,你心里头有什么疙疙瘩瘩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儿时因为这身五行灵气的缘故卡住了修为,不能修炼。因而,家里人认定我是不如大哥的废物,不怎么待见我……小秋雨是我唯一可以聊天的对象,而她后来却被莲华宫接走当了徒弟……我始终想不明白,莲华宫和付家本身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我付家经营的是以药业为主,如何会跟莲华宫的人搭上线?”   付天晴停顿了一下,就地坐在了地上,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而到了莲华宫,我又发现,莲华宫的人虽然也支持退婚……但她们的怨念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我们整个付家……倒不如说,我反而因为是付家的小辈,跟家族内部接触又不深,才使得莲华宗的人稍稍对我有所和缓。”   “哟?这么说来,她们不是嫌弃你实力不济才退婚的?”   “我原本是这么以为,毕竟退婚这种事情,习惯性的就想到了这种莫欺少年穷的套路上——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们连杭雁菱这种一直卡在炼气期的徒弟都如此宠爱,门派内也没有过于看重颜面的长老在……莲华宫的人虽是一群神经病,但总觉得她们比起我们付家,反倒更像是一大家子人。”   “呵呵……不错。”   墨翁满意的说到:“看来,你逐渐开始放下那股子逼着你不管不顾往前走的执念了。”   “那不是执念,反而该说,其实是一种……自信吧……笃信这一切肯会按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套路发展自信。”   付天晴自嘲的笑了一声:“说实话,当年杭雁菱来找我退婚这件事情……我并不多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因为这是我所熟知的套路,我知道按照这个套路发展下去,我肯定会成为那种逆袭流的主角……抱着这种想法,我开始修炼,努力,开始在潜意识里培养对杭雁菱的怒火……”   “哦……?”   “我坚信这就是一个按照套路发展,将来我必定是主角,大放异彩的世界……这种自信导致我这些年来一直忽视了一个事情——对如今的我而言,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或许跟我曾经看到过的小说故事极其相似,但这里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按照我理想的套路发展?”   歪头看着杭雁菱离开的方向,付天晴喃喃的说到:“那家伙的表现,跟我在小说里看到的套路并不相同……她让我开始反思过去被我忽视的种种疑点,让我放弃了自己一直自信的套路……兴许,其实我不是什么爽文主角,而是在一股谜团里闷头前进却久久不自知的笨蛋罢了。” 第五十七章 今后的生日 (第九更)   夜半三更。   燕石厅门前的广场上,激烈的战斗还在陆续的发生着。   大家伙儿为了争夺珍贵的入学名额,虽不至于说是头破血流,但也应该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相比于那边的热闹,此时在琳琅书院的一处亮着灯的宿舍内,言秋雨正独自一人看着破碎的镜子,呆呆的发愣。   自从下午跟杭雁菱分别后,她就一直坐在这里。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   也没有去给师妹加油,也没有精力去理会周围的一切。   言秋雨只是如同一块失去思维能力的木头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   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感知不到周围的变化。   下午的对话一直在她脑海内回响。   恐慌,不安。   她清楚,杭雁菱已经知道自己窥伺她的事情。   也知道,杭雁菱明白是她阻挠了追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   会失去什么,她也不知道。   以后,会不会永远再也无法见到那样的师妹了……   思绪如同乱麻一般,什么都在想,却好像什么都没办法深入思考。   恐惧,恐慌……   眼前不知何时亮起来了一道烛光。   烛火莹莹。   照亮了镜子。   也照亮了……   镜子对面的那张年幼少女的脸。   “啊……”   言秋雨茫然的抬起了头。   对面坐着的,却是……   “雁菱!?你……”   言秋雨慌乱的站了起来,张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破碎沙哑的嗓音。   “喔唷,好了好了,那么激动干什么。”   对面的少女微笑着,将桌子上的蜡烛往前推了一下。   言秋雨这才看清,桌面上摆放着的那根蜡烛插在什么东西上……   好像,是个馒头。   “没吃晚饭吧?”   “……你怎么……”   言秋雨本想跟杭雁菱说些什么,可她瑟缩了一下,眼神躲闪的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下午,杭雁菱所说的“漏洞”,她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的性格肯定会坐在房间里自闭,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杭雁菱并没有遮掩。   她不再用“二师姐”这个称呼。   反而用着付天晴的语气,悠悠然的说道:“这儿还有点小咸菜,原谅我给你十六岁生日过的这么仓促——毕竟你下周才过生日呢。”   “……”   言秋雨的瞳孔微微紧缩。   这语气她已然听得明白,她已然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杭雁菱在用什么样的身份同她说话。   言秋雨的生日有两个。   一个是付家收养她的日子。   一个是莲华宫收她为徒的日子。   而杭雁菱所说的,显然便是前者。   “师妹,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是付哥哥……告诉你的……?”   “这么想会让你轻松些的话也无所谓啦。”   杭雁菱仰起脖子叹了一口气:“反正我也猜不透你的想法……也不明白你知道多少事情……我只清楚一样——不论如何,我不该让小秋雨难受——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我是谁,我都曾经答应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嘛。”   咯噔。   “师妹……能不能,别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好害怕……”   言秋雨勉强的笑着。   那是讨好的笑容。   她试图哀求杭雁菱变回那个她熟悉的状态。   但杭雁菱并没有给出她想要的反应。   此时的杭雁菱眸子并非暗金色,只是平时那对儿漂亮的紫色眼睛。   可就是这样,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却说着和平时迥然不同话语的杭雁菱,让她害怕。   “啊——师姐,你眼睛又红了,今天下午是我的不对啦……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脑子也怪怪的,嘿嘿。”   杭雁菱嘿嘿笑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言秋雨的脸。   目光之中有着些许的不舍:“让你难受了这么久,抱歉啦。”   ……   师妹用回了原本的语气。   言秋雨心中稍微舒缓了些许,哪怕她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师妹,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气,就是因为生气,下午我才会对你那个态度……可以说我幼稚嘛,一瞬间,我的确把你当成了对立面,而不是我的小秋雨来看待。”   杭雁菱挠了挠头:“可是仔细想想,哪怕小秋雨真的成为了我的敌人,我也不会对你凶什么的呀……”   “我,我怎么会成为你的敌人——我只是想保护你,要你好好的!”   “嗯,我知道。”   杭雁菱双手踹在怀里,笑眯眯的说道:“今天下午是我小家子气了,我太想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才会用那些话去激你,想知道自己对于你而言到底是有怎样的价值,毕竟这个问题我一直没得到过答案。”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不想有事瞒着小秋雨你啊。”   杭雁菱盘起腿,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我要离开琳琅书院——去追那个家伙。”   “不要……师妹……”   “放心吧,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也不会杀了她,只是会把自己心里头的好多疑惑都问个清楚。”   “……”   言秋雨怅然的看着面前的杭雁菱,她伸出手想要握住杭雁菱的手,却被杭雁菱先一步捏住了手心:“放心吧,想要离开这倒霉书院得输个两场,但今天我已经时运不济的赢了一场了,要是再赢一场,我就得老老实实的跟你一块儿在这里待上四年了。”   言秋雨低垂着头,手不安的揉搓着衣服的边角。   房间里的气氛因她而再度变得压抑,这一点她清楚,却无力去改变。   她没办法把自己的一切坦诚给对面的杭雁菱。   “十六岁生日快乐,师姐——虽然是提前一个周,但如果一个周后我没离开这儿,咱们喊上小铃铛,碧水师伯,还有那个付天晴,一起吃一顿好的。”   杭雁菱打破了沉默,主动倒好了两杯水,举起杯子,轻轻的跟言秋雨的杯子碰了一下。   “你我都有秘密,各自心怀鬼胎——兴许,你我都不完全是彼此记忆里的那个人吧?”   杭雁菱笑着,一口喝下了杯子中的水,放下杯子,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言秋雨原本准备给她的床铺上。   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躺在床上,枕着自己手臂的杭雁菱呢喃着说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遗憾要去弥补,你是我心中的遗憾之一……能陪你过这个生日,能和你像这样说话,见面,那不就应该挺好的了嘛。”   “……”   “就这样,我今晚继续在你这睡一会儿了——晚安,二师姐~!”   “……”   “……”   “……”   烛火熄灭。   杭雁菱和言秋雨的面庞都因为光线的消失而隐藏在了黑暗中。   沙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   ……   “呼……”   “唔……诶,师姐,这被窝挤不下我们两个吧?”   “挤得下。”   “呜哇……那我往里面躺一躺——喂,等等,你,你的手往哪儿放?别摸我腰啊!”   “我要搂着你睡……不然我会害怕……”   “可是,好痒啦,师姐,你的胳膊——噫!?你衣服……”   “我睡觉习惯这样。”   “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反正我现在是个比你矮小的女娃娃,什么也做不了,随便你咯。”   “……师妹。”   “嗯?”   “……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这一般不都是师姐讲故事哄师妹睡吗……?”   “今日你给我过的是付家的生日……所以,是你要哄我……”   “好好好,那我可爱的小秋雨想听什么?”   “……那个王子把后妈和后姐姐的脚跟切了的故事……”   “呜哇,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净惦记这点血腥的……”   “不讲就算了……”   “想听倒是可以给你讲啦……”   “师妹……”   “嗯?”   “以后不许像下午那样吓唬我了……我很害怕……”   “好啦好啦,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师妹……”   “又干嘛?”   “……亲我一下。”   “诶?哪儿,额头吗?”   “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应,应该就是额头……”   “反正你已经跟那个人亲过了吧。”   “噫!?那时候的事情你也知道吗?”   “不公平,我也要。”   “等等,这就真的不太好了,你冷静,喂,喂!!等等,诶??唔,唔——嗯!?!?” 第五十八章 第二场 (十更结束)   隔天下午。   杭雁菱重新出现在付天晴面前时。   走路已经有点不太稳当了。   双眼都是黑眼圈。   说话絮絮叨叨的。   满嘴说的什么“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付天晴正坐在观众席上观战第二轮已经打起来的比赛,看见杭雁菱过来,往旁边让了个位置。   “坐。”   “谢了。”   “怎么感觉跟你通宵了一样的?”   “性质差不多……我的妈……”   杭雁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付天晴解释昨天晚上言秋雨原形毕露时的状态。   总之只有一句话——讲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故事……人快死掉了。   杭雁菱指着自己的黑眼圈问道:“你说就我这个精神状态,今天要还是赢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好家伙,你还真是为了输不择手段啊——”   “第二场开打多久了?”   “半个时辰,还没喊道你的名字。”   杭雁菱困得要死,身子歪在椅子上,揣着袖子:“今天我必败无疑。”   “有斗志是好事,那我祝你从这一场开始今后场场失败,早日从琳琅书院滚出去。”   付天晴的话刚说完,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少女的怒吼:“怎么说话的!!”   杭雁菱和付天晴同时扭过头,发现一个绿色裙子,气喘吁吁的少女站在他们的座位跟前,看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是……哦,那天那个小姑娘,叫什么……”   付天晴挠挠头,认出了少女的脸。   少女晃了一下双马尾,正色道:“我叫周清影——也就是杭雁菱的师姐。”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幸会幸会。”   付天晴纳闷的看着周清影:“不过我记得你挺看不惯杭雁菱的啊?怎么刚才我让杭雁菱滚蛋,你倒是生气了?”   这句话给周清影噎了一下,她咬牙跺了跺脚:“我,我才不管杭雁菱那家伙怎么样,重要的是你是付家的人,不许对我们莲华宫的弟子说三道四!”   “啊?哦,哦……那你怎么说,来这边坐一坐?”   “哼,我今天是从药房过来拿了些药的,给那边那个家伙吃吧,小心别让她被人打死了!”   不知怎么的,周清影仿佛对杭雁菱很生气的样子,她粗暴的将一包草药丢在付天晴的怀里,扭头就走。   这小姑娘的态度给付天晴逗乐了,付天晴歪过头冲着杭雁菱说道:“你瞧,经典傲娇——诶,人呢?”   原本坐在付天晴身边的杭雁菱忽然不见了踪影,付天晴的脑袋左右晃了晃,最后在凳子下面找到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双肘护住太阳穴,做好了挨打姿势的杭雁菱。   “你这是干嘛的?”   “生存本能。”   “……啊?”   “孩子,等你长大你就知道这娘们多恐怖了。”   “不是,我看她挺关心你的啊,还给你留了草药……再说了,这小姑娘这么漂亮,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杭雁菱我自然不用害怕,该害怕的可是以后的你啊。”   趴在地上的杭雁菱小心翼翼的在座位后面探出了头来,远远的看着走出观众席的周清影,咕嘟吞了一口唾沫   从刚才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之前自己突然惨叫着逃走伤到这位三师姐了。   不过真没办法。   条件反射这种东西给谁讲道理去?   “喂,杭雁菱,快看,你师姐好像被人拦住了诶——那人你认识吗?”   “谁?我看看……咦?没见过这样的人,谁啊?”   在视线的不远处,周清影被一个模样大约跟付天晴差不多年龄的男人给拦住了,两人似乎纠缠了起来,男人一直绕到周清影跟前说着什么,周清影却一副不耐烦的一直想走。   付天晴戏谑的用大拇指指向了那边:“哟,这你不上去救一手你师姐?化解一下你俩之间的矛盾。”   “别,要去你去,我把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赐给你——就当我是在送妹……不是,送师姐了。”   “你看你怂的。”   付天晴这边还在和杭雁菱推搡着,擂台上的阿坤忽然用功法传音到了整个燕石厅广场:   “下一场,莲华宫杭雁菱——今日对阵的是天枢宫,欧子昂!”   大家伙儿一听见天枢宫这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后大家都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   “太好了!天枢宫的人!”   “这两家从头就是老对头了,莲华宫早该让人治一治了!”   “这下我看看杭雁菱还怎么蹦跶!”   从台阶走上擂台的杭雁菱看着周围人的热烈讨论,挠了挠头。   “怎么是他们啊……”   “怎么了?”   “没事,我对这个门派有印象……”   天枢宫的大名她曾经听说过,一个道士门派,功法主要源自于观望星辰所参悟,剑法为主,道法为辅,跟寒林寺差不多,规矩森严,算是江湖上的卫道士门派之一——同时,也是前世周清影那个疯道姑身后跟随的众多门派之一。   按理说也算是跟前世的自己有点过节,天枢宫的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将维护正义的口号时常挂在嘴边,虽不说都是伪君子,但至少是干什么事儿都喜欢打着大义的名分。   听说在江湖上,这个天枢宫和莲华宫因为前几代的恩怨还有点不太对付。   不过这反倒是好事,这次总不会再出来那种做法二十分钟,被雷劈两小时的倒霉蛋了吧?   杭雁菱站起身来奔赴擂台,而前面那个正在纠缠周清影的男人很快停下了脚步,朝着擂台走了过去。   很快,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了擂台上,这位欧子昂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身材高大,剑眉星眸,当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只可惜,眉头紧皱的表情让他的脸上多了许多严肃,嘴角紧绷着,这还没开打呢就莫名其妙的一脸嫉恶如仇。   杭雁菱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欧子昂是个凝元初期的实力,天分还算可以,认真起来故意演一演,在他手底下输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哼哼……   等着吧,只要动起手来,我高你两个境界,故意输给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正在杭雁菱心中打着算盘的时,站在杭雁菱对面的男人忽然满脸正义的举起了手。   随后对着裁判说到……   “我认输。”   杭雁菱傻了眼,阿坤也傻了眼。   阿坤指着一旁的沙漏   “……哥们,我这儿还没喊开始呢——”   “那你喊,喊完我就认输。”   欧子昂抱着肩膀,满脸的正义:“赶快的,我还要急着去跟心上人谈事儿呢。” 第五十九章 你让我长见识,我让你涨知识。   “那……技有高低,学无边涯……琳琅书院入门大比第二场……莲华宫杭雁菱对阵天枢宫欧子昂……开始?”   最后这句开始,阿坤自己说的都带上了疑问句。   众目睽睽之下,欧子昂在听到了比赛开始后,十分帅气潇洒的举起了手:“我认——”   “你给我等会儿!!!”   杭雁菱气的大骂道:“你有病吧!?”   “哦,怎么?”   欧子昂抱着肩膀,表情孤傲。   “我赐予你一场胜利,你不感恩戴德的接着,怎么还一副不满的样子?”   “我他妈……不是,你要脸吗?!这里在座各位哪个门派不是把自己门派的最优秀的弟子送到这里来,在这庄严而神圣的入门大比上一决高下,怎么会有人上来就投降呢!?你特么把琳琅书院当什么了!?把门派的信任和期待当什么了!?你他娘还有没有点儿责任心?!”   杭雁菱满嘴爆粗,指着欧子昂的鼻子跺脚大骂:“第二轮,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投降?呸!不要脸!我都偷偷摸摸的来!”   恨铁不成钢的杭雁菱咬牙切齿的皱着眉头教育:“这种事你哪怕演一下呢?演点儿,哪怕跟我打一个回合啊?费不了多少劲!!哪怕是被打一下就躺在地上呢,简直就是明演,明演都不如!还有脸说什么赐我一场胜利,就一句话!恶心!比是肯定比不了了,恶心!恶心呐!恶心!!呸!真恶心!!”   “哼。”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欧子昂不改骄傲的面容:“那便依你所说,来,冲我脸上来一拳,赶快!别浪费我的时间,女人就是麻烦。”   台子下面的阿坤用力的拍了拍木头台子,大声嚷道:“你们能别光明正大的讨论这种话题吗!?我还这个裁判还在这儿呢!!”   “无妨。”   欧子昂真就张开臂膀,露出自己的胸膛,自负的笑着:“来吧,打到我一拳就算你赢。”   “你脑子有病吧!!!喂,你这家伙是不是看我是一介女流才放水的??你丫信不信我真打你的拳啊?”   欧子昂抽了抽嘴角,仰起脖子,冷哼了一声:“若真要是按你说的,你这等程度也不可能是我一合之敌,我拿出真本事来……你全然就不可能有赢得机会,赢你太轻松了,我反倒是不好放水。”   “不是,你一个凝元初期的料哪儿来的脸跟我说这种话……”   他一直都这么自信吗?   杭雁菱困惑的抓耳挠腮,只见欧子昂哼了一声,握住了拳头向前面平伸出来。   “之前你的比赛我看过,李道长之所以会输全然是咎由自取,可我不一样……我不会那么花里胡哨的法坛,只有真刀真枪的本事,而你不过是个终生无望突破练气的小娃娃罢了,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乖乖听从我的安排比较好。”   嗬……   这股大男子主义的*癌味儿真他妈下头。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我说,你就没听那帮人说之前我在山下干的事情嘛……再不济,你也该知道我跟凝元后期的付天晴在莲华宫战的有来有回那件事吧……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感觉还停留在好几个版本之前?”   “呵,风言风语,与我何干?你不过是运气好才走到这一步……既然你侥幸赢了第一场,我便赠予你这个入学的机会——”   杭雁菱这算是听明白了。   李天顺输是因为风言风语听多了,被众人裹挟。   而这位则是完全不搭理江湖传言,自个儿在这儿感觉良好呢。   欧子昂竖起一根手指,眯起眼睛。   “不过你千万别会错意,收拾你,我只用这一根指头就够。将来在江湖上可不要吹嘘什么你战胜了我——记得,这是我看在周姑娘的面子上,为了让你们莲华宫面子上过得去才赐予你的胜利。”   “嘶……”   周姑娘,哪个周姑娘?   啊——   三师姐?   杭雁菱扭头看了一眼观众席,在付天晴的旁边,刚才来送药的三师姐正抱着拿包药,脸上变颜变色的,从自己前世对周清影的了解来看——这是这个疯子道姑要杀人的表情。   “等等,这事儿跟三师姐有什么关系!?”   想到前世天枢宫总是像是个跟屁虫一样时时刻刻都响应着周清影的号召,杭雁菱不由得察觉到了些微的猫腻,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仔仔细细的打量。   “喂……你这直男癌该不会……还是个舔……”   “哼,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对周清影周姑娘一见钟情。”   欧子昂倒是大方,承认的十分干脆。   “一见钟情?”   还是对周清影???   要知道……周清影是什么人……   战斗狂,疯狗,正道最知名魔怔人,死在她剑下的魔道大部分连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这家伙一天到晚半身染血的出没在正道的队伍里,是被正道也当成狂人看待的疯子……   那样的家伙身上真的有一毛钱的魅力可言吗?   杭雁菱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师姐。   周清影此时完全炸了毛,那张恐怖的表情直接唤醒了杭雁菱的PTSD,她只得扭回头来看着欧子昂,继续试图扭转当下的局面:   “等等——就算你真的对周清影有所惦记,那你也不该向我低头啊……我这个三师姐向来跟我不对付,她瞧我是一万个不顺眼,你要把我收拾的落花流水才更有可能让她开心吧?”   那天在药房发生的事情,只有她和三师姐知道,杭雁菱相信在大部分外人眼里,自己和周清影还是明面上不对付的关系——   “哼,你当我不知?”   欧子昂翻了个白眼:“想当初,紫水仙子带着楚姑娘……还有你,来到我们天枢宫做客,周姑娘分明是与你形影不离。”   似乎回忆起来了什么,欧子昂冷哼一声,指着自己的左脸:“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候对周姑娘一见钟情的我上前表白心迹时,就是你拦在周姑娘面前,然后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的。”   “……当年?”   等等……   哪里不对劲。   杭雁菱和三师姐决裂是五年前。   而欧子昂说他一见钟情的时候,杭雁菱还跟周清影玩的挺好……   杭雁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照已经得知的情报,杭雁菱八岁那年去了付家之后就是个混账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呵,你这小丫头不记得也正常,毕竟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你给我等一下。”   杭雁菱伸出手指,扒拉着计算了一下。   “七年前……我今年大概好像是十三,七年前……我六岁……三师姐跟我半大半小……你……你……你他妈的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一见钟情!?”   算上第一辈子,杭雁菱前前后后活了三百多,将近有四百年了。   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这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六岁,六岁啊!!!”   欧子昂傲然道:“我素来擅长发现璞玉之美。”   “璞玉你妈个头,你那就是炼……我,我,我去你的!!!”   杭雁菱狠狠地冲着欧子昂啐了一口。   观众席听了欧子昂的一番发言,也纷纷深表震撼。   表情已经扭曲起来的杭雁菱哆嗦着手:“不,不是……你们天枢宫的人不都是江湖的正道吗?!你,你怎么还好这一口的???”   “哼,正是因为我们天枢宫人素来秉性纯直,死心塌地。这才让我决定输给你,送你这个入学机会,以作跟周姑娘提亲之礼。”   “提……提亲!??!!?”   欧子昂面色微沉,语气当中充满了怀念地说道:“想当年,师父带着我特地携带厚礼前去你们莲华宫提亲……江湖上我们本就有一殿两门,三堂四宫十大家的称呼,本该是同气连枝,可那年你们掌门紫水仙子在收下我们带去的礼物后,将我跟我师父踹出了莲华宫……这七年来,我们天枢宫送给莲华宫的彩礼从来没断过,想来,差不多也该到我跟周姑娘正式结婚的日子了。”   我尼玛……   我尼玛……   卧槽……   不是,我尼玛……   “大哥,你动动脑子,五年前我们莲华宫刚因为我退了跟付家的婚约……你脑子被门挤了还跟我们莲华宫提婚事?!”   欧子昂闻言正色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们莲华宫退了跟付家的婚事,我们天枢宫才要抓紧机会,以喜冲哀,若是能成全我跟周姑娘这对儿天作之合,放在江湖上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嘶……”   “我们天枢宫原本打算是去你们莲华宫提亲的,数月前便已出发,为了让整个江湖知道这桩亲事,我们特地准备好了红车红马红轿子,一路轻了最好的乐师,吹拉弹唱,一曲百鸟朝凤从我们天枢宫一口气吹奏到了你们莲华宫,一路上广发喜帖,遍洒喜钱……结果你们掌门却说周姑娘去了琳琅书院,我这才赶来。”   “那队马车呢……?”   “停在山下,我认输完就接周姑娘下山……放心吧,凤冠霞帔我已经随身携带着了,按照周姑娘的尺寸做的,这场打完我跟周姑娘就地成亲,随后马车上山接,我们下山走,这一路上风风光光,琳琅书院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也算是配得上我跟周姑娘的大婚。”   ……   怎么说呢。   头疼。   心里头稍微有点幸灾乐祸的念头的。   但……   是我作为女性生活时间太长了吗?   我怎么觉得这对面的欧子昂直男癌那么严重呢?   这人脑子有病吧?   所有门派后面以“宫”字命名的都是神经病院是吧?   “如何?杭雁菱——说来,我跟周姑娘婚事不顺,你本就有很大的责任。”   “啊?我?”   “初次见面,若不是你大打出手,我早已与周姑娘私定终身——而若不是你五年前大闹付家,我们两家的定亲也绝不会如此大费周折——你总是处处妨碍与我跟周姑娘,当真的是处处阻挠,处处与我为敌。”   冷哼一声。   欧子昂指着杭雁菱。   “兴许你是我宿命中的煞星……或许是我天定的敌人,但事到如今,我也差不多该让你认清现实——像你这样的蝼蚁,跟本没资格成为我们的阻碍。”   杭雁菱怔了一下。   咬着牙齿。   “你再说一边……杭雁菱是你的什么?”   “兴许你原本还能够阻碍我一二,但如今的你只不过是我奔向婚姻路上的一粒砂砾,渣滓——你这微不足道的女人跟本不足以撼动我天定的亲事,现在,也该做个了结了。”   “……微不足道,砂砾,渣滓……你说杭雁菱微不足道?”   “没错,你这点斤两,跟本不足挂齿,呵……想来曾经的我也是幼稚,竟然把你这样的人视为心头大患——如今看来,摆脱你这恶女的纠缠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就这等水准,也配与我为敌。”   ……   ……   “喂,那边那个……是叫阿坤是吧……”   “啊?在,你俩商量完了?还打不打?”   “问你个事儿……咱们琳琅书院平局的条件是怎么算的?”   “呃……双方同时力竭倒下,亦或是双方同时认输,不过后者的情况还没在琳琅书院的历史上出现过……不,不过小姑娘,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也想认输吧!?”   “……”   “诶诶诶!你冷静,千万别!我知道这小哥说话挺气人的,但你要是赌气不肯接受,也举手认输,那我可算你赢啊!!加赛一场可是很麻烦的……你这个情况要是打个平局,可就要等到下一场才正式决定你的入学名额了,下一场的对手可是连胜两场的高手,一般第三场都是用来看表现分学院的,你别赌气投降啊……”   “……容我多问一句。”   “啊?”   “如果一方力竭倒下,另一方主动认输,那算谁的?”   “……呃?我没听明白。”   “我记得认输的优先权挺大……呵呵,欧子昂,来。”   “怎么?杭雁菱,你终于接受现实了?”   “关于你对‘杭雁菱’刚才那些不太妥当的发言,我有些话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来,你过来,我给你现场演示一下‘杭雁菱’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六十章 不就是舔狗,跟谁没有一样。   “真让我失望啊,杭雁菱,你就这点本事?”   杭雁菱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浑身是伤。   “哈哈,就这种程度,也配阻拦我?”   欧子昂不再去理会已经无力再战的恶女,扭头走向了台阶。   “我要去迎娶我的新娘子了……”   在观众席上,周清影正在为了马上要到来的幸福而热烈的鼓掌。   欧子昂笑了。   他敞开胸怀,迎接了飞扑过来的周姑娘。   啊……   看呐,迎亲的车队已经沿着山路走了上来。   多么的幸福……   仿佛飞到了天空上一般……   看看脚下,那藤木的擂台,那如云的观众,那站在原地的恶女。   那壮阔的云阶,那气派的琳琅书院……   咦?   等等……   我的视野……是不是有点广了?   “我……在天上飞……我在飞……嘿嘿,嘿嘿……”   欧子昂发出了模糊的傻笑。   而在琳琅书院的擂台上,杭雁菱拍了拍手,蹲在藤木的擂台上,看着深坑里扭曲的人形,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对着阿坤说道:“还有一口气儿,没打死。”   “啊?啊……”   阿坤显然是愣了神。   观众们对于这场比试的胜利感到了深深地莫名。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十分钟。   但……   那可是整整的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杭雁菱没有使出任何的招式。   她只是在……抽别人耳光。   整整十分钟啊……不管欧子昂用任何方式去躲闪,抵抗。   精准的间隔,没过八秒钟必然有一个响亮无比的大耳光子抽在他的脸上。   还不打别的地方,就是冲着脸抽。   那张英俊的脸如今已经肿胀的不成人样,虽说江湖传言碰到杭雁菱身体的人都会诡异的发肿,但这个怎么看都明显是纯粹的物理现象。   阿坤吞了一口唾沫:“那……天枢宫欧子昂失去意识……获胜者,杭雁——”   “我投降!”   杭雁菱举起微微发红的手掌,淡定的认输。   阿坤很没面子的说到:“姑娘,咱真不带这么玩的……他都那样了,怎么看都是你赢啊。”   “他还能说话,是吧?还没完全失去意识,是吧?”   “啊?对……不过这显然已经无力再……”   “啪!”   杭雁菱反手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自己脸上,只听见无比清脆的一声响,杭雁菱脑袋一歪,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台子上站着的就只剩下了阿坤。   抬头面对着观众,身为裁判,阿坤瞠目结舌了将近一分钟,随后抬起头来冲着观众席小声问道……   “这,这,这该怎么判?”   ——————————————————————————   “牛啊,这都能打平了,真有你的啊杭雁菱。”   杭雁菱从擂台上下来后,第一个走过来迎接她的便是付天晴。   捂着被自己抽肿了的脸,杭雁菱龇牙咧嘴的说道:“我已经很克制了,我真的忍不住要把他活活打死。”   “嘿,那你到底是因为这个家伙太屑了而生气,还是因为他小看你而上头?”   “都有吧……对了,三师姐呢?”   杭雁菱的视线绕过了付天晴,可在他身后并没有看到那个让自己本能恐惧的身影。   “老早就跑了,听说是找个医生过来给欧子昂看病。”   “医生?她自己不就是……”   “哦,是你们门派的,那个叫小铃铛的丫头。”   “啊……呃……我大概懂了。”   杭雁菱抽了一下鼻子,双手揣在了袖子里。   此时的她满心盘算着下一场怎么能够光明正大的输掉。   自己这一场稍微拿出了一点本事,不出意外的话,第三局自己应该不会匹配到上来就硬送的傻逼了吧?   应该不会吧?   那样的傻逼可是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吧?   可千万别是什么什么宫的人了……   门派名字里带宫字的可都是神经病院……   付天晴见杭雁菱满脸心事,也猜得到她的想法,于是转移话题道:“快中午了,一起去食堂吃个饭?”   “没心思,没胃口。”   “那要不去医馆看看你的脸?好家伙你对自己下手是真的狠。”   “用不着。”   杭雁菱不耐烦的往边上推了一下付天晴,可手推到一半儿,却在半截被人抓住了。   “嗯?”   “你想对付少爷干什么!?”   攥住她手的是个女孩子,没等杭雁菱回过神来,那女孩子用力一甩,将毫无防备的杭雁菱往前甩了个趔趄,趁机站在了付天晴和杭雁菱的中间。   踉跄两步站稳脚跟的杭雁菱皱着眉看向走过来的女子……   这女孩儿身穿一身黑衣,头戴面纱,表情冷冽。   杭雁菱眉头皱了皱,问到:“你哪位?”   “哼,你这恶女,快离付少爷远一些!”   说罢,黑衣女孩儿回过头来,双手捧住了付天晴的手掌,满脸的心疼:“付少爷,你没事儿吧?那个恶女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倒是没事……不过你谁啊?”   付天晴也有点蒙蔽,困惑的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女性。   女孩被问了名字,羞赧的扭捏了一下:“我叫姜小婉,是姜家的女儿。”   “啊?哦,姜家的那个大小姐……”   “我今年跟你一样是十七岁,跟你一样喜欢的颜色是灿金色,跟你一样最喜欢的吃的东西是螃蟹,最讨厌吃的是鱼。”   “诶?不是,我没问你……”   “另外我今天内衣的颜色是你最喜欢的暗红色,上半身里面其实没穿,如果方便的话……”   “噗通。”   姜小鱼的话还没说完。   杭雁菱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说你叫什么!?”   付天晴疑惑的看向了刚刚才把欧子昂暴虐一顿的杭雁菱,疑惑的说到:“她叫姜小婉啊……怎么,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我又不是付天晴,你俩聊吧,我走了,在你娘的见!!!”   杭雁菱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从地上咕噜了起来,踉跄着撒丫子就跑。   自打认识杭雁菱以来,付天晴还是第一次见到杭雁菱如此慌张……   就算是见到她那个三师姐也只是抱头蹲防啊……   这姜家的千金怎么了?   姜小婉看着杭雁菱远去的身影,面纱下的表情变得阴鹜起来,她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早晚杀了你!”   说罢转身回来,心疼的双手捧住了付天晴的脸:“你没事吧?那个恶女没有伤到你吧?”   “啊,啊?我不是说了我没事……”   付天晴一脸懵逼的看着姜小婉。   最近一次跟姜家的接触也就是在云水镇那次从姜家的手里截胡了一个灵银参果。   那次遇到的姜云云是姜小婉的妹妹……该不会,这货是来替妹妹出头的吧?   这态度也不像啊?   而且……   “姜……姜姑娘,您能不能先把手拿出来?”   付天晴低头看着姜小婉已经深入了自己衣领子的手,有些别扭的后退了一步。   “啊,抱歉,是我失礼了。”   姜小婉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红着脸,把手从付天晴的衣领子里抽了出来,随后放在了付天晴的大腿上:“总之,刚才看到你被恶女纠缠,情不自禁的出手帮忙,我帮你解决了调戏你的恶女,看付少爷如今也无以为报,请问你现在可以直接入赘我家吗?”   “……入赘?”   “啊,不,我嘴瓢了,该打,该打。”   姜小鱼掀起了面纱,凑到了付天晴的面前:“不如就用您的嘴唇亲自来惩罚我这张胡说八道的嘴好了,紧紧的堵上它,然后用您的舌——”   “不,不是,姜姑娘,你到底要干嘛!?”   付天晴慌了。   他这还在观众席,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这干啥?!   欧子昂2.0?!   浑身冒出鸡皮疙瘩的付天晴明白刚才杭雁菱跑的那么干脆一定是大有原因,可姜小婉见她享受,直接搀扶住了付天晴的胳膊。   整个人如同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   “付少爷,你要去哪儿?跟我一起好不好?是去厕所吗?用不用我帮你扶着?”   “不是,我又没残疾,你帮我扶着什么……”   “呀,真讨厌,要人家说吗?那人家可说了——”   “等等——你,你,你起开!”   终于,付天晴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使劲甩了两下胳膊,却发现这姜小婉缠的十分紧,跟本摆脱不开。   “不,不用,我自己能走,你松开我!别摸我屁股!!!”   付天晴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他哪儿经历过这事儿。   正在头皮因麻烦而感到炸裂时,付天晴一抬头,发现了正从远处缓缓走来的言秋雨。   “齁——”   付天晴心脏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   他结结巴巴的正要解释,小秋雨却也抬头看向了他。   在二人长达五秒钟的沉默后,小秋雨愣了一下。   “呃……打扰了?”   “不,不是,我没有,小秋雨,你,你听我解释……”   “啊,付哥哥,你有看到雁菱……我师妹吗?”   “她刚刚从那边跑了……不是,小秋雨,你别多想啊,我真的……喂!!你松手啊姑娘!!”   “我不要!”   付天晴即便是想要甩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也根本不敢太过用力。   毕竟一不小心就会碰到那个。   再说刚刚姜小婉才声明过上半身里头是没穿……   “你有病吧!!!!”   付天晴终于失声尖叫了出来,他咬牙切齿的对准备转身离开的言秋雨竭力的解释道:“小秋雨,她,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言秋雨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付天晴,皱了皱眉头。   “啊……”   然后又看了看姜小婉,思索了片刻,弯下腰,对着姜小婉鞠了一躬。   “嫂子好。”   “噫!!!!!!”   姜小婉本来对着突然冒出来的言秋雨还有些敌视,一听这声嫂子好,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更死命的搂住了付天晴的胳膊,脸在付天晴的臂膀上用力的蹭来蹭去:“真好,亲爱的,你看我这小姑子多懂事儿。”   “不是,你给我撒手,谁是你亲爱的,小秋雨才不是你小姑子!!!!你,你——诶,小秋雨,小秋雨!!!”   “啊?”   “你听我……”   “我知道啊,雁菱不是往那边走了吗?哦,对了,谢谢付哥哥,我不打扰了,两位继续。”   “什么继续,不是,小秋雨!!!姜姑娘,姜姑娘你松手……你手怎么还往我衣服里头伸啊!喂!!!杭雁菱,杭雁A梦!!!你在哪儿,快回来救一下,救一下啊!!!!”   估计付天晴做梦也不会想到。   自己有一天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来拯救自己的人,会是杭雁菱…… 第六十一章 小铃铛的丧歌   “呼,呼……怎么偏偏碰上了这么个神经病。”   逃出来的杭雁菱叉着腰,扶着墙大喘着气。   看着周围没了人,杭雁菱缓缓地向着琳琅书院较为偏僻的后山走了过去。   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怎么会在琳琅书院的入学仪式上碰到姜小鱼这个家伙。   前世里姜家参加过琳琅书院的入门大比吗……   按理来说不可能啊……   之前的欧子昂杭雁菱还没有多想,这次的姜小鱼就让杭雁菱不得不仔细去回忆前世的经历了。   按照自己对姜小鱼的了解……如果她真的参加了前世的入门大比,不论输赢,她一定会见自己一面的。   前世,她没有参加。   这一世,情况有变……   “蝴蝶效应……蝴蝶效应……该死,这破扑棱蛾子他娘的在哪儿煽的翅膀!?”   “什么蛾子?”   从草丛里突然钻出来了一颗小脑袋,给杭雁菱吓的一个趔趄。   “卧槽,什么妖怪!?”   “不是妖怪,是小铃铛哦。”   得意洋洋的小女孩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她那一身孝服上还沾着点儿泥土……不知道又是在哪儿弄的。   ……   “你不会把那个李天顺埋了吧!?”   杭雁菱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连忙问道。   小铃铛哼哼笑了笑:“人家跑到后山,可算是找到一个人家想要的那种,能装下大人的坟坑了!”   随后,表情又稍显失落:“可是……等人家弄好坟坑再回去找的时候,那个被雷劈糊了的大哥哥不见了。”   “啊……那你留着,一会儿可能三师姐喊你来埋另一个人。”   “好耶!”   小铃铛高兴的拍了拍巴掌,随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枚红彤彤的石头,丢给了杭雁菱:“对了,这个是人家从泥巴里面挖出来的,很漂亮,给师姐姐你。”   杭雁菱接过了石头,放在手心看了看。   那是一个枣子大小的红色半透明石头,色泽看上去像是某种宝石的原石,但前世好歹也是精通短刀术,认识许多矿物的。杭雁菱打眼一看却没认出这是块什么石头来。   “这是做什么的?”   “不晓得,人家挖出来的……唔,一起挖出来的还有这个。”   小铃铛回头在草丛里翻了翻,半天后掏出了一个沾满了泥土的……骷髅头来。   “卧……卧槽……等等——你刚才说的是……找到一个坟坑?那不是你挖的?”   “是呀。”   小铃铛比划了一下;“我在后山发现一个好大好大的坑,好像是被雷劈过的,我觉得很合适,就用手挖呀挖,挖呀挖,最后找到了一个大木头棺材,都快烂掉了,打开之后,里面就是这个脑袋,和那个红彤彤的石头。”   放下骷髅头,小铃铛皱着眉头说道:“区区一个脑袋袋,用那么大的棺材,真的是太浪费了,我决定用来装别的,这个脑袋袋一会儿我再给挖个小一点的坑。”   “不是,我的小祖宗……你,你这算……不过严格来说你也不是故意的,可,可你这算……你赶快给人家埋回去啊!!你就不怕遭天谴……”   “人家不是小祖宗,是小铃铛!还有天谴谴是什么?”   “就是你……算了,希望老天爷看你是童言无忌,放你一马吧。”   杭雁菱捏着手里的石头,抬手想扔,想了想,又揣进了兜里,从小铃铛手里拿起了骷髅头,好言劝到:“东西咱们拿就拿了,但至少让人家尸体入土为安吧?你这小丫头忒不懂事,走了走了,师姐姐陪你把这骷髅重新埋起来好了。”   “师姐姐?你脸皮好厚哦,拿了人家东西还数落人家。”   “你,你懂什么?还不赶快带路!”   小铃铛撅起嘴巴,不情不愿地领着杭雁菱走进了林子,没走几步远,果然发现了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大坑。   周围的树木焦糊枯烂,正如小铃铛所说,是被雷霆肆虐过的模样。   地上的深坑旁边堆着一圈土,里面躺着一口棺材,不像是木头,而像是某种金属打造出来的,感觉有几分古怪。   里面空荡荡的,只是铺了一层木头刨花,从刨花被压扁的程度来看,小铃铛真没撒谎,里头就这一个骷髅头。   杭雁菱哭笑不得的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付天晴刚刚送给她的那把汐落,喃喃道:“没想到这把刀第一个用来干的活儿竟然是挖土,唉……”   将骷髅头放回棺材原本的位置,杭雁菱弯下腰,一道一道的撬开土壤丢进深坑里。   小铃铛捧着脸,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站在坟坑边上,双手合十,眯起眼睛问道:“师姐姐,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给人重新下葬入土了呀?”   “……算吧?你要干嘛?”   “那人家想唱个丧歌,可以嘛?”   “你……唉。”   也不知道这个小架子鼓为什么对发丧的兴趣这么大,不过杭雁菱毕竟是拿了人家的东西,只得无奈的说道:“唱吧唱吧,你高兴就好。”   “嘿嘿,那人家唱咯。”   小铃铛嘿嘿的笑着,轻轻拍了拍手。   她敲打着独特的韵律,稚嫩的童音轻轻哼着。   嘴巴里吐出的,却是杭雁菱三百年来从未听过的歌谣。   【冥府行,冥府行~一扑黄土没于地~】   【没于地,没于地~此生未窥得天机~】   【窥天机,窥天机~四朵云儿把它蔽~】   【把它蔽,把它蔽~心有不甘将楔劈~】   【将楔劈,将楔劈~未得所需罔人命~】   【罔人命,罔人命~掷入冥河不足惜~】   【不足惜,不足惜~前人过错后人抵~】   【后人抵,后人抵~无人言说汝姓名~】   【汝姓名,汝姓名~簿上勾勒判官笔~】   【判官笔,判官笔~入了轮回疲奔命~】   【疲奔命,疲奔命~再来往生切莫提~】   【切莫提,切莫提~阎王丢了判官笔~】   【判官笔,判官笔~糊涂账留汝姓名~】   【汝姓名,汝姓名~未了业债后人抵~】   【后人抵,后人抵~遗憾未了不足惜~】   【不足惜,不足惜~多少恩怨罔人命~】   【罔人命,罔人命~轮回几度把楔契~】   【把楔契,把楔契~缝接阴阳连破壁~】   【连破壁,连破壁~可惜万端天注定~】   【天注定,天注定~皆说人欲终无尽~】   【终无尽,终无尽~再化尸骨荒野地~】   【荒野地,荒野地~可笑痴心仍不息~】   【汝身且得顷刻自在,浪子回头来生不晚。】 第六十二章 危……诡   草草的重新埋葬了那不知名的荒野尸首,杭雁菱揣着那块红色的石头,在琳琅书院又度过了一个晚上。   值得一提的是吃完饭的时候,付天晴像是被胖虎欺负了的大雄一样慌慌张张的跑到了杭雁菱跟前,只可惜杭雁菱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给自己留下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理阴影的那个女人,对于付天晴的处境只能报以一个鼓励的微笑。   至此,这荒唐的一天算是结束了。   次日天明,第三场比赛开始。   昨天的第二轮打下来,即便是大家再怎么努力,讨论度也完全没有杭雁菱的那一场碾压局高。   因为那一场华丽的十分钟吊打让一部分观众怀疑起来到底要不要支持杭雁菱的对手。   毕竟那个欧子昂……   属实是离谱了点。   今天的第三场,杭雁菱是唯一一个以一胜一平的战绩打过来,要在第三轮决定入校名额的。   其他的几名学生前两轮都是两连胜,稳稳地拿住了入学的名额,现在就看究竟是谁能够站出来阻止这个恶女了。   毕竟即便是她昨天最后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把自己抽晕了强行打平,也无法掩盖她能够将一名凝元初期实力的修士单方面吊打的实力。   这个恶女……难不成还真的是凝元后期了?   因为观众们的热情高涨,杭雁菱的这一场观众空前的多,观众席还如同第一天一样坐的满满的,不少前几轮已经战败了的选手就是冲着看看这恶女最后一战的目的留了下来。   今天的裁判依旧是阿坤,他拿着手里的名册,抬手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谨慎的念出了第一场选手的名字:“莲华宫杭雁菱——入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那缓缓从通道里走出来的粉裙子少女身上。   今天的杭雁菱依旧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手里拿着一把莫名其妙的粉色长刀,随意的抗在肩膀上,打着哈欠,完全没有最后一战的紧张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真心想要加入琳琅书院。   确认杭雁菱就位后,阿坤立刻宣读了杭雁菱今天的对手:“姜家姜小婉——入场!”   随着阿坤的话音落下,一个漆黑的身影一个跟头从观众席翻到了藤木台子上站定,她转身冲着观众席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必胜的决心,随后转过身来,双眼圆瞪,怒视着杭雁菱。   “我昨天说过了会要你好看的吧!”   杭雁菱扛着刀,上下打量了几眼姜小鱼,随后走到了阿坤身边,叹了一口气,抬头说到:“我举报。”   “……啊?”   “你们琳琅书院这个赛制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回回给我挑的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选手?昨天这货刚对我撂下狠话,今儿个就成我对手了是吧?能不能换一个?”   原本就想输的杭雁菱倒是不在乎对手的强弱,只是这个姜小婉属实是让她有点PTSD。   讲道理,上辈子她作为付天晴的时候,这个女的没少给她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   姜小婉可不是什么主动倒贴的舔狗,这家伙是彻头彻尾的血统主义者,粘着付天晴完全不是出于任何感情因素,纯属馋付天晴那一身的五行灵气,满脑子想着干脆找个地方把付天晴给就地办了,借种生子。   她的神经病,可不在那个欧子昂之下……   “呃……”   阿坤看了一眼姜小婉,低头凑到杭雁菱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这情况的确是有点特殊……因为有好多人到教导处反应,你第一场赢的有水分,他们怀疑我们故意给你挑了好欺负的对手,让你走后门。”   “那为什么要选她跟我打啊?”   “因为带头反应的就是她……”   阿坤吞了一口唾沫,小声说到:“你放心,我们书院决定过,就算你这把打输了,你前一场也可以判你赢,反正这就是打一场输给大家看,抚平一下众怒的。”   “那你能直接判我输吗……我想投降……”   “嘿嘿。”   阿坤笑了笑,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我大概看出来你不是成心想加入我们琳琅书院的……我猜,多半是紫水老师逼你来的吧?别看我这样,紫水老师也算是我老师的学姐,论辈分咱俩是平辈——”   “那你……”   “你要是敢这把开场就认输,我们琳琅书院就是顶着全江湖的白眼也会把你拉进学校的——想光明正大的离开琳琅书院,你得多少认真打一架然后输掉,让我们好有办法跟你们宗主交代。”   阿坤收敛了笑容,神色认真的说到:“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你们宗主在我们琳琅书院留下了多少传奇吗?我可死都不会忤逆她的意思的。”   “日,狗关系户。”   杭雁菱嘬着牙花子,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姜小婉。   很遗憾,姜小婉的实力只有凝元中期……   要说天才也是天才,但更多的是依靠着姜家的资源强行砸上来的。   跟李天顺不同,光是用眼看就能察觉出来姜小婉如今的真正实力和她看上去的凝元中期并不匹配。   真气即便有凝成真元的趋势,却跟本不能如臂指使的利用,莫说是杭雁菱,估计凝元初期的欧子昂来了都能打的赢她。   杭雁菱将刀刺入藤台上,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阿坤可以宣布开始了。   阿坤见状,依旧像前两次一样宣读了比赛开始的台词,跳下了台子。   战斗开始,姜小婉却没有发动攻击。   她的一对儿杏眸紧紧地盯着杭雁菱刺在台子上的粉红色长刀,胸脯几个起落,她忽然失声尖叫道:“你这把刀的从哪里来的!?”   杭雁菱被这声音吓了一下,堵住耳朵:“嚷什么……”   “你,你,你你你你这把刀怎么跟付少爷的款式那么像!?”   “废话,他给我的,这俩本来就是一对儿啊……”   “你乱放狗屁!你怎么可能跟付少爷是一对儿!?这把刀一定是你从付少爷哪里偷来的是不是!!”   杭雁菱看着怒容满面的姜小婉,忽然隐约想了起来。   自己前世把刀放在拍卖行,最终拍下这把刀的人好像就是姜家的管事……   啊……   啊…………   狗日的蝴蝶效应。   杭雁菱想了半天,忽然咧开了嘴,从地上拔出了那把汐落,放肆的大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没错,你说的不错。”   她如同标准的反派一般将笑声分成三段,故意炫耀一样的在姜小婉面前挥了挥刀:“这把刀就是我从付天晴手里抢来的哦,这可是我心仪的战利品,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被我夺走爱刀时那屈辱的表情。”   观众台上的众人闻言,纷纷又看向了付天晴。   付天晴满脸的黑线,随口附和着:“对对对,是从我这儿抢走的,我可屈辱了当时。”   随后,他也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好心,站起来大声冲着台子嚷道:“杭雁菱,你这恶女,还我刀来!”   杭雁菱看了一眼远处的付天晴,心中夸了一句这小子上道。   随后对着姜小婉嘿嘿笑了一声:“怎么,你要不是不服气,可以来抢啊?”   姜小婉瞪眼骂了两句街,扑上来就要抢杭雁菱手里的刀,却被杭雁菱轻而易举的躲开,继续刺激道:“哟哟哟,就这点水平可抢不走付天晴的东西啊。”   “啧!杭雁菱!你这恶女……啊,好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个卑劣无耻的家伙。”   姜小婉骂骂咧咧的回过身来,伸出了手:“我就当给你一次机会好了,把这把刀给我,我主动认输。”   “那多没意思。”   杭雁菱反手的将刀插在地面上,空出双手来:“既然你这么想要,这场比赛就用这把刀来做赌注好了,你若是赢了我,此刀归你,我滚出琳琅书院。你若是输了……呃……就乖乖滚出琳琅书院,今后四年永远别想在见付天晴一面,如何?”   观众席上的付天晴冲着杭雁菱竖起大拇指。   杭雁菱也同时侧过身对着付天晴抬手致意。   两个昔日的冤家如今在莫名的立场上形成了诡异的默契。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损友吧。   “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样的人渣。”   姜小婉恶狠狠地骂道:“不过既然是我跟你赌,那就不要拉上付家少爷,若是我输给了你,从此往后我以书仆的身份进入琳琅书院给你当为奴为婢!”   杭雁菱本来就是为了激怒她,让这场戏演的更逼真一点,赌注什么的本就无所谓,随口也就答应了下来:“一言为定。”   嘿嘿,这样就好。   杭雁菱松了一口气,同时歪了一下头:“啊,对了——说起来,付天晴好像不怎么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家伙——怎么想都觉得,你比我二师姐言秋雨差太多了吧?”   “欺人太甚,受死!!”   姜小婉知道言秋雨是付天晴所执著的对象,一听这名字恶从心头起,抬起巴掌就朝着杭雁菱冲了过来。   可惜。   速度虽快,破绽太多。   这样可无法服众。   杭雁菱轻而易举的躲开了第一掌,随后姜小婉和她近身颤抖,展开了连绵不绝的攻势。   姜家掌法讲究个灵动轻盈,连绵不绝,近距离对上了很容易被对方黏住。只可惜如今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姜小婉掌法毫无灵动可言,反而因为招招直取要害,攻击意图变得极为明显。   嗯……   杭雁菱一边躲避,一边计算着距离,差不多估摸着时机到了,主动侧身向前大踏一步,挨下了姜小婉的一掌,被打退了好几步。   这一下拉开了距离,姜小婉却没继续追击,她趁机抽出了杭雁菱插在台子上的奚落,振刀一甩,将刀尖对准了杭雁菱的笔尖。   这一下子,一切如同胜负已定一般。   杭雁菱刚刚站稳脚跟,面前却是敌人随时可以刺过来的长刀。   占据上风的姜小婉虽是满头大汗,但她还是得意的笑道:“哟……你果然就这种程度。”   “啊·呀——”   杭雁菱忍不住笑了出来,举起双手。   “果然还是您棋高一着。”   这次,总算是好好演完了。   台子上的付天晴见眨眼间胜负已定,心中叹了一口气。   姜小婉果然还是太好被杭雁菱拿捏了,这场比赛的悬念已经没有了。   杭雁菱奸计得逞,他看得出来,这丫头正一边憋笑,一边强行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该说是恶趣味还是说不愧是杭雁菱呢。   付天晴在无奈的同时,心中多少还有点失落。   他没吱声,只是侧着身子,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台子上的变故。   完全占据优势的姜小婉,抬着刀对着杭雁菱,嗤笑了一声:“能被我如此轻易的拿下,想来这把刀,也是你从付少爷手里偷来的吧?”   杭雁菱并未争辩,她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啊,不错,是我偷的。”   “嗤。”   姜小婉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冷漠的嗤笑:“当真是贱人生贱种……母亲是贼,女儿也是个小偷,你跟当年的杭彩玉一模一样,一样的见不得光,一样的让人瞧不上,可真笑死人了。”   “……”   “啊呀?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抱歉抱歉,我不该说出这种事情……议论别人死掉的母亲确实不太好,可真没办法,要么说血脉这种东西就是有遗传呢?”   姜小婉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她看着杭雁菱低下了头,看着杭雁菱一动也不动。   刚才一直不得手的压抑终于痛快的抒发了出来。   而杭雁菱则是听的一脸莫名其妙。   她虽然很清楚这个姜小婉是个血脉论至上的血统主义者,但杭彩玉……又是谁啊?   “你……再说一遍……”   “哈哈哈哈,生气了吗?你生气了吗?”   不,所以说,杭彩玉是杭雁菱的母亲?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喂,杭雁菱,你的脸可真精彩,怎么把你说哭了??”   嗯……不过,既然姜小婉知道杭雁菱的生母,那收养杭雁菱的莲华宫会不会跟这个杭彩玉有什么关系……   “你,你不怕死吗!?松手啊!!”   等回去之后,要不要再查一查这个家伙的身世……说来,之前的那个冒牌货好像也提到过“妈妈”什么的……   “喂,咳咳,呕!!!!”   啊……嗯?   “你……松,松手……”   为什么姜小婉的脸突然离我这么近?   她手里的刀呢?   诶?   她的脸怎么了……   怎么一副痛苦又狰狞的样子……   简直就好像是……   被谁掐住了喉咙一样……   好奇怪……   杭雁菱缓缓的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姜小婉。   脆弱的感觉从手里传了过来,就好像是,手里被塞进了什么易碎的空心管一样……   啊……   那脖子上的手……有几分眼熟诶……   ……   ……   是……我吗?   “杭雁……菱……松手,松……手……”   哈哈。   抱歉啦……   ……   你·去·死·吧。   “嘎——”   姜小婉的挣扎变得虚弱,而就在恶女毫不迟疑的要拧断她的气管时,一道暗红色的光撞击在了杭雁菱的手背上。   少年人的身影出现在藤台上,将姜小婉撞开,站在了姜小婉的位置牢牢地捏住了杭雁菱的手腕。   “喂,你这家伙,不是输了就好了嘛?怎么还要闹人命?”   付天晴捏住了杭雁菱的手腕,心中隐约觉得诧异。   而面前的这个杭雁菱抬起头来时,那对儿幽紫色的眸子倒映不出来任何人的身影。   “……”   嘎巴。   瘆人的骨头声响起,恶女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腕拧至脱臼,同时甩手一鞭,鬼魅阴森的灵气缠绕在手腕上,如同恶鬼甩出的鞭挞一般抽在了付天晴的脖颈处。   付天晴只觉得刹那间的窒息,随后肚子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杭雁菱一脚踢飞了出去。   “咳呕-——!!!”   她是认真的?   付天晴的大脑因为刚才的鞭手而陷入了短暂的发懵,飞出一段距离后重重的砸在地上,三秒后,他在勉强撑起了身子,愕然地看着台子上的杭雁菱。   看着恶女面无表情的将手腕嘎巴一声拧回原位。   看着少女抽出粉色的长刀,一步一步的走向昏厥的姜小婉。   看着恶女毫无犹豫的抬起刀……   手起,刀落。   “别,喂!!杭雁菱!!!!!!!!!” 第六十三章 终于结束了   “比赛结束,姜小鱼失去战力,杭雁菱获胜。”   杭雁菱高高举着粉色的长刀,自脚下的藤台蔓延出来的藤条束缚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阿坤看准时机跳到了台子上,拦在了杭雁菱的身前,严肃说到:“比赛已经结束了,杭雁菱。”   “……”   恶女并没有吱声,她依旧向下缓缓落下刀尖,缠绕着她的藤条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那并不是被恶女的蛮力所挣断,而是枯朽的树木才会发出的残破之声。   阿坤见势不妙,他迅速抬手攥住了杭雁菱的手腕,大喊道:“我告诉你已经结束了吧!?喂,你怎么了?!”   可在接触杭雁菱的手腕后,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就顺着掌心传来。   体力有明显的流逝感,真元中期的阿坤竟然在这一握之下没能撼动的了杭雁菱的手腕。   “啧,你听到没有?”   身为凝元期之上的真元期修士,阿坤已经将真气在体内凝成真元,调动真气的速度要远远快于凝元期的修士。在感到不妙的瞬间,他调动还能够利用的真气,瞬间催动了脚下的藤蔓。   如同触手一般的树藤眨眼间蔓延出来,迅速束缚住了杭雁菱的手腕。那倒生着棘刺的藤蔓迅速拘束住了她的行动。   可即便手臂被藤条的木刺割的血肉淋漓,杭雁菱还是紧紧地攥着刀,直到身体被藤条甩到了一边。   较小的少女身躯弹起,落下,掉落在地面。   无数的藤蔓迅速延伸出来,束缚住了杭雁菱,使得这娇小的少女动弹不得。   “呼……杭雁菱,你必须得跟我去找院长好好谈谈了。”   在比斗过程当中下杀手可是大忌,这杭雁菱突然上头的样子真的让阿坤有些发毛。   台子上的付天晴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刚想爬起来,戒指之中的墨翁却厉声提醒道:“等等,小天晴,这不对劲!”   杭雁菱的身体诡异的抽搐了一下,她的身体周围燃烧起了一圈儿诡异的黑色火焰,那些藤条在触碰到这些黑色火焰时一齐发出了嘎巴嘎巴的脆响,不过片刻就齐齐断裂开来。   阿坤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木属性灵气的修士本来擅长的就是汲敌补己,靠持久战获胜。   可对付这个诡异的杭雁菱,他的一举一动都要额外耗费大量的真气,那些漆黑色的火焰应当就是他曾经在书本上看到过的阴灵气没错……   可没听说过阴灵气还有这种效果啊……   阿坤再度催动树藤,可是重新站起来的杭雁菱速度极快,她几个腾挪,轻松地从藤条之间穿了过来,目标仍未改变,冲着倒在地上的姜小婉踏步流星般冲了过去。   “叮!!!”   金铁交加。   粉色和暗红色的两把同样款式的长刀碰撞在了一起。   糜荼花的香气裹着黑蛟龙的血腥气缠在了一块儿。   付天晴架住了杭雁菱斩落的刀,咬牙笑道:“这个模样的你就好猜多了——杭雁菱,给我醒!!!”   嘭!   格开刀刃,付天晴主动抬手捏住了杭雁菱的脑袋,在戒指中早已准备好的墨翁发动了残余部分的灵魂力量刺向了杭雁菱。   杭雁菱的行动发生了短暂的迟滞,阿坤没放过付天晴制造出来的这个机会,再度催动藤蔓,朝着杭雁菱钻了过去。   一个凝元后期,一个真元中期,二人合力收拾一个杭雁菱,这场面让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知道杭雁菱很强,但却没想到杭雁菱竟如此的棘手。   那些藤蔓眼看马上要束缚住杭雁菱,付天晴却惨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他的手臂自末端开始发黑,真气堵塞在了经脉内无法流转。   戒指中的墨翁提醒道:“短时间我没法让这丫头清醒,你快撤!”   “可是……”   犹豫的时间不到半秒,付天晴将刀换到了左手,再度对杭雁菱的进攻进行阻拦。   那些藤蔓在刺穿那些燃烧在半空中的黑色火焰后就开始凋秀,阿坤屡次施法皆被化解,只得趁着付天晴跟杭雁菱交战的功夫吟唱咒法:“八荒葳蕤,绿茵潮生!”   微风徐徐吹来,一股绿色的风波自阿坤的掌心扩散出去,以阿坤为圆心,藤条缠出的台子上蔓延出了许多锯齿状的小草,它们在扩散出来后汇做了一处,仿佛茵茵绿水般朝着杭雁菱流淌而去,已经成熟的小草迅速结出红色的刺球果实,那些果实在积蓄到一定重量后掉落在地,爆开一团粉红色的雾气。   虽不致死,但这雾气里所含的毒素足以让凝元后期的修士睡个一整天了。   付天晴在墨翁的提醒下,将刀身一振,不顾右手的伤势猛地向前一撞,将杭雁菱撞向了地面的那团扩散而来的粉色雾气中,同时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拎起了姜小婉迅速撤退。   这两人虽然没什么言语交流,但配合已经相当默契。   身形被粉色雾气吞噬的杭雁菱站不了多久,噗通一声,坠在了绿草铺成的茵毯上。   “可算是……”   阿坤抹了一把冷汗,看着付天晴将姜小婉带下了台子,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松懈的片刻,耳边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声音。   就像是有无数的老鼠在地下涌动,吞吃,陷入狂躁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这个疯丫头!!!”   阿坤瞠目结舌的看着那本应随着本体的昏迷一齐偃旗息鼓的黑色火焰膨胀一圈,燃烧着那团粉色的雾气,吞吃这地上的茵茵绿草。   就连藤木的台子都禁不住这阴灵气的腐蚀……   这哪里是灵气,这根本就是剧毒!   同属性的灵气会因为主人自身的意志而产生不同的特质,而看着这煌煌燎燃的阴黑火焰,阿坤很难想象这个十三岁的娇小少女体内究竟隐藏着多大的凶戾和暴怒。   他看得清。   那被火焰烧开了一道口子的雾气之中,倒在地上的杭雁菱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那并不是活动关节,撑起身子,完成站立的正常流程,而是硬生生被阴灵气拉扯起来的。   她将自己已经中毒麻木的身体视作道具一般,用阴灵气去摆弄,去操控……   如此的确可以绕过毒雾的麻痹效果,可是正常人怎么会……   “来了……!”   杭雁菱的身影直直的冲着阿坤而来,看来找不到原定目标姜小婉,这家伙是打算将阿坤试作下一个要斩杀的目标。   眨眼的功夫,杭雁菱已经来到了阿坤的面前,而她脚下突然一软。   藤木的结构瞬间拆解开来形成坑洞,杭雁菱的半条腿陷入了藤木台子之中,那一刀也毫无疑问的斩偏到了一边。   “呼……”   阿坤连连后退,庆幸着自己的陷阱发挥了作用,可在吐出这一口气,要重新吸入空气时,肺部传来了一阵剧痛。   “唔,咳!?”   身为人类,自出生便开始习惯的“呼吸”这个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违和感。   呼气虽是轻松,但想要重新将空气吸入肺里却无比的费劲。   阿坤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真气团。   不光是腹部,手臂,大腿……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喉咙和左眼也都有那种明显的违和感……   自坑洞中重新被阴灵气“抽”出来的杭雁菱站定身形,摊开手掌。   几团阴灵气形成的小球在她掌上幽幽晃动。   杭雁菱的五指徐徐收拢,随后猛地攥紧。   “呜!”   阿坤只觉得自己的真元仿佛顷刻间从体内消失了一般,真气全然无法流动,抬头再看,杭雁菱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哪儿?   在……背后!   脊梁骨的寒意让阿坤迅速扭头,看到的却只有那一抹粉色。   阿坤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他无法理解杭雁菱为何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没有痛苦,脸上毫无表情,只有身后那一团狰狞的阴黑火焰的少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要死在这儿了?   可这也太倒霉了……   一阵微微的香气袭来。   想象之中的剧痛没有发生。   耳边响起了女性懒洋洋的声音:“闹的太凶咯,菱儿。”   阿坤睁开眼睛。   看到了在杭雁菱的身影背后,一个碧绿色衣裙的成熟女性单手压住了杭雁菱的肩膀。   那团狰狞的阴黑色灵气汹涌的朝着她扑了过去。   可那女性只是平淡的面对着他们,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打了个响指。   “嗡——”   空气周围轻轻的被震颤了一下,这些黑气无声无息的被震了个粉碎。   阿坤在一瞬间恢复了呼吸的能力,他趔趄一下,浑身的冷汗终于冒了出来。   他从未想到有一天正常呼吸也会成为值得庆幸的事情,重新清醒过来的大脑恢复了运转,他抬头苦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女性:“您就是……碧水仙子?”   “小子,我家菱儿给你……还有付家少爷添麻烦了,你们做的很好,莲华宫欠二位一个大人情……你们今日之恩,我记得清楚。”   阿坤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江湖知名奇葩门派的三长老在自己面前鞠躬,长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碧水仙子按住肩膀的杭雁菱不安的挣扎起来,可碧水却将拇指和食指掐了起来,靠在杭雁菱的额头边,轻轻的一弹。   “啪。”   就像是长辈跟小孩子逗趣一样的,轻轻一下的脑瓜崩。   正面对着杭雁菱的阿坤看了个清楚,杭雁菱周身那些狰狞的黑气像是突然被绞进了什么东西里一样,被迅速的从身体抽出,粉碎。   杭雁菱的身体也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倒在了碧水仙子的怀里。   “好了……歇会儿吧,小傻丫头……”   碧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她弯下腰,轻轻拍打着杭雁菱的后背。   “呜呃!!”   然而,即便是失去了力量,身体重新被麻痹住,杭雁菱也依旧张开了嘴巴,死死地咬住了碧水仙子的肩头。   “唔,咕呜……唔……”   “这傻孩子……连这点都跟彩玉那么像……会让我心里头也难受的呀。”   碧水苦笑的摇摇头,她弯下腰搂住了杭雁菱的腿弯,轻轻的抱起了杭雁菱来。   抬头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观众席,碧水仙子平淡的说到:“诸位步步紧逼,天天起哄……甚至不惜用这孩子亡故的母亲来刺激她——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你们认为菱儿是咎由自取也罢,在台上看菱儿挨打看了个痛快也罢……我都不怪你们。只劝你们好好想想……你们所见到的杭雁菱,是否真的如同你们所想所知的那般,是否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江湖上的恶女。”   “我知道,有人说在山下看到了菱儿滥杀无辜——我也理解你们失去了亲朋兄弟的苦痛——我虽然你们好好看看菱儿到底是不是你们当天遇到的凶手,但也难免有的人认定,是我碧水在护短,是莲华宫在包庇这恶女……”   “我管不住你们的想法,所以——”   “还想要杀了菱儿的,还想让菱儿蒙受不白之冤的,还想让菱儿死了好让你们出气的……尽管来,反正我相信菱儿的清白,我罩她。”   还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语调。   碧水仙子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阶。 第六十四章 付天晴的提议   “呜哇,好痛……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站在台子上和姜小婉战斗的吗,怎么一觉醒来躺在这里——”   阳光映入窗户,恶女睁开了澄净的浅紫色眸子,眼珠转向了床边的少年,茫然的问到:   “你刚刚搁这儿说什么呢?”   付天晴手上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口继续用一副诡异的腔调说道:“可恶——付天晴,你怎么会在这里,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了?姜小婉呢?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赶快告诉我…………我料想你醒来后大概会这么说吧。”   “啊?”   杭雁菱活动了一下手臂,小臂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嘶地抽了一口冷气。   付天晴见状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坏笑着看着杭雁菱:“那么现在,你是哪个杭雁菱?”   “我嫩爹。”   “哦,老杭。”   付天晴稍微吐了一口气,坐直了身板,翘起二郎腿,把手放在膝盖上。   “放心吧,你昏迷了一整天,距离你对姜小碗痛下杀手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这儿是琳琅书院的病房——姜小婉没事,只不过你在琳琅书院的风评变得极其微妙。大家伙儿众目睽睽看见你下了这死手,好在你师伯碧水仙子来拦住了你,这才没让事态进一步闹大。”   “嘶……”   “你下手是真的狠,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勉强下的来床的——小秋雨和你师姐通宵盯了你一天晚上,这俩人让我哄回去补觉了,这儿就我一个。”   听着付天晴的回报,杭雁菱捂着额头,有些沉闷的嗯了一声。   “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几乎……全部吧,一直到在师叔怀里晕过去为止。”   “诶?麻麻的,按照惯例,你不应该说你中途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   杭雁菱没心思跟付天晴斗嘴,她没开玩笑,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自己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所采取的每一个行动都格外清晰……但毫无疑问,如果是作为“付天晴的转生者”,自己在当时的环境并不会做出这些事情……   ……   那般暴怒,只有可能是真正的杭雁菱……   ……   当初在莲华宫的疑问,看来如今已经得到了解答啊……   “老杭——老杭——回神啦。”   “别一口一个老杭,我现在这岁数又没你大。”   “好好好——那小杭同志,你说你昨天的事情都记得……那你突然暴走的原因你清楚吗?”   “那我哪儿知道去。”   “哦——”   付天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后嘿嘿笑了笑,问道:“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记得?”   “……”   “别紧张,再说你自己也没怎么掩饰过……说实话我本以为五年前去我家退婚的那个杭雁菱,是大伙儿传说的那个山下乱杀人的恶女,如今看来,你的另一面也有很大的嫌疑……那天天道审判你不可能有私,我能信任的也就你这个老杭了。”   “你这家伙啰嗦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前不久我家人给我送了一封信来,我给他们写好了回信,今早让他们带回去了。”   “信?”   杭雁菱皱起眉头,她怎么不记得前世还有这么一茬。   “嗯,毕竟我去莲花宫战胜恶女,这是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可按照当初我离开家时的说法,得胜后我会带着小秋雨返回付家重续婚约……他们见我迟迟没有把小秋雨带回去,于是派人写信来询问我状况。”   “原来如此……”   前世的付天晴可没有打赢这一仗,大闹莲华宫强行逃脱的他在这段时间内是被付家认定为死亡的。   不过……   “这事儿干嘛跟我说?”   “因为信里头写了你啊。”   “啊?”   “我在信里头说,要带你回去一趟——别的就没解释了。”   “等等……什么玩意儿!?我没听明白!”   “只是想试探一下家里人的反应而已。”   付天晴翘起二郎腿,摊开双手耸了一下肩膀:“这几天我思考了许多,在我的视角看,身为加害者一方的莲华宫跟本不会无缘无故的对我整个付家抱有敌意……你难道就不好奇,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付家啊……”   杭雁菱皱起眉头抱着肩膀,思索了一会儿。   她虽然也对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但归根结底,她最原本的目的也就只有让“杭雁菱”这个存在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已。   杀掉那个莫名其妙的杭雁菱,然后自己改头换面……   而昨天的事情证明了自己体内还藏着原属于这个世界的杭雁菱……   并且可怕的是,这股意识浮出水面时,自己是无法掌握主动权的。   从行为的凶暴和狠厉程度来看……体内的杭雁菱和自己前世认识的更加接近。   只不过那种粗放的阴灵气使用方式,感觉自己这个杭雁菱只是个怨念强烈而粗暴的凶灵。   不管怎么说,这下改头换面的计划落空了。   “了解五年之前发生的事情嘛……去付家,倒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如何保证我们去付家能够查证到什么东西?我可不觉得你家人会对我们俩乖乖交底。”   “嘿嘿,我另有办法,你就别管了。”   “……你这打哑谜的等样儿跟戒指里的老鳖登如出一辙。”   “哎我说你俩说你俩的,管我什么事?”   戒指里的墨翁终于抱怨了一句,彰显了一下他的存在感。   ————————————————————————   “所以,我再确认一次,你没发疯?”   “没有,而且我已经取得了当事人的同意,接下来只要您点头就行了。”   在琳琅书院提供给教师的专用房间门口,付天晴自信满满的对一脸刚睡醒就被吓一跳的碧水仙子说道:“只要您肯答应用您的灵梭带我们回付家,并且全程陪同。”   “哈……”   碧水仙子挠了挠脸,一脸的嫌麻烦:“那你以什么名义让我和菱儿进入你们付家呢?”   “您是琳琅书院的老师,我是用您的推荐名额入校的学生,老师护送学生回家天经地义吧?”付天晴顿了一下,笑道:“当然,您若是嫌麻烦,直接告诉我和杭雁菱当年之事的真相也未尝不可。”   “唉,那就更不可能了,当年之事,我们姊妹几个绝无可能说出半分的。”   “哪怕杭雁菱昨天发狂成那样?”   “是啊,就是因为她发狂,我们才不能……诶,等等,你小子——”   碧水眼睛微微睁开一下,反应了过来,笑道:“好小子,你套我话。”   付天晴眨了眨眼:“这样看来,您知道让杭雁菱发狂的那位杭彩玉跟五年前的事情……不,跟我们付家有关,感谢前辈指点,晚辈铭记于心。”   “如果在三天前你这么跟我说话,我必然先给你两个耳光子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那没办法,谁让您欠我一个人情?”   “唉……”   碧水双手环胸,叹了一口气:“我多余劝你一句吧,仅凭着现在的你们,哪怕去了付家,‘了解大概’就足够了……不要去评判对错,也不要过多思考——你们如今只是琳琅书院的同期学生……让你们回去调查当年的事情,只是为了让你们的芥蒂彻底放下……不要妄图去‘解决’任何事。付家少爷……尤其是你。”   “我?”   “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嫉恶如仇……是最不适合牵扯到这种事里面来的。我不把你当付家的孽种看,仅仅作为你的老师,给你一个忠告——”   碧水正色道:“当年之事,对错难论——即便是连我在内的莲华宫,也并不知晓五年前全部的真相。”   “……以莲华宫的体量,四个金丹期的大宗门想要调查我付家,应当不难。”   “呵呵……小子,你可真不像是付家的种。”   “以您身为莲华宫三长老的立场来看,这句话大概是在夸我?”   “是啊……我猜得到,你让我全程陪同,本意是让我在付家保护菱儿的安全——可我要提醒你,付家有些事情,即便是你这个二少爷也不能多余过问的。”   “嗯?您怎么……”   “因为你还没有变成一个标准的‘付家人’,我猜,你儿时因为天赋不足,不被家中人重视,因而他们没让你接触那些事情,也没把你培养成那样的货色——这是好事。当年我们从付家带走小秋雨,本就是为了不让她也成长为付家那样的孩子。”   “您总是张口闭口付家人付家人的,您倒是跟我说说,标准的付家人该是什么样子啊?”   碧水仙子沉默了一会儿,笑道:“算了吧,若是我对子骂父,岂不是成了跟那个姜小婉一样的家伙?你自幼在付家长大——你们父亲,你大哥是什么德行,你心里多少该有个数才对。”   “……”   “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断定,此番奔波,必生变故。如今的你是没办法完全站在你自家的立场上思考的,而同我和菱儿一道回去,付家对你的态度也势必会发生转变。我护得了你跟菱儿的安全,却没办法弥补你跟家族的关系。”   “看不出来,您还挺温柔的……”   “啊,如果你昨天没有出手阻止菱儿的话,今儿个我早就大大方方的答应你,然后半路在灵梭上一脚把你踹下去摔死你个狗卵了。” 第六十五章 犹如泥暗,犹见朝阳。   时值中午,阳光正艳。   在食堂通往学生宿舍的游廊,一处走廊柱子下的黑暗角落里,少女正处理着手指上的伤口。   她的面前放着一盘刚刚在后厨做好的红烧鲤鱼,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因为准备时的心慌意乱,她在处理鱼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原本用真气做了一定程度的应急处理,但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她只想着快些将师妹爱吃的鱼给送过去,在路上小跑时不慎跌倒,为了护住辛苦做好的鱼,手指的伤口被再次扯开,鲜血流淌在了地面上。   “鱼,没事……”   少女确认了食盒的完整后,松了一口气,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自己果然不适合温柔的水灵气啊……   指尖殷红的血珠在少女的注视下忽然开始异样的抖动,沸腾,嗤嗤作响后冒出了一股微微的热气来。   那是一股清幽的香气,恬淡清冷,却又暗藏着一股诱人的魅力。   “菱儿……”   少女哀声呼唤着杭雁菱的名字,目光沉沉,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而正在她发呆的功夫,耳边传来了一声诡异古怪的鸟鸣。   “嘎——嘎!!”   沙哑刺耳,让人烦躁。   天边飞来了一只纯黑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落在了少女面前的树梢上。   是一只乌鸦……只会在枯树枝上等待着动物死亡后享用腐肉的……腌臜下等的生物。   正如同自己一般……   乌鸦嘎嘎的怪叫了两声,它有这一对儿血红色的眼睛,诡异的眼珠里倒映着少女的脸——那张并未维持往日那般平和温柔的笑容,冷淡而生硬的脸。   “又有什么事?”   少女不耐烦的问到。   血眼乌鸦拍了拍翅膀,从鸟嘴里吐出来了人的语言:“不久……之后,付天晴……将……动身……返回,付家。”   “我知道了,与我无关。”   听了少女的话,乌鸦如同嘲笑般怪叫了两声,声音也逐渐的更加逼近人类:“您是否,在这里,将他处理掉?”   “我曾说过,付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们在外面想要做什么我管不到……”   少女闭上了眼睛:“但也别想命令我去做什么。”   “我们,知道——只是想要,把处理的机会,留给少主——您……不切断这段留恋,日后,必成大患。”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吗?”   少女微微皱起眉头,身边那股寡淡清雅的香气蔓延了出来:“既然你自己刺杀付哥哥的行动失败了,就该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的滚回你的主子那里去吧?”   乌鸦怪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从树梢上飞了起来,而它的翅膀末端的羽毛如同融化一般粘在了一块儿。   “少主……不要动怒,您的天赋,百年难见——当年,是影主大人,受了奸人蛊惑,那人已经被,剥皮抽骨,我们……希望您的回去。”   “……”   “您不亲自……下手,影主,不放心……付天晴……和莲华宫……一起……棘手的很……”   少女冷笑了一声:“付哥哥回到付家,不正好合了你们的心意?这次甚至不用在路上埋伏,他是直接送到你们脸上了。”   说罢,她咬着牙,摇了摇头:“也对,也对……付哥哥要回付家的消息,我都还不清楚,你们却已经得到了消息。是付家的人告诉你们的是吧?”   “嘎嘎……不错……”   “真的沦为了付家的狗了啊,你们。”   不屑的冷嘲了一声,少女怀抱着装着红烧鲤鱼的食盒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出墙角下的阴影。   少女身后的乌鸦仍然置身于阴影中:“容老奴,多嘴一问……您是如何知晓,您的身世……然后,找到影主……当年,我们将您留在付家后……并未留下任何信物……”   “就凭我这一身恶心的血,我这样生来便注定烂臭如泥的人,在莲华宫待多久也不会被洗干净的。”   少女一步步走出了阴影,可身后的影子却被阳光拖拽的越来越长。   乌鸦歪着头,看着离开的少女。   “您……主动找到我们……却又,不想回归影主……您这般潜力,为何要在莲华宫……浪费?您这般实力,莲华宫也不过是……饲养您的……泥土……嘎嘎……”   拍打着翅膀的乌鸦重新落在了树梢上,嘎嘎的怪叫着:   “是啊,您……同我们一样……注定一生以腐肉为食……嘎嘎……这天下的乌鸦……没有不食腐肉的……嘎嘎……嘎嘎嘎——”   离去的少女自然毫无错漏的听到了乌鸦全部的话语,可她只是深深地低下头,无话可驳。   血眼乌鸦嘎嘎的怪笑,重新展翅。   那些被融化了的羽毛脱落了下来,它振翅飞向了空中。   然后……   “啪。”   “好耶!扔中了!!”   “嘎啊!!!!!”   乌鸦被一颗石子突兀的打中了肚子,发出了一声惨叫,直勾勾的又从天空上掉在了院子里。   乌鸦陡然发出的惨叫让少女停下了脚步,皱眉看去。   不一会儿,游廊外的草丛一阵耸动,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女孩兴高采烈的跑到了院子里,拿起了被打下来的乌鸦,跑到了少女跟前。   “二师姐姐!你看,你看!这个黑鸟会说话!!”   “啊?呃……小铃铛……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在这里捉球球虫喂螳螂,然后突然就听到有个鸟说着什么话飞上去了。”   小铃铛抓着乌鸦,一脸兴奋的低着头:“它是不是就是八哥啊?我听三师姐说,天下最会说话的鸟是八哥,最不会说话的人是四师姐,嘻嘻。我老早就想养一只八哥来玩了!”   血眼乌鸦嘎嘎的拍打着翅膀,但肚子被石子狠狠砸的那一下,好巧不巧的就打中了他脆弱的那块骨头。   “放开我,我才不是,嘎嘎……八哥!我是,乌鸦!”   “诶?你是乌鸦?”   小铃铛听见黑鸟说自己是乌鸦,眼睛瞪了起来,她鼓起嘴巴,用力的握住小拳头冲着黑鸟的脑袋砸了一拳:“胡说,你骗人!你刚刚说乌鸦都吃腐肉,人家乌鸦可聪明了,谷子也吃,浆果也吃,鸟蛋也吃,哪有不吃腐肉就活不下去的乌鸦!!你,你跟本不懂乌鸦,给我向全天下乌鸦道歉!”   身为资深的丧葬爱好者,常年在后山见过各种乌鸦的小铃铛被黑鸟的云乌鸦言论所激怒,气的抓着血眼乌鸦的爪子用胳膊抡起来转圈圈:“人家每天在后山坟地玩,见过的乌鸦比你吃过的虫子都多!大家都老好养活了,哪儿有你这么挑食的,你就是八哥,就是八哥就是八哥就是八哥,呼嚯嚯嚯!!!!”   被抡成了黑旋风的乌鸦凄惨的哀鸣:“少主,少主……少主救命嘎啊!!!!!!”   听到乌鸦求救,小铃铛忽然停下了手,抓着鸟腿抬头看向少女,好奇的问道:“少主……二师姐是这只八哥的主人吗?它管你叫少主诶。”   少女愣了一下。   旋即,她露出了那份属于莲华宫门下,澄水仙子的二弟子言秋雨温和的笑容。   “我没养什么会说话的鸟儿,不过乌鸦没有会说话的,这大概真的是个八哥,小铃铛你那么喜欢,拿去养着就好。”   “喔!!!好耶!!!!”   小铃铛眯着眼睛亢奋的抓着鸟腿甩了两圈儿半,然后反过手来捏住鸟头,蹲着用手一个劲儿的戳:“快,快说你是八哥,不是乌鸦。”   “嘎……我,我是……我是八哥……”   “然后,给乌鸦道歉!说你自己挑食,错怪乌鸦了!”   “嘎……我错怪……嘎……我,我我……我……”   “嗯!怎么不听话?!”   小铃铛正要来气,言秋雨蹲在小铃铛身旁,偷偷的在小铃铛耳边低语道:“我听说有一种训练禽类的方法……就是一直折腾它,不让它睡觉,往死里熬它,只要熬累了,再厉害的鹰隼也会听命,驯服一只小小的八哥,我想原理应该差不多吧?”   “嘎嘎!?少主!?”   “喔喔喔,二师姐好博学,哈哈!我懂了唔呀呀呀!!”   小铃铛得到了言秋雨的“点播”如同醍醐灌顶一样站了起来,抓着鸟腿一路哒哒哒的跑了出去。   小女孩快乐的声音在走廊内响起:“道歉!给乌鸦道歉!快点!我这就给你抓虫虫和浆果吃!然后把你放在坟地的树上!我就不信我小铃铛还治不好你个八哥挑食的坏毛病!”   “嘎!!!”   “我现在就给你捉虫虫吃,你等着喔。”   “嘎,汝这小鬼,你可知老夫,老夫是何等——!!!”   “哟,还敢逃跑,吃我一石子!”   “嘎!!!嗷,嘎!!!!”   “哼哼……这下乖了吧?诶……这里有洋辣子诶!洋辣子诶!!喂,小八哥,去把它给我吃了!”   “嘎,不,呜呃!!!开什么玩笑,你不要……用树棍挑那个虫子!!嘎!不要送过来,我不吃!!我不吃,我我不要!!!”   “这天下没有不吃洋辣子和毛毛虫的乌鸦,给我吃!!!!”   “我是八哥!!!我是八哥!!!!我求求你,我真的是个八哥!!!!您放下!!!别,唔嘎,嘎啊啊啊啊!!!!!” 第六十六章 莫愁前路   四天后,杭雁菱短暂的书院生活迎来了暂时的结束。   这期间并没有其他学生来找过杭雁菱的茬,应该是碧水仙子当日的震慑发挥了作用。只不过……   来找茬的没有,来见识名人的多得是。   男生,女生,好奇的,崇拜的。   虽说她在擂台上发疯,但十三岁的年龄竟然能压着凝元后期和真元中期的两个人打,这份实力足以让这些来自各大门派的天才们为之侧目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出发的日子,杭雁菱饱饱的睡了个懒觉,在言秋雨的陪同下,二人一道走到了琳琅书院的大门口。   周清影和碧水站在门口等着她们,碧水仙子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而周清影双眼红肿,看上去是刚刚哭过。   看着前世的老对头哭成这个样子,杭雁菱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儿,难得的没有触发PTSD,冲着周清影打了个招呼:“哟,三师姐,你哭啥呢?”   “给。”   周清影见到杭雁菱过来,小跑步的将一枚粉色的荷包塞到了周清影的怀里:“你拿着,万一遇到了什么情况,用这个以防万一。”   “什么玩意?”   “应急用的丹药,不过是我随手拿了些垃圾药材熬夜给你炼制的……你拿着。”   “哟,三师姐双线程的功力见长,我收下了。”   周清影见到杭雁菱手下了荷包,吸了一下鼻子,抹着眼泪,跟杭雁菱一同朝着灵梭走去。   “你听好了啊,这次从付家回来你要是再变得六亲不认,我就直接把你带回莲华宫,把你从悬崖上推下去,让你一直用脑袋着地直到你想起我来为止,听到没?”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临别时候说这么丧气话的。”   不过杭雁菱倒是不怀疑疯狗周清影会不会真的这么干就是了。   走到灵梭跟前,远处传来了相当精神的招呼声,杭雁菱顺势抬眼望去,不远处走过来的是付天晴和小摔炮。   小摔炮还是穿着她那一身丧气的白色袍子,而付天晴像是个要出去旅游的小学生一样,虽是满脸的兴奋,但黑眼圈看得出来这货没怎么睡好……   啊,这个王八蛋八成是打算在灵梭上补觉吧。   不愧是我自己啊。   “付哥哥,早。”   言秋雨对着付天晴打了一声招呼,同时下意识的挽住了身边杭雁菱的手腕。   杭雁菱苦笑一声,抬头也冲着付天晴打了声招呼:“你小子怎么跟小摔炮混一块儿了?”   “路上碰到的,小丫头蹲在路边抓虫子,我看见就一块儿带过来了。”   “喂,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过来,倒霉蛋蛋,离我远一点啦!还有我不叫小摔炮,我叫小铃铛!”   小铃铛气鼓鼓的推开了付天晴,哒哒哒的小跑着走到了杭雁菱跟前,怀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揣着什么,言秋雨看见小铃铛来了,也退到了一边,留给杭雁菱和小铃铛道别的空间。   “四师姐姐,听说你要去做豆腐了?”   “是去付家啦。”   “喔,总之,要去那边那倒霉蛋蛋的家里对吧?”   小铃铛抬手指着一边的付天晴,杭雁菱点点头。   在这帮人里,这个小丫头应该是对当年的事情了解最少的吧,五年前的时候她也就四五岁,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看待曾经的杭雁菱的,不过相处下来也能发现,她似乎是唯一跟任何时期的杭雁菱都处的不错的。   大概是因为她这幅天生KY的性格吧……   到也说不上不好。   “这次回来,我会从濮河城给你带点好玩的回来的。”   杭雁菱笑着揉搓了一下这位自己变成杭雁菱后第一个遇到的小女孩,小铃铛听了杭雁菱的话,也两眼冒金光。   “什么好玩的?!是死人吗?四师姐这次出去,是不是要带几个死人回来下葬呀!?好耶好耶!”   “不,那个玩意儿就算了。”   “那,那是四师姐这次出去要变成死人被抬回来吗?四师姐要死翘翘了吗?”   “虽然这一点上你的确跟其他莲华宫的成员看法一致,但你就没有点儿不这么晦气的表达吗?”   这个孩子怎么对死人和发丧这么上心啊?   小铃铛惋惜的瘪嘴:“那,那四师姐,你最好撑回来再死翘翘哦,如果不能亲眼看着你咽气,发丧就不带劲了……”   “诶,我问一句,你以前跟撞到脑袋之前的杭雁菱这么说话她不抽你吗?”   “呜,师姐姐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会用心给你叠纸元宝的。”   小铃铛像是终于痛下决心了一样,伸手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脯:“要是你真的回不来,你就给我托个梦,我好赶快把钱都烧给你,别让你在下面没钱花饿肚肚!”   “我谢谢您啊。”   杭雁菱哭笑不得的直起腰来,小铃铛却主动往前凑到杭雁菱的跟前,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对了四师姐,这是我最近新养的宠物,你看,好玩吗?”   小铃铛从怀里掏出来了一直黑漆漆的怪鸟,这鸟长得一副乌鸦的模样,两只眼睛是红的,浑身被红色的绳子捆绑住,尤其是两只翅膀被缠的紧紧地,比起宠物,看上去倒更像是要拿来做汤的禽肉。   “这是乌鸦?”   “嘎!嘎!我是八哥,嘻嘻嘻!嘎嘎!八哥,是个八哥,小铃铛主子的八哥,嘎嘎!”   听见杭雁菱说出“乌鸦”两个字,这怪鸟跟被按下了某种开关一样非常流畅的吐出了一连串的人话。   小铃铛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这只鸟的脑袋:“我还没给这个鸟儿起名字呢,它是个坏鸟鸟,又挑食,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品种,不过它很好玩。师姐姐临走之前给它起个名字吧?”   “诶?起名字,好啊……我想想。”   就当是哄孩子玩了,前世就对小孩子非常宠的杭雁菱认真思索了一阵,低头看着这个眼睛躲躲闪闪,明明是乌鸦非说自己是八哥的怪鸟,想了想,笑着说道:“不如就将它命名为‘哭坟’吧?怎么样?”   “嘎?哭,哭坟?!嘎嘎——你以为老子是谁——”   听见杭雁菱起的倒霉名字,血眼乌鸦气的直扑棱翅膀,却被小铃铛托在手心捧了起来。   小铃铛睁大眼睛看着血眼乌鸦,一字一句的念道:“是八哥哦。一只名叫哭坟的八哥。”   “嘎!主子说得对,我叫哭坟,嘎嘎!真好听,我是一头叫哭坟的八哥!!”   站在一旁的言秋雨突然别过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杭雁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啥,是我起的名字不好听吗?”   “不不,这个名字很好听,噗嗤……哭坟,哭坟……”   看着原本还一脸担心的言秋雨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杭雁菱不由得也宽心了许多。   不过说到哭坟……   那天这个小丫头唱的丧歌是什么来着……什么乌鸦凤凰飞,老鼠聚成堆的……   记不太清了。   ……   算了,我干嘛在乎这种事情。   在杭雁菱给乌鸦起了名字后,小铃铛小心翼翼的抓着鸟腿,解开了乌鸦身上的绳子,又重新将乌鸦捧在怀里:“好啦,现在你有名字,也能像是个正常的鸟类一样吃虫子了,你已经是一头成熟的八哥了,长大的小鸟不能一直依靠着主人,你就跟着师姐姐一块儿去那个什么濮河城历练一下吧,回来后要变得更厉害哦~”   “嘎?”   乌鸦有些不敢置信,他扑棱着翅膀,马上就要一个猛冲飞向天空,可刚刚起步,一阵响指声响起,乌鸦周围的空气突然诡异的震动了一下,刚刚起飞的乌鸦又重新坠落了下去,落在了素白的掌心。   碧水仙子一脸嫌麻烦的将被她一个响指打下来的乌鸦捏住鸟腿甩了甩:“我们这次去付家可不是去玩儿的,带着个鸟好麻烦的啊。”   “三娘娘!小哭坟可好养活啦!你到了哪儿只要把它丢进蚂蚁窝跟前,它就会自己找虫子吃,这几天我好好训练过它的。”   小铃铛一脸自信的拍着胸脯。   碧水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这只鸟让你折腾了几天,突然放回野地迟早得死,这次去付家我就随身带着得了,你再用绳子把这鸟缠上,这几天我喂他点儿麦子,总不至于饿死。”   “嘎嘎!感谢,谢谢您!嘎嘎嘎!!谢谢!!!”   血眼乌鸦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噫——这乌鸦怎么还哭了,好恶心,它不会突然拉在我灵梭上吧?”   碧水一脸嫌弃的把乌鸦塞给了小铃铛,小铃铛自信满满的用绳子重新捆好了乌鸦,交给碧水:“放心吧……刚刚四师姐姐给它起了名字,就算它的半个妈妈了,小哭坟一定会很乖,很听妈妈的话的,对嘛?”   “嘎?”   “……小哭坟,要好好的听四师姐姐的话,然后好好的回来哦?”   小铃铛眯起眼,冲着乌鸦笑了一下。   碧水接过来乌鸦塞进兜里,转身从戒指当中唤出了灵梭。   “别恋恋不舍了孩子们,等回来师叔给你们弄点好吃的,在琳琅书院安心等我们就得了……走吧,菱儿,还有付少爷。”   三人的身影被灵梭投射下来的金色光芒所吞没,金丹期修士的法宝徐徐盘旋着升入了高空,金色的流光自天极闪逝,朝着南州付家的地方直行而去。   灵梭上的杭雁菱侧着头,微微的皱起眉头。   如今已经是杭雁菱的她……   该如何面对自己曾经的老家,曾经的故乡呢? 关于前世发生的事   寒骨山,名如其山,终年寒风缭绕,孤云横亘,山上没什么花草植物,只有几颗稀稀拉拉的松树,以及一座不知何年建成的破道观。   破旧的道观内,一个身着灰袍的青年正端详着面前的棋局,手里捏着的棋子在残局前迟迟没有落下。周遭摆放着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和一张老旧的木头床,一旁的药炉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浓郁的药味儿充斥在这小小的破庙里。   老旧的木门吱嘎响了一声,一名扎着侧马尾,年纪约么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走进了破庙,对着青年打了一声招呼:“师父——我回来了。”   灰袍的青年头也不抬的“嗯”应了一声,继续端详着眼前的棋局。   见师父没搭理自己,她轻轻咬住了嘴唇,手里头拎着一个人头大的坛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青年人的对面坐下,抬手推了一下棋盘:“我刚打探了,是正道的那个疯婆子周清影又找到咱们的下落,正在组织人往咱们这里进攻呢。”   “哦……”   青年人还是迟缓的哦了一声,将棋子随手落在棋盘上,木然的点了点头:“那咱们收拾细软,像往常一样,跑路吧。”   少女眼神一黯,看着自己是师父。   是啊,像往常一样,正道莫名其妙的敌视他们这个平时只会治病救人的小破门派……像往常一样,正派的那个卫道魔周清影找上门来时,师父依旧只会带着她收拾细软跑路……   这就是他们鬼灵门的风格,这就是她的这位师父的风格……   只是这次,她有点累了……   “师父,这次就不了吧。”   少女将桌子上的棋盘随手一扫,噼里啪啦的黑白棋子坠落在地面上,随后嘭的一声,棋盘上被她压了上一坛子酒。   她平静的看着自己师父,问道:“只是这半年,我们鬼灵门就东躲西藏的不下五次,师父你也累了吧?”   “呵呵,我还好啊。”   这位江湖上靠跑路闻名的鬼灵门掌门——付天晴,面对徒弟的忤逆只是揣起了袖子,也不着急,年轻的脸上却满是老人才有的安宁和慈祥:“不过你要是累了,咱们这次不逃也罢,反正周清影是冲着我来的,我主动站出来,她应当不会为难你。往后的日子你就……”   “好了,师父,别说了。”   少女的脸上闪过了一刹那的狰狞,她连忙低下头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尔后才仰起脸来,笑嘻嘻的看着付天晴:“师父,咱们今天不聊那些丧气的话题——你猜猜,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今天啊……不知道。”   付天晴依旧和煦的笑着,他脸上的五官就好像是永远都摆出一副那样驯顺的表情,难以把这样的一个人和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教头子联系在一起。   少女笑着,隐在袖子中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从怀里掏出来了两个小陶瓷杯放在了桌子上:“十五年前的今天,您收养了我,您那时候摸着我的脑袋,说今天就算是我的生日了——您怎么就忘了呢?”   “原来如此啊……羽儿,生辰快乐。”   付天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了一声。   被他称作“羽儿”的少女起身抬起酒壶,为师父斟满了一杯酒,随后双手捧起瓷杯,敬给了付天晴:“师父,这杯酒徒儿敬您,请吧。”   “好好好……呵呵,十五年了,羽儿也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啊。”   付天晴接过杯子,在轻轻闻了闻酒味儿后,笑了一声,随后一饮而尽。   少女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师父,在看到师父将酒喝下后,她压抑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在心中开始默默倒数。   三……   二……   一……   “不错,炼的出来这种毒药,你的毒术修炼的已经有了几分成色,凭着这个,你足以在外面…安身立命了……”   付天晴低头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这一切都如少女所预料的那样,他那脸上那该死的笑容依旧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只是像往常一样说道:“我喝完了。”   弑师的逆徒在看到师父的举动后,脸上露出了浓郁的失望,怒火在她胸中积蓄,她压着愤怒低声询问道:“为什么……师父,你为什么甚至都不肯问问……我为什么要给您下毒。”   “羽儿想告诉我便说,不想告诉我也无妨,你我师徒一场,善始善终。”   付天晴闭上眼,慢条斯理的缓缓说道:“自从收养你以来,我从没能没给你一个安稳的家,终年带着你东躲西藏的,天天被正道追杀……师父心中对你有愧,你杀了我也好,那些正道应当会给你一份更好的前程——”   “闭嘴!!!别把我说的像那些师兄一样!”   付天晴的话语终于彻底点燃了羽儿的怒意,她低头同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一饮而下。   “噗,咳!!”   羽儿的修为远不及付天晴,毒酒在她身上发作的更明显,少女的脸上很快鼓起了乌黑的经络,双眼灌注了血丝。   这位亲手将生日席转变为鸿门宴的女孩儿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因为她终于看见付天晴的表情变化了,她看到了师父眼中的愕然和不解。   那是她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再看到过的表情了……   “师父,您别急……羽儿这里有解药……咳……”   羽儿颤抖着,从怀里取出来了一个小瓷瓶放在桌子上,汗水沿着虚白的手臂滴落在桌上棋盘的纵横线条。   她定定的看着表情终于有所变化的师父,此时的她也咧着嘴,虚弱,却又颇为愉悦的说道:“但是这解药,只够解我们一人之毒……您虽为天下用药的第一人,但这毒药是我数千个日夜陪伴在您身边,专门为您研究下的剧毒。一刻钟内不喝下解药,哪怕是您也会暴亡于此。所以,我和您之间,呜!咳噗……”   体内的剧痛让羽儿呕出了一口黑血,污浊的血迹顺着眼睛,鼻孔,耳朵流淌下来,让她原本可爱的面庞变得狰狞。   “傻孩子,何必呢,我活着本就是该要死的,你和我又不同……”   就在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股阴冷的气息袭上了羽儿的心头。   付天晴此时已经抬起了手臂,漆黑阴冷的真气在他掌心缭绕,并蔓延到了羽儿身体周围,那正是让付天晴被正道们认为是邪派的根由——阴灵气。   阴灵气是以极低概率诞生在经脉尽废,灵源涣散的人体内的阴毒灵气,阴狠霸道,伤己害人,阴灵气的持有者虽然进境神速,但修炼过程无异于饮鸩止渴。   无法阻止的阴狠灵气沿着羽儿的经脉迅速扩散,使得她半个身子失去了知觉,手臂瘫软在了桌子上,除了呼吸之外,她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羽儿再度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师父,没做任何的反抗。她只是在期待,她期待着师父的脸上能够多少露出一丝愤怒……或者是,或者是对她发起叛逆的惋惜……哪怕是憎恶也好……   真的,她早就受够了师父脸上不论何时都维持着的一成不变的微笑。   “师父……您要清理门户了吗?”   羽儿情不自禁的问到,就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期待的问师父明天可不可以带自己去集市上玩耍一样。   而付天晴摇了摇头,在剥夺了逆徒的行动能力后,他拿起了那瓶解药,将瓶中的解药灌入了羽儿的嘴巴里,无奈的笑了笑:   “咳……就算你不打算投正道也行,我放钱的地方你都清楚……你下山之后拿了钱,尽快离开这里,不要被正派追到,然后……”   话还没说完,付天晴的身体晃了一下,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他的双腿早就被剧毒侵蚀掉了知觉,只得依靠在墙上,徐徐的叹道:“然后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你能调出这么好的毒药,以后在江湖上……也不怕有人欺负你了……”   看着师父马上要闭上眼,顺遂的接受被逆徒杀死的结局,迫吞下了解药的羽儿焦躁的站了起来,伸手抓住了师父的衣襟,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你疯了!!!我背叛了你,我给你下毒!!!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杀我也就算了,凭什么死的人是你!!!!!”   “你知道的嘛,我见不得别人死在我面前。”   付天晴简短的回答像是一把刀子,割开了羽儿的心脏,让她泄掉了刚才满腔的愤懑,萎靡了下去,也松开了手。   她陌生的看着自己的师父,恐惧,憎恶,反感,她抱着自己起满了鸡皮疙瘩的双臂,木然的笑了一声:   “对……对……你一直是这样……”   “是啊……你见不得别人死在你面前,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你什么都想过……”   “自从十年前你把那个女人……那个杭雁菱挫骨扬灰后,你就变成这样了……你变得谁都不在乎,变得什么事都不在意,你十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正道加冤于你,你无所谓,师兄师姐们背叛你,你不关心,你的那些朋友们坑害你,你也不在乎……就连我,就连我……就连羽儿背叛了您!您都还是那样……”   “我是你最心疼的徒弟吧?为什么,我企图杀你你都不会生气……为什么在你眼里我一直看不到我的位置?为什么我都背叛了你你这么一副麻木不仁的嘴脸,到底有什么能值得你开心的?到底我怎么做你才会变成我小时候的模样!?”   啪嗒,啪嗒。   污浊的泪水混合着漆黑的血滴落在付天晴的脸上,羽儿压抑不住胸中的情绪,她掐住了付天晴的脖子,竭力地哭喊道:“你把我当初的师父藏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师父还给我!还我啊!!!”   “……”   付天晴茫然的看着自己的爱徒。   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来,好像是想要去轻轻的揉一下徒儿的脑袋,手臂却并未继续向前行动……   许久后,他还是露出了那麻木的笑容:“这样啊,都是我不好。”   羽儿厌恶的伸出手来想要撕开付天晴总是笑着的那张脸,但胸腹中再度爆发的剧痛让她全部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随后身体一阵抽搐,乌黑的鲜血再度从鼻孔,嘴巴,眼睛内冒出。   捂着肚子,羽儿绝望的笑了起来:“噗,哈……哈哈……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也无药可救了,我们都无药可救了……哈哈,哈哈……”   羽儿缓缓的靠近了动弹不得的付天晴,躺在了付天晴的怀里,耳朵依靠在付天晴的胸前,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她聆听着师父愈发衰弱的心跳,笑容更加的愉快:“师父,我刚才拿出来的……其实算不上什么解药……”   “嗯……?”   “这是我调的另一种毒药,能解开酒里的毒,您的修为喝了也许没什么……但这个剂量,我喝下去的话……很快就会死掉,死状凄惨。”   缩在付天晴怀里的羽儿伸出手来,轻抚着付天晴的侧脸,观察着付天晴最后的表情:“所以……我原本就打算好了……若是您逼着我喝解药……那我们就都去死吧……”   “……”   “师父,我要您睁着眼睛好好看着……看着徒儿死在您的怀里……我也要好好看着……看看您的眼睛里……映不映的出来羽儿的影子。”   凝视着那对儿渐渐焕发出光芒,却依旧呆板的,师父的双眼。羽儿哽咽了一声,颤抖着,哀哀地呓语:“最后,您能……看看羽儿吗……求您了……”   “能啊……”   付天晴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子,哑然失笑。   他死去般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倒映着爱徒的脸,抬手阖上了徒弟不甘的眼睛。   “师父这辈子做得错事太多,来不及后悔的事情太多……活着只是为了遭罪而已,可你不同。傻丫头,你又要像她们一样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受罪,我可受不得……”   黑色的真气缓缓度入面前少女的眼中,令其痛苦的呓语变得清晰。   一直护着心脉的灵气溃散开来,化为生机,涌入了逆徒的体内。   “你那毒药毒性虽猛,但若是拿来对付我这等境界的,还需要多加精进一些地方……”   徒儿的悲鸣变得遥远,视线变得漆黑。   “可惜,我教不得你了……”   付天晴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倦怠,一人独行至今,此时此刻他似乎终于可以解脱了。   “晚安,羽儿,晚安……这该死的世界。” 付家篇 第一章 到达付家   蒲河城的付家是两百年前,由初代付家家主付瀚海创立而成,依靠着蒲河城天然的特产药草“蒲灵草”发迹,逐渐演变为了南州最大的药材出产商之一,培育规模愈发壮大,家族内成员多自出生时就研习炼丹和修炼之法,依靠着家传秘药的辅助,付家人修炼往往进境神速。十年前,付家横空出世了一名天才少年,付家家主的长子,付天英。   此子十五岁突破凝元,二十一岁突破真元期,在十年前的南州少年英雄会上力压群雄,成为了南州最为出彩的天才少年之一。   付家因此也声名鹊起,付家当代家主不满足于如今南州十大家族排名第八的情况,决心借助天才儿子的势头,将付家发展为南州前五的名门望族。   不久后,付家又诞生贵子,虽是庶出的孩子,然而付家家主的次子付天晴降生后身负千年难遇的五行灵气,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开始修习家传绝学,而天有不测,在付天晴十岁那年,一场大病使得他修为迟迟停驻在炼气期无法进步,五行灵气聚而不凝,丹药只吃不补。   正当所有人以为付家老爷的美梦可以就此作罢时,付天晴又在被莲花宫派来的无礼恶女一顿羞辱后突然崛起,离家一年钻入万兽山苦心修炼五年,期间每每出现于世人面前时,修为都大有进境,一直到十六岁那年出山,向世人宣布一年后将去莲花宫讨回颜面时,其修为已达凝元中期。   至此,付家被压制了几年的雄心壮志又重新抬头,南州的几大家族也蠢蠢欲动,或是企图结亲,或是希望打压,南州正值风云暗涌之际。   这一日,蒲河城西北方的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金色阴影。   蒲河城平民百姓皆以为神仙临凡,奔走相告,神色大变,而有修为者则认得出,此乃金丹期强者方能驾驭的通灵宝梭。   而灵梭之上的门派印记,正是曾经跟付家一度联姻,又以极其难看的方式被撕破了脸皮的莲华宫。   付家人也像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样,在目睹到天边逐渐接近的灵梭后,提前安排了人在蒲河城前列队而迎。   究竟金丹期的强者是前来寻仇,还是另有它事呢?   一时间,蒲河城内所有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逐渐逼近的金色灵梭,随着通体如金玉一般耀眼的灵梭徐徐落地,灵梭上乘坐着的强者们终于在众人面前展露了身份。   来者正是莲华宫的四大仙子之三,江湖号称碧水仙子。随行的二人一男一女,乃是……   乃是……   ……   这俩人怎么刚从灵梭出来就跑出去了?   诶,碧水仙子怎么也扭头就跑了?   诶?   气势汹汹的坐着灵梭来,我们搁这儿等半天了别跑啊!!!   ————————————————   “呜呕!!!”   一只手扶着着一颗老树,杭雁菱捂着肚子,面如菜色的在树边干呕着,而大树的另一头蹲着蒲河城付家的二少爷。   二少爷付天晴同样也是一脸惨绿:“不行,感觉又要来了,呜,呜呕————!”   俩人吐的此起彼伏,身后的碧水仙子着急忙慌的拿着草纸跑到了跟前:“你说你俩倒霉孩子,怎么好巧不巧的赶在一块儿晕灵梭啊?”   “三师叔,我,我呜呕!!”   “诶诶,菱儿你先吐着,我说付少爷,你回家拿点止晕药行不行?”   “呜呕……我上灵梭之前就带了,灵梭上我就分给杭雁菱一起,呜呕,吃了,不顶用啊……”   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让碧水一阵阵的头皮发麻:“我曾经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坐不得灵梭的人,可你说这是怎样的造化能让我赶上你们俩……我的天,我不是减速了吗?是你俩先说越早到越好的啊!”   碧水这儿正不知所措,付家列队迎宾的人也走进了树林,找到了这三位来自莲华宫的客人。   带队的是个胡子茬满脸的中年男人,光着一条胳膊,手里头握持着一根光滑的杯口粗细的木棍,神色严肃。   “见过碧水仙子,不知我家二少爷在…………二少爷?”   中年男人看见了蹲在大树跟前的付天晴,一脸慌张的跑了过去:“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了!?”   付天晴捂着脑袋,推了一下搀扶着自己的男人:“是忠叔啊……别碰,我就是晕了点,没事,你,你去照顾一下那边的姑娘,她是女孩子,挺遭罪的。”   付天晴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指着同样一脸虚脱的扶着树的杭雁菱,付家忠心耿耿的护族高手付忠连忙遵从二少爷的吩咐,将二少爷带回家的女孩子搀扶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儿吧?”   杭雁菱捂着脑袋,推了一下搀扶着自己的男人:“是忠叔啊……别碰,我就是晕了点,你,你去扶着一下那边的付天晴,他年轻,挺遭罪的。”   “小姑娘,看模样还是你比较年轻一点吧……”   “是是是,那麻烦您了。”   付忠连忙吩咐家丁搀扶起了二少爷,同时自己也亲自搀扶起了这名女孩儿,毕竟是二少爷亲自带回家的姑娘,哪怕真是莲华宫的弟子,看他们二人彼此帮助,客气相待总不会有错。   “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啊?我啊,我叫杭雁菱。”   “哦,杭姑娘…………操,杭雁菱!?”   付忠愣了一下,手一哆嗦,被他搀扶着的杭雁菱扑通一下栽在地上,吓得碧水连忙跑过来:“你干什么!我们家菱儿就这个脑袋禁不住磕碰,上回好不容易给碰回正常人了,你再给碰回去怎么办,这回我们可无亲可退了啊!”   付忠一脸紧张的瞪着碧水仙子,其他的家丁们也纷纷做出了迎战的准备。   这杭雁菱可是让付家脸上蒙羞的人物,这次金丹期亲自把这个恶女送回来,八成来者不善……   被家丁们搀着的付天晴气的嚷道:“嘿!!你们几个瞪着眼睛干什么,赶快把人扶起来啊!!”   “……二少爷?”   付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看着自家二少爷一瘸一拐的走到杭雁菱跟前,用当年被杭雁菱亲手打断的胳膊拉扯起了杭雁菱。   “老杭,你没事儿吧?”   “呕……还,还行……搭把手……”   “这不是扶着呢嘛,你这个头我还得……呕……猫着腰……更想吐了……”   杭雁菱也伸出了传闻中在莲华宫被付天晴用弓箭射穿的那条手臂,被付天晴拉了起来。   俩晕灵梭的倒霉蛋相互搀扶的朝着林子外走去。   “慢着点儿,卧槽我还想吐怎么办……”   “都快到你家了,先回去,先回去……呜呕……”   “要不我先扶着你吐一会?呜……呜呕……我也忍不住了……”   “肚子里没东西了,不是……你不是在灵梭上……睡着了吗……怎么还晕……呕……”   “问你三师叔去!呕……那个,那个速度……呕……”   看着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离开树林,付家唯三的结丹期高手付忠陷入了混乱,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巴掌抽了自己一耳光子,扭头看向碧水仙子:“发生了什么?!我是没睡醒吗?”   “你醒的好好的……唉,得了,走吧。”   碧水仙子一脸无奈的跟在了两个孩子后头。   付家的家丁们一拍巴掌:“坏了!咱家二少爷是不是在万兽山磕坏了脑子啊?二少爷……二少爷疯了!?” 第二章 狗杂碎   付家二少爷回来了。   一早在濮河城城门口等待着的付家人们看见自家二少爷的身影从林荫出出现时,都多少有些激动。   当然,不同的人激动的原因不同。   付家族内的人看见付天晴,那是一种扬眉吐气的骄傲。   他们都听说了当日付天晴当真按照约定,打上了莲华宫,将五年前来付家造次的女人打的嗷嗷大哭的故事。   付家的家仆们看见付天晴,是因为又能够有新的吹嘘的资本和同或者朋友们进行吹牛了。   十七岁的凝元后期,甚至有望超过大少爷的超天才,伺候这样的人谁不乐意呢?更何况这位二少爷跟大少爷不同,从小就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心肠,跟下人们说话也不端架子,修为无望的那几年也没有用下人撒过气,这帮家仆们比起其他付家的族人,是更期待付天晴本人的回归。   而另一批相当激动的……是濮河城跟付天晴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们。   付家少爷今年已经十七岁了,马上就要成年,原本听说家里头有一门亲事,结果五年前因为那个尽人皆知的事情被搞凉了,至今没有定婚的消息。   再加上这位付少爷听说在深山老林里面跟野兽毒虫一块儿过了五年,都没怎么见过女人,跟那些眼界高本事低的公子哥儿不同,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让这个没见过女孩儿的男人言听计从。   如今付家崛起的势头愈显峥嵘,趁着付家完全发迹之前嫁入付家,这可不只是金饭碗了,这是能吃个几辈子的金饭山啊。   不过这帮女孩子们很快兴头就弱了下来,因为他们发现付少爷并不是一个人走路,他还相当彬彬有礼的搀着另一位。   一个年龄也就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付天晴扶着胳膊,捂着嘴巴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这场景无疑是给这些女孩儿们心头泼了一碗凉水。   碧水仙子跟在两个孩子的后面,走出树林子,迎面就看到付家的二族长,付满英。   这位结丹期的高手身上穿着印有付家家徽的黑色宽袖长襟,魁梧的身材被隐藏在厚重的布料下,整个人看上去比其他人都高大上一圈儿,留着一下巴的胡子,看上去就是个粗鲁的人。   “哈哈哈——好啊,小天晴,长本事了,带女孩子回来了是吧!”   他一张嘴,那嗓门儿如同洪钟一样。   互相搀扶着的付天晴和杭雁菱几乎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搀着对方的手,俩人同时把手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动作之同步,仿佛就像是一个人。   “二叔,我回来了……您别瞎说。”   付天晴龇牙咧嘴的走到自家二叔跟前,付满英咧着大嘴巴露出坏笑的表情,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付天晴的后脑勺上,给二少爷砸了一个踉跄:“好小子!听说你去莲华宫,把当初来咱们家闹事儿的那个狗杂碎给折腾哭了,真有你的!我就说我没看错你。”   “二,二叔……”   “然后听说你又借着他们莲华宫的名义进了那个劳什子琳琅书院?嗨,这我就不懂了,回来跟二叔一块儿炼药多好玩啊!你这混小子就每年过年来找二叔玩会儿,报完仇了还上特娘什么的学啊?”   付天晴满脸通红,连忙拍着自家大人的胳膊:“二叔,二叔你悠着点吧!”   “嗨!怕什么!我知道碧水仙子也跟来了,但就事儿论事儿,五年前那个叫什么菱的杂碎趁着我跟大哥不在,来咱们家恶心人,这事儿她们莲华宫就是不占理,扯那么多也是——”   空气嗡的震动了一声,正满嘴大嗓门的付天英脖子嘎巴一声扭了过去。   站在十米开外的碧水面色不善的收回了手指头,冷声道:“嘴巴放干净点。”   “嘿!怎么,过过招啊?”   付满英嘎巴一声拧回了脖子,笑着冲着碧水喊道:“我是看在你们莲华宫知错认错的份儿上,才允许你们送我们天晴回来的,否则你这破灵梭,我早就一发土柱子给你砸下来了。”   付满英身为结丹期,面对金丹期的碧水没有丝毫的退缩,叫嚣了一声后,低头满脸笑容的看着杭雁菱,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几眼杭雁菱的容貌后,抬起了巴掌,冲着付天晴的后脑勺又是一下:“可以啊小子,这女娃娃特娘的真标致,哪儿骗来的?”   “二叔!你这嘴能不能行了!”   “嗨嗨嗨,二叔就这俩嘴皮子,得得,难得你带个女孩儿回家来,二叔也不给你丢人。”   付满英揣起了袖子,非常亲切的走到杭雁菱跟前弯下腰:“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站在一旁捂着耳朵半天的杭雁菱松开手,揉着肚子,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二叔……”   “诶~嘿嘿,你好你好,你这声二叔喊得我心都快特娘酥了,真不错,咋称呼?”   “杭雁……狗杂碎。”   杭雁菱乖巧的自我介绍了一句,付满英脸当时就拉下来了。   “付天晴!”   “咋了二叔?”   “你他娘的!”   付满英一巴掌拍在付天晴的脑袋上,这一巴掌直接给付天晴砸在了地上。   满脸恼怒的付满英指着杭雁菱:“你怎么称呼人家姑娘的?这女孩儿才多大,你就喊人家杂碎!咱付家的脸不都让你给丢完了吗?”   “杂碎?啥啊,我没喊啊。”   “这个姑娘要不是你待她无礼,心里头赌气,又怎么会这么跟我说话!哪儿有人叫狗杂碎的!”   “那不是你刚刚说的吗!?”   “我说——我说啥了我?”   付满英挠了挠头,眉头一皱:“谁不知道我付家二当家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怎的会喊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叫狗杂碎,娘的!”   “二叔,我说好几遍了,只有山贼头子才管自己喊二当家的……还有今天场合挺大的,你别再给咱家丢人了。”   杭雁菱趁着付天晴跟付满英叔侄俩说话的功夫,走到了付天晴的身边,弯腰将被一巴掌打倒的付天晴拽了起来,给付天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有气无力的问道:“叔儿,我们可以先回去了吗,这一路上颠簸的我有些难受。”   “唉,嗨!瞧我这脑子,这又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走走,回家去,我领着这个……这个……狗杂……苟姑娘?领你去看看咱付家的宅子去,嘿嘿嘿哈哈哈!”   付满英那张足有杭雁菱脑袋大的巴掌拽住了杭雁菱的胳膊,亲自带着杭雁菱返回付家。   远处刚刚才知道杭雁菱真实身份的另一位结丹期高手付忠呆呆的看着被付满英带走的杭雁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家二族长,这位狗杂碎姑娘真的就是他刚刚亲口骂出来的。 第三章 第一日 日落时分   依制药维生的付家也在城外有大片药田,家仆园丁不计其数,从付天晴一行人进入付家大门开始,一直就有人在旁边伺候着。   付家那气派的宅邸也在视线的尽头隐隐出现。   付家的本宅大约占据了整体濮河城十分之一的面积,在整个南州也算得上是数的上号的豪宅。   跟在自家二叔身后的付天晴偷偷观察着几位同行者的表情,毕竟这次把杭雁菱带回家里是一方面,把其他不认识的女孩子带回家里见父母是另一方面……   身为穿越者,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被家族这般规模给惊吓到了,毕竟是小时候上个厕所都有四五个丫鬟端着盆拿着布的,杭雁菱在看到自家这般气派的场景,嗯……她,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惊讶吗?   会羡慕吗?   会不会感到拘束和不自在?   这个脑子里有个大病的女人,究竟会怎么看待整个付家呢……   墨翁又好死不死的开始了取笑:“呦呦呦,小天晴,这么在意人家姑娘的看法,你这是领着仇人回家的态度吗?”   墨翁的声音是直接在脑海内产生的,毕竟这位神秘老人的存在付天晴还没向其他付家人公开过。   付天晴叹了一口气:“老鳖登,你能收着声吗?”   “你能不能跟这丫头学点好的?!”   “好好好,墨老师,您老人家别笑话我了行不?头回领小姑娘回家我还不兴紧张紧张?”   也没回应墨翁,偷偷的歪过头看着跟二叔并肩走在一起的那位“苟姑娘”杭雁菱。   这位自幼生长在莲华宫的杭雁菱并未紧张,也并未四处张望,对周围的光景产生什么浓郁的兴趣,反倒是直直看着前面的付家大宅,表情自若,紫色澄澈的眸子里也未见动摇,只是   一边的二叔也很欣赏杭雁菱的反应,热情洋溢的给杭雁菱介绍着付家各个房间的用处。   至少从表情上来看,杭雁菱并没有明显的反感。   不反感……   嘿嘿。   “好!”   走在前头的杭雁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突然在人群里攥着拳头高喊出声的付天晴,嘴巴抽了抽:“你咋了?”   “啊?我……我太久没回家了,有些激动。”   杭雁菱停下了脚步等了一会儿付天晴,冲着他笑了一下:“可拉倒吧,没见过回自己家还激动的,你小子是不是憋着坏算计我?。”   “嘶……你脑子就不能想点好?”   付满英回头纳闷的嚷道:“咋了,小天晴,你咋还在苟姑娘这儿一点信用都没有?你是不是以前算计过人家孩子?我就说你小子哪儿都好,就是心性忒不成器,当年那个狗杂碎杭雁菱来咱家的时候你就唯唯诺诺的,窝里软!!”   训了一顿侄子,付满英连忙陪着笑冲着杭雁菱说道:“当然,苟姑娘别在意哈,我说的那个狗杂碎是那个杭雁菱,不是你,不是你。”   “嗨!都是一样的,不打紧。”   杭雁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自然的反应让付满英满脸欣赏:“瞧瞧人家孩子,落落大方的,一般的小闺女到咱付家早就吓的尿裤裆了,这闺女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真好,嘿!”   深感满意的付满英扭头看向一直四处张望的碧水仙子,咳嗽一声开腔道:“那啥!那边的那个女赌棍!”   “什么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土包子?”   碧水正眼冒金光的打量着付家的种种摆设,一听付满英喊自己,满脸不爽的扭过头来。   付满英龇牙指着杭雁菱:“这俩人是你带回来的,我知道俺们小天晴的本事不够请得动你这金丹,这小姑娘是你们莲华宫的是不?”   “是啊,怎么了?”   “嘿,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莲华宫还有这等出类拔萃的孩子?小秋雨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温婉可人是不假,就是有时候拘谨了些,这姑娘嘛……我看倒正合适。”   付满英的目光在杭雁菱和付天晴两个人之间来回跳跃,那原本就粗犷的脸一笑起来,就显得有些狰狞了。   付天晴心里头清楚这位自家二叔的意思,咳嗽了一声。   就这样,一行人穿过了城外的药田区,走进了付家大门。   在穿过那扇朱红色的巨门之后,数栋亭台楼宇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都是气派的黑砖白墙,院中种植着来自各方的园林植物,一条两米宽的小溪在院子内流淌。   园林造景巧夺天工,也稍稍遮掩了这些建筑内暗藏着的那股子……   ……   啧。   付天晴将视线从自家建筑上挪开,转而看向身边的少女。   而自从进入大门后,杭雁菱的目光就一直微微斜着看向西方的天空……   付天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天边除了即将落下的夕阳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值得在意的东西。   “怎么了?”   付天晴低声问道,杭雁菱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嗯……今天,天气还不算冷。”   “你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些东西来了?来我付家又冻不着你。”   杭雁菱怔了一下,忽然扭头看向付天晴:“你……”   “怎么了?”   “没事,你说的没错。”   杭雁菱笑着摇了摇头,近距离的观察下,付天晴才偶然发现,杭雁菱那对儿平日里如同天极紫霞般的淡紫色眸子,此时正运着一层暗金色的光芒,她笑容下,总觉得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总觉得,不光是瞳色。   杭雁菱还有哪里改变了什么。   付天晴奇怪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杭雁菱手轻轻敲了一下付天晴的脑壳:“我还好,现在该发愁的是你——你小子想怎么跟你家里人介绍我?”   “呃……你刚才不已经跟忠叔儿说了你是谁了吗?就算一时瞒住了二叔,到了付家大堂上也有别的家仆认得出来你,到时候你就堂堂正正的报上自己的名字呗,有碧水在,谁又不能欺负你。”   “……不。”   杭雁菱眯起暗金色的眼睛,摇了摇头:“试试别的……你在付家就一直喊我‘苟姑娘’好了,关于我的身份就先打个马虎眼,我猜以付忠的性格,他多半会对我们两个人这么做的动机有所怀疑,不会直接说出来。”   “……你到底想干嘛?而且就算忠叔不说,其他家丁也听见了啊。”   付天晴有些闹不明白,要是杭雁菱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从最一开始就不要告诉付忠她是谁不就好了?为何要现在才如此补救,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她为什么要突然改主意呢?   “听我的就好了——先试着瞒过一晚上再看看吧。”   杭雁菱没头没尾的吩咐了一句,拍了拍付天晴的肩膀。   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前方付满英的声音也正巧响了起来:“大哥,嫂子!我把天晴这小子接回来了——快来看啊,你们儿子出息了嘿!!”   付家堂屋的大门被兴高采烈的付满英一把推开。   许久没回家的付天晴却并未第一时间抬头看向坐在堂屋里的父母,而是扭头观察着杭雁菱的状态。   而杭雁菱表情并未有什么感慨和异样,注意到付天晴的目光后,杭雁菱抬头看了一眼他,忽然闭起一只眼睛来,竖起一根手指凑在粉润的唇边,轻轻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率先于付天晴一步迈入大堂之内,低低的说了一句。   “接下来谈话的时候,记得配合我。”   ……   配合?   她到底要做什么……?   付天晴意外的看着杭雁菱,目光透过杭雁菱的侧脸,看到了天边逐渐沉落的夕阳。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也无法将昏暗的大地再次映亮,只能等待明日的到来。 第四章 第一日 入夜时分 雾起   进入付府大堂,高堂上正坐着的就是付家的当代族长,付天晴的亲生父亲,付青冢。   一个非常丧气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付天晴的爷爷奶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将一个“冢”字放进了亲儿子的名字里,不过付天晴不关心,也不甚在乎。   在经历过小时候修为无望,众叛亲离后,家里唯一还能让付天晴当成亲人看待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大大咧咧跟土匪一样的二叔,和站在付青冢的位置旁边,满脸慈爱的笑容,站姿却仿若婢女一般的母亲。   一进来跟付青冢对上了眼儿,付天晴在心里头哼了一声,应付了事的作了个揖:“父亲,我回来了。”   付青冢也没有像正常父亲见到许久未归家的儿子那般喜悦,端坐在高位上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付天晴,才缓缓说道:“已经凝元后期了?不错,有点你大哥的样子了。”   父亲居高临下的审视让付天晴很不爽,而坐在付家大堂两侧的族长们纷纷拍起了付天晴父子的马屁。   有说苦尽甘来的,有说付青冢会生孩子的。除了付天晴的母亲始终含着笑容慈爱的看着付天晴之外,其他人只不过是只会响应付满冢的回声罢了。   这哪里像是家族,这简直像个朝堂。付青冢故意将家族大厅布置成这个样子,他想要登临南州之巅的野心也自不必多说。   而以“客人”身份到访的杭雁菱与碧水仙子,则是在付青冢享受完周围褒奖的声音后才缓缓落下视线。   “这两位是……”   男人的视线在扫过了碧水后,很快就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一对儿漆黑的眸子盯着杭雁菱的脸盯了好一会儿,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这个举动让付天晴有些紧张,杭雁菱当年大闹付家的时候,他父亲和二叔等族内的长辈并不在家,更何况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杭雁菱跟五年前的模样也大有变化,按理说父亲不该注意到杭雁菱的才对。   杭雁菱的目光却并没有盯着付青冢,反倒是看了几眼站在付青冢身旁的女人,忽然脸上的表情变做了嬉皮笑脸:“付伯伯好,我是陪着付天晴一起去琳琅书院的学生,听说付天晴要回家了,我厚着脸皮跟过来看看,想见识见识南州第一炼丹大族是何等的威风。”   “哦?”   付青冢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你觉得如何?”   “一开始见到的时候,简直把我吓呆了。”   杭雁菱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我好几次都以为要走到大堂了,没想到穿院过门走了这么远才到了这里,人家在莲华宫可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呢。”   说罢,杭雁菱停顿了一下,扭头看着碧水仙子,经过了一个微妙的停顿之后,眨了眨眼问道:“师父,你说是不?”   这一声师父喊出去,碧水倒是没有多大的异常反应,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是。”   站在一旁的付满英哈哈大笑,拍了拍手:“好家伙!我就说这娃娃这么可人,原来是你教出来的徒弟,不错,不孬啊!就是不知道你徒弟学没学到你推牌九的本事,等会儿吃完饭,喊上这丫头和小天晴来打两圈牌?”   “老二,现在是我在说话。”   付青冢轻轻用手指叩了一下扶手,付满英闻声闭嘴,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嘿嘿一笑,低下了脑袋。   杭雁菱却银铃般的笑了一阵:“付家太大了,我好想都看一遍,可惜今天太累,能撑着这两条腿见付伯伯一面就很知足啦。”   付天晴趁机张望了一下周边付家的族长们。   这些个旁支的族长当中也许有认出杭雁菱的模样来的,但杭雁菱刚才先声夺人说自己是碧水的徒弟,付满冢又正在说话,这些族长们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闭口不言。   付青冢见杭雁菱笑得开心,脸上鲜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大老远一路过来,你们也辛苦了,今晚就先让天晴带你去客房歇息一阵,稍后用过晚饭,让他带你在宅子里转一转吧。”   说罢,付青冢对着付天晴的母亲挥了挥手,付天晴的母亲顺从地点了点头,像个被摒退的仆人一般退下了,自见到儿子开始她就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看了儿子几眼后,目光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杭雁菱察觉到付天晴的目光,也收回了看向别处的视线,扭头走到付天晴的身边,抬手拍了拍付天晴的肩膀:“我有点累了,带我去我房间歇息一会儿呗?”   付天晴怔了一下,杭雁菱的举动总是让他感觉有些许的违和感,不过因为之前杭雁菱的吩咐,付天晴也只得应声点了点头:“啊,好。”   两人转身想走,付青冢向着付天晴的背影说道:“既同是莲华宫的人,就安排这小姑娘去秋雨当年的房间吧。”   “什——!”   付天晴闻言,猛地扭回头来,可还没等说话,杭雁菱的手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按在了付天晴的后脑勺上,强行给他把脑袋拧了回去:“走吧,愣着干什么?”   被杭雁菱半推着着,付天晴走出了付家大堂。   ——————————————   “喂,老杭……我总觉得……”   “什么?”   走在付家宽敞的别院里,付天晴皱眉向着走在前面的杭雁菱抱怨道:“你这家伙有些古怪,是不是又在算计着什么事情?”   “没有哦。”   杭雁菱离开大堂后就收拢了那伪装出的活泼做派,揉着脖子,现出了原形。   付天晴撇了撇嘴:“话说你觉得你的身份还能隐瞒多久?我爹生性多疑,过不了明天,你的身份就会被查清楚,当年你闹那么大,族里也有不少人照样能认得出来你。”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先瞒过今晚,走一步看一步吧。”   伸了个懒腰,两人走到了曾经言秋雨的小屋前,付天晴站在房子前面一脸沉默,墙上还有他曾经跟言秋雨儿时画的小人儿,还有两人比较身高的刻痕。   这房间按照付天晴的吩咐,一直有下人在打扫,在维持着房间里的卫生,曾经付天晴一直期待着在莲华宫一雪前耻后将言秋雨接回来,继续住在这里。   此时月华初上,最后的夕阳已经消失,周围完全陷入了黑暗中,站在房屋前的少女却并非是言秋雨,而是当年大闹付家的杭雁菱,是曾经挡在自己迎回秋雨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言秋雨的房间并未上锁,杭雁菱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转头挥了挥手:“我得睡会儿,晚饭麻烦告诉我师叔一声我不吃了,就这样,明天见——”   “喂,等等,我有个问题。”   站在门前的付天晴歪着头,看着身边的杭雁菱。   “什么?”   “既然你不记得五年前的事情,那你是怎么知道小秋雨的房间在哪儿的?”   夜色沉静,月光照在付天晴的脸上,立足于屋外的他缓缓说道:“这一路上我都跟在你身后,并未刻意引导你,这可是你自己走到了小秋雨的屋前的。”   “这个嘛……二师姐曾经跟我描述过在付家的住处,我记住了呗。”   “喂,跟我就没必要打哈哈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隐约觉得……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真麻烦啊……我今天很累了,明天见到你再跟你解释如何?”   杭雁菱走进屋后,随手将付天晴关在了门外头,站在屋里嚷道:“对了,我也劝你一声,吃饱饭了就赶快回屋躺着吧,记着,今天晚上别瞎溜达啊,好好睡一觉,明天问我什么事儿我都会回答你。”   说完,屋子内一阵窸窣的声音,付天晴不甘心还想叫门,里头的杭雁菱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把衣服脱了哦,进来我就喊耍流氓,让我二师姐知道了什么下场你清楚吧?还是你要进来看看我发育的……喔,错觉吗,感觉分量大了不少诶……”   付天晴闻言脸噌的一下红了,后退了两步后大声骂到:“孙,孙砸!能不能别动辄就用你二师姐压我,损不损啊!没别的招了吗!?”   “一招鲜,吃遍天——你也早日歇着吧。”   屋里面很快没了声音。   “啧……小气鬼。”   付天晴小声嘟囔一句,转身要走,可刚刚走出两步远,周围的光景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翻涌的白气萦绕在身体周围,阻隔了光线,掩藏了周遭的光景。   啊……是起雾了?   付家地处的蒲河城位于南州,水分充足,夏秋之交偶尔有个雾什么的也不足为奇,只是才刚到晚上就起雾,实属有些少见。   “今天傍晚的时候也并不冷啊,怎么起雾了。”   付天晴嘟囔着,摸着浓雾朝着付家大堂的方向走去,走出两步远,他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莫名回想起了不久之前和杭雁菱的对话   【没什么……嗯……今天,天气还不算冷。】   ……   付天晴当时便觉得这一句突兀。   杭雁菱这个家伙……果然不对劲。   夜色深沉,雾气变得愈发浓郁。   付天晴驻足回望,自己这才走了十几步远,那间亮着灯的房间……却已经化作了浓雾里的一片模糊的光了。   雾气,还在加深。 第五章 第一日 午夜   “那个女人究竟在瞒着什么啊?”   在享用过一顿虽然盛大但却极不自在的晚宴后,付天晴独自一人走在返回房间的路上。   晚宴上的各大旁支族长依旧是纷纷吹捧付天晴年少有为,说些跟五年前大相径庭的废话,付天晴早就腻歪了,原本还想去找一下母亲聊聊天,但付家家法森严,只是作为妾室的母亲并不能出现在这种规模的家宴上,这让付天晴的不爽更叠了一层。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一顿晚饭,付天晴心中的忧烦反倒是在不断叠加。   整个晚上,他脑子里都满是今晚杭雁菱反常的举动。   屋外的大雾更浓了,几乎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虽说这大雾来的蹊跷,但付天晴也感知不到大雾内有什么灵气的存在。想要呼唤几声戒指里的墨翁,但这老头子又早早歇息去了,得不到任何回应。   墨翁并不能时时刻刻跟付天晴保持联系,灵魂残破的他每醒过来一段时间都要在戒指里歇息一阵,不过这个作息基本上跟付天晴睡觉起床保持同步,今天睡得这么早也还真不多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没察觉到威胁,但接连出现的违和感让付天晴加快步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然雾气浓郁,但凭借着在付家生活多年的习惯,从浓雾中辨出归路,也只是比平时多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关上门,付天晴也懒得特意点燃蜡烛。放松了身体倒在床铺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那模糊在浓雾里的月光。   老杭啊老杭……   你到底知道我的多少事情……   分明连五年前来我家大闹一番的事儿都不记得了,但却又偏偏知道小秋雨的房间。   墨翁是在五年前她离开付家后才觉醒的,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疑的地方太多了……简直乌云密布。   呼……   脑内正回忆着自从自己打上莲华宫以来跟杭雁菱相处的种种,付天晴不知不觉之间迷迷糊糊的将要入睡。   反正明天她答应我要回答我的所有疑问……虽说按照这家伙的性格,大抵不会如实相告……   不过那又如何呢?   自己终归是多了个朋友……   少了个,仇人……   正当意识将要完全沉入黑暗时,付天晴的目光瞥到了窗户,他忽然猛地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夜色深沉,窗外的月光朦朦胧胧的。   但此时朦胧的月光却勾勒出了一个人影来。   有人站在窗户外面,透过窗户纸看着房间里!?   “谁!?”   付天晴厉声呵斥道,同时翻身起床,随身的邪刀瞬间从储物戒里甩出到手里,一把推开了窗户。   这大雾原本起的就诡异,家仆要是有事会直接敲门,不会有人直接站在窗户外偷窥的。   可打开窗户后,除了涌入了房间内的浓雾之外,付天晴只能勉勉强强的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浓雾中。   谁?   刚才的惊鸿一瞥只能看到是个女孩子,身材不高,约摸着也就十二三左右……   付家现阶段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只有一个,但是……她来做什么?   这家伙不是早就歇着了吗?   不妙的预感催促着付天晴翻窗跃出,冲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大喊了一声:“老杭,是你吗!?”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四处安静的可怕,除了浓郁的大雾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刚刚只不过是翻身从窗户跳出来,回头时整个屋子就已经变成了大雾里的一道黑影了。   付天晴犹豫片刻,还是朝着那道身影的方向追跑了出去,同时催动真气,五行灵气在身体周围迅速旋转,火灵气跟金灵气交互催融,在付天晴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跃动的金环。   可这并不能照亮周围的浓雾,在光源的映照下,周围能够勉强辨别的建筑轮廓全部消失,只剩下四面八方围堵过来的的盛大雾气了。   无奈的付天晴只得驱散了真气,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在大雾中追上以那样速度离开的杭雁菱。   她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   不对,我为什么要第一时间认定这个身影就是杭雁菱?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会主动来找我的性格,迄今为止哪次不是我主动去找她……   她今晚既然抱着一副不耐烦的态度将我赶走,明天之前必然不可能主动来找我。   即便是出了意外情况,也不会这种光是窥探一下就离开……   那么……   想到这里的付天晴调转了方向,直奔着杭雁菱住着的,原属于言秋雨的房间冲了过去。   大雾很浓,再加上付家原本就大,跑到位于女眷房群那边的杭雁菱的临时住处时,付天晴已经花了足足四十分钟。   “喂!杭雁菱?”   大门紧锁着,付天晴连砸了两下大门:“在里面的话就吱一声,睡着了也给我起来!”   房间内并无回应。   大门是从内部锁上的,付天晴摇晃了两下房门,转身走到了窗户跟前,用力的敲了敲窗户。   “咔哒。”   窗户并未被锁,反而在付天晴用力的敲打下,窗户的转轴下掉出来了一块小木片,随后吱嘎一声,窗户打开了——房间里黑乎乎一片,付天晴趁着浓雾涌入前运足目力看了一眼,床上空荡荡的,跟本没人。   “……啧,难不成还真是她?”   付天晴弯腰捡起来掉在窗台上的木片,这块木头的木材并不是属于这扇窗户,而是从别的家具上削的。从窗户外掉下来,说明杭雁菱是在反锁了房门后从窗户出去,又用木片把窗户塞上的。   这种处理方法相当草率……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顾不上仔细处理,随手为之。   她去哪儿了……   ……   付天晴正低头看着木片揣摩,周围的浓雾中却突然涌现出一阵冷森森的感觉,付天晴斜眼看去……   在不远处,那道疑似杭雁菱的身影,冲着付天晴招了招手。   漆黑的人影,比浓郁的夜色更加深沉。   “杭雁菱,是你吗?”   “嘻嘻。”   迷雾当中传来了少女的笑声。   这音色听着耳熟,毫无疑问是杭雁菱的声音。   但自己认识的那个杭雁菱,却从来不会这样去笑。   ……   “老杭,你可真不够意思,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干啥?”   付天晴露出微笑,他抬起手来向着迷雾当中的身影打了一个招呼。   随后,整条右臂迅速被白色的电光包裹,电弧一闪,一道雷光径直的霹向了前方。   毫不留情的一击。   迷雾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而那道身影却似乎是躲开了攻击,黑影一闪,“杭雁菱”的身影再度消失了。   “还想跑?”   付天晴心中大概清楚眼前的杭雁菱是个冒牌货,本也没指望这一击得手,而是在雷击的佯攻下,直接用灵识锁定了身前的人影,紧紧的追了上去。   手持血刀的他发挥出了凝元后期最快的速度,奋力燃烧的真气在黑夜中迸出光亮来。追索着浓雾中的那道漆黑的影子迅速前进了不知道多远,那影子却又再度消失了。   该死,跟丢了……如果老鳖登还醒着就好了……   懊恼的付天晴跺了跺脚,不过当抬起头来时,眼前出现了恍惚的昏黄的光芒。   是被浓雾扭曲的灯光,很微弱,蛰伏在巨大的黑影内——而前方这道巨大的黑影是什么建筑……   付天晴攥紧了武器朝着灯光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栋建筑是自己父亲付青冢的书房。   而且让他意外的是光不只是从窗户投射而出的,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一道竖着的光在雾气里模糊着,同时……   房门里头有一股血腥味儿。   付天晴皱着眉头,用力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的烛光突然涌入视线,让付天晴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等到付天晴在一秒后眼睛适应烛光恢复过来后,映入眼帘的是只有一盏油灯亮着的昏暗的书房。   那是……一间由昏黄色和血红色构成的房间。   “什么……”   在看清房间内光景的瞬间,付天晴的瞳孔骤缩了起来。   付青冢的书桌和书柜上满是血迹,地上的鲜血汇集成了一小块血泊,在灯光的照射下倒映着血泊上躺着的人……   付青冢,当代付家家主,这位堂堂结丹期的高手倒在了地上。   噗通,噗通……   插在他后背心脏部位的,是一把绯红色的刀。   噗通,噗通……   嗜血的邪刀愉悦的挥发着凶戾的怨气,烛光的照应下,纤细的长刀如同夕阳落日时天边的红云一般,染在刀身上的血液滴滴垂落,让这把凶戾的刀更添妖冶。   房间里弥漫着糜荼花的香味。   “我不是告诉过你,晚上没事别出来瞎溜达吗?”   噗通……   付天晴缓缓的抬起头,顺着自己亲手赠出的那把邪刀,看向了握持着【汐落】的那个人。   那个五年前曾经在付家大闹一番的女人……   她苦笑着看着付天晴:“你这孩子,可真不听话。”   她缓缓的抽出了绯红色的细刀,随手一甩,仍在冒着热气的血液便洒了一地。   “杭雁……杭雁……杭雁菱……”   付天晴怔怔的看着本不应该站在这里的女人,喉咙发苦,发痛。   是噩梦?   是我没睡醒?   是骗局?   是那个另一个杭雁菱又苏醒了?   此时的杭雁菱的双眼并非是那日暴走时的幽紫,而是如同静夜的烛火一般深邃的暗金。   杭雁菱抽出尸身上的刀子,轻轻甩掉了刀刃上的鲜血:“你来的这也正好,多你一个不多……”   “你在干什么啊!”   “少你一个也不少……”   “喂,你是老杭吧!?我问你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   “付天晴。”   血染的少女抬起了付天晴赠予的刀,缓缓对准了付天晴。   暗金色的光徐徐流转   她并不像是那天被姜小鱼刺激到了那般疯狂和机械,反倒是格外的冷静,语气也十分和缓。   她甚至微笑着:“下一个,轮到你了。”   付天晴的大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也还是没能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冒牌货……   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杭雁菱……   可是,可是……   怎么会呢?   怎么会这样……   他甚至面对着杭雁菱的刀,后退了一步。   哪怕是五年前杭雁菱上门叫嚣时付天晴都未曾后退,可如今,拥有反抗力量的他却没办法对着杭雁菱提起自己的刀来。   他的大脑仍试图解释眼前发生的事情,还在试图向杭雁菱沟通:“喂,别胡闹了……你只是碰巧赶上了吧?你到底,你到底,我……我不想……”   “……”   杭雁菱的笑容停滞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的邪刀缠上了漆黑的阴属灵气。   烛光熄灭,她的身影转瞬融进了黑暗之中。   少女的下一句话语,转瞬后在付天晴的耳边响起:“你还不合格哦,付天晴。” 第六章 第一日 至暗   “叮!”   付天晴不甘心引颈就戮,抬起邪刀回身反击。   刹那间的交锋,两把邪刀相互碰撞,本是诞生自同一个锻炉内的刀刃在强度上本应不相上下,然而杭雁菱【汐落】终是压过了付天晴的【残照】一头,杭雁菱在落刀后迅速抬手,将重心不稳的付天晴打退了几步。   踉跄着的付天晴后退到靠着墙壁,攥着刀,双腿却忍不住的打颤。   混乱在他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杭雁菱——你疯了!”   怒吼着,付天晴重整架势奔着杭雁菱冲了过去,可杭雁菱不躲不闪,黑暗中的房间里,周身缠绕着阴灵气的她就是夜魇的鬼,在付天晴的刀挥下的瞬间,杭雁菱的身影就已经溃融不见,反倒是冲上去的付天晴后脊挨了重重的一拳。   “咳!”   “现在把墨翁喊出来也没关系哦。反正是在你们付家嘛,我也不怕事情闹的无法收拾了。”   杭雁菱的声音在付天晴的身后响起,那把付天晴亲手赠予的邪刀也架在了付天晴的脖子上。   这第一回合的交锋,已经输了个彻彻底底了。   付天晴心中苦笑一声。   似乎自己在这个家伙面前,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赢过……   “杭雁菱,我能问个问题吗……”   被刀架着脖子,付天晴咳嗽了一声,缓缓地对着身后的杭雁菱问到:“在杀我之前,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杭雁菱要杀付天晴,还需要理由吗?”   “那你刚才何必砸我脊椎,直接刺我一刀,不是更好?”   付天晴提问的瞬间,他的上身忽然猛地弹射出来了纯白的电弧,额生雷角,白鳞附体,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完全发挥了体内契约下的白雷蛟王的力量。   速战速决!   陡然爆发的力量将杭雁菱弹开,趁此机会,付天晴抓住了杭雁菱的手臂,借着力量上的优势,付天晴几乎是瞬间完成了脱身和反制   这次他决意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有所迟疑,他将不计一切代价的让这个神秘的小丫头彻底老实下来。   可被攥着手腕的杭雁菱笑了下,手腕出的阴灵气迸发出来,漆黑的灵气化作了毒蛇吞咬着付天晴的手掌,付天晴吃痛之下,却死都不肯松手。   右手丢掉了邪刀,付天晴掐住杭雁菱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推在了墙壁上。   杭雁菱手中的【汐落】也随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绝对的力量压制,杭雁菱绝无可能从这个状态的自己手中逃脱。   付天晴尽可能压抑着心中的慌乱,维持着理智问到:“回答我,我父亲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血灌瞳仁的付天晴厉声威胁道:“我现在没心思跟你打哑谜了。”   被几乎按进墙面里的杭雁菱艰难的咳嗽了一声,噗嗤的笑了出来:“你不都……看见了吗……”   ……   “嘎嘣。”   付天晴用力,拧脱了杭雁菱的一条胳膊。   她还在嘴硬,还在撒谎。   哪怕是用疼痛,也得让杭雁菱说清楚真相……   可让付天晴意外的是,被拧掉胳膊的杭雁菱并未发出痛苦的惨叫,她还是维持着那副表情,那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什么都不肯说的表情。   “杭雁菱,在我这个状态时限结束之前……把一切都告诉我吧,算我求你。”   “咳……我才……不要。”   杭雁菱挣扎着抬起手,攥住了她自己的右臂。   阴灵气的火焰突然盛放。   噗嗤!   鲜血迸溅,杭雁菱的脸色瞬间因失血而变得惨白。   热腾腾的血溅到了付天晴的脸上,鲜血淋漓的画面让付天晴的大脑陷入了停滞。   她在……干什么?   她……   用阴灵气……   折断了……她自己的手臂……?!   断臂掉落在地上,喷洒出来的鲜血成为了阴灵气的燃料,在付天晴的手臂,眼睛,身体上迅速燃烧起来。   漆黑的火焰并未带来灼痛,反而是一阵一阵的冰冷,付天晴的体力被燃烧着的阴灵气迅速剥夺,维持白雷蛟王形态的时间也大幅度的缩短,这火焰不过燃烧了几秒,付天晴就感受到了一阵的体力不支。   噗通。   付天晴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而被杭雁菱断掉的那半条手臂恰好就在他的面前,流淌出来的血液跟地上属于付家家主的血液融汇在了一块儿,漆黑的火也扩散开来。   独臂的杭雁菱用阴灵气灼烧着自己的伤口,走到付天晴的面前,拿着刀架在了付天晴的脖子上:“呼……我赢了。”   “你……手臂……”   付天晴并未抬头看向杭雁菱,而是向着前方伸出手,抓住了杭雁菱掉在地上的断臂。   呼吸深重而困难,脸色苍白。   脑子昏昏胀胀的,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浑身无力,浑身冷汗。   阴灵气还在持续燃烧着,剥夺着他的体力,剥夺着他的意志。   “别动,再动就砍了你的头哦。”   头好痛……   不行……   “老杭,别闹了……我求你别闹了,赶快,接上……还来得及……”   眼睛也有点花了……   “杭雁菱,你的手……”   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太异常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异常了……   “接上……杭雁菱,你的手,你的手!”   攥着杭雁菱断掉的手臂,几乎失去意识的付天晴惊惶的抬起头来,将断臂朝着杭雁菱伸了过去,丝毫没理会脖子上的刀已经刺入了皮肤,再度割出鲜血来。   可很快。   用刀挟持着自己的恶女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她被打飞了出去……   茫然的付天晴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的腹部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耳朵分明听到了脏器破损的声音。   杭雁菱被某种重击砸在了墙壁上,一道土柱钉住了她仅剩的那条胳膊,将她整个人挂在了墙壁上。   “手……接上……”   握着断臂,付天晴眼花的朝着杭雁菱的方向起身走去,可完全失去力量的身体却因为这个动作而瘫软在了地上。   脚步声从身后赶来。   来了好多人……   大地在震颤……   头更晕了……   “小天晴!怎么样了,喂!”   “族长!!族长被刺杀了!!!”   “那个恶女果然就是杭雁菱,她来复仇了!”   “该死,快,快杀了她!!!!”   好多人大喊大叫。   不,别……   什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   濒临昏厥的付天晴挣扎着抬起头来,试图朝着被钉在墙上的杭雁菱伸出手。   可是他却发现,那个该死的恶女。   那个完全搞不明白在做什么的恶女,此时正垂着头,露着一脸释然的笑容……   就好像是……   终于忙活完了什么事情一样。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失去了力量的付天晴被涌来的族人们搀扶了起来,视角被迫拧到了另一个方向,付天晴看到的是在房间里燃烧着的,无数的漆黑色的火焰。   为什么……   这燃烧着的,应当是杭雁菱的阴灵气……   它能够剥夺他人的灵气,腐蚀,侵损……   这种灵气,为什么杭雁菱要让它在家具,书桌上这种没有生命的地方燃烧……   ……   ……   啊……   原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是你的目的……   “啊……哈哈……,咳咳……呕,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付天晴突然露出了笑容,疲惫的,像是想要把肺部里残余的空气全部都呕出来一样的笑声。   怀抱着付天晴的付满英焦急的向身边人吩咐:“喂,付长明,你快去喊医生来!”   身旁的族人跑出去了一个。   付天晴的视线也随着他移动向了房间外面。   在那个族人踏入屋外时,房屋外面的浓雾当中,阴灵气灼烧出了一条通途。   月光顺利地照在地面上。   在更远的地方,那些浓雾,同样也燃烧着漆黑的火焰,被一点一点的吞噬。   那浓郁的,几乎身手看不见五指的大雾,被杭雁菱那漆黑的阴灵气撕裂了一个缺口,月光终于涌入地面,而得到了燃料的阴灵气如同泛滥的大火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浓雾,简直像是拖拽着月光在扩散。   “这是你的……目的……”   杭雁菱……   “你故意撕开……”   撕开一条路……   “然后……”   然后,用你我之间的厮杀,吸引付家人过来……   “你……”   你原本就想要让其他人发现,是你杀了付青冢……   “咳,你,你到底……”   该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这个……疯子…… 第七章 第二日,第三日,第一日   至暗的一夜过去了,次日天明。   大雾已经散去了。   付天晴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的光景。   这是自己的房间。   ……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书房……   对了,付青冢被杭雁菱杀了——   大脑思维十分混乱,昨夜发生的一切太过杂乱无序,莫名其妙。   一定是,做梦吧……   从自己的床上起身,脖颈处微痛了一下,付天晴下意识的摸了摸,低头看着掌心中的那一抹殷红。   是血……   该死,杭雁菱呢!!!   一个激灵,付天晴从床上跳了下来,浑身上下突然一阵酸软无力,导致他直接扑通一下软跪在了地上。   手脚不听使唤,浑身的经脉酸痛发麻。   这是昨天激烈战斗过的证据,过度借用白雷蛟王的力量,身体被透支严重,再加上被杭雁菱那邪门的阴灵气烧灼过,浑身的经脉都濒临着枯竭。   “墨老师,该醒了吧,墨老师!!”   付天晴下意识的想要去求助戒指里的老人,但这次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墨翁仿佛彻底消散了一般,不管怎么对着戒指传达神识, 一切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一切的异常都显示着噩梦仍未结束。   付天晴的异动惊动了守在他房间之外的仆从,家丁推开门,看着倒在地上的付天晴,慌忙将他扶了起来:“二少爷,你没事儿吧?”   “王哥,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付天晴称为王哥的家仆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支吾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夫人吩咐过,今天你在宅子里好好歇着,一切还是要等大少爷回来再……”   “我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从小照顾着付天晴长大的仆人很少见到二少爷这般冲动愤怒的样子,惊吓之余,更多的还是难过。   “您的父亲……被莲华宫的恶女所杀,我知道,您昨夜尽力了,那恶女再过半个时辰就会被处死,现在在咱们家的水牢里……我劝您还是别去见她了,她跑不了的。”   “该死,怎么可能……”   付家的确有大牢,那是付天晴的父亲付青冢为了惩处那些没用的,不听话的家仆们所建造的。   付青冢从不掩饰自己对权利,对高位的追逐,将付府的一切修建的宛若一个小朝堂一般。   因而同样,付家也有专门用来处死没用仆人的绞刑台。   之前在云水镇,那个和姜家私通的管家如此恐惧,便是害怕事情被告发,等待着他这个叛徒的将会是付家的酷刑和处决。   “不可能……碧水仙子在这里,她们莲华宫的人那么护短,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可是金丹期的高手,跟本不可能让杭雁菱待在付家的那个破水牢里——”   对啊……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为什么碧水仙子没有来阻止?   付家的家仆们都赶到了,金丹期的修士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异状?   该死……就算是碧水唆使的杭雁菱去杀死付青冢,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见死不救啊!!!   家仆摇了摇头:“碧水长老……一直没有出现,我们去她的住处找寻过了,没有发现她的踪影。而且……那个恶女顶多是凝元后期的实力,她能杀死家主,很难说背后不是有那个金丹期长老在撑腰。我们已经找了一个上午了,仍未见到她。”   付天晴闻言,挣扎着起身,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家仆,一步一挪的走出了房门。   碧水的下落,将会是事情真相的关键……   即便,即便是查明不了真相,也极有可能会在处刑的时候将杭雁菱救走……   付家之所以没有立即杀死杭雁菱,而是要大费周章的搞这种处刑,一定是为了把碧水钓出来……   可万一,碧水真的打算将杭雁菱当成弃子,任由她被处死呢……   妈的——   妈的!!!   “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她做的,一而再再而三,五年前也是,这次也是,那家伙凭什么要一直替别人背黑锅啊!?”   付天晴不甘心的怒吼了出来。   拼尽全力的驱动着自己的身体,付天晴走向了房间之外。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付天晴拼尽全力的在付家搜寻。   可惜,直到杭雁菱被处决的那个时辰到来为止,他都没能找到碧水仙子的下落。   杭雁菱真的被当成了弃子了么……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付天晴一步一挪的朝着处刑台走去。   他多希望杭雁菱在被处死之前,那个该死的碧水能够跳出来,将她带走。   一步,一步。   距离在缩短。   穿过了付宅最为光鲜亮丽的前院,付天晴来到了水牢和处刑台的位置。   在付宅的西北角的一处老旧的小院落。   可笑的是……上一次自己来这里,还是因为修行无望,被付青冢判断为“无用之人”的时候。   那个在付天晴整个成长过程里鲜少露面的父亲,特地带着他这个废物儿子逛了逛这牢狱,而付青冢教给付天晴的第一句话,便是付家对待无用之人的方式——废弃。   如若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如果付青冢不顾及自己在外面的声望……估计自己这个占用了付家极大资源,却最终修炼无望的废物早就会被那位“亲生父亲”处理掉吧。   现在,这冷清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那木质结构的处刑台上,站着四个付家的护宅的高手,都是聚神期的实力,半步踏入结丹期。   而处刑台的中央,跪着一个……   独臂的少女。   她的衣服被鲜血染红,身上伤疤斑驳,有被拷打过的痕迹。   沉重的枷锁和镣铐戴在少女娇小的身躯上,看着就让人感到一阵喘不过气来。   她的脸稍显虚弱……但却看不到绝望和憔悴的表情。   很平淡……   那对儿暗金色的眸子在眺望着前方,并且很快,和挤进人群里的付天晴对视。   相比之下,竟还是睡了一晚上的付天晴脸色要难看更多。   “呀,你来了。”   杭雁菱冲着付天晴打着招呼。   “碧水仙子一会儿回来救你,对吗?”   付天晴焦急的问道。   杭雁菱缓慢的摇了摇头,她浅浅的笑了一下,闭上眼,不再回应付天晴。   任由付天晴如何大声质问,她都没有给出回应来。   家仆们拉住了冲动的二少爷。   时辰也一分一秒的到达了处刑的时刻。   杭雁菱的脖子上被套上了比她手臂还粗的麻绳。   脚下的台子被踹开。   在付家二少爷绝望的怒吼中,杭雁菱在绞绳上挣扎了几下。   并没有碧水来救场。   杭雁菱也没给自己留下什么逃脱的后手。   就那样的被勒断了颈椎,化作了一具挂在吊绳上的尸体。   付天晴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杭雁菱的尸体被从绞刑的绳子上摘下,放在了木板上被抬下了处刑台。   看着付家人在议论着碧水仙子的下落。   看着运输尸身的队伍从自己的面前经过。   看着被绞死的杭雁菱最后留在脸上的笑容……   她,就这么死了……   ……   ……   呆然的,付天晴看着运送恶女尸首的人群缓缓离去。   他看着死去的恶女,大脑一片茫然,混乱。   没有呼吸,没有血色,没有惨烈的死状……   混乱的大脑里,付天晴只知道这么一个事实:杭雁菱故意诱导别人发现她杀了付青冢,故意死在了这里。   这是这个恶女的全部计划,她没有留后路。   其它的全部,都只是一片茫然。   ……   付天晴呆呆的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杭雁菱昨晚时说的话。   “你说……到了明天……就会把什么都告诉我……”   “结果那时候……”   “你就已经这么打算了吗?”   视野内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扭曲。   如同机械一般的,付天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荒唐的一天……   就这样结束了。   夜晚。   大雾依旧弥漫了起来。   浓郁的雾气掩盖了夜色。   只可惜这次,门外没有将付天晴引出门的笑声。   次日天明。   王哥将饭送到了付天晴的房间里。   王哥告知了付天晴,昨夜又死去了一个人。   是付家的二当家,付满英。   付天晴呆板的听着这一切。   付家人怀疑是碧水动的手,毕竟能够杀死结丹期的,也就只有这之上的金丹期强者。   “少爷……您多少吃一点吧。”   “没事,我还不饿。”   “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唉,真是造孽。要不,要不您离开这里吧?保不齐莲华宫的人就会对你下手,您不是还有那个黑鹰吗?早早离开这儿,到那琳琅书院,那里更安全一些。”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付天晴宛如机械一般的回答着,看着这个样子的付天晴,王哥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又是一天过去。   入夜,大雾蔓延开来。   付天晴起身,吃下了中午王哥送来的饭菜,擦了擦嘴巴,推开门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拖着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身体,踏入了那片浓雾之中。   距离杭雁菱的死,已经过去了两天。   行走在大雾之中,付天晴笔直的朝着付家之外走去。   自己的父亲死了,二叔死了,杭雁菱死了。   接连三条人命,除了被处死的杭雁菱之外,其他人都是死在了大雾里。   冷静下来思考吧,摒弃困惑,痛苦,摒弃迷惘……   用付家人最擅长的,那令人恶心的“绝对理性”的角度去开始思考。   付天晴行走着,漆黑的眸子渐渐浮现出了暗金色的光芒。   他自己却并未察觉。   大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在目睹了杭雁菱的死亡后,萦绕在脑内的那股困惑和压抑在此时彻底消散。   人的行为皆有目的,杭雁菱将众人引来发现自己,是为了扛黑锅。   她要袒护某人。   她初来乍到,付家如今这些人里,值得她袒护的对象只有碧水——   可这个方向是错误的,碧水的实力不需要她袒护。   自己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认为付青冢的死是碧水所为。   而如果真的是碧水动手,她的动机呢?   没有。   即便是碧水瞧不起付家人,她也没必要以牺牲杭雁菱为代价去杀死付青冢——她可以做的更漂亮,更毫无痕迹。   付青冢的尸体能够成功让杭雁菱发现,并且主动背上黑锅,恰恰说明了,杀死付青冢的真凶实力不强,甚至有可能弱于付青冢。   碧水的嫌疑排除,凶手另有其人。   而杭雁菱也并非没给自己留下线索……   这场大雾,能够被阴灵气灼烧。   阴灵气的本质是破坏其他灵气,类似于病毒一样的存在。   阴灵气烧不坏家具,烧不坏纸张,它只能以其他灵气作为燃料燃烧。   雾的本质是凝结起来的水蒸气漂浮于地面,同样是“死物”,理应无法被阴灵气所灼烧。   而杭雁菱却烧出来了一条通路。   这说明,大雾是人为的,是施法导致的“法术环境”   制造大雾的目的……最有可能的就是遮挡视线,方便杀死付青冢吧。   而杭雁菱察觉到了这一点……   ……   如果墨翁还醒着的话,也应该能够察觉到吧。   好了……   那么,既然自己和杭雁菱都有能力察觉到的事情,碧水会意识不到吗?   很显然,她意识到了。   她明白了这大雾的蹊跷,所以才放下了保护杭雁菱的任务,独自去调查。   这解释得通为什么从杭雁菱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之后的几天也再也没看到碧水的行迹。   她调查大雾,被什么东西拖延住了。   好,矛盾的点出现了。   如果凶手制造这场大雾是为了方便杀人,那说明他没有足够的把握击杀付青冢。   可独自调查大雾的碧水却被大雾的主人纠缠住,以至于杭雁菱死了,她都没能赶回来。   而杭雁菱利用了这场大雾,去袒护了真正的凶手。   她甚至在刚来付家时就察觉到了这场大雾的违和。   呵呵……   现在,解决眼前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付天晴自己也主动踏入这片大雾……   看看大雾之外,存在着什么。   也许,制造大雾的人比自己强大很多。   但没关系。   付天晴已经受够了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爽文主角,极有可能面对应付不了的强敌,命陨于此。   但谁又能说大雾的主人下一个会不会把刀子对准自己呢?   暗金色的光芒愈演愈盛,凭借着记忆。   付天晴清楚,自己理应已经走出了付家的范围。   可是大雾外面平坦一片,什么都没有。   地面逐渐失去了特征,不再凹凸不平,甚至踩在上面,也不会有脚步声出现。   前进也愈发顺利,没有任何的障碍物阻挡。   大雾内,是无限延伸的,平整的空间。   暗金色双眸的付天晴平静的继续前行着。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要走出这片大雾。   他所等待的,是夜尽天明,大雾散去后,重新浮现在自己身边的光景。   如果自己是凶手的目标的话,身处于大雾中的自己迟早会被逮到吧。   没关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四个时辰……   大雾之中似乎缺乏时间的概念,付天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多久。   甚至可能只是在原地打转。   天早该亮了,可是周围还是暗黑一片。   付天晴一步一步的走着,一直到浓郁的雾气,将他的身影彻底吞噬。   一直到他的形影崩溃瓦解在浓雾之中。   ……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脚下出现了踏足于石板路上的触感。   周围传来了花香的味道。   耳边响起了声音。   而最终,暗黑的大雾之中亮起了些许的光亮。   付天晴在前方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矮小,瘦弱。   十三岁的,小女孩的身影。   ……   啊……   杭雁菱……   ……   “喂,老杭。”   付天晴平淡的叫住了前面出现的少女。   而少女也回过头来,一脸的不耐烦。   “怎么了?”   “你要去哪儿?黄泉路上一块作个伴儿呗?”   “啊?”   杭雁菱回过身子来——她的双手还在,也没有经受过拷打的样子。   一切都和刚刚进入付家的那一天相同。   付天晴笑了笑:“我都看见你了,这不是说明最后我还是死了吗?算了,能看到你这个王八蛋也算我没白活一遭。”   “你干嘛突然骂人啊?”   杭雁菱无奈的掐起腰来,转身继续前进。   付天晴跟在杭雁菱身后,一直走到了这个恶女的目的地——   那并不是黄泉地府。   而是……   一间小屋,小屋的墙上还有付天晴曾经跟言秋雨儿时画的小人儿,还有两人比较身高的刻痕。   是当时言秋雨在付家住的房间,是杭雁菱被安排在付家的住所。   小屋的木门并未上锁,杭雁菱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转头挥了挥手:“我得睡会儿,晚饭麻烦告诉我师叔一声我不吃了,就这样,明天见——”   台词,也和最初的第一天一样。   “喂,等等,我有个问题。”   站在门前的付天晴低下了头,看着身前的杭雁菱。   “什么?”   “我们来付家多久了?”   “嗯?不是今天刚来吗?你脑子秀逗了?”   杭雁菱撇了撇嘴,随手关上了房门:“好了,我也劝你一声,吃饱饭了就赶快回屋躺着吧,记着,今天晚上别瞎溜达啊,好好睡一觉。”   “好啊。”   付天晴怔了一下,随后缓缓地露出了微笑。   “你也早早睡。” 第八章 第一日 正午   离开杭雁菱的房间,付天晴漫步在大雾之中。   许久,许久,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掉落,他颤抖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裹杂着水汽的大雾。   瞳孔中的暗金色消失,十七岁的少年变回了原本的黑眸。   消失许久的感情终于回归,恐惧,惊慌,庆幸。   错乱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捂着喉咙干呕了起来,大张着嘴巴趴在路边,十指深深地陷入了地面的泥土内。   盘踞心头最主要的情感还是恐惧。   大脑终于从那种除了思考之外摒弃了任何感性情绪的状态脱离了出来。   付天晴终于开始思考,自己在那漫无边际,毫无特征性的大雾空间里行走了多久。   跟本没办法计算时间,可至少也在十个小时以上了。   真的是毫无目的的行走,为的只是单纯一个自己推测出来的答案。   没有考虑可能存在的危险,没有对杭雁菱的死,付家的乱象产生更多的感情。   仿佛那时的自己变成了跳出局外,纯粹的旁观者一般……   最终……   如同做梦一般,他遇见了本应已经被绞死的杭雁菱,时间也似乎回到了进入付家的第一天。   而自己究竟有没有穿过那片大雾,答案跟本无从知晓。   太可怕了……   即便是他两世为人,这样毫无逻辑的状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一切,诡异的犹如幻境。   “呼……呼……哈……好,好了。”   干呕了一阵,付天晴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蹭了一下嘴巴,大致感知了一下身体的状况。   并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并不像是跋涉了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的身躯。   经脉也没有之前的阵痛感,说明这具身体也没有跟杭雁菱交战过。   从状态来看,自己的确是回到了进入付家的第一天。   “重生的轮回……还是别的什么……”   暗金色的光芒再度微弱的在眼底浮现,付天晴意识到,继续对轮回现象的深入思考是十分愚蠢的。   没有线索,没有情报,想也想不出答案——可不管这是轮回还是其它的幻境,既然自己回到了最初的一天,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改变”。   改变自己原本的剧情。   在原本的记忆里,自己不就之后就会回到房间,被随后类似杭雁菱的声音和身影吸引出来,最后目睹杭雁菱站在尸体的案发现场。   那么,当下要如何改变这个乱局呢?   直接去敲开杭雁菱的门,阻止她?或者是直接问个清楚?   不可能,那太蠢了。   自己回归的这个时间点,有另一样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去确认。   “阻止杭雁菱今晚采取行动”即费力气,又无法保证自己会成功,失败了只是会白白浪费一个机会。   在“第一天晚上,刚送杭雁菱回到房间”的这个宝贵的时间点,付天晴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好了,走吧。”   付天晴起身,某种的光芒愈发强烈,他遁入了雾气,却并非朝着自己的房间,而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大步流星的奔跑了过去。   ——————————————   大雾弥漫,灯火悠然。   一间装饰华丽的客房里头灯影几经闪烁,随后吱嘎一声房门打开,一袭绿衫的女子踏出了房门,皱眉看着门外的浓雾。   “这是……”   她讶异的低语一声。   而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人。   “碧水前辈,你要去哪里?”   付天晴双手撑着膝盖,努力直起腰来看着走出门的碧水仙子,看着这位唯一的金丹期强者。   这个时间点,碧水刚在付家仆人的带领下回到了自己被安排好的房间。   根据前一次轮回的记忆,碧水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更准确点来说,付天晴可以确认在他跟杭雁菱打起来的时候,碧水就已经不在了。   他需要确认,碧水在这个时间段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   碧水仙子抬头看了一眼付天晴,却并未吱声,继续向前走着。   付天晴也同样跟在了碧水身后,期间几次搭话,碧水都只会机械的扭头看一下付天晴,随后继续执行原本的行动。   期间偶尔会有“嗯”“哦”的简单回答声,但跟付天晴跟本无法建立完整的对话。   就好像是被设定了最基础简单程序的机器人。   她的这个状态让付天晴想起之前在付家大堂,杭雁菱自称是碧水徒弟时,碧水那毫无感情,平淡而机械的回应。   ……   呼……   不,现在需要思考的不是杭雁菱的行动。   付天晴眼见着碧水一路走出了付家大宅,眼见着她要踏入那片自己曾经走过的,毫无特征,缺乏情报的大雾中时,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碧水的胳膊。   如果放在平常,即便是碧水欠他付天晴一个人情,如此冒犯的举动少说也会挨上金丹期的一巴掌。   可是碧水还是自顾自的向前走,仿佛完全没有发现付天晴一般。   付天晴也看着自己握住碧水手腕的那只手掌——虽然能够感知到碧水的手上传来的温度,柔软的触感这些情报,但在碧水开始继续活动后,她的手臂便如同幻影一般径直穿过了付天晴的手。   对……   此时的“碧水”并不是完全的实体。   付天晴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毫不犹豫的从戒指当中取出了邪刀,一刀冲着碧水的背心刺了过去。   直奔要害,一刀毙命。   在刀尖触及碧水的后背时,刀子切切实实的传来了刺入肉体的反馈,可在刀子刺入后,却没能得到任何被骨头卡住的错顿感,而是极为顺利的贯穿了碧水的身躯。   没有血流下,碧水的动作也没停顿。   只见碧水还是径直走入了迷雾,缓缓的使付天晴的刀从她的心口抽离,刀身上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血迹。   看着碧水的身影消散在了大雾之中,付天晴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刀子,回头走回了付家内的土地,在简单的观察了碧水的房间情况后,付天晴动身前往了下一个地方。   ——————————————————————   次日天明,大雾消散。   昨夜,家主宅起了大火。   众人在救火时发现了家主付青冢的尸体,和将一切用一把大火付之一炬,站在火焰之中冷笑的持刀恶女。   杀人,纵火。   这样的罪行毫无疑问会被处以绞刑。   王哥惊慌的闯入了付天晴的房间,向二少爷禀报了付青冢的死讯,而起床的付天晴只是平淡的吃了点早餐,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向了处刑台。   一切还跟往常一样,一群人围在了处刑台,四大高手坐镇处刑台中央。   只不过这次恶女并没有缺少一条手臂,昨夜她放的火也是用家主房间里的烛台引燃的真正烈火。   依旧是惨不忍睹的模样,依旧,杭雁菱抬头看了一眼走到台前的付天晴。   付天晴抬手对着杭雁菱打了一声招呼:“看来你昨晚没乖乖睡觉啊。”   “啊,是啊……”   “你杀了我父亲。”   “不错。”   “就这样安心等死吗?”   “嗯。”   简单的对话,杭雁菱微微笑了笑,垂下了脑袋。   很快,时辰到了,杭雁菱被吊在了绞绳上。   付家二少爷也微微低下了头,微微的电弧在他身上闪烁。   三,二,一……   行刑人一脚踹开了杭雁菱垫在脚下的木头桩子,恶女的身躯被吊在了绞绳上。   她挣扎了几下,忽然听到啪嗒一声。   比她手臂还粗的那处刑用的绳子断裂开来,恶女的身子落向了处刑台。   “嗤——”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纯白色的电光闪过,处刑台上的恶女还没来得及落在地面上,便被那道雷光凭空卷走。   雷电,迅急猛速。   付天晴动用了全身的力量,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直接踏过了处刑台,纵深跃出了十米的距离,以墙头为垫脚,迅速的踏跃到了一旁的楼宇之上,同时趁着自己状态完全爆发的时候在建筑物之间几经腾挪。   等到处刑台上的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付天晴已经跑出去了数百米。   之后,付家大乱。   四大高手,家仆们,无不开始搜寻突然救走恶女的付天晴的下落。   白雷蛟王的附体时间只有短短的四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付天晴凭借着自己的速度和对付家地形的熟悉,带着杭雁菱几经腾转,终于奔到了付家的南门后山处,趁着所有人都被他骗到大门的功夫,停下了脚步。   “呼,呼……”   状态接触,浑身陷入了虚弱状态,付天晴几乎连气都喘不匀,但还是紧紧地抓住杭雁菱的手不放。   他生怕这只手也和碧水一样,是内无实物的躯壳。   他不敢回头,只是拉着杭雁菱的手直直的向前走,踏出了付家的大门。   “走,走吧。”   “……”   “呼,他们一时半会……不会猜到这里……能走得掉的,我们……”   浑身上下都十分酸痛,付天晴清楚此时自己的移动速度已经比未曾修炼的普通人还要慢上半成,但他依旧咬着牙向着后山前进着。   一步,两步。   他拉着杭雁菱踏上了后山。   一百步,两百步。   他踏上了熟悉的山路。   一千步,两千步……   他进入了后山的树林,再也听不到身后追击的家仆的声音,只能听得到自己和杭雁菱的脚步声。   以及……   身周逐渐出现的大雾。   “呼……呼……这该死的雾……喂,老杭,说句话。”   “……这就是你的打算么?”   杭雁菱的回应,让付天晴安心了下来。   太好了,她不是空壳。   太好了,她真的存在于此。   安心带来的松懈险些让付天晴就此松手,坐在地上喘息。   可是大雾已起,他没时间继续犹豫了。   咬住牙,他拉着杭雁菱继续向前走着:“是啊——我估摸着阻止你背黑锅的难度太大,再跟你打一架也难分胜负,倒不如直接在你被处死的时候动点手脚呢……喂,你知道这片大雾后面有什么吗?”   “不知道……”   “这个时候瞒我没必要了——喂,等我们走出这片大雾,你最好把一切都交代给我。”   “好啊。”   杭雁菱答应的干脆,付天晴苦笑一声。   我信你就有鬼了   “你这王八蛋不是原本就答应我等到天亮就告诉我你隐瞒的一切嘛……你这个赖账成性的恶女……”   “是啊,咳咳……咳……”   忽然,杭雁菱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妙的预感在付天晴心头涌起,他下意识的想要扭回头去。   “怎么了?”   “继续走,咳……别回头……”   “你没事吧?”   付天晴想要回头看看身后的恶女,却感受到自己握住的手掌传来的那份抗拒感。   “别回头——不论如何,别回头……我……咳咳,好歹……也是要面子的……咳……”   杭雁菱,似乎在咳嗽当中呕吐出了什么。   身后,似乎传来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   付天晴选择了不回头,继续向前走着。   暗金色的光在少年付天晴的眸中亮起。   眼前的光景产生了模糊和扭曲。   少年用袖子蹭了蹭眼,用着带哭腔的笑声说道:“啊……难怪,你告诉我走出这片大雾就会告诉我一切——依你的作风,你是不是已经……”   “对……咳……我,应该是……走不出去了……”   付天晴感觉得到,他一直拉着的那个“杭雁菱”的重量,减轻了一部分。   同时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身后杭雁菱的模样……已经无法想象了。   ……   “为什么你无法离开这里,至少这次到天亮了,你理应告诉我一些情报了吧?”   “咳……咳咳……”   仿佛把肺部都要呕出来的咳嗽声,杭雁菱虚弱的,拼凑出了断续的话语:“因为……咳呕……处决是……无法,被阻止的……我被,一旦被认定为凶手……就会死……”   “即便没人杀你,你也会死……只因为你在这一次被认定为是杀害付青冢的凶手,对吗?”   “对……咳呕……我被……‘票决’了……”   “在夜晚杀人,白天被众人认定为凶手的人会被票出去——这就是这里的‘规则’么?”   “很聪明……咳……”   “换而言之,上一次我目睹了你杀死付青冢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所以你那时候说我还不够格,因为你已经达到了你的目的——你确信自己会在天亮的时候被众人认定为杀死付青冢的凶手……”   “是啊……”   “简直就像是……狼人杀一样。”   “……咳,咳……嘿嘿,是啊。”   只有微弱的咳嗽声,还能证明身后的杭雁菱仍然存在着。   付天晴压抑着喉咙的哽咽,低着头,拉着杭雁菱的手,继续向着迷雾当中前进。   “你果然是穿越者啊,老杭。”   “你不是……咳……早就,试探出了吗……上次,用‘小杭同志’来称呼我……咳咳……”   “那么,你袒护的凶手是谁?至少都这个时候了,你应该告诉我吧?”   “咳……你觉得……狼人杀游戏里……主动背黑锅……咳……保护,夜晚杀人的狼人的……咳咳……”   “原来你是‘隐狼’啊……”   在狼人杀的游戏中,隐狼并不像是狼人一样,在夜晚能够杀人,但却和狼人共享胜利条件。狼人不认识隐狼,而隐狼可以知道哪些人是狼人……   而没有杀人能力的隐狼及时出身袒护真凶,也同样是一种获胜的玩法。   “可这不是游戏……你会死的……”   “咳咳……此时的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我……死了吧……”   仍然有着什么东西在不断剥落的声音。   终于,杭雁菱的体重感彻底消失了。   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噗通落地的声音。   付天晴仍然确定自己依旧握着杭雁菱的手。   但他终于还是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牵着杭雁菱的手,遵守约定,没有回头。   “杭雁菱……最后,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要说……的……”   痛苦的呓语。   在短暂的沉默后   继续响起:“……我……有我独自……办不到的事情……在这里,我……作为‘杭雁菱’……能做到的事情……有限……”   “是啊,因为不管轮回多少次,只要你还坚持袒护真凶,大家一定会首先‘票决’你吧——那个真凶,就那么重要吗?”   不论发生几次轮回,如果杭雁菱不交代真凶的话,她都会成为最优先的怀疑对象。   同样的,只要放弃袒护真凶,凭借着那个杭雁菱,她一定能够……   “所以……我,无法前进……我已经……陷入了……死局了……”   “明明不是死局……反正一切都可以重来,你为什么不尝试出卖一次真凶,换取更多种可能性……”   “……”   “可你这次轮回依旧没有出卖那个人,因为你觉得,那个人如果真的被认定是杀害付青冢的凶手的话,后果你会无法承担……那会是超越让你死亡的痛苦,对吗。”   “嗯……”   杭雁菱的声音愈发的虚弱。   她似乎只剩下了呓语。   “所以……付天晴……我一直,等待着……如果你能够……在某一次轮回里……保留下来,记忆……意识到……这场游戏的话……我会,在我能到达的极限那里……等待着你……”   “嗯,我知道了。”   “那么……晚安了。”   “晚安。”   呓语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付天晴缓慢的松开了握着杭雁菱的手。   杭雁菱的手臂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传来了烂肉腐朽的声音。   那条手臂很快化作了一滩乌黑的血水。   如同身后的那滩……原本曾是“杭雁菱”的糜肉一般。 第九章 二周目 第二天 夜晚   付家上下的人忙做了一团。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付天晴竟然去袒护那个杀了家主的恶女。   大家纷纷以为是付天晴被杭雁菱用妖法蛊惑,四个付家的高手以及付满英带着一众家仆在付家大宅内搜寻了半晌。   最终有人在靠近后山的大门口发现了付家少爷的身影。   付天晴缓缓地朝着众人走了过来,手里头拎着一件粉色的包袱。   如果仔细看能够辨认出,那并不是包袱皮,而是衣服的布料。   走到众人面前,付天晴面无表情的将包袱丢到了地面上,从里头淌落出来的是染满了血污的,如同雨后的泥巴一般的东西。   “这是杭雁菱。”   付天晴平淡的对着带队的二叔付满英说道:“我和她不同戴天,绞死对她来说太便宜了……我亲自下手,将她剁碎。”   付满英愣住了片刻,他神色复杂的看向了付天晴。   盯着付天晴那对儿暗金色的双眸,良久良久,笑着叹了一声:“你可真不愧是大哥的儿子……小天晴。”   “是啊,我毕竟是付家人。”   将包袱丢在地上,付天晴不再理会,只是径直的走过了付满英的身边,抬手拍了拍付满英的肩膀:“二叔,今晚一起喝一杯如何?”   “也好,你将杭雁菱碎尸万段,留你一个人,怕是那碧水要把你挫骨扬灰了,有我在还能拖延一阵。”   付满英说罢,带着仆人们先行离开。   付天晴默默的跟着队伍后面,良久之后,闭上了眼睛。   整理一下现在的情报吧。   这是一场不断重复的轮回。   根据杭雁菱所说的话……估计这次轮回早就已经开始了……   自己经历的并不是“二周目”   而是在经历了不知道几次轮回后,自己突然在上一周目觉醒了什么,保留了记忆,这一周目才得以意识到部分的真相。   ……   那么,是什么让自己成功的留存了记忆呢……   ……   如果没有外力因素干扰的话,最有可能的便是上一轮回的晚上,自己亲眼目睹了杭雁菱背黑锅的现场。   巨大的动摇和不可思议感让自己对周围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而在目睹着姑且算得上朋友的少女惨死在自己面前后,痛苦和绝望弥漫过后,带来的便是如今的状态……   自己似乎突然变得能够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和立场,仅仅从一切为了达到目的的角度开始采取思考和行动。   最好的例子便是,如果是平时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在杭雁菱死后,第一时间想到用她的尸首来解释自己救走杭雁菱的行为,并且平静的将那一滩肉糜打包带回来。   不可思议的没有感到恶心和悲痛,仅仅只为了下一步而思考着。   好了。   那么,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是什么呢?   能够杀死付青冢,实力又不足以金丹的,整个付家大宅内最有嫌疑的便是二叔。   但二叔不可能是杭雁菱毫无理由包庇的对象,并且二叔在今天晚上也会身亡。   二叔是凶手的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   自己公然在众人面前宣称晚上要和二叔在一起,这个消息想必很快就会被家仆们散播出去,进而传遍整个付家大宅。真凶自然也有可能听得到这个情报。   那么……接下来,自己只需要等待夜幕降临就是了。   上一次轮回的自己其实并没能试探出来凶手对自己的态度,也无从知晓凶手知不知道这场狼人杀游戏的规则。   今夜会发生的结果,无非就只有三个。   第一,凶手不杀人。   这说明自己并非是凶手的目标,亦或是凶手没有把握同时干掉自己跟二叔。   进而可以为下一步的行动提供可靠的猜测,之后只要自己一直跟二叔待在一起,谁想要将自己和二叔分开,谁就是真凶的嫌疑对象。   第二,二叔死了,付天晴没死。   那么,自己至少能够观察清楚二叔的死因,亦或是目睹凶手行凶的手段和过程。   并且如果明天有人带头诱导众人说付天晴是凶手,那么那个人便是真凶,并且真凶知道可以利用票决驱逐他人的游戏规则。   第三,付天晴身死。   没什么比亲身体验死亡更能接近凶手的了。这无疑是对付天晴最有利的可能性。   即便是这次死亡没能够得到全部的真相,付天晴也可以选择像杭雁菱那样用无数次选择跟二叔在一起,靠着死亡的次数堆积出来一个真相。   如果这是一场狼人杀游戏,那么此时自己的身份应当就是“守卫”了吧。   只不过在“狼人”前来动手杀人时,自己没办法确保二叔的存活而已。   一切……就看今晚的了。   ————————————————————   夜幕降临,大雾暗生。   灯火在付家二当家的府邸里徐徐燃烧着。   房间内摆满了酒菜,付满英为坐在他对面的付天晴倒满了一杯酒,神色严肃,身上不再像有之前那土匪一般的气质。   “小天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付满英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大哥死的固然莫名,但我总觉得……动手的可能不是那个小姑娘。”   “你怀疑是碧水么。”   付天晴抿了一口酒,这股清凉之后紧随而至的火辣刺鼻的感觉让他无法适应,付天晴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是啊,碧水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我们几经找寻也没发现她的下落……不过,我觉得也不会是她。”   “哦?”   付满英竟然还有碧水之外的怀疑对象,这的确引起了付天晴的好奇。   付天晴不由得问道:“那二叔觉得,谁最为可疑呢?”   “我……”   付满英想要说话,沉闷的犹豫了一下,他低头抿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碧水不是这样丢下徒弟当替死鬼的人。如果是她动的手,她早就大摇大摆的承认了。”   付天晴顿了一下,暗金色的眸子盯着自己儿时最为信赖的叔叔。   他明白,二叔在隐瞒。   他有一个怀疑的对象。   为什么不说,是证据不足?还是存在其它的顾及?   “二叔,来,我敬你一杯。”   付天晴给二叔倒满了一杯酒,随后自己回到座位上,再度抬头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窗外是大雾。   一个人站在窗外,大雾也没有遮挡这个人的面容。   窗外,有一个杭雁菱正在冲着付天晴笑着。   ……   ……   “二叔。”   “嗯?”   “看来,我还没办法像我父亲一样,变成一个纯粹为了理性而行动的人啊。”   “咋了小天晴,怎么突然说这个?你的表情……干嘛这么狰狞?”   “没什么,如果有下次,我跟你道歉。”   付天晴起身拍了拍二叔的肩膀,缓缓地走出了大门。   付满英疑惑的回头看向刚才付天晴所视的窗外。   除了屋外浓郁的大雾之外,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第十章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   大雾浸着黑暗,付天晴踏入无边的迷雾当中,追寻刚才驻足于窗户边上的身影。   这次,大雾之中的“杭雁菱”并没有跑的多快。   在一处亮着灯笼的亭台下,恶女满含笑意的驻足等待着身后之人的到来。   付天晴也并不着急,他不疾不徐的走着。   很显然,这是调虎离山。   不久之后,二叔付满英应该就会被杀掉吧   从理性的角度考虑,不论如何这个时候追踪出去是不明智的。   但付天晴还是追了出来,一直走到了那名笑靥如花的恶女面前,歪了歪头:“该说是初次见面……还是该说好久不见呢,杭雁菱?”   恶女向前迈步,走到了付天晴的跟前,双手背在身后,幽紫色的眸子向上瞥着眼前的男人,她笑嘻嘻的说道:“看到已经被你杀掉的仇人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你作何感想啊?”   “感想?”   付天晴轻松的笑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就是唏嘘?”   “真奇怪,你应该感到惊讶,或者是愤怒呀,你想嘛,亲手碎尸万段了自己的仇人,却又在今晚重新看见了我——嘻嘻,付家少爷,不要装啦,快露出一点好看的表情呀?”   “没什么惊讶的必要,我的确亲手杀死了一个杭雁菱……而见到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原本就大约猜到,这个世界上的‘杭雁菱’不止一个。”   付天晴缓缓说道:“当初在莲华宫的时候,我分明听到房间里的杭雁菱在和另一个人对话,而所听闻的音色却只有杭雁菱一个人的声音——之后,她用花言巧语蒙蔽了她师父净水……我想,她当初包庇的那个刺客,应该就是你吧?”   “什么包庇,我可听不懂。”   “在莲华宫时,我得到的线索也就只停留在大约的猜测阶段,而之后琳琅书院传出了杭雁菱在山下滥开杀戒的消息,才让我彻底确定有一个人一直在冒充杭雁菱在行动。”   听了付天晴的话,恶女脸上浮现出了不满。   “你搞错了,我才是真正的杭雁菱,她才是冒牌货!”   “是啊,我不否认——她并非是五年前在这里将我重伤的人,琳琅书院的入门比试上,天道已经给出了答案……”   付天晴微微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良久后,低声问道:“那么,请问真正的杭雁菱,你来找我是为的什么?若只是调虎离山,你现在可以继续试图逃跑了。”   “调虎离山是什么?嘻嘻,我不管那么多——喂,来跟我打一架把,付天晴。”   恶女的眸子雀跃着兴奋。   “你杀了那个冒牌货,而我只要杀了你,就能够证明我比她强大许多,就能够证明我才是真正的杭雁菱!妈妈就会认可我!!”   “……这样啊,换而言之,如果你比老杭弱的话,你也就会面临着被你的‘妈妈’不再当成正牌的风险。”   付天晴如同抽丝一般的剥离着恶女口中的情报,随后笑了一声:“看来你妈妈跟我那已经死了的老爹一样,你可真倒霉,摊上这样的母亲。”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听到母亲被付天晴侮辱,恶女大喊一声,抬起手掌打了过来。   掌风阵阵,阴森刁钻。   可却在她向前踏出一步时,脚下突然踩了个空。   足底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松软的泞土,顷刻之间重心偏离,恶女的攻势被付天晴轻描淡写的躲开。   “你说你要杀了我,证明自己比杭雁菱强……但我却没有杀死你的打算。”   “别嚣张了!你这个手下败将!”   恶女拔出了泥沼之中的腿,再度挥拳要打,可是泥土当中蔓生出的荆棘缠绕住了她的腿。   付天晴就站在恶女攻击范围的边沿。   看着“杭雁菱”在自己的面前张牙舞爪   看着个和自己从未能够战胜过的女人有着相同模样的少女的每一个举动。   付天晴勾起嘴角,无奈笑道:“我杀了那个杭雁菱,却又遇到了你……我……不想杀了你,真的,你是仅剩的‘杭雁菱’了,哪怕你不是她。”   “真麻烦,快把你这碍事的荆棘松开,你胜之不武,你提前布置陷阱,这次不算,不算!!”   “杭雁菱”迟迟挣脱不开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荆棘,陷入了焦躁之中。   金色,绿色,蓝色,棕色,红色……   五中不同颜色的灵气自付天晴的身周冒出,和阴沉腌臜的阴灵气不同,五行灵气的光芒宛如空中之虹,在大雾之中流转渲染,汇聚成了莹莹的白光。   “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会杀你。”   微笑着的付天晴缓缓地抬起了手,动作虽慢,但却精准的握住了恶女的掌心。   阴灵气腐蚀着他的皮肉,掌心传来了嗤嗤的刺痛。   付天晴的手依旧温柔的握住了被荆棘缠住了腿的恶女,他曾经的仇人。   “所以,这次,跟我一起等到明天吧。”   付天晴将不断挣扎的恶女拉向了自己。   而恶女啧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呜哇,呃啊啊啊啊啊啊!!!!”   恶女跌入了付天晴的怀里。   而她的腿却没能挣脱开遍生金属色棘刺的荆条,被它们活生生的勒断,永远地留在了那座泥坑之中。   鲜血涓涓的流下,大量的失血让“杭雁菱”一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她面色虚白,哀哀的喘着气。   付天晴握着“杭雁菱”的手,从戒指当中取出了一枚灵药,送入了恶女的口中。   “你果然和那个冒牌货不同啊,我也曾见过她断去一肢的模样,也是为了从我的钳制中挣脱,可那时是她赢了……你之前说错了一件事,即便战胜了我,你也不能说打的赢杭雁菱……因为我从未胜过她。”   灵药迅速的生效,恶女的血不再涌出,她艰难的呼吸着,嘴唇发白,仅剩的一条腿勉强的直起身子,双手还要捶打,可却变得极为无力。   付天晴看着掌心阴灵气的灼痕,摇了摇头。   “就连你们除了样貌和声音外唯一相似的阴灵气……你所能造成的创伤也远远的逊色于她……”   “你,胡说八道……她是,冒牌的……我,我比她强百,噗啊!!!”   恶女的话语没能说完,她的嘴巴在中途强行被停止了活动,脑袋也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付天晴平淡的话语从恶女的上方传来。   “看吧,若是我不握住你的手,你连独立站立都无法做到……同我这样的人并肩站立都尚且不行,你如何想要证明自己比我要追赶的那个老杭更强呢?”   少年终于露出了笑容,重新弯腰,拾起了地上少女的脚踝。   “别胡说八道恶心我了,好吗?”   拖拽着无法独自行走的恶女。   暗金色瞳孔的少年像是拖拽猎物的猎人一般,朝着自己走来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你至少成功了一点……调虎离山,我上了你的当,看在老杭的面子上,我没办法对你的长相维持绝对的冷静,而既然老杭曾经维护过你……那我也同样不会在这里杀死你——出于对她的尊重……”   亦步亦趋,徐徐潜行。   “不,应该说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杀了你的。”   被拖拽在地上,哀哀惨叫的恶女终于感到了恐惧。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祈祷吧,祈祷我回去的时候,我的二叔还活着,祈祷一切还来得及……”   ————————————————————   次日天明,付家人惊讶的发现,在家主逝去的第二天晚上,他们的二当家也惨死在了家中。   身中数刀,双眼赤红。   二当家似乎在死前受到了极大地折磨。   而凶手……   则是本应已经被二少爷杀死,却又不知因何而复活的杭雁菱。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   恶女身上还有二少爷和她搏斗过的痕迹。   她失去了一条腿,面色苍白的哆嗦着,面露恐惧,即便身上被绳捆索绑,但还是不断地挣扎,哀嚎呓语着听不清的胡话。   即便如此可怜,但付家人没有同情她,因为二当家凄惨的死状,所有人都大喊着对杭雁菱处以极刑。   而身为抓获恶女的人,付天晴只是淡淡的笑着,问了众人一句:“所以说,你们这次还是认定这个杭雁菱是凶手,没错吧?”   在得到了众人的回应后,二少爷于众目睽睽之下,松开了恶女的束缚。   他下令任何人不得阻拦这个“杭雁菱”的离去,也不要有任何人跟随自己。   失去了一条腿的恶女在求生欲的支撑下,拼命地在地上蠕动,爬行,恐慌的开始逃离。   没人敢阻拦杭雁菱,没人敢忤逆付天晴,即便是付家的四大高手也只是低着头,听从了二少爷的命令。   所有人面对着那样微笑的二少爷,都感到了发自心底的不寒而栗。   那样的二少爷真的太像了……   像家主,像大少爷……   像个真真正正的付家人……   付天晴也不催促,也不着急。   他只是跟在了那个不断挣扎着逃亡的恶女身后,悠然的如同在散步一般。 第十一章 【 】所期望的……   站在后山上,付天晴眺望着整个付家。   正如承诺所言,付天晴最终都没有对那个恶女痛下杀手。   让她变成肉糜的是这片大雾之内的规则,而自己仅仅只是利用了这个游戏规则而已。   恶女的身死并非毫无价值,第二轮的“投票”有了值得票决的对象,同时也知晓了另一个杭雁菱真实存在。   这恶女因何出现在付家不得而知,她自称跟老杭为敌,实力修为虽乍一看跟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杭雁菱差不多,但整体上缺乏战斗经验和战斗意识。   讽刺的是,这种不成熟反而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该有的表现。   “那么,既然两个彼此敌对的杭雁菱都死在了这片大雾之中,说明这个杭雁菱提到的‘妈妈’也并不是幕后操持大雾的元凶。”   如今是第三天,上一周目的自己选择离开付家,踏入后山的大雾之中,找寻大雾之外可能隐藏着的真相。   付天晴并不知道第三天会发生什么,会死去谁。   付青冢和二叔死去后,付家还能够称得上战力的便是那四个结丹期的高手。若是凶手是以实力为顺序杀人,今晚死的极有可能是他们四个人。   但……   杀了他们,有意义吗?   考虑考虑这场凶杀背后的动机吧。   杀死家主,杀死二族长。   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意见,是为了摧毁付家。   而如果暂且假定,凶手的目的是倾覆付家的话,下一个动手的目标不应该是那四个身为雇佣客卿的四大高手。   他的目标应当是如今已经成为付家大宅内最高身份的付天晴。   付天晴通过在绞刑台前放走被大家认为是凶手杭雁菱,测试了自己在如今付家的地位。   无人胆敢反驳,无人能够忤逆。   现如今,自己已经算得上这里的掌权人。   但如果凶手的目的真的是自己的话……   老杭为什么要袒护那个凶手呢?   ……   “不论如何,过了今晚就会知道了。”   ————————————————   付天晴返回了付家,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平稳的度过了一个下午。   期间,付家其他旁支的族长们都跑过来找付天晴商量付青冢死后应当如何接受付家这个摊子,如何能够将整个付家支撑到大少爷回来。   付天晴应付着他们,这些往日里自己看来觉得繁琐费劲的家庭事务,在如今已经能够轻松处理的井井有条。   并非是因为他能力有所增长,只是因为他所展现出来的状态让付家的其他人感到了恐惧。   这还是得益于付天晴的父亲以往的作风,这些族人对于付青冢的恐惧转嫁到了付天晴的身上。   付天晴越是在他们眼里看来像是付青冢,这付家家主之位坐的就越是牢靠。   处理完了这些杂务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大雾准时蔓延开来。   付天晴在房间里静静等待着凶手的驾临。   这可惜等了一夜,房间也没被任何人敲响。   次日天明,无人死亡。   仿佛狼人杀中的平安夜一般,狼人暂时隐藏了利爪,四大家族也好,旁系族长也罢。   第二天全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付天晴的面前。   这次的异常让付天晴感到意外。   为了测试凶手背后的目的,付天晴在这一天又妥善的处理好了家中的诸多琐事,并且特意安排了一部分付家人在夜晚离开宅邸去采购,第二天中午时分赶回付宅。   天黑,大雾诞生。   一夜过去。   来到付家的第五日,无人死亡。   中午,离开付家采购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从外界买回来的些许特产。   付天晴继续命令更多的人离开付家,去张罗付家在濮河城内的产业。   一天结束,天黑,大雾兴起。   次日,天明,无人死亡。   ……   ……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七天。   大雾每次都会产生,但在二叔之后,付家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死人。   在这期间,付天晴已经完全成为了付家的家主,不再有任何人胆敢质疑付天晴的决定。   根据从外界返回迷雾中的付家人所说,外面的世界已经根据付天晴的命令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仿佛整个付宅,就只有付天晴一个人被囚禁在了这片迷雾之中,其他人都能像往日一般生活一样。   第七天的夜晚,付天晴看着窗外的大雾,微微的吸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怪不得……杭雁菱要保护那个真凶。”   “真凶的目的,并不是要毁灭付家。”   “如今付家的状态,是那个真凶所期待的……”   “原来我在这场游戏里,从来就没有过生命危险……”   “……”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付天晴突兀的大笑起来,他抬手看着指尖戴着的黑玉戒指。   这七天来,寄宿在戒指里的墨翁从来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过。   自己如今所得到的一切,成为付家家主也好,杀死了五年前来挑衅自己的杭雁菱也好。   一切都只是呈现在这次轮回当中,片刻的幻境罢了。   只要自己安排妥当。   相信自己可以在这片大雾当中肆无忌惮的生活许久吧。   因为真凶……   “这次的探索,就到这里吧。”   坐在了椅子上,付天晴笑声渐渐显露出来疲惫。   暗金色的眸子光芒不再,变回了原本的漆黑。   冰冷的感觉返回了付天晴的身体内。   他这次主动中断了思考。   却没能够阻止最后对真凶身份猜测的结果涌入脑内。   ……   ……   付天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起身,开门。   踏入大雾。   在迷雾之中,付天晴缓缓的走到了付家一处小亭内,弯下腰,抬手轻轻抚摸着亭内的石桌。   光滑的大理石手感非常不错。   可今天白天,付天晴在任何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在这石桌上刻下了标记。   付家礼堂,处刑台,水牢,荷花池,厨房,仆人房。   在大雾之中行动的付天晴将自己留下记号的所有地方都去了个遍。   毫无例外,自己白天留下的记号此时都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保存着付家大宅最原本的样子。   而付天晴白天吩咐仆人藏匿在付家各个角落的东西……到了夜晚,也都不见了踪影。   轮回的秘密逐渐在揭晓,付天晴走出最后一间调查过的房间大门,走在了付家的大道上,朝着后山的方向徐徐前行。   这一次,雾气产生了变化。   产生了剧烈的波动,迷雾仿佛扭曲一般狂躁不止的蠕动着。   迷雾纷纷涌到了付天晴的周围,像是阻挠付天晴前进,阻挠付天晴离开付家一般,一齐拥到了付天晴的身周。   付天晴的视野完全被迷雾遮蔽住,不管如何前进,自己都没办法踏出迷雾。   每走几步,眼前总会出现自己房间的大门。   不管走多远,不管中途是否调转方向。   迷雾当中,付天晴的住所总会出现在眼前。   如今的迷雾已经彻底无视了付家空间的法则。   仿佛不停地劝诱付天晴就此驻足,乖乖的回到房间里睡觉。   然后继续迎来又一个平安夜。   “呼……你的意思是‘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对吗?”   对着第五十七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房门,付天晴摇了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布置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唯独自己的房间里头,那些曾经做下的记号,吩咐仆人买来的东西,都以最原本的位置摆放在了房间里。   好像这里才是大雾之中唯一的“真实”一样。   付天晴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叹息一声,从袖子当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好了,老杭——是时候该见见面,对对情报了。”   随后,付天晴没有一丝犹豫,干净利落的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时隔多日。   迷雾当中终于再次出现了死者。 第十二章 延夏夜间的乐曲名   在▅过▆▇那扇朱红▆▃巨门之后,▂▃台楼宇出▄▅了众人面前,眼前□气派▅█黑砖白墙,院中种植▇▆自各方的园林植物,一条两米▆小溪▆子内流淌。   园林……鑿景殼夺tian工……   眥自……嚍入……大斖后,杭▆▅▆就一直蒍……璅的天空……   鐪犱……除了将落下的鐪犱笉……并没鐪犱笉瑙夋的值得在……。   ……   ……   “没什么,今天天气还不算冷。”   黑暗从眼前消失,付天晴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视觉,听觉,嗅觉……一切感官终于从混乱交错的状态重新恢复了过来。   。   眼前的画面,是进入付家大宅之后前进不久后的光景。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地面上,大雾并未开始弥漫。   付天晴睁开了眼睛,他忽然捂住了嘴巴弯下腰,猛地呕吐了起来。   “呃呜……唔!!!!!”   肚子里剧痛一片,眼睛昏花,耳鸣,阵痛。   从刚才开始,自己的全部知觉就都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   即便是目睹着自己的视角跟随者二叔走进了付家的家门,即便是耳边听到了跟杭雁菱的对话,可所有的知觉完全混淆在了一起,跟本无法辨别感知到的任何事物。   一直到听见杭雁菱低语那一句象征着她早知大雾要降临的话语,付天晴才真正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   “怎么了,没事儿吧?”   杭雁菱弯下腰,拍打着突然干呕起来的付天晴的后背,苦笑着说道:“咱们刚才可在外头吐过了,现在肚子里没东西让你吐啦。”   领队的付满英回头看见狼狈的付天晴,也停下了脚步:“咋了,小天晴?”   “我,没事……你们先走……”   付天晴勉强的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脑袋。   即便知觉恢复了,颅腔内还残留着剧烈的疼痛。   付满英并不知晓付天晴变成如此状况的原因,皱着眉头正看着,扭头发现碧水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   无奈之下只得吩咐一句:“那个,苟姑娘,你先照顾好小天晴哈,啧,真不知道碧水这厮走那么着急干嘛,诶诶诶,碧水!你等等我!!”   家仆们凑上来想要照顾二少爷,但都被付天晴挥手赶走。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大门前转瞬只剩下了付天晴与杭雁菱两个人。   杭雁菱从储物戒指里掏出来了一葫芦水递给付天晴:“喝点吧,能好受点。”   “咳,咳呜……我的天……”   缓了足足有五分钟,付天晴才从剧烈的头痛当中回过神来。   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杭雁菱,付天晴深吸了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抹了抹嘴巴:“难不成每一次,你都在忍受着这种程度的折磨?”   “……”   杭雁菱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原来如此,在我面前的你……是又回到这里的你啊。”   “是啊,呼……”   付天晴狼狈的坐在地上,捂着额头。   他本以为这个轮回游戏最折磨人的地方是在死亡的那一刹那,而却没想到死后重新开始轮回,还需要经历如此的痛苦。   第一周目的自己选择在大雾之中前行,并未经历过死亡的过程,轮回也是不知何种原因在大雾当中重启的。   而第二周目的自己在七日的试验后,得出了“已经不会有新进展”的结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这种痛苦就是给这场狼人杀游戏里过早退场的人的惩罚吧。   杭雁菱坐在了付天晴的旁边,拿回了自己的水葫芦,晃了晃,将之随手丢在了身后的草地里。   “上一次,你是怎么死的?我不觉得那个人会对你动手……”   “你说对了,上一次我在这场轮回里足足度过了七天,平安无事,什么都没发生,能回到这里是因为我最终选择了自杀。”   “这样啊……”   杭雁菱苦笑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了十数分钟,还是由付天晴率先开口问道:“所以,你究竟在这里轮回了几次?”   “还记得清的,是六十五次。”   “……什么?”   “是啊,六十五次,其中在第二次开始的时候,我故意在你面前提到了大雾的事情,你没有反应。”   杭雁菱无奈的看向了付天晴:“之后的每个周目,我都会故意在你面前泄露一些情报,第十五次甚至直接告诉了你是个无限轮回的怪圈——可你并没有反应。第三十三次,我放弃了直接剧透的方式,之后每次我都只会用‘今天晚上还不冷’来激发你的怀疑心——”   缓了一口气,杭雁菱接着说道:“终于,在第五十七次,你前所未有的闯入了案发现场——我本以为你是想起什么了,可那时候的你看起来依旧什么都不知道……而在第六十四次,也就是上一次的时候,你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将我从处刑台带走……然后,就是这一次了。”   付天晴虽然知道他跟杭雁菱轮回的次数可能不对等,但没有想到差出来的数量竟有如此之大。   在他的认知里,轮回才仅仅只有三次而已……   更何况……   第一次和第二次轮回,竟然不是连接在一起的。   根据杭雁菱所说,付天晴的一二周目在她那里差了足足七次轮回。   “怎么会有这种差异……啊,是退场方式的原因吗……”   第一次穿越到第二次的方法,自己采取的是穿过迷雾。   而上一次,自己是自杀……   杭雁菱那边几乎都是以绞死在处刑台迎来结局。   开启轮回的方法竟还跟死亡的方式有关吗……   “你究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多少次的折磨……”   付天晴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看向身边的杭雁菱。   仅仅是自杀一次,穿越时那股情报量交错混杂的信息就已经让他恶心的想吐。可杭雁菱却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在二十倍于付天晴的轮回里,杭雁菱已经感到麻木了么……   杭雁菱摇了摇头:“追究这些也没意思,既然难得你这么早的恢复记忆,那不妨让我问问,这次你打算怎么做?在这个时间点,你现在可以阻止我去凶案现场哦。”   “我若动手阻止你,你会怎样?”   “打你一顿呗?咱俩都是凝元后期,谁拳头硬听谁的。”   付天晴闻言,撇了撇嘴:“我可不觉得纯战斗我能赢你,在莲华宫的退亲之战让我意识到你这家伙战斗技巧和经验远胜于我,而在琳琅书院你暴走那次,又让我明白你这家伙舍弃战斗技巧纯发疯我也拦不住。”   “嘿,自信点,别那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在这场大雾狼人杀里,你这家伙认真发起狠来的样子也让我心惊胆战的……啧啧,大家都是穿越者,凭啥你那么强?”   付天晴不太服气的抱怨一句:“还是另一个杭雁菱好对付一些。”   杭雁菱听到付天晴的这句话,愣了一下:“另一个杭雁菱?你怎么会知道……”   “她也在大雾里……说起来,你刚刚说过,我的变化是从突然有一次反常地闯入凶案现场遇到你开始的吧?”   “不错。”   “那次并不是我察觉到了异状,而是门外有个跟你一样的家伙在诱导我过去——我一路追随,穿越大雾,就看见你浑身是血的站在付青冢尸体跟前了。”   “……”   付天晴提供的情报再一次让杭雁菱陷入沉默。   少女抱着膝盖,皱起眉头来,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她……怎么会跟这场大雾有关系,难不成……”   “显然没太大联系,她最终也死于游戏的票决机制,跟你一样化作了肉糜。”   “呜哇,原来我死后整个身子都烂掉了吗?”   “不然你以为呢……”   付天晴翻了个白眼,一想到自己在绝对冷静状态下亲手把杭雁菱腐烂掉的尸身重新装到衣服里包起来的画面,肠胃里又是一阵翻涌着的恶心。   “呃呕……反,反正……既然知道有另一个杭雁菱存在,那让你在不暴露真凶的情况下存活到第二天的方法就有了。”   付天晴揉着肚子:“她原本第一天晚上会来找我……根据我上次的接触来看,她似乎没能在轮回里保留记忆,甚至也不清楚大雾的机制。今晚只要将她逮住,明天让她当你的替罪羊送去处刑就行了。”   “你倒是会想办法……啧啧,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有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来替我去死。”   杭雁菱挠了挠头,而后,她沉默了一下,语气稍微沉重了些。   “你好像不再执着于真凶的身份了……怎么,你知道点什么了吗?”   “我有猜想了……我上次活了七天都没有被杀……甚至安安稳稳的当上了付家之主……如果真的是我脑海里的那个人的话……那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我也许欠了你一个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大人情。”   付天晴皱起了眉头,看向杭雁菱:“可是就我所知……我猜想的那个人,没能力制造这么一场游戏,将我们卷入……”   “说不定,是你猜错了呢?”   杭雁菱抱着膝盖,平视着前方。   “而且……如果你猜对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杭雁菱的问题让付天晴陷入了沉默。   这个问题无异于杭雁菱直接告诉了付天晴,他怀疑的对象是正确的。   是啊……   如果真的是她……   我该怎么办呢……   综合所有已知的情报……可以得知……   凶手是一定会第一个杀死付青冢的人……   凶手是对的付天晴的房间熟悉到能够再现出来每一个细节的人……   凶手是唯独不会杀死付天晴的人……   凶手是期待着付天晴在掌权者都死后,当任家主的人……   凶手是在付天晴当上家主后,用大雾极力劝阻付天晴就此留下,就此沉溺在如此的美梦里的人……   那么……除了她之外,这个付家还会有别人吗……   凶手是……将半生都埋葬在了这犹如坟冢一般的付家的……最为可怜的人…… 第十三章 暂时渡过   之后的一切,发生的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在付家大堂,杭雁菱以“苟姑娘”这个身份自称,而付天晴则依旧奉命将杭雁菱送回了言秋雨的住处。   之后的晚宴,杭雁菱并没有出席,付天晴简单地吃过了一顿。他特意留心了一下晚宴上众人的反应,大家的反应都很自然,那些旁支的族长们依旧跑到今晚就会暴毙的付青冢身边拍了一顿马屁,而正常筵席上也依旧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默然的看着这一切,付天晴没有这次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变动。   吃过晚饭后,付天晴回到了房间。   到了晚上,大雾降临了下来。   付天晴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门外传来了耳熟的少女的笑声。   “是谁,老杭?”   付天晴大声询问了一句,吱嘎一声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大雾当中隐约有着一名少女的身影.   “大半夜的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付天晴站在房间内,对着迷雾中的身影疑惑的问道:“再说今晚你不是说要早休息了。”   银铃般的笑声在迷雾之中响起,身影一闪而逝,付天晴也离开房间,跟了上去。   大雾十分浓郁,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仅有轮廓的黑影。   付天晴在建筑群中不疾不徐的向前步行了一段时间,最终来到了付青冢的住所门口。   推开门。   依旧是染红了半边屋子的鲜血。   手持邪刀的恶女依旧站在房间内。   只不过这一次……恶女的身影有两个。   一名杭雁菱神色淡然,手持长刀,   另一名杭雁菱气喘吁吁,满脸冷汗……同时,浑身染透了地上尸体的鲜血。   “呼……看来很顺利啊,老杭。”   付天晴对着手持银白色长刀的杭雁菱打了一声招呼,随后扭头关上了凶案现场的房门。   房门上有一处创口,是被长刀刺穿所造成的。   这是之前的所有轮回里都未曾有过的变动,而付天晴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扭头看着那不自然的溅满了整个房门的鲜血,哑然失笑。   “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把她弄满这一身血的……不过看这门板……你是不是拿我父亲的尸体做了些什么不敬的事情?”   “这种事情就别计较了,我都看了六十多次了,对这玩意儿也早就麻木了。”   “别把人家父亲的尸体称呼为这玩意儿啊……哈,算了,随你。”   被关在房间内,成为大瓮当中待捉的鳖鱼的恶女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气急败坏的大嚷道:   “怎么可能,骗人,骗人!你,你父亲明明都死在这里了,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你是疯了还是瞎了!!!”   杭雁菱看着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庞,几度对自己纠缠不清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容我更正一下——现在,杀死付青冢的人,可是你哦。”   杭雁菱随手丢掉了手中银白色的刀刃,自储物戒指当中取出了付天晴赠予她的那把汐落。   付天晴也抽出了邪刀“残照”,同杭雁菱并肩站立,接上了杭雁菱的话茬:“而我,则是今夜有事情来找父亲商谈,碰巧在大雾之中遇到了这位苟姑娘,同她一道而来,发现了你这杭雁菱行凶杀人,害死了付家家主。”   恶女惊慌失措的看这并肩站在门前的二人,她恼羞成怒的大嚷道:“你们这是撒谎!跟本不是这回事!是她把我骗进来,是把尸体放在门板上,她动的手!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付天晴耸了一下肩膀:“可是,你是杭雁菱,这一点没错就行啊。”   “苟姑娘”也无奈的笑了笑:“是啊,这跟你在莲华宫和琳琅书院做的事情没区别,不就是你最喜欢的……嫁祸于人吗?”   有着杭雁菱模样的少女勃然大怒,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刚才和“苟姑娘”的一番打斗使得她浑身的关节被阴灵气侵蚀太过,浑身都不听使唤。   虽然同样是阴灵气的持有者,但是对方显然比她熟练太多,关节的活动,脏器的位置,真气的流转……   同她战斗,就仿佛自己的心脏时时刻刻被对方握于掌中一般。   恶女不肯相信,但此时她的心中的的确确诞生了“自己不如这个杭雁菱”的怯退感。   这种感觉令她极为抗拒,可再这么挣扎,自己都动弹不了半分。   恐惧和愤恨的火焰在恶女的紫色眸子里熊熊燃烧,她大声的叫嚷着:“我不承认!!我觉不承认!!你只是个冒牌货而已,妈妈的女儿是我才对!你,你算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跟付天晴站在一块!!!妈妈绝对不会喜欢你的,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可再怎样的叫嚣,都只是无能的狂怒而已。   门前的二人都面带微笑。   某种都运转着相同的暗金色光芒。   被这种暗金色的眸子盯着,恶女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喉咙因为大吼而变得干哑刺痛。   她还想大吼自己的不服气,不肯认输。   斥责当下状况的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只是,她还不知道。   此时此刻是她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因为在这个付家,众人只知道付家少爷带回来了一个长得跟杭雁菱很相似的苟姑娘。   因为在这个付家,此时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杭雁菱”。   ——————————————————————   当晚,付家家主遇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付家。   即便是大雾浓郁,付家的家仆,旁支的族人们依旧举着火把,聚集在了家住府邸的周围。   凶手当场就被抓获,是五年前曾经大闹过付家的恶女。   而付家少爷和另一名“苟姑娘”经过一番恶斗,联手制服了这名恶女。   结丹期的家主为何会被凝元后期的人刺杀,众人不得而知。   不过他们也无暇顾及到这种事,因为更令他们疑惑的,还是这个八年前的恶女如今跟付少爷带回来的“苟姑娘”一模一样的面容。   谁都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个状况,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就这样……恶女暂时的被关押了起来,付天晴和苟姑娘商量着,一切等到了明天再做分解。   噩梦般的一夜很快过去,次日清晨如期降临。   在付家的处刑台上,恶女被吊在了绳子上,处以了极刑。   尽管家族当中仍有众多人对那个面容和杭雁菱极为接近的“苟姑娘”感到怀疑,甚至她跟被吊死的杭雁菱同为莲华宫的弟子……   但在付天晴说出昨夜的“经历”后,没有任何人胆敢出声反驳。   那个原本客气拘礼,对待下人亲近和蔼的付家“软柿子”,此时此刻说话的语气却和他的父亲十分接近……   尤其是那对儿暗金色的眸子……   付家的血脉,在此刻的付天晴身上展露无疑。   付满英神色复杂的站在人群中,注视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大侄子,略微复杂的叹息了一声,扭头离去。   而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从低处飘来的视线,在目睹着恶女杭雁菱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之后,缓缓地移到了仍然存活着的“苟姑娘”的身上。   “苟姑娘”浑身打了个寒蝉,顺着视线的方向扭过了头,与那人对视了一眼……   随后,付天晴遣散了众人,付满英也忙着操持大哥死后的葬礼事宜,以及展开对突然下落不明的碧水仙子的搜寻工作。   毕竟结丹期家主的死,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背后是否有那位金丹期仙子的授意。   就这样,付天晴二人终于有机会从嘈杂的人群当中解脱,“苟姑娘”杭雁菱也终于有机会迎来自己在付家所看到的第一个下午。   漫步在安静的园林中。   付天晴伸了个懒腰:“欢迎来到你未曾达到的进度……老杭。”   “啊,拜你所赐,我的卡关告一段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了吧?”   “没错,今晚,二叔会死。”   “……怎么死的?”   “被捅了好几刀。”   “我不觉得……她……那个真凶拥有能够依靠乱刀捅死一个结丹期的能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上一个轮回活了七天,付青冢和二叔的尸体我都调查过了,二人的死因并不同。”   “……”   杭雁菱闭上了眼睛,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变数……比方说,之前几次死的是你二叔,只是因为我那时已经死掉了。如今我存活下来,说不定今晚死的……可能是我。”   “所以,今晚我们也要采取行动才行。”   付天晴说着,停顿了一下,他站住了脚步,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沉重,而又缓慢的说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袒护了她。”   “哦。”   杭雁菱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   但付天晴很清楚。   被绞死也好,化作肉糜也好,重新开启轮回时,那种五感混淆,浑身都仿佛被撕裂成平行肉块的苦楚也好……   都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哦”能够承载的。   身边的少女在经历了六十多次无望的死局后,表现出来的状态依旧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虽说自己帮助她渡过了昨夜的死局,但付天晴清楚,若不是杭雁菱顾及着真凶,只怕是……   ……   “喂,付天晴。”   “嗯?”   “抬起头来,堂堂正正的,像个男人点。”   “……嗯。”   杭雁菱已经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付天晴迈开步子,快步的追上这个总是站在自己前面的少女。   “你不欠我什么,也依靠着自己的力量,找到了我无法接触的线索,探索到了我不曾得知的道路——以你这个年龄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个,提醒你一下……在这个世界,我比你大四岁哈……”   看着小小个头,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杭雁菱,付天晴苦笑一声:“要不你还是尊重一下我们现在的设定,别老把我当比你年幼的小鬼来看成嘛……你穿越前到底多大岁数啊?”   杭雁菱扭过头,看着付天晴笑了笑。   沉闷的氛围稍微散去了一些,她明白这是付天晴在转移话题。   只可惜她现在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付天晴,你很讨厌付青冢,对吧?”   “嗯。”   “可你也应该察觉到,你和他越来越像了,不是么?”   “……嗯。”   付天晴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道:“在你最初的退场后,我不知为何变得极为冷静,能够摒弃无所谓的感情,仅从最理性的角度思考问题的答案。”   “你觉得这种状态如何?”   “拜它所赐,我才能一步一步坚持到如今,但你都特意提到我像付青冢了,那你的意思是说……长期维持这种摒弃感性思考方式,我会变得跟付青冢一样?”   付天晴曾经记得在来付家之前,碧水提到过,自己并不像是一个“付家人”不像大哥和父亲。   如今想来,碧水所指的应当就是自己如今的这般状态吧。   也不知道之后再见到碧水,她会如何评价如今的自己。   杭雁菱看着陷入沉思的付天晴,缓缓说道:“能够不被彷徨,痛苦,迷茫所困,从最现实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跨过难关,实现目的……这固然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长此以往……并非好事。”   她沉重而缓慢的说到:“当你之后面面对困境,或是感到绝望时……你会越来越习惯于去放弃感情,规避痛苦……你会越来越觉得这种难受的情绪是阻碍你实现目的的绊脚石——反正你只要冷静下来,维持理性,什么都能做得到。”   “感性会越来越被你视为一种累赘的东西,他人的关爱若是对你实现目的并无好处,你会将其无视。若是阻碍你实现目的,你会将其列为排除的目标……”   “在未来的某一日,你失去了重要的某人,你下定决心为那人复仇,为了这个目标,你摒弃了感性……然后,在顺利的实现目的后,你终有一日会再也无法重新回忆起来那人对你多重要,失去了她你有多痛苦……无法回想起来当初你是因何而决意复仇。”   “最后……你会变得麻木的如同一个纯粹理性的机器,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只是机械的执行着还有感性时期的你定下的目标……你的眼中再也看不到身边的人的重要……到了那时……”   “哪怕你定下的目标是拯救能看到的所有活物,在江湖救治无数的人命……这些行为也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你只是个机械……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只会当你是个怪物……”   “就好像是付青冢……变成一个为了振兴付家而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感情的……为了付家向前爬升,只为了那个目的而运作的机器。”   ……   ……   付天晴看着诉说着这些的杭雁菱,闭上了眼,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真变成那样……可太蠢了。”   “是啊,蠢得要死。”   “真要有那么一天,被人杀了反而是一种幸运吧。”   “是啊。”   “这么说来,下杀手的人……也应该是被那理性的怪物辜负的最深的人,对么?”   “嗯,就像杀死付青冢的‘她’一样。”   看着朝着天边逐渐落下的夕阳露出微笑的杭雁菱,付天晴问道:“杭雁菱。”   “嗯?”   “刚才你说的这些话,是你对我的指点……还是你对自己的前世自省?”   “呵呵,被你发现了啊。”   “嗯。”   “那么,好好努力吧……如果你变成了下一个付青冢,我会至少看在你今天帮我从六十五次苦难的轮回里解脱出来的份儿上,给你一个痛快的。”   杭雁菱举起了拳头,向上抬起,微笑着看向付天晴。   夕阳的光辉照耀着。   哪怕周围的一切都是轮回中重复的光景。   但此时此刻的二人是真实存在于此的。   付天晴也伸出拳头,跟杭雁菱的拳头轻轻一碰,笑着说道:“那么,同样的,如果你也有这么一天,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你一刀的解脱。”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第十四章 光宗耀祖/母凭子贵   入夜,大雾降临。   当天晚上,付满英的房间里亮着灯火,忙碌了一天丧事筹备的他回到自己房间时,刚推开门,便闻到了一股子的酒菜香气。   付满英惊讶的冲着屋里头喊道:“小天晴,是你吗?咋到我这儿来了?”   屋子里响起的回应声却并非是付满英所熟悉的少年声音,而是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声:“是我啦……二……当家的。”   推开门,一名少女坐在一桌子丰盛的酒宴跟前,抬手冲着付满英打了个招呼。   “怎么是你……?苟姑娘?”   “付天晴今天晚上有别的事情要做,我来找你喝点酒,吃点菜。”   杭雁菱停顿了一下,笑着说道:“怎么,不欢迎?”   “……”   付满英停顿了一下,他讶异的看着杭雁菱,想了半天还是走到了桌子跟前,坐在了凳子上。   看着桌子上的筷子,他犹豫了一会儿,露出了平时那副憨傻的笑容:“那个,狗姑娘,这些饭菜是你做的?”   “哦,不是,我跟付家后厨说要的,好像今晚就是给你准备的这些,我拿来请你吃的。”   “哈哈,姑娘有心了。”   付满英爽朗的笑着,搓了搓手,抬头说道:“哦对了,苟姑娘,你看我这儿房间乱糟糟的……要不你先出去,我收拾收拾?两刻钟后你再回来成吗?”   “哟,我都不知道,付家二当家的还是个如此细致的人啊。”   杭雁菱笑了笑,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房间,随后收敛了目光,抬头看着付满英:“没关系,这屋子挺干净的,人家很喜欢,二当家的,咱们开吃吧?”   见杭雁菱不想走,付满英的脸拉了下来,怒斥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礼貌,我都撵你了你还不识抬举,从我屋子里滚出去!”   说罢,付满英作势要掀桌。   面对着突然变脸的付满英,暗金色的光芒在杭雁菱眼中闪过,她轻轻的将手掌按在了桌子上。   付满英也是结丹期的强者,但是在杭雁菱按着桌子的时候,他这一抬之下竟然没将桌子掀翻。   “这……”   “果然啊。”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歪着头,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想把我从这个房间里赶出去,你大可以直接动用蛮力来试试?摇撼山岳付满英的名字,在蒲河城还是响当当的,把我赶走应该不难。”   “嘶……你这,你这混账丫头。”   突然翻脸的付满英大骂一句:“你不过是个客人,怎的敢骑在我这主人的头上拉屎,是不是看我家主去世,以为我付家好欺负了,来——”   嘭。   付满英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从杭雁菱手里弹出来的一枚花生撞在了他的喉咙上,强行让他顿住了嘴巴。   这枚花生没有蕴藏任何的阴灵气,仅仅是杭雁菱凭借着自身凝元后期的力气弹出去的而已。   “别急……坐下吧,有话好好说。”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冲着付满英招了招手。   很快,付满英的表情从勃然暴怒变成了困惑。   他阴沉着脸坐了下来,良久后才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呆在这儿?苟姑娘?”   “你又为什么非要撵我走呢?”   杭雁菱双手放在膝盖上,歪着头问道:“是怕我耽误你今晚死在这里……还是怕今晚有人来杀我的时候,你挨着她的事情了?”   “……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   “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一点,不管是今晚的事情,还是你自己的为人……二当家的。”   杭雁菱长叹了一口气。   她直起腰来,伸手在桌子上轻轻的点了一下:“你向来喜欢开门见山的说话,从不习惯拐弯抹角……因而在付家人的眼里,你是上一代的异类。”   “……”   “所以,你不像你的兄长一样会装模作样,付天晴跟你的感情好也是因为你的耿直秉性……你刚才的雷霆暴怒演的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太生硬了。”   “这些话,都是小天晴跟你说的?”   “……嗯。”   上辈子的付天晴也是付天晴。   看着这样的二叔,杭雁菱沉默了片刻,她伸手拿起了筷子,伸向了桌面上的一道青菜。   “住手!”   付满英眼疾手快的一把攥住了杭雁菱的筷子,杭雁菱和他在筷子上短暂的角力了一会儿,付满英的手瑟瑟发抖,光靠一条手臂并不能将筷子从杭雁菱的手中抽离出去。   结丹期的高手,本不至于此。   更何况还是曾经光凭着一把巨斧,便可削平一座小山头的付满英。   “丫头,听我的,松手,松手!!”   “你果然知道这菜里有什么啊。”   杭雁菱另一只手握住了二叔的手掌,将他缓慢推开。   随后,依旧夹起来了一叶菜,放到了嘴巴里。   “喂!”   “没事,毒不死我。”   早已在脏腑之内准备好的阴灵气在菜叶入体后开始发挥功效,菜叶当中的毒素迅速被分解消融,这是前世救人无数的杭雁菱的拿手好戏。   未曾生疏。   毒素被提取了出来,杭雁菱感知着体内的情况,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睁开眼睛。   对面的付满英已经是满额头的汗水,他想要阻止杭雁菱,但却没有那个力气。   “原来如此……只有不大的剂量,即便是我不运功阻挡,也不至于直接将我毒死……这毒对脏腑侵损的厉害,不易剥离……应当是某种矿物毒,日积月累,侵害身心。”   而毫无疑问,让付满英这个结丹期的大高手变成如此模样的,自然是这种隐匿在菜品里的毒。   这毒的投放应当有一段日子了,付满英的脏器也被侵害的七七八八。   变成了这样一副……   “难怪,付天晴说你是被捅死的……这小子真够业余,尸体不是毒发身亡就看不出来么?”   杭雁菱无语的嘟囔着,不过这也不怪年轻的自己。   自己前世接触毒术和医术已经是被杭雁菱斩断手脚,从悬崖上推下去,觉醒阴灵气时候的事情了。   ……   唉,这小子还是看不出来比较好。   付满英听了杭雁菱的话语,皱起眉头来:“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不多,毕竟今天晚上我也是第一次来,只不过……我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你应该猜得到付天晴现在在哪里了吧?”   “……什么!?”   “别乱动,二叔,今晚我的任务就是把你留在这里,哪怕打断你的腿。”   杭雁菱睁开眼睛,虽然声音冰冷……   可是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喊出了这句“二叔”   既然付满英知道这饭菜里有毒……   “你刚才为什么要支开我?”   杭雁菱问到:“你这个身体状态,吃这个毒素已经很久了……支开我,说明你知道今晚的量是足以致死的……付青冢死后,你知道下一个死的人就会是你,所以你乖乖认命……”   不   不止如此。   杭雁菱皱起了眉头:“既然你……心甘情愿的被她杀死,那你也该知道,她有多讨厌我吧……你不可能认不出来我是谁的,可你为什么要把我赶出去……帮我撇清嫌疑?”   是的。   既然付满英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要被这道酒菜毒死,那他故意支开杭雁菱的做法无非就是减少杭雁菱的嫌疑。   虽然无法确定他是否知道一旦被确认为杀人凶手就会被票决的机制,但毫无疑问,他想袒护杭雁菱。   “从头你就该知道的……哪怕是最初的最初,我没有用苟姑娘这个身份自称,在最早的一次里,我直接说自己是杭雁菱,你对我的态度同样并不凶恶,你对我这个五年前大闹付家的恶人从未露出过你该展现出来的敌意……二叔,能告诉我理由么?”   杭雁菱摊了牌。   在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来到付家时,她并没有顺着付满英的话自称自己是苟姑娘。   而是坦白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当时的付满英骂骂咧咧到了一半,得知了杭雁菱的身份时,立刻变得尴尬不已。   但是……   尴尬这种情绪是不合理的。   他不像是个受害者家属,反倒是像个背后说人坏话吹牛皮,被人抓了个现行的样子。   那种窘迫让当初的杭雁菱感到诧异。   但随后不久,付青冢就死了。   ……   第一次个轮回,也是最初的轮回里,杭雁菱仅仅是偷偷摸摸的想要见她一面……   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付天晴,回到了付家,众人迎接的是另外的人。   哪怕已经抱着适应这个身份的觉悟。   杭雁菱还是想看看,在这个世界,曾经自己有过养育之恩。在付家覆灭后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那个人……   随后,看着她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了付青冢的房间,杭雁菱跟在身后,趴在门缝前,看到了她倒了一杯茶水,而付青冢在喝下茶水后,倒地身亡的光景。   因为惊讶,杭雁菱推开了门。   听到声音,真凶回过了头。   杭雁菱定定的看着自己最想偷偷见一面的女人……看着自己前世的母亲。   从那以后,噩梦般的六十五次重复的轮回和死亡就开始了。   ……   数来。   杭雁菱三世为人,第一世的母亲是个大大咧咧,忙于工作,开朗却又有些神经质的母亲,那时的他对自己的家庭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还觉得有一个天天乐呵呵的母亲,有一个温柔坚毅的父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温和的家庭里成长的他最终因为救人而付出了生命……但说到底,那样的家庭所培养出来的孩子,理所当然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二世,自己变成了付天晴,从婴儿开始,有了一对崭新的父母。   从小付天晴就没怎么见过父亲,他总是忙于工作,和自己在地球的父亲不同,付青冢的脸上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温暖的笑容,他从来都只是麻木的,机械的……   本就是穿越者的付天晴很难将这样的一个人带入到自己父亲的角色来看待。   而母亲则不同。   母亲没有姓名,原是付青冢从乡下随手买来的丫鬟,只是长得稍微有些姿色罢了。   在大哥的生母,付青冢的原配夫人死后,付青冢似乎对“配种”这件事情诞生了兴趣。   没有任何爱情的要素,他命令家里年龄适合的丫鬟佣人们挨个和他行房。   能成功怀孕的人不多,能诞下子嗣的更是只有母亲一人。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母亲因此晋升到了妾室的身份,而庶出的付天晴,也跟随在母亲身边,成为了付家的二少爷。   从小的记忆力,母亲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压抑着悲苦的笑容。   付天晴很难想象这名女性究竟再忍受着怎样的压力,但他清楚,自己在修炼无望的那段时间,付青冢用来发泄怒火的,往往便是自己的母亲。   付青冢舍弃了情感,而在愤怒的情绪产生时,他会毫无征兆的喊来母亲,用拳脚和巴掌殴打在母亲的身上。   在施暴的时候,付青冢是面无表情的,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抒发不满,只是单纯的要把自己情绪上的杂质通过某种方式排泄出去而已。   挨打的时候,母亲总是极力的护住自己的脸,为的也只是在回去的时候更够更好的将伤势遮挡,能够更好的在付天晴面前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仍然努力的笑着,为付天晴准备好饭菜,教付天晴读书认字……   可是,付青冢的压力有地方发泄。   母亲又能对谁抒发悲苦呢?   那段时间,付天晴曾经无比的渴望奇迹能够出现……   可退婚之战结束后,本以为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以恶惩恶。   却没想到在琳琅书院,听到了付家被毁的消息。   ……   终于,这次再次见到了母亲。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母亲对已经身为杭雁菱的她展现出了极大地敌意和愤怒。   杭雁菱每次都选择死在轮回之中,固然一方面是想要袒护身为真凶的母亲……可是另一方面,她也是不想面对母亲从未展现过的那种憎恶和痛恨的面容。   哪怕是面对着付青冢,她都不曾露出那种表情……   “她如此憎恨我……为什么,你却要帮我。”   杭雁菱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付满英的声音也显得沙哑。   “因为……她也好,你也好……大哥已经死了……你们都该……放下这些。小丫头……五年前,你也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已,我又有什么权利去坑害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有什么资格在大哥死后还昧着良心,继续替他作孽呢?” 第十五章 震撼性的事实   次日天明,大雾散去。   付天晴按照昨天晚上说好的,前往跟杭雁菱碰头的那座付家凉亭。   他隐约有些挫败感,昨天跟母亲的谈话并没有收获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反而是被母亲一直抓着问东问西。   万兽山过的怎么样,在莲华宫有没有手上,琳琅书院那边的伙食好不好。   真的就好像是一个纯粹的,极为普通的母亲会问自己孩子的那些问题一样。   可是这些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母亲会问出来的问题。   母亲在付天晴的记忆里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沉默寡言,除了微笑之外,向来是尽自己所能的将能拿出来的一切放在付天晴面前。   他很少有机会听到母亲主动向自己询问什么,因而昨夜的谈话,付天晴并不忍心打断。   母亲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开启了这场轮回,母亲从哪里获得了反抗的勇气,是有人唆使,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这些问题都没有机会问出口来。   若是能够放任自己进入杭雁菱所说的那个绝对理性的状态,自己应当已经得到答案了吧。   可走到了凉亭,付天晴发现杭雁菱早早就已经蹲在了凉亭前的台阶上,表情复杂,眉头紧皱。   看样子,她那边也不怎么顺利啊。   走到杭雁菱跟前,付天晴伸手在杭雁菱眼前晃了晃:“回神啦,看你这个表情,你也没问出来有价值的情报?”   “……”   杭雁菱看着付天晴,表情有些尴尬。   她支吾了一阵,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   看这般表情,付天晴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还是没能阻止二叔的死对吧?别自责,反正还有重来的机会。”   “嗯……他最后还是趁我不注意自杀了……只是。”   杭雁菱的表情呆呆的抬头看着付天晴,吞了一口唾沫:“我问出了一点……跟五年钱的退婚有关系的事情。”   “那已经比我强很多了,我可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付天晴安慰了两声,依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不过看你这么愁眉苦脸的,该不会是不方便说给我听的情报吧?”   “对你而言,没什么不方便的……不,你是付天晴,也不好说,就是,嘶……”   “能说就直接说嘛,跟我还支支吾吾的可就没意思了。。”   杭雁菱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付天晴,她啪的一下伸出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又低下了头,缓缓说道:“十几年前……付家家主付青冢,在自己的原配妻子死后,执着于配种生子,跟各式各样的女人**……”   听到杭雁菱提起这一岔,付天晴闻言松了一口气:“嗨,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啊,我母亲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从一个丫鬟变成了妾室内。”   “那个……杭雁菱的母亲也是。”   “……啊?”   “嗯。”   付天晴傻了眼,一时间没搞明白杭雁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负责聆听的耳朵是听懂了,但是大脑在听懂了的瞬间宕机了。   “等等,啊?嗯……啊??啥???”   杭雁菱紧紧地攥住了她自己的脸,仿佛是想要逃避现实,但最后还是有气无力的说道:“某种意义上……不,应该说……那个,我们……呃……算,算那个啥,同父异母的……兄妹。”   说罢,她抬头看着付天晴。   付天晴也低头看着她。   用四个字来形容,这叫对脸懵逼。   付天晴是跟本没有反应过来,五年前打上付家,大吵大闹要退婚的那个恶女,自己记恨了整整五年的那个十三岁少女……竟然是自己个儿的妹妹。   这事情的性质一下子就从欺人太甚的恶女打上门来怒斥废物少年配不上自己的师姐……   变成了被舍弃的付家私生女被莲华宫收养,安心长大后发现舍弃自己的付家要跟自己的师姐联姻,恼怒之下一路打回付家怒斥异母兄长德不配位要求他远离师姐的生活。   这莫说是打断一条胳膊……   身为私生女的杭雁菱把他付天晴打死了也说的过去啊……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而由付天晴转生而来的杭雁菱懵逼程度远远比年轻的付天晴要大得多。   前世的她已经因杭雁菱而失去了太多挚爱亲朋,而最终她也亲手了结了杭雁菱这个阴魂不散的恶女。   即便是现在得知了杭雁菱和自己的血缘关系,心中也不会对当初杀死那个恶女有任何的后悔或者负罪感。   但怎么说呢……   总之就是非常的操蛋。   自己困惑了三百多年的,杭雁菱对自己仇恨的起因,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一切变得合情合理了。   站在前世杭雁菱的视角上来看,她自己就是被付家抛弃的女儿,见到二师姐又要和付家人联姻,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   来到付家没找到始乱终弃的父亲,却看到了父亲留下来的那个哥哥付天晴实际上是个修炼无望的废人。   出于对付家的仇恨也好,出于对师姐的关心也好,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异母兄长继续和师姐联姻,于是对那个占据了自己本应也享有的人生的哥哥大打出手,成功的退掉了婚约,避免了师姐也迎来被抛弃的那一天。   可谁知道一年后,付家的那个二儿子突然修为大增,跑到她们莲华宫,点名要带师姐走。   杭雁菱依旧极力阻拦却力有不逮,师父为了保护杭雁菱,不顾江湖道义刺向了付家小子……却使得那人暴走,大闹莲华宫。   一年后,莲华宫覆灭,被付家舍弃的杭雁菱所拥有的另一个“家”也消失了。   而付天晴却和自己的师姐在琳琅书院卿卿我我……   哇……   这,这也太……   “麻了,真的,我麻了……”   现在已经转生了的杭雁菱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哽在喉咙里的不是悲伤,而是无语。   付天晴不知道杭雁菱此时心中的诸多弯弯绕绕,他只以为这个经验远超于自己,前世遗憾长辞的地球老乡不接受此时二人的身份落差。   挠了挠头:“那个,老杭,要不你现在把我胳膊撅断了撒撒气?让你体内的那个暴躁杭雁菱也舒坦舒坦?”   “哦对,你他妈的不说我都忘了我身子里还有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杭雁菱,我的妈呀……这都叫啥事儿啊?”   “别慌别慌,虽然你名义上是我的妹妹,但我清楚心理年龄还是你大,这样,以后咱俩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姐,行吗?”   “我行你奶奶个头啊!?”   “我奶奶也是你奶奶!!!!”   “我去你爹的!”   “我爹难道不是你爹!?”   “我不承认!”   “我也不认这个爹啊?”   “你,你,你你你寄吧谁啊!?”   “姐,我寄吧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啊!”   杭雁菱忍无可忍的一记上勾拳打在了这个趁乱添堵的年轻付天晴下巴上,一拳头给他干地上了,抬腿不忘了往他肚子上补了一脚。   挨打的付天晴还不忘补充到:“姐,过瘾了吗?不过瘾再给你哥来两脚。”   杭雁菱心里头也是日了狗,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是个这么嘴欠的玩意儿。   冲击性的事实造成的混乱持续了两分钟。   杭雁菱终于强迫着自己的大脑冷静了下来,抓着付天晴把他拉了起来,嘬着牙花子说道:“行了行了,**哏以后再玩,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二叔倒是地道,自绝经脉而死,付家人不会怀疑他是我杀的,但这之后呢?”   根据付天晴之前说的,二叔已经是付家的最后一个死人了,在那之后,失去了一切掌权者的付家由付天晴彻底把持之后,迷雾将会陷入一个停滞不前的状态。   但这次和之前有所不同。   这一次,杭雁菱还活着。   如果母亲决心排除掉所有的隐患,那么杭雁菱这一次将会必死无疑。   可母亲能够杀死二叔和付青冢,依靠的是长久的在饭菜里下毒,她本身的实力和寻常的四十岁普通女性无异,杀鸡宰鹅都需要费一番功夫,想要在这场轮回游戏里干掉杭雁菱,难如登天。   轮回也许会就此卡住,桎梏不前。   杭雁菱也皱起眉头:“说到底,我们倒现在也还是不明白,轮回究竟是怎样重启的……曾经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死亡之后轮回就得重启,但从你觉醒记忆那次以来,这个结论就被我否定了,也许你才是真正轮回重启的关键……可这样又说不通,那最初你没觉醒记忆的时候,那几次是怎么重开轮回的?”   如果说付天晴死了轮回就会重启。   那么抛开一次他走进大雾,一次他主动割喉自尽之外。   其他的六十多次,付天晴又迎来了怎样的结果?   更何况二人之间轮回次数的差异又是怎么来的……   既然幕后的主持者是付天晴的母亲,那么,一切以保护付天晴为最优先是合理的……   “难不成数日之后,会有什么不论如何你都无法避免的死亡结局?”   “那说不通,我上一个轮回活了好久,没有见到什么危险存在。”   “……”   的确说不通。   杭雁菱所知的,前世付家灭亡的时间线比一年后的莲华宫覆灭还要迟。   这场迷雾游戏真的会持续到那个时候么?   而且……母亲又是从何方知晓这种发生在许久后的未来的事情呢?   要知道   前世覆灭付家的主凶……可是此时自己这个杭雁菱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母亲有什么办法知道这种事,因而才对杭雁菱杀意重重。   但除了这次之外,前面的六十四个轮回,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早就死了……   如果付天晴在轮回的某日必然迎来死亡,那这个主因不会是杭雁菱,也不会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场付家毁灭。   “想不通,有效情报还是太少了。”   杭雁菱略感惆怅的托着下巴,眺望着凉亭之外的光景。   ……   ……   ……   “没事,其实有一条很简单的道路可以让你亲眼目睹轮回的重启方式。”   付天晴笑了笑,说道:“就当是昨天我没能忍心从母亲嘴里问出任何情报的补偿好了,这次,你来见证后面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吧。”   “什么意思?诶,等等——”   杭雁菱突然惊觉过来,可她眼睁睁的看着付天晴将一枚匕首刺向了他自己的胸口,毫不犹豫,果断而迅速。   “噗,咳……”   鲜血喷涌了出来,即便是在明知道会不断死亡轮回的幻境里,眼睁睁的目睹着年轻的自己心脏被刺穿,杭雁菱还是难以接受。   “混账东西!你在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   鲜血大量的喷涌而出,溅在了杭雁菱的脸上。   付天晴的身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他费劲的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身体因为痛苦在不断地痉挛。   “在做……你最常做的事儿……老杭。”   付天晴的瞳孔逐渐涣散,他的目光无法再集中在杭雁菱的身上。   “对了……我死后……如果轮回,没有重启……我想,你大概,会跟我妈……对峙……”   “你……心善的可恶……拯救,她,那么多次……所以,这次……麻烦你……语气,缓和些……”   “她终究……年纪大了……也不容易……千万,千万别……吓着她。”   看着年轻的自己生命逐渐消失。   杭雁菱攥紧了拳头。   她明白付天晴的用意,也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尝试。   付天晴乌黑的眸子逐渐移向了凉亭之外的天空。   从他昨晚跟杭雁菱约好了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凉亭见面时,这一步他就已经想好了。   处于绝对的理性也好,出于对杭雁菱拯救自己母亲的感恩也好。   还是单纯出于对老杭这家伙原本的信任也好……   这次,总该轮到他去死一死,让杭雁菱受累一下,走完之后的流程了。   “老杭……不,杭雁菱……”   “嗯?”   “我没说你……我说的是,你体内那个,和我有仇的……那天,暴走的那个……原版货……”   付天晴闭上眼,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否传递到杭雁菱体内的另一个人格耳中。   也不知这般光景能否被那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所目睹。   但他还是在断气面前,露出了最后的微笑:“心里头……好受点了……吗?” 第十六章 此般血脉,冷若冰   付天晴死后,轮回并没有开启。   然而,大雾却一反常态的在白天蔓延了。   杭雁菱坐在凉亭之内,并没有离开。   凉亭之外的光景已经被大雾全都吞噬掉了,潺潺的溪水,虫鸟的地鸣。   抬起头来,外面白茫茫的大雾当中,一切的轮廓都被溶解。   “果然啊。”   杭雁菱苦笑了一声。   她和付天晴不同,多出了三百余年的江湖经验让她隐约察觉到了这场大雾的本质。   ……   这是一个幻境,而准确来说,更是一场梦境。   是一场噩梦。   做噩梦的人毫无疑问,便是那位一切的真凶……正是从大雾当中徐徐走过来的那个人。   凉亭外,出现了“她”的身影。   单薄,瘦弱,头发披散着   身上穿着麻布做的衣服,脏兮兮的和仆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面色凄苦,容貌和记忆里的一样。   生活和岁月侵损了她原本姣好的容颜。   肌肤黯淡,皱纹堆累。   分明是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上已经有丝丝缕缕的白发。   模样让人心痛,也让人难以对她硬的下去心肠——除了那个带给她一生痛苦的人。   杭雁菱早就料想到了她会出现。   毕竟这里是她的噩梦。   大雾存在的意义并非是掩饰夜里杀人,而是为了模糊一切不必要的情报。   制造幻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制造幻境的人对于环境内的一切情报具有足够的掌握。   触感,味觉,听觉,视觉。   只有将一切能够合理的再现,才能够让人彻底的沉入幻境之中。   她凭借着二十多年来对付家的熟悉,这幻境之中的一草一木已经可以完美的重现出来……   但她无法预知夜晚,在她杀人之后,会发生的变化。   而且,这个没有权利踏出付家大门一步的妾室女人,也同样不能幻化出付家大宅之外的世界。   恐怕在她的脑海当中,付家之外的世界也如同这片大雾一样……   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吧。   “你来了。”   杭雁菱蜷缩着身子,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和这个女人,自己上一世的母亲对视。   她怕自己没办法硬下心肠,怕自己和前世一样,依赖于自身的血统,用付家人最为擅长的心态去面对母亲……   啊……   比付天晴年长三百岁又如何呢?   在母亲面前,自己也无非是一个抬不起头来,心中满含愧疚的孩子而已。   “你杀了他?”   “嗯。”   “不……你骗我……”   母亲徐徐走到了杭雁菱跟前,低下头,怜爱的抚摸着付天晴的脸。   死去的付天晴尸体并没变得冰冷。   他只如同睡去了一般。   肌肤仍然含有血色,溅射到四处的血迹也被大雾消融。   身为“母亲”,是很难想象儿子死在自己面前的光景的。   这是这场幻境唯独构造不出来的画面。   这份“偏爱”让杭雁菱心中产生了嫉妒,她低头看着年轻自己的尸体,缓缓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你让我为他偿命……这次,我不会答应的。”   这是对母亲的忤逆,也是对年轻自己的承诺。   杭雁菱最终还是抬起了头,直面了前世的母亲。   “我想看看,你最终会如何处置我这个杭雁菱。”   “……”   母亲抬头看着杭雁菱的脸。   憎恨,愤怒,绝望,悲苦,压抑……   种种让杭雁菱忍不住躲开视线的表情从这位悲惨的母亲脸上一一闪烁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声线颤抖着:“天晴……是因你而死。”   “我知道。”   “不,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你是个孽种……”   “……”   杭雁菱并不反驳,只是觉得呼吸困难。   母亲还是哭了。   她哀哀的哭泣着。   这场大梦所追逐的结果是什么呢……   无非是让付天晴飞黄腾达,让付天晴登上家主……   可是她叛逆的儿子一次又一次在达到美好的梦境结局之前,选择了放弃。   如果说上一次付天晴的死让她不知所措。   那么这一次,付天晴的死,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这位梦境的主人,儿子的动机了吧。   “想要骂你就骂吧,可是这之后该当如何?”   杭雁菱看着哭泣着的母亲,忍耐着想要抬手,为她擦去眼泪的冲动。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告诉自己。   眼前这位母亲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她是付天晴的妈妈,自己是杭雁菱。   是被母亲所称为孽种的女孩。   母亲默默地哭了一阵,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杭雁菱,哀哀的问到:“你……现在还想要什么呢?我儿子已经对你言听计从,我对你也无可奈何……这个付家,他,我……都已经没办法了。”   “我从来没有想要过任何东西,我只想要答案。”   杭雁菱轻咬着嘴唇:“以你的能力,并不足以发动这么大的梦境……即便是能够再现出来这里面的所有情报,驱动这个梦境也需要莫大的能量……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   “你杀死付青冢的毒是从哪里来的,他不是个甘心会被你下毒的人,以及……为什么二叔在上一个轮回会被捅死……”   杭雁菱对着母亲,以一个陌生者的角度说了出来:“二叔……不,付满英,昨天晚上我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他的脏腑衰弱到如此程度,他也不该是你能够徒手杀死的……付满英知道你的全部计划,甚至最后心甘情愿的等死。为什么?”   这是最大的疑问。   从昨天晚上的接触来看,二叔知道饭菜里面有毒。   他对母亲满怀愧疚,也不想伤害杭雁菱这个同样对他而言算的上是侄女的女孩。   理应,他是被毒死的。   昨晚因为不想连累杭雁菱,他是自绝经脉。   而付天晴所说的,上一个周目没有任何人的影响下,他是被刀子捅死的。   能够用刀子杀死他的人,必然是母亲没错。   所以……   “为什么,你要动手杀了他?”   母亲对二叔的愤怒,又是从何而来呢?   “为什么……难道,他不应该吗?”   母亲忽然笑了。   在杭雁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母亲忽然露出了杭雁菱从未见过的,被痛苦挤压到崩溃后,露出的疯狂的一面。   “他也好,青冢也好,付家人难道有一个好东西吗?!是他告诉我,付青冢的种种好处,是他告诉我,来了付家之后衣食无忧……是他告诉我,总有一日会带我和天晴从这苦难的牢笼里逃离,是他让我对生活有了仅剩的希望……啊,啊啊啊……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他是个心善的人,可是他不该死吗!?”   嘶吼,癫狂。   母亲瞪大了双眼。   大雾因为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扭曲。   “是啊,他是最可恨的……我每次坚持不住,想要自我了断的时候,这个好人总会给我那么一丁点的希望……看着小天晴和他在一起玩耍时欢笑的样子……我也总是感觉能再活下去那么一天……他总是个好人,他总是喜欢说一些让我信服的空话……”   “我被父母打骂,弃于荒山时,是他将我带来了付家……我那一日被青冢选为侍女时,是他恭贺我荣登富贵……晴儿修为无望,我挨打挨骂的时候,是他为我送来伤药……青冢打算绞死我的时候,他拦了下来……我明明差一点就可以解脱了……他总是在延续我的痛苦和绝望,从来没能将我从这个苦海里带出去!”   “你一定也很看不起我吧?!也觉得我很过分是不是?对我好的人,我却对他恨之入骨——可我就是这种女人!!我早就活够了,我早就受够这个付家,这群疯子了!!我早就想死了……为什么不肯让我去死!!!!”   “五年前,你来到付家大吵大闹的时候,我手足无措,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晴儿被你打断了胳膊!!他已经被当成了垃圾,为什么你要把付家人的孽债清算到我儿子头上!!!”   “而你走后,他出来了,他知道你来到付家,特意躲起来了,他根本没离开付家,他分明只是不敢面对你!!他自己良心愧疚,却让我的儿子承受这份孽债!!!”   “结果呢……结果呢?他给我的答案是……你也是付家的孩子……你也是付家家主的种……”   “啊……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哈哈,你,付满英,付青冢……他们的眼里最重要的永远只有这个付家,这该死的狗笼子……帮我的人也只是不想让我从他们的笼子里逃出去而已……付青冢已经不屑于用狗链子拴着我这样的女人了……可是付满英还不肯放过我!”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小天晴离开了付家,等他去了万兽山,成了别人眼里出息的孩子,他终于扬眉吐气,终于不用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妈妈而低声下气……”   “我一生的心愿就此结束,本打算死了……然后,有人给我递了药,让我在死前,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癫狂诡异的笑容。   母亲低头看着她的双手,颤抖着,扭曲着的双手。   “你猜猜看……小姑娘……你猜猜看,是谁给我递来的毒药,是谁让我杀了付青冢……?”   ……   ……   杭雁菱缄默着。   暗金色的光芒在她眼睛里亮起。   用付家人的思维去思考付家的事情。   答案……根本不难猜。   “是大哥……吧?”   这声大哥,身为同父异母的姐妹,“杭雁菱”是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   算上杭雁菱,付家同父异母的兄妹有三人。   杭雁菱,付天晴……还有二人之上,付青冢原配夫人的孩子。   伏天英。   杭雁菱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付天晴横空出世,成为了天才……威胁最大的,定然是伏天英……而这会导致付家下一代家主的人选发生不确定的可能性……”   如果前世付家没有被覆灭,那付天晴面临的,便是跟伏天英争夺家主之位了……   大哥是跟付青冢有同样思维模式的人。   一切为了付家,利益最大化。   那么……   不难猜想。   如果产生了继承人争执,对付家自身的团结肯定是不利的。   会产生无所谓的家族内耗……   可就因为这种原因,去对付天晴耍阴招,同样不符合家族的利益。   没人会毁掉自家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   做这种事情何其短视,不符合大哥的性格。   如果是他的话,必然会从别的方向解决这场家主之争。   比方说……   从付天晴的母亲下手……   付天晴的母亲原本就打算着要死,既然如此,不妨让她成为下毒的人选……   她毫无疑问会暴露的。   而付天晴的母亲对家主下毒,会成为众人口中的话柄……   因为下毒,被处死,付天晴的母亲完成了自杀的心愿。   而付天晴也会因为这件事彻底无望家主之位。   对于大哥来说,是绝对划算的买卖……   “原来如此……难怪,付青冢会……”   会乖乖的被下毒。   付青冢应该也是察觉了大儿子的意图吧。   他是个为了付家前进的机器,没有爱憎,为了付家,甚至舍弃生命也不奇怪。   他意识到了大儿子的想法……   而他也明白,有能耐做出这种选择的大儿子,已经具备了带领付家前进的资格……   大儿子已经开始觊觎家主之位了,已经成为了合格的付家人。   虽然付青冢自身是结丹期的强者,但是如今的付家,需要的不是武力高强的打手,而是一个更具有野心,更能够让付家前进的“年轻家主”。   伏天英年少成名,富有野心,并且……   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想到牺牲父亲的计划……   这对于家族利益最大化来说,是非常合格的想法。   自己活着, 会阻碍儿子的野心……   一个更有能力的人对家主之位诞生了觊觎。   那么,付青冢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人,这个为了付家前景而不顾一切的机器,必然会选择成全。   这里面没有任何的父子恩义,没有任何的家族感情。   只是更有资格的人发出了申请,很自然的优胜劣汰罢了。   自始始终,母亲只是这场父子交流当中的棋子……   只是个牺牲品而已   “真的……让人恶心。”   父亲也好,大哥也好。   付家也好。   还有很自然的就能够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的自己……   “付家人”的血,让杭雁菱作呕。 第十七章 天空遥不可及,地面冷若冰霜   “你……真不愧是,青冢和她的女儿啊。”   母亲看着迷雾当中,双瞳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少女。   那对儿可怖的眸子,在这付家给她带来了数之不尽的绝望,和接近半生的痛苦。   哪怕是自己所主宰的梦境,在面对着那一对儿眸子时,母亲仍然后退了两步。   她的癫狂和愤怒仿佛被平息,这一瞬间,她仿佛又老了许多。   “好,好啊……你们……我已经够了……”   颤颤巍巍的,母亲跪坐在了地上,勉强的撑起上半身,双目当中再也没有了神采。   “小姑娘,就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发发慈悲,让我死吧。”   “……”   “只要我死了……这儿就结束了……我已经累了,一直重复,一直重复,怎么样都离不开这个付家。杀了青冢多少次都还是一样……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们,还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母亲将付天晴刚才用来自我了结的匕首拔了出来,丢到了杭雁菱的脚下。   “来……杀了我,我放你们出去。”   “我不会那么做的。”   杭雁菱摇了摇头。   来自恶女的拒绝让母亲本已经退却的绝望再度燃起,她痛苦的低吼:“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出去?难道你还没有折磨够我么? 你就当是在积阴德,做做善事,不行吗?”   “……我从一开始就在思考,为什么这个幻境,会有‘被认定为凶手就会死’的条件。”   杭雁菱缓缓叹了一口气。   诚然,母亲想要杀死杭雁菱。   诚然,在这种环境下,想要杀死凝元后期还没被下毒的杭雁菱的唯一办法就是利用“票决”机制将其驱逐。   但这个机制不可能凭空形成。   母亲也根本不可能预料得到自己这个杭雁菱会心甘情愿的替她去死。   如果不发生这种意外情况,那么会产生的可能就只有母亲第二天毒杀暴露,被众人处以绞刑。   而这,也就是这场轮回原本的流程。   见儿子最后一面,杀死付青冢,随后事情败露,被处以绞刑而死。   而杭雁菱只不过是接替了原本应该死去的她,才让这场梦境得以延续……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付青冢每次都必然会以毒杀的方式死去,而二叔的死,却经历了“被刺死”和“自绝经脉”两种不同的可能。   在无数次轮回里,付青冢的行动模式和碧水是一样的,他们只会遵循一个固定的模板来行动。   他们没有自主意识,身体也是空壳……他们只是遵循母亲脑海里的印象,被拓印在这个世界的NPC而已。   和昨夜能够正常问答的二叔不同,付青冢和碧水并不在这场迷雾里……   碧水是察觉到了大雾的异样,凭借着金丹期的实力突破了大雾的拘束。   而付青冢呢?   大概已经死在外头了吧。   这场轮回中,每个第一天夜晚,付青冢一定会被毒杀,第二天也一定会有人被处以绞刑,是这场梦里必然会发生的固定流程。   换而言之,它们是“已经发生过”的经历。   “在外界的你,应该已经受了刑罚……这是你弥留之际的噩梦……你不想让付天晴看到这些,你的恐惧催生了这场噩梦……”   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   “诚如您所言,我体内有付家人的血——所以,我也会遵循我自己的目的来做出行动。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在这里陪你,不管几个轮回都是如此。”   “你要干什么……?”   “继续重启这个轮回吧,我不会做出让你死的选择的,永远不会。”   母亲看着杭雁菱。   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一样。   “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嗯。”   “你也要让我在这付家,一直受折磨,一直痛苦,你也想让我不得好死,你也要让我活着!?”   “嗯。”   “你这,你这……孽种,孽种!!!!”   如同发了狂一般,母亲冲到了杭雁菱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刀子,刺向了杭雁菱。   可就要将那张可憎的女娃娃的脸撕烂的时候。   母亲的刀子忽然停顿住了。   她愕然的看着抬起头来,倔强的看着她的杭雁菱。   她看着那对儿暗金色的眸子。   看着那象征着付家人的血统。   那冰冷流淌的,毫无情意的血脉。   看着杭雁菱的眼睛淌落下的泪水……   ……   她从未见到过……   拥有那样眸子的人。   会露出悲伤的表情。   她从未见到过……   付家血统的人……会对着她哭泣。   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母亲看到了,杭雁菱的眸子中倒影出来的,自己的面容。   苍老,疯狂,头发散乱。   我……   我有多久……没好好照过镜子了呢……   我有多久……   没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我的模样了呢……   我……   究竟……   “小姑娘。”   “我在……”   “对不起啊……”   母亲缓缓的放下了刀子,低着头,看着比自己矮小上许多的杭雁菱。   流淌着付青冢,和那个女人血液的子嗣。   可憎的脸,化成灰尘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那个和怪物犹如同一个模子诞生出来,却又有着几分青冢模样的长相……   “你是叫……什么来着……”   “我叫杭雁菱。”   “哦……杭雁菱,杭雁菱……这名字,是你母亲给你取的?”   “不知道,我未曾见过她,我不记得很多事了。只知道,自己从小被莲华宫收养。”   “呵呵,这样啊……”   刀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母亲疲惫的弯下了腰,轻轻的捧住了杭雁菱的脸。   “你长得……和你母亲很像。”   “这样吗?”   “但也有几分,像你的哥哥……小天晴。”   “我……”   “你看不出来,不奇怪……我也不记得,我这张脸,是像我的父亲多一些,还是母亲多一些……”   “嗯。”   “孩子,你觉得阿姨,是不是很丑陋……”   “没有,您是个伟大的母亲。”   “我在最后,还把余怒发在你这可怜的小姑娘身上……你跟付家明明没什么关系的……你和小天晴,也本该不会有仇怨……”   “……”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没这么高,瘦瘦小小的,可爱的眨着眼睛……那时候我见你还在想……小天晴若是个女孩儿,他将来身上会不会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担子。”   “您曾经,见过我?”   “对……。”   母亲回想着并不久远的记忆。   可明明只是五年前的回忆,在如今的她脑海里,回想起来却特别的累。   “你那时是跟着付家的车队回来的……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抱着个水果,一对儿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们付家。我一开始说要带你逛逛,我拉着你的小手,走过许多地方……也有这个凉亭。”   杭雁菱愕然的看着母亲。   这和她记忆当中,以及重生以来所听闻当中的一切,都不符合……   杭雁菱当年来到付家,是被付家的车队带来的……   而且,还和妈妈见过面……   “那为什么,我后来会闹到那个地步?我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情了……你能给我讲讲吗?”   “因为你在付家见到了她……杭彩玉,你的母亲。”   母亲疲惫的诉说着这些,摇了摇头:“她将你带走,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回来时,你已经性情大变……你变得很可怕,很暴躁……像个发了狂的小猛兽一样,横冲直撞,最后和晴儿大打出手。”   “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的事情不多了,小姑娘,你被妈妈抱过吗?”   “我记忆里,没有。”   “这样啊……”   脸庞传来了温和的触感。   杭雁菱茫然的抬起头来。   母亲抬起手,轻轻擦去了杭雁菱脸上的眼泪。   随后,温暖传了过来。   就好像是小时候一样。   熟悉的,妈妈身上的味道。   温和的,沉痛的。   将一切痛苦阻隔在她背后,只将温柔给予自己的拥抱。   耳边响起了妈妈的声音。   “别哭了,别哭了……女孩儿的眼泪每一滴都很珍贵……流干了,今后可就没有泪可以流了。”   大雾缓缓的,缓缓地。   从狰狞的扭曲逐渐舒展开来。   铺设成了漫天的白卷,逐渐变得稀薄。   周遭的形象缓缓化作了漆黑的轮廓,将一切溶解。   ——————————————————   杭雁菱呆呆的站在原地,她愕然的抬起手来,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面庞。   脸上,还有另一人的体温。   可在大雾消散后,什么都不见了。   母亲不见了踪影,付天晴也看不见到哪里去了。   耳边渐渐的响起了不和谐的杂音。   刺耳,尖锐,沉痛。   视线缓慢而僵硬的所有扫视。   自己身处于付家。   冷冷的风吹拂,仿佛将她从一个长久的梦境之中唤醒。   这并不是梦境当中繁华富贵的付家。   而是一片残破的废墟。   焦黑,破败,到处都是血迹。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   一轮巨大的血月浮现在付家上空。   这幅光景,比刚才的梦境还要显得更加不真实。   阵阵的惨叫和哀嚎,刀兵四起的打斗之声。   血,在地面上到处流淌。   无数漆黑色的雾气缓缓地从大地蒸腾,升入了半空之中的那一轮血月。   那是杭雁菱最为熟悉的东西……   “阴灵气……怎么会?”   回过神来,杭雁菱迈开腿,却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传来了付天晴的声音。   “嘶……妈的,这是怎么回事,老杭!老杭!!!”   踉跄着的少年人将杭雁菱搀扶了起来,杭雁菱的双眼却在僵硬的发直。   付天晴摇晃着杭雁菱的肩膀,大喊道:“喂,付家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娘呢?!你怎么样了?!”   “我……”   嘭!   一道凄厉的风压朝着二人的方向斩了过来,却在危险即将逼近的瞬间被震碎。   一道碧绿色的身影辗转出现在二人跟前。   “你们两个,咳咳……快跑!!”   是消失了许久的碧水仙子。   可是此时的她浑身衣服破破烂烂,身上也有不少伤口,头发披散着,狼狈不堪。   她的浑身绽放着微微流转的金光,这是金丹期高手全力以赴的表现。   究竟是怎么回事……   废墟的周围站着许多人影……   他们的衣着,装束,和那天在云水镇见到的人一样。   付天晴见到碧水,大喊道:“喂,我们付家怎么会……”   “傻小子,跑啊!!他们是来杀你的!!”   碧水没给解释的机会,大吼一声,将二人拦在了身后,同时瓦解了数道从其他方向奔涌而来的冲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杭雁菱茫然的站起身来,耳边却听到了一阵迟缓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望去。   在那轮巨大的血月之下,有一个身着妖艳的紫色长裙,身缠轻纱,紫眸黑发的女性,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   乌黑的头发垂在地面上,倒映着血光的颜色。   那对儿幽紫色的眸子盯着杭雁菱,随着她的出现,周围的攻势也齐齐在一刹那停止。   碧水嘶哑的怒吼将杭雁菱从发呆之中唤醒。   “彩玉!!!”   啊……   她,就是杭彩玉,杭雁菱的母亲么?   杭雁菱看着陌生的女人向自己走近,碧水又一次拦在了二人面前。   “彩玉,你怎么会是你……”   “三姐,好久不见。”   女人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她微微歪着头:“你把付天晴带走吧,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好吗?”   “怎么可能……彩玉,这些年你到底哪里去了,你怎么会变——”   后面的声音消失了。   碧水的身影突兀的从眼前消失不见,连带着她身后的付天晴一起。   杭雁菱身边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她自己,呆呆的和眼前的女人面对面。   杭彩玉……   杭雁菱的母亲。   “你……”   蠕动着喉咙,杭雁菱努力的想要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   可在她说话之前,头顶却感受到了一阵冰冷的触感。   杭彩玉轻轻抚摸着杭雁菱的头顶,温柔的说道:“菱儿,跟我走,好吗?”   温和的声音。   仿佛慈母一般的声线。   可按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只手却只有冰冷和刺痛……   以及一种淡淡的,威胁的感觉。   仿佛如果杭雁菱拒绝,下一刻,这只手会毫不犹豫的压碎她的天灵盖。   而很快,杭雁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远处跑来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大呼小叫着:“妈妈,妈妈!”   是那个冒牌货。   另一个杭雁菱也是浑身脏兮兮的,面色惨白,她踉跄着跑了过来,双手抓住了杭彩玉放在杭雁菱头顶的手腕,努力的拉扯着。   她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哀声恳求道:“妈妈,别管她,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杭雁菱——您看看我,您再——”   “咯呜。”   另一个人的声音突兀的停止了。   因为她的脖子,被母亲所牢牢扼住。   “你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说。”   杭彩玉温柔的警告着自己的另一个女儿,随后,如同丢弃一个不再喜欢的洋娃娃一般,将这小小的少女随意扔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另一个杭雁菱还像起身,可她身上却突兀的燃烧起了漆黑的灵气。   少女发出了刺耳的惨叫,表情因痛苦而狰狞,她疯狂的在地上蠕动,打滚,一次又一次的用脑袋撞击着地面残破的石头,直到撞出了血,那份痛苦也没有半分衰减的样子。   “好了,不要理会那个了。”   将自己的女儿称呼为“那个”的杭彩玉低头,伸手挽住了杭雁菱的双手。   “许多年没见你了,你已经出落成这个模样了……很好,很不错。”   那双眼睛并不是打量女儿的眼神。   “现在,你更有资格,可以跟我一起走了。”   那声音,也不是妈妈邀请女儿一起离开的声音…… 第十八章 母亲所期待的/母亲所舍弃的   不能和这个人走。   杭雁菱的本能在如此的警告着自己。   三百年的经验让她学会了辨别危险的存在。   眼前的女人双眼之中毫无亲情可言,这个杭彩玉和付青冢是同一类人……   不,更在那之上。   然而……   对方是“杭彩玉”。   从刚才发不出声音开始,杭雁菱就隐约意识到。   此时此刻,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已经醒来了。   “我……妈妈……”   手向前伸出,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来自于这具身体原本“母亲”的手。   嘴巴在擅自活动,还是喊出了那一声“妈妈”   此时此刻,身体的控制权已经易主。   “恶女”对着朝思暮想的母亲向前迈出了一步。   该死……   杭彩玉看着双眸幽紫的女儿,温和的笑了笑。   她弯下腰,轻轻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你做得很好……是妈妈看走了眼,你比她更有资格。”   体温是冰冷的,就好像是被一具尸体所拥抱。   然而被自己的“母亲”所拥护,体内的另一个“杭雁菱”的意识却在传来欢愉的情绪。   属于“付天晴”的那一部分意识感觉得出,这份雀跃……和惊恐。   对。   哪怕是真正的杭雁菱,被母亲拥抱的一瞬间,心中还是诞生了惊恐的情绪。   而这份惴惴不安也被杭彩玉所察觉。   她温柔的轻轻捧起女儿的脸,笑了笑,随后起身,拉着杭雁菱的手,指向了空中的那一轮不断从大地上汲取阴灵气的血月。   “这是妈妈为了迎接你准备的,漂亮吗?”   “漂……亮……”   “本来,妈妈打算在等一年后,亲自去莲华宫把你接过来,但没想到你自己跑来了付家。我的女儿真的成长了许多,呵呵……”   母亲欣慰的感慨了一句:“看来莲华宫,也不净是培养废人的温床。”   “莲华宫……师父……”   “恶女”有所犹豫,但她还是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像是生怕这只手再次将自己松开一样。   “好了,不用管他们了——现在,开始吧。”   杭彩玉从地上随手拾起来了一把匕首,递给了自己的女儿。   弯下腰,拍着“杭雁菱”的肩膀,扶着女儿的手腕,让她将匕首的刀尖对准了在地上被阴灵气折磨的痛苦不堪的另一名“杭雁菱”   “现在,听我的,把她杀了。”   “……”   恶女楞住了。   她定定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另一个“自己”,心中诞生了犹豫。   她并没听从妈妈的吩咐,而是抬起头来,对着妈妈问道:“为……什么……?”   “杀了她,你才是我完整的女儿。”   杭彩玉平静的述说着:“五年前在付家,我将你们分一为二,更为强大的,更为好胜,要强的你,和更为脆弱,更为无能的你。”   恶女脑海当中浮现出了五年前的光景。   这是付天晴从未看到过的画面。   面色冰冷的杭彩玉,如同今日一般的血月。   无数漆黑的阴灵气,另一名惶恐的看着自己的杭雁菱。   这就是五年前,这具身体所见到的光景。   ……   将亲女儿一分为二?简直骇人听闻。   “恶女”脑海中的画面再度更迭变换,血月消失后,杭彩玉带着另一名杭雁菱走了,自己被留在了漆黑的屋子里。   脑海中浮现出了破碎的词汇。   “无能”“杂质”“不需要”“没用”“资格”   可能是当时的杭雁菱并不足以将这些词汇的含义完全理解,也没能记住母亲所说的全部话语。   她铭刻进脑海内的只有这些破碎的词汇,和母亲将自己遗弃在付家,带着另一个杭雁菱离去的光景。   “可是妈妈……你选了,她……”   “是妈妈不好,妈妈那时候觉得你是不必要的部分,可事实证明,你更优秀,她才是没用的那一半。”   被迫蛰伏于杭雁菱体内的付天晴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杭彩玉像父亲。   这正是付青冢的理论。   感性是修真道路上的杂质,理应剔除。   修真之人,只需要保持“纯粹”即可。   从那个冒牌货的反应来看,当初被带走的部分也是具备一定程度的感性的……如此看来,分割的杭雁菱的基准并不是单纯的理性与感性。   这个“将杂质剔除”的理论在杭彩玉心中究竟是怎样界定的呢?   “来吧,菱儿,杀了她,把她的一切吃掉——然后变回完整的杭雁菱,我最可爱的女儿。”   即便对于自己五年前带走,一手培养长大的另一个杭雁菱。一旦确认对方是劣等品,杭彩玉就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   真想感慨一声,不亏是能看上付青冢的女人啊。   付天晴等待着自己这具身体的反应。   恶女在妈妈的命令下,一步一步的走近了那个倒在地上的杭雁菱。   那个一直坚持自己才是“真货”的女孩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挣扎。   她的双眼如同死去了一般,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天空中的血月。   阴灵气的灼烧之下,她的身躯开始变得有些许的模糊。   此时此刻,她真的成了“冒牌货”了。   最为信赖的妈妈所认定的“冒牌货”。   走到女孩跟前,两个杭雁菱的视线彼此交汇。   “妈妈,选了你……你更厉害,比我厉害的多。”   “……”   “你好厉害,我怎么样都比不过你。”   “……”   “你赢啦,来吧,以后,你来做杭雁菱吧。”   毫无神采的眼神,用愉快的语气诉说着。   哪怕要被下令杀死,她依旧在遵从着母亲的命令。   这个模样,哪里还有一点“杭雁菱”的姿态呢?   付天晴的心中为这位被舍弃的恶女感到了些许的悲哀。   但很快,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曾经自己在琳琅书院,险些有机会杀死这个恶女,彻底消除隐患。   那时,一直在观察着自己的言秋雨动手,阻止了自己。   同样的,当这个恶女想要补刀的时候,言秋雨也将其驱逐。   ……   小秋雨有着自己并不了解的情报。   看来,她知道两个杭雁菱相杀后会发生什么——而她在竭力的制止这件事。   她和杭彩玉的目的不同。   ……   也许,自己应当阻止这场自相残杀。   “不……不要。”   刀子掉在了地上。   被母亲选中的杭雁菱直起了腰来。   这并非是付天晴的意识干涉的结果,而是杭雁菱本身的意志。   “不要,杀她……妈妈,带我们走……”   她自己拒绝了。   拒绝了杀死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这个夺走了母亲所有关爱的人。   这份拒绝,让杭彩玉脸上本就不温暖的笑意再度冰冷了几分。   杭彩玉皱起了眉头,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就好像是看着不愿意吃下青椒的孩子一般,苦恼于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哪里出了问题。   “哪怕你更强一些,却还是那么心软,优柔寡断,脆弱无能啊。不,这也不怪你,是莲华宫教给了你这些没用的东西——你和曾经的妈妈一样。”   杭彩玉似乎并不喜欢莲华宫,从刚才的说法来看,将杭雁菱留在莲华宫,似乎和“舍弃”并无区别。   她也没有进一步逼迫自己无法下杀手的女儿,只是笑了笑:“既然没办法杀掉这个,那我们之后再说。来,现在,你把她杀了吧。”   杭彩玉一招手。   血红的月亮陡然之间绽放出了一束光芒,照射在地面上。   无数漆黑的阴灵气向那一束光芒聚拢,随后,逐渐在光芒下汇集出来一个人的身体形状。   渐渐地,轮廓变得熟悉。   渐渐地,模样变得清晰。   佝偻的后背,披散的头发。   和仍显妖艳绝代的杭彩玉不同的,另一位“母亲”的模样。   付天晴蓦然瞪大了眼睛。   而杭彩玉的介绍,也适时的响起:“这是付天晴的母亲——你应当在那幻境里见过,她本已死,我喜她怨念颇深,余恨未消,才特地将她融进了这轮血月,用她的恨来为你们的融合搭建舞台……事到如今,这付家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她已经没用了。”   “母亲”的身形和梦境之中的模样并无区别。   她似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一样,缓缓地左右观看。   在看到的破烂的如同废墟一般的付家时,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杭雁菱不知所措。   杭彩玉走到了恶女的身边。   “来,杀了她——反正她已经死了一次了,你再取她一次性命,自此后,你便可以让付天晴永远的恨上你……”   让付天晴……永远的恨上杭雁菱?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杭彩玉的目的?   不,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属于付天晴的意识在不断地挣扎,他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母亲,而母亲则是看到杭彩玉之后,神色复杂的原地不动。   杭彩玉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母亲应当听得到。   不,不行……   不能!!!   把身体给我!!!   灵魂开始沸腾,挣扎。   杭雁菱捂着脑袋,露出了痛苦的状态。   她的喉咙发出“唔”“呃”的惨叫。   双眸不停地交织着暗金和幽紫两种色彩。   痛苦在折磨着她的意识,杭雁菱也好,付天晴也好。   二人的意识在脑海内因为不停地冲突撕裂着。   “妈妈……不要,妈……不要……”   头颅仿佛都要开裂,杭雁菱丢下了匕首,颤抖着蜷缩在地上。   “我不想……杀她……我不想……和……别人……”   这已经分不清是杭雁菱的意志,还是付天晴的表述了。   灵魂交错,彼此消耗。   这幅惨状让杭彩玉再次皱起了眉头。   “你果然还是不合适啊。”   杭彩玉的否定,让杭雁菱身体一怔。   “妈妈……”   “没关系,现在……听我的,‘杀了她’。”   随后,四肢失去了控制。   无数的阴灵气渗透进入了杭雁菱的四肢,控制着她重新拿起地上的匕首。   重新走向付天晴的母亲。   这并非是体内哪个人灵魂的意志……   而是来自杭彩玉的直接干涉。   阴灵气篡夺了四肢的控制权。   杭雁菱被迫举起了刀子。   杭彩玉在她的身后缓缓说道:“听我的——‘杀了她’。”   第二次命令下达。   杭雁菱的双眼溢出了泪水。   匕首缓缓地朝着并不做抵抗的,付天晴的母亲刺下。   而大雾轮回的罪魁祸首看着自己曾经最为痛恨的女孩,目中露出了怜惜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只是平静的问到:“小……菱儿,你不想这样,对吗?”   “我……不想……”   紫色的光芒在朦胧的泪眼中闪烁,“杭雁菱”结结巴巴的从嘴巴里拼凑出了断音:“我不……要……这样……你,抱过……我……”   “阿姨跟你说过,别哭了。”   母亲笑了笑,向前踏出了一步,离开了血月照射下的光芒。   踏出光的部分顷刻间化作了漆黑的真气。   母亲的身形顷刻间崩毁。   阴灵气这种东西……   原本就是来自于破灭的灵源,属于湮灭消亡的事物……   那些漆黑的灵气将杭雁菱的身躯包裹,却并不冰冷。   “我一生都在被人使唤来使唤去……”   空气中响起了付天晴母亲的声音。   “我不喜欢自己的爹妈,不喜欢自己的丈夫……”   漆黑的灵气向杭雁菱的身躯汇集而去。   “哪怕是晴儿出生的时候,我也有过将这个孩子掐死的想法……”   温暖融入了身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像话的母亲,可是这丫头夸过我,我很伟大……”   身体的控制权被夺回。   杭雁菱讶异的看着逐渐恢复控制的身体,抬起手来,想要抓住缠绕在自己周围的那些漆黑的灵气。   付天晴母亲的声音就在周围,仿佛融入了那漆黑的灵气一般。   黑色的“大雾”裹挟在杭雁菱身边,牢牢地将她守护住。   付天晴母亲的声音从未有过如此的坚定,如此的坚强。   “杭彩玉,我只是很确定一件事——你不是个像话的妈妈,你·不·如·我。”   嗡——   无数的阴灵气骤然涌入了杭雁菱的身体。   寒冷被驱散了,痛苦也淡却了。   大脑不再如同开裂般的痛苦。   杭雁菱茫然的看自己的双手,转过身来,看向杭彩玉。   “妈妈……”   这一声呼唤,并没有得到杭彩玉的应答。   杭彩玉只是冷笑着, 咬牙切齿的冷笑着。   那一直作出温柔表情的脸从未有过如此的狰狞。   大地在震颤。   漆黑的阴灵气从地缝当中喷薄而出,奔向血月。   “菱儿,你让我很失望。”   冰冷的声音从母亲的口中响起。   血月的体积在膨胀。   “莲华宫和付家人给你的那些没用的东西,太多了……你很懦弱,很不成气候,很没用……真让我恶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我还不如选旁边的那个废物……至少可以慢慢培养……”   “……”   “呼……果然,废物永远都是废物。”   杭彩玉重新冷静了下来,血月也膨胀到了一定的体积。   她抬手想要再度掌控杭雁菱的身形,但自身的阴灵气却在触及到杭雁菱身旁半寸时失去了反应。   这是一个废物在保护另一个废物。   这是来自于别的女人,对自己所有物的庇护。   就像是自己的洋娃娃被别人收到柜子里锁起来一样。   杭彩玉的耐心再一次的磨损,阴灵气在她的指挥下凝聚成了利爪。   她已经无心继续用阴灵气侵蚀和控制女儿的躯体。   如今这个让她失望的孩子已经成了无用的废物。   既然那么那么喜欢付天晴的母亲。   既然连杀这种废物的勇气都没有……   “你,进去陪她怎么样?”   杭彩玉嫣然一笑,阴灵气的巨爪将杭雁菱整个人抓了起来,硬生生的将其抛入了空中的那一轮血月之中。 第十九章 可悲的真相   血色的月亮,实质是一团巨大的液泡。   一团滚动在夜空之中的巨大水球。   阴灵气幻化而成的冰冷气息在液泡内到处流淌,体温在不断地被掠夺。   呼吸困难,睁眼不见天日,喉咙压抑着痛苦。   无数绝望和压抑钻入大脑之中。   死于这场刀兵纷争的痛苦,未完的心愿,对于唐突横遭杀戮的不解,对于世间的诅咒。   不过对于这些来自他人的绝望和记忆,付天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是啊……   如果说自己还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就是……“习惯与绝望为伍”   被莫名其妙的掠夺了生命诚然值得痛苦,横遭杀戮也当然令人惋惜。   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手足被杀戮,心中难免会产生遗憾。   可这些在自己三百年的人生里,早就已经麻木了。   不知道谁曾经说过。   心灵越接近枯萎麻木的人,便越能够自如的使用象征着世间一切恶性的阴灵气。   自困苦和绝望当中诞生的这种灵气越是习惯,越是适应。   无所谓的接纳下他人的绝望。   适应这片阴灵气组成的血月。   挥舞手臂,身体已经夺回了掌控权。   此时的付天晴再度可以以“杭雁菱”的身份行动了。   水球当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将自己不断向中间吸入的“孔”   看来,它在渴求一个人成为运转这团血月的祭品。   曾经这个祭品应当是母亲,而如今她的灵魂,她的一切绝望已经化作了守护自己的阴灵气。   而自己也会接替母亲,成为下一个运转这一团灵气的生祭。   真是巧妙的算盘啊。   让一个人成为祭品,自己则主持这个血球的运转。   无需承担太多压力便可以掌握这种程度的力量,那么,她想要什么呢?   杭彩玉屠戮付家,收集如此庞大的阴灵气。   啊……   她说过,是为了让杭雁菱完成“融合”。   那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将杭雁菱在五年前一分为二,又将其重新融合呢?   优胜劣汰?   那么,评判优劣的标准是什么?   一个杭雁菱被她留在了莲华宫,在莲华宫师长的教导下成长……   虽说性情大变,但说到底……自己体内的杭雁菱,其实依旧还残存着理智和温柔。   她没有杀死那个冒牌货,她仍记得付天晴母亲给予她那片刻借来的母爱。   一个杭雁菱被她带在身边,隐匿于全江湖的视野之下。   好生,好杀,视母亲若神明一般,恐惧于自己被舍弃,极端的追逐“强大”二字。   ……   老实说,这两个人都不像是自己前世所认知的杭雁菱。   前世的她,究竟是完成了怎样的“融合”呢?   为什么杭彩玉一定要安排她和付天晴为敌?   谜团一个接一个,一切都一头雾水。   在无法抵抗的吸引力的作用下,杭雁菱最终抵达了孔洞的中心。   巨大的阴灵气将她牢牢囚禁住。   ……   那么……   问题一个个开始破解好了……   用自己最熟悉的,与绝望为伍时的模样……   我可爱的“母亲大人”。   来猜猜看。   在那个“一切真如你所愿,杭雁菱彻底和付天晴为敌”的未来世界。   付天晴所积攒的绝望和痛苦。   真的是你在付家收集到的这些阴灵气,能够衡量的吗?   ——————————   “来吧,女儿。”   神色冰冷的杭彩玉走到了倒在地上的“杭雁菱”跟前,将那个失败者搀扶起来。   “我更需要一个听话的孩子。”   杭彩玉拍了拍女儿衣服上的灰尘,脸上却不再露出笑容。   那是做出了“差强人意”的选择时的嫌弃。   那是被迫挑选“残次品”的惋惜。   被选中的“冒牌货”呆呆的看着母亲,却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露出笑容。   她当然明白此刻母亲没有露出笑容的原因。   也知道自己的位置。   可是她心中产生了困惑。   所以,她问道:“妈妈……你说你想要最厉害的孩子……那究竟是怎样的孩子呢?”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现在的你比那个杭雁菱更优秀就是了。”   杭彩玉没有耐心和残次品交流太多。   一向听从命令的杭雁菱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厉害在了哪里。   更听话?仅仅是更听话吗?   看着空中的那轮巨大的血月。   想象着自己所见到的,那个模样的“姊妹”   杭雁菱呆呆的抬头仰望着空中的那一轮血月。   她发着呆,发现从那轮血月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闪着亮晶晶的光。   啪嗒。   一柄粉色的刀从空中坠落,斜插在了地上,在血月下散发着危险的色彩。   啪嗒。   一枚粉色的小荷包掉到了地上,袋子上的绳子松开,微微带着药香味的药丸滚落在地面上。   啪嗒。   一个丑丑的布娃娃掉在了地上,布娃娃的腹部被布料缠绕着,里头流淌出来些许焦黑色的味道,散发着香气。   啪嗒。   一枚土黄色的虾姑丸子掉在了地上……   许许多多的东西从空中坠落。   那是她从未见到过的事物……   杭彩玉抬头看着空中,淡淡的说道:“看来,那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已经开始融化了,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   说罢,她嫌弃的一脚踹开了落在地上的东西,仿佛不想再看见任何和自己那个失败品女儿有关的玩意儿。   啪嗒。   杭雁菱低下头,看着掉落在她脚边的东西……   是一个枣子大小的红色半透明石头。   杭雁菱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她从未有过这些东西。   为什么,那个杭雁菱的袋子里会有这么多东西?   这是一枚很漂亮的石头。   光滑,冰凉,光泽倒映出她的脸庞。   “妈妈,你看……”   杭雁菱怯怯的将红色的石头捧在手心,向着妈妈捧去。   可惜,妈妈只是嫌恶的一把拍开了她的手。   杭雁菱踉踉跄跄的将那枚石头捡了起来,努力的露出微笑:“妈妈,很漂亮的石头,我可以收下吗?”   看到漂亮的东西,杭雁菱一定要经过妈妈的同意才能收下。   “这是阴灵气炼化的怨气结晶,是她的尸块……那种没用的东西丢掉吧。”   可惜,妈妈没有同意。   明明是很漂亮的小石头啊。   “妈妈……她变成了这种石头吗?”   好漂亮。   母亲愈发的不耐烦了。   她抓住了杭雁菱的手臂,力气很大,攥的她好痛。   可是杭雁菱还是偷偷的将那枚红色的小石头藏在了怀里。   石头的温度,比妈妈的手还要暖和一些。   杭彩玉拖拽着失败品,迈出一步时,脚步突然迟钝了一下。   她愕然的看着天空中的血月。   血月……在徐徐的崩塌,碎裂。   大地之下蔓延出的阴灵气开始停止。   杭彩玉感觉得到,那轮血月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怎么回事?   那个失败品,不是应当已经溺死在整个付家的怨念和绝望中了吗?   突然,血月的体积开始收缩。   那轮巨大的血月猛地膨胀,收缩,聚集。   它渐渐的缩小成了一个点。   它逐渐崩毁,消融。   无数漆黑的阴灵气迸发出来,朝着四周逃逸,却又被牢牢地收缩在了其中。   血月的规模不停地浓缩,哗啦啦的水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最终,它汇集成了小小的一个点。   阴冷漆黑的夜风骤然吹拂而起。   自空中,那小小的一个点徐徐坠落而下。   “很意外吗?”   淡淡的声音。   女孩儿的声音。   理应被消融瓦解的声音。   赤脚踏于地面的瞬间,血水汇聚成了礼靴。   抬手的瞬间,血红的长袖裹住了她的手臂。   血月浓缩成了一件由鲜血染就的裙装,覆盖在了恶女的身上。   液态在一阵沸腾后停止,自衣稍的末尾,干朽的黑色自下而上的渲染,结晶。   一身黑红相间的长裙。   一个足踏于皲裂大地之上的恶女。   暗金色的眸子幽幽燃起,朱唇轻启。   恶女淡淡的说道:“将他人推入核心代你受过,的确是巧妙的构思——可万一核心中的人能捱过那份孤冷,这些阴灵气的主人自然不再会是你。”   女儿的面容,无比的陌生。   杭彩玉皱起了眉头,松开了另一个杭雁菱的手,不解的对着“恶女”问道:“你不是菱儿……你是谁?”   “鬼灵门门主,付天晴。”   自称付天晴的暗金瞳色少女微微笑了笑,她缓步向前走来,杭彩玉却后退了一步。   “付天晴……?”   “对,你亲手推就的,和杭雁菱一生为敌,至死方休的付天晴。”   女孩微微抬头,呵出了一口冷气。   “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吗?我不太习惯杀人——但我想您也该清楚,我现在有一点点生气。”   “……原来如此。”   杭彩玉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得出了答案:“你并不是我们这一世的人。”   “哦?你竟知道转世的存在,那么可以跟我说说吗?我对你所知的事情很好奇……你的目的,你的动机。”   杭彩玉缓缓地反问道:“这个世界为什么近乎百余年没有出现过金丹期之上的强者了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付天晴”摇了摇头。   “因为天楔的存在,它阻止了我们凡人追求强大的进程,它将天地间的灵源封堵——在高天之上的存在阻止我们凡人进一步强大下去,担心我们有朝一日篡夺了她的位置。”   “天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词。”   “高天上的存在主宰着我们的一切,法度,生死,轮回……若是它愿意,它甚至可以将我们的世界倾覆——它一直在享受玩弄人类的快乐。江湖上流传着的修至极便可升仙,不过是一个骗局。”   如同试图和眼前的“女儿”谈判一般。   杭彩玉捏紧了拳头,向恶女述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世界:“天楔不破,凡人永生永世只配当那个神灵的玩物,所以三十年前……数位修真界苦于瓶颈数百年,寿元即将濒临大限的人……不甘心就此被神玩弄一生的人,找到了天楔的位置。”   “你们试图破坏它?”   “没错,我们也成功了——天楔被破坏后,被封存于高天上的真气倾泻而下……我们也看到了位于诸天之内的真相……那个位置,空无一人。”   “……”   “也许神灵早已死去,也许从来没有人登临过高天之上的那个位置……你知道那副光景对我们而言,意味着多大的诱惑吗?”   杭彩玉的眼神变得炽热。   冰冷的她涌现出了对于“目标”的狂热:“神位是空的,天楔已破,灵气充盈,在无限制,此后修为大成者便可以登临仙境,坐上这个位置,主宰一切——”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消息,也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等消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任何人活着走出去。”   “然后,一场厮杀开始了。”   “所有人相互杀戮,血流成河,他们的绝望和不甘污染了倾斜而下的灵气……最后,侥幸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了五个……我,和其他四个姐妹们。”   “我本以为,今后的仙缘已定,大业有成……”   “可是我那四个蠢货姐姐,却一力主张一定要将这个事情封锁,将天楔弥补,将一切放归到原来的样子。”   “愚不可及……但我那时的力量却不足以和她们为敌。”   “我逃了出去,带着两块天楔的碎片,逃了出去……我不会让她们愚昧的行为得逞,我将天楔吞下了一枚……”   “我已经登仙无望,但是我吞下了天楔的碎片,我的子嗣生而具有比他人更强的力量……我知道天道背后的秘密,我知道大事可成的要诀。”   “只可惜……我无法吞下两块碎片……这两块天楔碎片截然相反,阴之极致,阳之极致……我若吞下,必然无法承受其中的力量。”   “所以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找,在整个江湖上寻找……寻找野心勃勃之人,寻找有登仙才能之人……不可是当年探寻过天楔真相的门派传人……”   “只可惜,我找到的男人是个急性子。他吞下了我送与他的碎片后,他竟然以为这便是全部,急功近利,急急忙忙的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便是你了……付天晴。”   杭雁菱母亲的双眸中携带着对于付青冢的余怒。   但付天晴困惑就此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父亲忽然有一段时间急于产下子嗣。   为什么父亲会对庶出的自己寄予厚望,而在得知付天晴修炼无望时又那般的失望……   一切的答案……原来是这般。   付家绵延数十年的希冀。   付家尚未实现的野心。   竟是如此的可悲……可笑。   “所以,你让我恨上杭雁菱,让杭雁菱一次又一次的杀害我身边的人,逼我陷入绝望……为的只是让我这个天楔碎片不成为她的竞争对手?”   付天晴缓缓抬头:“可若你所说……你和付青冢诞下的子嗣,杭雁菱,总应当是完整的具备了天楔的资质了吧?”   “并没有……杭雁菱生下来便是先天的阴灵气……他没能继承到付青冢身上的阳极,想来,他所诞生的子嗣已经将天楔的能量全部夺走了吧。”   杭彩玉并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可在看向血色裙装的少女时,脸上又再度露出了笑容:“不过这些都是过去了,我猜菱儿和你当中有一个人死去的时候,天楔便会完成融合。”   停顿了一下,杭彩玉的笑容变成了兴奋:“显然,我猜对了。如今你的意志体现在了我的女儿身上,你和她完成了融合……甚至穿越了轮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很抱歉,我上辈子孤寡一生被人毒死,可没有半点成神的意思。至于什么天楔……我后面就变成了阴灵气,看来你的猜想还是白瞎落空了。”   可就是这无妄的猜想,给付天晴带来了三百年的痛苦和绝望。   一切的一切,竟就只是因为眼前这女人的一个猜测……   自己的一生,难道就那么廉价吗……   愤怒。   已经愤怒不起来了。   如今的自己,只觉得一切如此的滑稽可笑。   杭雁菱也好,付天晴也罢。   “恶女”轻轻抬起手,指尖于半空中一点。   漆黑的阴灵气从指尖扩散。   顷刻间,哀嚎四起。   那些覆灭付家的人,围绕在废墟周围的人一个个捂住了喉咙,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冷的发抖,热的流汗。   冷的人不停地将自己的身体钻入龟裂的大地,试图寻求温暖。   热的人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直到自己浑身血迹斑斑。   “既然你说……你的姐姐们,我的师父,师伯们……不愿意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那我身为净水仙子的徒儿,是不是该把大家都灭口呢?”   “恶女”笑了笑,学着碧水的样子,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顷刻间。   万籁俱寂。   血液从那些黑衣人的体内流淌出来,凝化成了暗红色的结晶,他们的肉身不断地蜷缩,结晶的体积也越变越大。   随后,付家的周围被这血色的结晶所布满。   只剩下了立足于废墟之中的三人。   “真恶心啊,我明明很少杀人的。”   拍了怕手,血色裙装的少女抬头看着杭彩玉。   看着杭彩玉的面容,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并不能够理解您心中的夙愿——但您多少该为自己的猜测付出一些代价。我猜,杀了你……我会很痛快。”   漆黑的阴灵气在半空中凝聚,杭彩玉的表情变得凝重。   不过很快。   她又露出了笑容。   “你说你前世孤寡一生,对吧?”   “您说的不错,我活的不像个人,拜您所赐。”   “那你想不想……把那些死去的人都复活过来?” 第二十章 歧路共歌   天方夜谭一样的话语,让付天晴的动作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什么?”   “好好回想你和过去那些人之间相伴的种种,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你而言一切都只是陌生人……你更想唤回的还是那些认识你的人吧?”   正确的话语,切中了付天晴的内心。   杭彩玉微笑着循循善诱。   她甚至主动接近了杭雁菱。   “杀死我,你固然会觉得痛快,但若我说,如果有将你前世心爱的人重新唤回这个世界的办法呢?”   “我不觉得你能做得到。”   “但是你可以。”   杭彩玉轻轻地将手伸到了杭雁菱的脸庞一侧,欣赏着这杰出的造物。   “你对她们还留有思念……我猜,那些人在这一世还活着吧?你完全有能力可以把她们对你的记忆唤醒。”   妖冶的毒药,充满蛊惑的意味。   付天晴哑然失笑:“你接下来该不会说,让我留你一命,你会帮我完成这些吧?”   “看来,你并不否认你很想将她们唤回来。”   杭彩玉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别担心,我没有你想的那样贪生怕死——我会在这里直接将我所知道的方法告诉你。”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杀了她就行了。”   杭彩玉往后一退,让出了身后的另一名“杭雁菱”   她像是一个要将自己的女儿卖掉的农妇一般,像是得意洋洋的在介绍着自己得意的货物的商贩一般。   “我将我的女儿一分为二,你得到的只有半个我女儿的身体——如今另一半在这里,杀了她,你就可以成为完整的天楔。”   “……”   “我的猜想不会有错,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为天楔,随后被你亲手杀死,也是我的荣幸。”   杭彩玉因亢奋而双颊翻红。   因激动而浑身颤抖。   “啊~我猜得出来——你前世一定是与我菱儿结仇太深,将她挫骨扬灰,神魂湮灭了是不是?是不是半点灰尘都没有留下?好浪费,太浪费了。”   将自己女儿的死,形容为“浪费”   并不为女儿的逝去感到痛心,仅仅只因为没有得到充分的利用而觉得“浪费”   然后……   因为女儿要被杀死,要被吞没,而兴奋不已。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我知道你很想杀我——但你先杀了她好吗?我可以和她一起死在你的手下,但我想先看看,未来主宰这片天地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   付天晴皱起眉头来,嗤声道:“你真恶心。”   “无所谓。”   杭彩玉慢悠悠的说道:“你不可动摇的底线只有杀了我——但什么时候杀我,对你而言不那么重要。我的要求并不难办到,还是说你想看着这孩子目睹着母亲死在你面前时的绝望,以此聊宽心胸?”   “事到如今,你还有自称母亲的资格吗?”   付天晴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多废话,但是诚然……   这个女人的话在他心中烙下了痕迹。   杀了另一个杭雁菱……   自己就能将那些前世因自己而死去的女人,复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她们已经死了。   可是,她们是因我而死,因愚蠢的理由而死,因这荒唐的女人而死……   我,能有机会救赎她们吗……   看着付天晴的纠结,杭彩玉露出了微笑。   她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她只是想要欣赏这幅光景。   这幅自己毕生都在追寻的光景。   眼前的人虽然是付天晴,但却是自己女儿的模样。   看那一身血色的盛装。   看那和我如出一辙的模样。   看她的容貌……   将来,会出落成一个怎样美丽的神呢?   只有在这一刻。   杭彩玉才真正的将眼前的“杭雁菱”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   才露出了些微接近“母亲”这个词汇的表情。   然而……   她的眼神。   在片刻后呆滞了。   后背传来了剧痛。   杭彩玉不可思议的缓缓扭过头去。   从背后攻击她的,是另一个“失败品”。   是那个并不完整的“杭雁菱”。   怎么会……   她应当对我言听计从。   即便是我让她去死,她也不有任何的犹豫。   为什么……她会……对我动手……   “为什么,你怕死么?”   杭彩玉困惑地对着对着自己亲手分离出来的另一个女儿问道:“你难道不想看看,神明的模样吗?”   “碰巧……不太想呢。”   另一名“杭雁菱”头发披散着,她的手里握持着的,是之间从天上掉落在地的那把粉红色的长刀。   这明明是属于那个血红色裙装的,属于得胜者……属于神明的武器……   为什么,她会握持着……   付天晴也同样疑惑的看向了手持“汐落”对着杭彩玉刺出一刀的那个“冒牌货”   “冒牌货”的头发披散着,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干枯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一直以来都癫狂发笑的恶女,头一次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你还是那么幼稚啊,付天晴。”   ……   心脏,在一瞬间紧缩。   眼前这个只有十三岁大小的“杭雁菱”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付天晴化成灰都不会认错。   “你是……杭雁……菱?”   对着有杭雁菱容貌的恶女说出这句话,仿佛是个无聊的冷笑话。   可那个被母亲遗弃的女孩并未回应,她只是反手一抽。   汐落精准的割开了杭彩玉的脖子。   残酷,精准,没有半分犹豫。   就好像是付天晴前世所见过的无数次那样。   杭彩玉……   真的是被她的“女儿”杀害的。   “呃……不……会,为什……么……”   方才露出母亲神情的杭彩玉捂着涌血不止的喉咙倒在了地上。   她想要调动阴灵气去惩戒这个不听话的女儿,这个阻止自己完成毕生夙愿的恶女。   但她还是没能说出来后面的话。   因为“杭雁菱”毫不犹豫的一刀落下,刺穿了她的心脏。   鲜血再度涌溅,染红了“杭雁菱”的半边身子。   “杭雁菱”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了“付天晴”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彼此却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半边身子被鲜血染红的模样才最为适合,那般模样的“杭雁菱”对着另一个“自己”问候道:“久疏问候,看来我不在的那些年,你还是活的不像个人样啊。”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将你挫骨扬灰了才对。”   连灵魂都不可能留下一丝一毫。   那是自己穷尽必胜最大的恨意去毁灭的存在……   那个恶女……   阴灵气在瞬间的沸腾。   付天晴近乎本能的执行了杀戮命令,半边的天空都被漆黑的阴灵气凝成的剑雨覆盖。   只要片刻。   眼前的这个杭雁菱就会被抹杀……   像前世一样……   “仅仅是挫骨扬灰,能解开你我之间的恩怨吗?”   “杭雁菱”像是在感怀着什么一样:“别忘了,我们相杀了多久。”   “你夺走了我身边每一个挚爱的人……”   “你总是用这句话搪塞自己。”   杭雁菱似乎能够看穿付天晴心中的每一个想法。   面对着随时能够将她撕成无数碎片的阴灵气,她没有露出半分的胆怯。   她只是嘲弄的笑着,低头看着被自己杀死的杭彩玉。   “你见过我的母亲了,感觉如何?”   “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对你提出的建议,你觉得如何?”   “无稽之谈。”   “……你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不肯诚实的面对自己呢?我的……兄长。”   杭雁菱坐在了地上,笑着看向另一张自己的脸。   “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从来没有过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你似乎也没给我和你聊天的机会啊……妹妹。”   付天晴叹了一口气。   他打了一声响指,将空中的阴灵气彻底湮灭,坐在了地上。   正如杭雁菱所说。   他们从未如此的交谈过。   哪怕他们曾经是生死之仇,切骨之恨。   在当下的情形……   在知道了仇怨开端的情形……在杭彩玉被杭雁菱亲手杀死的情形……   在这并不属于他们二人原本的世界里……   付天晴还是缓缓地说道:“我早该猜到,既然我能够轮回,你定然也不会放过我。”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有些渴了,给我水。”   “我的储物袋都融了个干净,哪里有水,自己在地上随便找找得了。”   “呵……小气。”   杭雁菱又嘲笑了一声,她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付天晴。   “裙子穿得还习惯?”   “……老实说,不习惯。”   “那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变成你这么多天,不由自主的就……”   “噗。”   “有那么好笑么?”   “有。”   “……”   付天晴有些卡住。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杭雁菱平等交谈的光景,但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杭雁菱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别那么看着我,你母亲死了,我母亲也死了——这是你我在这一世唯一的命债,我们已经一笔勾销了。”   “你伪装的很好……还是说,你一直潜伏在这个冒牌货的体内?”   “我也不知道,总之……突然就醒了,突然就看到了你,突然……就明白了一切的处境。”   杭雁菱笑了笑:“总而言之还是跟着感觉来了,许久没动手,动作似乎还没有生疏。”   “你杀的可是你的母亲。”   “那若是有一天你不得不杀付青冢,你下手会犹豫吗?”   “会犹豫一点点。”   “哈哈,是啊。只有一点点而已……”   杭雁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至少我这一次做的,比上一次要痛快多了。”   “前世的杭彩玉莫非……”   “也是死于我手,哇,你不是向来喜欢把坏事都算在我头上吗?这里有什么好犹豫的?”   “说的简直就好像前世我一直在冤枉你……”   “没有这个意思,你真多心。”   “我一直好奇,你是哪个杭雁菱做主导融出来的?这两个小女孩……可都不像你。”   “我是你那边的那一个。”   杭雁菱指了指付天晴。   付天晴摇了摇头。   “别瞎说,我体内的这个小姑娘还算有点人性,若是把她当成妹妹,我心里头倒是没什么抗拒。”   “可事实就是如此——你恨之入骨的恶女当年就是这么可爱,怎么,心里头又不舒坦了?哥哥?”   “我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你的嘴里听到‘可爱’这两个字,妹妹。”   “真嘴硬。”   杭雁菱双手撑着地,仰望着天空:“付家毁灭……现在是那个时间了?”   付天晴摇了摇头:“不,现在还是我刚打上莲华宗后不久……刚刚加入琳琅书院。”   杭雁菱想了想,忽而扑哧一笑:“噗,那难不成,你用着我的样子,和这个世界的你干了一架?”   “是啊,可是我打的很漂亮,我放水了,他也看出我放水了。赢得光彩,师父也没动手。”   “喂,付天晴,那是我的师父……”   “现在是我的,我才是杭雁菱。”   付天晴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当下的气氛,使得他不由自主的这样做。   像两个三百岁的老人在追忆过往。   像普通的兄妹在斗嘴。   唯独不像是生死之仇的二人……   杭雁菱似乎也不讨厌这样的状态,她晃了晃脑袋:“这样啊……也就是说,师姐还在,莲华宫还在……挺好的。”   “不想回去看看她们么?”   “如果我说想,你要怎么办?”   “没想好,大概会跟你炫耀一顿吧……不过老实说莲华宫像神经病院一样,我不是很喜欢。”   “哈哈,可以前的我很喜欢……只是心中有些遗憾,直到最后,还是没能跟三师姐解释清楚……她一定很恨我吧?”   “不,老实说你死了之后,周清影跟发了疯一样的追杀我到死,我的死因就是因为她来了我不想跑,被徒弟毒死的。”   杭雁菱闻言眨了眨眼:“那你在莲华宫看到我三师姐,是不是吓得差点尿出来?”   “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嘴硬。”   嗔怪了一声,杭雁菱又变回了原来的坐姿:“你裙子真好看,给我穿。”   “不能,我里头没衣服了。”   “我的借你。”   “我才不要看你换衣服的样呢。”   “你变成我活动这么久了,还有脸说这个?”   “那也不行,心里头没法接受。”   “唉……小气哟。”   杭雁菱叹息了一声,忽然伸手,往付天晴的胸前按了一下。   “呜噫——你干嘛!?”   “羞什么?这是我的身子。”   “那也不行!”   “我前世害的你光棍了一辈子,我自己也到死都没个对象……还不兴让我摸一摸我自个儿了?”   “可你自己身上有啊!”   “摸我自己不会像你这样脸红。”   “别过来,再过来弄死你。”   “哈哈,真吓人,最吓人的就是我不清楚你这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杭雁菱悻悻地缩回了手,又按了按自己的,随后脸也红了。   “诶……真的……有点……”   “你看吧。”   “……”   随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前世的事情,彼此也都知道,如今再谈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恩怨已经以死亡作为了结。   心中有未曾消逝的仇怨   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不是原谅,也说不上放下。   二人只是很奇妙的,很自然的……如此相处。   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诶,对了,你信吗?杀了我就能复活那些人。”   可偏偏,杭雁菱还是哪壶不开提了哪壶。   “如果有朝一日不得不杀你,我的动机一定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今天摸了你一下?”   “能不能不聊这个?”   “不否认啊……那你摸回来?”   “不了。”   “也对,在你刚成为我的身子的时候,一定充满报复性的把自己摸了个爽……”   “别用这种阴暗的想法揣摩我。”   “可我如果变成付天晴,我一定会把自己阉了解解气的。”   “随便你,反正我到死了那玩意也没用上。”   “……”   “……”   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话题是不是不太适合兄妹之间聊。”   “也不像是付天晴和杭雁菱之间该聊的。”   “那聊什么?聊聊你把我挫骨扬灰了爽不爽,还是我杀你老婆的时候过不过瘾?”   “你非要作死吗?我动手了啊。”   “别别——啊,莫非你真想试试能不能复活你那些红颜知己?”   “这茬翻篇了行不行?”   “嘿嘿,我劝你最好还是别了。”   杭雁菱眯起了眼睛:“有些人我杀她们,是母亲的命令,有些人我杀她们,是一无所有的我对你的报复,有些人我杀她们,是她们自己想死,有些人我杀……是她们该死。”   说罢,她摇了摇头:“总之,你复活的可不一定就是你想象的好人……”   “这四部分比例分别占多大?”   “你猜?”   “……杭雁菱,你前世到底因何而恨我。”   “起源自然是因为母亲,但到了最后,我什么都没有了……师姐们,师父们……她们或是直接,或是间接的因为你。你是我最后的复仇对象……而我的使命也是杀了你——说句笑话,当时的我还相信了妈妈说的话。”   “什么?”   “杀了你,就能复活我失去的所有亲友,跟今天她忽悠你的如出一辙。”   “难怪你刚才下手的毫不犹豫。”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嘛。”   “……”   “……”   “杭雁菱,你看,你把话题聊死了,这次赖你。”   “好坏哦,明明是你自己先问的。”   “那我换个……不,你就没什么想问问我的?”   “有啊,一直有。”   杭雁菱的眼睛眨了眨,她张开双手,向后仰倒,躺在了地上。   “现在,你享受作为‘杭雁菱’拥有的一切吗?”   “……”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嗯。”   “我如果突然要求你把一切还给我,你舍得吗?”   “舍得。”   “这么干脆?”   “嗯。”   “……你这反倒是让我不太好接话了,你明明那么恨我,现在应该说死都不给我才对。”   “不会,若是你想要回属于你的一切,我会统统还给你。”   “……还是算了。”   杭雁菱在地上翻了个身。   “前世的我没能守护好她们……而且我所重视的,我所珍视的人……其实都已经埋葬在之前的世界了,跟你一样。如今再看到莲华宫的大伙儿,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   “我想,你也一样吧。若是真的那么执着于见到曾经的那些人,你应该已经杀了我了——我认识的付天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人。”   “那你对我偏见还蛮深的。”   “你对我何尝不是?”   “……”   付天晴看着毫无防备,就那样躺在自己跟前,像个蓑虫一样在地上打滚的杭雁菱,忽然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连自己怎么醒来的都不知道——但我想,我不会这么甘心的死掉吧。”   杭雁菱停止了打滚,坐了起来,呲着牙:“我还没有享受过青春,没有享受过长大的感觉……我这般岁数从未有过自己的思考……更何况,这儿还有一个失落的小孩需要我照顾。”   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说的应当是她体内,那本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半杭雁菱的灵魂吧。   “那个冒牌货还在啊,我还以为你这恶女会把她的灵魂彻底吞吃了。”   “你这付天晴都允许自己体内有一个杭雁菱存在了,我为什么要为难这个世界的我自己?”   “……”   付天晴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说道:“这简直就像是我们两人一人领养了一个双胞胎一样。”   “呀——羞死人啦,我们可是异母兄妹兼生死之仇,这么说话的哥哥可真坏!”   “别冲我撒娇,恶心得要死。”   “我刚才也是同样的感受。”   果然。   还是会觉得彼此恶心啊。   付天晴忽然释然的笑了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也向杭雁菱伸出了手,将她拉了起来。   作为兄长,他为妹妹拍掉了身上的泥土。   作为仇人,他用力的掐了杭雁菱的脸蛋。   软软滑滑的……   虽然这个时候掐自己的也是……   啊,杭雁菱果然把手掐过来了。   “松手。”   “你先松手。”   “你先,哥哥应该礼让妹妹。”   “你先,妹妹应该听哥哥的。”   两个“杭雁菱”模样的人互掐了一会儿彼此的脸蛋,随后动松开了手,看着彼此的模样,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黑暗随着东方初生的太阳退却。   昨天的经历疯狂而混沌。   一切的经历都浑浊而冰冷。   见证了付家不停轮回的大雾。   见证了付天晴母亲的绝望和救赎。   见证了前世恩怨的起源。   见证了为登神而发狂魔怔的疯子。   见证了前世恶女的再现。   见证了彼此都不曾得知的一角。   混乱,无序……   但即便如此。   太阳依旧升起。   新的一天,依旧到来了。   谁都无法永远让黑夜弥留在天空。   谁都无法让时间停止前行。   朝阳将二人的身影拖拽的很长。   仿佛时间就是如此宣告的一般。   二人就此作别。   “我还得找被杭彩玉弄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另一个我和你师叔。”   “我嘛……就随便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消遣散心,好玩有趣的地方,尽量离你这个是非摊远一点。”   “……照顾好你体内的那个冒牌货,她害我不浅。”   “你也照顾好你体内的另一个我,毕竟那时候的我还是挺可爱的。”   “那么,后会无期?”   “笨蛋,是后悔有期。”   “为什么?”   “因为以后不定期见到我,你一定会忧心忡忡的乱想‘完了,那个恶女一定又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捣乱了’是不是?”   “啊……无法否认。”   “我还不知道你?”   “这次你还会对我的红颜知己下手么?”   “你都成女孩儿了,还想着红颜知己呢?”   “嗯……”   “哇,啧啧,好啦好啦,以后再说以后吧——那么,永别了,我的仇人——下次见,哥哥。”   “去死吧,杭雁菱……下次见,妹妹。”   两个同样模样的少女默契的转过身,背对着背,向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出去。   ……   ……   ……   ……   ……   ……   “真的有必要搞得这么有仪式感吗?我走的那个方向好像是你家后山。”   “你……唉,笨蛋,跟我来。”   “好~”   (第二卷,完) 卷后语   哈喽大家,我是喑哑……嘲哳啦。   第二卷感觉如何?有没有符合大家之前的猜测呢?   总而言之……我是写爽了。   一开始转换年轻付天晴的视角受到了一些读者的抵触,也让我十分沮丧。   但我不认为这一卷是个败笔,我决定写他,而且要写的很精彩。   如果能够给读者带来痛快的阅读体验再好不过了——   不过说实话,都看到卷后语了,想必不爱看的也都走了。   那么,请允许我对看完这一卷的读者表达由衷的感谢。   谢谢你们的鼓励和支持,让我坚定了把第二卷写好的信心。   谢谢你们在评论区为我发声,让我知道我不是在躺平摆大烂,而是真正在为读者写一个完整的故事。   第二卷完结了。   年轻付天晴和杭雁菱感情。   付天晴和过去杭雁菱的感情。   一下子变成了很混乱的情况呢(笑)   请允许在这里公布本章最大输家——前半部分作为主角得到了成长而大活跃,但却在最后结局被强制退场。   最后连“付杭贴贴”这个词都变成了别人的事情,自己没办法参与其中的年轻付二少。   同情——   但也没那么同情啦。   每个角色都得到了成长,每个角色都在这一章之后得到了些微的救赎。   主角曾经孤单的踏过了无数次的绝望,在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世界里,他从不同人的身上得到了帮助。   另一个自己赠予的刀,师姐赠予的娃娃,师妹赠予的药袋。   这些关怀都是前世孤独地他未曾有过的东西。   而在一切的终点,他见到了那个人。   前世的死仇,前世的恶女……唯一一个能够了解他处境的……被他亲手所杀死的敌人。   故事最终发展到这般,估计付天晴自己也没想到吧。   初生的太阳退却了一切黑暗,从黑暗的前世走过来的两人面对的是崭新的世界——   原本是有这样设计的打算,而这一章刚好赶在十月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发出来,特意发在了早晨八点,也是这个目的。   假期最后一天咯~~!   啊,对了——插一句题外话,今天是我生日。   嘿嘿,我送给大家的生日礼物是第二卷的结局。   不知道读者们可不可以给点给点给点给点给点……   就当个生日礼物好了,求求了(哭泣)   咳咳……   总而言之。   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   杭彩玉所讲述的只是受限于她的视野所得知的情报。   言秋雨的执著,莲华宫的仙子们放弃登仙计划的原因。   前世的红颜知己究竟哪些“本就该死”   没有了杭雁菱,她们的命运又会如何?   之后杭雁菱的行动真的能够预测吗?   轮回的真相是什么……   以及,下次和杭雁菱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之后会有越来越多性格鲜明的角色出现,坏女人杭雁菱也会作为重要角色出现在后面的故事里。   如果对后续有期待的话……   我会在第三卷,等待着各位读者的光临。   那么,有缘再见~! 琳琅书院篇 序章 别过   恍惚的噩梦结束了。   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付家成了废墟,等年轻的付天晴在碧水的灵梭带领下重新回到付家时,只看到了还在救治着仅剩的活口的红裙杭雁菱。   毁灭了付家的阴灵气如今被用来治病救人,也着实荒唐可笑了。   碧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杭彩玉的尸体,想要询问些什么,但却又问不出口。   她茫然的看着救治着伤员的杭雁菱,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杭雁菱留下了一批丹药后,独自抱着杭彩玉的尸体离开了付家的废墟。   想来,她也有很多唏嘘想要和这个已经死去的杭彩玉说吧。   杭雁菱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今后是否会被这个师叔怀疑,毕竟真正的杭雁菱对于妈妈存在着绝对的服从,而在场的又只有杭雁菱一个还能站着的……   杀了杭彩玉的人不言而喻。   付天晴看着毁灭的自家,彷徨而迷茫着。   在和碧水重新返回付家的过程当中,付天晴又重新和戒指里的墨翁取得了联系。   墨翁一直没有沉睡,他只是没被邀请进入那场疯狂的迷雾杀戮之中。   可即便没有亲身参与,在听完付天晴的描述之后,他已经给付天晴提前做出了预测……   关于成为迷雾主持者的母亲,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预测。   遍地荒凉,满地尸骸。   杭雁菱身上的裙装散发着瘆人的寒冷和诡狞,可她却穿着这一身渗着阴灵气的衣裙在救人。   是是非非,恩怨纠葛。   不过只是夜间的一场噩梦,死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付天晴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杭雁菱身边,同她一起施救。   他没有询问在他离开后发生了什么,杭彩玉是怎么死的,那一轮血月怎么回事,那些毁灭付家的杀手为何都死状凄惨的倒下。   他只是尽力去救治着还活着的人。   忙碌,从早上到了晚上。   付家称得上战力的人死伤了大半,四大高手无一例外全部阵亡,而幸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家仆佣人这些。   估计这些幸存者们不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五年前曾经来大闹付家的恶女,会在付家面临灭顶之灾时出手相救吧。   没人能说出感谢的话来,大家都在迷茫着。   可杭雁菱并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只是娴熟老练的救活一个又一个尚未完全消逝的生命。   这是她前世最为熟悉的事情,只是如今再做这些,心中的感觉却有些不同。   也许是因为拯救的是付家的人吧,心中并非一片麻木,而是久违的对挽回了又一条生命感到喜悦。   让杭雁菱和付天晴都稍显宽慰的是,被卷入迷雾当中的二叔并没有死去。   他和杭雁菱与付天晴一样,在大雾消散后才回到了付家的废墟。   受了些伤的他无法参与救治,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两个二十岁都不满的孩子挽救着这早已无药可救的付家。   而在废墟之中……   杭雁菱和付天晴也发现了母亲。   她还活着,但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杭彩玉的事情,迷雾的事情,付家的事情……   如今的她像是被抹去了二十年的记忆,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废墟。   同她说话也没有反应,儿子站在她的面前也认不出来   杭雁菱清楚,如今面前的母亲……   已经只是被那一轮血月还未消化完全的“残渣”而已。   母亲的记忆和灵魂,已经在和杭彩玉的对抗中化作了阴灵气守护了自己。   可即便如此,看着面前那个有母亲样子的躯壳,杭雁菱还是咬着牙,将母亲交给付天晴照顾,自己扭头去救治陌生的死者去了。   自己已经不是付天晴,已经不配拥有这份感慨。   在无尽的大雾弥漫之中,他清清楚楚的记着母亲还拥抱过一次自己。   ……   这就足够了。   ……   ……   一天,一夜。   付家的废墟终于被翻了个遍,杭雁菱的双手早已经被地面的碎石断钢割的伤痕累累,刁钻的阴灵气没有治愈伤口的效果,她只能利用一些碧水留下的丹药暂作处理。   拼着这般意志,最后付家幸存下来总共也就只有63个家丁。   偌大的付家残破至此,付青冢毕生的心愿付诸流水。   可这一切恶果,诱因也全然只能归结于他的贪婪和野心。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呢。   坐在废墟上,杭雁菱看着血淋淋的双手。   “等大哥回来,看到这般狼藉的付家……他心里头一定会很爽吧。”   这句冷嘲热讽,是杭雁菱赠予付家最后的评价。   付天晴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了杭雁菱的身旁,没有多问问题的欲望,他只是表情复杂的笑了笑:“他一直盼着有朝一日掌权时,如今看来,他那一身远大的报复和志向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哈哈……”   杭雁菱无力的笑了笑。   付天晴沉默一阵,说道:“对了,二叔打算离开付家了。”   “……他可是付家现在唯一的结丹期强者,若是他不在了,其他家族势必会将付家吞并一空。”   “这次毁掉的只有付家大宅,仓库里的药材和银钱没被劫掠,大哥若是真的有本事,他应当守得住这份家业,嘿,就看他有多大的本事了。”   付天晴说的事不关己,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即便付家被洗劫一空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自己何尝不盼着这冰冷的付家早一日灭亡呢?   “二叔要带着我母亲走……等把付家安定下来,等大哥回来后,他就会离开。”   “去哪里?”   “他们大抵会找个村子,找一个大哥和任何人都寻不到的地方,渡过寿命剩下的时光。”   “可是你母亲已经只剩了……”   “我知道,但是这样就好了。二叔心里头背负着罪,有这样一个机会,对他而言也算得上一种解脱。”   付天晴笑了笑,攥紧了拳头,低下了脑袋,哽咽着,却又努力的维持着笑容。   “对于……我妈来说……这,也已经……足够了,她终于……解脱了。”   “……”   “你能告诉我,在最后一个轮回里,我妈妈……是怎么样的表情吗?我没见她最后一面,我不知道……她^”   杭雁菱看着不敢抬头的付天晴,同样叹息一声,如实相告。   “她很累了,可是最后的最后,她从杭彩玉……我的母亲手里保护了我……你的母亲很伟大,生命的最后,她认清了自己仇恨的究竟是什么……”   是安慰吗?   不知道。   总之……   这是事实。   虽然杭雁菱并不能揣测母亲最后的想法,但她知道,世间原本并不存在温暖的阴灵气。   就这样。   杭雁菱和付天晴沉默着。   到了夜晚,碧水走了过来,环视了一圈付家,唏嘘和感慨,同样也只剩了沉默。   沉吟了一会儿,她向面前两个眼圈通红的孩子,她在琳琅书院的两个学生说道:“时间不早了,该回琳琅书院了,菱儿,付家小子。”   碧水仙子犹豫了一下,叹息到:“当然,你们若是想要多些时日平复心情,我可以给琳琅书院请假。”   “不。”   付天晴站起身来,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眼睛。   “对这付家……我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我还可以。”   “我也是。”   杭雁菱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碧水仙子:“我心中积压的困惑也都解开了,已经没什么想在这里得到的答案了。”   “这样啊……那么,回去吧。”   碧水转过身,在空中召唤了灵梭。   “你们的心没有被困在这片土地上就好……回去吧,去琳琅书院。你们都是小孩子……将来的路也有很长,人生苦短,韶华一瞬,纵有千般不顺遂心意,心中无愧便可。”   灵梭降落。   三人登上了灵梭。   仙家法宝徐徐升空,但这一次却没有来时那般热闹的迎送。   付满英看着离开付家的灵梭,抬起手,冲着灵梭挥了挥。   木然的付天晴母亲坐在碎石上,她呆呆的看着付满英,又呆呆的看着巨大的灵梭,机械而僵硬的抬起了手,想要去将那灵梭抓在手中。   一阵漆黑的风吹过。   她眨了眨眼,脸庞有些湿润。   她没能抓住那枚灵梭。   她最终也松开了手。 第一章 热汤地狱   “咕嘟,咕嘟,咕嘟,噗哈……”   在笼罩在热气的水池中,一个少女的脑袋从一串泡泡当中弹了出来。   她依靠在水池的边沿,随手抓过盆里的热毛巾擦了擦脸。   紫色的眸子打量着屋顶的木质架构,水汽汇聚成水珠,不断地滴落在身边的水池中。   她是杭雁菱。   今天上午,她乘坐着灵梭回到了琳琅书院,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只是草草的吃过了一顿饭后,回到屋子里睡了午觉。   没有看到言秋雨的踪影,这个时间点,她应当已经去学堂上课了吧。   两个时辰的午觉过去,时间很快到了傍晚,趁着没人,杭雁菱拿起了自己床上发的琳琅书院学子服,端起琳琅书院发的盆子,径直的走到了学生浴室里。   那身脏兮兮的血色裙子原本就是阴灵气汇聚,凭着杭雁菱的意识驱动,庞大的血月幻化成的裙装便迅速的流逝,汇成了一朵手臂上的血红色花朵纹身。   在澡堂子里泡了半个钟头,杭雁菱身上的疲劳终于舒缓了一些。   在付家救人把身子弄得脏兮兮的,虽然这是自己前世仇人兼妹妹的躯体,但看在体内还有个幼小灵魂的份儿上,自己还是先将这具身体好好的保管着吧。   从付家回来,体内的那个小杭雁菱就没有醒来的痕迹。   杭彩玉已经死了,唤醒她的契机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了。   算了,总之……   杭雁菱扭头看了一眼澡堂的大门,坏笑了一下。   澡堂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一个,这倒不是因为她赶的时机巧,而是这位聪明绝顶的恶女在进门之前用阴灵气刻了木牌子,挂在了澡堂子门口。   【恶女杭雁菱正在入浴】   虽说把自己的名字拿来当闲人退散的招牌有些微妙,但这总比身边都是光着的小姑娘,自己一个三百岁的老头子羞臊的眼睛都睁不开要好太多。   水温刚好,身体的每一处都很舒适。   嗯……   杭雁菱低头看了看泡在水里的自己身体,热气上涌,很快浮在了通红的脸上。   “呸,还是怪害臊的。”   抬手拍了一下水面,杭雁菱将视线再度移开,却不巧看到了浴室门被打开,一个白花花的身影走了进来。   肌肉反射一样的,杭雁菱闭上了眼睛。   心中暗骂了一句:都知道杭雁菱在这儿洗澡了还不躲远点,是真不怕疯狗咬人是怎么的?   啪嗒啪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者缓缓进入了水池。   从声音和身体感知到的水面起伏来看,进来的人应当是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   不对,这不是不怕死的。   这是“即便知道杭雁菱在这里”也会从容的进来洗澡的人。   如果说是实力强大的人,在进入澡堂的时候势必会问一句挂那个牌子干什么,或者是对杭雁菱浪费公共资源的行为斥责一番。   然而进来的人什么都没说。   啥都没说就算了,还一声不吭的坐在自己边上。   这么说来,这个人是认识杭雁菱的。   哼~   又来这套是嘛?   别傻了,我都有勇气看自己的身子了,我已经不是那个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会流鼻血到昏厥过去的我了。   “师姐?”   杭雁菱试探着问了一声。   “嗯。”   身边响起了女孩子的回复。   哈,果然如此。   小秋雨啊小秋雨,我就知道我回琳琅书院遇到的第一个人必然是你。   杭雁菱小心翼翼的将在水池里的双手背到身后,确保自己不会碰到莫名其妙的东西后,大摇大摆的说道:“好久不见了啊师姐,琳琅书院的饭菜吃的还习惯?”   好,就从日常话题入手。   “嗯。”   对方给予了回答。   不对啊……   小秋雨今天怎么怪怪的?   如果是在平时,她早就抓着自己问东问西了才对。   而且声音很沙哑,听着像是感冒了……   “你没事吧?哇,师姐,感冒了就别在晚上泡热水澡了啊,这一冷一热的多容易着凉啊。”   哗啦。   水声响起。   身边人离自己远了一些。   咦?怎么回事?   小秋雨跑远了干啥?   “不过许久没看到师姐了,心里头还是有些想念的,能在这里再遇到你也是好事——今晚还要让我给你讲故事吗?”   “讲故事?”   “对啊,嘿嘿,许久不见师姐,攒了好多好多故事呢……要不要今晚我讲给你听一听?”   “……好。”   水声又哗啦啦的接近了。   哼哼……小秋雨果然还是喜欢自己讲故事的。   “唉,我今天下午还找你来着,没找到人——估摸着你去上课了,就先来洗澡了……对了,毛巾递给我一下。”   “给,你干嘛闭着眼?”   “嗨,刚才洗澡的时候水滴进眼里了,不太舒服。”   “……我帮你擦擦。”   脸被温热的手捧住了,温软的毛巾在脸上游走。   杭雁菱红了一下脸,但一想到自己不能继续跟之前一样任由小秋雨摆布,索性嚷道:“师姐,一会儿还要搓背吗?”   先来个反客为主。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次至少要掌握主动搓人后背的机会才行。   这么长时间了,已经适应了女性的身体了。   女孩子之间要好的搓背背,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搓背?杭雁菱,你……”   “嗯?就像你之前对我做的那样啊,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倒是没有……”   “别犹犹豫豫的啦,唔,轻点轻点,别那么使劲。”   “怎么感觉你性格变了……你……好像……有点积极……”   “性格?我这是鼓起勇气面对生活好不好,哇,虽然目前阶段的勇气也只有给师姐搓背啦。”   进步了,但是没有完全进步。   给小秋雨稍微搓搓还行,但要是给莲华宫其他两位搓就算了。   一个睁眼等于进局子。   一个看见就想进厕所。   “喂,你一直闭着眼睛作甚,这样还怎么搓啊?”   “……是你让我睁眼的啊!别后悔啊!”   杭雁菱红了脸,但想到言秋雨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事到如今睁开眼睛看看也没什么所谓。   反正自己现在是女孩。   嗯,没错,我是杭雁菱!   杭雁菱睁开了眼。   杭雁菱的脸红了。   杭雁菱的脸忽然又白了。   杭雁菱的脸最后青了。   杭雁菱看着面前的“师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次不是因为气血上涌,而是因为心脏骤停。   面前的女人是“师姐”没错。   可惜不是“二”的那个。   是“三”的那个。   “你,你,你你你,你——”   “怎么了,是我啊?”   周清影将毛巾啪的一下甩了声响,在手上缠了两下:“你先搓我还是我先搓你?”   “搓,我,你,我,你,她……”   要知道。   即便如今的杭雁菱已经和过去和解。   已经和前世的死仇和解。   已经放下了心中的诸多挂碍。   但看开了不他娘的等于不怕了。   对恶女的憎恨消除了……   不代表看见疯狗不害怕咬人啊!!!   妈的我挂在门上的牌子是为了提醒其他人澡堂子里有我这条疯狗,不是为了吸引来另一条疯狗的啊!!   “我我我,你你,她,我,你,搓,搓里了啷个噔……”   语言系统已经完全混乱了。   平时做好心理准备还行。   但这是在澡堂子里毫无防备睁开眼就看见这张脸的啊。   “这儿就咱俩,哪来的什么‘她’?”   周清影扭头看了一眼门外,又回头看了一眼杭雁菱,她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担心……你从付家回来又会变了个人,还好,还好……刚才看你挂在门口的那个牌子,以为你又要躲着别人了……吓死我了。”   吓死你了?   呵呵。   他娘的你快吓死我了!!   “不,寄寄寄!润,速,我,我能,能……走……”   “你这趟回来怎么还结巴了?”   周清影实在担心自己的师妹又发生自己无法预见到的变化,用力抓住了师妹的肩膀,将从池子里马上要跑出去的杭雁菱一把拉了回来,将她生生摁倒在了池子的边沿上。   “好了,我先帮你搓。”   儿时,杭雁菱和周清影还真的相互搓过澡的。   看着这许多年没有碰过的后背,周清影先是一阵怀念,随后又下定了决心。   就用这久违的搓澡来唤醒杭雁菱的记忆,让她恢复正常吧!!   “啪!”   “我,我我,我投降!周大仙子饶命!”   一句大仙子给周清影说的一愣。   她以为这是在夸她呢,脸一红,哼哼了一声,忍着害羞说道:“哪有那么夸张,别乱动,我要开始搓了。”   随后,顺着杭雁菱脖颈的部分,轻柔的在她脖颈上蹭了蹭。   但同样讲道理……   你让前世巴不得弄死你的疯子用东西在你脖子上左右蹭试试!   搁这儿磨刀呢!?   前世的付天晴确实是活腻了。   但他是喝毒酒毒死的!不是他娘的被人砍脖子剁死的!   “要命要命要命!”   周清影一边搓澡,一边看着杭雁菱绷紧的双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身为一个医师,她对人体的构造很了解。   身体如此紧绷,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非常非常紧张,恐惧。   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杭雁菱刚才如此热情的邀请我给她搓澡,怎会恐惧呢?   那便是第二种可能……   第二种是,第二种是……   呃,嗯……   周清影红了脸,不安的蹭了蹭身子,用力的拍了一下杭雁菱的后背:“正经点,有那么……那个么?我还没多用力呢!再说,那个……你,你也不至于……对我……”   越说声音越小。   看着杭雁菱通红的脖颈和侧脸,愈发粗重的喘息。   周清影愈发的觉得这是第二种可能。   不,不对,但是……   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可以,但我们还……   “算了!”   周清影咬牙,摒弃心中的杂念用力一搓。   杭雁菱被这冷不丁的一下用力的搓澡给激了一下,再加上自个儿本就害怕,本能的哀嚎了一声。   但是……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先入为主的将眼前的现象归结于某一个原因。   那么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受到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从而变成那个原因的所有解释。   所以……   这声“哀嚎”在周清影的耳朵里听起来。   就变成了……“那个啥”   周清影红了脸,手也哆嗦了起来。   她的医书看了不少,有些理论知识她还是具备的。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杭雁菱的身上。   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嘛……   不,莫非说这次去付家,杭雁菱这家伙改变的方向是……   不行,不能再深想下去了。   周清影紧咬牙关,像是第一次切肉的屠夫一样,在混乱的思绪中开始了这辈子最难顶的一次搓澡。   她很脸红。   杭雁菱也很害怕。   但问题在于。   杭雁菱的害怕会让她惨叫。   惨叫会导致周清影的误解加深。   误解加深的结果就是思维的混乱。   思维的混乱会让手变得没轻没重,搓澡的顺序也变得杂乱无章。   而这份杂乱无章又会变成杭雁菱的恐惧   不知道周清影下一次会从哪里下手的恐惧……   恐惧,就会惨叫……   一切,陷入了恶性循环。   地狱般的搓澡体验给杭雁菱和周清影脑海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这份死循环的闹剧,终于随着第三个进入澡堂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门外传来了沙沙脱衣服的声音,周清影也及时的停了手。   毕竟不能让杭雁菱这不雅的声音被除了她之外的人听到。   出于心虚,周清影蹑手蹑足的走到浴室门口,偷偷瞥了一眼正在换衣服的人。   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周清影忽然迅速的从浴室门口跑开,扭头一个箭步窜到了浴池内。   浴室的水差不多有一米半那么深,刚好足够藏匿她的身形。   “别说我在这儿!”   “啊?”   神智混乱的杭雁菱终于从恐惧中苏醒过来,她爬起身子,水珠混着汗水随着她前身的曲线滴落在瓷砖上。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恐惧之源竟然不知何时潜到了澡池里。   发生什么事了?   浴室门被推开,缠着浴巾的婷婷女子走进了浴室,她见到了杭雁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盈盈的说道:“门口的牌子是你挂着的?”   出于刚才苏醒的茫然,杭雁菱忘记的闭上了眼睛。   走进门的女子上上下下的模样……   虽说缠着浴巾,但入眼的光景还是让杭雁菱的鼻子一热。   一股子热乎乎的东西从鼻孔里淌了下来。   毕竟……   这幅画面她上辈子真的没见过。   “学……学姐?!怎么偏偏是你……”   “嗯,你还记得我呀,小学妹?”   学姐捧着胸口的浴巾,左右看了两眼:“对了,影……啊不,你看到你三师姐了吗?”   “啊?她——”   杭雁菱本能的捂着鼻子回头看向浴池   水汽缭绕的边缘,从水下刺过来了一双包含警告意味的目光。   杭雁菱可太懂周清影的警告意味了,连忙摇了摇头:“不,没有,这儿一直就我一个。”   “那么……你是怕别人见到你害怕,才挂的那个牌子是么?”   “我……对。”   “那你介意我进来泡一下吗?”   “请,请便!”   “嗯,谢谢啦~”   学姐腼腆的笑了一下,随后解开了浴袍。   因为丞相之心,枭雄之志,杭雁菱忘记了闭上眼睛。   而不知为何,从身后的水池里忽然飞出来了一道水流,正巧命中了杭雁菱的双眼。   “嗷!”   水里头不知为何飘来了醋味儿。   杭雁菱后脖颈的一阵发凉。   擅长感知来自周清影的威胁的她能够通过此时后背起鸡皮疙瘩的面积来判断,此时的周清影似乎对自己刚才看学姐的行为有着相当程度的不满。   不是,凭啥啊?   不都是女的吗?   看一看怎么了?!   我,我……   我闭眼就是了嘛…… 第二章 三个人,三个单箭头   难以想象,曾经亲眼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在若干年后在自己身边泡澡的情形。   杭雁菱闭着眼睛,在水中蜷缩着身体,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跃着。   这不同于被自己最恐惧的疯子按压着搓澡时的心惊胆战,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怦然心动。   学姐,周青禾。   对于杭雁菱……不,应该说是对于付天晴来说,她是那个最为意义特殊的人。   也就是所谓的初恋。   青春年华时最接近恋爱感情的悸动,因为暗生情愫的对象已经有了婚约者而不敢表达。   她是人生当中最低落的时期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却最终却又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死在了面前。   未曾言明的心仪之情。   未曾言明的悔恨之意。   这份感情在年少时被埋葬在付天晴的心中,并且化作一份遗憾存留了三百多年。   ……   “怎么了?一直闭着眼睛……你有些不习惯和其他人一起洗澡么?”   学姐的声音伴随着涟涟的水声,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只是一句温柔的问候。   “没有,我还好……只是,那个……你就让我闭着眼吧。”   杭雁菱吸了一下鼻子,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忐忑。   没人在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对象面前能够好好说话的,更何况这个初恋对象还跟你泡在一个澡堂子里……然后这个澡堂子的水池下面躲着一个一直想弄死你的疯子。   他娘的,什么天堂地狱修罗场。   “呼……自从入学以来,一直都没见到你来上课呢。”   学姐主动找起了话题,很自然的聊了起来。   这是非常熟悉的谈话节奏,杭雁菱不知不觉的就回应道:“我有些自己的事情……那个……耽误了些时间。”   “嗯,出门在外一定得让家里人安心。喜欢写信的话,我可以托人将帮你带到莲华宫里。”   “不,不劳烦学姐了,我也没那么想家……”   紧张,还是紧张,紧张的嘴巴不利索。   杭雁菱将脖子缩在热水里,从嘴巴里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   “学姐……你……不怕我吗?我在入学的时候,闹的不是……挺厉害的……”   “入学的事情?我曾听人讲述过有个棘手的孩子,不过很难把她和你联系起来。”   学姐轻轻笑了一下:“毕竟小妹妹你跟人洗澡都会怯怯的,我还记得当时你向我要灵石的时候紧张的发呆的样子呢。”   “啊,我那时……就是……呃……”   “别担心,书院里虽然有些对你的风言风语,不过大家很快就会把这种事情忘掉。每年都会有喜欢胡闹的孩子,我那一届也有哦?如今还是和大家混的很开。”   ……   不,我觉得“胡闹”的含义可能和你想象当中的不同。   周青禾轻轻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其实我知道,你一定是个特别好的孩子,而且一定非常擅长和别人做朋友。”   “为什么?”   “因为你跟影儿关系很好,我看得出,她非常珍视你。”   “……影儿是哪位?”   杭雁菱疑惑的问道:“我不记得我有这么一个……啊,影……周清影?”   “是啊。”   周青禾苦涩的笑了一声:“就是你的三师姐,这些天来我曾找她聊过,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到。,虽然总是喜欢捎带你两句不好听的,但看得出来她心里头的在乎。老实说,我都有些嫉妒了。”   ……   ……   ……   杭雁菱痉挛了一下,僵硬的开了口:“等等……你嫉妒我跟周清影关系好?为啥?”   “嗯?因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影儿相处呀。”   周青禾困扰的挠了挠头,在水中舒展了身子,眺望着天花板的水珠:“影儿不喜欢我,我也总是不知道该跟她如何开口……每次去找她又总是担心被她讨厌,可是不和她说话,心里头又总是……不太舒服。”   ……   不和她说话就不舒服?   总是想找她?   嫉妒能跟周清影做好朋友?!   时隔许多天,杭雁菱的脑袋上终于冒出了绿光来   哗楞一下,杭雁菱从水里站了起来,攥着胸膛着急忙航的大声问道:“你,你跟她什么关系!?”   虽然闭着眼睛还是显得有些怂,但杭雁菱是真的急了。   好家伙当男的那会儿有安贤山,变成女的还有周清影是吧!   “嗯?哎呀呀,别紧张别紧张。”   学姐安抚着杭雁菱的情绪,也站起身来淌着水走到了杭雁菱的身边,轻轻扶住了杭雁菱的肩膀。   肩头被温热柔软的双手握住,杭雁菱不可抑制的双腿一软,噗通又坐进了澡堂子里面。   但她还是很不高兴的咕嘟咕嘟吐着泡泡。   此时此刻的她像极了一个闹情绪的小姑娘,学姐坐在她旁边,双手轻轻在水里划了一下:“学姐我不是要抢走你的好朋友啦……别担心。”   担心?   谁担心你抢走她了?   我担心她抢走你!   周清影,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要跟我作对!   杭雁菱气的咬牙切齿,却没想到脸蛋被轻轻的掐了一下。   “诶?学,学姐?”   “你的脸红红的,认真的表情又很可爱,情不自禁的就……嘿嘿。”   周青禾吐了一下舌头,随后说道:“我能理解你维护好朋友的心情,只不过……她毕竟是我妹妹呀。”   妹妹?   谁?   她?   她寄吧是个球的——   ……   ……   等等?   妹妹?   杭雁菱大脑掉线了一会儿。   在她的脑海里,前世那个正道疯狗的脸和自己暗恋对象的脸浮现。   周青禾……周清影……   周……青……   “你们是——”   “对,我们是姊妹。”   学姐依靠在池塘边上,温柔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遗憾:“我年长她四岁……当年,影儿只有三岁大的时候我们周家遭逢变故,无奈之下将她托付到了莲华宫。一晃十年过去了,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等等,你让我冷静一下。”   前世的初恋,和嗜杀如命的疯狗是姊妹,这搁杭雁菱身上属实有些受不了。   “我知道……突然和你说起这些,你也无法接受对吧。毕竟这么多年我们都未曾去莲华宫上探望过她……”   不,学姐,不是这个问题。   “你,你跟她也是同父异母的那种?”   “不是呀,她是我的亲妹妹。”   “嘶……”   比杭雁菱是我妹妹还他娘的离谱!   “不,等一下,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联系她?”   从远处的水面射过来了一道水柱,杭雁菱随手一抬,一道微不可查的阴灵气撞击在水柱上,将水流拍散进入了水里。   好奇心被勾上来了,杭雁菱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   周青禾苦笑了一下:“是我不让爸妈去看她的。”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周家就不会和她扯上关系了。她可以在莲华宫快快乐乐的长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必像我一样,早早的被安排下了婚约,将来的人生都只能走注定了的道路。”   周青禾吐了一下舌头:“抱歉,这个你就当我没提到过吧,和小妹妹你聊这些还太早了。”   “早?不早!我跟我三师姐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四舍五入从今往后你也是我亲姐姐!”   一道更粗的水柱从水里射了过来,被杭雁菱随手一拍挡掉了。   此时此刻,醋味大过了恐惧和紧张:“青禾姐,你也别把我当外人,以后也把我当妹妹好不好?”   “呀?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当我的妹妹……嗯,可真为难呢……”   周青禾故意拖了一下声音,她很意外于杭雁菱的主动,但是想和周清影搞好关系的她本也就想和杭雁菱好好相处。   毕竟眼前可是自己妹妹每说三句话必会提到的女孩,周青禾多少也有些羡慕杭雁菱能够将脾气不好的周清影摆弄的那么明白。   “那不如,先从睁开眼睛开始怎么样?”   “诶?”   “你一直闭着眼睛,好紧张的样子……可如今你要想把我当姐姐看,总得睁开眼睛吧?”   周青禾笑着提出了一个对女孩子来说并不过分的要求。   当然,杭雁菱也非常乐意。   这可是你说的!   天地良心,你发起的邀请!   杭雁菱搓了搓手,从池子里站了起来,鼓起勇气,睁大了眼睛——   ……   ……   ……   “寄!”   她的确看到了女孩子的身体。   只可惜并不是印象里学姐那在琳琅书院学生袍服遮掩下也颇为有料的身材,而是平板。   对,平,平的绝望。   还没我大呢。   这谁啊这是黑着一张脸挡在我前头。   哦,这不周清影吗。   “齁!!!”   杭雁菱对于周清影的身子没有半毛钱的兴趣,只是这一眼入目,脑海里留的印象就再也忘不掉了。   板,板上钉钉的板。   “卧槽!哇呜,啊,阿巴阿巴!!”   杭雁菱向后退了一步,脚底一滑跌进了池子里。   噗通!   “你干嘛!?”   顾不上害怕,杭雁菱恼羞成怒的嚷道。   这真是岂有此理,这等天赐良机你竟然敢打搅我!   “你干嘛!?”   “别乱看!”   周清影红着脸,捂着自己的前胸抬手一巴掌推向了杭雁菱。   就好像是杭雁菱偷看她洗澡一样——   但讲道理,明明是她自己硬要凑上来挡的啊!   这一刻,杭雁菱恼羞成怒,一巴掌握住了自己曾经最为恐惧的女人的手腕。   “闹够了没有!”   杭雁菱怒斥道:“我可没有得罪过你!”   对,这一世没有得罪过你,可不要把我逼的太过火了!   然而没想到,这一声怒斥,竟然把自己最头疼的女人给说蒙了。   杭雁菱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周清影发懵的表情。   呆呆的,瞪大了眼睛,不说话,樱唇微启,胸膛剧烈的起伏。   讲道理,说是发懵, 但下一秒你告诉我她要吃人我都信。   “不,不是,那个……”   一时间气上头的杭雁菱冷静了下来,开始犹豫着想要解释。   她万万没想到,周清影竟然在她的面前……哭了。   被捏住手腕的周清影只是沙哑着嗓子弱弱的问道:“你不是刚刚才对我更……为什么,你也觉得她更好么?”   “……啥?”   “我才是你的师姐啊……为什么你有要认她当姐姐?”   眼泪婆娑落下,周清影甩开了杭雁菱的手,蹭了一下眼泪,竟然啜泣了起来。   这是第二次周清影在她面前哭。   哇……原来这个疯狗女这么容易哭鼻子吗?   “那个,不,不冲突吧……你别哭哇……”   杭雁菱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同时她也很害怕弄哭了人家妹妹惹得学姐不高兴。   这一慌乱,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毕竟……   有一说一,自己的仇人光着身子潸然泪下的画面属实有点上头,这谁不想多看两眼。   “你……选她,还是选我。”   周清影定定的看着杭雁菱,梗着脖子,哽着声音。   杭雁菱惊愕万分的看着这气氛越来越不对的画面,还是试图依普遍理性去思考答案:“不,不是,这怎么就选谁了……她是你姐姐,你是我师姐,不冲突啊……”   “不冲突?”   周清影瞪大了朦胧的泪眼,咬住了牙齿:“我从来不就相当什么周家的女儿,也不想认识这个姐姐,要她做你的姐姐,以后就不要和我说话!”   “啊……”   倒是未尝不可……   你看不跟你说话我也的确没啥意见……   只不过杭雁菱还没勇气对周清影直接说出这么驳面子的话。   可是杭雁菱万万没想到,在咬牙切齿的发布了二选一的白学选项后,忽然脸红的更大声嚷道:“当然,我,我不是让你现在做出决定!”   “……啥?”   “给我一个月,不,两个周!我,我一定会让你觉得还是我更好的!”   “等等,影儿,你听我说!”   学姐也站起了身子,可周清影却灵巧的从池子里跳了出去,一路小跑跑到了门口。   “我不想听你说话!”   学姐低下了头,似乎自知有什么理亏的地方。   而杭雁菱则是尴尬的问道:“不是,一定要二选一……”   “杭雁菱,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点!”   “啊?哦……”   杭雁菱无奈的扭头想要观察学姐的反应,却被啪的一个毛巾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周清影扯着哭腔大喊道:“不许看她!!!”   不是……   都是女的,你吃啥醋啊?   “不看就不看……” 第三章 四个人 一个跑了   “这叫个啥事儿啊?”   洗完澡的杭雁菱身上冒着热气,脖子上挂着围巾,溜溜达达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被周清影撂下狠话说“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的体验还是很稀有的。   因为前世的周清影从来不会说这些废话,基本上上来就是一剑,一剑杀不死就来两剑。   大部分情况下被周清影盯上的人只有死的那一刻才知晓危险已经逼近,只不过前世的付天晴实在是脚底抹油的功夫太到家了,成为唯二个能够和这条疯狗周旋几十年的人。   而事到如今,这个疯狗的幼年期竟然对自己撂下了狠话。   这让杭雁菱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临走的时候也没能够跟学姐好好道别,从周清影说出不承认她这个姐姐时学姐就变得十分消沉,不论如何搭话也只能得到学姐勉强的笑容弄。   不忍心看到学姐这般表情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杭雁菱只能拿出前世最熟悉的逃跑本事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唉……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要不我还是溜了吧。”   揣着袖子的杭雁菱无语喟叹。   因为知道自己的名声实在不太好,在之前入学那次滥杀事件还有不少人记恨着自己,外加入学大比的那次暴走将自己凶戾的名声坐实,杭雁菱只得挑选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返回自己的宿舍。   这是一条距离游廊有三百多米的小路,隐藏于学院为了造景栽种的林荫中,曾经这块地方听说是学堂旧址的缩在,只不过随着琳琅书院一步步在全江湖闻名,占地面积不断地扩大,这曾经破旧的学堂也被拆除,如今只留下了一部分的残垣埋藏在树荫之中。   道路上蚊虫甚多,不过对于浑身散发着阴冷死气的杭雁菱,这些虫子出于生物本能的感到排斥,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这里的虫子属实是多了点,看着树荫中以不规则的轨迹行动着的飞虫,杭雁菱总觉得有那么些许的吊诡。   继续往前走了两部,前方的树荫当中显露出来了两个人的身影。   在学堂旧址的前头,有两个彼此对峙,相隔十米的女孩儿。   这两人的年龄都和杭雁菱差不多大小,其中一个一身紫衣,身上银饰叮当,脸上画着略显和年龄不符的妖艳的淡妆。   她的身边飞舞着翅膀上散发着荧光的翩翩彩蝶,赤着双脚踩在地上,白净的小脚旁边却环伺着毒虫怪蟒,格外瘆人。   她细长的眉梢微挑着,纤瘦向前抬起,银色的小蛇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嘶嘶地对着另一个女孩儿吐着信子。   一口银牙紧咬着,女孩儿吐出了略浅诡异的腔调:“嘞个背时的狗娃娃,还我小青儿嘞命赖!不得我朗李肚皮里头钻得出来虫虫儿!”   她的脖子上紧紧地缠绕着一根极为纤细,在夜晚几乎无法察觉的丝线,而丝线的另一头缠绕在对面少女手里握持着的一根木杆子上。   对面女孩的武器像是一根只有鱼线的钓竿,但鱼竿的长度几乎超过了她整个身子。   听到紫衣银饰女孩儿的威胁,手持钓竿少女嘿嘿笑了一声:“他奶奶个希皮的,老娘听了半天不晓得你个蛮子嘴里稀里糊涂嚼咕的什么卵!先把解药给我再说?”   这姑娘说话虽然粗鲁,但长的却比对面的紫衣少女矮小一头,一脑袋未曾打理,肆意生长到腰间的黑白间杂的长发,身上穿着白绒兽皮的衬衫短裤,因为衣服破旧,腰间和腹部的白皙肌肤未曾被布料覆及,只是腰后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   她的身形有些佝偻,脸上露着狞笑,浑身都缠着松散又脏兮兮的绷带,看上去有些邋遢,可偏偏那一身兽皮又纤尘不染,格外的诡异。   虽然局势上看着是她用钓线拿捏住了紫衣少女的咽喉要害,可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女孩儿的脚踝处已经出现了巴掌大小的紫色淤青,乌黑的鲜血从两个细小的创口淌落下来,周遭的皮肤也显露出了紫色的经络。   两个人的状态都可以用“离死不远”来形容了。   紫衣少女被丝线压迫着喉咙,不得不抬起头来费劲的喘息一声,怒骂道:“青青儿不过是叨嘞你一哈,你拧了她老袋,还想着活命!”   “什么小青青的,不就是条臭长虫吗?!老娘在这里寻么点野味,谁知道你这破玩意上来就是一口!我白愉欢什么时候沦到一条长虫都敢在我面前撒野了?倒是你不管好你自己的长虫,反倒过来找你奶奶我撒野!”   “你嘞给她陪葬!”   “那你也得死我头里头去!”   眼看两人就是要决生死了,杭雁菱站在树荫后头瞧了半天。   照理说,这种场合,她一个两不相干的人并不需要掺和进去,反正听起来两边都各有各的道理,谁也都不是好招惹的模样。   而且白愉欢这个名字多少有点耳熟。   让前世的鬼灵门门主觉得耳熟的人,以后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呼……   闲事少管,多吃饱饭。   杭雁菱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揣着袖子,扭回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踏出了一步,抬头望去,眼前尽是无垠的黑暗。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片树林又十分的荒凉偏僻,若不是自己前世在琳琅书院长期自闭习惯了,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人来到这种地方。   按照这个状态,不出五分钟,这俩人一个毒发攻心,一个被勒断气管。   俩人都是死在这片林子里直到烂了臭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结局。   ……   “闲事少管……”   杭雁菱抬手揉着自己的额头,朝着森林最深的黑暗处再度向前踏出了一步。   “多吃饱饭。”   ……   “啪!”   旧学堂跟前僵持着的两人忽然都各自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坐倒在了地上。   紧紧地牵引在两人之间的透明鱼线莫名其妙的绷断了。   白愉欢不可思议的看着象征着自己谈判机会的钓鱼线断裂,惊讶的大张着嘴巴,一对儿眸子瞪得溜圆。   “他娘的,怎么回事儿!?这可是我老爹传给我的千钧丝……妈的怎么会在这种狗急跳墙的时候出毛病!?娘希匹!?”   她正破口叫骂着,忽然肩头一沉,沿着肩头,一股洞彻骨髓的寒意在一秒不到的功夫瞬间扩散至全身,刚还说话的舌头突然就失去了动弹的能力落在了下牙床上,浑身的每一寸经脉都仿佛被人用刀切开了一样,可转瞬不久之后又都恢复了正常。   “咳呕!!”   在寒意消散后,白愉欢低头呕出了一口乌黑的血痰来。   浑身上下那股闷得发不出力气的不自在劲儿消失了。   两人惊愕的看着彼此,随后都不约而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紫衣少女催动着毒虫再度攻白愉欢,而白愉欢也木杆子一扫,空中撕开了一道凌厉的风刃。   可惜,二人的进攻都没能奏效成功,风压在半路突兀的破碎,而毒虫们也都纷纷在半路失去了活力,瘫软倒在了地上。   ……   有第三者在搞鬼,瞬间成了两人的共识。   可是对峙了这么久,她们谁都没能发现那个藏匿在周围的神秘人,不由得同时警惕了起来。   “哪锅高人在帮嘚小妹我,不妨出来一见哇!”   “喂,别躲躲藏藏了,我看见你了!”   白愉欢抬手甩杆,朝着后方的树冠上头一甩。   刚刚断裂的丝线忽然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的延长游去,探入林中,不久之后便传来了绳肝捆中了什么的感觉。   只见她用力一扯,从树冠里头扯出来了两个人,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一个穿着一身琳琅书院的弟子服,背后绣着莲华宫的标识,四仰八叉毫无风度的被拽在地上,甚至是脸朝下的。   另一个穿着夜行衣少女在被钓鱼线拽出来后迅速脱离,稳稳地站在二人中间。   那一身黑色的皮衣因为过于紧身,反而凸显出了她女性的特征,只是黑纱遮面看不清楚容貌,只光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白愉欢也没想到这一杆子下去钓出来了两条大鱼,不由得傻眼的看看躺在地上的,又瞧瞧站在中间的,挠了挠头:“二位,刚才是谁出手救得人啊?”   “刚刚是她对你俩动的手!”   趴在地上的莲华宫弟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怒不可遏的指着那名黑衣人:“我听到这里有人争吵就走了过来,亲眼看见是她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上,正要去看看发生什么呢,就被你们一下子拽出来的!”   黑衣人双眼震惊的看着一脸泥土的莲华宫弟子,她手忙脚乱的比划了比划了起来,冲着白愉欢比划了一会儿,又急忙忙的冲着紫衣少女比划了一会儿。   可因为她的动作太过慌乱,腰间掉出来了一根白玉色的骨头笛子。   紫衣少女看到地上的骨笛,尖叫了一声冲了过来:“我嘞勾魂蚀骨笛!!!”   黑衣人见状不妙,抬腿要跑,白愉欢哪里肯放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赶忙抬起钓鱼线再度一扯。   无形的丝线再度游向了空中,缠绕住了黑衣人的脚踝。   原本已经轻轻一跳跃上树梢的黑衣人再度被扯住,回身丢出来了两把飞刀,一把斩在了纤细的钓鱼线上,砰的一声被这纤细的钓丝弹开。   另一把飞刀划出一条弧线朝着刚在莲华宫弟子倒地的方向刺去,而那边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黑衣少女见到马上要趁着其他二人被引走注意力而逃跑的莲华宫弟子,着急的跺了跺脚:“她,她,她她她,她——”   连说带比划,咬牙切齿。   白愉欢半天没听明白,脾气也上来了:“她她她的,谁啊!”   “她!她她她——是,是是是,——杭,杭,杭——”   黑衣少女一咬牙一使劲,气急败坏地反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啪”的一声响后才勉强喊出来:“杭——杭杭杭,杭雁,雁,雁雁雁菱!”   此话一出,心疼骨笛的紫衣少女和攥着钓竿的白愉欢同时扭头看向了马上要跑出林子的那名莲华宫弟子。   而被喊出名字的莲华宫弟子脚步一僵,在原地尬了一会儿后扭过头来,笑着挠了挠后脑勺:“三位,慢慢打,我不打扰了哈……”   说罢转身就要跑。   很快,黑衣少女的飞刀再度投掷了过来,飞刀的角度极为刁钻隐秘,在马上要命中杭雁菱背后的瞬间,杭雁菱猛停脚步后撤躲避,却只见那飞刀叮的在树上一撞,一柄更小的飞刀以截然不同的速度刺向了杭雁菱。   “嗤——”   眼见躲避不及,漆黑的阴灵气在瞬间整个滤过了这暗钢打造的刀刃,等到小刀撞到杭雁菱的胳膊时,已经锈蚀成了一把漆黑的铁粉。   当然了,被铁粉糊一脸也是很难受的。   “咳咳,我的妈,呸呸,什么玩意?这不勾陈楼那帮的杀手的子母飞刃吗?喂!你……”   杭雁菱扭过头来冲着树上的黑衣人正要大骂,却发现那黑衣人早已经跑没了踪影。   其他两个小女孩则是迅速的跑了过来。   白愉欢一马当先的搂住了杭雁菱的腰,大声嚷道:“活的!奶奶的,活人!活的杭雁菱,卧槽,卧槽,牛*!真他妈牛*,软的,活的!!”   被她挤在身后的紫衣少女撞在白愉欢身上,一个趔趄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噫呀,痛滴痛滴……不过,杭雁菱!嘞个滴是杭雁菱!?”   ……   ……   这俩人咋不跑呢?   杭雁菱困惑的看着搂着自己腰,和自己贴的很近的白愉欢。   这名字熟悉的丫头长得一张稚嫩未开的童颜,天真烂漫,但说实话……嘴里头的槽话是真的跟脸不搭。   而且胸前意想不到的有料,垫在肚子上软软的还挺……   “等等,你先把手松开。”   杭雁菱红着脸把白愉欢的手扯开,这多亏了是布娃娃已经在那轮血月里被阴灵气融了,不然让小秋雨看见这一幕,八成这白愉欢没什么好果子吃……   等等……   白愉欢?   烧山魍魉……白玉环?   杭雁菱上下打量着这个满脸激动搂住自己腰的矮个子小姑娘,咕嘟咽了一口唾沫:“你一直搂着我是要干啥?”   “你,你,你——不是,我那个……”   看到杭雁菱跟自己搭话,矮个子白愉欢激动的蹦了个高,一脑袋将头埋进了杭雁菱的胸里:“你刚刚救了我一命不是!我给你当个压寨夫人你看成不!”   “……不是,你有病?”   “呀,那你当我的!”   “嘶——你家哪儿的?”   “咱家?咱家现在还没有,我打小儿要饭呢,跟我成个家一块搭伙过日子成吗?”   “……斗胆问一句搭伙过日子之后呢?”   “杀他娘的富户,分他娘的钱粮!”   “嘭!”   “哎呦,你打我脑袋干嘛?老娘变愚了你可得娶个傻媳妇。”   白愉欢松开了杭雁菱,捂着脑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地上的紫衣女孩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颇为心疼的揉着自己似乎本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   “不……你,嘶……”   杭雁菱弯下腰,低头看着眼前的白愉欢。   ……   前世自己确实认识这么一个玩意儿。   也差一点点……跟她搭伙过日子。   不,但说实话,这真的不是什么感情基础。   而是除了自己这个脚底抹油功夫过于精熟的老不死之外,另一个能从周清影那头疯狗的追杀下面活下来的人,也就是当时已经改名叫白玉环的疯子了……   这货最大的爱好是拿着一个白玉碗在富家大户,名门大宗的前门口要饭,不给饭就打砸抢,烧人房,毁宗门。   付天晴曾经一度因为自己的危险程度被和这么个疯子排列在一起而感到失落。   没想到转生成杭雁菱的今天,这货竟然又主动找上门来。   仍记得前世,这个脑仁还没胸大的沙口敲开鬼灵门的大门,她呲牙乐着说付天晴这儿太穷了没有抢的必要,要不要考虑搭伙过日子时,自己的那种茫然和心动。   以及随后被杀过来的周清影撵的跟两条狗一样时的恍然大悟和懊悔不已。   “老妹,我劝你一句。”   杭雁菱面露悲苦的看着如今还是个小乞丐模样的白愉欢,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兄弟我现在已经被那条疯狗盯上了,你不要走我的老路,走吧,离我越远越好。”   “诶?等等?我打死老些个疯狗了,我护着你啊!你那么强,咱俩搭个伙儿呗!!诶,别走啊!”   白愉欢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追上了离开树林的杭雁菱。   只剩下紫衣少女抱着自己的骨笛,傻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兜。   “我滴骨笛笛在这嘞……可我嘞蛊虫虫咋么反应嘞?”   “这不是给她下降头蛊蛊控制她,千载蓝缝嘞好机会?可我嘞蛊虫虫嘞?”   “噫,咋个都死唠!?”   “我滴小花小白小翠小萌小豆豆!!咋个都死唠!?”   紫衣少女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也追了上去:“白走!我还不有下蛊虫虫嘞——白跑啊!赔我嘞蛊虫虫!!!我嘞小青青儿!!” 第四章 五个班级   甩开白愉欢的追逐对于精熟逃跑之道的杭雁菱来说并不困难,一切正如同前世一样,论跑路,杭雁菱实在是赢白愉欢太多。   可是同样身为曾经的朋友,杭雁菱也清楚,一旦这个脑仁在脑子里面乱窜的傻丫头认定了某样事情,那么在达到目的之前,她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今后大家纠缠可能要源源不断,而自己又实在没办法确定能不能每次都可以全身而退。   纠缠我不要紧,问题是有人非常不喜欢你纠缠我啊……   怀着感慨,杭雁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疲惫的她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许久未见的言秋雨正静雅的坐在床上,默默地等候着杭雁菱。   重新遇到这个丫头,杭雁菱心中还是有些感怀的。   虽说这次离开付家往多了说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但是在这短时间里,自己在无垠的噩梦当中反复轮回了六十多次。   虽然对死亡已经麻木,但能够再次见到言秋雨,杭雁菱还是感到一些感怀。   “呀,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小秋雨?”   杭雁菱略显心情不错的和昔日的妹妹打了个招呼。   言秋雨凝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杭雁菱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走到杭雁菱身边,伸手揉了揉杭雁菱的头,温柔的笑了笑:“你回来就好。”   杭雁菱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和离开时变化不大的言秋雨,轻轻的抱住了她。   这是杭雁菱第一次去主动拥抱言秋雨。   她前生的妹妹,这一世的师姐。   也是从小在付家长大的,付家的另一个子嗣。   “对不起啊,我没能守护好付家……”   杭雁菱抱着言秋雨,低着头,声音低哑:“付家,如今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   言秋雨轻轻的抚摸着杭雁菱的后脑勺:“那么,现在,要在我怀里哭一会儿吗?”   “不用了,女孩子的眼泪很珍贵,哭干了,以后就什么都没了。”   并没有留恋言秋雨的拥抱,杭雁菱很快的松开了她,笑着反问道:“那么……你不想在我怀里哭一会儿吗?”   “付家与我而言有大恩……但它的灭亡是定数,只要你没事便好。”   言秋雨对付家的毁灭并不意外,也没有追问杭雁菱具体的细节。   她只是回到床边坐下,看着仍然存在于自己眼前的杭雁菱,幸福而满足的微笑了一会儿。   杭雁菱也知道,此时的言秋雨和前世自己所认知的那个单纯温柔的“妹妹”已经并非同一人。   她杭雁菱可以拥有秘密,为什么言秋雨不能?   只是两个人都愿意将对方当成自己心中喜欢的模样,都不想过多的追问彼此的事情而已。   “好了——也是怪我,一回来就和你说这些沉重的事情,最近我不在的这几天,琳琅书院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杭雁菱转移了话题,挨着言秋雨坐在床边。   如今的她已经能够很自然的和言秋雨并肩而坐了,已经熟悉了小秋雨的体温和香味,也适应了还有这个曾经追逐自己的妹妹变成了师姐的生活。   不如,就这样也好吧。   言秋雨微微侧过头,眼睛并没有看向杭雁菱的脸,只是稍微的确认了一下,便将自身的体重缓缓地向身旁的杭雁菱倾斜:“琳琅书院刚刚开学不久……通过入门大比的孩子根据表现的不同,和有保送资格的学生们一同被重新分配到了五个不同的班级。”   “哦……五个?”   前世可是四个来着,青朱白玄四个班级。   琳琅书院和别的门派不同,在经过了对资质和天赋具有严格筛选作用的入门比后,获得入学资格的天之骄子们并不会再根据他们的实力来划分三六九等,所有班级的分配只和每个人的“道心”有关。   修真之道,道心尤为可贵,穷尽一生去修炼所追逐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后想要实现的目的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答案。   前世的付天晴只是为了复仇,为了活命,为了拯救红颜知己才踏上了这条道路,而事到如今的她心中也没有了太多的挂碍,如今被分到哪个班级都无所谓了。   青班象征着“权”,它们的学生象大多都是门派保送过来的亲传弟子,或者是各地名门大族的继承者,他们天生就背负了要成为领导一方势力,镇守一方水土的责任和使命,将他们分配到一个班级同样也是为了这群各宗各门未来的引领者能够确立彼此的关系。   也许这些人未来离开琳琅书院,某日在江湖上再相遇时,能看在这四年的同学情谊上促成几大势力的。   白班象征着“武”,这里学生大多都是天生嗜战,渴望变强的武者,这是四个班级当中最为鲁莽粗暴,最为好战的班级。他们修炼的目的很单纯,很纯粹,就是为了强大,就是为了能打,就是为了拳头比别人硬。在入学大比当中这些人展现出来的对于武力的崇尚和渴求决定了他们最终被分配到了这里。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班级往往是最难招惹,也是最好管理的——因为他们向来是谁拳头硬就服谁,而琳琅书院的老师里面从来不缺强者。   朱班象征着“材”,这帮学生同样也渴望强大,但是他们和青班的人不同,这些朱班的学生往往出身并不显赫,因为种种机缘巧合的奇遇获得了机缘,使得他们修炼的速度异于常人。他们是别人眼中的天才,也是所谓草鸡窝里飞出来的凤凰。只可惜,这个江湖上对“凤凰”们并不宽容。大宗门很少会允许天赋异禀的人强大起来将来和他们分一杯羹,而天才没有恰当的指导和资源的倾斜,也会使得自己的才能荒废下去,最终一事无成,碌碌无为——因而,琳琅书院网罗了这些天才,给他们提供成长的环境,无差异的为他们提供修炼的资源。让天才至少能够在年少时得到充裕的条件和保护……   至少不至于让他们对江湖充满仇恨,变成将来祸乱江湖的大魔头吧。   玄班象征着“毅”,这群学生的成分比较复杂,不管是保送进来的也好,凭借着战斗进来的也好,他们或许没有傲人的天赋和才能,但凭借着毅力,他们克服了云阶的困难,凭借着苦修累积下来的扎实基本功取得了入门大比的胜利。这些人并不适合当做天才培养,但却拥有将来崭露头角,甚至求得大道的机遇。   毕竟努力和坚持在修真界从来都是最为可贵的品质。   “除了青白朱玄这四个班之外,第五个班级是啥?”   这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都有了,你搁这儿打算中间添个黄龙还是麒麟?   言秋雨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异’班。”   “异?什么玩意?”   “就是那些……匪夷所思的,不好管的……看不出来到底是为啥要修炼,到底是怎么打赢了入学大比,连琳琅书院的老师们都感到头疼和无可奈何的……特殊班级。”   言秋雨缓缓地指着杭雁菱:“比方说……在入学大比先是什么都没干就赢了一场,又几乎要完全获胜却突然投降,最后在第三场连裁判都殴打的你。”   “啊?啊……那确实。”   杭雁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要让老师们从自己的表现里分析出来自己的道心……也属实是为难了他们一些。   可是,难不成像我这样的特殊情况还有其他人?   言秋雨在杭雁菱提问之前回答道:“当然,你在异班里也是最为特殊的……其他人还没有你这么过分,只是各自都有些难以界定的特殊性罢了。比方说小铃铛……”   “嗯?小铃鼓怎么了?”   “她的云阶是被付哥哥的黑羽玄鹰带上来的,入学大比的第一场走上台子的时候,她的对手因为在山下的客栈被其他人暗下了毒药,腹部强烈不适导致在厕所熬到了比赛结束,获得了第一场胜利。”   “啊……”   “她第二场的对手因为知道小铃铛第一场没有出手,又见她年幼,心生喜爱,不忍心下手。在小铃铛的提议下改成了在擂台上玩弹弹珠决定胜负……谁知道那位世家弟子从小到大被家里管得严格,从来没接触过这等童趣的游戏。完全敌不过小铃铛不说,还忽然对这种幼稚的游戏上了瘾,主动投降了……”   “倒也算个好人啊,连赢两场,这就获得了入学资格了?那第三场呢?”   “第三场发生在你刚刚胡闹完没多久,担任裁判的阿坤学长看到小铃铛也是莲华宫弟子,并且观看了前两场的获胜纪录后有些害怕了,跟第三场的对手商量了一下。对方表示自己好端端的可不想跟杭雁菱的师妹扯上关系,因而小铃铛的胜率是……三场全胜。”   ……   “妈的,她炸胡!”   杭雁菱瞪着眼睛骂了一句。   这小铃铛怎么还带狐假虎威的用自己的名声得胜的?   “说到底,她哪里来的测试灵石啊?我记得当时青禾学姐不是就给了她一颗糖豆吗?”   “听说是捡来的……………………还有,青禾学姐是谁?”   言秋雨微笑着歪着头,脖子忽然发生了嘎巴一声脆响。   “师妹这几天一直在付家,也没有来琳琅书院上过课,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记性,偏偏记住了给你发测试灵石的那个女人……那个师姐的名字?念念不忘至今?”   “啊……呃……因为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奇妙吗!三师姐叫周清影,那个师姐叫周青禾,听上去感觉就像是亲姐妹一样,所以我就记住了。”   杭雁菱从容的给出了一个相当合理的答案。   虽然她是先知道这俩人是姐妹,之后才觉得名字相似的。   言秋雨点了点头:“这样啊,说来,最近倒是经常看到有一个学姐往三师妹那边跑,莫非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周青禾学姐?”   “很有可能哦,详细的你问问三师姐,说不定真的是嘞!”   周清影啊周清影,既然你不肯放过我,就不要怪我把小秋雨也卷进来了!   不就是摆烂吗!跟谁不会一样!   言秋雨点了点头:“三师妹的身世……确实,也该到了这个时候了……哦,对了,雁菱。”   听到言秋雨突然管自己叫雁菱,杭雁菱咕嘟吞了一口唾沫:“咋啦师姐?”   “一般而言………………就算那个师姐的名字再怎么有趣,你也应该保持礼貌的称呼她为‘周学姐’或者‘周青禾学姐’吧?为什么,你单单会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看来就算不用监视,言秋雨的警觉性也足以让杭雁菱头疼。   面对着表情越来越温柔,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越来越诱人的言秋雨,杭雁菱再次急中生智:“如果她真的和三师姐有关系,四舍五入不也就成了我们的姐姐了?到时候再用姓氏来称呼这两个人会搞混的啦!”   “好解释,就这些了?”   “当然就这些啊,不然小秋雨想听我说什么?”   早就已经死麻了的杭雁菱,一个小时前才被上辈子的仇人说“洗好脖子等着”的杭雁菱,无所畏惧的仰起了脖子。   “不妨说来听听?”   正当房间里的香味儿和作死味儿都浓郁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杭雁菱和言秋雨对视一眼,言秋雨还想说什么,却被抢先站起来跑到门口的杭雁菱给打断了。   “来啦来啦——”   看来今日的胜负由我杭雁菱拿下了。   正开心着开了门,杭雁菱却没能看到门外有谁的身影……   啊,在下面。   ……   “主人,您好。”   在门外,跪着一个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蓬头垢面的女人……   这张脸杭雁菱差那么一点点就没认出来。   “姜……姜小婉?你怎么在这儿?”   “回主人的话,我来这儿……给您当奴婢,伺候您的起居来了。”   ……   不,虽说姜小婉的脑子不正常,但也总归是姜家的大小姐。   当初打赌说输了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的……也不至于真这样吧?   “那个,我开玩笑的,免了免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杭雁菱挥了挥手,对于这个神经病她多少还是有点发怵的。   “主人,不要小看姜家人的骨气,我姜小婉既然说得出口,必然也做得出来。”   跪着,姜小婉铁青着脸对着杭雁菱深深叩首。   “主人在上,奴婢姜小婉叩首跪拜。”   ……   ……   ……   “你不会也馋上我身子了吧!?”   这具身体里确实流着姜小婉所觊觎的付家血脉没错,但我如今这个身体条件可没办法跟你造小孩儿啊!?   不,再怎么想都不至于……   这又没有那种先进的科技。   别啊,走啊!!   一个两个的都离我远点,去恶心那个年轻的付天晴去啊!!!   然而……令杭雁菱深感恐惧的是……   姜小婉竟然没有否认杭雁菱刚才的猜想。 第五章 检测神经病浓度   这个夜晚,杭雁菱过的并不安生。   姜小婉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盯着杭雁菱的脸,伺候着她脱衣服,伺候着她洗脚,真的就如同那种专门给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人配备的女佣一般。   当然,杭雁菱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名女性这种程度的伺候。   前前后后三世为人,多少年都没被人如此细致入微的伺候过。更何况伺候自己的这位还总是用一种僵硬而含着不明意味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依照普遍理性而论,这个时候言秋雨应当对姜小婉这种擅自接近杭雁菱还动手动脚,甚至上手帮着脱衣服的人进行一定程度的警告。   可哪里知道小秋雨就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很享受一样的看着杭雁菱受苦。   啊……   小秋雨还在计较着学姐的事情啊。   真的属实难顶。   好在因为今天一天过度的消耗了精力,纵使身上有千般的不自在,杭雁菱还是早早的爬上了床,眼睛一闭腿一伸。   躺平吧,放弃吧。   这吊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了。   星辰垂落,月光流逝,朝阳初升。   第二天的清早,阳光照射入了言秋雨和杭雁菱的宿舍内,很少早起的杭雁菱被人推了推肩膀,睁开眼睛,是在自己跟前俯下身子,脸几乎快要贴上来的言秋雨。   “呜哇——师姐?”   “还不习惯早起吧?”   近在咫尺的佳人面庞让杭雁菱有些不自在的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扭过头哼哼唧唧地:“天才刚亮,让我再睡会儿。”   “好啊,不过菱儿,你看那个。”   “啥?”   杭雁菱扭回头来,顺着二师姐的手,目光落在了二人床铺中间站立着的人影身上,吓得嗷的惨叫了一声:“我的妈!什么玩意儿!?”   房间站着一个面容枯槁,头发散乱,皮肤惨白的女人。   她的发丝被汗水粘在脸上,眼袋乌黑发肿,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杭雁菱,脸上还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笑容,手里头拿着个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煽动着。   看上去,昨天晚上是一宿没睡在这儿扇了一宿的扇子……   但这也不对啊?   好歹也是靠药顶上来的凝元期,不至于熬个夜就熬成这个样子啊!?   “我的天,这怕不是要猝死吧!!”   杭雁菱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翻下身,拽着已经只能进行机械运动的姜小婉把她丢到了床上,手指在她的脉门那里扣了一下。   脉象微弱,经脉衰损……   “……中毒了??”   杭雁菱纳闷的看着言秋雨,言秋雨微笑这轻轻拍了拍杭雁菱的脑袋:“她只是对我携带的香料不太适应而已,毕竟一个晚上都和我们两个同处一室,难免会对身子造成些影响。还是早早把你这个小奴婢送到医馆去吧~”   听着这愉快的声音,小秋雨基本就是故意的。   唉……   “先让她在这里歇一会儿再往医馆送吧。”   杭雁菱走到窗户跟前推开了窗户稍作通风,穿好了衣服,走到了房门跟前轻轻推开了门——   “早上好!圣雁菱姑——”   “啪!”   杭雁菱迅速的关上了门,大脑在片刻的僵直后回过神来。   刚刚谁啊?   “怎么了师妹?不开窗通风的话,你的小奴婢会死哦。”   言秋雨轻轻的走在杭雁菱身后,两只手搭在了杭雁菱的肩膀上,在杭雁菱的耳朵边轻轻说道:“而且刚刚门外有人在冲你打招呼吧?”   说罢,没等杭雁菱反应过来,言秋雨伸手帮忙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清晨凉爽的风送入了房间,出现在杭雁菱跟前的是一个笑容灿烂的比初生的朝阳还要耀眼的……男人。   ……   男人?   这不是女生宿舍吗?   这寄吧谁——   “圣雁菱姑娘,这是新给你和你师姐买的包子,趁热快吃吧。”   站在门口的男性殷勤的递过来了两笼热乎乎的包子,而杭雁菱的视线也越过了男人的肩膀,看到了男人身后站着的将近十来个左右神情激动的男人。   不是……   是我走错宿舍了,还是这几个太过有恃无恐了?   这他妈可是女生宿舍区,这帮大老爷们干嘛来的?   攥着包子,杭雁菱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刚才守在门口,非常英俊,非常清爽,一眼看上去感觉非常正直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家伙……   ……   ……   “李道长?!”   终于,还没有完全老化的记忆让杭雁菱回忆起了面前人的身份。   这个玉树临风的家伙不就是入门大比的那天第一场要跟自己打,结果非要召唤自个儿的列祖列宗搞什么学级裁判,最后被祖师爷用雷电了个酥酥麻麻神志不清的李天顺,李道长吗?   “您这是?”   “啊呀!圣人,折煞我了,您可千万不要用‘道长’称呼在下,您就直接喊我小李得了。”   “……小李?”   这位正天道观的高徒终于还是疯了吗?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她不理解这位李道长对自己变得如此恭敬客气的原因,想回头看看小秋雨的说法,却发现一向警惕非常的小秋雨对于这帮家伙的出现没有丝毫的意外。   甚至……也没有排斥感?   “圣人,圣雁菱?圣雁菱姑娘?”   “啊?哦……啥事儿?”   “您这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要去上课吗?”   “嗯……”   “好,来人啊。”   李天顺回头冲着身后的人一声吩咐,站在后头的一个男的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份纸币。   只见李天顺清了清嗓子:“伟大的在世尊者,人间瑰宝,在世活圣人杭雁菱大尊师在七月二十四日早晨决定莅临教室对琳琅书院的教学水平进行指导。”   说罢,他回头满脸发光的搓着手看向杭雁菱:“圣雁菱姑娘,您看这样合适吗?”   “……不是,你们这是要干嘛?”   “最近学校里面对您的为人有莫大的误会,我身为正天道观的传人,秉持天道维持**纲常,自然看不得好人受到冤枉——当初是小李子我有眼无珠才挑衅于您。”   李天顺拍了拍胸脯,挺直了腰板;“不过您放心,既然您是天道所认可的大圣人,我等道家中人自不会辜负您所行之公德,所积之善举。唯有将您的污名濯洗干净,我才对得起师门对我从小到大的培养,才对得起苍天赐予我这番机缘,能让我和您这样一位人间至圣不打不相识。”   ……   麻了,真的麻了。   正天道观的人上到祖师爷,下到李天顺,一个个都他妈是哪儿来的水军?   别搞啊,这味儿太冲搞得好像你们是来反串的一样啊!   杭雁菱头痛的抱着脑袋:“拜托,几位稍微正常一点,我——”   “呀!圣雁菱姑娘,您床上怎么还躺着一个人!?”   眼尖的李天顺见到了杭雁菱床上躺着的姜小婉,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内。   这家伙完全没有把这里当成女生房间的意思……不过从表情来看,也真不是他存有什么色心。   这货完全是抱着朝圣的心态搁这儿瞻仰旧址呢。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决定击碎李天顺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姜小婉,当初在琳琅书院大比上得罪过我的,我见她不爽给她下了毒,这正准备处理掉呢。”   “什么!?”   李天顺闻言一惊,伸手抓住了姜小婉的手腕仔细掐了一下脉,又抬头看了一眼打开着的窗户,神色严肃的扭头吩咐道:“快,记录下来,伟大的在世尊者,人间瑰宝,在世活圣人杭雁菱大尊师在清早救济下了中毒的少女。”   “不是,诶……”   “圣人是慈悲的,面对着曾经对她恶语相向的女人,圣人降下了她的仁慈,特许姜小婉躺在圣人休憩的场所养病疗伤。但圣人也是威严的,所以圣人用并不致死的毒素对这个失了礼数的恶女小惩大诫……却又因为不忍心看到罪人饱受折磨的样子,主动为她开了窗户。”   “停下,快停下,你们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杭雁菱气的伸手从那个一直在记录着文字的男生手里抢夺过了本子。   只见本子上一个硕大的标题《论杭雁菱为什么是圣人》   嗡嗡的,脑仁真的嗡嗡的响。   杭雁菱两眼发黑,将本子放还到了那名男弟子的手里,已经完全麻木了的她冲着李天顺挥了挥手:“算了,随你们高兴吧……”   自己的名声……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反正被别人当成石乐志的恶女和请低质量水军的神经病也差不多。   此时的杭雁菱只想尽快的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躲开这些脑子不正常的白痴,去找一个可贵的,珍贵的正常人,好好说说话。   桀桀,神经病真的是太多了。   ————————   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走在校区里的杭雁菱耷拉着脑袋。   周围人不少都看向了她,毕竟杭雁菱在这一届学生里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原本就是名扬江湖的恶女,在琳琅书院入学大会上还闹了事儿。   像学姐那样不在乎杭雁菱当日所为的人毕竟在少数,更多的人认知中的杭雁菱还是在谣传当中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被妖魔化的恶女。   大家都情不自禁的绕开了道路,当然也有好奇的想要靠近过来瞧一瞧这个杭雁菱是否真的如同传说当中的那样危险。   更有几个朱班的好战分子摩拳擦掌,暗搓搓的接近了杭雁菱的背后。   “唉……”   杭雁菱叹息了一声,站定了脚步,阴灵气在掌心徐徐酝酿。   倘若是今后真的被人当成了找麻烦的对象,也是个头疼的事情,为今之计得让这帮好战分子先认识认识所谓的差距在哪里……   反正朱班的家伙最服气的就是拳头硬的。   “几位,想干一架?”   杭雁菱神色阴鹜的转过头去。   身后几个朱雀班的弟子笑意盎然的摩拳擦掌,骨头捏的嘎巴嘎巴作响。   “不错,我们早就想领教一下杭姑娘的高招……但不是今天,兄弟们!快撤。”   “走走走,快走快走快走!”   “就当我们没来过!!!!!”   几个朱雀班的小子脸色突然一变,神色凄惨的扭头逃走了。   这让杭雁菱再度陷入了懵逼。   怎么了?   看见啥了?   她茫然的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着的并不是维持纪律的校方人员,也不是阻止学生内斗的高年级学长。   而是一个高帽白衣,肩膀上扛着孝子幡,笑的很喜庆的家伙。   “师姐姐!!小铃铛想死你啦!!”   “喔哟,小贝斯!”   “……小贝斯又是什么东西?人家是小铃铛!”   小铃铛丢掉了孝子幡,一下子蹦了个高,跳到了杭雁菱的怀里,杭雁菱也反手搂住了小铃铛的腰肢,脸蛋被小铃铛用力的蹭来蹭去。   就像是遇到了许久不见来撒娇的小猫一样。   亲昵了一会儿,小铃铛主动蹦了下来,抬手牵住了杭雁菱的手,笑嘻嘻的说道:“太好了,又可以跟四师姐姐一起玩了,你不在的这几天人家好寂寞!!”   “哦,哦……”   “师姐姐,我看刚刚那个几个好心的大哥哥过来了,你怎么让他们走了呀?”   “是他们自己要跑的,怎么,你认识他们?”   小铃铛拉着杭雁菱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认识!大家都是非常好心的大哥哥,你不在的时候,他们找人家玩过好几次呢!”   “玩?”   就小铃铛玩的那些喜庆东西,这帮朱班的好战狂会有兴趣奉陪?   “他们经常来找我说要见见你……人家就让他们陪我来玩葬礼游戏当条件。大哥哥们可高兴了,玩的非常非常熟练。”   “熟练?”   “他们经常会因为谁先见师姐姐你而打起来,我就在旁边等着,等到大哥哥们都累得差不多了,就挑一个最适合来扮演尸体的大哥哥装进棺材里埋在后山,然后和大哥哥们一起拍手长丧歌,给那个人哭坟。”   “……他们没揍你?”   “没有,我给大哥哥们都排好序号了,你看今天就轮到13号大哥哥去扮演尸体了,等放学后,师姐姐和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也不是不可以嗷。”   “太好了!” 第六章 一口气登场那么多新角色谁记得住啊   “师姐姐,到了,就是这里。”   在小铃铛的一路带领下,杭雁菱来到了前世并不存在的第五个班级“异班”   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她的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所产生的新班级,而琳琅书院历来也就只有四大班,今年新增加的第五班因为没有教室的安排,不得已将这群人安排在了距离主校区百米之遥的……老校区的旧址上。   没错,就是杭雁菱之前穿小树林的时候经过的那片废墟区。   杭雁菱站在已经被时光侵蚀的近乎衰朽的残砖破瓦前面,好不容易在在一片断墙当中找到了一间低矮的小木屋……明显就是用木系道法临时搭建出来,什么时候施法者打个瞌睡就会土崩瓦解的那种。   “不是,这也……”   杭雁菱表情复杂的看着废墟当中屹立着的小小木屋。   这算什么?琳琅书院对她这个开学打学长,给学校甩下马威的人脸色看吗?   妈的不是你们先用我的名号讹了人家李道长家里头一个季度的银子么?!到现在了连个像样的教室都不肯安排?什么破学校啊!我记得前世的琳琅书院没这么过分啊!   小铃铛笑嘻嘻的拍着手,给出了对教室的最高评价:“可好看了,跟棺材似的!”   “……不,老妹,不至于。”   杭雁菱费劲的朝着废墟里头走去,顺嘴问了一句:“在这里头上课的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不知道,还没上过课。”   小铃铛跟在杭雁菱身后,个子小的她走路也灵巧许多,很轻松的就能将小脚丫在最合适的地方落脚,不沾染任何尘土。   “还没上过课?二师姐不是说已经上课一个周了……”   “因为咱们的老师一直没来,今天才刚刚到呢。”   “老师没来?卧槽,什么懒狗——”   “是我这个懒狗。”   站在门前的杭雁菱脑袋被啪嗒的捶了一下子。   龇牙咧嘴抬起头来,发现自家的三长老碧水仙子正打着哈欠,依靠在门边:“你们两个迟到的小丫头还好意思说我是懒狗了?没大没小。”   “啊,三师伯……不,碧水老师……”   杭雁菱僵硬地改了口,伸手的小铃铛欢快的跑到碧水仙子面前,搂住了碧水的腰:“三阿姨!想死你了!!答应给人家带的好吃的带回来了吗?”   “有好吃的,不过现在先进屋上课吧。菱儿你也是……你干嘛一副看开了的表情?”   “没事。”   杭雁纳笑了笑,走进了教室。   太棒了,老师是碧水仙子。   太有戏剧性了,我可真他妈好意外呀!   好了,来让我看看我的同学都有哪些——   首先我先盲猜一个白愉欢,她不在可不够我恶心的。   说不定再有个付天晴?哈哈哈。   说不定还有另一个杭雁菱?!哈哈哈哈   要不他妈的再把我徒弟羽藏心也拉出来咱们一块吊日子都别寄吧想好好过——   “喔!!!!杭雁菱来了!!!”   随着杭雁菱的自暴自弃,房间里不出所料的响起了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   嗓门很大,大的有点吵。   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身影跟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鼠一样嗖的就窜了过来,一个高蹦起来要抱住杭雁菱。   小铃铛见状,不满的拉了一下杭雁菱的手。   好巧不巧,房顶上掉下来了一块胳膊粗细的树藤来,正巧砸在了冲过来的家伙的后脑勺上,直接给她撂在地上了。   趴在地上的女孩子不私心的抬起了一只手,抓住了杭雁菱的大腿:“夫,夫君——你咋,咋才来……”   果不其然,白愉欢在这里。   杭雁菱无视了抓住自己大腿的白愉欢,抬起头来目光向班级内扫去,屋子里头一共放了八套桌椅,两两同桌。   这么说来,这个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啊……   碧水推搡了一把杭雁菱,指着唯一空着的两张桌子,让杭雁菱和小铃铛先行就坐,随后走到了讲台上,双手环在胸前,懒洋洋的说道:“初次见面,我是你们今后四年的老师——叫我碧水就行。”   说罢,碧水坐在了破旧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想必大家对为什么会分到我们这个班级多少心知肚明,开学一个周没上课,大家多少也应该从别的班口中知晓了我们是怎样的存在——这四年来大家都最好安分一点,如果别人欺负你们,打死人了我负责。但若要让我知道你们欺负了别人……我也会负责起来打死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回应了碧水的下马威,不过碧水本来也没打算有人捧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咱们班的口号是——能挺到毕业就算成功。接下来按照琳琅书院的传统,麻烦每个学生挨个介绍自己吧……先从我们家的这俩奇葩来吧,菱儿,小铃铛,你俩来。”   被点了名的杭雁菱无奈的又从还没做热乎的位置上站起身走到台前,咳嗽了一声:“那个,我叫杭雁菱,想必我是没啥好多说的了,懂得都懂,呃……以后相处愉快。”   “好!!给夫君鼓掌!!”   大嗓门的少女带头给杭雁菱啪啪的拍了手,随后整个房间回报以热烈的掌声。   显然大部分人还是对这个传闻之中的恶女充满了好奇之情。   杭雁菱尴尬的回到位置上,小铃铛则是开心的站在台子前面好一顿自我发挥,要不是碧水死命拦着,小铃铛差点就拿着不知道她从哪里搞出来的一个破铜唢呐给大家送一曲了。   下一个走上台的是白愉欢,她嘿嘿笑着走到台子跟前,拍了拍身上的白绒裘衣,抱了抱拳:“各位兄弟姐妹,列位好汉女侠,恁老娘我叫白愉欢,天地之大四海为家,打小要过饭讨过生活……不知怎么得要饭要到这琳琅书院,听说此处免费管足了饭菜就来了,往后的日子还请列位多多照应——当然,此处并不包括某个人话都说不明白的臭***憨**傻**。”   一段纯度非常高的乞丐骂街语被白愉欢送给了在坐的某人,而某人也很显然清楚这是在卷她,当场掀了桌子:“嘞个憨巴儿砍滴脑阔嘞婆娘,说滴哪锅!?”   “哟,都臭的招虫子了还有脸问我?我个乞丐都没你能这么招苍蝇——怎么得,拿着你那根破笛子想干嘛?我他妈早就想跟你——”   “啪。”   碧水打了一声响指,白愉欢脑袋一阵,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双眼冒金星口吐白沫,手脚不断地抽搐着。   “菱儿,把你娘子抬走。”   “不是,三师……碧水老师你听我解释,她是自己搁哪儿瞎他妈乱叫……”   “放心,我不告诉小秋雨,抬走抬走。”   “是……”   杭雁菱听话的在碧水的手下当起了收尸的乖宝宝,而碧水随手一指站着的紫衣少女:“下一个就是你了,上来说道说道吧。”   紫衣少女闻言,将笛子放在怀中,赤着脚一步一摇的走上了讲台,身上的白银配饰叮当作响,身后有一群蝴蝶追随飞舞着。   “列位,小女子名叫阿容朵,乃是圣毒窟的传人……此番远行至北地,只为得见识见识所谓何为北地人眼中的‘真’,何为北地人眼中的‘仙缘’……嘻嘻,各位想必都是武林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吧?奴家特地做了些家里的糖心糍粑,希望各位喜欢。”   紫衣少女阿容朵从画着毒蝎图案的储物袋里拿出来了一盘子热气腾腾的糍粑团子,笑盈盈的转手递给了碧水一个:“老师先请。”   碧水接过糍粑来,看着糍粑团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略带小无奈的问道:“远南之地的糍粑团子是天生会动还是咋的?”   “啊?”   “你看,这团子动的还挺精神的……不如你拿去分给其他同学,看看谁乐意要吧。”   阿容朵闻言仔细看了看盘子上的糍粑……果真如碧水所说,一个个糍粑团子蠕动的格外精神,甚至有的直接就当着她的面刺出了翅膀来。   一个从糍粑团子里破茧而出的大蝴蝶扑棱着翅膀落在了阿容朵的头上,滴滴答答的糍粑面沾满了阿容朵美丽的秀发。   这位远南之地而来的女子哭丧着将家乡的美食收进了储物戒指里,一边擦眼泪一边回到了座位:“砸了咯,我就说这群新嘞小家伙儿不得行!要不是我嘞虫虫儿昨个都死光光咯,傻得才用新虫儿做嘞个蛊糍粑嘛!丧气嘞很!”   阿容朵回到了座位,耳边听见了一阵窃窃的笑声,可她抬起头来,朦胧的泪眼扫过身边一圈,却发现身边同桌而坐的女生平静的挺值着腰板,聚精会神地看着讲台。   诶?话说同桌的这个黑色衣服的姑娘是不是……   “阿容朵的同桌,麻烦来介绍一下自己。”   “是。”   黑衣姑娘闻言站起身来,她穿着一身墨色的书生衫,男士用的服装并不能绷住她胸前的两块存在感颇为明显的蒲团。女生的五官姣好,却又带着一股子危险的冷意。   她走到台前,一路上却并未发出脚步声,甚至连其它沿途的同学都未曾察觉到她的经过。   “墨狈珊……勾陈楼,出身。”   女子指着自己,随后鞠了一躬:“多照应。”   说罢,她的身影又转瞬间出现在了座位上。   虽然简短,但这的确是进行的最顺利的一次自我介绍。   碧水仙子颇为感动地点了点头:“难得的一位正常同学,我要是没看过你入学大比的资料就更好了,下一位。”   下一位是个身材高挑,穿着一件黑色无袖黑衫和长裤,两条赤着的胳膊上斑驳着伤口,一看就相当有故事的女性。   她一头红发,神情冷峻:“北州锻山宗,我姓斐,我……可不是什么学生,是个匠人。”   “这位同学,先声明一下,你是学生,麻烦你把身份和爱好区分一下。”   “……哼。”   斐傲然的抬起了脑袋,凶戾的眼神盯着讲桌上的每一个同学:“实不相瞒,我来琳琅书院的目的本是为了见识汇集这四州之精英的所在是何等雄伟,但却没想到不过尔尔……建筑迂腐老旧,毫无新意——就连那云阶也毫无乐趣可言,若是我来设计,我必然在那云阶上设置虚虚实实不同的台阶,有些台阶再加上些钉刺,有些则踩上去便会冒油,这才是符合云阶的艰难——而且那比武擂台也是,它竟不会在气氛高昂时直接爆开,白浪费了杭同学那场精彩的打斗,属实无聊的紧——”   台下的杭雁菱哈哈一笑。   得,又多一位神经病。   菲皱了皱眉头,看向了哈哈大笑的杭雁菱:“总之,我对修炼并无兴趣,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仅仅是想要见识见识——如今让我在这里留四年,那便让我在这四年里,争取把整个琳琅书院翻修一遍吧。再次声明,我并非学生,我是个匠人。”   “好好,建议明天就把咱这个教室紧急翻修一下,好下一位。”   碧水喊了一声,门外头突然探进了一个脑袋来:“老师,到我了吗?”   碧水瞧了一眼斐的同桌,看着桌上的那小姑娘还是羞怯怯的低着头,无奈对着门口的人点了点头:“你就当到你了吧,进来说。”   “好——列位同学,在下虚长你们几岁,却也未想到得此缘分,能够和诸位同道,来人啊。”   走进门的人拍了拍手,随后,教室内涌入了一群穿着道袍的人,给每个桌的学生们都发了一个薄册子后,迅速的又都撤了出去。   杭雁菱无语的看着桌上被发过来的那本《论杭雁菱为什么是圣人·一订改本》,终于憋不住的站了起来,冲着门口的男人大喊道:“你他妈的为什么有资格站在这里啊!?李天顺!!!!”   “啊?因为小李子我只输了您那一场,后两场赢了啊。”   李天顺憨厚的挠了挠头:“当然,我这点微末功夫在圣雁菱姑娘面前还是不足道也的——刚我在外头改册子,您看这版本够不够凸显您光辉伟岸的形象的,不行我再改——哎呦,我同桌怎么晕过去了?”   李天顺看着自己的同桌,也正是被碧水一个响指打晕了的白愉欢,连扶起了同桌的肩膀仔细观瞧着伤势:“这是伤到哪里了?”   碧水懒洋洋地说道:“别担心,她被我弄晕过去的……一会儿就醒了。”   “可是,她身上哪里弄得这么多泥土,姑娘家若是坏了整洁可不妥。”   “杭雁菱刚才在地上拖的。”   “早说啊!”   李天顺啪嗒一下丢掉了被他扶起来的同桌白愉欢,跑到门外嚷道:“师弟们!记!伟大的在世尊者,人间瑰宝,在世活圣人杭雁菱大尊师在七月二十四日上午亲自来到教室上课时遭遇意外情况,面对着突然昏死的同学,圣人发挥了她至高无上的怜悯,亲自动手将昏厥的少女背负回了座位上!”   “闭嘴闭嘴闭嘴啊啊啊呜呜呜呜……”   杭雁菱红着脸咣当咣当地砸着课桌。   小铃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很心疼的摸者杭雁菱的脑袋:“师姐姐,有人夸你还不好吗?”   “这么夸跟指着鼻子骂也没区别啊……”   终于,教室里头的学生还剩下了一个,也就是刚才那位自称匠人的斐同学的同桌……   “呜……”   在意识到教室里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在自己身上时,那个个子矮小,几乎整个人缩在桌子后头的女孩更加紧张的哆嗦了起来。   斐不耐烦的站起来抓住了同桌的衣领子,像是拎小鸡子一样把她丢到了讲台跟前。   女孩梳着一头齐刘海,双手藏在袖子里,身上的浅粉色校服不合体的有些宽大,显得衣服下的身型瘦弱的令人有些担心。   肤色白皙,但却并不自然,显然那是长时间缺乏光照造成的浮白。   女孩圆圆的娃娃脸十分惹人喜欢,年龄大概跟杭雁菱相仿,一对儿大眼睛不安的眨了眨,声音细小的如同蚊子一般:“那个,我,我来到这里……是,有一个问题……那个,那个……”   “别紧张,大点声。”   高大的斐十分贴心的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给人家孩子整的一拍一个哆嗦。   女孩的脸越来越红,她的双眼翻出泪水,胆怯导致她的磕巴愈发严重:“我的名字叫……米欣桐!我,我来自……那个,那个……很遥远的,地方……”   “大概多远,说清楚点。”   “我,呜呜呜我不知道……”   斐的催促让米欣桐双眼又快滴答出了眼泪来,她不安的将袖子里的手结在一起:“我来到这里……只,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就是……有一副对联,希望,希望大家能够……帮我对一下……”   “……啥?”   斐挠了挠头:“大老远来这儿就为了对个对联?”   碧水也皱起了眉头来:“你可别说对上对联你就走啊?在这儿给我待满四年再说。”   “我,我也不指望有人对出来……就,总之——此生无悔入东方!!!!”   斐:“……啥?”   碧水:“啊?”   阿容朵:“诶?”   小铃铛:“嗯?”   杭雁菱:“我超,有二刺螈!!!???”   斐:“……?”   碧水:“……??”   阿容朵:“……???”   小铃铛:“?”   杭雁菱:“啊?” 目前异班内彼此的初印象图   初印象图   记不住也没关系,之后的剧情会逐渐加深大家对班内几人的印象   因为经费有限所以做出来的表格只有这样,大家将就着看看啦~   话说为什么一定要凑够一百个字才可以发布这个章节搞得我还要再多水一句话可恶啊……   ———————————— 第七章 入学的比试   “难,难不成!”   米欣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杭雁菱,眼角流淌出来的泪花说明了她此时激动地心情……   “你是地球——”   “不,不是。”   杭雁菱硬着头皮站起来走到讲台跟前,一把攥住了米欣桐把她硬生生地拽出了破烂的教室,瞪着眼睛哑着声音低吼道:“喂!大庭广众的说什么呢!?”   “可是你刚刚骂我是二刺螈……我觉得只有地球人才会知道这种词啊。”   站在教室外面,米欣桐开心的抽泣着,抓着杭雁菱的肩膀:“小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你家住——呜唔?”   “…………”   杭雁菱回头看一眼教室,抬手捂住了米欣桐的嘴巴,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地球,刚才说的话也只是我偶尔在某本古书上看到的,里头还有什么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之类的怪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我抱有奇怪的期待!”   要是问看到另一个穿越者杭雁菱激不激动,那肯定是心里有点小波折的。   但她可没想到这米欣桐竟然大大咧咧的在教室里直接说地球的事情。   杭雁菱如今的身份可是莲华宫净水长老的弟子,至少在改变学姐的命运之前,她还不打算把这个身份给暴露掉。   “唔,呜呜……”   泪汪汪的米欣桐点了点头,杭雁菱这才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一看——   李天顺带来的一帮道观弟子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杭雁菱挟持新同学的画面。   显然,这幅明摆着就是校园霸凌的场景让他们束手无策了。   ……   杭雁菱忽然福至心灵般眨了眨眼。   “喂!”   “噫!?”   杭雁菱双手抓住了米欣桐的衣领,突然凶神恶煞的瞪着米欣桐:“如果你想要之后的校园生活好过那么一点点,就别再莫名其妙的跟我套近乎,我想我在琳琅书院入学大比上做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吧?小心我揍你哦。”   杭雁菱举起了拳头在米欣桐的脸上恶狠狠的比划了两下。   不得不说,用指节磨蹭米欣桐的脸蛋时手感还挺不错的,软滑滑的,身上也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儿特有的清新香气。   准确来说……是香水的味道……   对,并不是体香,而是那种人工合成的香水……啊,有多久没闻到了呢。   三百年前的,来自地区的味道……   “你,你脸上明明露出了思乡的表情,还说你不是!”   米欣桐在看到杭雁菱一瞬间的恍惚后,突然鼓起勇气梗着脖子嚷了一声,仰起了脸:“你打吧,打,用力打,就算你是个喜欢校园霸凌的混蛋我也认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球老乡,我不会放过你的!”   ……   妹妹,是我在霸凌你,你不放过我是怎么回事儿。   杭雁菱见米欣桐真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无奈的放下了她的领子。   周围耳目太多,说点什么都逃不过金丹期修为的碧水的察觉。如今也不好和这米欣桐通气儿,只得继续佯装一副恶女的模样扭头啐了一口:“啐,我还要回去上课,放学后在小树林等着我点的。”   杭雁菱扭头拽着米欣桐的胳膊往回走,米欣桐傻眼的想了一会儿:“放学后,小树林?啊!你果然是——”   “去去去!”   就这样,最后一位学生的自我介绍虽然发生了点小插曲,但总算顺利结束。   课程开始,李天顺遣走了他带来的那些道观弟子们,安排他们去准备今天的报道,白愉欢也醒了过来捂着后脑勺一脸的懵逼。   碧水见大伙儿都差不多准备好了,清了一下嗓子:“今天主要是跟你们几个简单地说明一下琳琅书院的课程安排……虽然分班是按照当前状况分的,但这只是出了事儿方便管理。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安排好课程表,到时候根据自身的情况去不同的学院研习课业……啊,没事儿了就给我在这个课堂待着,不要去惹是生非。”   碧水清了一下嗓子:“好了,现在按照惯例——虽然各位已经是通过琳琅书院入门大比的学生了,但是在咱们这个班级里,我觉得让同学真正熟悉起来还是相互打一架比较好。反正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课程表也没排好,我也不清楚你们都擅长什么方面的战术。”   “啊?打一架?”   首先提出异议的是李天顺,班级当中最为年长,同时也是唯一男性的他举起了手来:“请问碧水老师——我可以不参战吗?”   “哦?为什么?”   “因为实在没办法对比我还小的姑娘下手。”   “你打菱儿那会儿不是挺牛的吗?”   “那是我利欲熏心,被众人的吹捧迷惑了双眼,我已经知错了。”   李道长诚恳的向碧水道歉,碧水纳闷的点了点头:“那行——不过你可要知道,这一战是要选出咱们班级谁是领导者的,你真的……”   “不论谁是领导者,我心中的圣人永远只有一位!”   “……那行吧。”   碧水无所谓的笑了一下,看向其他人:“还有什么异议吗?有没有今天身体不舒服的,或者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暂时无法打架的?”   “碧水阿……老师!我!”   坐在杭雁菱旁边的小铃铛举起了手来:“我不想当头头,我可以不打吗?”   “哦……啊,忘了,你也是我们班的学生,我老把你当成来这儿陪着菱儿玩的了。”   碧水拍了一下脑袋:“你不打也没关系,反正你在这里是年龄最小的。”   “好耶!!那,那等一会儿打死人了喊我一声,我出去给他们刨坑坑咯!!”   小铃铛欢愉的喊了一声,雀跃着跑出了大门,一路上哒哒哒的在废墟当中寻找起了埋人的风水宝地。   “还有人有异议吗?”   “有。”   下一个举起手来的是双臂满是斑驳伤疤,来自北地的斐……不知为何全教室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报上姓名,而是默认让别人用姓氏来称呼她自己。   斐皱起眉头朗声道:“这战斗起来没个数,不知道会不会伤到人——我同桌……米欣桐这样的人,应当就没必要参战了吧?反正她看上去也没有想要争夺领导者位置的意思。”   “诶!?”   米欣桐泪汪汪的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高大健硕许多的斐,声音如蚊般细语道:“不,不要紧的……我……”   “算了,你这个小胳膊小腿的,摔倒弄折了我看着别扭。”   斐一巴掌按在了米欣桐的头上,米欣桐呜呜了两声,低下了头。   碧水笑了笑:“驳回——如果你是担心你同桌的打不打的了架,那么没有这个必要,能来到这个教室的人多少都有些能耐的。”   “她?可是她身上全**为的气息,看上去连炼体期都没有……这样的还能打得了架?”   “若是不信,一会儿安排你和她打就是了。你跟她打总会知道留手了吧?”   “啧……行。”   斐显然还是对这个决策的态度非常不满,但既然同桌没有明说不想打架了的,也只得作罢,坐回到了原位置上。   房间内剩余的其他人没有更多的意见了,因为李天顺和小铃铛的退出,房间内刚好剩下了六个人。   白愉欢,阿容朵,斐,米欣桐,墨狈珊,杭雁菱。   这六个人当中战意最为高昂的就是原本相互看不起的白愉欢和阿容朵,碧水也乐于她俩有这么强的竞争意识,将她们两人安排在了一组。   斐和米欣桐则是按照刚刚在课堂上说好了的被直接分到了一组。   至于杭雁菱……   杭雁菱将目光移向了房间里的墨狈珊身上,她一直一言不发,面带微笑,在意识到杭雁菱在看向自己后,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举起手站起身来。   “认输。”   “……诶?”   墨狈珊从容的认了输,然后继续坐回位置上笑盈盈的盯着她的同桌阿容朵和远处的白愉欢对视,嘴角不停地上扬,仿佛恨不得下一刻就从怀里掏出一碰爆米花来看好戏。   碧水略感无聊的叹了一口气:“我本就是为了让你加深彼此了解,顺道我自己也看看你们武学路数才安排的这场对打,你认输……算了,那便认输吧。菱儿的招数我熟,而你……哼。”   “嘿。”   墨狈珊轻松的笑了一声,对碧水的冷哼不以为意。   杭雁菱看着认输了的自己对手,心中多少产生了一些感动。   太棒了,是正常人诶。   不过她好像是之前在白愉欢和阿容朵打架的时候在树上偷窥的人,这家伙真的……   ……   嗯,正常人也会爱看热闹的,她很正常。   就这样,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到外头的空地时,真正要对打的人只剩下了两组。   白愉欢和阿容朵完成之前未完的战斗。   斐和米欣桐则是作为同桌进行一场切磋。   ——————————————————   最先进行的自然是有着迫切欲望想要再战的白愉欢和阿容朵。   两个小姑娘再次摆好了之前和在林子当中一样的阵仗,阿容朵从怀中抽出一根白骨的笛子在唇间吹走一声,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群马蜂随着声音的吸引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   而底下的石块也开始蠕动,密密麻麻的毒虫爬了出来。   “我嘞蛊虫虫都让你嘞个隆死喽,紫能用啧些个土长嘞虫虫儿,不过不耽误今嘚我替他们包仇!”   阿容朵狞笑一声,用力吹奏起了笛音。   白愉欢看着这些虫子,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之前是晚上没看的这么仔细,今天大太阳正亮着的跑出来这么多虫子,她毕竟是个女孩,膈应还是膈应的。   虫群如同潮水般朝着白愉欢涌去,白愉欢见躲闪不及,抬腿踏地,猛吸一口气,突然张开嘴巴怒吼了一声。   “吼——!”   这声细锐的少女尖叫划开了阿容朵吹奏出来的笛音,也同时在虫群当中开辟出来了一道空气。   一道火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细长的红色丝线穿透了虫群,精准的缠绕在了阿容朵手中的笛子上,火光再度闪烁,连带着整根骨灰色的笛子发红变烫。   如果是寻常的骨笛,这个时候早已经被顺着丝线传递过来的火灵气焚烧起来了,可阿容朵手中的虫笛经过特殊的处理。   可整根变得通红的笛子已经无法握持,阿容朵烫的不得不松开了手,任由笛子被白愉欢夺走。   “嘿嘿,你个人话都不会说的小蛮子,这次我拿走了你的笛子,看你还——咿呀!!!”   白愉欢神色大变的尖叫了一声,她虽然已经用烈火驱逐了密密麻麻的蜂群和虫蚁,但从骨笛的孔管当中冒出来了一个白色蠕动着的毛虫已经爬到了她的手臂上。   那白色的容貌显然寓意着不祥,白愉欢连忙甩了两下胳膊将白虫子甩掉,然而却为时已晚,手臂绽开了一团淤青,并且还有不断向外扩散的趋势。   “你妈的!你又下毒!!!”   “啊哈哈哈哈——砸个咯?输不起?我嘞虫——咔,咳咳!”   阿容朵后面的话语没能从喉咙里说出来,因为白愉欢的钓鱼线再度缠在了她的喉咙上。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站在一旁观战的墨狈珊看到这幅熟悉的画面,嘿嘿怪笑着迅速鼓起了掌来。   跟墨狈珊挨着站的杭雁菱惊恐万分的看着身旁可以信赖的“正常人”,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喜欢看打架也没事儿,正常人有几个不喜欢看热闹的,没事,这很正常,正常的很。   “胜负分明,你们两个都输了。”   碧水在阿容朵被勒断气之前叫停了比赛,抬手一声响指打出。白愉欢的千钧丝软垂在了地面上,她手臂上的淤青毒素也被走过来的碧水用药膏逼了出来。   “等等?!为什么是我输了!?我差一点就能勒断那个南蛮子的脖子!”   “是滴呀是滴呀,我咋个输咯,她马上就毒发死的咯!”   “让你俩切磋,没让你俩杀人。”   碧水叹息一声,走到阿容朵跟前,轻轻拍了拍阿容朵的脑袋:“而且是你这小丫头先下的死手……如果我没猜错,你接到的任务应该就是来中原地带将优秀的人才扼杀在摇篮里吧?”   “诶?我抹有呀!嘞个可不要乱嗦!”   碧水轻轻摸着阿容朵的脑袋,弯腰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把你赶出去的——这四年来你想杀谁就动手杀谁,但目标只能局限在我们班里……若是答应我这一条,我就帮你一个小忙如何?”   “啥子忙?”   阿容朵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她平伸开双手,一道暗紫色的纹身悄然从她的袖口蔓延到了她的掌心上。   远南之地的少女紧张兮兮的打量着老师,而碧水只是笑着说道:“你来之前,脑子里被你们宗门的人种下了蛊虫吧?”   “你……”   “我帮你除掉它如何~?”   “……不用!”   阿容朵忽然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连连后退了两步,转身扭头就要逃跑。   白愉欢气不过去,抬手一甩鱼竿,鱼线精准的缠绕在了阿容朵的腿上。   “你这南蛮子原来最开始就想要下死手啊!”   只见白愉欢一较蛮力,阿容朵被吊着腿整个人拽了起来,重重落在了碧水的旁边。   眼见逃脱无望,护着脑袋的阿容朵瞪大了眼睛,猛地张开嘴巴,然后用力的朝着自己的舌头咬了下去——   然而,她的下颚在收回的半路上停止了行动,牙齿并没能顺利的咬断自己的舌头。   不光如此,随着她的不断挣扎,阿容朵原本清艳的半张脸上开始浮现出了乌黑的血管,左边的眼球也泛起了血丝。   “呃……呃啊……”   口水从无法合拢的嘴角淌落,流在了地上,阿容朵张着嘴巴,像是搁浅在岸边的死鱼一样不停地捂着脑袋挣扎着。   狼狈尽显。   这个状态就连看她最为不顺眼的白愉欢也吓得后退了一步,护着自己的鱼竿面露惊恐。   “无法自杀……是吧?”   碧水却像是见怪不怪了一样走了过来,蹲下身,将手掌盖在了阿容朵的左脸上。   “没完成任务之前无法自杀……没完成任务又要死,你们那边的规矩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严……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看中这条脑子里的蛊虫。”   阿容朵的额头因为剧痛而留下冷汗,她的左眼咕噜着乱动了起来,仿佛不受自身的控制,身上的银环配饰因为身体的抖动而叮当作响。   “不要嘚,你管我……你,杀我……算咯……”   “天底下没有老师杀死学生的道理,你不想让我帮你取出蛊虫,我留着它便是。”   碧水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掌“啪”的轻轻贴在了阿容朵的脸上,一阵碧绿色的微光荡漾开来,顺着绿色的光漾了出去,阿容朵半张脸的乌黑血管也渐渐隐退,左眼珠也恢复了正常。   “哈呜……哈……哈……”   大口喘着粗气的阿容朵捂着喉咙,发丝因为嘴角的口水被粘在了脸上,她拆开发髻,用散落下来的头发遮挡住了左脸,低着头的瞪了碧水:“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我?”   “哈啊……说话恢复正常了?”   碧水伸了个懒腰,把阿容朵从地上拉了起来,伸手给她拍了拍衣服:“行了行了,今天是你打输了……不过别灰心,反正你的时间还有四年。慢慢来吧——这不是总有机会干掉这教室里头的一两个的嘛~!”   站在一边看着的斐皱起眉头举手问道:“老师,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   “不,我就开个玩笑,你们别当真~”   碧水懒洋洋的哈哈笑了两声,随后对着斐指了一下刚才白愉欢和阿容朵交战的地方:“现在轮到你俩了,赶快去吧。” 第八章 米欣桐   碧水命令着白愉欢带着阿容朵去一趟校内医馆,虽然不知道这一向彼此看不对付的两人路上会出什么幺蛾子,但碧水似乎并不操心这个问题,她只是催促着下一场的两个人赶快走过去准备开打。   下一场,是斐和米欣桐的对决。   这两个人倒是没有之前那一对儿如此的剑拔弩张,斐皱着眉头抱着肩膀,看着站在对面比自己小近乎半截子的米欣桐,不太想动手的样子。   米欣桐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斐,伸出了双手:“来打吧,那个……斐,斐同学。不要觉得你在欺负我,我准备好了。”   “啊?你这也没看见哪里变强了啊?”   斐挠了挠头,但还是尊重了自己的同桌,从储物戒里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长柄铁锤。   斐的身高原本就足有一米七五,而那柄长柄大锤近乎和她本人一般身高,锤头抬起来的时候近乎能覆盖米欣桐的半个身子。   眼神凶恶的斐皱眉看着米欣桐,再度确认到:“真的要打?要不你来制定规则,我听你的。”   “正常打就行了。”   随着开战的气氛逐渐燃起,米欣桐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她轻轻的抬起了手:“那个,我好歹也是赢到了现在的人,不要太顾忌我了,斐同学。”   “我也很想看看,你这毫**为的小胳膊小腿藏着怎样的手段,亮招吧!”   斐抓起了大锤,只是单手一甩,地上蔓生出了一道土刺直接奔向了米欣桐。   这道土刺只是最低级的土系道法而已,米欣桐却并不敢怠慢,她后撤了两步试图躲避,但在发现土刺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会紧紧的跟随着她的动作,并且不断地将地面转化为棱刺时,她咬住了牙关,抬起了左手。   “戛然而止的现实!”   咔!   土刺的蔓延中道停止在了米欣桐的面前。   斐并未察觉到有任何灵气运转的气息,不过既然自己的攻击手段已经被遏制,她也迅速的抡起了铁锤——不……不对。   铁锤纹丝未动。   手臂也没有做出反应动作来。   斐诧异的尝试驱动着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不听从命令,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筋肉都维持在了某一个状态,根本无法活动。   米欣桐歉意的笑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右手:“由此诞生的虚妄!”   咔!   声音再次响起,斐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自由,可在知觉恢复的瞬间,她的手臂却不听使唤的朝着反方向抡了过去——不对,应该说,是手里的锤子朝着和刚才运动轨迹完全相反的方向移了回去,导致胳膊被整个拽着。   同时,刚刚那几道停歇的土刺突然往回延伸,新诞生的土刺撞击在原本形成的土刺上,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响,碎土渣落了满地,而那些狰狞的地刺也随着不停地撞击化作了缀于地表的厚土。   “这是什么招数?”   好不容易调整好身体状态的斐好奇的问道。   米欣桐也没有追击,只是放下双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就,就是……我能够‘记录’并且‘固定’下来一切物品的‘方向’,然后将他们按照原本来时的方向逆行回去……那个,总之就是……”   “固定?记录?你在说什么?你刚才拿笔记下了什么东西了?”   “不是,那只是个抽象的说法,就是……”   斐没听懂,可是站在一旁观战的杭雁菱听懂了,并且大为震撼:“卧槽,超能力!”   “对,就是超能力……”   米欣桐无奈的说到:“所以,斐同学,还要继续打吗?”   “虽然不太懂你说的啥,但很有意思,来吧。”   斐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她第二次抬起了地上的铁锤:“总之刚才我大概摸清楚了门道了,再让我试试。”   “好,来吧。”   米欣桐没有主动攻击,还是站在原地等待着斐的进攻。   这一次斐依旧召唤了土刺,不过与之不同的是斐这次跟着土刺一起奔跑向了米欣桐,高高的举起锤子砸下。   米欣桐还是故技重施,抬起左手。   【戛然而止的现实】将土刺,大锤,连带着斐停滞在了半空中。   抬起右手。   【由此诞生的虚妄】让一切都倒转了回去。   土刺倾轧破坏,同刚才的厚土累积到了一起,而斐也因为刚才抡大锤的动作被“逆转”而倒着飞了出去。   正在米欣桐准备放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轰隆隆的异响。   一道土坡猛地撞在了她的后背上,并且将她整个人朝着前方推行而去。   这是斐在召唤土刺时,在米欣桐身后制造的向前移动的土坡,因为方向被逆转的缘故,本该远离米欣桐的土坡猛地折回,因为地势的原因变得更为庞大,直直的将她推向了刚刚落地的斐。   斐笑着抬起了大锤迎向了被推过来的米欣桐:“只要在你抬手前打赢你不就行了?”   “镜转轮回的幻身。”   啪。   被土坡推行的米欣桐忽然咔啦一下碎成了数百枚片状的碎块,仿佛一个被拍碎的空心陶瓷娃娃一样嵌入了土坡里,而抡起大锤的斐后背一凉。   有什么冰凉凉的金属锐物顶在了她的后腰上,同时背后传来了米欣桐的声音。   “这个……是那个……传送之类的,记录一个目标点,然后剪定刚才的我,预设下一个瞬间我会出现在这里……之类的……”   米欣桐手里头拿着两根铁质的筷子顶着斐的后腰,如果这是刀子或者是匕首之类的,此时的胜负已经分明。   土坡在到达斐身前半米的地方被斐紧急的用锤子砸散。这原本就是一层为了不伤害米欣桐而造的软土,被打散后飞扬的沙土劈头盖脸的洒了斐一身。   “噗噗,咳……你这些小把戏真的太奇怪了,好玩,有意思极了。”   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松开了锤子,示意了投降。   米欣桐也松了一口气,将筷子小心翼翼的塞回兜里,抬头看向转过身来的斐,腼腆的笑道:“你认可我就好了,不过我也很高兴……那个,你刚才在教室里为我着想。”   斐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别说了,以貌取人是我的不对,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   “为什么你一定要很大声的把你的招数名字都喊出来?第二次明明没喊也能用啊,什么戛然,什么虚妄啥的……”   “啊……这个……”   米欣桐浑身僵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   站在旁边观战的杭雁菱情不自禁的大喊道:“我超,中二病!!”   “不是!”   米欣桐慌乱的看向杭雁菱,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挥舞着:“那个,我需要让我的大脑区分清楚每个能力发动的信息,然后,然后我觉得七个字的词念出来非常顺口,就想办法……”   “我超,还给自己技能取名字!”   “我只是为了方便区分,那个,我没有觉得这样很帅……”   “你分明就有!你念这词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我看见了!”   “我不是,我没有……”   杭雁菱一脸震惊的看着米欣桐:“你别看着我啊,太尬了我绷不住,脚指头已经扣在地里头拔都拔不出来了!”   脸已经红的跟番茄一样的米欣桐跺了跺脚,攥着小粉拳瞪大了朦胧的泪眼:“哪里尬了!?这不是很正常……”   “我的天,你不会还感觉自己名字起的很不错吧!?”   “我……没有……”   “你放屁!我仿佛都能看到你曾经为了想这几个技能名字写了好几个小笔记本的方案预设了!”   “哪有……明明……才,才写了五个版本而已……”   “别这么看我!我得了被中二病看着就会死的病!”   “呜……我……”   获胜的米欣桐没得到半分钱的快乐,反倒是被杭雁菱说的近乎无地自容。   杭雁菱瞪得眼睛吐槽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脸。   没办法,刚才打的很漂亮是没错,但这几个技能名字也太下头了。   在修真世界生活了将近四百年的杭雁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到中二浓度这么高的事情了。   虽然她自身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明明活了三百多岁,说话的方式习惯还跟十几岁孩子一样让人尴尬的存在……   碧水站在一边听了半天,良久后才喃喃说道:“你俩刚才的对话,我竟然连一句都没能听个明白,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啊……”   “呃……”   米欣桐因为过度羞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杭雁菱则是很机智的说道:“之前早些时候大师伯给我看过相关的书,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啊,紫水大姐啊……既然如此,那就情有可原了。”   碧水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杭雁菱和米欣桐。   “接下来,你们再打一场,还是先让小米歇一歇?不过我看她好像不怎么累的样子。”   杭雁菱趁着米欣桐还沉溺在羞耻感的浸泡中,迅速地举起了手,大声嚷道:“我投降!”   这迅速的投降让碧水都没反应过来,她嗯了一声,看向杭雁菱:“怎么了菱儿,你不想打?”   “不是,我只是不想当班长而已,我觉得小米同学是一个非常非常适合当这个职务的人,所以直接让贤了。”   杭雁菱义正言辞的说罢,低头问到:“我们这样就算打完了吧?”   “嗯。”   “那我有点事要跟这个米欣桐同学说一下,先不奉陪了。”   说罢,杭雁菱扭头走到了不战自胜还在发呆的米欣桐,把她半强行地拽进了小树林里头。   ————————————————————————————————   “你刚刚用的,真是超能力?”   一边和米欣桐肩并肩走着,杭雁菱一边问道:“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种东西吧?”   “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是超能力者了……”   “你看看你,又中二了不是?世上怎么可能有超能力者。这定然是你把什么道法随便改了个名字换上的套皮招数是不是?”   “才不是呢,我,我真的是超能力者。”   杭雁菱抽了抽嘴角:“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超能力者存在……”   “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没觉得会有修仙者存在啦,一样的事情。”   米欣桐说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似的猛地扭头问道:“等等,你不是超能力者?那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简单来说……很普通的穿越。”   因为救人而搭上了性命,醒来后就变成这样了。   杭雁菱故意没有提及自己前世作为付天晴的部分,只是简单地解释自己救完人之后便转生作为杭雁菱活了过来。   可没想到听完了杭雁菱的解释,米欣桐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还说我,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穿越这种事啦,那都是小说写来骗人的。”   “……你个异能小说好意思笑话我这个穿越小说?”   “啊,那个……”   米欣桐尴尬的呃了一声:“我,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使用坐标传送的发生了意外,莫名其妙就来到这个世界了呢。”   “不好意思,我到死都不知道地球上还有超能力者存在,要是我会超能力前世我也不至于因为救人死掉。”   “……那个,我有个问题。”   “嗯?”   “你说你是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才死的……那你前世叫什么啊?”   “问这个干啥?”   杭雁菱皱了一下眉头,哪怕穿越到了这里,在陌生人面前提及自己第一世的名字还是多少让杭雁菱有些抵触。   “没有,哈哈,没事,这个是隐私对吧,抱歉啊。”   米欣桐尴尬的笑了笑,咳嗽了两声:“那,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有找到回去的方法吗?”   “曾经试图找过,但后来就放弃了。毕竟我在这里从小长大,跟这里的人也有了感情。”   虽然是作为付天晴活着时候的事情了。   “……那如果我说,我能带你回去呢?”   米欣桐眨了眨眼,指着自己说道:“你,想回去吗?” 第九章 犹豫和果断。   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存活了太久了吗?   当米欣桐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杭雁菱陷入了莫大的茫然之中。   她呆呆的看着米欣桐,一时间无法给出一个肯定,或者是否定的答案。   也许是重新变成年轻人的缘故,也许是看到了米欣桐这个穿越者的缘故,本应已经在三百年的岁月里面被淡忘的差不多的记忆又涌上了心头。   那个文明开放,没有那么多打打杀杀,能够安心存活下去的世界……   是啊,她原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   父母的记忆涌上了心头,那是第一世的父母。   大大咧咧的母亲,温柔却坚毅的父亲。   她曾经拥有一个正常而幸福的家庭。   不像付家那般冰冷绝望,母亲不是望子成龙的疯子,父亲也不是绝对理性的怪物。   ……   “我……不……”   颤抖着嘴唇,杭雁菱呆呆的试图拒绝。   在过往的美好浮现在脑海中的瞬间,杭雁菱的心底也涌现了抗拒。   脑海中父母的脸,也逐渐的发生了变化。   她想象不出来,爸爸妈妈在失去了孩子之后的状态。   痛苦,难过,黯然……   而且——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在杭雁菱的体感里,已经是近乎快要四百年前的事情了……   哪怕时间重新来了一遍,此时的另一个付天晴也已经十七岁。   距离第一世那个自己的“死”,至少也过去了十七年。   ……   两个世界会有时间差吗?   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此时又是什么时候了呢?   这个问题直接问米欣桐“现在是哪一年”就能够得到直接的解答。   但是杭雁菱不敢去问出这个问题。   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当真正的出现“回家”这个百年来从未有过的选择时,杭雁菱真的无所适从。   回去了如何面对爸爸妈妈?   如果他们变老了怎么办,老的自己都不认识了。   自己现在是“杭雁菱”。   不,哪怕是“付天晴”,容貌也和自己第一世相去甚远。   哪怕回去了,见到他们二老,该说些什么呢?   “你们的儿子还没死,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妈妈,是我啊,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如果他们已经走出了失去孩子的痛苦,他们会如何看待这个突然蹦出来胡言乱语的小姑娘呢?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杭雁菱恐惧着自己的变化,也恐惧着父母的变化。   付家的经历,付天晴的母亲最后那轻轻一抱,让杭雁菱感到久违的宽慰的同时,也对“父母不再认识自己”这个情况产生了更深的畏惧。   ……   这是杭雁菱头一次希望自己能够变回前世那个绝对理性,已经疯掉了的“付天晴”。   她头一次希望自己能够像一个成熟稳重的百岁老人一样去思考这些早已经掩埋在过去里的情感,而不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心中充满忐忑。   因为心中的犹豫,杭雁菱板着脸,转移了话题。   这是一种怯懦和逃避,但杭雁菱早就习惯逃了。   “你自己都被困在这里,怎么能让我回去呢?”   杭雁菱反问道。   米欣桐挠了挠脸:“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啦……我并不是完全无法回到地球,只是……限制很大。”   “嗯?”   “在这个世界每隔一个周……准确来说是在每个‘周日’,我才能发动一次【踏破障壁的溯回】……啊,就是,某种,那个……空间锚定后,以两个世界同样的相对坐标传送回地球……”   “不用在意我,接着说。”   “嗯……因为我是半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期间也曾经试图再次用坐标移动迁跃回去,但尝试了好几次,发现时间间隔需要很久,而且每次回到地球只能待2个小时就会被强制传送回来。”   米欣桐捏着手指:“而且,下一次溯回时,地球的时间也是不固定的,可能距离上一次回来才过了数个小时,可能比上一次晚一个月……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动非常的微妙,难以把握规律。”   “……”   看着杭雁菱复杂的表情,米欣桐还以为是杭雁菱失望,于是慌忙解释道:“虽然我自己只能在地球待两个小时,可是我带回去的‘东西’是会一直留在地球的,我这半年来做过很多实验。也曾经用小兔子之类和原本世界并无差异的动物进行过跃迁……结果是‘活物’也可以留在现实世界,不会和我一样被传送回来。”   “活物也可以……永远的……留在那里?”   杭雁菱呆呆的说到。   她本以为米欣桐即便是能够回到地球,也需要做漫长的准备,可没想到米欣桐此时已经拥有了将她带回去的能力。   “对,只是我从没用过活人做实验……跟你的状况不同,我是肉身穿越在这里的,我不知道你这样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身体能不能适应地球的细菌和疾病……也不知道这里的所谓‘真气’在地球会发生怎样的反应。所以……”   米欣桐苦笑了一下:“你犹豫也是正常的啦,我可以理解。”   “……”   不,唯独“生命安全”是杭雁菱从未考虑过的方面。   不过顺着米欣桐的犹豫,杭雁菱又一次的岔开了话题:“这么说来,难怪你一直要找人对你的对联,你是在找其他的穿越者,把他们带回去?”   “对呀,像我这么倒霉的肯定不止一个,说不定知道了别人的穿越方式,我就可以逆向破解,找到其他回去的办法。只不过我没想到你是魂穿……”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还有其他的穿越者?”   “……因为琳琅书院的存在啊。”   “啊?”   “你不觉得……琳琅书院真的非常像是穿越者建造的东西吗?”   米欣桐认真的说到:“四年的学制,根据身份分班,上课却要在不同的学院,在这里使用‘老师’和‘学生’作为彼此的称呼。建立这所学院的目的并没有任何的野心,仅仅只是为了‘维系江湖社会的稳定,让天才不会堕落,让有才能的人得到公平的教育’——这不就是大学吗?”   ……   的确。   前世的付天晴在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的时候,也觉得这所书院的各方面设定和现实世界太过类似了。   强行要求“先生”和“弟子”改名为“老师”和“学生”,其本身与其说是为了规范纪律消除差别,到更像是某种纪念。   ……   某个穿越者,在这个世界活动后所留下的纪念……   琳琅书院的观念不像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会形成的。   只不过前世的付天晴并没有那个精力和运气继续追查下去,随后而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故和悲剧让他已经自顾不暇。   “哪怕只是巧合,我也觉得要来这里碰碰运气——说不定也会有其它的穿越者觉得这里的人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聚集到这里。所以我花了半年的时间一边收集情报,一边来到这里。”   米欣桐看起来是一个羞羞怯怯的女孩子,但却有着杭雁菱意想不到的行动力和目的性。   她说不定……并不只是“有超能力”这唯一的强大之处……   然而很快,杭雁菱就亲身体会到了米欣桐的行动力所在。   她微笑着看向杭雁菱,这个笑容有些耀眼。   “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也可能放不下这边的师长,也可能觉得自己无法适应地球的生活了……就当帮我一个忙,让我带你回去一次,之后若是还想回来,我再用迁跃将你带回如何?”   “……还可以这样?”   “至少我用其他活物尝试过,没问题。而且回来后这边的世界也只会经过两个小时——我料想我只能一周发动一次迁跃就是因为这个吧,只有在‘星期日’,两个世界流速趋同时我才能返回。”   ……   今天,正好是……   周日……   米欣桐就好像是一个循循善诱,不断抛出糖果的小恶魔。虽然她自身完全是出于善意,但那份“危险的诱惑感”让杭雁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踏上了不可以回头的路了。   在自己犹豫的时候,米欣桐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方案。   是啊,只回去两个小时又怎么样呢?   在这个世界,完全可以用在树林子里多转了一会儿来掩饰过去。   极小的代价,久违的故乡。   刚才还万难的抉择在米欣桐一步一步抛出新的可能性后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   米欣桐看着还在犹豫的杭雁菱,红了一下脸,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如果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人的话……那就把地球当成‘异世界’如何?”   “什么——”   “周日会开放探索,期限两个小时。回到和这里完全不同,你又十分熟悉的一个‘异世界’。”   “……”   “就像是游戏里周末开放的‘素材本’,亦或是只在定期开放的‘特典地图’,定期需要去攻略的‘印象空间’。哪怕你不想完全回去地球,每周末腾出两个小时来找我一块回返回地球,也不会太差吧?”   一步一步的放下糖果,米欣桐一步一步给出杭雁菱倾向性的诱惑。   “你好像很期待我和你一起回去……”   “当然啊,你可是我找到的第一个穿越者。不管是在这个世界也好,在我们的地球也罢。你都是唯一一个能理解我的处境,并且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和我一起行动的人。”   米欣桐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就当做是我邀请你逛街好了……如何?要交个朋友吗?异世界的杭雁菱同学?”   说罢,米欣桐将手伸进了袖子里,掏出来了两张红色的钞票。   两张一百元的纸钞,故乡的通用货币。   几百年没见过的东西……   呵呵……哈哈……   “现在应该已经是移动支付的世代了吧?怎么还有人随身带纸钞的?”   “手机的话拿过来没法充电,回去又只有两个小时,不知道在哪里托管,也不知道会何时回去。所以我还是很老派的从银行里取用生活费的类型啦。”   米欣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然,因为我是超能力者的缘故,爸爸妈妈对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目前他们还不知道我的处境,你也要替我保密哦。”   “……这两百块,是封口费?”   杭雁菱无奈的接过了米欣桐递过来的钱:“还是说是交我这个朋友的钱?”   “是……嗯,作为探险地球这个‘异世界’的新手福利?”   “哇……好中二病的比喻,我的脚指头又开始抠地了。”   “别!我想不到更好的比喻啦——因为我要你答应我一些事情……所以,那个,听清我好好跟你讲述一下我的条件!”   “还有条件?什么用户守则啊……”   “当然有!”   米欣桐揉了揉自己红彤彤的脸,勉强的挤出了严肃的表情:“因为我从小是超能力者,所以在这方面有些在意,如果你已经以这个世界的人自居的话……我不希望你太多的破坏我的世界。”   “破坏?”   “对,这个世界是用金银作为货币贸易的,而你是名门大宗出身,肯定不会缺少这些东西……如果你回到地球用储物戒指里的东西乱闹事,我可就头大了。”   米欣桐揉着脑门:“如果每次都用大额黄金进行贸易,导致黄金储量发生变动,说不定会出现什么通货膨胀,经济平衡崩塌之类的大问题——以及若是随便使用这个世界的灵丹妙药,不管治好了人还是医死了人,都会产生很大的麻烦对吧?”   “没错。”   杭雁菱明白米欣桐的担忧。   “所以,每次穿越的时候请不要携带储物戒,也不要夹带一些会搞乱那边世界秩序的东西。如果你破坏了那个世界的平衡……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把你送回来,然后再也不把你带回去惹麻烦了。可以答应我吗?”   合理的条件。   意外的谨慎。   杭雁菱点了点头,直接将自己的储物戒指摘了下来递给了米欣桐。   看到杭雁菱如此的配合,米欣桐紧张兮兮的表情松懈了下来,她拿过了杭雁菱的戒指小心翼翼的放进兜里。   “其它的地方我没办法约束你太多,只能指望你的品性了……虽然大家都说你不好,是个惹事精,甚至有过你滥杀无辜的传言。可是我直觉上觉得你是个好人。”   “就那么相信直觉?万一把我带回去真惹出来麻烦了,你良心上会过不去吧?”   “会,但是如果总是顾忌这些,我可能永远都交不到一个朋友了。这是我的自私……我想任性一次,赌一把。”   米欣桐郑重的说到:“一个在学校被传扬成杀人魔的人,在面对回到地球的可能时却露出了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状态。我猜一个想要回去胡作非为的人早就变得迫不及待,甚至不惜用武力逼迫我了。所以我赌你是个好人。”   “这样啊……”   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   “戒指我给你了,条件我也答应了……我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是两个小时,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路过的客人。拜托了。”   “好。”   米欣桐收敛了郑重其事的笑容,伸出双手拉住了杭雁菱的手。   她红着脸小声说道:“哦,还有……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说人家是中二病了……”   “抱歉,这个真的有点难,毕竟我是个实诚人。”   “呜呜呜呜呜咕……算了,算啦!!”   又变回了那个满脸通红的女孩,又回到了害羞的模样。   米欣桐闭上眼睛,红着脸,以细弱的声音低声嘟囔道:“坐标锚定,基准校正,咫尺一步……踏破障壁的溯回!”   二人所处的树林发出了沙沙的轻响。   清风吹拂,卷起了一片树叶。   树叶随着风儿轻轻的飘啊飘,落在了草地浅浅的脚印上。   而地上那两枚小巧脚印的主人。   此时,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了。 第十章 故土   如果,我是说如果。   在马路上,看到奔流的汽车,看到红绿灯在闪烁。   看到天上有线条状的,云朵被拖拽而成的云彩。   看着拿着手机走在大路上的人。   你会感觉到新奇吗?   答案是不会,因为这往往是早已经稔熟于胸的光景。   科技的世界,电子的世界,第三次工业浪潮席卷的信息时代的世界。   街头车水马龙穿梭而过,路边不知何时多了两名奇装异服的少女。   其中一名少女身上仿佛穿着COS服一样的轻纱坎肩,里头衬着稀罕的布料,容貌精致可爱,带着一丝丝邪魅的妖冶。   然而,在那对儿紫色的眸子茫然的打量着这久违的世界好一会儿后,少女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感慨或是激动,而是捂住了耳朵。   车子的轰鸣,泊油路的味道。   这些是自己的大脑已经近乎忘却的东宫西。   好吵,好刺耳。   “不要紧吧?   另一名女孩儿搀扶着她坐在了马路边的长椅上:“不舒服的话我领你去附近的店里喝点咖啡如何?”   二人正是米欣桐和杭雁菱,都是曾经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在适应了声音后,杭雁菱缓缓地松开了手,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不太适应。”   她怅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人行道上迈开步子缓缓前行。   红绿灯,斑马线。   基础的规则……   红灯,是行还是停来着……?   “喂,小心车啊!”   米欣桐一把抓住了差点闯了红灯的杭雁菱,吓了一跳的嚷道:“你真的是地球人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某个平行宇宙的?怎么红灯还走啊!?”   “啊……红停绿行……来着?”   “哇……就算你是重生了也只有十三年吧?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忘了?”   “……”   杭雁菱当然不会告诉米欣桐,她在身为一个“杭雁菱”之前,还经历了一段相当遥远,相当漫长的时光。和这个世界辞别的时间要比米欣桐所想的多上二十几倍。   穿过了马路,行走在来往的车辆之中。   明明身处于现实里,却总觉得像是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电影。   可笑的是,明明“电影”这个词也是从这个世界出来的。   “唔……总觉得你回来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米欣桐伸手在呆呆的杭雁菱面前晃了晃。   “我只是没想到还有一天能够回来这里,有些……恍如隔世?”   当然事实上就是隔了,还他妈隔了两世。   杭雁菱呆呆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大楼,看着大楼脏兮兮的玻璃倒影出来的,自己模糊的身影。   镜子中的少女曾经是自己最为痛恨的人……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用这般容貌返回这个世界。   原来我原本的世界如此吵闹,原来我原本的我世界如此匆忙。   ……   聆听的着身边人的喧闹,那一字一句的音调分明如此熟悉,可大脑却无法将其对应起来,没办法拼凑成完整的文字。   杭雁菱苦笑着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颤抖着,哀婉说到:“我甚至听不懂故乡人的话语了啊。”   真的离开了太久太久了……   米欣桐挠了挠脸:“啊,很正常,因为我也听不懂。”   “啊?”   “这里是温州。”   “……哦,那没事儿了。”   杭雁菱的伤感瞬间垮塌掉了一大截。   我说身边人说话怎么听着跟他娘加密电报一样。   “……不对?”   杭雁菱猛地抬起头来,纳闷的问到:“你都听不懂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哎呀,每次回来的地方都不是固定的,反正都是在国内,这次没传送到重庆那个山之城就不错了啦。”   米欣桐讪笑着安慰了两句,随后转移话题问道:“既然你也听不懂这里的方言,那我们之后怎么办啊?”   “嘿嘿,我们活动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你想怎么做?今天是你第一个周回来,想让我帮忙做什么都可以哦。”   米欣桐自豪的拍了拍胸膛:“我国内的大部分城市都留下了定位和标记,只要你想去,我随时可以带着你到达那座城市,只不过还是按照我们之前说的——不管是重新去见你的爸爸妈妈也好,还是曾经去到你所留恋的地方也罢,都要记清楚,你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嗯,好。。”   杭雁菱苦笑了一声。   两个小时的时间啊……   因为一切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自己也没能够好好规划好如何将这两个小时最大限度的利用起来。   去看父母吗?自己如今似乎还没有这个胆量……   那去采购一些另一个世界所需要的食物?给小铃铛带点糖果倒是可以,但是拿多了东西说不定反而会破坏那边世界的平衡。   一个周一次的机会,杭雁菱可不想让这时间白白的浪费掉。   “我心中有主意了。”   杭雁菱天气头来,目色笃定的说到:“请带我去……”   ——————————————————————   眼前的光景在以极快的速度流转变换,差不多一分钟过后,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座低矮的山上。   比起跨越了两个世界的穿梭,这在眨眼的功夫跨过数千公里的距离也不会让人稀奇了。   此处是一座高山,并非是荒郊野岭,站在高山上极目远眺,不难发现周围一圈绿色的林荫只不过是人为隔离出来的一圈用来留作旅游用地的设施而已,视野的尽头仍然有喧闹的鸣笛和车轮磨损的声音,时时刻刻提醒着此处仍然位于市区。   米欣桐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光景,纳闷的说道:“你家就在这里吗?我还以为你……”   “抱歉,之后能够让我一个人单独行动吗?我有点心事。”   “……好吧,反正这里的道路我大致也熟悉,偶尔也来过一两次,那我先去附近的万达商城采购东西了,如果要去下一个地方,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要联系我。”   米欣桐说罢,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枚手机丢给了杭雁菱:“你应该会用吧?还是说按键手机更好一点?”   “这就足够了,不过你不是说一般不用手机吗?”   “上周回家拿着的,想着如果在琳琅书院能找到穿越者就争取带回来试试。”   米欣桐拿出了另一个粉红色手机壳的通讯手机来晃了晃:“你的那个旧手机里有我的联系方式,电量足够你打一次电话了,不过没事的话还是不要开机浪费电哦。”   杭雁菱接过黑色的块状物——   啊,这个是手机来着……   杭雁菱苦笑了一声,怎么回到这个世界感觉自己跟退化成了山顶洞人一样,什么玩意都得纳闷一下。   从老旧和吃灰程度来看应当是有了些许年头,在手机里也算是“退役老人”状态的手机。   只不过,杭雁菱对这个玩意似乎有些印象。   她盯着手机好一会儿……   “嗯……?”   “又怎么了?”   米欣桐凑到杭雁菱身边,顿了一下问道:“等等,你不会……连手机的使用方法都不记得了吧!?”   “不,不是……只是,觉得眼熟……”   智能机的造型大同小异,看上去有既视感也很正常。   只不过这款手机自己确确实实有印象……   好像……   自己曾经……   遥远的记忆在大脑里面徐徐浮现,杭雁菱攥着手机仔细回想了一阵。   米欣桐见杭雁菱不说话,于是笑着说道:“你别嫌弃这个手机老,当初也曾经是热门机型呢!”   啊……   难怪。   这款手机,好像是我死之前特别中意却一直没买到的那款……   ……   什么嘛,当时供不应求的“机皇”如今也沦落到这般下场了?   凭着模糊的记忆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   杭雁菱看了一眼手机当中的系统时间,忽然笑出了声音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噫!?我知道你情绪激动……但别一会儿说话,一会儿突然怪笑啊!”   “过去五年了啊……”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距离地球的自己死亡,已经过去了五年……   另一个世界的匆匆沧海桑田,在这地球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并不是“已经过去五年了”   而是“这边才只过去五年吗”   短暂的释怀,宽慰,还有些许的不适应感。   在如今她的眼中,五年这个时间单位真的太过短暂,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对于寿命只有八十余年的正常人而言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不过……   再怎么长,仅仅是五年的话,爸爸妈妈他们……应该还在吧。   “好了,我就不陪你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米欣桐眯起了一只眼睛,冲着杭雁菱挥了挥手:“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再见——好好享受这场旅行吧。” 第十一章 闲逛   米欣桐向杭雁菱挥了挥手,随后一个轻踏,身形从杭雁菱的眼前消失了。   无法理解的能力让杭雁菱总是觉得新奇,虽然她自己是个修仙者没资格说什么,但怎么想这种不需要真气来作为能源驱动,直接就可以进行空间转移的能力也太赖皮了点。   “呼……”   杭雁菱张望着周围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光景。   距离自己上次来到这个城市,过去了五年,也过去了三百八十年。   这并不是她的故乡,也并非是死去的地方。   这里是她大学所在的城市。   想要来到这里倒并不是因为有多爱学习,只是回到故乡去心思会更乱,来到这异地他乡却又住过一阵子的地方,倒也还算安逸。   反正五年过去,当初的那一批同学应当已经都毕业了吧。   “呼……”   顺着山路走下来,并没有打车,两个小时的时间说来也算不得多长。   杭雁菱只把一切当成一场不知是好是坏的梦,匆匆的享受一场便是了。   现在正是上学的时候,学校大门敞开着。因为这里临近一座中学,不少初中生们下了课也会来大学校园里头转转,因而杭雁菱这种十三岁的小姑娘出现在大学门口也不会有人来追问什么——只不过她的服饰还是引起了几名大学生的注意。   “卧槽,这么小的COSER?”   “谁家的妹妹吧?长得挺可爱的……你看见那对儿眼睛了没?”   “紫色的,戴了美瞳?”   ……   老实说,如果放在前世,自己大概是在那堆人里面讨论的一员吧?   五年过去了,“大学生”这个群体似乎从来都没什么变化。   走进大门,没走两步就能够看到几乎快忘记了模样的教学楼。即便不用依靠地图,仅仅凭借着双腿的肌肉记忆,杭雁菱戏信马由缰的走在曾经的大学校园里。   教学楼,男生宿舍,食堂,办公楼……   似曾相识,但又陌生。   以如今模糊的记忆,很难判断这些建筑是否改变了模样,不过道路的规划还是以前的样子,杭雁菱熟悉的凭借着双腿走到了自己还作为这个世界的活人时最为熟悉的地方……   操场西南方的树林。   现在是大白天,倒是不会有那些追寻刺激的情侣来这里做那些苟合之事,清早习惯来到这里偷偷用功的卷王在这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空教室,因而这片飘落着银杏叶的草地还算安逸。   坐在长凳上,杭雁菱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   “我不会就像个退休的校工一样在这里一边缅怀青春,一边虚度两个小时吧?”   完全不知道来到这里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心中甚至有些想回去……   这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这个世界早已经和我没了关系……   你看,就好比远处的树下那个女生一样。   这个世界是属于她们那样大好的青春年华,没有经历过战乱,杀戮,没有经历过痛苦和绝望,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的人。   ……   等等。   她干嘛呢?   掏出来尼龙绳干嘛?什么PLAY?   这儿有长椅你拿个小马扎图个啥?   嗯?把尼龙绳套在树上,打了个结?   站在马扎上?   把脖子套进去?   咦?   这是要干嘛……   “**!原来这是要上吊!!”   他妈的在异世界阴间玩意儿见多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人可不会闲着没事儿把自己挂在树上练功啊!!   “喂!?”   杭雁菱起身一个冲刺跑了过去,脚底轻轻一点,身影鬼魅般闪逝,眨眼间出现在了五十米之外的一颗柳树前。   尼龙绳紧紧地绞住了吊在树上的女生的脖子,踢开马扎这点高度差倒不至于让她的颈椎被勒断,以窒息死的速度,大概再过三五分钟,她就会变成这所大学的又一个校园传说吧。   毕竟这片林子整个下午都不会有什么人来,也就晚上来打野的情侣和大清早来背书的卷王……   这他妈得要是让她的尸体被这两种人发现,前者怕不是吓得一辈子不举,后者怕不是被吓得这辈子都不敢直视考研英语书了。   杭雁菱抓住了女生的双腿,用力的一拽,阴灵气顺着女生的双腿一路向上攀援蔓延到了绳子上,被阴灵气腐蚀的尼龙绳迅速变得干硬脆弱,被这一拽之下吱吱嘎嘎的断裂开了。   ——当然,一般来说看见别人上吊,用这种方法救人是生怕别人死的不够快,好孩子千万不要学。   惊讶于阴灵气在这个世界依旧有用的杭雁菱同时也在后怕着,如果阴灵气没了,那这一下子岂不是要在这个世界平白无故的欠下一条命债。   “咳咳,咳呕!”   虽然绳子断了掉在地上,但脖子被绞住的滋味毕竟不好受,女生趴在地上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干呕起来,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缓口气缓口气,好家伙,在大学里吊死……你可真行。”   印象中好像大学生自杀的更多是直接从楼顶蹦下去吧……不对,为什么唯独这种事儿我记得那么清楚?   拍打着女生的后背,杭雁菱刚想说点什么,耳朵一动,却听到了一阵窸窣的笑声。   ……   有人。   在这片树林子里有人。   小声对话的声音,南方,十五米外,树后面……   不自然的闪光,是什么?   手机镜头?   不对,这个年代手机镜头已经会这么大了吗?   “喂,谁在那里?”   杭雁菱的眸子闪出了淡淡的暗金色,她扭头看向南方的那几棵水杉树下的身影。   谁知道,那几人并没有就此离开   可能是一个区区十三岁的小女孩出现在这里对他们而言太过有意思了吧,他们甚至光明正大的从树后头走了出来,嘻嘻哈哈的走到了杭雁菱和那名自缢女孩的跟前。   杭雁菱皱起了眉头,是四个男生和另一个女生,身高大多在一米七五往上,两个一米八的大高个,抬头看着有点费脖子。   银杏叶已经落了,说明地球现在差不多到秋季,而这几名男生还穿着短袖,从两条胳膊的肌肉程度来看,像是校队……或者是体校区的。   “悦宜,你看看你,差点把人家小女孩给吓着!”   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微微有些歪曲的男生数落了一声倒在地上的女性。   诡异的是,在听到男性的声音时,这名自杀少女立咳嗽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杭雁菱扭头看去,发现这女孩儿正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极力的遏制住咳嗽的声音,满脸憋得通红。   啊……   校园霸凌吗?   但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的也太幼稚了吧,都是大学生了……   “小妹妹,没吓着吧?哈哈,我们正排练着节目呢,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哈。”   男生伸手轻轻拍在了杭雁菱的后脑勺上,声音相当的爽朗。   “排练节目呀?”   “对,你看。”   另一个大个子男生举起了斜跨在肩膀上的摄像机,向着杭雁菱晃了晃:“嘿嘿,厉害吧?”   “厉害。”   杭雁菱轻轻的握住了头顶男人的手,将之移开。   ……   刚刚阴灵气浸透过去时便能知道,那尼龙绳子其实是真的,并非做过处理会自动断裂的道具。   女生被险些绞死也是真的。   如果自己没发现,凭借这几个人的效率,哪怕到时候想要救人,从把人从树上抬下来到解开绳子也需要费一番功夫,这个被叫做“悦宜”的小姑娘依旧会有生命危险。   那么……   前面两句是假的,说明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排练……   那么……   这个摄像机的目的,是用来拍摄这个女孩在这里自杀的全过程的?   ……   “嘿嘿,小妹妹,你一直握着我的手干啥呀?你是挺可爱的,等过两年哥哥跟你谈个对象也不是不行。”   “啊,哦。”   杭雁菱意识到自己还攥着男生的手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有点反感这家伙……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四个大男人躲在树林子里偷偷录下女生自杀全过程的录像……这不管放在哪个世界都离谱了吧?   那就稍微……稍微渗透一点阴灵气进去,让他也三两天喘不利索气好了。   暗金色的光芒在左眼闪烁,杭雁菱笑着将阴灵气顺着手掌传递到了男生的胳膊上。   而下一秒   杭雁菱的手臂不听使唤的轻轻往下一扯。   “嗤咔——”   右眼深幽的紫色蓦然亮起,顷刻间,鲜红的血光染红了杭雁菱的半边右脸。   “诶?”   杭雁菱有些纳闷,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手上攥着一条胳膊,那条胳膊还在不停地喷涌出鲜血来。   啊……   从断口的伤势看来,是被阴灵气腐蚀到朽烂后直接扯下来的。   很难处理啊,伤口被腐蚀到这个样子。   接上去有点困难,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求助万能的现代医学了啊……   这个倒在地上,惨叫着,蠕动着,喷着鲜血的大个子。   杭雁菱丢掉了那条断掉的手臂,抬起头来,看着几个脸色苍白的男性……和已经瘫软的坐在地上,两条腿不住地打战的女性。   保持着开启的摄像机想必已经在被鲜血蒙住镜头的前一刻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不过即便是这个东西被拿去当证据,也没人会相信只是轻轻握了一下手,一个男人的手臂就会被硬扯下来的事实吧……   “不好意思啊,那个,我身体里的这个小孩好像对校园霸凌挺不爽的。”   杭雁菱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右脸,两只眼睛齐齐恢复了原本清澈的浅浅紫色。   要了命了,刚才的发言怎么听着比米欣桐还中二病。   “打120,快打120!!!”   “浩哥,浩哥!!!”   “卧槽,来人,快来人啊!!!”   场面乱做了一团,杭雁菱却还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变得多少有点中二病的事情。   那个被叫做浩哥的人惨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失血让他体力不支……   啊,说起来,这个世界的人体质是不是的确比那边的脆弱点了?   我记得以前扯掉别人胳膊的时候,那人要叫的更欢实一点,蠕动的也更有力一些啊。   而且说到底断个胳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的这么惨跟真的要死了一样……   “有必要嘛……”   杭雁菱无奈的蹲下来捡起断掉的手臂走到男生跟前,其他三个人见到杭雁菱还想活动,一个个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早就瘫软在地的那名女生更是扯着嗓子花容失色的惨叫:“别杀我,不要杀我!!那个药跟我没关系,不是悦宜干的,是他们一块儿!!!”   而断掉胳膊的男生看到杭雁菱的接近,****原本的湿润顿时又扩大了一圈。   鼻涕,眼泪,血。   “别,救命,别!!!!!”   啊……   真难看。   就算真的是致命伤,你这时候也应该对我大声喊“付天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才对吧。   很逊诶这样求饶。   “好啦好啦,不会死的啦。”   杭雁菱随口安慰两句,一脚踩在男人的胸膛上,将胳膊对准了仍涌着鲜血,但已经朽烂了的上臂,啪叽一声接了上去。   如果杭雁菱掌握的是水灵气,这种程度的伤接肯定是能轻松接上的,只不过要在多等两天。   若是木灵气,则连这两天都不用多等,直接用充盈的灵气帮助血肉再生就是了。   只可惜……   这是阴灵气。   “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   “别叫别叫别叫,好吵啊你,至于吗。”   阴灵气这玩意治人之前,向来是先再把伤口破坏一遍的。   彻底吞没朽烂的血肉,让新长出来的肉在阴灵气的疏导下和断处结合……   不管是梳理经脉还是粘合血管,都是极为复杂的工作,只不过对杭雁菱而言这已经是家常便饭,没过多一会儿,血已经止住,男生也活生生的痛晕了过去。   “完事儿。”   杭雁菱站起身,在手上蹭了蹭衣服,抬头左右张望了一圈……   “咦?人呢?”   她低头的这不到五分钟的功夫,男生也好女生也好,霸凌的也好自杀的也好……一个个全都跑掉了。   哇……   跑的真快。   杭雁菱站直了腰板,歪了歪头,双手踹在怀里正准备找个地方洗掉衣服上的血迹,可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喂,小妹妹!”   诶?   本想走开的杭雁菱闻言停下了脚步,诧异的转过头来。   声音好耳熟。   一个身影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跑了过来,走到跟前,气喘吁吁的喊道:“我听刚才有人在喊救命……说这里死人了,你怎么……”   跑过来的人抬起了头,杭雁菱也抬头看向了她。   二人一个对眼。   两个人彼此都愣住了。   杭雁菱很快明白了这个声音为什么会感到耳熟,但很快,她就不明白另一件事了。   “你是怎么来的?”   “我,我跑来的啊,呜哇……血!”   跑过来的女生花容失色,看见如此多的的血量,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一片铁青。   浑身鲜血的杭雁菱走到了这坐在地上的女生跟前,蹲了下来。   血腥气的迫近让这新来的女生惊恐的抬起头来。   “小,小姑娘,是,是你把井浩杀了?!”   “井浩?哦,他啊,他没死。”   杭雁菱淡淡的摇了摇头,却又皱起了眉头:“等等……你,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什么这边那边的!?小妹妹,我,我警告你,暴力是不好的哦!!”   “也是,你再怎么阴魂不散,也不可能真的追到这个世界来……不过……不对啊……而且你的脸……也不可能这么快……”   杭雁菱沉吟了片刻,忽然很突兀地问道:“……小姐姐,你今年多大?”   “我?!我今年……二十岁了……”   “哦……”   杭雁菱感兴趣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生。   这女孩的双眸是很自然的棕黑色。   是的,这个国家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是棕黑色的,这很正常。   倒不如说,暗金色和紫色的眸子才稀奇……   只不过……   除了瞳色之外。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脸……   会跟“杭雁菱”……近乎一模一样呢? 第十二章 支线任务,要不要做?   再怎么说,经历了付家的事情,作为“杭雁菱”这个存在存活至今,对于“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止一个杭雁菱”这种事情也已经开始接受了。   但……但这可是地球啊。   杭雁菱嘴角抽搐着对着倒在地上面部白纸的女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诶?我?”   女生慌乱的左顾右盼了一下,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染满鲜血的井浩,有些恐惧的吞了一口唾沫,泪花在眼睛里打转:“我,我叫晏玲玲……”   呼……   还好,还好不叫杭雁菱……个锤子啊。   晏玲玲是什么鬼?!   不,这是什么拙劣的文字游戏?直接把杭字儿给抠了是嘛?   您到底是寄吧谁啊!?   “……”   出于强烈的好奇心和不解,杭雁菱干脆蹲下来,仔细观瞧着这个叫晏玲玲的脸。   说实话,长得很像很像,但并没有自己印象里杭雁菱年到20岁时的那股凌厉肃杀的锐气……   当然在地球能够养出来肃杀和锐气就有鬼了。   杭雁菱有这杭雁菱的疑惑,晏玲玲有着晏玲玲的紧张。   就这样,这俩一大一小跟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的女孩儿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对峙了半天。   最后打破沉静的还是从外面跑过来的大学生们。   刚才的大呼小叫已经让不少人听到了,也有人拨打了120,那几个从林子里跑掉的人也招呼了不少同学们去营救那个在树林里马上要“失血过多而死”的井浩。   随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安静的小树林变得嘈杂了起来。   几十人举着手机,争先恐后的拍摄着树林子里的第一手消息。   如此一来,蹲在地上的杭雁菱就有些尴尬了。   引起如此大的轰动显然对米欣桐来说是个麻烦,人家是把自己当成朋友,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才带自己回来的,这刚回来第一次就给小米整这么大个幺蛾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围观的人这么多,现场又有这么多血,这该怎么解释呢……   正当杭雁菱苦恼的时候,人群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吆喝:“让让,让让嘿!”   从一群学生当中挤进来了一个一米五八的矮个子女生,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大褂,留着暗红的长发,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瘦小的身躯费力的挤了出来。   “哪儿呢!哪儿呢——啊?”   这位大嗓门看热闹的女生掐着腰,探头张望了一番后,目光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啊呀?”   她先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迈开步子走出人群的包围,来到了二人的身边:“不是让你别乱跑,打扰大哥哥大姐姐们工作吗?”   这话是冲着杭雁菱说的,杭雁菱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的反问:“啊?”   “啊什么啊,老姐我带你来大学参观参观,你可倒好,差点给我整个大新闻出来。”   说罢,少女掐着腰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晏玲玲:“玲玲同学,说几遍了排练要在晚上排练,你看大白天的搞了多大的阵仗?”   “教授,我……”   听到晏玲玲喊出一声老师,杭雁菱诧异的看向了面前这个比大部分大学生还年幼的女性。   诶?教授?   “别把我喊得跟个天天喊斯巴拉西的大叔一样,说几遍了喊我博士。”   矮子少女翻了个白眼,掐着腰走到了倒地的井浩跟前,抬腿踹了一脚:“喂,起来了,井浩同学。”   少女这一脚踹下,倒在血泊之中的井浩四肢抽搐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神色自然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脸上露出了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憨厚傻笑:“那个……博老师……”   “是博士!刀客塔,懂吗?蠢蛋。”   脾气暴躁的红头发少女抬腿一脚踹在井浩的屁股上,两人看上去关系不错。   “你看看你弄的,周围这一大群人都看着,你还趴在地上装死,想让咱们学校出名是不是?”   “嘿嘿,我就开个玩笑。”   井浩身上分明浑身血迹,但和这个自称博士的少女对话应答如流。   周围的看客们对这一幕大跌眼镜。   什么嘛……   闹了半天,原来这是排练而已?1   很快,井浩被“博士”数落了一顿后,挠着后脑勺离开了树林,而看客们也都赶到了无聊,纷纷删掉了手机里头拍好的视频。   毕竟要是把学校排练的事情真当成杀人案传播出去,导员可是要请人到办公室喝茶的。   杭雁菱盯着井浩逐渐消失的身影,手指轻轻的捏了起来。   不对,不对劲。   醒过来的,从地上爬起并离开的这个人,不是“井浩”。   自己的阴灵气还残留在井浩体内,出于原本“惩戒”的目的,对他的脏器进行着些许程度的破坏。虽然这并不足以致命,但这种分量的阴灵气已经足够让他躺在地上昏厥个一整天了。   明明肉体还保持着昏厥的状态,这个“井浩”却能够睁开眼睛,完成对话,驱动着身体离开。   态度也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感觉,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一样。   这个“博士”莫非也是超能力者?   “好了,玲玲同学,看在你是我的选修课上少数不逃课的好宝宝,今天这件事情就当做没看到,老老实实的回去该备考备考,该在图书馆肝手游就肝手游去。”   “可是,老师……”   晏玲玲抬手指着杭雁菱,还想解释什么,却只见矮个子女生拿出了嘴里的暗橙色半透明的棒棒糖,在手里点晃了两下。   “首先——‘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带来大学的妹妹不小心惹得乱子,你是第一个被吓到的学生,一切只是个乌龙’。”   “嗯……”   晏玲玲呆呆地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其次——‘目睹了这一切的你已经很累了,现在你满脑子只想回去宿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把帮最可爱的博士买一罐赭石色的颜料送到办公室作为谢礼’。”   “嗯……”   晏玲玲依旧机械的回答了一声。   刚刚还想询问的话语消失了踪影,她转过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头就走。   杭雁菱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已经确定。   这个自称博士的是个超能力者没错……   三言两语让一个人彻底服从自己的能力,一般的修真者可做不出来。   至少不能在不接触身体的情况下,凭空做到。   “还有你。”   “啊?”   “尝尝。”   噗的一声,那矮个子“博士”冷不丁的将那根暗金色的透明棒棒糖杵进了杭雁菱的嘴巴里。   口腔里扩散开来的并不是橙子味儿的甜香,而是一股诡异的芥末咸鸭蛋味儿……   什么鬼棒棒糖?   “嘿嘿,走吧老妹,我开车把你送回家,下次别来大学给我添乱了。”   “博士”拽着杭雁菱的袖子,带着她离开了树林。   两人一直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矮子“博士”在白大褂的兜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把车钥匙来。   她的座驾是一辆红色的SUV,高大的车身和两个矮个子女生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走,上车。”   打开车门,“博士”两脚一蹦跳到了车上,瘦小的她似乎连填满整个车座都做不到,只能勉强的够到油门和挂挡杆。   讲道理,这样在路上开真的不会被交警当成乱开车的小孩给查到吗?   “查不到啦,因为我可是名正言顺的有驾照的。”   矮个子“博士”在兜里掏了掏,将印着她呲牙笑的驾照怼到了杭雁菱脸跟前晃悠了两下。   不过比起这小矮个子有驾照,杭雁菱更惊讶的是这个“博士”竟然直接读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好家伙,早知道地球的超能力这么屌,我还穿越个锤子的异世界啊……   坐在副驾驶上,杭雁菱叼着嘴里味道奇怪的棒棒糖,反正没什么不良的感觉,于是也就很给面子的没直接吐出来。   车子一路从地下车库开出了大学,在道路上,杭雁菱含着糖问道:“刚刚的那是什么?催眠?言灵?精神控制?”   “准确来说是精神污染的某种应用方式,只不过因为我自身体质特殊,这招对坏孩子效果拔群,对好孩子就影响有限了。”   “哦,还有这种差别?”   “对啊,所以不用担心。像你这样的大圣人,我可没办法干涉你的行动。”   好家伙,连地球人都知道我是大圣人了。   这李天顺的宣传工作做的挺到位啊。   “除了控制思想之外,你还能读心?”   “我视力很好啦……能做到稍微预知短暂的未来,和一定程度的阅读思想。”   “博士”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根味道奇怪的棒棒糖塞进了嘴里:“比方说正在办公室里开心的在贴吧高强度参与对线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某某大学因为小树林里死了人而上热搜的未来。”   超能力这么方便的吗?已经方便的有点不讲理了吧……   杭雁菱坐在副驾驶上,她也不管这位“博士”打算把自己带到哪里,反正再过三十分钟,就会有另一个超能力者过来把自己接回原本的世界。   “不过你明明是从修仙世界来的,身上却没有沾染神明的气息……你们那个世界的神代也已经结束了?”   不……不是   老姐,这都读心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哎呀,都修仙了还跟我讲什么道理。”   “博士”嘿嘿一笑,一踩油门点晃一下,毫无征兆的突然加速超了一辆前面的车。   “地球的神代早就已经结束了,余留下来的只是些些微的残渣而已,无聊的很。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去吧,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值得你惦记。”   杭雁菱靠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我也没想着惦记这里的什么……就是回来看看曾经的故乡而已。”   “哦~跟我的动机差不多嘛。”   博士笑了笑。   杭雁菱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嗯?你也是……穿越者?”   “差不多,差不太多,只不过我回来是明确要找人的,而且要找的人还没找到。”   “都能预知未来和读心了,找个人应当不难吧?”   “别把超能力者当成万能之人……而且我也不想那么简单粗暴的破解谜题。”   博士笑了一声,转变了话题:“对了,你是如何看待今天遭遇的这些事情的?”   “在曾经就读的大学里看到有人自杀,还有人在一旁试图摄像来吃人血馒头,自然不知道该说他们点啥好……而且我寻思都是大学生了,也不可能因为简单地‘看不顺眼’就搞这种初高中生才喜欢弄的校园霸凌,这背后应当是有别的原因吧……反正跟我没关系了。”   杭雁菱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喜欢乱管闲事的烂好人,只要我看到的人别死在我面前我就知足了。”   “可是你刚刚救人的举动已经跟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虽然你是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人,但未来已经因你的干涉而改变了,就算你回到那个修仙世界,也早晚会因为因缘际会再次来到这里,被卷入这一起事件中。”   ……   好麻烦,早知道刚才就不救人了。   “救与不救都看你——对了,给你个好玩的。”   博士在兜里摸索了半天,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板感冒药一样的药片,递给了杭雁菱。   话说这个人的兜到底多能装东西,这也是超能力?   “啊,这不是,只是能预知未来的我提前做了准备而已。”   杭雁菱接过感冒药,仔细看了两眼,这半红半白的药丸看不出来什么奇怪的。   “这是什么?”   “最近在这所大学的暗下世界悄然流行起来的‘药’。”   “卧槽?!难不成是毒——”   “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这东西本身并不具备成瘾性,能够风靡起来也只是因为它的效果。”   “有啥效果?”   “健脑益智,增强体能,恢复精力,维持心情,保持清醒,预防疾病。”   “听着像是廉价的保健品广告词啊。”   “可是这玩意的确能做到,而且见效极快,效果极佳。”   博士窃笑了一声:“身为制药公司的员工,我还是很清楚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的。这种近乎万灵药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没点副作用?吃了它的人会变得逐渐易燥易怒,心高气傲,并且它导致了一个直接恶劣的结果——”   “嗯?长期服用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不,根据我目前的观察,对身体的伤害并不大。容易燥怒也只是药里头的成分劲头过猛了而已,它真正的危害在于扩散性——你想想看啊,身边一个平时跟自己一块天天翘课,也不怎么努力学习,胸无大志赖在宿舍混日子的好兄弟,突然就全科满绩点勇夺奖学金了……”   “那我心里头肯定会不平衡吧。”   “没错,而那个好兄弟又在学习好了之后变得心高气傲,说话呛火,谁都瞧不上——这自然会加剧其他人的不舒服,从而探寻这货到底是怎么当上了卷王……最后发现是这枚药丸的功劳。”   “博士”相当坦诚的跟杭雁菱分享着自己所知的情报:“这药打着保健品的牌子,买卖也方便,不到三百块钱就可以买来这么一板,刚好是对大学生而言稍微有点贵,但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价格。”   “……”   杭雁菱的双眸浮现了暗金色,她逐渐感知到了这背后蕴藏的风险。   虽然她已经许久没回来地球,可是她这三百年来,见过不少的人了。   人啊……   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杭雁菱缓缓地说道:“当‘优秀’成为一个不需要努力也能达成的事情后,人的努力和进取心会下降,不再相信‘公平’。突然膨胀的学习能力和拔高的地位会让他们对一直以来信奉的信条产生质疑……简单来说,这帮突然意识到学习原来靠吃药就能解决的家伙,下一步挑战的可能会是更多的东西……比如,法制。”   “没错,但同时,他们如今的地位也是依靠这个药物来维系的,是搭建在别人借来的木桩上的高楼。”   杭雁菱接上了博士的话语:“所以他们心中会缺乏对现状的安全感,一旦药断供了,一切就都没了。这些靠着吃药上位的学生们想必是对药视若命根……甚至可能会发生争夺,暴力事件……最终,整个学校的地位都依靠着这个‘药’来决定。”   “说得对,这就是这所学校所面临的问题。”   车子停下了。   “博士”打开了车门,杭雁菱也同她一道下了车。   车子停靠在荒凉的马路边,而眼前是一望无尽,黄绿斑驳的麦田。   微风吹拂起“博士”暗红色的发丝:“而据我所知,这个药物仅仅只在这所大学的学生之间流传,因为似乎社会人吃了也没有多大作用。可这恰恰是更致命的问题。”   更致命……   是了。   杭雁菱很自然的领悟了博士的意思:“如果这群依靠着药物拔高身份的学生走到社会上……等从‘学生’变成了‘吃药也不管用’的社会人,他们会被打回原形,能力不足的事情会暴露……这种地位落差感会让这些刚从象牙塔出来的孩子们发疯的……在将来,可能会造成严重的治安问题……而这个药只要还在大学范围内传播,将来只会有一代又一代的人……变成这样的疯子。”   低副作用,高效果,更是这个药最大的问题所在。   短时间内,上头不会把它当成危险的药品禁用,相反,如此良好的效果可能会由官方下场在校内进行一波推广。   而一旦这个东西正当化了,所造成的影响将会愈发恶劣。   想想看,全国的大学生都变成了不需要努力,只要吃药就能取得高分,然后到了社会上沦为干什么什么都不行的废人……   那将来这个国家,这个世界……   “你真的很聪明嘛。”   博士夸赞了一声,笑盈盈的说到:“当然,你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这帮大学生的未来如何,这个大学的未来如何,这个世界的未来如何,都已经和你没了关系,那只是看客……只要你硬下心不再回来,即便已经卷入了这个世界的命运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   “嗯,你说的没错。”   “而且这种程度的小乱子,对于见过大风大雨的修仙世界的人而言,应当屁都算不上一个吧?”   “嗯……”   “所以——”   “博士”闭上了一只眼睛,在阳光下,她的另一只眸子犹如夕阳般血红。   她对着杭雁菱伸出了手:“就当做课余作业好了,就当成可上可不上的选修课好了……要不要试着稍微拿出周末的一点点时间来,去拯救一下这个故乡世界?” 第十三章 看我轻松睡醒   “我再想想看吧……”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毕竟每周两个小时就想要拯救世界也太荒谬了。   已经发展到逼人自杀这一步,说明这个大学的遗毒已经太深了。   自己又能够做得到什么呢?   “啊——不用担心。”   自称“博士”的少女摆了摆手:“反正这个世界不会在乎我们这些世外者做了些什么,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成败如何也不会影响到你我,我们只是在这个戏台上票一把戏的票友而已。”   “是嘛……”   “对了,相见就是有缘,帮你个小忙,不用谢我。”   少女抬起手,轻轻的往杭雁菱的肩头按了一下   一阵嘎巴嘎巴的声音响起,杭雁菱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竟然在迅速的发黑变褐,最后嘎嘣嘎嘣的从琳琅书院的校服上掉落下来。   微风徐徐吹过,将这些凝结的血迹吹散的无影无踪,衣服变回了原本的洁净。   而也恰在此时,不远处的空间突兀的闪现出了一个拎着大包小包,走路晃晃悠悠的女孩子。   “喂——小菱,帮我拿一下啦!”   ……小菱?   啊,叫我啊。   杭雁菱转过头来,看着米欣桐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跟前,气喘吁吁的。   大包里面装着的东西大概是衣服之类的,而小包里头盛着满满的零食,甚至就她自己手上还攥着一杯珍珠奶茶。   这家伙……   “诶,这位是——”   米欣桐注意到了一边的博士,矮子博士笑了一声,挥了挥手,扭头坐上了自己的SUV,也没多说什么,发动引擎便扬长而去。   “诶?”   完全没被搭理的米欣桐纳闷的眨了眨眼,在杭雁菱接过了袋子后,在兜里摸了摸,将杭雁菱的储物戒还了回去。   “她谁啊?你原本在这个世界的好闺蜜?”   “今天偶尔认识的人而已……”   杭雁菱看着米欣桐沉吟了一下。   那个博士之前似乎自称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返回之人,同为超能力者,米欣桐竟然不认识她。   看来这个世界的超能力者零零散散的还有很多,而那个博士也应当掌握了某种穿越世界障壁的方法……   算了。   想这些也没意义。   杭雁菱对着米欣桐微微张开嘴巴,本想将今天在大学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她,但看着米欣桐这大包小包的享受着地球生活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   毕竟米欣桐和自己并没什么不同,每个周也只能回到这个世界两个小时。   虽然她是超能力者,但实际上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小女孩而已。对她而言这两个小时本来就得之不易的假期和幸福,没必要将之剥夺。   当然,杭雁菱也清楚,既然此刻选择了隐瞒米欣桐,那么相应的……自己也要承担如此选择的责任。   唉,稍微……多管一点点闲事也行吧。   直到最后,米欣桐还是没有追问杭雁菱在这两个小时的地球之旅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虽然一直目光闪闪的等待着杭雁菱主动讲解给她听,然而杭雁菱全程装作没看到一样的在啃着米欣桐带过来的巧克力饼干。   这份沉默最终一直持续到了空间发生了异动,面前的光景产生了扭曲。   “好了,小菱。时间到了,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终于熬到了旋涡出现,米欣桐笑嘻嘻的对着杭雁菱伸出了手来。   “嗯,走吧。”   杭雁菱也握住了米欣桐的小手,随后,一阵强大的牵引力顺着胳膊传来。   ——————————————————   在另一个世界,二人的身影再度出现。   完成了穿越的米欣桐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好困——我要回去个午觉了,逛商场也是很累人的呀!”   “好。”   杭雁菱将戒指里的两个大包取出来递给了米欣桐,而米欣桐在接过袋子后,在小袋子里翻找了一番,拿出一盒子装的费列罗巧克力递给了杭雁菱:“喏,给你这个。”   巧克力啊……   杭雁菱抹掉了嘴边刚刚在地球吃剩的饼干残屑,将费列罗接了过来,随口说道:“谢啦。”   米欣桐眨了眨眼,呲着牙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义正言辞的批评我说‘明明不让我带储物戒过去,却自己拿了吃的回来这边’,骂我双标,这才特意买来拉拢你的。”   “看在这一百块钱巧克力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了。”   杭雁菱随口说了一句,转身正要走,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远处大树后面隐隐耸动的一个黑影。   啊……   又是躲在树后面的人吗?   可千万别是什么琳琅书院也有人要闹上吊啊……   杭雁菱担忧的看向了远处的那个躲在树后的人影,眼珠子一错,斜着眼神看到了那棵树旁边的一个小土堆,以及翻出新鲜土壤的一个大坑来。   ……   ……   “小口琴?”   “谁是小口琴!人家是小铃铛!”   躲在大树后头的身影探出了脑袋,如同打卡一样惯例性的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之后,又把脑袋缩在了大树后头。   这幅神情,简直像是个家里来了陌生人的小猫一样紧张兮兮的瞪着大眼睛盯着杭雁菱。   这幅光景倒是稀奇,小铃铛这个因为太想找师姐一起玩就直接从莲华宫经历了一系列可疑度颇高的操作来到琳琅书院的小丫头,竟然还会有躲着自己的时候。   杭雁菱扬起了嘴角,她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喜欢逗小孩子。   “怎么了小口琴?过来这边,我有好吃的给你。”   “我不去,师姐姐身上有好臭好臭的味道,师姐姐是在这里拉完臭臭没洗手吗!”   “我……”   本来还微笑着的脸一下子尬住,杭雁菱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噗。”   站在一旁的米欣桐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在她很快的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那,那个……我,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我,我先回去了啊!”   看来她一回到这边的世界就会变回那个结结巴巴的社交恐惧症啊……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随后不顾从另一个方向跑掉的米欣桐,从手中的盒子里取出了一颗费列罗晃了晃:“喂,小口琴~师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糖果——”   “才不要吃呢,师姐姐好臭!糖果肯定也是臭的!”   所以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杭雁菱无语的正准备收回糖果,可包着费列罗的金箔纸引起了小口琴的注意,她猛地从大树后头探出头来:“等等,师姐姐,你手里拿着的是纸元宝吗?”   “啊?呃……”   还没等回话,小口琴嗖嗖的从大树后头窜到了杭雁菱跟前,捂着鼻子,用囊声囊气的声音说道:“给我给我,给我看看!”   “好好,给你。不过别拿去乱玩啊,里头的糖果在太阳下面很容易融化的。”   小铃铛腾出一只手来拿过了糖果,眼睛亮亮的摆弄了一阵后将其拆开,看着里头的巧克力糖果先是愣了一阵,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将糖果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师姐姐,这是什么?是药药?”   “你尝尝呗,甜甜的,味道不错的。”   “咕咕咕,如果是苦的,我就要把师姐姐拉完臭臭不洗手的事情告诉所有人,让大家都笑话你喔!”   “所以说我才没有……”   “唔嗯。”   将巧克力塞进了嘴里,小铃铛用牙齿咀嚼了一下后,忽然啪的一下捂住了嘴巴:“好吃!”   “喜欢吃的话就多拿点,有很多。不过一会儿不要把小秋雨和……那谁的份儿给拿走了啊。”   本来想说周清影的,但PTSD影响下真的说不出来这个话。   杭雁菱笑着趁机伸手想要揉一揉小铃铛的脑袋,但却被小铃铛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糖果香香的,师姐姐却是臭臭的,好奇怪。”   “你倒是告诉我怎么臭了啊。”   这话说得杭雁菱都有些不自信的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是嗅觉疲劳吗?没闻出来哪里有味道啊……   “就好像是刚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一样,全是臭臭的尸体味道!”   小铃铛的点评让杭雁菱有些无语。   咋的?我故乡地球的空气质量就差劲到这个地步,回去一趟就跟爬棺材没啥两样了呗?   “那师姐姐再给你一颗糖糖,你忍着点这个味道和我一块回去如何?”   “两颗!人家要给我的好朋友一颗!”   “哟,小口琴就是了不起,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是呀!”   小铃铛一听到师姐的夸奖,立刻变得跟不在乎臭味了一样,得意洋洋的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   清脆嘹亮的口哨在半分钟过后得到了回应的声音,天空略过了漆黑的阴影。   一声耳熟之际的飞鸟唳鸣声响起,一道黑影疾驰而下。   树林子被翅膀扇动的风压震颤的哗哗作响,大片大片的树叶落在了地上。   紧跟着,羽毛闪烁着金属色光芒的帅气鹰隼拍打着翅膀降落在了林区。   “嘿嘿,小黑!”   “嘎!”   鹰隼开心的叫了一声,小铃铛则是扑到了鹰隼跟前,兴奋的喊道:“我有好吃的给你!”   杭雁菱呆呆的看着前世的座驾黑羽玄鹰在小铃铛一个口哨下被呼唤了过来,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当然,黑羽玄鹰出现并不要紧,要紧的是鹰背上还坐着个人呢。   “啪嗒。”   “哎呦喂!”   鹰背上的人因为黑羽玄鹰的紧急迫降而直接从鹰背上被甩了下来,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呀,倒霉蛋蛋怎么也在这里?!”   小铃铛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捂着鼻子直皱眉头,跟生怕感染什么怪病一样。   “我去,我的鹰!!!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可怜的男人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惨兮兮的说到:“我这才刚起飞不到两分钟就掉地上了,你知道我多懵逼吗!?我说小黑,你这干嘛呢!?”   “是我让小黑来陪人家玩啦。”   “不是,可我还在他后背上呢,再说了小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小黑是人家的朋友呀,你说是吧?”   “嘎!”   “你嘎个头你嘎!你这个见色忘友的色鸟!”   “嘎!”   嘭的一脚,倒霉蛋蛋——付天晴先生刚刚站起来的身子被黑羽玄鹰一脚踹飞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正落到了杭雁菱的脚边。   杭雁菱低头看着跟雅木茶一样滚在地上的付天晴,吞了一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把付天晴给扶了起来:“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咳,老杭?你咋也在这?”   “我跟小口琴在这儿玩……”   “哦,你还挺有闲心的……不是!?你俩玩啥也不至于把小黑叫过来啊!?喂,我还有事儿呢!把小黑还给我啊!”   小铃铛抱住了小黑鼓起嘴巴:“不着急!人家就是给小黑吃个好吃的糖糖,吃完就走!”   付天晴有些急眼了:“吃啥糖糖!?你就为了给它吃个糖糖害得我他妈五百米高空紧急迫降?!再说了小黑你这家伙也太不地道了吧!!!一个糖就把你收买了!?”   “嘎!”   看着跟小铃铛和黑羽玄鹰斗起嘴来的年轻的自己,杭雁菱捂着脑袋连忙拽住了付天晴的袖子:“好了好了,跟小孩和小黑置气什么?孩子还小。”   “不是!老杭,姐!!她牛了我的鹰!!!”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杭雁菱无奈的从掏出一颗糖果递给了付天晴:“吃个糖冷静一下,不会耽误你们的事儿的。小口琴就是想跟小黑玩一会儿。”   “哎呦我去,这叫啥事儿啊?”   付天晴满腔怨气的像是被甩了一样瞪着小黑,双手熟稔的搓开了糖纸,将糖果塞进嘴里。   可可和榛子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出来。   吃糖果会让人心情变好的事情并非只是谣言。   “嚯,味道还不错。喂,小黑,赶快吃完了咱们赶快拉东西去,愈院的老师等着呢!”   付天晴随手将糖纸一扔,随后浑身僵硬了一下。   他忽然停下了嘴巴,感受着嘴巴里的气息,好一阵子过后,反手一个耳光子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啪!”   “咋了,突然抽自己?”   “因为我觉得现在我可能是在做梦。”   “啊?”   “你刚才给我吃的啥?”   “费列罗榛子巧克力啊。”   “你看,我就说吧……啪!”   “喂,怎么了!?”   “我这肯定是在做梦,你等会儿啊,我马上把自己打醒了,这巧克力味儿逼真到这个份儿上我肯定梦的不轻。”   “我就说小黑不可能背叛我去听一个小女孩的话嘛。”   “啪!!”   “诶,等等……轻点儿啊!”   “哈哈,还寄吧在琳琅书院吃费列罗,这梦破绽也太多了,看我轻松睡醒!!”   “啪,啪!”   “别,诶!!别这样付老师,别这样!” 第十四章 溪水中的尸体   “也就是说,我没在做梦?”   “是的。”   “哦……”   付天晴淡定的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血,双眼呆滞:“也就是说,我吃到的巧克力是真的,我的黑羽玄鹰被牛了也是真的?”   “不错。”   看着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年轻自己,杭雁菱也是心疼的很。   奶奶的,这身体你不想要了给我啊!别当着我的面这么作践我的脸啊!   “所以,你找到回归地球的方法了?”   “对。”   杭雁菱并没有什么隐瞒,将米欣桐的存在告知了付天晴。   相比于自己,这个年轻的付天晴对地球的眷恋之心应该更加浓郁,杭雁菱之前没有选择回家看父母一面也是考虑到还有这个年轻的自己存在。   也许,此时的这个付天晴比自己更适合出现在二老身边吧。   “想回去的话,我可以让小米把你带回去。”   杭雁菱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谁知道付天晴却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为啥,你不会还做着你的爽文主角梦吧?”   “在付家咱们约好了,日后谁魔怔了,另一个人就要给对方一个痛快的。”   付天晴揉着被他自己亲手一巴掌一巴掌扇红肿了的脸,口齿不清的说到:“我要是这就回去了,你再重蹈覆辙,死之前身边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可太惨了吧?”   “……以小口琴这个丫头的性子,我觉得收尸的人至少还是会有一个的,而且这货必然给我准备一场风光大葬。”   “那也得有个给你遗体告别的家属吧?理论上说,我是你这个世界最后一个血亲了不是嘛?”   付天晴吐了一口血,嘿嘿笑了一声:“这几天我也曾想过付家的悲剧——思来想去,说到底,付青冢也好,我母亲也罢,他们都没遇到一个能够阻止他们发疯的人罢了。二叔比平常人多往前走了半步,但也只是半步而已……我若是此时抽身而退,那我岂不跟二叔一样了?”   “唉……随你吧。”   杭雁菱意外的没能驳倒年轻的自己,虽然付天晴的念头在她眼里看起来还有些幼稚,但幼稚从来都是年轻人的特权。   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是连幼稚的权利都没有了。   ……   “哦,对了,你刚刚说你跟小黑还有事儿,是去忙什么?”   “搬运东西。”   付天晴嘿地笑了一声:“我被分配到了朱班,里面奇形怪状的天才虽然不少,但大多都对我这个‘付家二少爷’颇有敌意。他们穷苦出身看不惯我倒是不奇怪,为了不给大家伙儿留下一个娇生惯养公子哥儿的印象,我只好有啥事儿多帮着点忙咯。”   “搬运东西还用得着小黑吗?”   杭雁菱有些纳闷,付天晴忽然问道:“对了,你忙吗?”   “不忙,没啥事儿。”   “那你跟我一起来一趟吧,去看看货。”   “……啥货?”   “死人。”   “啊?”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空当中响起了一连串的惨叫,付家二少爷的哀嚎声在琳琅书院的上空划过。   黑羽的鹰隼承载着娇小的少女,利爪上挂着一个人的衣领子。   在五分钟的飞行后,黑羽玄鹰紧急降落,拍打着雄壮的翅膀落在了山下的一处小溪之上。   它一抬爪子,被挂在爪子上的付天晴连滚带爬的从爪子上咕噜在坚硬的石子地面上。   “痛!”   付天晴惨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自己曾经的好伙伴黑羽玄鹰怒目而视:“你这见色忘友的鸟!”   “嘎嘎嘎!”   黑羽玄鹰如同嘲笑般嘎嘎怪叫了两声,随后顺遂的俯下身子,让坐在它后背的杭雁菱顺利的从鸟背上落下来。   考虑到小铃铛对于死人和丧事儿的感兴趣程度,杭雁菱还是用三颗费列罗为代价让她去别的地方撒欢儿没有跟过来。   踏足在白色的卵石上,杭雁菱抬头张望,发现小溪旁边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从十五岁到二十多,大多身上穿着纯白的短袖长袍,披在身上的坎肩后边绣着一片杏树叶子。   这是琳琅书院愈院的象征,用大学来类比的话就相当于医学院一般。   琳琅书院在将学生分成四个不同的班级之外,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学院,根据学生不同的特长进行培养,安排课程。   而当琳琅书院的学生代表着自己所修习的院系行动时,往往会换上和平时不同的院服。   愈院便是这一身素色的纯白短袖,背后的杏树叶会根据学生所在的不同班级分为“红”“青”“金”“黑”四种。   付天晴和杭雁菱都是开学一周后才返回琳琅书院的,属于他们两个的院服还没有定制好,因此只能穿着平时不上课时在校内着装的,印着自家门派或家族的寻常校服。   俩人一出现,便引起了小溪边上的学生们的注意。   毕竟这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琳琅书院里头类似于校园十大怪谈的存在了。   有传闻说这来江湖上曾经不死不休的仇敌在入学仪式开始前一同来到学院。   有传闻说付天晴入学用的是人家琳琅书院的内推名额。   有传闻说之前入学大比的时候,付天晴被发狂了的杭雁菱痛殴了一顿。   这些传闻传的一个比一个可信,却又彼此矛盾。   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这俩人到底是死仇还是朋友,因此再度亲眼看到二人一同出现,愈院的学生们还都是充满好奇的。   当然……   今天他们目睹到的一切又会变成新的校园传闻——杭雁菱竟然乘着付天晴的座驾,而付天晴则是被他自己的黑羽玄鹰一脚踹在了地上。   话说这位付家二少爷满脸的鼻青脸肿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杭雁菱打的?   杭雁菱抢了他的坐骑,还把他打了一顿?   什么混世魔王啊!?   “付公子,你没事儿吧?”   一个衣服上绣着黑色叶子的小姑娘踏着小碎步跑到了付天晴的身边,将鼻青脸肿的付天晴给搀扶了起来,茵茵的绿色真气在她的掌心酝酿着,在手指触碰到付天晴脸庞时,付天晴高高肿起来的脸迅速消退了血瘀。   “没事,谢谢啦。”   付天晴看到少女,呲牙露出笑容来,扭头对着对着杭雁菱介绍到:“这是我在班里新认识的朋友,算是少数几个还乐意跟我搭话的,她叫郑乐乐。”   名为郑乐乐的少女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太敢抬头看向杭雁菱,身子微微侧着似乎是想躲在付天晴的身后一般。   杭雁菱感知着周围好奇的目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总是,尸体在哪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只是听愈院的老师说山下的小溪飘来了一具面部溃烂的死尸,正好我在边上,于是拜托我来带回尸体,其它的我也不清楚了,得问乐乐。”   付天晴挠了挠头,扭头问向身旁的少女:“那个,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带路吗?”   郑乐乐红了一下脸,点了点头,随后又犹豫着看向了杭雁菱:“可是,她……不是我们愈院的人……”   杭雁菱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郑乐乐,这家伙羞羞怯怯的样子和米欣桐有的一拼,不过米欣桐那是纯粹的社交恐惧症,到是这个小丫头看上去真的是怕生害羞……   啊,这也难怪,毕竟我可是那个杭雁菱啊。   见愈院的人不欢迎自己,杭雁菱揣着袖子歪头问付天晴:“那我走?”   “别介啊!郑同学,我是看在杭雁菱颇通医术才请她过来的。”   “颇,颇通医术吗?”   这次不光郑乐乐,其他人也都用困惑的目光看向了脸刚刚才消了肿的付天晴。   这付家二少爷是被杭雁菱抽大嘴巴子抽傻了吗?刚刚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飞过来的事情消了肿就忘了!?   他们没有看到杭雁菱在付家救治伤员时候的模样,在他们的印象里,杭雁菱还是更接近那个江湖传闻的无恶不作的小魔头。   自讨没趣的杭雁菱挠了挠脸,转身正要走开,愈院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温柔而稳重的声音:“雁菱学妹?”   这一声妹妹喊得杭雁菱脚步一沉,回过头去,正看见了冲着她微笑的学姐。   “诶,青禾学姐?”   “嗯,是我,你也来了?”   青禾学姐没有在乎别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杭雁菱跟前,挽住了杭雁菱的手腕,笑着对付天晴和郑乐乐说道:“是付学弟将雁菱学妹带来的?麻烦你一个人帮忙就很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还牵连到了雁菱学妹。”   “啊……呃,您是?”   “我是周青禾,是你们上一届的愈院学生。老师交代我这里先由我来照看,等待着你来接手。”   “啊……见过青禾学姐。”   付天晴抱手行礼,随后纳闷的看着挽着学姐手忽然变得紧张兮兮的杭雁菱,纳闷的说道:“你……认识杭雁菱?”   “嗯,我曾经给她发放过测试灵石,算是有过数面之缘,而且……嗯。”   周青禾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丝丝狡黠:“还有些不方便和学弟这样的男孩子提起的事情呢。”   “不方便和男孩子提起的事情……”   付天晴虽然不至于说木头脑袋,但他显然是想象不出来杭雁菱和这个青禾学姐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   低头看向杭雁菱,发现杭雁菱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   什么情况?   “付学弟,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具尸体。”   没等付天晴反应过来,拉着杭雁菱手的周青禾便带着他走向了小溪旁边的一处洞穴。   这座洞穴并非是天然形成,从周围过于平整的墙面来看,显然是有精通土系道法的学生为了停放尸体临时制造出来的这么一个坑洞。   洞窟里面横着一方深蓝色的方形冰块,上头躺着一个浑身染满了血污的人,脸被白布蒙着,看不到容貌。   从体格不难看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性,右手手臂上还刺着纹身,不像是会出现在琳琅书院周边的人。   “乐乐学妹,你先不要进来,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可是学姐……”   刚想要跟着付天晴一起进洞的郑乐乐忽然被周青禾拦住了,她本想说点什么,但看了一眼冰块上残留着的血迹,憋了一阵,只得点点头,退缩的走出洞外和其它的同学们站在一起。   停放着尸体的冰窟就剩下了三个人,周青禾走到尸体跟前松开了杭雁菱的手,扭头对着付天晴说到:“这就是老师要我们照看的尸体了,这具尸体虽未腐烂,但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天了,可奇怪的是尸体的皮肤十分柔软,并未出现死后僵直的现象。”   周青禾伸手轻轻在尸体的胳膊按了一下,杭雁菱也有样学样的伸手试了试,正如学姐所说,尸体的皮肤柔软而存有弹性,除了没有体温之外,手感上和常人无疑。   周青禾继续说道:“这具尸体是今天早上在这条溪水中发现的,本以为是哪里来的山贼,但却没有找到随身携带的凶器。更何况这条溪流已经距离琳琅书院如此接近了,断然是不可能寻常剪径贼人……至于这尸身的情况,我想是长期在冰冷的溪水中浸泡所导致的吧。”   听着周青禾的分析,杭雁菱抬手想要掀起来尸体脸上的白布观察一番,可手刚伸出去就被周青禾捏住了手腕。   “我劝你别看那张脸哦……这具尸体虽然浑身未见致命伤,但唯独脸极为可怖……他的面皮被撕掉,双眼被挖去,肌肉筋膜一无例外的暴露在空气外,我看了都有些难受。”   杭雁菱抬着胳膊,本想说自己这种玩意见多了,可看到付天晴一脸铁青想吐的表情,还是打消了掀开白布让年轻的自己长长见识的念头。   不过说来……   杭雁菱凑到尸体跟前,仔细的打量着尸体露出来的部分。   见杭雁菱收回了手,周青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次特地让付学弟来搬运这具尸体,就是因为你精擅五行灵气。这尸身虽非我们琳琅书院中人,但死状不明,身份亦是不明。若是唐突的收入储物戒带回去……怕是会伤了尸体原本的状态,所以愈院的老师想让同时能够使用木灵气和水灵气的你帮忙运输。”   付天晴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凑到尸体跟前,仔细端详着尸体手臂上的刺青,纳闷的问到:“说来,这手臂上纹着的是个什么啊?黑乎乎的,还有波浪的横线……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张图啊?”   “是冥河。”   观察了一阵子尸体的杭雁菱给出了答案。   尸体手臂的刺青竖过来看的话,是上面三道波浪线,和一条黑色的横线所组成。   这是“彼岸冥河”的寓意,同时也是身份的证明。   有一个由众多阴灵气修士组成的门派便用得是这样的纹身,江湖人称“冥河教”   早年间曾经也是个大教,只不过被江湖正道打没了气候,四大长老死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一个教主,跟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杂碎混在一起散兵游勇。   ……   诶,冥河教?   嘶……诶,冥河教?   怎么感觉那里出现过的样子。   杭雁菱端详着尸体的冥河纹身,抱着肩膀仔细想了半天……   一旁的付天晴忽然问道:“冥河?就是那个冥河教?”   “诶,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你之前不是提到过嘛?”   “啥时候?”   “在莲华宫那会儿,你跟你那几个师父师伯说的,忘了?”   付天晴冲着杭雁菱比划了一个肚子捅刀的手势,杭雁菱恍然大悟。   啊……对哦。   说起来,之前第一次被那个冒牌货偷袭的时候,我好像为了不让人发现有两个杭雁菱,故意往肚子上捅了一刀,然后把黑锅甩给了冥河教来着……   我记得净水仙子好像还……   等等……   诶?   我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第十五章 不是异变,就是变异了   按照愈院的要求,付天晴并不能将尸体直接收入储物戒指里头,而是要凭借着自身的五行灵气以便对其施法,一边乘坐他的黑羽玄鹰飞回愈院。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如果直接通过走山路的搬运,那漫长的云阶登上去早就将尸体给晒成肉干了,而若是金丹期的大能来搬运,又难以确定下手会不会有个轻重。   应这个奇怪的要求,付天晴只得走了一趟单程,委屈小黑后背上驮着这个倒霉蛋的尸体,而自己也要花费真气去维护这个尸体的腐烂程度。   目送着黑羽玄鹰的离去,杭雁菱站在发现尸体的小溪旁边,笑的有些尴尬。   玩了个球了。   这事儿万一真的是净水干的,那是不是不太好解释……   不,不应该。   如果净水来到了琳琅书院附近,以这个家伙的性格,她要做的第一件事绝对是冲过来对杭雁菱亲亲抱抱举高高。   不可能暗搓搓的杀了一个人还把脸皮揭下来。   那么……   究竟是什么人会有动机杀死一个冥河宗的人,还将它的尸体抛弃在溪流之中呢?   揣测着,目前的情报实在是太少,就算是动用自己前世的经验,得到的也只有几个毫无根据的猜想而已。   看着杭雁菱沉思着,周青禾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杭雁菱,将杭雁菱吓了一跳。   “啊呀——”   “噗……”   “学姐,你笑什么?”   “你啊呀的时候真可爱,跟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呃……有嘛?”   被前世的暗恋对象夸奖自己跟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杭雁菱不知道一时间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应学姐的夸奖。   周青禾清了清嗓子:“从出了山洞你就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如转换转换心情,我回去请你吃顿饭?”   “啊,好啊。”   杭雁菱的眼睛亮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周青禾双手落在杭雁菱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环视了周围一圈的琳琅书院学生们。   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周青禾轻轻笑了笑。   大家虽然注意力都集中在在她和杭雁菱的互动上,不过都看得出来有些心不在焉。   更准确的来说,精熟于望闻问切这种治疗方式的周青禾能够通过大家的表情和状态,判断的出来他们此时只不过是想要利用杭雁菱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使得自己不再去关注那具死状凄惨的魔教尸体罢了。   这些大部分都是从宗门或是大世家出来的孩子,没有踏入过江湖,也未曾经历过太多的厮杀。   琳琅书院入学大比的第一关云阶之争虽然残忍,但比起真正的修真界你死我活的杀人,栽赃,陷害等等阴暗来说,还是要直白太多。   他们哪里见过死状如此凄惨的死者啊……当然,除了那几个见过山下另一个冒牌货杭雁菱的胡作非为的人。   冒牌货玩的比这血次呼啦多了。   “诸位学弟学妹们,辛苦了。”   周青禾见自己不说话,周围也无人乐意吭声,便主动对着周围的弟子说道:“我知道,刚来琳琅书院不到一个月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可我们愈院就是如此,救死扶伤,延生者息,平逝者憾。大家早晚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死者……”   “师姐,难不成……愈院特地让我们大清早的下云阶来这个小溪旁边看守一具我们凭自己的本事无法运走的尸体,就是为了……让我们涨涨这个见识,看看形容凄惨的尸体吗?”   付天晴新认识的那个叫郑乐乐的少女举起了手,她虽然羞怯,但脑子并不笨,反应过来学院意图的同时,吞了一口唾沫,胆怯的看向了杭雁菱:“我们第一次看到……都不太敢说话,可是您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却面不改色的从山洞出来了——”   杭雁菱也觉得这小丫头好逗,故意吓唬到:“这有什么的,不过是揭一张面皮,我看谁不顺眼,向来都是将全身的皮给剥下来,填上草做成稻草人放在门口玩的。”   “噫!!!”   郑乐乐直接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脑海里似乎已经浮现出了杭雁菱所描述的恐怖画面了。   周青禾嗔怪的拍了一下杭雁菱的后脑勺:“不许欺负同学。”   “我就是开个小玩笑,学姐你别生气。”   “呼,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你若这样下去,大家对你的误会真的就解不开了,你难道很希望走到哪里都被大家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吗?”   “呃……嘿嘿。”   “好了好了,现在天色不早,马上要天黑了,摸着黑上云阶可是相当消耗体力的,所以要先在这里搭营野炊……你记得多给大家帮帮忙,让大家多熟悉熟悉你,这样对你也有好处的。”   “嘿嘿,学姐你说啥就是傻。”   “看你那傻乎乎的样子,哎呀。”   周青禾无奈的轻轻揉了揉杭雁菱的脑袋,而杭雁菱心里头还是暖呼呼的。   这一世的学姐和她是素昧平生,顶多算是洗澡的时候偶然遇见了,而自己的师姐又恰巧是她的妹妹而已。   可没想到今天有这般机会能够和她接触,能得到她的关心。   这种感觉,是真的——   “你为何要站在这里傻笑呢?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嘿嘿,学姐,我的学姐……”   后背被人拍了拍,杭雁菱呆笑着回过头来。   然而,刚刚拍杭雁菱后背的人并不是学姐,而是一个衣着精致,虽然也穿着愈院素白色的校服,但是衣服上却有很多精巧的小配饰。   头发披散着,分成两绺搭在胸前,笑容腼腆可爱,双目却带着一点点的呆滞,咧着嘴,轻巧的唇瓣儿粉粉的,看样子脸上是花了一点点的薄妆。   芬芳的香味儿扑鼻,精巧可爱的少女轻轻的抬起手指,在杭雁菱的胸口点了一下:“学姐是大家的,并不只属于你杭雁菱你一个人,这么说话可不太妥当哦。”   ……   不太妥当就不太妥当……   你后面加个“哦”是个什么味儿啊?   身后出现的女孩儿虽然可爱,但是这个眼睛很努力的往上瞟,衣服的各种小缎带小蝴蝶结要素过于溢出的女孩子还是让杭雁菱感到了哪里不对劲。   而且那个胸……   和年龄不相符的有料啊……   而且,怎么说呢……   可爱是归可爱,但是自己在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第一时间却没办法产生欣赏的感觉。   恰恰相反,这个女孩充斥着一种违和感……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我会害羞的。”   女孩羞赧的别过了脸,红红的脸蛋,眼神却时不时的瞥向杭雁菱,在发现杭雁菱在盯着她看后又如同惊兔一般移开。   嘶……   照理说,自己应该挺喜欢羞羞答答的小姑娘的啊?   为什么会觉得浑身不对劲的感觉……   杭雁菱不解的回头向学姐问道:“学姐,这位同学穿着咱们愈院的衣服却不怕我诶,她谁啊?”   青禾学姐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杭雁菱跟她搭话她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那个,你应该认识的呀……”   “哈哈,我要是认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会记不住吗?”   杭雁菱回过头来轻轻的拍了拍那名陌生小女孩的肩膀,可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却一阵不自然的滑动。   那微微隆起的胸口蠕动了两下,啪嗒啪嗒,从衣服里头掉下来了两枚白乎乎的东西……   是布料制品……啊   胸垫?   杭雁菱弯腰捡起胸垫来,抬头再看。   眼前的可爱小姑娘已经变回了正常体型。   而看着那板上钉钉一般的前胸,杭雁菱终于察觉到了违和感的正体。   “等等,你是——”   没等杭雁菱说完话,那刚刚还做出一副小女孩姿态的小姑娘忽然脸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还给我。”   那清冷的嗓音,宛若存有利刃一般的眼神……   对啊,这才是自己印象里的周清影没错啊,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个什么怪物……   “给你。”   杭雁菱将两枚手工缝制的胸垫还给了自己的三师姐,刚想追问三师姐今天是吃错了谁炼的药了,却没想到三师姐既然径直的将胸垫顺着她自己的衣领子……   又塞了回去。   理她距离最近的杭雁菱傻了。   这是什么操作,当面垫胸以示坦荡?   “那个,三师姐……”   “你坏死了!害的人家好糗的!”   红着脸,泪汪汪。   周清影扑到了杭雁菱的怀里,小粉拳捶打在杭雁菱的肩头。   杭雁菱完全是茫然而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的她思考的并不是可爱的小萝莉投怀送抱的幸福。   而是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让周清影这个疯狗如此的报复自己。   开什么玩笑!?别扑倒我怀里啊!?   我现在是女孩子,很容易被吓得漏出来的啊!!!   “不是,青禾学姐!?你给看看,你妹妹疯了!!”   杭雁菱扭头想要向周青禾求助,而她在注意到学姐的满脸羡慕时,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   什么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有人想要周清影埋胸还求而不得,有人正在埋着却差点吓尿了。   “那个,三师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吃错了什么东西,但你能先从我身上起——噫哦!!噫——!”   这个王八蛋怎么埋胸还带掐人的!!   而且你这个混账到底在掐什么地方啊!?松手啊蠢货,不要因为羡慕我比你的大就下这种黑手啊!   杭雁菱用力推了推三师姐,两三下才挣脱开。   周清影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的表情,被弄乱了头发的她依旧开朗的笑着,笑嘻嘻的擦了擦嘴唇:“肚子好饿,雁菱儿,我带你去书院吃饭吧?”   “雁菱儿是什么诡异的称呼……三师姐,这天都擦黑了,现在上山也是半夜,哪能去琳琅书院吃啊,在这儿跟我们一块野炊得了。”   周青禾见杭雁菱如此说,也干劲抓住机会向着自己的妹妹示好:“是啊,正好你师妹雁菱也在,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吧。”   “大家,一起?不好意思,我的家只有莲华宫,大家是哪个家?”   周清影对待自己姐姐说话的语气就冷了八度,她的一句反问将周青禾说的哑口无言。   而杭雁菱也觉得纳罕。   印象里周清影是个有话直说,想到啥就敢做啥的人,别说阴阳怪气了,就连骂人都只有最基础的“笨蛋”“蠢货”“闭嘴”“去死”这四连。   这姐妹俩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恩怨能挤兑的这个昔日的老对头变成这副模样……   学姐沉默的低下了头,沉沉的嗯了一声:“若是无处吃饭,同我们一起多少吃点也好,我就先去安排今晚做完饭的事情,就先不打扰了。”   说罢回过头,主动离开了两人身边,去找其他愈院的学生安排野炊的布置工作了。   周清影神色复杂的看着姐姐离开,可在目光回到杭雁菱身上后,表情又变回那种不自然的开朗和喜庆上去。   “走吧,雁菱儿,在晚饭前我就能带你回到食堂,二师姐在下厨做饭,喊上小铃铛,我们一块儿吃饭。”   “晚饭前……你打算怎么做?那云阶可不是区区一两个时辰能够打发的。”   虽然严格来说此时的杭雁菱能够直接用阴灵气飞回去,但她还是想知道周清影的打算。   “简单,我背着你,抓着岩壁,一步一步的爬回去,我们走直线,可比云阶快多了。”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你没病吧?”   杭雁菱都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对手了。   胸是垫出来的,脑袋是坏了的。   “我健康得很,刚刚爬下来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背上你应该问题也不大。”   “等等,你说什么?”   “问题也不大呀。”   “上半句。”   “我爬下来花了半个时辰……”   “你他妈的是从琳琅书院直接徒手攀爬下来的!?”   “别喊得那么大声,人家会害羞……”   “害羞你个倭瓜锤!你,徒手,卧槽……周清影从书院时期就是这样的疯狗吗!?”   杭雁菱此时真的十分忐忑。   她怀疑自己遇到了异变。   如果这不是异变,那就一定是周清影变异了。 第十六章 三师姐的过往   没有被周清影追杀的人,大概是不会理解这个家伙真正的恐怖之处的。   周清影的可怕……或者说是她的强大,在于那份强大到诡异的执行力。   她基本上会很随意的说出一个自己的想法,然后言出必行。   比如曾经仅仅是因为怀疑是身处正道某个小型宗门有截杀凡人镖车的嫌疑,就独自一人去找人家开山老祖对峙。   对峙就算了,在明确了对方的确是打算包庇真凶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就在一夜之间将涉案人员的脑袋全部都搬运到了那名宗门老祖的桌子上,心平气和的跟对方讲解了一番自己杀死他们的原因后,扬长而去。   事后那个宗门想要在其他正道面前泼她的脏水,却发现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完美的无懈可击。   做事不给人留下任何的把柄,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天衣无缝,铁面无私,不存私情,对于杀戮同道中人都不会有任何负罪感的家伙,在展开对魔教的扑杀行动时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这也正是她得到了“疯狗”“疯道姑”这一类褒贬参半的绰号。   显然,这个疯狂的卫道士在幼年时期也拥有着远超常人的执行力,具体来说就是如果杭雁菱不是以死相逼,周清影真的会背着她靠着攀岩硬生生的沿着山崖爬到琳琅书院的顶端。   而饶是如此,杭雁菱也倒霉的不得不和自己前世的仇人一同登上那纯靠步行要整整半个上午才能通过的云阶。   这是什么折磨啊!   跟在打扮了一身奇装异服的二师姐身后,杭雁菱心中频频叫苦不迭。   月明星稀,云阶上被月光映照着,高处的琳琅书院匿居于云端,颇有些人间仙境的意味。   走在前头的周清影映着月光,对着身后的杭雁菱缓缓地说到:“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无理取闹?”   “……啊,还好吧。”   跟前世的你比起来,现在勉强还算是能够接受的范畴……   当然,也的确有点突然就是了。   两人虽然独处多次,但杭雁菱还是鲜少有机会好好去看待自己这一世的这位青梅竹马。   或许是因为那一身古怪而花哨的衣服降低了杭雁菱心中对她的警惕,当然,也有可能是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杭雁菱多少找回了些许前世的心态。   眼看着琳琅书院的建筑近在眼前,周清影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这里说的‘她’自然指代的是周清影的姐姐,杭雁菱前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初恋对象。   “我觉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即便提问的是自己恐惧的周清影,即便知道周清影和学姐并不对付,但杭雁菱还是相当直接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前世学姐因为自己慷慨赴死,那是她反抗命运的唯一手段,也是付天晴毕生遗憾的开头。   “她习惯性的会去照顾别人,那是一种发乎内心的柔软,我不觉得这样的学姐有什么不好的。”   “是……这样啊。”   周清影呆了一会儿,月光下的她轻轻的转过身来,站在台阶的高处,低头俯视着杭雁菱:“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叫‘也是’?”   “……因为我也这么觉得。”   周清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山下那种别扭的做作表演在此刻被她卸除,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借着这月光下的独处,向杭雁菱倾诉着:“我不觉得那个分明和我有血缘关系,却从小到大未曾见过几面的姐姐是个坏人……”   “嗯?可我觉得你有些讨厌她。”   “是啊,因为我对她的记忆只有恨。”   “恨??为什么?”   唯独这个词是不应该和那个对陌生人都会注以温柔的学姐有关的呀?   环着膝盖,周清影对着杭雁菱说道:“你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所以也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对吧?”   “是……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   周清影有些落寞的将脸压在手臂上,遮住了自己的表情,闷闷地说道:“你觉得,我身为周家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莲华宫,当了你的师姐?”   “我记得曾经听学姐说过……当年周家遭逢变故,无奈之下才将你托付到了莲华宫。”   “嘿嘿,你信了?”   “……不然呢?”   周清影抬起头来,哀哀的笑着看向杭雁菱:“那年我才三岁……小时候的事情很多都是记不得的,一般来说也很少有人会记得三岁时的事情——可唯独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   “……”   “我隐约记得我儿时有过一个比我年长许多,非常温柔的姐姐。她总是带着我玩,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很安心。她教我识字,给我看各种漂亮花草的图画本……然后有一天,她将我的塞上了一个黑乎乎的箱子,将我运送到了一座山上,那个箱子很颠簸,很痛。我很害怕,但却答应了她,不论怎样都不能哭出声来……”   杭雁菱皱眉问道:“那是周家遭逢变故的那一天?”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从箱子里出来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姐姐告诉我,要沿着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爸爸妈妈会在小路的另一边等我。”   周清影呢喃着说道:“……那时的我很害怕,可温柔的姐姐并没有跟着我一起走,她坐上了另一个黑漆漆的箱子……大概是马车吧,选择了离开。我小时候很相信她的话,于是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不知道多久,天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摔了一跤。”   “……”   “你还记得吗?我很怕狗,哪怕到现在也是——当年我摔倒后,有一群黑乎乎的狗围住了我,它们和家里头养的大黄狗不一样,很凶,很可怕。它们咬住了我的胳膊,撕扯着我的衣服。很痛,很难受……”   杭雁菱安静的听着,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让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走山路,听上去根本不像是记忆里的那个学姐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更何况那还是她的亲妹妹……   “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出现,我应当就已经是丘砀山上的一堆小小的白骨,被野狗啃食的到处都是了吧。”   “我……?”   周清影抬头看着杭雁菱:“对,那时候的你和我差不多大,却十分神气的挥舞着树枝,大大咧咧的出现在我面前救下了我——那些野狗很怕你,呜咽了两声都跑了。现在想来,它们忌惮的应当是跟在你后头的净水师叔,但不论如何,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时了。”   “这么说来……我还算你的救命恩人?”   杭雁菱纳闷的说道。   周清影点了点头,看着杭雁菱:“我一直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可那时的我没能跟你说什么就已经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已经是被净水师叔带回了莲华宫。我师父救下了我的命……也收留了我作为了她的弟子。”   那之后,周清影有了家。   只是当时三岁的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自己被丢弃的原因。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知道了当初去的山叫丘砀山,是一座栖息着兽群和山盗的荒山。   当初净水带着杭雁菱从山脚下的镇子返程,凑巧碰到了被野狗袭击的周清影。   得救只是偶然,山上也没有姐姐许诺过的爸爸妈妈。   姐姐所指出来的道路是骗人的,等待着年幼周清影的结局其实只有一个死。   “随着越长越大,我越来越清楚的明白,记忆里面那个温柔的姐姐其实是想让我死的。”   周清影说完这些,站起身来:“所以在琳琅书院看到她,听到她自称是我的姐姐,我脑海里的那些记忆就会不由自主的翻涌上来,让我害怕,让我恐惧。我所痛恨的那张脸终于有了清晰的轮廓……那之后,我便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了。”   “你没问问她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么?”   杭雁菱不由自主的问到,周清影的神情表明这并不是周清影为了让杭雁菱讨厌学姐而编造的谎话。   凭借着自己对周清影的了解,她也不是个会编造出如此大费周折的谎话的人。   可是这就更说不通了。   哪怕是学姐真的打算杀死自己只有三岁的妹妹,那也没必要在多年后看到妹妹侥幸活下来后还主动去与之相认。   这不合情理,无法解释。   “我想说的只有这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姐姐相处……总而言之,我不希望你把那样的人当成可以亲近的对象。”   说完这些,周清影站起身,继续向着云阶的高处走了过去。   杭雁菱若有所思的跟在周清影的身后,两人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走到琳琅书院,在宿舍门前彼此告别为止。   ————————————————————   “哎呀……要命,真的要命……”   躺在床上,杭雁菱捂着脑袋。   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了,上午见到了超能力者,下午回了地球两个小时,还被拜托了追查大学内流传的神秘药物的事情,回来后紧跟着跑到了山脚下看到了冥河宗的尸体……晚上又得知了学姐当年疑似要杀死只有三岁的方清影的过往。   驳杂而理不清头绪,必要证据又十分缺乏……   三件事混杂在一起,搞得杭雁菱大呼头痛。   前世活了那么久也没碰上如此糟糕的一天,要是每天都给我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下去,我早晚会因为精神错乱而死。   你妈的,为什么……   为什么学姐会对周清影下手……   为什么净水要猎杀的冥河宗的尸体会出现在琳琅书院的山下小溪,并且尸体还被剥掉了脸皮和挖走了眼睛。   为什么地球会有人能够搞来那种莫名其妙的药啊……   头疼不已的杭雁菱从戒指里取出了之前自称“博士”的女性转交给她的胶囊。   这个药物号称能够提神醒脑,增补智力,是不是吃了这玩意之后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啊?   听说这玩意只对大学生有用,但既然琳琅书院本就是参考地球的大学设计的,我现在四舍五入也应该算个大学生,吃了应该会有用吧?   杭雁菱躺在床上正端详着胶囊,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言秋雨走进了房间。   看到躺在床上的杭雁菱,言秋雨打了声招呼,坐在了杭雁菱的床边问道;“师妹,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   “又麻又乱……唉,对了小秋雨,给你个好东西。”   杭雁菱放下药丸,将分给周清影后剩下的费列罗巧克力从储物戒里拿出来,抬手递给了床边的言秋雨。   “谢谢,这是……?”   言秋雨意外的看着从未见过的点心,杭雁菱也早有一套准备好的说辞:“今天上学的时候同班同学拿来的见面礼,挺甜的,觉得你会喜欢,特意带回来了一些给你。”   “嗯……”   言秋雨剥开糖纸,将黑棕色的巧克力球捏在指尖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随后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一小块下来,小心翼翼的咀嚼了两下。   “好甜……”   “是吧,所以才一定要让你尝尝来着。”   杭雁菱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坐起身来和言秋雨聊了聊今天发生的事情。   除了回到地球的事情隐瞒了之外,杭雁菱将溪中的无面尸身和周清影的顾虑告知了言秋雨。   言秋雨细细的品味着巧克力,听完了杭雁菱的讲述,轻轻笑了笑:“师妹,你了解周家吗?”   “大概有点印象,好像也是跟付家一样,靠着丹药发家的。”   周家也是南洲十大家族之一,排行似乎比付家低了一筹,体量也比全盛时期的付家差了一大截。   付家擅长生产能够辅助修炼,增进修为,亦或是为了修行而进补的丹药。周家则炼制的是各式各样的愈伤药和保健品,因而和付家也算不上是竞争关系。   两家离得远,前世也就见过一两次,知道的情报也大体上是江湖中人大多知晓的基础信息。   言秋雨揉捏着指尖的巧克力,轻笑着说道:“三师妹过去的经历我也曾经听碧水师叔和我提起过,只是没想到当初抛弃她的那个姐姐就在我们校园……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江湖传言?”   “什么?”   “周家的药之所以卖不过付家,是因为他们家族中人代代短命。”   “诶?短命?”   “对啊,不论是何种境界的修为,周家人似乎最多的也就只有五十年的寿元而已,活到三四十岁就英年早逝的周家人比比皆是。”   修士修炼到真元期,寿元便会随之有一定的增长,五十年的寿命在普通人眼中似乎没什么,但若是一个修真家族代代如此,那着实有些让人寻味。   “大家都觉得周家连自己都救不了,卖出去的丹药能否有效也不好说,因而长期以来周家的生意不如付家……只能卖给普通人,生意也只能在他们的一亩三分地做。”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家族短命呢?”   “这就不知道了,周家自然不会往外头说,江湖上流传的各种谣言也不尽可靠。”   言秋雨眨了眨眼:“不过听说……这一代的周家家主,也就是三师妹的父亲,在许多年前宣称找到了解决家族短命问题的方法,虽不知是真是假,也没人去查证,不过周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倒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第十七章 忍让是有限度的。   星月悬空,杭雁菱眺望着窗外的星空。   暗金色的光芒在双眸之中流转,杭雁菱静默入了沉思状态。   即便有蝴蝶效应存在,前世依旧可以作为如今的参照。   为何自己对周家的情报极为陌生?因为这个有着世代短命诅咒的家族总体存续的时间也并不长久。   在前世的付家覆灭之后,南州的几大家族同时盯上了付家遗留下的肥肉。   同为炼药家族的周家尤为热诚,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周家家主周竹义仗着女儿周青禾跟安贤山的联姻,借助了安家背后钧天商的栈道驿馆之便,迅速跑到了濮河城,抢占了付家大部分的药田和仓储。   当时的付天晴是唯一的继承人,那时也正倾心于学姐,看在学姐的面子上,付天晴并未过多关注那个早就被他厌腻的付家,而事实上不久之后,周家因为贪心不足蛇吞象,跟本没能消化得了付家的余产,落得个鸡飞狗跳,不光自家的祖业被人占据,濮河城的新产业也在几大排名靠前的家族打压下无以为继。   在周青禾死后没过多久,周家便不得不贱卖家产,回缩故乡,最终落得一个自此一蹶不振的下场。   ……   对于周家家主,付天晴前世也曾见过几面。   虽脸上总挂着一张笑脸,但任谁都不难看出其表情下隐藏的阴鹜。   重视能够在短期内变现的利益,做事也心急。   开口闭口不离钱财名利,光从外表上看,似乎是个低配的付青冢——可说他是低配付青冢当真是抬举他了。   虽说付天晴一直和自己的父亲不合,但即便如此,周家的这位周竹义仍比付青冢相差太多,此人更像是个暴发户,而非一个能够引领家族前行的当家主。   也难怪他在吞并付家后不久便被人家撵了下去。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学姐的父亲,也很难想象那样的家族会抚养出来学姐那般性格的人。   虽不想怀疑,但学姐身上也的确并非没有可疑之处。   另一个杭雁菱曾经说过,她杀某些人是因为那人原本就该死……   周青禾学姐算是哪种?   在如今得知了周清影就是杭雁菱的师姐,而年幼的周清影险些被学姐害死这两条情报后,当年学姐的身死的确变成了值得深思的事情。   再之后……   周清影和付天晴的年龄相差不到三四岁,前世自己一直与其纠缠,说明三百年后已然活跃于江湖之上的周清影自身并不存在所谓的“短命诅咒”   那么,周家短命的诱因到底是什么?   周清影到底用什么办法打破,或者说是规避了周家人的诅咒。   是在莲华宫的生活让她幸免于难,门内四大金丹期高手随手将之破除。   还是另有别因呢……   好——   思考到此停止。   将周家的事情简单总结,自己好奇的事情只有两件。   第一,学姐当初究竟是因何而死。   第二,周清影如何破除了短命的诅咒。   其他问题无关紧要,唯独这两个问题……   分别是作为“前世的付天晴”和“如今的杭雁菱”所要得知的。   “呼……”   杭雁菱眸子中暗金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后变得更加明亮。   摒弃感性,仅从客观角度考虑。   人类往往会对初恋进行无意识的美化和包庇,学姐死去的很早,当初自己还是懵懂少年。即便如今掰开回忆,所找到的只有能够跟学姐相处的美好点滴,前世的自己从未去深入怀疑过学姐这个人本身。   换而言之,恋爱蒙蔽双眼的可能性并不低。   毋庸置疑,学姐待我不薄,当初接近我也是纯粹的出于善意——可那之后,作为吞并了付家的周家之女,她和自己的相处真的别无目的?   不好说。   自己手中关于学姐的情报是由付天晴时隔三百年的追忆,和周清影三岁时的回忆所组成。   二者的可信度,显然是周清影这个疯狗道姑更大一点。   “嗯……诶?”   正沉思着,杭雁菱的视野突然捕捉到了一张凑的很近的脸。   “呜哇!?小,小秋雨!?”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睁着眼睛想什么呢?”   温和的声音凑到耳边,房间黑漆漆的,杭雁菱只能看一个身影爬上了自己的床铺,温软的沉重压在了自己的腿上,声音愈发的接近,靡靡的香气涌入鼻腔,师姐的声音混着湿热的轻诱:“是在想谁?三师妹,还是那位周学姐?”   言秋雨压着杭雁菱,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   ……   我就说跟小秋雨同处一室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吧!!   暗金色的光芒犹如摇曳的烛火般转瞬熄灭,被前世的青梅竹马精准点出心中所想的杭雁菱因为过大的冲击尴尬的扭过了头,从言秋雨的嘴畔挣脱开来。   要命,差一点就亲上了。   这画面对自己体内沉睡着的那个小杭雁菱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会教坏小孩子的!!   “小秋雨,那个……你要不先点个蜡烛?”   杭雁菱挣扎着抬起了手,在床边的衣服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之前小米留给自己的手机后,凭借着习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现代科技制造出来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言秋雨的半边身子。   乌黑的头发,纤细的腰肢,凝脂般的肌肤,黑紫色的抹胸因为没了其余布料的拘束而被撑起,只能覆盖到肚脐的上缘,……   原来小时候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经是这般规模了……这跟板上钉钉的那位比起来……   话说刚才压在我胸口前面的就是……不,不对!   杭雁菱惨叫一声丢掉了手机,光芒再度消失,房间陷入昏暗。   杭雁菱神色慌乱的大喊道:“师姐!你怎么就,就穿着这点……”   “这是在宿舍里,你我都是马上要入睡的人。在被窝里穿得少些怎么了?”   “那好歹披上坎肩……”   话没说完,言秋雨一只手捂住了杭雁菱的嘴巴,身子缓缓地向一旁倾斜。   盖在杭雁菱身上的薄被子被轻轻扯过去了一截,床铺也变得稍微有些拥挤。   “师妹睡不着,师姐来陪着,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说句真心话,杭雁菱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感慨自己三百多年全然是白活了的状况。   “我,我睡得着……你先出去……”   杭雁菱不安的扭过身子背对着言秋雨,而言秋雨却依旧紧紧地贴了上来。   “哦~?把我撵出被窝,然后脑子里想的都是别的女孩儿么?”   完蛋了,异变,绝对有异变发生了。   小秋雨究竟是跟谁学坏了!?   不是,等等……   别搂我的腰啊!   杭雁菱的悲鸣并没能阻止言秋雨的贴近,因为从背后被搂住,言秋雨说话的吐息让杭雁菱的后脖颈一阵阵的发痒。   “没事,我陪着你,你接着想就是了。”   “我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啊……”   “因为你还有话没问我。”   “啥?”   杭雁菱都快无法保证自己的大脑能够正常运转了,哪里还有心思跟言秋雨猜谜:“我啥事儿没问你啊?该不会是没跟你说晚安吧!?”   “傻师妹。”   头顶被手掌轻轻的摩挲,十五岁的言秋雨此时在身高和体型上是胜过杭雁菱一筹的。   被搂住的杭雁菱只能任由言秋雨轻揉着自己的脑袋。   感受着杭雁菱愈演愈烈的心跳,言秋雨好像是得到了些微的满足,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如果是平常的你,在听到我跟你说的周家短命之事后……第一时间应该会问我‘那三师姐怎么办’吧?哪怕你倾心那个周青禾学姐更多一些,也同样应当问我她又如何是好才对。”   “嗯……”   “可你什么都没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时我便知道,这两人你都不多问,今夜肯定是要彻夜胡思乱想了。”   “可是师姐,你,你现在这样我也很容易彻夜胡思乱想。”   “那也不错,至少你今夜脑子里想的都只有我,而非其他的女孩子。”   言秋雨轻笑了一声,可杭雁菱真的听不出来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感受着师妹依旧紧绷着的身体,言秋雨叹了一声气,稍微松开了一些:“又不是没在同一张床铺上睡过,这才隔了多久,你就紧张成这般模样了?”   “不,性质不同……”   “好了好了,看你紧张成这样,想必这几天也没和其他女孩接触太多,我不逗你了——关于今晚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能说给我听吗?”   言秋雨终于变回了原本那温柔的语气,杭雁菱稍微松了一口气,试图把身子往前挪一挪,最好是能直接从床上爬下去。   可惜言秋雨骤然搂紧的双手显然是在警告杭雁菱不要将她暂时的让步当成不识抬举的资本。   杭雁菱委屈巴巴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不觉得三师姐会是个短命之人,更何况她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师父师伯她们不可能不清楚……三师姐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不知道。”   “诶?”   言秋雨的回答让杭雁菱有些意外:“小秋雨,你怎么会不知道她……”   “不光我,就连紫水掌门都不清楚三师妹如今的状态……师父师伯们本就通晓医术,在当年收养了三师妹之后据说用心帮她检查了几番,却不论如何都看不出来异状。”   “哦……?”   “这些年来,碧水师叔经常带她去拜访四处的名医大家——表面上说是带清影她去精习医术,实则是利用莲华宫的人脉帮她诊病。饶是如此,也从未有人能说出三师妹身上哪里有抱恙的地方。”   “那三师姐知道她自己……”   “来这里之前应当是不知道的,我们都一直瞒着她,加之清影生来喜静,从小喜欢研读医书,每日泡在医馆里,鲜少和外人接触。她能接触到的消息来源只有宗门中人,若非此次出于无奈,长老们也绝不会让她来这琳琅书院。”   “……”   是的,来的外面的世界,周清影知道的消息多了,难免会得知周家短命诅咒的事情……   啊……   “难不成她那个反常的样子,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   “虽然不知道三师妹怎么了,不过若是听闻自己命不过五十的消息,任谁都没办法泰然处之吧。”   言秋雨无奈的笑了一声:“菱儿,你怎么看待三师妹的?”   “呃……你想听什么回答?”   “我们都是同宗姐妹,我希望你能和她好好相处——毕竟,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你可能有所不知……对她而言,你是如同内心支撑一般的存在。”   不,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在前世杀死了杭雁菱之后,我用我几十年的被追杀生活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那条疯狗是真的憋着再把我也给挫骨扬灰,神魂俱灭啊。   言秋雨见杭雁菱没回答,只继续说着:“我们一直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去查明她身上的病因……你以前和她走得近,我们也都瞒着你,直到今夜我才和你说明。若是你对这个近五年来一直对你恶语相向的三师姐颇为不满,也请你尽量让着她些吧。”   “……啧,我还以为是修炼阴灵气的我会死在她头里呢。”   “你和她都一样,修真者往往会面临的寿元问题在你们二人身上更为紧迫。也许你们才是能够体谅彼此境遇的同伴,以后的日子尽可能对她好些吧,这算是师姐……不,算是小秋雨我的请求了。”   对于言秋雨突然改口称自己为小秋雨的说法,杭雁菱脸红了一下。   “你明明刚才还不让我脑子里想别的女孩的!”   “因为我首先是你的小秋雨,其次才是你的二师姐……你平时也是更喜欢喊我小秋雨,不是吗?”   言秋雨轻轻一笑,松开了双手,掀开了被子坐起了身来。   虽有些不舍,但她还是温柔的笑着说道:“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好好睡觉,我也不想让我的好师妹明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   “啊,这就完了?”   “哦?”   言秋雨闻言一愣。   随后她迅速的重新钻回了被窝,盖上被子,双手再度环住了杭雁菱的腰肢,   “你的欲拒还迎,可真让我没办法再作忍让了。”   “不是,诶,不是,我刚是想说你这就说完了吗,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姐,你的手……你这是要往哪儿伸呢!?”   “安心睡吧,晚安。”   “晚安——安不得啊!!” 第十八章 新的进展/新的谜团   说来讽刺,在变成女人之后,杭雁菱才算是真正明白什么叫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第二天早上起来,言秋雨红光满面的穿上了衣服离开了宿舍,杭雁菱如同咸鱼干一样躺在床上,双眼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昨天晚上跟本就不是睡不睡好的问题了……   小秋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流氓的……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育出来过这样的孩子啊……   “要命……”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杭雁菱盯着乌黑乌黑的眼圈一步一挪的朝着教室的方向挪动了过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旧学堂的模样出现在了眼前……   ……   ……   我眼花了?   怎么有两个旧校舍?   忽然,一个分外刺耳的声音在旧校舍跟前响起:“你有病吧!!!!”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白愉欢的……   啊,前面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的确也是白愉欢那丫头没错……   等等,白愉欢,在骂别人有病?   卧槽!?   杭雁菱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这才看清异班旧校舍旁边的是一个用石头和泥土堆砌出来的屋子,大概有个三米多高,比那破旧的木头校社大了足足一倍有余。   而白愉欢正拉着浑身脏兮兮的斐,咬牙切齿的大骂道:“老娘宁肯把这个玩意砸了!也绝对不会让你肆意妄为的!”   “松手,这是我的作品。”   “那原料也是老娘给你一个个徒手搬过来的!而且你他娘的疯了!?谁家会往教室里面放你妈一个齁大齁大的炼铁炉啊!!我就说你给我的图纸上那么大的一根烟囱是拿来干嘛的!!”   “没有熔铁炉的地方跟本称不上学堂。”   “那他娘的是你们锻山宗的规矩,我的老天爷,为什么打铁的要为难要饭的啊!?”   两人正在拉扯,从角力的过程来看,矮小的白愉欢的手劲儿竟然要比身形高大的斐更胜一筹。   杭雁菱站在远处大概观望了差不多十五秒钟,扭头就朝着旧校舍飞速的跑了过去。   白愉欢看见杭雁菱,朗声尖叫道:“家里的!搭把手嘿!这娘们疯了!!”   笑死,还家里的。   我要是你家里的你知道你昨晚的帽子有多绿吗?   杭雁菱反手就把木头门关上,用阴灵气直接腐蚀了木门结构当场焊死。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抬起头来,教室里的画面却让杭雁菱后悔的想要把门拆了再跑出去。   讲真的,教室里的这幅画面还不如门外头那两个神经病呢。   只见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纸人……或者说,一个面色如纸般惨白,双颊被过分的涂上了红色的两团胭脂,嘴唇通红,一动不动,眼神僵硬的女生。   而自己的同桌小铃铛正开心的拍着手,将一个漂亮的孝帽子戴到了那人的头上。   如果不是前世有PTSD,杭雁菱真的认不出来那个打扮的跟个鬼一样的家伙是姜小婉。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杭雁菱嘴角抽搐着问道。   小铃铛搁哪儿闹事就算了,我说米欣桐你搁哪儿干嘛呢?   你不是社恐吗?   你现在拿着口红笑的直抽抽是几个意思?   地球人融入这个分段的能力这么强的吗?   米欣桐听到了杭雁菱的提问,揉着笑的发痛的肚子,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就是想试试,哈哈哈……试试我买的化妆品……哈哈哈哈哈,你看,这个,这个口红,哈哈哈哈哈……”   “师姐姐,快看她好看不好看!”   小铃铛见杭雁菱来了,一个高蹦了起来,啪嗒啪嗒踩着小碎步走到了杭雁菱身边搂住了杭雁菱的胳膊,在仔细确认了杭雁菱身上没了昨儿个的尸臭味后,跟自己的好师姐炫耀到:“这个样子就算是直接装进棺材里出殡都可以啦!”   “本来给死人化妆就是要让它看着像个活人,不是让你把活人硬生生化妆成死人的啊!”   杭雁菱咬牙切齿的扯了一下小铃铛的脸蛋,抬头对着米欣桐说到:“还有你……化妆品也不便宜,这么糟践多浪费啊?再说你这可算是校园霸凌。”   “是她自己让我弄的。”   米欣桐将一大堆长短不一的刷子和瓶瓶罐罐收到袋子里,心情不错的说到:“是这位自称书童的姜同学对我挑衅在先,说什么‘贱民只要用对联纸在嘴唇上涂涂抹抹便可,无需用这些多余之物’……我难得买了这么多化妆品,不浪费浪费多可惜呀。”   好家伙,合着还是自讨苦吃——虽然姜小婉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是无法想象就是了。   “好了好了,稍微报复一点就行了,别欺负太过。”   杭雁菱随口说了两句,谁知道旁边迅速有人摊开纸笔,刷刷点点的一边写一边念叨:“伟大的在世尊者,人间瑰宝,在世活圣人杭雁菱大尊师对于曾经侮辱过自己的人展现出了常人难及的宽宏大量,慈悲乃是圣者本怀,宽容是强者的余裕,今得以窥见圣迹,万般有幸,随喜赞叹。”   嘶……   血压上来了。   “班头……不是,碧水呢?碧水老师怎么还不来?”   杭雁菱捂着脑袋无力的问了一句,旁边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   一扭头,是浑身上下一身黑素色的沉默女子。   记得好像是叫墨狈珊来着。   她递给了杭雁菱一张纸,上头写的是杭雁菱这一周的课程安排。   因为并没有提供给阴灵气学生的修业,杭雁菱被划分到了教授身法的“掩踪院”和教授拳掌功夫的“拓星院”   看样子,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份碧水针对其个人特色指定出来的课程表。阿容朵不在课堂,大概是去上课了吧。   “谢啦,对了,那碧水老师到哪里去了?”   墨狈珊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走到讲台跟前,摸了摸兜,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块木头牌子放在了讲台上。   木头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五个字   【打麻将去了】   “嘶…………”   稳住,我的血压,一定要稳住。   杭雁菱捂着额头,趔趄了两下走到了自己的位置跟前,姜小婉面如死灰的将脑袋扭向了杭雁菱,动作僵硬的站起来,机械般的喊道:“请主人就座。”   “唉,我说你也别搁我这儿僵着了,趁早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它不香吗??”   杭雁菱无法理解姜小婉如此的僵持究竟是所为何事,不过在这个跟神经病院一样群魔乱舞的异班里,姜小婉这个存在意外的还算符合常理。   话说这帮家伙除了阿容朵之外就没今天有课的???   坐在位置上,杭雁菱颇为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思考着这煎熬的一天应当如何渡过。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咣当咣当的敲门声,只见门板摇晃了两下后突然被用力推开。   “噗,咳咳咳……这门也太破了点吧,怎么都锈死了……”   来着的模样让杭雁菱一愣,她纳闷的看着走入异班教室的男人,还没等她说话,站在杭雁菱身边伺候着的姜小婉忽然整个人像是被激活了一下,哭嚎踉跄着奔向了走进门的男人,大喊道:“你要为人家做主啊!!!”   一时间,李天顺停下了笔,米欣桐抬起了头,墨狈珊收回了伸入米欣桐袋子里的手,小铃铛咧开了嘴。   “倒霉蛋蛋!”   “付公子!他们,他们欺负我!!!你要为人家做主啊!!!!”   说真的,被同班同学画成这么一个大花脸,说是被欺负了真的不过分。   如果是以前的付天晴,怕是已经热血上头的见义勇为了吧。   可惜如今的付天晴只回报以姜小婉一个懵逼的表情:“那啥……您哪位?”   “付公子,我是姜小婉,姜家的女儿姜小婉——自从那日输给了杭雁菱以来,我是天天被她折磨,昨天被她下了毒,今天又被她当成笑柄被人戏弄,付公子,我好苦,我心里真的好苦!”   “……啊,哦,呃……嗯。”   付天晴茫然的点了点头,双手抓住了姜小婉的肩膀,轻轻的挪开了一步防止她扑进怀里,探头对着坐在座位上的杭雁菱说到:“老杭,有空没?”   “有空,干嘛?”   “有点事儿找你说,方便出来吗?”   “方便的不行,我巴不得赶快离开这破地方呢。”   杭雁菱头痛的站了起来,一旁的姜小婉见状,面露喜色:“付公子,你要替人家报仇么?不用把她喊出去,就在这里,就在这儿狠狠地教训这个恶女一顿,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好好好,行行行——”付天晴拍了拍姜小婉的肩膀,扭头对着走到自个儿跟前的杭雁菱问道:“吃早饭了没?”   “忘了。”   “我这儿有包子,给你两个垫垫?”   “不饿,没心情吃。”   “拉倒吧,大清早不吃饭肚子扛得住嘛,拿着拿着。”   “啥馅的?”   “韭菜鸡蛋,白菜粉条。”   “太素了,不爱吃。”   “废话,乐乐给我带的,我也不爱吃,不然我能剩下?”   “我靠,你让我吃你小子剩的?”   “哎呦我的姐,多大的人了还挑这个呢,行行一会儿去食堂看看别的还有没有剩,走了走了。”   付天晴转过身去要走,胳膊却一把被姜小婉拉住。   姜小婉泪眼朦胧的看着付天晴:“付公子,人家也没吃早饭。”   “啊?那你身体蛮结实的,继续保持,哦对了,一会儿记得洗把脸,这妆看着怪渗人的,老杭,走了。”   杭雁菱叼着包子,跟在付天晴身后两人离开了教室。   姜小婉凌乱的站在教室里,不可思议的看着走出去的两个人,用力的擦了擦眼睛,随后白眼一翻,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   “那女的什么毛病啊?”   付天晴挠着脖子,一边走着纳闷的回头看向教室的方向。   杭雁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的小迷妹,惨遭恶女霸凌的苦命女孩。”   “拉倒吧。”   付天晴挠了挠头,悻悻的扭回头来,双手揣在袖子里:“说正事儿,你还记得昨天发现的那个冥河宗的死尸么?”   “记得,怎么了?”   “……昨天我把他带回了愈院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后来到了愈院我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那家伙是活的。”   “诶?活的?”   “对……可真要说的话也不算活的,只能说死了……但是没完全死。”   “说人话。”   “这就是人话,那家伙的尸身还有温度……之前我们摸着凉是那个冰块导致的,他本身是还活着的状态,虽然没有心跳,但血一直有温度,虽然不进行呼吸,但伤口涌出来的一直都是新鲜的血。”   “啊?”   杭雁菱皱起眉头来,付天晴也进一步说明了昨晚的情况。   察觉到尸体的血仍然是新鲜有温度的状态时,付天晴立刻对其尝试进行抢救。毕竟一个活人能问出的情报总比死人多。   可是付天晴毕竟不通医术,只能尽可能的用灵气温养尸体的经脉,努力维持着鲜血温热的状态送到了愈院。   然而在愈院等着接应他的老师正是碧水。   碧水连同其他几个修为不凡的老师似乎通过学生的汇报知晓了这一状况,很快,那人的尸身就被送入了一个木头柜子里,被几个老师一块研究。   根据老师所说,此人毫无疑问是死掉了,脸皮被撕掉,眼睛被挖掉,这两处伤所造成的大量出血哪怕是修仙人士也难以幸存,更何况在这之外,他的心脏早已经被人一掌震碎。   那一掌毫无疑问是净水仙子的手笔,身为同门的碧水不难认出四妹出手的痕迹,可之后碧水和其他老师们在断定此人已死,并对尸身进行拆解后发现……   “那个人的心脏碎的至少也有两个周以上了。”   付天晴皱着眉头说:“根据你三师叔,碧水老师的说法,这人的心脏是在我们离开莲华宫后不久就碎掉了,烂成了一团在心窝子里,泡在浓浓的血水里头。脏腑也是各有皲裂,已经被鲜血所渗透。”   “嘶……”   杭雁菱抽了一口冷气,皱眉说到:“心脏碎了还能活着……这种事情倒不是没听说过……”   前世的付天晴在被净水仙子一箭穿心后,凭借着墨翁附身,大闹莲华宫全身而退,在濒死前找到了能够吊住性命的药物……   那种药名为紫金大还丹,是千年前的某位炼药大能所炼制的,原材料的紫金木早已灭绝,这当今世上无人能炼,存量稀少。   可是让一个心脏碎了半个月的人还能保持着鲜血充足,体温正常的状态活着,这种事情就连紫金大还丹也没办法做到啊。   “而且还有一点很怪,那人是你师父净水仙子杀的没错……可是他的脸是最近几天被剥掉的,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下意识的认为他是最近才死的。”   “等等……诶?”   这是图个啥?   杭雁菱皱眉看着付天晴,付天晴耸了一下肩膀:“一般来说剥去一个死人的脸皮,目的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此人的身份——可为什么要剥去一个死了很久的死人的脸呢?”   “特意揭掉一个死人脸皮,目的有很多……但这么做的目的暂且不论。我想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人……会不会很有可能一直在保管着这具尸体?”   毕竟很少有人会偶然遇到一个已经死了两个月,还需要去撕掉他的脸来隐藏某些消息的尸体。   除非这个人一直持有这个尸体,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将其遗弃。   “我也有这样的猜想……而一旦这个猜想属实,那么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我们琳琅书院内部的人了。”   “嘶……” 第十九章 争执和悚然   如果说琳琅书院内有人特意藏匿一个早就被打死的冥河宗中人的尸体,那么此人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二人都思考不出来答案,讨论戛然而止,两人也恰好从小树林的另一端走了出来。   毕竟这档子事儿归根结底也和他们两人没什么关系,人虽是净水仙子所杀,但琳琅书院也不至于真的将这件事怪罪到杭雁菱的头上。   碧水仙子还在那儿扛着呢,天塌不下来。   二人来到了食堂,因为已经是上课时间了,食堂没有多少人,这座足以容纳下百余人的食堂冷冷清清的,大部分座位都空着。   早已经准备好的餐品放置在暖玉打造的托盘里保持着温热,这里并不像是地球的食堂一样每个窗口都有人负责分发食物,而是分门别类的放在巨大的托盘里,想要用餐的学生可以用一旁学校提供的盘子和餐具自行取用,定期会有人来撤换掉空了的盘子。   非要形容的话,比起学校食堂,这里更像是自助餐的样式。   考虑到修仙者的修炼方式不同,有的人精修辟谷,喜欢清淡少食。有的人精锻肉身,食量巨大,因而食堂的管理也并非易事。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杭雁菱端着餐盘随便找了几个肉馅儿的包子,又打了一碗米粥,回到座位上开始享用早餐。   付天晴吃过郑乐乐带给他的包子,肚子里有食不饿,只坐在杭雁菱的对面,歪头看着远处几个零零散散的学生,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对了,说个跟那尸体无关的事儿行吗?”   “说呗,我吃饭也不想讨论这个。”   “嘿嘿,你觉得郑乐乐这个姑娘怎么样?”   “……啥?”   “你觉得适合当你的嫂子兼弟妹吗?”   “嘶……你不要小秋雨了?”   “去去去,我对小秋雨从来就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   “哦?”   “就算,就算动过一点,但我还是更多的把她当成妹妹看的,再说了,小秋雨现在眼睛里面只有你,我又不瞎。”   “哇,这就放弃了??”   “我只要小秋雨过得开心就好了,别的事情我并不在意那么多。”   付天晴嘿嘿笑了一声,眯着眼睛说道:“我倒是觉得郑乐乐是个好孩子啦……在大家活儿都排挤的我的时候,是她主动站出来向我搭话,而且人又好,又非常的容易害羞……嘿嘿……”   杭雁菱皱着眉头,手里的包子没办法塞进嘴里。   怎么说呢……好恶心啊   原来年轻时候的我犯花痴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吗?   看到杭雁菱露出了不是很赞同的表情,付天晴呃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到:“怎么得?你不是很看好她?她哪里有得罪你的地方吗?”   “不,不是她哪里不好,是你这家伙和她不太合适。”   身为一个过来人,杭雁菱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大概觉得,那个郑乐乐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可你好好想想,这样的孩子更应该待在努力恳进的玄班——可她却偏偏进入了象征着天才的朱班。”   “诶……这,这有什么不妥嘛,还不兴人家有个一技之长了?”   “可问题是现在你小子愣是把人家当成一个普普通通,只是很努力地女孩在看待——换而言之,你压根就没好好的把她当成一个恋爱对象去仔细审视,只是心中略有好感而已吧?”   “……”   杭雁菱的眼中泛着暗淡的金光,她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直视着付天晴,慢悠悠的说到:“我可不觉得你对郑乐乐的感情是喜欢——你这家伙只是追小秋雨追不到手,自暴自弃,打算通过追求另一个女孩子来转移注意力,让心里头好受点吧?”   “呃……”   付天晴尴尬的低下了头,他没办法否认杭雁菱的话语:“我就是……”   “这种退而求其次的观念要不得,对那孩子也不公平,而有这种念头的你更是在害人——更何况你分明看得出来郑乐乐对你是有好感的。”   “我,我……”   “你这简而言之就是渣男行为。”   是的,虽然付天晴不是故意的,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风险,但杭雁菱还是要将事情的性质告诉给年轻的自己。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自己可不允许年轻的付天晴成为一个恋爱吃瘪就去祸害别的小姑娘的渣男。   哑口无言的付天晴涨红了脸,咬住了牙抬头狡辩道:“我才没有,我有好好负责的打算的!”   “你这心态就好像是那种‘随便找个合适的家伙本本分分的过玩这个琳琅书院的四年,不至于毕业了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对吧?”   被字字诛心的付天晴情急之下嚷道:“那你说咋办嘛!”   “追小秋雨啊!!你这蠢货!”   杭雁菱也不甘示弱的嚷道:“别忘了你这个王八蛋当初是为了谁才打上莲华宗并且往老娘肩膀上射了一箭的!”   “啊??”   付天晴拖了个长音,随后拍了一下桌子:“老杭!这我可就得说道说道你了!!李又在干森么!!你知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吗!”   “啥啊?”   “我可不觉得你是真的想要让我去追小秋雨的!更像是你这家伙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小秋雨,才特意把她以一个光明正大的名义退让给我的吧!?”   “我——”   “你什么你!我又不瞎,在莲华宫那会儿功夫我就察觉出来了,你这家伙早就把小秋雨给迷住了!反倒是你,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付天晴的气势压过了杭雁菱,趁机站了起来,抬起手指着杭雁菱的鼻子喊道:“你跟本就是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拿我来当挡箭牌!说我渣,你自己也不遑多让好吧!”   “我,我才没有!”   杭雁菱瞪大了眼睛,极力的试图解释。   付天晴却没有给机会,冷哼一声:“刚才说我说的气势汹汹,到头来自己还不是把自己的好姐妹往别人身上推的渣女!你不光渣,你还双标呢!”   “我双标,我,我,我他娘给你两拳!!”   “打就打!我承认我打不过你,但你可别以为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反抗压迫到处都有!你这恶女,来,有本事咱们回小树林!”   付天晴和杭雁菱吵的面红耳赤。   三百岁的老处男和十九岁的老处男在牵扯到感情这个陌生领域上时本质上没什么区别,破人家防一把好手,轮到自己身上就绷不住。   估计在旧校舍气晕过去的姜小婉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付公子最后还真的要跟杭雁菱动手。   其他几个在食堂吃饭的学生看着马上要动手的两人,都懵逼了。   说真的,这俩人到底关系是好还是坏啊?   谣传这俩人生死大仇的时候俩人说说笑笑跟亲兄妹一样。   说这俩人跟本不像是江湖传言那般恶劣,今儿个又在食堂吵吵起来了。   这大庭广众的,这俩人要干啥啊?   杭雁菱扯着付天晴的耳朵,攥着拳头,付天晴抓着杭雁菱的刘海,咬着牙齿。   俩人真就都破防了谁也绷不住谁了,一口气拽到了小树林的伸出,杭雁菱骂骂咧咧的挣脱开付天晴的钳制,付天晴也满脸怒意的从怀里掏出来了邪刀残照。   “怎么说,喊三二一开始?”   “你定!反正我就算打不过你,今天也要为小秋雨讨回公道!”   “你要是真想帮她讨回公道就去追她啊!”   “我跟你这不可理喻的渣女没什么好聊的,看招吧!”   “不是说喊三二一吗!!”   眼见付天晴不讲武德的准备直接偷袭,杭雁菱抬起手掌,阴灵气在掌心凝聚成型,准备反击。   “噗通。”   杭雁菱抬起了手掌,付天晴应声倒下。   然而……   她的手掌距离付天晴的面门还有足足半米远的距离。   “诶?”   杭雁菱看着两眼翻白,还没被碰到就躺在地上的付天晴,   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打晕付天晴的人,杭雁菱并不陌生……   “学姐?”   “你没事吧?”   周青禾丢掉了手里头的木棍,出现在杭雁菱的面前。   她的笑容十分温和,模样完全不像是一棍子把人干晕了的表情。   “我才在食堂看见他和你起了争执,有些放心不下就跟过来看了看,果然看见他对你拔刀相向……”   “哇……学姐,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打的。”   杭雁菱眼皮跳了跳,看着眼前的学姐,顿了一下后问道:“对了学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吃早饭啊?”   “昨天晚上回到愈院后,被老师们喊去了一阵子,通宵了一宿没睡着。”   学姐说罢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本来打算吃个早饭就回宿舍睡一觉的,却没想到看到你在这里。”   “哦……”   杭雁菱闻言点了点头。   合理的解释。   不过……   “你没有受伤吧?”   周青禾从付天晴的身子上跨过去,走到了杭雁菱跟前,轻轻抬手捧住了杭雁菱的脸。   “听闻你和付家少爷是生死大仇,不知道他突然翻脸有没有伤到你,让我看看。”   温和的手掌捧住脸蛋的一瞬间,杭雁菱的意识有些松懈。   她眯起了眼睛,嘴角动了动。   “我没事,倒是学姐你……累了的话就早早休息吧。”   “呵呵,我没事……让我好好瞧瞧你的脸。”   周青禾弯下腰,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杭雁菱的模样,声音轻柔沙哑,在杭雁菱的耳朵里却显得格外的妩媚。   杭雁菱闭上眼睛,感受着面庞的温暖,轻轻一叹。   “学姐,你的手好暖和。”   “嗯?喜欢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只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在周青禾指尖冒出来的金属色光芒抵住杭雁菱的后颈之前,杭雁菱握住了对方的手。   睁开双眼,双眸暗金。   杭雁菱徐徐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很喜欢‘周青禾’学姐的?”   “什么?”   手腕被握住的周青禾还没反映过来,杭雁菱已然迅速抬手一震,漆黑的阴灵气沿着那人的手臂一路腐蚀过去。   对方手臂上的衣物被阴灵气侵蚀成了漆黑的碎片,黑灰剥落,杭雁菱看到了这位“周青禾”学姐手臂上的漆黑色纹身。   三条断续的黑线……   模样和昨天见到的冥河宗的纹身非常相似,但整体上要更扭曲一些。   就好像是一个技术不熟练的纹身师颤抖着手纹上去的乱码一样,波浪线诡异的曲折着,三条线甚至也有相互交错的情况。   杭雁菱缓缓地呢喃着:“语气很像,甚至知道我喜欢周青禾学姐,而且脸上也不像是覆盖了人皮面具……你是谁呢?”   “学妹,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嗯——事到如今了,还要以‘周青禾’的身份和我说话吗?我倒是不介意你现在原形毕露,和我打一架呢。”   杭雁菱推开了周青禾的手,看着面前这个‘学姐’。   是利用法术易容出来的模样吗?   不……不像是。   语气,行为举止,眼神……   因为前世和学姐相处许久,虽然许多记忆都已经忘却,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在脑海里的基础印象,都和面前的这位“周青禾”十分的吻合。   像,很像。   但也只是行动上相似了。   自己所认知的周青禾学姐,即便是出于保护某人的目的将付天晴打晕,也一定会再之后确认一下付天晴的伤势,而不是直接迈步过来,向自己搭讪。   “不打算动手的话,和我说说你的计划如何?”   杭雁菱斜眼看着这位学姐,她藏着毒针的手依旧努力的试图脱离杭雁菱的钳制,朝着杭雁菱的后脖颈继续靠近。   “计划,什么计划?”   周青禾苦笑了一声:“我好像有些……听不同你在说什么?”   “我倒是更不明白你在干什么,我都捏着你的手了,你也该知道那根毒针要不了我的命了吧?为什么不试试别的?”   “毒针……?”   周青禾看起来有些糊涂,但她的手依旧用力的朝着杭雁菱的脖颈刺去。   完全没打算掩饰的样子。   “好吧,我不晓得你是被催眠了还是怎样——总之,你还是稍微睡一会儿吧。”   杭雁菱猛地反手用手刀砍向了周青禾的脖子,而周青禾意识到不妙,迅速的后退了一步,正要逃走,杭雁菱身影忽然在她面前消失。   “诶?”   “在这里。”   一双手从背后鬼魅般的伸出,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杭雁菱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我这个人脾气一向很好,也不喜欢杀人——只是心里头一直有几道一直过不去的坎儿……用学姐的模样调戏我,你不太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要……这样?”   被掐住脖子,“周青禾”的声音有些断续,她不解的试图回头,那只藏着毒针的手也试图刺向杭雁菱的手臂。   “唉。”   杭雁菱叹息一声,没多废话,双手一用力,拧断了“周青禾”的脖子。   虽然这是琳琅书院,杀人不太好……   但之后稍微收拾一下,应该也不会有别人发现吧。   松开了手,“周青禾”的尸身倒在了地上。   杭雁菱弯下腰,正打算仔仔细细的查看周青禾的异状,看看这个冒牌货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伪装到这个份儿上的。   她伸出了手,在尸体的脸庞轻轻用指甲刮了刮。   没有异样的手感,的确不是人皮面具没错……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忽然,“周青禾”的脑袋转了过来,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脑袋却冲着杭雁菱。   以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拧过去的脖子发出了嘎嘣嘎嘣的声响,地上的“周青禾”将脖子硬生生的拧向了杭雁菱,忽然抬起手臂,再度将毒针刺向杭雁菱。   “啧,怎么回事?”   杭雁菱吓了一身冷汗,猛地抽回手后跳一步。   倒在地上的“周青禾”四肢蠕动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脑袋已经被拧歪,她的身子难以找准平衡,脑袋和身子脆弱的链接让她的头颅晃晃悠悠的,但还是“站立”了起来,朝着杭雁林一步一步逼近。   那垂落下来,完全靠着肩膀支撑着的脑袋还在说着话:“学妹,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妈的,什么怪物?”   饶是杭雁菱,对这幅光景也是感到一阵的毛骨悚然。 第二十章 本不该如此   “没于土,伤于荆!”   咔,咔啦……   在杭雁菱即再度准备和“周青禾”交战时,那脖子被拧歪却依然能够行动的人影忽然脚底一滑,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她的脚下,在瞬间坠入土坑后,自泥土当中蔓延出来的荆棘锁住了她位于坑洞之中的身躯。   在她的身后,刚刚被一个闷棍撂在地上的付天晴龇牙咧嘴,扶着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妈呀,疼疼疼……”   “诶?你没晕过去?”   “废话。”   付天晴走到杭雁菱跟前,按下了她的手掌,撇了撇嘴:“我本以为是小秋雨又看见咱俩站一块儿,气急上头给我一棍,没想到来的却是那位学姐……趴在地上观察了一阵子,谁知道遇见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转过身,付天晴打量着只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身体被荆棘缠绕住的那个“学姐”,有些牙颤的托住了腮。   “我刚才分明看你连她脖子都拧断了,怎么她还照样能行动的,啥玩意,僵尸吗?”   “不清楚,不过还是谢了。”   “嗨,毕竟对方幻化成的是你喜欢的学姐的样子,总不能让你动手——嘿嘿,不过我说老杭,没看出来啊,你合着对咱学姐还有……”   一记沉重的腹击砸在了付天晴的肚子上,打断了他的戏谑。   杭雁菱阴着脸低声说道:“这事儿谁都不许说,要是让小秋雨知道了,她弄死我之前我一定先把你阉了。”   “噗,咳咳……卧槽,我这儿还啥都没说呢你就给我一拳,亏我刚刚还帮你解围。”   当然,付天晴自己也清楚,就算他不出手,这个行动迟钝的家伙也不可能真的奈何的了杭雁菱。   无奈的揉了揉肚子,付天晴弯腰回到土坑跟前,看着土坑里还在不断挣扎着的“周青禾”   “不过这家伙的模样还真的像啊……而且脖子和脑袋脱节的样子真的好瘆人,这算是什么,僵尸吗?”   “不清楚,但不像是尸体,有体温有心跳,应当是个活人……”   “一个被拧断脖子还能行动的活人?”   “所以不好说啊……”   杭雁菱也走到了坑洞跟前,随着杭雁菱的接近,“周青禾”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了起来。   带刺的荆棘刺破了她的皮肤,殷红的鲜血顺着皮肤向外流淌着,随着动作挣扎的愈发剧烈,她的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口,泥坑很快变成了血池。   “这人有血友症?这点划伤不至于流血成这样吧?”   付天晴皱眉躲避着喷涌出来的鲜血,后退了两步。   泥坑中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着,鲜血大量涌出,浸润土地,浓郁的铁锈腥气蔓延开来,闻着让人直皱眉作呕。   很快,“周青禾”学姐迅速的干枯成了一张包裹着骨头的皮,鲜血挂在荆棘尖锐的长刺上,泥坑盛满了鲜血,将那张人皮浮了起来。   “……”   杭雁菱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来。   阴间的东西她见过不少,但这样的尸体还是第一次见。   傀儡?活尸?   可不论是哪种,在死后都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付天晴,你说这个尸身和你昨天见到的那个冥河宗的无面尸像不像?”   “这过于充沛的出血量肯定说明那俩人是有相似之处的,但你看这个人只是稍微受了点外伤就化作血水,昨天遇到的那个可是脸皮都被揭掉了还没死啊。”   “……会不会是因为昨天的那个尸体被保存在了冰块上,延缓了流血的速度?”   “诶,这倒是很有可能……如此说来,提议将尸体保存在冰块上的人就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咯?”   付天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忽然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可要是这么说……老杭,你别生气啊……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制造的冰块,但按照常理来说……”   “拿主意的必然是带队的人,你是想说最有可能的是人是周青禾学姐,对吧?”   杭雁菱干脆的说完了付天晴犹豫着没说完的话。   “嗯……”   付天晴没有否定,他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不过,还有别的可能性啦,也不一定就是冰块是二者不同的关键,再说就算真的是学姐提议的用冰块保存尸体,那也属于正常愈院操作的范畴。你别太为难……”   “没什么好为难的,我只是好奇学姐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杭雁菱并未露出付天晴想象的那般慌乱,暗金色的眸子在她的眼中亮着,她平静走到血池跟前,抬起了有着血色花朵纹身的右臂。   血池当中的血气沸腾了起来,犹如坑洞的下方有人进行了加热一样,人皮和骨头融入了沸腾的血气当中,蒸腾成了浓郁的血雾,向着杭雁菱的身体周围涌去,并且逐渐聚集到她右臂上的那一枚小小的纹身图案中。   付天晴掩住口鼻,看着血舞当中莹莹发两的那两点暗金色的光芒,心中有了些许的不安   他大概猜得出来,杭雁菱如今其实是愤怒的。   虽不知晓杭雁菱为何会喜欢那个学姐,但她喜欢的人对她另有图谋,正常人怎么可能不愤怒?   然而在面对这份愤怒时,杭雁菱却自然而然的将情绪舍弃,进入了付家人的状态。   这是杭雁菱曾经特意提醒过的事情,付家的血脉虽然能够让人更加顺利的处理复杂的事态,然而一旦习惯了这种思维模式,作为人的感性将会被舍弃。   自己是在面临付家那不断轮回的绝望当中进入了这个状态……   杭雁菱这家伙前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眼见着杭雁菱吸收完了血气,纵深跳入血坑,阴灵气将荆棘腐蚀成了枯朽败落的木屑,而她在地上翻找了一阵,捡起了一根细小的毒针。   “找到了。”   杭雁菱在找到毒针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毒针刺入了自己的手臂,动作果断的付天晴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   “唔……”   “喂,老杭,你又来!?”   “没事,毒不死,这根针上的是麻药。”   杭雁菱趔趄了一下,身上蒸腾出来了一股漆黑的真气,随着阴灵气的扩散,毒素的效用也被挥发。   短暂的眩晕后杭雁菱摇了摇头,捂着脑袋从坑里跳了出来,随手将毒针收入了戒指里。   付天晴抱着肩膀无奈的看着又自顾自的行动起来的杭雁菱,他不由自主地问道:“这如果不是麻药,而是你遭不住的致命毒素怎么办?”   “那到时候就用灵气把染毒的那部分血肉侵蚀掉就行,我是从手臂刺入的,毒素浸入心脏和脊髓还需要一段时间,及时用阴灵气损毁沿途的血管,就能够有效制止毒素蔓延。”   “我不是问你阴灵气的使用心得,我是说你难道就不——唉算了算了,你这家伙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对受伤无所谓,对痛苦无所谓,对死亡也无所谓……   兴许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并不像是在付家那会儿她对自己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吧。   “既然是麻药,那可能性就更多了。”   杭雁菱没有理会付天晴的胡思乱想,只是继续分析道:“说明这个人并不是来刺杀我的刺客,而是希望将我麻晕,然后再采取某些行动。”   看着年轻的自己,杭雁菱捏住了下巴。   “那就从目前嫌疑最大的周青禾学姐的立场出发吧,先假定她是一切的幕后黑手——如果这个人偶真的是她派遣过来的,那这一切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的目的是想要修复跟周清影的关系,而我对她而言只是周清影的师妹,即便是出于某种嫉妒看我不爽……也应该采取暗杀的方式,不是让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过来,简直多此一举。”   “喂,没必要上来就假设学姐对你有杀心吧……”   “我在逐一排除可能性,身为‘周清影的师妹’这个身份,我对她在修复和周清影的关系这件事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不太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对,对啊——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   付天晴努力的想要将杭雁菱怀疑的对象从周青禾的身上带开。   他之前趴在地上装晕的时候看得清楚,杭雁菱的确对周青禾有着逆鳞一般的重视。   然而在现在这个当口,她又能冷静理性的把周青禾完全当成罪魁去推理……   她自己心里头不难受的吗?还是说付家的血统真就这么冷血……   “造孽啊,付家……”   付天晴无奈的骂了一句,却没想到杭雁菱怔了一下。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付家的血真他妈造孽,你现在看上去跟付青冢那样冷血的怪物没什么区别了。喂,老杭,别分析了,现在的你比刚刚僵尸瘆人多了。”   “付家……对,付家,付家。”   暗金色的光芒并未熄灭,杭雁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是付家——没错了,是付家……”   “啥?”   “如果说周家出身的周青禾学姐针对的并不是‘周清影的师姐’而是‘付家的私生女’呢?”   “……恕我愚钝,姐,我光顾着头疼了,没跟上你的思路。”   “此时在树林的你我,刚巧是付家继承人的二人吧?”   “对。”   “付家近乎半门被灭,虽然有二叔付满英主持大局,但消息不可能不走漏给其他几个虎视眈眈的家族——而我身为付家私生女的事情虽是二叔在幻境当中告诉我的……但我毕竟参与了付家的救援,救了不少人——这会导致他们产生疑惑,毕竟对付家而言,杭雁菱一直都是个不受人待见的恶女。”   杭雁菱冷静的述说着自己的分析:“而以二叔的性子,他为了不让我承担灭门付家的黑锅,必然会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在解释我出手救援付家的理由,将我从灭门惨案当中拎出去的同时,也让我名正言顺的成为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之一,算是对我形成了另一种层面的保护,今后付家不管是谁当家主,我这个幺妹他们都必须得认了。”   “你……好吧,说的有道理。”   付天晴挠了挠头,的确无法否认。   “可是,这和咱俩有什么关系,即便是他们打算趁虚而入吞并付家,那也不至于对你我动手啊,我对付家毫无兴趣是全江湖公认的事情,你又是个女的,除非我和大哥都死了,否则你没机会成为家主。”   “别忘了,我们才刚刚面对了一个几乎毫无死角的能够模拟周青禾学姐模样的活尸。”   杭雁菱皱起眉头。   “这或许能够解释那个活尸不用毒药,而使用麻药的目的——制作一个百分百还原的活尸应当不是一个简单地步骤……可如果一旦成功,那他们将会掌握两个付家继承人的身份。”   抬起头来,暗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付天晴满不是滋味的脸,杭雁菱缓缓地说到。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也是能够解释得通的逻辑,将你我一网打尽,掌握两个付家继承人的身份。单独的你和我都不可能威胁的到大哥的位置——可如果是我俩呢?如果‘杭雁菱’许诺‘付天晴’若能当了家主,将会在这最岌岌可危的时候引来‘莲华宫’作为援手……你觉得下一代付家家主还会有悬念吗?”   “刚刚你说的只是推理,没有证据——不对,我为什么要为你喜欢的人辩护啊!!!”   付天晴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头皮发麻。   他不得不承认,杭雁菱已经在带领着他的思维行动了。   不,不能这样。   这并不是胜负心导致的抬杠,而是自己一定要跟这个状态的杭雁菱提出反对的意见。   不能任由她这样一直怀疑下去了……   自己是在碍事,付天晴很清楚。   但他宁肯当这个唱反调的小丑,也不希望杭雁菱亲自将她所喜欢的学姐一手推向怀疑的深渊。   哪怕她是对的……   “我们凑到一起仅仅是巧合吧?只是我今天早上找你吃个包子而已,我们只是碰巧……碰……”   话说到一半,付天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杭雁菱再度接上了付天晴的后半句:“碰巧凑到一起商量昨天晚上发现的古怪的尸体,对吗?”   暗金色的眸子闪烁着,杭雁菱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的确,昨天的事情有巧合的成分,但巧合的那部分仅仅只在于小黑被小铃铛的口哨声吸引,导致你我一同前往去看那那具尸体而已,之后的事情……”   杭雁菱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觉得为什么学姐会允许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见那具尸体,昨天是她牵着我的手走进了洞窟,而身为愈院成员,更有理由见到尸体的郑乐乐却特意被她拒之洞外……让我们两个同时见到诡异的尸体,她的动机是什么,你是如何猜想的?”   “我……”   哑口无言。   付家的冷血在杭雁菱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昨天让她心猿意马的牵手,如今却作为怀疑学姐的证据。   比起辩论失败的沮丧,付天晴更多的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可悲…… 第二十一章 来信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深吸了一口气,树林被微风吹的沙沙作响。   付天晴直视着眼前的杭雁菱,缓缓问道:“在论证了你所喜欢的学姐可能对你另有图谋,甚至可能将你制作成隶属于她的傀儡,成为周家操控付家的道具后……你打算怎么行动,杀了周青禾?”   如果说是一个“付家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   分析出来威胁所在,予以排除。   眼前的杭雁菱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那是自己这个“付天晴”无法窥见的黑暗。   仅仅是因为一个十分合理,却证据不足的猜测。眼前的杭雁菱会不会选择杀人呢?   “嗯?”   杭雁菱看着年轻的自己嘴角紧绷,拳头捏紧,一条腿向后撤了一步的样子,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你干嘛露出了备战状态?难不成想跟我打一架?   “视你的答案而定,老杭。”   “我的答案是——我什么都不会做。”   杭雁菱举起双手,眯起了眼睛:“我从最一开始就明说了呀,我的目的只有搞清楚学姐想要做什么而已,我又没说要防患于未然之类的。”   “……”   意料之外的回答。   但付天晴反而陷入了疑惑。   “等等,如果你猜测是真的,那么她完全就是把你当成道具来看待,这样的人……你不会生气吗?”   “无所谓,我享受的只是跟学姐相处的这段时间而已,她如何看待我并不重要,我并不会因此改变对学姐的看法。”   杭雁菱回答的十分坦率,不似作伪。   但这样的耿直依旧让付天晴无法接受。   他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这样的杭雁菱是“不对”的,可是那里不对就是说不上来。   不打算因为这种程度的猜测就去杀人,这是正确的。   不打算在猜测出了某种可能后进行提防,这是错误的……   杭雁菱真的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发展?   ……   付天晴没法给出一个答案。   眼前的这个人在付家仅仅只是不想让自己直面母亲是凶手的事实,就独自一人在必死的局面里重复轮回了六十多次……   她真的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儿吗?   她真的还算是一个正常的人吗……   杭雁菱看着表情愈发纠结的付天晴,歪了一下头:“看来我这个回答不是很合你的心意,虽然不明白你到底是抽什么风,不过要打一架我可以奉陪啊。”   抬起了手,漆黑的阴灵气火焰在杭雁菱掌心之中徐徐燃烧。   她也想不明白,这付天晴今天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疑神疑鬼的。   待会儿带他去治治脑子,顺便借机再跟学姐打个照面好了。   想想就有趣。   “免了,我是很想跟你打一下,但如果暴力无法治好你的脑子,那向你挑衅仅仅只是在找揍而已。”   付天晴乖乖的举手投降,脸上露出了沮丧和无奈的表情。   杭雁菱倒是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喜欢的学姐把她当工具,这个付天晴沮丧个什么劲……   ……   等等——   “喂!你小子不会是对周青禾学姐有意思吧!”   警惕心一下子就升上来了,杭雁菱完美的领会错了付天晴的意思,并且恼羞成怒的瞪大了眼睛:“我可跟你说啊!你少打她的主意!她要我是死是活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小子无关!”   捏麻麻的,你这一世又没遭受什么心理创伤……虽然付家被灭我能理解你有点沮丧的心情,但跟我抢学姐,不可饶恕!   杭雁菱的双眸变回了清澈的紫色,她手中的阴灵气却旺盛了起来。   “来打一架啊!”   付天晴愕然的看着这样的杭雁菱,忽然长长的,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   “姐,我头一次觉得你沙雕起来是如此的让人有安全感。”   “啥玩意!骂我傻?!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正当两人对峙的时候,树林子一阵沙沙作响,一个经典孝子皮肤的玩家加入了战场。   “师姐姐!倒霉蛋蛋,你们怎么在这里?可让人家好找哇!”   “小葫芦丝,你来的刚好!过来帮师姐姐给这倒霉蛋蛋两拳!”   “人家叫小铃铛!”   小铃铛跺了跺脚,嘴巴鼓了一下,抬起头却发现付天晴正在用一种感恩的眼光看着她,还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噫,好恶心,倒霉蛋蛋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怎么说呢,小黑就送给你了,麻烦你以后经常在我和你师姐姐独处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好不好?”   “哇,感觉你好像要哭鼻子了一样……好讨厌,走开走开。”   小铃铛厌弃的对着付天晴挥了挥手,随后走到森林中的土坑跟前蹲下,好奇的朝着里头张望:“好大的一个土坑,师姐姐,你闲着没事儿和倒霉蛋蛋在这里挖坟坑玩吗?”   “啊……”   杭雁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为严格来说这玩意就是个坟坑,而且里头已经埋过一个尸体了。   可总不能真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这个十岁的小丫头吧?   挠了挠头,杭雁菱掐灭了阴灵气,讪笑着问道:“你刚刚说让你好找……怎么,你找我俩有事儿?”   “我只找师姐姐你。”   小铃铛低头看了深坑好一会儿,这才用袖子蹭了蹭馋出来的口水,抬头说道:“有人去咱们班找你了,大家都不晓得你和倒霉蛋蛋去了哪里,所以人家只好出来找啦。”   “不认识的人?”   杭雁菱一挑眉头。   周青禾学姐?   不可能啊,入学大比的时候小铃铛还吃过人家给的糖果,不至于扭脸就忘了啊。   自己在琳琅书院新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同班同学,还能有谁来找我……   该不会是因为冒牌货之前在山下肆意屠杀那件事儿来报仇的吧?   ————————————————————————   杭雁菱动身返回到了异班的旧校舍跟前,付天晴出于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异班的外头沾着几个班级里的同学,他们将某人围成了一个圈,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着什么。   “谁找我?”   杭雁菱嚷了一声,吸引了异班同学的注意力。   率先吱声的是大嗓门的白愉欢,她扯着脖子嚷道:“家里的,有人来交赎金了嘿!”   “赎金?”   什么玩意儿?这么早就开始当山贼了?   杭雁菱抬起头来看向了人群所围住的人——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打扮精致的十五岁小姑娘。   她梳着长股辫,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嘴唇看得出来些许凌厉的痕迹,只是此时的她表情颓丧,面露阴暗,相当自闭低着头站在异班的一群神经病之中。   “这谁啊?”   杭雁菱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一旁的付天晴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嗯了一声:“你是……姜云云?”   “诶,姜云云——姜家的那个姑娘?”   “是啊,当初你还抢了人家簪子嫁祸给我的,你忘了?”   在当初离开莲华宫时,杭雁菱为了让付天晴拿到本就属于他的那枚灵银参果,特地去拆了姜家的台,抓到了那个中饱私囊的付家执事,连吓唬带哄的撵走了姜家的主仆二人。   当时遇到的女生就是眼前的这位。   姜云云听到付天晴提到自己的名字,肩膀颤抖了一下抬起了头,看着付天晴的眼神当中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委屈和难受,她低低的说到:“原来那天在云水镇你们不是故意演习,杭雁菱真的是你的妹妹……”   “诶,你咋知道——哦。”   付天晴反应了过来,既然姜家在付家安插的内鬼都能够将灵银参果截胡了,那之后了解付家的动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来正如杭雁菱所说,付家被灭门的事情很快引起了其他家族的关注,而杭雁菱是付家继承者的事情也被二叔故意给放了出去。   “等等,恁说啥!?”   杭雁菱和付天晴无所谓,但琳琅书院的其他学生可是第一次听到这档子事儿。   最为惊讶的还是白愉欢,她连忙的把手在身上蹭了蹭,走到付天晴跟前双手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大舅哥,你放心把你妹妹交给我,我会对她负责的。”   付天晴安心的点了点头,扭头朝着杭雁菱问道:“你这……玩的花啊?”   “别搭理她。”   杭雁菱无语的拍了一下额头,一旁的李天顺疾跑过来一下子撞开了白愉欢,抢着握住了付天晴的手,大嚷道:“圣兄!圣兄!万没想到你跟圣雁菱竟然是这般关系,她是你妹妹?来,能给我分享一下圣雁菱年幼时曾经做过哪些壮举吗?”   “她八岁那年来我家退婚,把我胳膊砸折了算不算?”   付天晴笑嘻嘻的拍了拍李天顺的肩膀,扭头冲着杭雁菱点了点头:“没记错的话他是入学比赛第一场跟你打的,原来这傻子真的是你雇的?”   “不是,李道长是咱们回来后才突发恶疾,我也不知道他经历了啥,总之你别理他们……”   被神经病同学折腾的头疼的杭雁菱分开众人走到了姜云云跟前,撇了撇嘴:“听说你要找我,怎么——你也要当我的书童?”   不知为何,在云水镇还盛气凌人的姜云云看到杭雁菱的脸突然呜咽了一声,接连后退两步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眼睛飚出了泪花,口齿不清的嚷道:“别打我!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说得好像我打过你一样……”   “我,我把这个给你,你,你放过我和我姐姐!”   姜云云心怀恐惧的丢给了杭雁菱一个精致的小木头盒子。   杭雁菱纳闷的捏着盒子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眼熟。   “还,还有这个……”   姜云云又递给了杭雁菱一封信,众人好奇的凑到了杭雁菱跟前要看看信里头的内容,结果都被不耐烦的杭雁菱打发到了一边。   咋回事儿啊?   姜小婉是神经病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这姜云云印象里是个正常人来着啊?   拆开了信封,杭雁菱警告性的瞪了一眼那帮跃跃欲试的神经病同学一眼后,低头看向了信中的内容。   【见字如面,我的兄长——是我,你的好妹妹,杭雁菱。】   “噗!咳咳,咳呕……噗……”   “怎么了?”   付天晴见杭雁菱被一口唾沫呛得直咳嗽,忍不住好奇的走到了跟前。   却没想到杭雁菱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看向付天晴:“滚回去。”   “不是……这里头写的啥啊?你冲我发啥火?”   “不是你能看的东西!”   杭雁菱像是领地被侵入了的德牧一样瞪着眼睛威慑了一会儿,随后自个躲到教室,用阴灵气将房间门整个封上,把所有同学隔离在了房间外。   好不容易找到安全地方的杭雁菱低头皱眉看着手中的信。   第一页就这一句,剩下的全是大段的空白。   一直到翻开后第二页才写着另外一句。   【被唾沫呛到了么?】   “我靠,你大爷……”   杭雁菱骂骂咧咧的又翻了一页,后面的内容才算正常了起来。   【你现在在骂脏话吗?嘿嘿。】   【也许你觉得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是在很久之后……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偶然间遇到了这么一个活宝,见到我的模样就要过来让我涨点教训,挺有意思。】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了这家伙的,但我还是相当大方的替你承担了这位姜云云的怒火。】   【哦,为了不让你担心,我还特意让她手脚健全的走到你面前把这封信交给你。】   【你也不用现在一副担心姜云云在你读完这封信后会在你面前爆体而亡的表情,前世的我虽然很喜欢对你玩这一手,但如今我不想浪费我旅行的时间。】   【当然啦,这封信被我下了剧毒,如果那个姜云云出于好奇打开了这封信,想必看不到这一段也就已经死了吧。】   【而我的兄长想必已经本能的用阴灵气化解了毒素,毕竟这可是从我手里交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不防备?】   【哦……如果你在这一世松懈了对我的防备,不小心被我毒死了,我会对无法出席你的葬礼而深表遗憾。】   【还活着的话,就继续往下看吧。】   【从付家出来后,我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荡,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当然,也见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   【不用担心,最近几日我喜欢吃素的,所以没杀过人。再说如今你我是同一张脸,若是给你添了麻烦,说不定你又会惦记着把我挫骨扬灰了。】   【总之我身上的盘缠因为各种意外还算充足,写这封信也不是向你讨要资费,大可放心。】   【书归正题,在跟这位姜家姑娘玩了一阵子后,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一枚紫金大还丹。】   【想来,前世的你是依靠着紫金大还丹才苟活下来的,而如今的你是杭雁菱,自然不会任由年轻的你心脏被刺穿,因而也不需要用到这等奇药,而那大还丹也是因此辗转落入她手里的吧?】   【于是我帮这位姜云云算了一笔账,是当场死在我手里,试试大还丹能不能救她的命,还是把这枚大还丹拱手让给‘杭雁菱’。既然你都看到这封信了,想来也是知道姜云云是怎么选的。】   【啊,横插一句,现在你还没被我毒死吧?马上要毒发身亡的话,可以试着吃下随信一同到来的那枚大还丹试试看,我还挺好奇这个玩意的药效的。】   【如果你提前化解了我的毒,没有浪费掉这宝贵的丹药的话,就好好的带在身边吧。】   【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天底下没人比你更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都不用我猜,你将来肯定会有一日自己把自己作到不得不死的局面,到时候若是这枚丹药能救你一命,也算是我多少做了点好事。】   【所以,别急着死啊,兄长。】   【能够和你好好说话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新奇,所以在我新鲜劲儿过去之前,先努力多活一阵子吧。】   【既然顶着我的脸,用着我的身体,你的命可不只是你自己能够随意支配的东西了。】   【珍重一点我的身体。】   【不过我也清楚,让‘付天晴’珍视自己的生命就跟让狗不去吃屎一样,怕是很难做到。】   【所以先努力活着,活到下一次见面时吧。】   【哦,对了……】   【付家的事情似乎还有些尾巴没有了结,最近几日有不少南州家族的人试图接触和控制我……因为很麻烦,不久之后我就会离开南州,这些麻烦就交给你处理吧。】   【记得替我照顾好紫水师伯,澄水师伯,碧水师伯,师父,秋雨师姐,清影师姐,你现在是杭雁菱,你该照顾好她们的,不要像我一样。】   【写到这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想跟你说的了,再加上姜云云也马上就要真的断气了,我就先就此收手吧。】   【期待下次再见,我的兄长。】   【你唯一的好妹妹敬上。】 第二十二章 别人的帮助   杭雁菱本想将这封涂了剧毒的书信撕毁,却又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将其收回到戒指里。   指尖传来的些许麻痹感证明毒素已经被身体自行地瓦解了大半,正如书信中的另一个杭雁菱所说的。   自己的身体会本能的对这个家伙保持警惕。   “说谁不要命呢,真是的。”   不过这封来信倒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姜云云如果能把她的姐姐姜小婉那个神经病带走,这异班的神经病浓度也算是能降低一些。   重新推开被自己一手封起来的房门,杭雁菱走到外头,看着外面因为自己和付天晴的兄妹身份而沸腾起来,将付天晴团团围住的同学们,无力的叹息了一声。   一种今后可能会变得麻烦起来的预感在心中诞生,不过这种事情本来也包藏不住。   看着姜云云,杭雁菱轻轻的勾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若是任由这个姜云云活下去,恐怕甚至今后连“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杭雁菱”的事情也会暴露。   到了那个时候,莲华宫的众人看待自己的态度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说起来,自己最初的目的好像就是绝对不能够让“两个杭雁菱”的存在暴露出去才对。   啊呀……虽然纸是包不住火的,但如果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的话,杀了这个目击了两个“杭雁菱”存在的姜云云才是上上策。   而这——   也是真正的杭雁菱送给自己的选题。   这可能是她的恶趣味,可能也是她对于自己的小小报复。   毕竟自己此时正享受着本应属于她的一切。   若是动手杀了姜云云,避免消息泄露……那自己无疑是中了杭雁菱留下的诡计,否认了自己前世不杀无辜之人的坚持,在这一世选择走上她的道路。   若是不动手,那自己今后可能又会遇到诸多麻烦。   ……   “麻烦就麻烦呗,大不了跑路。”   杭雁菱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姜云云跟前,比杭雁菱还高一些的十五岁少女在看到杭雁菱靠近的时候双腿直发抖,刹那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和额头冒出的虚汗让杭雁菱大概猜想的到她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毕竟是从那个杭雁菱手底下幸存的啊,能不尿裤子就已经很不……   “喂,谁有备用的裙子给这位姜姑娘换一下啊?”   “我有我有,在宿舍里,我回去拿。”   “呃……”   有一说一……这里谁回答我我都不会奇怪。怎么偏偏是李道长你?   异班拢共就你一个男的,咋的,想融入群体啊?   杭雁菱白了一眼屁颠屁颠的跑去拿裙子的李道长,回头看着姜云云,双手伸出托住了姜云云的下颚骨。   对方只是僵硬的站着,全然不敢有半分反抗的动作,只是随着裙子上那篇湿漉漉的阴影愈发的扩散,杭雁菱无奈的将自己的阴灵气探入了姜云云的躯体。   果不其然,在姜云云的心脏部分埋藏着两颗“阴尸饵”。   这倒是不难猜,那个杭雁菱都特意在书信里面提到【不用担心姜云云在你读完这封信后会在你面前爆体而亡】,那意思基本上就是说这货下山后不久就得炸死了。   如果付天晴没有即使看破这一点来解除姜云云身上的阴尸饵,那同样也算是被杭雁菱设下的小谜题给摆了一道。   唉……   我他妈可真的是太懂杭雁菱了。   着手除掉了姜云云身上的阴尸饵,姜云云的双腿已经哆嗦的站都站不住了,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两只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杭雁菱,因为杭雁菱的双手是托着姜云云下巴的姿势,因而掌心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姜云云淌落下来的泪水。   你说你也是,惹我我又不会跟你计较,你非去惹那个家伙。   处理完了小麻烦,决定放姜云云一条生路的杭雁菱刚收回了手,后背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喂,老杭!”   “哎呦卧槽!?你干嘛?!”   杭雁菱被突然一拍吓了一跳,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付天晴。   付天晴嘿嘿笑着冲着杭雁菱竖起了大拇指:“我有一个点子!”   “我赏你一个嘴巴子得了。”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对杭雁菱的想法了如指掌,却搞不清楚这一世的我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付天晴比划了一个手势,杭雁菱跟在她的身后,其它的同学们也知道这是人家兄妹二人聊悄悄话,都不方便打扰,只能笑嘻嘻的目送着这对儿兄妹离去。   ————————————————————————————   半个小时后,付天晴终于向杭雁菱阐述清楚了他的“点子”。   这是他在看到姜云云之后的突发奇想,简单来说,付天晴的策略就是摊牌。   既然杭雁菱所假设的周青禾学姐的一切图谋是建立在周家想要对付家继承一事横插一脚之上,那不妨就让杭雁菱摊牌她付家继承人的身份。   琳琅书院距离付家甚远,消息传达到这里应当没那么快。   周青禾如此急于下手,说不定是她自认为比起其他家族抢占了先机,知道了杭雁菱也是继承人之一的消息。   但这一个先机随着姜云云的到来被捅了出去,那么接下来他们只要大肆宣扬杭雁菱是付家私生女的身份,其他几大家族留在琳琅书院的学生便会很快得知这个情报。   到了那个时候,杭雁菱和付天晴,以及一个刚刚经历了重大变故的付家,这三者毫无疑问会极大地引起其他家族的注意力。   “你不是有一个专门给你写水文拍马屁的李道长吗?让他把这件事拿出去大说特说好了——估计不到一个周,整个书院都会知道你的身份。”   付天晴徐徐说道:“反正纸里包不住火,索性就让书院的人都知道你是付家的子嗣,如此一来周青禾身为周家人,她的行动势必会受到其他几大家族的牵制,我们也不会是一再被动的局面,而你也会多一张跟学姐交流的筹码。”   听上去不错的计划,执行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掌握主动权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个计划唯一的缺点就是杭雁菱无法预测消息流出后,自己的生活将会受到怎样的干扰。   不过……   “没想到,你竟还有些脑子。”   “嘿嘿,谢谢老姐夸奖。”   “说起来……老鳖登呢?”   杭雁菱瞥了一眼付天晴手上的黑玉扳指,问道:“好像从付家回来之后就没怎么听到他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这个点子是他帮你想的。”   “那次跟碧水老师一起被传送走之后再跑回来,消耗了不少老师的灵魂能量,现在他还在戒指之中休憩,可能一两个周是醒不过来了。”   付天晴有些惋惜:“否则以墨老师的见闻,昨天晚上的那个尸体他应当能看出端倪来。”   的确,如果是墨翁在场,看到那那古怪尸体和今天遇到的冒牌“周青禾”,说不定能够寻出什么门道来。   嗯……   等等,说起来,墨翁的附身……   如果说,准备一个和本体模样差不多的肉身,然后再将灵魂附着在上面……应当可以实现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个冒牌货那样的还原程度吧?   不,也不对。   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个家伙明显欠缺“智能”……   如果说是学姐利用某种方法对一个肉身进行附身的话,行动不会如此单调才对……   “诶,老杭,你刚才躲在教室里头喷香水了?怎么有股香香的味道。”   “没啊。”   “诶,我怎么有点晕,老杭,你别晃我啊,诶——”   噗通。   付天晴一翻白眼,膝盖一软,噗通的倒在了地上。   杭雁菱纳闷的瞧了一眼,抽鼻子闻了闻,熟悉的香味让她稍微一怔,低头踹了两脚付天晴,这次这家伙不是装晕,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而等她抬起头来时……言秋雨已经站在了杭雁菱的面前。   ……   安息吧,付天晴。   虽然上午让你逃过了一劫,但你今天似乎注定要被言秋雨给搞晕过去啊。   “呜哇,小秋雨——能不能别每次都出现的这么突然,吓我一跳诶!”   杭雁菱夸张的露出被吓到的表情试图缓和气氛,而言秋雨只是恬静的微笑了一下,向着杭雁菱抬起了手。   因为有今天早上的经验,杭雁菱还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个言秋雨是不是正版货。   不过随着周围空气中的香气变得浓郁,那种“我的右手还空着呢,还不去想想办法”的威胁感逐渐从言秋雨的表情上显现出来。   杭雁菱苦笑着握住了言秋雨伸过来的手,跨过了倒在地上的付天晴走到了言秋雨的身边。   “你怎么有空来这小树林了?”   “刚下了课,可一过来就看到你和付哥哥站在一起。”   “啊……放心,付天晴现在已经不会对我产生威胁了。”   “师妹,你在装傻?”   “哈哈哈哈哈哈……”   杭雁菱尴尬的笑了笑,好在言秋雨也没有多计较,她的十根手指反扣住杭雁菱的手,柔声问道:“你和付哥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嗯……没什么。”   “是跟周青禾学姐相关的事情吧?”   言秋雨笑了笑,轻轻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杭雁菱软乎乎的脸蛋,眼中闪烁过了一丝丝不妙的光芒:“究竟是重要到什么份儿上的事情,能让你为了别的女人而瞒着我?”   杭雁菱只能继续维持着尴尬的微笑。   毕竟如果让小秋雨知道了自己关于学姐的那一通幕后黑手推理……总觉得这个小秋雨会毫不犹豫的帮杭雁菱选择最直接的排除威胁的选项。   “别担心,我不会生气的,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你和付哥哥似乎有什么计划要商讨,我也想帮帮你。”   两人在林间漫步着,十指相扣……说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宿舍之外的地方和言秋雨一起行动。   还好是小树林,不会被别人看见。   “雁菱,你一句话都不回答我,是心里头在想什么呢?”   言秋雨突然松开了杭雁菱的手,抬起胳膊,双手捧住了杭雁菱的脸:“不说给我听,我可就生气了。”   “呃……好,好吧,那你先答应我,不要对周青禾学姐出手。”   “噗嗤,好,我答应你。”   言秋雨轻笑了一声,揉了揉杭雁菱的脸蛋,松开了双手。   随后,杭雁菱将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一具奇怪的冒牌货的事情和付天晴的计划如实告知了言秋雨。   最后出于不放心,杭雁菱还是补充了一句:“当然,学姐跟这一切有没有关系我还真不好说,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言秋雨哦了一声,表情略微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既然如此,你去亲自问问她不就行了?”   “问了她也不会说什么的吧。”   “付哥哥的计划要完成大概需要几天?”   “呃……据他所说,这周内?”   “原来如此——那么,付哥哥都帮你想法子了,我自然不能落后于他,菱儿,我也帮你想个法子如何?”   “我可以拒绝吗……”   “也可以呀。”   言秋雨十分宽容的点了点头:“只不过那样的话,我就只能采取我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你了——嗯,虽然我答应你过你不会对学姐出手,但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还是觉得有必要……”   “您说,您又有什么法子了?”   杭雁菱实在是拿言秋雨没办法,只得乖乖妥协。   “哎呀,菱儿看起来很勉强的样子……要不还是算了?”   “不不不,小秋雨是最靠谱的了,你说的我一定百分百照做。”   杭雁菱讪笑着讨好青梅竹马兼二师姐,心中不免的有些感慨。   讲真的,前世大部分时间都是单独行动的杭雁菱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两个的都要凑过来帮自己想主意。   这种状况多少让杭雁菱觉得有些被动……   但倒是也不算坏。   言秋雨莞尔一笑,轻轻的拍了拍杭雁菱的脑袋:“别想太多,我知道分寸,而且这对你也不难——这周六,我会找个理由安排你和清影,还有青禾学姐一起吃个饭。”   “诶?”   “你大可以在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情抛出来,询问学姐和清影师妹的意见……到时候看看青禾学姐是何种反应不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随之而来的小麻烦   又是荒唐的一天结束,可这一天晚上回到宿舍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杭雁菱绝对不会想到,真正的麻烦是从第二天早晨醒来开始的。   准确点来说……   是从她传好了衣服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英俊飒爽的男子冲她露出傲慢而优雅的微笑时。   “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   身穿白袍的翩翩公子用折扇挑起了杭雁菱的下巴。   杭雁菱的整个大脑是茫然的。   兴趣?   什么兴趣?   这个逼不穿校服站在女生宿舍门口搁这儿干啥呢?   而随后,懵逼的杭雁菱就看着这位高贵潇洒的公子刷啦一下的撑开了扇子,风度翩翩的说道:“我给你一个同我共进早餐的机会,不必梳洗打扮,我自会让你成为最为耀眼的花朵。”   “啥?”   杭雁菱还有些懵逼,她左右看了两眼,最后指了指自己:“我?”   “呵呵,你强装镇定的样子真的有些好笑,不过我不介意你的愚昧,毕竟我叶家从来都是——”   帅气公子哥儿的话还没说完,天空突然轰隆一阵炸响,一道天雷自上而下的贯穿了他的身躯。   “轰隆!!!”   杭雁菱一脸懵逼的看着帅气潇洒的公子哥儿化成了漆黑的焦炭倒在地上,又一脸懵逼的看着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的另一个男人。   哦,这个男的我认识,是李天顺那二傻子。   “圣雁菱,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这货谁啊?”   “您先等等啊。”   李天顺跑到门口双手扶着膝盖喘息了好一会儿,随后远处又跑过来了几个道士打扮的男子。   “嘿,师弟们,快点儿啊!”   “呼,呼,大师兄,这都第三个了,我们山上山下的一趟一趟搬也很累的好不好。”   眼见李天顺指挥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刚才那个自称叶家人的公子哥儿抬了起来,杭雁菱目瞪口呆的问道:“等等,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啥第三个?”   “这帮人都是夜闯女生宿舍的无礼之徒,昨天子时有一个,凌晨寅时有一个,今早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别担心,有我们在,保证不会让他们打扰你们,这女生宿舍周围让我布下了骤雷罚阵,凡是心怀不轨打扰您休息的人必遭天谴。”   “骤雷罚阵?那玩意儿不是挺烧钱的……”   “没事,观里头给我批了经费,只要是为了保护圣雁菱,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   “呃……不是,那我寻思你们几个大老爷们不都也是天天往我们女生宿舍跑……”   “我们是心怀公理和天道的正义之师,您放心,我花了些银子,给这几号师兄弟办了手续,他们从今往后都是咱琳琅书院的宿管人员,我观中人秉性清正,刚直不阿,绝对不会像这帮腌臜之徒一样满心脏污。”   “办手续……花了不少钱吧?”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是能够维护再世圣人的尊严,我等自当义不容辞。”   似乎自从在入门大笔为挑战杭雁菱而交了道观一个季度的收入后,李天顺的消费观就被按下了奇怪的开关,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琳琅书院,你到底坑了多少人?   “时候不早了,您先去用早餐,我们就不留着这色胆包天的混球碍您的眼睛了,师兄弟们,随我一同将此人填入山下的月荷池里涤净心魂!”   杭雁菱懵逼的看着这一行人扛着那位自称叶家人的焦炭朝着下山的方向跑了出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都哪跟哪儿啊?   她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小秋雨保持着每天早起去上课的好学生习惯,此时不在宿舍内,否则这位叶家公子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不过叶家……   应该就是南州十大家族里排名第七的那个叶家吧……   南州有句俗语,叫“七花渡江河,六叶浮沉舟”指代的就是南州的十大家族。   从上到下,分别是“齐”“花”“杜”“姜”“何”“刘”“叶”“付”“陈”“周”十个姓氏。   行老七的叶家原本是排行在付家前面一位,不过在伏天英和付天晴兄弟俩相继降生后,付家的实力隐隐有超越前面三个家族的趋势。毕竟后面那几家差距本来也不算大,付青冢又是这十大家族里少数几个跟莲华宗这样的名门大派定了娃娃亲的。   如今虽然这门亲事凉了,但冒出来了个即付家继承人,又同时是莲华宫长老亲传弟子的杭雁菱。   仔细想想,这叶家公子大清早的跑来宿舍门口发病也不是多不好理解的事情了。   杭雁菱哀叹了一声:“可你这求偶也太油了吧??以前聊天的时候叶家不是挺高冷的一群人吗?”   然而事情并不会到此为止,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在早晨的闹剧过后,杭雁菱估摸着食堂也安全不了,索性直接去了旧校舍。   然而在教室门口,依旧有一个画风明显和整个旧校舍不搭调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等着杭雁菱。   “你来了。”   男人显然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一身黑衣,神色冰冷。   不过显然……   这个傻逼搞错了对象。   “我,我为什么不能来?”   “嗯,羞怯的模样倒是和传闻中相去甚远,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是处。”   “啊?”   “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会轻信谣言的人,此番前来也是特地看看传闻之中的恶女是何等模样……呵呵,比起想象中的要可爱不少。”   “我,我不明白你突然夸奖我做什么……能请你让开吗?我要去上课了……”   “我来见你不过是家族的吩咐,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跟我走吧。”   “不是,诶,我不认识你——麻烦您能让一下吗?别,别过来……”   “我不喜欢和人多说废话,乖乖听我的。你的实力我心里有数……呵,隐藏的很好,但瞒不过我的眼睛。”   “您干吗啊这是,我,我没得罪过你吧?”   “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拳头下见真章,来吧,我会让你知道我们何家的底蕴比之于你小小的——”   “神经病啊!【戛然而止的现实】!!”   高大的男人擎着拳头,维持着马上就要落下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米欣桐掐着腰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呸,真讨厌,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待半天吧!”   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斐一手捏着馒头,嘴巴鼓鼓囊囊的像个仓鼠一样,正瞧见门口站着一个凹造型的男人,纳闷的吞下了馒头,走到米欣桐跟前问道:“这是个啥玩意?”   “不知道,大清早的就抓着人家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嫌他烦就给定住了。”   “哦,诶,我觉得他这个姿势不太美观。”   斐从戒指里取出她那把大铁锤,左瞅瞅右瞅瞅,扒拉开了男人高举起来的拳头,将锤子塞到了男人的手里头,又端详了一阵。   “这样就顺眼多了,像个打铁的工匠。”   “噗,斐你真有意思。”   “嗯?你也觉得这个造型不错吧,嘿。”   “撒子撒子,有捏们两郭在这里做撒子?”   “啊,阿容朵同学,早上好。”   “早。”   阿容朵也来到旧校舍门口,看着这擎着大锤的男人,好奇的用手戳了戳:“咋个不动嘞?他介是让你两郭给蛊住咯?”   斐抱着肩膀呲牙笑了一下:“你瞅瞅这个造型如何。”   “呀,高大威猛,北边嘞汉子个头头就是大呀?可老感觉缺了些啥子。”   阿容朵端详了半天,眼睛一亮。随后她从戒指里取出来了一条一米多长,两根指头粗细的蛇,挂在了何家少爷的脖子上。   “介个就顺眼多咯,要不是我嘞蛊虫虫都死球了,咋的也再给他点缀俩小蝎儿。”   米欣桐看到毒蛇有些害怕,说了一句“我先进教室了”就推开门跑进了教室里头。   斐见同桌吓得脸色发白,挠了挠头,也有些关切的随着米欣桐一块儿进了教室。   只剩下阿容朵在外头端详着这尊无法动弹的雕像,没过一会儿白愉欢打着瞌睡也走了过来。   “真特娘晦气,大清早的看见你这张脸……喂,玩虫子的,你搁着干哈呢?”   “我还脚着倒霉嘞,咋是你介个背时娃儿,莫看见没。”   阿容朵用手指了一下何家少爷,白愉欢上下打量了一阵,啧啧的嚷嚷道:“这雕像真逼真,哪儿买的?回头我让他们给我雕个我杭相公,天天摆在屋子里稀罕。”   “不晓得,来嘞时候就在这儿咯。你脚着咋样?”   “脖子上挂个长虫,手里捏着个大锤,这是要干啥?打铁?”   “好像是这样嘞。”   “我寻思着这雕像也是够惨的,你看脖子上挂个蛇打铁,嘴巴还张着……八成是饿了,我这儿还有半块昨晚吃剩的烧饼,给他垫一垫吧。”   出于好心眼,看不得劳动人民受苦的白愉欢主动把自己舍不得丢的烧饼塞进了雕像的嘴里。   “这就舒服多了。”   “噫,这看着可怪咯,你眼球球挖出来算咯。”   “你懂个锤子,这是怕他挨饿知道吗!”   随后她又惯例性的和阿容朵拌起了嘴,两人吵吵嚷嚷的走进了教室。   她俩走后,小铃铛蹦蹦跳跳很快活的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头发上挂着几片叶子,手里拿着个不知谁给做的孝子幡,脑袋上还顶着她心爱的小孝帽。   小铃铛正心情不错的哼着歌,走到大门口却被何家公子的造型吓了一跳。   “哎呀呀,这是啥?”   左右瞧了瞧,小铃铛寻思半天,一拍巴掌:“哦!是衣服架!碧水阿姨说不让我把丧服穿进教室,这是给我准备的衣服架架!”   说罢,小铃铛也不嫌弃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毒蛇,攀着何家公子健硕的手臂爬到了他上半身,将她的那顶孝帽子戴在了何家公子的头上,仔仔细细的扶正了之后,又把手里的孝子幡塞进了何家公子的另一只手上。   仔细观察了一番,小铃铛满意的拍了拍手,也走进了教室。   再随后走来的便是一身黑衣的墨狈珊了。   墨狈珊走到教室门口,看着一手举着锤子,另一只手捏着孝子幡,戴着孝帽脖子上挂个蛇的何家少爷,整个人站直了身子,发出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她径直朝着原路返回,半天后回来时拎着一袋面粉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半张撕掉的春联。   先用面粉在何家少爷的脸上涂抹了一层,随后又用撕下来的对联纸给他拍了俩腮红。   随后在又一串“嘿嘿嘿嘿嘿嘿”的古怪笑声后走进了教室。   看着同学们都走进教室了,杭雁菱也终于从躲藏的树梢上跳了下来,走到了教室门口的这一尊人类高质量男性雕像面前,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   不行,这个右手擎着锤子,脑袋戴着孝帽,嘴里叼着烧饼,脖子上挂个蛇,左手拎着孝子幡,打扮的跟个送丧用纸人一样的何家少爷实在是让她没法绷得住。   杭雁菱很辛苦的用手捂着嘴巴憋着笑。   喜欢求婚是吧,喜欢霸道总裁是吧?   她这边正笑着呢,从远处踉踉跄跄的跑过来了异班最后一个还未到教室的学生——李天顺。   李天顺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杭雁菱汇报了闯入女生宿舍无礼之徒们的处理情况——统统丢到山下寒泉里一边泡澡一边恢复清醒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辛苦你了啊。”   “没事,对了,这位打扮如此清新脱俗的老兄是怎么回事?”   “这算是……异班全体成员打造出来的心血吧。”   杭雁菱在心中为何家少爷默默哀悼的同时,决定保留他作为十大家族子嗣的最后一点尊严,没有说出何家少爷的真实身份。   “嗯?全异班的心血……我咋不知道?”   “这是……哦,这是某种行为艺术,这位公子是以书画为道心的,你看此人是不是特别的有艺术风度,常人无法理解?”   “嗯……我是不太理解,行为艺术是什么?这跟书画有关系吗?”   “害,搞艺术的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来都来了,李道长您不再添点什么?你好歹也是咱异班的一员啊。”   “呃,我想想。”   李道长在自己身上寻摸半天,毕竟是圣雁菱安排的任务,他可不敢所以打发,思来想去,最后在戒指里找出来了一罐香炉放在了何家少爷跟前,又另抽出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头,用火折子点燃。   “您看这样合适吗?”   “味儿对了,太对了。”   “承蒙夸奖!”   “不用客气!” 第二十四章 掩踪院   在何家少爷的人体行为艺术展把打了一宿麻将睡眼惺忪过来上课的金丹期修士碧水仙子吓的浑身一哆嗦后。   恼羞成怒的碧水将这位头戴孝帽,脖缠毒蛇,口衔烧饼,手持锤子与孝子幡,粉面红腮,还被人以香火供奉的怪胎神像拎到了琳琅书院的大广场上供人观瞻。   当然,身为懒逼的碧水本身是没认出来这位何家少爷的身份,也没功夫去深究这个玩意儿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   这也就导致了何家大少爷直到中午学生们都放学后还维持着那个状态站在大厅门口供人观瞻。   说真的,这里不得不夸奖一下何家少爷优秀的心理素质。   没有选择在定身时间结束后立刻重开,已经是足以让人心生敬佩。   只稍微有些可惜的是,何家少爷的这份行为艺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还是为时尚早,因而在心生敬意之前,琳琅书院又多了一个奇妙的传说。   “传说,去追求杭雁菱的人最后都会经历种种非人的折磨。”   除了被做成大型社死艺术品的何家公子之外……   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泡在水里的。   有刚说两句话就被雷劈了的。   有莫名其妙闻到一股子香味儿就昏死过去的。   学校这种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越穿越魔性的消息,更何况杭雁菱本来就是琳琅书院的热点人物。不管是当年去付家退婚大打出手还是在入学大比上诡异的表现,拿出一件来就足够让这个人保持相当大的话题度了。   恐怖的传言一定程度上让人望而却步,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   即便是听说了这种恐怖传闻也还是怀揣着好奇心要去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奇女子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只会更让杭雁菱头大。   ————————   事情发生在何家公子被公开处刑后的第二天,也是杭雁菱第一次去掩踪院上课的时候。   杭雁菱特地在这一天早早地跑到了掩踪院,一大清早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神经病让她的警惕心稍微松懈了一点。   掩踪院并没有其他学院规格那么大,毕竟这个世界的体修原本就不多,在那栋通体漆黑的圆柱形塔楼建筑的大门口,只零星的站着几个学生。   他们来自不同的班级,甚至也有高年级的学生来掩踪院一起上课,紧紧封锁着的掩踪院大门表示着老师还没有到来这里,闲暇之余的学生们开始聊起了天。   “听说了吗?当初打上付家的杭雁菱竟然就是付家的私生女。”   “你那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昨儿个就有不少南州的公子哥儿跑过去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杭雁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听说被收拾的可惨了。”   “是吗?!啧啧,你说他们想看什么不好,偏偏去招惹那个杭雁菱……不过我也有点好奇,那个杭雁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跟她有关的消息全都是她揍了谁谁谁,她欺负了谁谁谁啊?”   “这还用说吗!什么叫恶女啊,这就是未来江湖上的头号恶女啊,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她会祸乱整个江湖的。”   这要是在莲华宫那会儿,听到有人如此评价她,杭雁菱必然是相当满意的点头附和,来一句:“对对对,可不是吗。”、   然而此时走到学院门口的杭雁菱听到他们的讨论,只觉得自己委屈的要命。   讲道理,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啊。   昨儿个我甚至都没往那个何家少爷身上放东西啊。   虽然杭雁菱在未来的确是个祸乱江湖的恶女没错,但咱们就事论事,现在杭雁菱真正意义上坑害的人也就只有年轻的我而已啊。   你们这是干啥捏?   有些牙疼的拖着自己的腮,杭雁菱径直的从讨论着她的同学跟前穿了过去。   正在叽叽喳喳的人群在看到杭雁菱走过来后,声音放低了些许,但还有一阵细细的碎语声响起,一部分是出于对杭雁菱竟然和他们是同一个学院的而感到惊讶,另一方面则是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恶女,不由得产生了极大地好奇。   这样尴尬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掩踪院的老师才晃晃悠悠的从塔楼外面走了过来。   “各位,来得早——”   掩踪院的老师是个穿着宽松而破旧的黑色布袍,脚蹬着两个木屐,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的中年男性。   他下巴上的胡子茬杂乱不齐,眼袋下面乌黑乌黑的,蜡黄的脸色看上去简直像是要随时猝死一样。   可没人胆敢小巧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在三十年前,这个男人也曾经是江湖上让人单寒的一位暗杀之王。   他叫修不法,曾经也是出身于琳琅书院的学生,修为虽是结丹巅峰,但他的手上可是实实在在有十多条金丹期修士的人命。、   说来,修不法和前世的付天晴也算得上是师生关系。   虽然前世的付天晴并没有来到掩踪院修习课业,但偶然的一次机会碰到了这位修不法,向他学了一招半式的身法技术,这也为日后付天晴靠着逃跑闻名江湖奠定了最基础的一步。   只可惜今非昔比,杭雁菱看着前世的半个老师,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太合适。   修不法在变成这样颓废邋遢的大叔之前曾经也是一个江湖豪侠,刺杀不为钱财,只凭胸中的一杆标尺衡定善恶,为恶者杀,为善者助。只可惜在最后一单任务上发生了某些变故,心灰意冷后退出江湖,为了躲避仇家的纠缠跑来了琳琅书院,一手成立了这间掩踪院。   换而言之……   如今被评为“恶女”的杭雁菱,是极有可能被修不法所敌视的。   “呃,先生早。”   杭雁菱斟酌半天,还是规规矩矩的对这位这一世“第一次”见面的老师行了个礼。   修不法瞪着黑眼圈看着杭雁菱,挠了挠鸟窝头,灰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就是杭雁菱?”   “嗯……”   “很好。”   修不法说完这句很好之后,嘿嘿的笑了一声,扭头看向其他的同学,晃了晃脖子:“好——今天咱们这节课就不在闷得要死的教室里面上了……我来办一场比赛,看看各位的身法基础究竟如何。”   “诶?一上来就比赛?”   “我们还没学会啥呢?!”   “我就是身法是短板才来掩踪院的啊……”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修不法眯起眼睛听着学生们的抱怨,双手叉在胸前,咳嗽了一下:“咳嗯……当然,不想跑也无所谓,我也就是临时起意想了这么一出……咳,你们先安静一下,听我说说这次赛跑的规则和奖品吧。”   一名正抱怨着的学生愣了一下:“……还有奖品?”   “嗯,我先说规则……这次的赛跑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从咱们掩踪院跑到琳琅书院的大广场上,随后再绕回来——这期间做什么都可以,你们可以选择抄近道,可以选择跑到一半假装跑完了,再绕回来跟我汇报,可以直接召唤你们的法器御物前行……规则就是不择手段的获胜,”   没有路线,不限制手段,可以谎报。   规则的确自由到家了。   不过能来到琳琅书院的最多也就是神经病,还真没几个蠢蛋,他们很快明白了修不法没说出来的真正意图——这次比赛可以互殴。   这才是掩踪院的第一堂上课啊,学生之间有的在琳琅书院的这段日子里已经混熟了,有的则是完全的陌生人,不公平三个字大大的写在了头上。   学生们面面相觑,就连杭雁菱也皱了一下眉头,问到:“那么奖品是什么?”   “奖品就是最后跑赢了的人可以向我提出任何一个要求,上到杀个人,下到无条件给你们掩踪院的毕业许可……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都可以。”   “……”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也都知道掩踪院这位老师的底细,这暗杀之王拿自己当奖品可对他们太有诱惑力了。   空气变得燥热了起来,修不法嘿嘿的笑了一声,竖起一根指头。   “我刚刚不是说了没有规则了吗?你们愣着干啥?不会还等我喊三二一开始吧?”   很快,学生们迅速提起修为,朝着琳琅书院大广场的方向冲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这院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提出这奖品有什么目的,总而言之先拿下这奇香无比的头名奖赏再说。   几乎是转瞬之间,大部分人的身影都消失了,修不法揣着袖子眺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歪头对唯一一个还留在原地的学生问道:“你咋不跑?”   “我要是去了,必然会是第一个被攻击的对象。”   杭雁菱无奈的掏了掏耳朵,抬头看向修不法:“你故意提出这么丰厚的奖品,为的就是破坏他们靠着那点短暂的交情形成的同盟,而我去了反而会使他们团结起来打我一个,这多给你添堵。”   “哎呦,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个天天不管胡不胡牌都先吃了上家牌的没品赌狗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体贴人的好学生。”   啊……这说的是碧水?   杭雁菱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自己能被嫉恶如仇的修不法评为“体贴人的好学生”   虽说不是坏事,但心里头总觉得有点微妙。   “好了,闲杂人等都跑掉了,我也该跟你聊聊正事儿了。”   “你料到我会留下?”   “没,不过你刚才要是跑的话我会偷偷把你抓过来。”   “想找我问个话,就拿自己的承诺当调虎离山的幌子?你直接下课后让我留下单独谈谈不行吗?”   “那样太麻烦了。”   修不法呲牙笑了一声,随后问道:“付家灭门那天,你在那儿是吧。”   “……是。”   “谁干的。”   “我不清楚。”   杭雁菱自然不会向修不法说出杭彩玉的事情。   “我有些奇怪,照理来说,付家的大半部分战力被灭,你和付家的二公子不应当还有机会活下来啊……而碧水那赌狗又是护送着你们去付家的,有她在也不应当出事儿啊。”   “您问我这些仅仅是出于好奇心?”   “嗯,也不算,我只听说了些微的风言风语,不过你不想回答我也就不深究了。”   修不法咳嗽了两声,又问道:“你真是付家的私生女?”   “是。”   “付家二少爷是你同父兄长?”   “没错。”   “看你这无奈的样子,应当不是撒谎。咳,那……那就没办法了。”   修不法的脸罕见的红了一下,他心虚的朝着琳琅书院广场的方向瞅了一眼,又扭回头来尴尬的搓了搓手,咳嗽两声,揉了揉鼻子。   看那个神态,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   杭雁菱纳闷的看着突然墨迹起来的修不法,问道:“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   前世欠你个人情一直没机会还,这辈子算我补给你的。   “那个……你能不能,咳咳,帮我个小忙?”   “直说就行了,这么客气干嘛?你是老师啊。”   “就是……我闺女吧,她想单独跟你聊聊,只是那个……她脾气有点古怪。我又听说你身边有不少人护着,呃……就想啊……你看你能不能,咳,给我个面子,见她一面。”   ……   ……   “闺女??你????你哪儿来的闺女?????”   前世咱俩一块喝小酒恰花生,听你吹过去牛逼的时候可一点都没听你提起过还有孩子啊。   “别嚷嚷别嚷嚷,嘘……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往外传。”   “啊,行,你闺女……在哪儿,我啥时候去见啊?”   “哎呦,通情达理,我还以为你会跟你碧水师叔一样高地得敲我一笔,看来你果真如你师叔所言那般善良。”   修不法见杭雁菱答应的干脆,高兴的吸了一口气,却也因此而诱发了剧烈的咳嗽,害得他直拍自己的胸脯,指着一旁的掩踪院:“就在上头呢,一会儿我把门打开,你偷偷进去,这样其他人也不会发现你们。”   “这搞得跟幽会一样的……不是,你闺女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啊?”   “那个……准确点来说,是她对付家的二少爷,付天晴感兴趣……”   “嘶,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杭雁菱亢奋的撸起了袖子,她前世怎么不知道琳琅书院还有个喜欢自己的小姑娘在啊?   “你姑娘叫啥名字,我一会儿有礼貌点,别初次见面唐突人家了。”   “咳,咳咳,你们见过,放心。”   “见过?谁啊?叫啥?”   “呃……我闺女叫……郑乐乐。” 第二十五章 付天晴多可爱啊   推开掩影楼的大门,里头的空间是黑蒙蒙的一片,课桌,教室,一些练习身法用的沙袋很随意的堆在墙边,旁边有一道栅栏,后头通往楼上的楼梯被上层的烛光微微照亮。   杭雁菱迈步走进黑暗中,双眸张望了两圈周围的环境,还没来得及走到楼梯跟前,身后的大门咣当一下子被关上,还听到了外头上锁的声音。   门外没别人,锁门的应当是修不法。   可这就奇怪了,郑乐乐在琳琅书院也不是没露过面,这修不法这么小心干什么?   刚才在门口看修不法那提到郑乐乐时欲言又止的模样,杭雁菱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未着急走上楼梯。   这个教室有些冷……   现在是七月份,虽说这个教室没有窗户,没点蜡烛,温度低一点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总觉得关上门后,温度也好光线也好,这个教室跟个地窖一样啊。   不由自主的,杭雁菱的双眸发生了微微的变化。   封住通往上层的栅栏轻轻一拉就被拉开,杭雁菱踩着楼梯一级一级的走了上去。   二楼,三楼。   一直爬到了四层,杭雁菱才看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小房间。   两把椅子,一张床,书桌,蜡烛,还有个待客用的茶几。   从挂在墙上的男人服饰来看,这似乎是修不法住的地方。   那个羞羞怯怯总是试图躲在付天晴身后的小姑娘此时并未穿着愈院的白色院服,而是身着素色的长裙,弯着腰在茶几上摆弄着茶水,听到楼梯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向杭雁菱,羞答答的说道:“请坐。”   “哦……”   杭雁菱见郑乐乐指向茶几一边的椅子,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刚落座就被郑乐乐递过了一杯茶来。   “请用茶。”   “谢谢啊。”   这么客气?   前几天不是还怕我怕得要死?   杭雁菱碰过茶水,小心翼翼的吹了一下,轻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液面,随后烫的嘶嘶的抽着凉气。   “啊,你不喜欢吗?”   “不不不,没事,我就是单纯不习惯喝茶。”   杭雁菱放下茶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有些无所适从的女孩,犹豫了一下后问道:“听说你想见我——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可能有些误会,不用紧张,我不是什么坏人。”   这话杭雁菱说着心虚,毕竟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故意用剥皮实草来吓唬过人家孩子。   郑乐乐腼腆的点了点头,随后抬起头来说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跟天晴同学走的那么近,听江湖传闻说你们两人有仇……还以为,是你坑骗了他……没想到原来你们是兄妹关系,是我不好,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太合适……”   “没事没事没事!”   杭雁菱连忙摇晃脑袋,心里头却有些高兴。   她虽然之前骂了一顿付天晴渣男,但有人愿意去喜欢年轻的自己,身为过来人的杭雁菱还是感到由衷高兴的。   只可惜前世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妹子,可能是当时注意力都放在小秋雨和学姐身上的缘故吧。   啧啧,再仔细看看,这个叫郑乐乐的妹子条件也不差呀。   眉清目秀,虽然不像小秋雨和学姐那样温顺婉约,但也有着一股子小家碧玉的秀气。   尤其是生着一张娃娃脸,让人会有一种保护的冲动。   最最难能可贵的是,对于这张脸,杭雁菱真的是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太棒了!   前世没印象就说明这孩子很安全!是普普通通的好孩子!   虽然这个孩子是暗杀之王的闺女。   虽然这个孩子拥有着一见面就能够让对方在潜意识里将其视为“无威胁”的样貌和行动方式。   虽然这个孩子能够跟付天晴一样被选在天资绝群者才能进的朱班。   ……   去你妈的我的理性!   能不能不要让我在高兴的时候去思考这种东西!?   杭雁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两根指头恨不得把眼珠子给扣下来。   让我踏踏实实的开心一把不好嘛?   “你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发作了,你有啥事儿直接跟我说就行,修不法老师说你有事情要问我?”   “对……”   郑乐乐眨了眨眼,手指不安的摩挲着:“我想……多了解一点付同学,但又不好意思……所以,想问问你……”   “问吧问吧。”   郑乐乐见杭雁菱如此挣扎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轻咬嘴唇问道:“那个……付同学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杭雁菱松开了双眼,捂住了脑袋,努力的摒除杂念。   不行,绝对不能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既然难得有正常人瞧得上年轻时候的自己,那就必须得全力以赴的帮助她才行。   虽然杭雁菱并不支持付天晴喜欢郑乐乐……   但不代表她不支持郑乐乐追付天晴啊!   “有,付天晴最喜欢的素菜是白菜拌粉丝,最喜欢的荤菜是小酥肉,最喜欢的甜品是江米条,最喜欢的水果是西瓜,最喜欢的酒是……哦他今年才十七还没到喝酒的时候,那现在最喜欢喝的饮品应该是冰镇梅子汤。”   杭雁菱说的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郑乐乐也没想到能够得到如此详细完善的答案,她呆呆的眨了眨眼:“那,那,他有没有特别讨厌的食物?”   “芹菜,香菜,生姜,啊……生姜作为佐料倒是可以放的,就是吃的时候一定要挑出来,同理也不喜欢放了太多花椒导致口感麻麻的东西,比方说水煮鱼那样的就真的不太行——哦,还有就是不太喜欢吃做熟了的萝卜,因为吃进嘴巴里面的味道跟吃多了放出来的屁是差不多的多少有些反胃,不过生白萝卜可以哦,尤其是那种有点脆有点辣,还甜丝丝的鲜白萝卜很喜欢,就着花生吃非常的中意。”   “……杭雁菱同学,你是在说你的爱好,还是在说付同学的爱好。”   “当然是他的。”   杭雁菱拍着胸脯保证:“你信我,关于付天晴的情报我是绝对不可能说错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   “那当然,没有人比我更懂付天晴,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真是奇怪,就我所知你们的关系公布出来还不到几天,这之前你一直在莲华宫生活,除了八岁那年大闹付家和前不久在莲华宫和付天晴生死决战之外,并没有过太多接触呀?就算是亲兄妹,你也不会对他如此了解吧?”   这郑乐乐说话都不磕巴了,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似乎杭雁菱对付天晴过分的了解让她有些警惕。   “啊呀,江湖上谣言太多,我是他的妹妹,对他了解的多一些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到是我想问问乐乐同学你,问我这些是有啥目的?”   杭雁菱坏笑着反问道:“想要多了解一些付天晴?你们同班同学有很多吧,干嘛非要去了解这个家伙——莫非,你喜欢他?”   “……嗯。”   郑乐乐红着脸点了点头,杭雁菱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哟,我可不觉得付天晴哪里好了……你喜欢他哪一点?”   “那个,我……”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不过刚才你问我问题的时候,我可是搜肠刮肚的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哦。”   “我喜欢……付同学的可爱。”   ……   ……   可爱?   我前世跟可爱这两个字沾得上一毛钱的边吗?   “可爱,哪里可爱?不,就单从外貌来说……你要是说付天晴长得帅我还能理解,可是那张脸说什么也称不上可爱吧?”   “我是说性格……”   郑乐乐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他可爱的地方有很多,比方说……当刚刚来到班级,大家都孤立他的时候,他总是无所谓的笑着……明明自身的实力已经足够将其他同学们碾压了,但却一直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容忍他人的排挤,非常可爱。”   ……   等等,什么叫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我前世记仇记到死的也就只有前世的杭雁菱一个啊!   大部分情况我可是连敌人都会伸手救活的好人啊!?   “还有我第一次找他说话的时候,他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后在看到我的模样后又得到了安心感。那种明明身为被我搭讪才得以救赎的弱势一方,却因为第一印象,自认为比我强大,所以露出了一副照顾人的嘴脸……这一点也很可爱。”   不是,什么叫“嘴脸”。   等等你的形容词是不是有点……   “还有心中明明记挂着其他的人,试图想要将我作为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某人的替代品,却因为我的性格和原本的人有些出入,而若即若离的逐渐将目光放在我身上的这一点非常可爱。”   啥?   你已经看出来付天晴拿你转移注意力……   “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更应该优先向我这个同班同学介绍你,但却出于对你某种程度上的讨好,而选择向你介绍我这一点。”   “等等,诶?我觉得他倒不是在讨好我才先把你介绍给我的……”   “没关系。”   郑乐乐笑的愈发的羞赧,她的手指轻轻沾了沾那滚烫的茶水,在茶几上轻轻的写下了一个“付”字。   “最开始见面的事后我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在班级里一个人低头沮丧的样子很可爱。”   “强行打起精神来跟班里的其他同学搭讪,心不在焉却强颜欢笑的样子很可爱。”   “在被别人排挤后悻悻的回到座位,发现我在看着他时,眼神躲闪的样子很可爱。”   “在食堂里像是个大雨中的小狗狗一样自己守着餐盘的样子很可爱。”   “那天搬运尸体的时候,被原本应当是他的契约灵兽的黑鹰一脚踹飞的样子很可爱。”   “前天回到班级的时候,一脸失魂落魄的捂着脑袋好像是忘了什么,又好像是有什么无法解开的心结,遇到了莫大的纠结和困难,但在我询问后又露出了‘这样弱小的女孩子大概帮不到我吧’的表情时的他很可爱。”   一个,两个,十个……   茶几上很快被语速越来越快的郑乐乐蘸着茶水写满了付天晴的名字。   看着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水渍,杭雁菱的头皮也跟着发麻了起来。   这姑娘的性癖是不是有点太特娘的奇怪了?   “那个,等一下。”   杭雁菱不由得叫停了郑乐乐对于付天晴可爱之处的论述,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莫不是很享受被付天晴小看的感受?”   “不……”   郑乐乐害羞的挠了挠脸,低下了头:“我是很喜欢他总是以一副照顾弱者的态度与我相处,心中自知这是一种傲慢,却又总会情不自禁的如此和我相处的模样,那样的犹豫又傲慢的付天晴……真的太可爱了。”   “我觉得这个琳琅书院里会小瞧别人的混蛋还挺多的啊,干嘛非喜欢付天晴……”   郑乐乐听到了杭雁菱问出来的问题,忽然松了一口气,眼睛湿漉漉的看向了杭雁菱,忽然双手伸出来捧住了杭雁菱的手:“太好了……”   “好?好啥啊?”   “听我说了这么多还能问出来这种问题,我就知道了……你果然和付同学仅仅只是兄妹关系,你并未注意到他的可贵之处。”   “啊……嗯……”   “他和别人是不同的,他有一颗善良的内心,但却又有着一种莫名的傲慢……这份傲慢迟早会把他毁的一无所有,而显然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承受了一次毁灭……听说付家遭受了重创,不知道是不是那次……你不觉得,那样非常的可爱吗?”   “可爱……?”   “就好像是一群小孩子们玩过家家,比用石头堆垒小屋子,他的石头比别人多,堆的最快,也最好……但是刚刚堆累好自己的地基就到处去看别的小孩子的房子,身为领先者,他帮帮这个,帮帮那个,可回来后,却发现自己的小屋子已经被大风吹倒了,他只能一边哭,一边用石头继续重新堆积……可是明明他的石头已经分给了其他小孩子许多,还会有其它的小孩子知道他是个好人,过来向他要石头——他一边哭着,一边帮助别人,一边重新堆积,一步一步的继续向前……”   郑乐乐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她红润着脸,呼吸也变得粗重:“因为高傲而跌落下来,因为善良而爬起来,善良和傲慢都都存在于他身上。失败,然后挣扎,然后改变,然后本性难移……这样的付天晴同学真的太可爱了……这样的他只要身边一直有一个弱势者存在,他就会无休止的继续走在前头,领着那个弱势者,挣扎着往前走……哪怕那个弱势者感到无聊了,离开了他的身边,只要及时有补充的人换上,他就还是会继续坚持……”   听着郑乐乐的深情告白。   杭雁菱只觉得这烛火荧荧的房间,似乎还没有阴暗的一楼教室暖和。 第二十六章 识人   半个时辰后,门内传来了咣当咣当的敲门声,蹲在掩踪院门口的修不法听到敲门声,赶快打开了门锁。   从门里头走出来杭雁菱拧巴着一张脸,看到她这般表情,修不法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刚出门就问我这个,说明你清楚我进去会遇到危险?”   杭雁菱眼皮抖了一下,神色复杂的从阴暗的教室里走出来,站在大太阳下双手抱住肩膀打了个冷战。   这个动作让修不法更为愧疚,他自责的捂着额头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闺女怎么样?”   杭雁菱回想起在楼上跟郑乐乐的对话,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病娇不是没见过,言秋雨那种控制欲极强的病娇天天晚上就睡在自己旁边,偶尔还钻个被窝对自己的身子动手动脚的……   但郑乐乐完全是另一种类型。   你不能说她不喜欢付天晴,恐怕她之前所言并非虚假,的确是将付天晴当成一个独一无二可贵的人来看待。   但这份喜欢是否能够发展为恋爱,杭雁菱真的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不过……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杭雁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这若是在前世,她早就从戒指里摸出来一葫芦酒,跟修不法好好的喝一回了。   “说句你不爱听的,这闺女性格有够扭曲的。”   “唉……吓着你的话,我跟你道歉。”   “道歉倒是不必,她没有加害于我,反而很开心的跟我聊天,似乎是对我放下戒备心了,我也没受什么损失。”   杭雁菱停顿了一下,扭头问道:“老修……老师,我有一件事情很困惑……你说你这个性格的……怎么会有个那样性格的闺女?”   这位暗杀之王好歹混江湖的时候也算是个正道,怎么会教养出来郑乐乐这么一个女儿。   “我也不知道……”   修不法小声地嘟囔一句,随后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缓缓说道:“她不是我亲女儿,是我受故人所托收养的养女……我也不清楚是她天性如此,还是我这个老光棍哪里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不寻常逐渐让我都感到害怕。”   “你?堂堂的暗杀之王?害怕?”   “举个例子吧,小时候乐乐养了个小猫,非常喜欢,一天到晚总是跟小猫一起玩,把这小猫喂养的白白胖胖的……后来她养的小猫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得拱开了笼子跑了出去……等我和乐乐找到的时候,那小猫已经被狗咬得奄奄一息了。我本以为乐乐会难过会哭,但那时候的乐乐却开心的直拍手,脸上的笑容根本不似作伪。”   修不法惆怅的说道:“我本以为乐乐是看到自己一直养的猫突然背叛了自己跑出去感到愤怒,又因为那个叛徒后没落得好下场而心里痛快……可她央求着我一定要尽力救活那只猫。我给那只猫上药的时候,她很开心的蹲在一边听小猫因为伤口的刺痛而发出的阵阵哀鸣。等到小猫救治无望,最后还是死去的时候……她又突然哭的比谁都厉害。”   杭雁菱抽了抽嘴角。   “抛开你女儿那扭曲的性格不谈,单纯从这件事上来说,小孩子喜怒无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可怕的是最后我问要不要给乐乐在找一只猫来养的时候,她说自己已经养够猫了,下次想养一个人试试,一个大活人!”   “啊……这就有点……”   修不法愁苦的揉着太阳穴:“我当然不会找个大活人来给她折腾,就这么过了许多年……结果前不久她突然跑过来对我说她对付家二少爷产生了兴趣,问我能不能帮她说定这门亲事,我当时就——”   “哇……咋的,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   “我当时就答应了。”   修不法唏嘘的深深低下了头,杭雁菱使劲睁大了眼。   照常理来说,天底下没有喜欢自己家的白菜被不认识的野猪拱了的爹。   哪怕是后爹也不至于这么干脆的答应啊?   “你,你疯了?她才多大啊?”   “没办法,我总不能跟乐乐急眼吧?”   修不法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是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孝顺听话,乖乖巧巧的,那我当亲爹一样对待,也从来不撒谎骗人……也正因如此,她的一些反常的举动才总让我毛骨悚然,因为我晓得这丫头是认真的……我没正当理由拒接这个闺女,又狠不下心去无缘无故的揍她……她长这么大,我还没打过她一次呢。”   什么溺爱孩子的傻爸爸!?   “不过……你为啥跟我讲这些?”   前世跟你关系处的那么好,你都没跟我提起过这个女儿的事情,怎么偏偏这一世咱们才刚见过一次面就全都说出来了?   修不法扭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杭雁菱,叹了一口气:“付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付天晴的父母都不在了……万一乐乐真的认准了付天晴这么一个主,我总得和他的家人商量商量孩子们的事情吧?”   “可我是付天晴的妹妹,你犯不着跟我说这些啊?”   “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识人的本事……凭着自己的观察,凭着心中的标尺,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生杀予夺全凭内心。你虽是付天晴的妹妹,可我一眼看得出,你更像是那小子的家长一些。”   “……你偷偷摸摸的观察过我跟付天晴?”   “嗯。”   “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我想去见识见识乐乐瞧上的付天晴是个怎样的人物,却刚好撞见你们在小树林里讨论着什么计划……付天晴一脸热情的向你讲述着自己的计划,那副模样就跟向父母炫耀自己作品的小孩子一样。而你的反应也更像是一个年长者,我甚至清清楚楚的听见他喊了你一声姐……”   “不,不是,我寻思着那你这也不算识人的本事,你根本就是在偷窥吧?!”   “还希望你不要介怀,关怀则乱,都是带孩子的你就体谅体谅我吧。”   从未见到修不法如此低声下气的一面,杭雁菱摇头啧啧称叹。   曾经的暗杀之王在牵扯到自己女儿的事情时也会变得如此卑微,真不知道是退隐的时间磨去了他的耐性,还是郑乐乐这个乖巧的女儿已经将他驯的服服帖帖。   见杭雁菱没生气,修不法小声问道:“那么……你怎么看这件事的?乐乐是真的瞧上了你家兄长,但她那副脾性你也见识了……我不想做仗势欺人的事情,也不想坑害别人,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大不了就去想办法把付天晴排挤出这个学校,彻底断了乐乐的这个念想。”   “你这他娘还叫不仗势欺人?”   “你得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啊?三十年前我说不定就直接动手杀人了啊。”   “可别!三十年前的那位胸中自有清浊辨的暗杀之王可不会因为自家闺女的喜恶就直接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啊!”   杭雁菱瞪大了眼睛训斥道。   修不法臊的满脸通红的捂着脑袋:“别骂了,当年我也犯过错……咱们别提以前的事情了行吗?”   “唉……算了,你要问我的意见,我只能说恋爱毕竟是两个孩子自己的事情……刚才在楼上聊了那一阵子,我觉得你闺女很清楚付天晴对她是个怎样的态度,那之后我就不多管,全你也别插手,让他们两个自己去处吧。要是对了脾气自然是好事,要是没能成,你也别迁怒付天晴。”   “不会的,我还不至于放弃原则到那个份儿上。”   得到答复的修不法感激的看了杭雁菱一眼,咳嗽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好了,作为答谢,你现在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了。”   “嗯?”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这节课是比赛,无规则的赛跑,谁能第一个回到我这边谁就算赢,你看——你这不是就在这儿么?”   “我靠,这也算?”   “我原本就打算如果你答应了去见乐乐一面,这名额就内定给你的。”   “……你的原则呢?”   “我退隐三十多年了,原则能给乐乐讨来如意郎君吗?”   “……”   杭雁菱有些无语的问到:“那我要是不答应,别人获胜了怎么办?”   “那我只答应实现别人一个承诺,可没说什么时候实现啊,若是他们的要求太离谱,我拖到他们活活老死不就行了吗?我之前还答应给你师叔碧水结清上次欠的赌债呢,这不我现在还是一两银子都没给她?”   修不法,是什么把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生活吗?   这就是生活吗?   杭雁菱悲哀的曾经的江湖豪侠在退隐江湖养育子女后变得油滑的嘴脸,不由得叹息一声。   修不法也明白杭雁菱这声叹息的含义,臊的捂住了脑袋。   “我没什么要求想对现在这个暗杀之王提的,就这样吧。”   “别,别啊……给我个面子,好比说,你看,你和付天晴那天讨论的就是要如何去欺瞒过一个叫周青禾的学生对吧?”   “咋的,你要对她动手?”   杭雁菱眯起了眼睛,修不法连忙摇头。   “不会,而且你都跟付天晴采取如此迂回的策略了,相信你也是对那周青禾多少也有些在意——所以,若是你需要我去帮你监视着周青禾,或者是必要的时候限制她的行动的话,我可以保证一直到你毕业离开这琳琅书院为止,一直替你干这件事。”   “……你对周青禾了解多少?”   杭雁菱皱起眉头,缓缓地用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一点点,乐乐曾向我提及过这个学生,她又是乐乐所在队伍的带队学姐,所以多少了解了一些……”   “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修不法听到杭雁菱的问题后抬起头来,朝着远处看了一眼,抬起手臂,一道暗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扩散出来,化作一道薄薄的光膜,将整个掩踪院遮蔽住。   “我不喜欢在背后编排别人,除非你的要求是让我告诉你周青禾的情报。”   “……行。”   杭雁菱本来也没打算让这位曾经的危险人物去替自己监视学姐,索性白浪费了这次机会,问道:“把你知道的情报告诉给我吧。”   “周青禾是周家的长女,曾经有个妹妹,但年幼的时候就走失了……16岁那年进入琳琅书院进修,如今17岁,再过两年就要毕业,婚配的对象是鸿钧商会的大少爷安贤山。两人感情算不上融洽,安贤山不喜欢这样的乖乖女,而她也没有刻意和安贤山交互的样子。”   这些都是杭雁菱已知的情报,她摇了摇头:“我不是问你这个人的身世来历……算了,你直接告诉我,你如何看待这个人就好。”   “……我觉得这个人很虚伪,乐乐觉得她很无聊。”   “哦?”   虚伪?   杭雁菱眯起眼睛,这并不是她希望听到的答案——但杭雁菱也没有去替学姐辩解什么,而是问道:“你放心让你的宝贝女儿跟一个虚伪的学姐一同行动?”   “她的虚伪对他人无害,相反,会让她一直去帮助别人。”   修不法仔细说道:“这世上存在两种虚伪,一种是欺瞒他人,为自己谋利。另一种是隐藏自身,佯装出一副受他人喜欢形象来保护自己,周青禾显然是后者。前者我杀过不少……后者我却很少有兴趣去动手,毕竟我本意并不喜欢欺凌弱者。”   “哦……”   “其实这并不难猜想,周家在江湖上的名声其实一直很差劲,她却像是从淤泥当中诞生出的荷花一样,待人亲善友爱,这是很反常的事情,她用这种伪装来保护自己,在江湖上立足……而这份欺瞒已经让她自己都快几乎相信了,所以你看她举手投足地照顾他人不会露出刻意的样子,因为那已经成为一种生存本能。”   “既然照顾别人已经成为本能,那便说不上虚伪才对。”   “她并非那么简单……乐乐曾说过,她是那种若是有朝一日因为某些意外而累垮了,一定会就此倒下,再也不去试图挣扎着站起来的类型,她似乎是在享受着虚伪带给她的一切,但这样的人疲惫会一直积累,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走近她的封锁起来的心里,让她得到释然。”   “……”   前世的付天晴并未能看出这一点,他只享受着学姐的照顾,偷偷为学姐思考着未来的出路。   好像……   他只是觉得学姐和安贤山在一起未来不会快乐,却不曾想过和自己相处时,学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毕竟那时候的付天晴已经濒临崩溃,是学姐一片一片把他拼凑起来缝补好的。   自顾不暇的自己当时又怎么会有心思深入思考学姐内心的东西呢……更何况“付家人”的感性一直都十分匮乏。   “这份无害的虚伪伤害不到别人,因而我也不想去评价什么——仅仅是觉得可悲,但我不能通过简单地杀死谁来破解这份可悲,不擅长,也没必要去做如此复杂的事情,知道她伤害不到乐乐便足以。”   “哦……”   “雁菱同学,不……杭雁菱姑娘,我问你个问题,你是想杀她,还是想救她?”   “我要是想杀她,刚才就委托你动手了。”   “不管是杀还是救……此时可能是你最好的时机了。”   修不法郑重地说道:“这不是一个暗杀之王的提议,而是我以过去某个惨痛教训的经验来提醒你……像她这样积累着疲惫,活下去就很辛苦的人往往物语匮乏,很少对他人感兴趣。而前不久我偷听你和付天晴的对话得知,她对你有兴趣……那说明,她认为你将会是个有能力改变她活下去的动力人。”   “如何改变……”   “我不得而知,但她如此辛苦,所希望的事情恐怕不是得到救赎,而是藉由某人的手彻底否定自己存活的意义,就此死去。”   “……”   “所以我刚才问你,你要杀她,还是要救她——杀她很容易,甚至不需要借我之手,只要和她自然相处下去,不去深究,不去过问,她便会亲自一点一点的让你彻底断绝她活下去的某个意义,然后在某个契机安心赴死,致死都完美的维持着伪装出来的模样。”   “可我要的是救她。”   “那便极难,因为她接近你的目的便是求死,你若是想救,恰恰便是忤逆了她的目的——她极有可能很快的意识到你不能解除她的重担,让她安心死去……因而失望的放弃继续接近你,再度对你封闭起内心。”   “……”   “既然她对你产生了兴趣,心中的封闭自然而然的会对你敞开一丝缝隙,救活她的方法藏在那里头。你只有能够看清她心里头藏着的东西,看清是什么让她不得不用虚伪的外衣去保护自己,一步一步活到今天,了解她存活的意义是什么,了解她想否定那个意义的原因是什么,才能为她博得一线生机。”   “……”   “你虽不自知,但周青禾从对你产生和对待她人不同的态度那一刻开始,决定她生死的权利交由你手了。” 第二十七章 出名了   修不法的话语让杭雁菱陷入了沉默,她的确不怀疑修不法看人的本事,而修不法的语言也是成真了。   前世对学姐自身的事情没有深入思考过的自己最终迎来的是周青禾被杭雁菱杀死的结局。   不管是否真的是学姐故意如此引导,至少结果让修不法说对了。   自己这一世本就是白赚来的,能多走一步算一步。   她本以为这次只要自己这个“杭雁菱”尽量减少和学姐的接触,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前世的“元凶”即便是消失了,恐怕也不能改变学姐赴死的结局。   ……   “唉。”   离开掩踪院的杭雁菱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双手踹在袖子里,满脑子都是学姐的事情。   前世的相处让她决定去拯救学姐,但若是学姐真的活的很累了,死亡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要是曾经那个一腔热血的付天晴,此时怕是已经做出了“不管如何我都要拯救学姐”这样的决断,可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明知道徒弟往酒里下了毒还老老实实喝掉的寻死之人罢了。   自己都是自杀才重生的,又有什么必要去阻拦另一个渴死之人呢?   “唔……”   杭雁菱眯起了眼睛。   不,这个问题深想下去是没有结果,也毫无必要的。   她若是能够得以拯救,自己要尽最大努力去做。   她若是身负重担,视死亡为解脱,自己也可以给她一个痛快。   我只是想对我曾经喜欢过的初恋进行报答而已,自己现在要纠结的不应当是救不救人,而是搞清楚学姐到底是在掩饰着什么秘密。   那天袭击她的“周青禾”即便真的是学姐派来的,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掌控付家的继承人?进而拿下付家?   当日和付天晴的辩论自己之所以能够获胜,是因为他太过于着急为学姐开脱,而没去多想自己所提出的“学姐的目的是为了掌控付家”这个动机。   掌控付家是周家的“野心”,却不会是支撑学姐活到今天的动力。   “可千万别是我的自作多情,学姐,我是真的在你的计划里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对吧?”   ——————————————————————   之后的两天,杭雁菱过的还算平静,掩踪院的课程之后正常开展,教授拳掌搏击术的拓星院在杭雁菱了半节课后就翘掉了。毕竟那个学院白班的学生真的是太多了,一个个的围着杭雁菱亲切的发起搏击邀请。   可她毕竟原本是用刀的,拳掌手段是前世被废了一身的经脉觉醒阴灵气后才模仿着杭雁菱学来并加以改进的,全都是些直奔经脉的杀人手段,根本没办法拿来切磋。   更何况拓星楼的老师看她还有点不顺眼,那是个古板的秃顶老头,对入门大比就跟学长大打出手的杭雁菱印象极差。不合格就不合格吧,自己本来也没觉着能从琳琅书院顺利毕业,翘掉了课程后,杭雁菱的闲工夫突然多出来了不少。   这两天待在教室里还算安生,付天晴来找自己做过一次恋爱相谈,诉苦自己越来越对将郑乐乐当成言秋雨的替代品这件事而感到自责,越来越痛心于自己是个渣男。   可怜的付天晴,还不知道她越是痛心,那位不断追求他的郑乐乐就越高兴。   不过年轻人的性癖毕竟是年轻人之间的之情,杭雁菱只能语重心长的拍着付天晴的肩膀,告诉他要么继续想办法追言秋雨,要么踏踏实实的面对郑乐乐这个女孩。   看着年轻的自己恋爱相谈时若有所思的模样,杭雁菱也不禁会偶尔反思。   这么坑年轻时的自己,真的好吗?   除此之外,学校里头的那几个神经病同学这两天也恼了不少事情。   异班唯一的男同志李天顺道长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愈发严重,他已经将第一版本的《圣人记录·雁菱心得》大批量的刊印,并且诱骗那些试图跟杭雁菱套近乎的大族少爷们花钱购买观看。   虽说收费稍微的贵了一点点,但是这帮南州十大家族的人实在是没办法在琳琅书院去奈何一个东州道观来的道士,更何况如果不肯乖乖掏钱,那他们就不会获得接近杭雁菱的许可,被雷劈一顿已经算是轻的了,严重的还要被这位道长拉到琳琅书院的大广场上,在最热闹的时候公开批判一番。   牛鼻子道士的脑子往往死板,但这种死板的家伙骂起人来那可真的是义正言辞不吐脏字,反正人家也不是南州人,骂你一个试图接近十三岁无辜少女的色批完全没有留面子的必要。   异班的伴随着李天顺两天内开展了四次的公开批判会而大名远播。   除了这个闹得最欢的,拍在他后头的就是白愉欢。   这位自封杭雁菱家里的臭乞丐本身在未来就会变成一个以打劫大户搞破坏为乐的疯子,一听说这帮子阔少要接近杭雁菱,记得直瞪眼。   她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臭乞丐,对付这帮大少爷起来比李天顺要简单直接多了。   身为人气最高的学院之一,教授剑法的“弈剑院”的学生都不会忘记那天下午,老师正在课堂上慷慨激昂的讲述着剑如何作为兵中君子,练剑是多么多么的修身养性。   讲到一半,课堂大门突然咣当一声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   一个大太阳天穿着白皮裘衣的矮子大摇大摆的走进大门里头嚷嚷道:“哪个姓刘!!”   要知道,刘姓可是大姓,弈剑院又是人数较多的课堂,学生足有五十多个,将近三成的人举起了手,这位白色的矮子露胳膊挽袖子就开始指着那几个开始骂街。   “就是你传我家杭雁菱勾搭男人的闲话是吧,你也不好好想想你自己是谁跟谁生的!”   伴随着一句开场白,肮脏的骂街开始了。   嗬——   白愉欢那可是正了八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要饭要了那么些年,那污言秽语的存储量哪里是这帮名门大家,从小在象牙塔长大的少爷小姐们能够听得了的。   若是说李天顺那义正言辞的批判是让人羞愧的无地自容,那白愉欢就是骂的跟唱鼠来宝一样。   又下作又难听又牙颤……还他娘的挺有意思。   一句接一句齁脏齁脏的问候把那几个无辜的刘姓同学骂麻了,甚至他们在被骂了十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骂的是南洲刘家的三少爷,齐刷刷的用想要杀人的眼神看向了真正活该挨骂的主儿。   课堂上的老师自然不会做事不管,可问题巧就巧在,这节课偏偏是他妈的理论课。   老师是个七十来岁的老学究,修为也就是个真元期,身体状况还不行了。   刚刚跑上来要喝止就被白愉欢一巴掌跟刚才拍飞的门甩到一堆儿去了。   其实照理说,这教室里头的学生也不是没有打得过白愉欢的,再说哪怕单挑没法赢,但大家伙儿一起上也不至于让她如此放肆。   可每当有人想要站出来喝止她的时候,身边总会多出来几只手把那出头鸟给扒拉下去。   比起叫停,更多的人还是希望继续。   这玩意多好玩啊,这辈子从来没听过这么带劲的。   琳琅书院的学生大多是宗门或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少爷千金,听白愉欢的骂街听的当真是又脸红又害臊,又刺激又新鲜。   “扒灰”是什么意思,“胎神”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位刘少爷的妈妈要在屋子外面挂一只鞋?   他们不懂啊,但他们能从语气里感受到那份激昂慷慨的情绪。   白愉欢骂累了扶着门框歇一会儿,还有个小姑娘给勤快的递了一杯水。   怕就怕这个。   世上最不缺看热闹的,骂街的最喜欢人瞧的。   白愉欢看到这群阔少爷贵小姐不但没把自己赶走,还满脸期待自己继续骂下去的样子,她也是一愣。   有人捧场的她来了精神,下半场穷尽了毕生所学,融贯南北东西,混着自己儿时听各路老乞丐学来的那些下三路的小曲儿,愣是把骂街给骂出了艺术性来。   一个小时的鼠来宝唱完后,刘家三少爷他母亲和他父亲还有隔壁王老爷子祖孙三代那传奇的半生已经让在场的学生们流连忘返了。   隔壁王老爷子是不是真的存在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愉欢连说带唱的这半个时辰实在是太魔性了。   可毕竟是刘三少传杭雁菱的闲话在先,如今被白愉欢骂成这幅模样也算是求仁得仁,刘三少不敢自个儿出面跟其他人解释太多,白愉欢倒是自此走在学院里总有人和她搭讪。   未来的土匪头子一下子被她对立的贵族们捧成了琳琅书院的地下rapper之王,杭雁菱对此情此景也是对这个世界的神经病浓度颇为感慨。   好在,除了李天顺和白愉欢,其他几个还算是安生。   米欣桐进修的是文史方面的学业,她打算认认真真的了解这个世界。   斐这两天忙着给新校舍做全套的桌椅,众人这才知道这位北州锻山宗的同学不光是锤子,木匠瓦匠泥匠的活儿她一个人全能给包圆了。   阿容朵坚持不懈的给每一个追求杭雁菱失败的贵族少爷们派发慰问品,可惜的是总会因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原因,那些贵族少爷们在有机会吃到这位远南之地的小美女给他们精心准备的糕点前就失去了进食能力。   小铃铛反倒是上学最认真的一个,琳琅书院好死不死的有个学院是专门传授丧葬相关知识的,野路子出身的她这也算是在正规学院进修,也就是这个世界没有考核,不然高低小铃铛能整出一个入殓师资格证来。   这几天跟呆在教室里摸鱼的杭雁菱相处时间最长的,反而是沉默寡言的墨狈珊。   她对杭雁菱的态度既不过分亲近,也没多冷淡。   俩人在教室没事儿干的时候,墨狈珊还会将她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笑话书分享给杭雁菱看。   整日在教室里摸鱼也没见她去上过课,看书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就出门溜达,时间也不固定,每天都笑嘻嘻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唯一让人有点不安的地方就是她每次遛弯回来总能给杭雁菱顺手捎点小礼物。   有的是路边的野果。   有的是食堂的点心。   有的是高档的丹药。   还有一次整了一张麻将牌东风回教室,那一天是罕见的碧水仙子提前回教室上课的一天。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周六。   一大早,杭雁菱被言秋雨摇了起来。   “雁菱,醒醒。”   “唔嗯……今天放假,让我多睡一会儿…………等等,你干嘛?!”   “嗯?菱儿还想睡就多睡一会儿好了,不碍事。”   “不是我说你起床都穿好衣服了,你现在脱衣服干嘛!?”   “陪你睡。”   “不,不用!!我这就起!”   杭雁菱一个咕噜从床上挺了起来,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迅速的穿好了衣服。   下了床的她晃晃悠悠的走到宿舍里的脸盆跟前用清水洗了把脸,刚想和平时一样的走出宿舍找个早饭吃,却被小秋雨一把拉住了。   “等等,菱儿。”   “咋啦?”   “还记得么,今天我们说好的,我会帮你把周青禾和三师妹约出来吃个饭。”   “记得啊,这不是才早上么,约的饭局不是说好的晚上……”   “正是早上才重要,来。”   言秋雨拉着杭雁菱坐在一张椅子上,杭雁菱这才发现今早的宿舍多了一张镜子。   镜子当中倒映着睡眼惺忪的杭雁菱的脸,重生了这么久,杭雁菱也早就接受了镜子里自己的容貌,不再像最早的时候看一眼就跟见了鬼一样的大呼小叫了。   言秋雨从戒指里取出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放在镜子跟前,走在蹲在杭雁菱跟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随后打开了那些瓶瓶罐罐,用手指在其中一下沾了沾。   “抿一口这个。”   “唔嗯。”   “别动,别怕痒。”   “喔。”   “你喜欢石榴红还是万金红?”   “不是,那个,化妆就不必了吧?我觉得姑且我还算是好看的……”   “不行,今日的场合不可随便姑息,来,别说话,我先给你擦个粉。”   “等等,诶,我不习惯的!”   杭雁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蛮力压住了肩膀。   “给你化妆是我多年来的夙愿……菱儿,你就成全我一下吧。”   “化妆的感觉很奇怪的啊!师姐你……”   “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便打晕了你,让小铃铛来给你画。”   “诶!不带这么玩儿的!!还有你化妆就化妆,你扒拉我衣服干什么!?”   “今晚的场合不能穿校服,我为你准备了新衣裳,今天白天你先穿着适应一下,不舒服的我们好及时改。”   “我自己能换衣服!等等,别,师姐你——噫!!!!” 第二十八章 言秋雨的目的   “这个,是我吗?”   半个小时后,杭雁菱看着镜子,而镜子当中也有另一个人在看着她。   长发被规整的梳理,竟有一朵血色祥云的簪子定在头后,珠花斜插在发髻上。   嘴唇上被点了一抹微红,颜色同眼角的大红色眼影相似。   因为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任由言秋雨摆弄打扮,身上被换了一身齐胸襦裙,裙摆暗红,点缀着暗金色的星辰,周身同那件阴灵气幻化而成的血红盛装的配色大抵相同,黑色的束带和红色的薄纱,右侧的束带下挂着一枚紫色的蔷薇花坠。   ……   如果说以上画面难以想象的话,简单概括就是……   杭雁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没有犯PTSD。   “卧槽。”   要不是看着镜子里的少女也同样发出了卧槽的嘴型,杭雁菱真的难以相信那个前世一直维持着披头散发跟他妈随时会从电视里钻出来的女鬼一样的杭雁菱也有出落得如此动人的一天。   言秋雨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甩了甩手,将一枚绣着红梅的薄纱小团扇递给了杭雁菱:“这是淑女的礼仪,记得随身拿着,偶尔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用它遮掩住嘴巴,不要张口就骂出来‘你寄吧谁啊’这样的粗话。”   “啊……呃。”   杭雁菱接过团扇,身上的衣物有些妨碍行动,但是想到镜子里那般模样的自己,她又不由自主的强迫自己去适应这份束缚。   “这样?”   杭雁菱用擅自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双眼微微上挑,透过刘海看向了言秋雨,眼神微动。   言秋雨转过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师妹,你先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怕按捺不住,现在把你给按在床上办了。”   “好,姐姐慢慢准备。”   杭雁菱羞赧的莞尔一笑,轻轻的捏起裙子欠了一下身子。   言秋雨的手按在了杭雁菱的肩头,温柔的声音有些颤抖,喘息的声音也比平时粗了很多:“师……师妹,你为何要那般说话?”   “啊?不是你刚才让我注意着点淑女的礼仪吗?我这说错了?”   杭雁菱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言秋雨,她感受得到按着自己肩头的言秋雨正在拼命的吐气吸气:“嘶……呼,不,你做得对,很好,淑女的确理应有这般言行,只不过……嘶……呼……”   捏着自己肩头的手愈发的用力,杭雁菱微微吃痛,将手按在了言秋雨的肩头上:“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我帮你揉揉吧?”   “你先出去……呼……”   “好~”   杭雁菱乖巧的点了点头,推开了言秋雨的手,轻踏莲步一步一摇的走到了宿舍门口站定身子,微微侧身来,小团扇掩在了嘴边,轻声说道:“我就在门口,打扮好了请早些来,我……等着你。”   就看言秋雨站在原地,右手向着杭雁菱的方向伸着,左手死命的抓住右手,紧咬牙关面红耳赤,满头都是汗水。   “走,把门带上。”   “嗯~。”   杭雁菱小心翼翼的捏着裙子卖过了门槛,回头掩上了房门,不放心的顺着门缝偷偷瞥了一眼言秋雨,随后把门掩上。   站在门口呼吸了一口新鲜的清晨空气,杭雁菱将团扇倒转过来顺着后衣领伸了进去用扇子柄挠了挠后背,龇牙咧嘴的咂摸着:“咋回事儿啊?我学的味儿不对?我记得那帮大小姐说话都这个端着的味儿啊?”   杭雁菱抽出团扇在手里摇了摇,掐着腰歪着头思考着。   远处远远的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嗓子:“师姐姐诶!”   “诶~”   杭雁菱肩头一晃,侧过身来,笑盈盈的看着跑过来的女孩子。   “早呀。”   “谁是小……诶?今儿个师姐姐怎么没瞎喊我名字了?”   小铃铛疑惑的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杭雁菱好几眼,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又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抬头看着杭雁菱,好半晌才问道:“你不是师姐姐,你是谁啊?”   “好了好了,别调皮了,你看你的小手,又去哪里调皮了?”   杭雁菱弯下腰,轻轻的捧起小铃铛脏兮兮的小手。   小铃铛浑身哆嗦了一下,跟触电了一样把手收了回来,猛地后退了一步:“师姐姐,你有病病!?”   “怎么了?”   杭雁菱掐着腰,轻轻的用团扇敲了一下小铃铛的脑袋。   “不,不对,师姐姐疯了……”   小铃铛捂着被敲打的脑袋,惊愕的看着杭雁菱:“师姐姐,你脑袋又被石头给砸啦?”   “没有哦。”   “那一定是被谁给气傻了,哇呀呀呀,是不是那群天天来膈应你的大少爷把你气坏了!?我,我替你收拾他们去!你可千万别这个样子吓唬我呀。”   “嗯……”   杭雁菱眨了眨眼,手指伸出来,轻轻在小铃铛的脸上戳了一下:“乖,别胡闹咯,难得的周六,好好的歇着怎么样?”   这一戳,跟戳到了小铃铛的关机键一样,小铃铛双眼的高光悄然熄灭,   “师姐姐,你,竟然,翘了,兰花指……”   “呀,怎么了?”   “你别过来……”   小铃铛的机械的转动脑袋,发现了从不远处走来了另一个人影,随后整个人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嚎了一声朝着那人影冲了过去:“三师姐姐,不好了!四师姐姐又被石头砸了!!傻了,她成傻子了!!!”   走过来的正是三师姐周清影,今天的周清影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纱裙,梳着文静的长发双髻,怀中捧着一朵八仙花,丝绦绕过双臂垂落,清风飘遥。   似乎也画了点点的淡妆,平时那股凌厉潇洒的劲儿在这一身似白雪明洁的衣服上荡然无存,裙摆上绣着一轮金色的圆月,下衬祥云,仿佛云中飘来的仙子一般。   小铃铛本想着扑倒周清影的怀里撒娇,但是那沾着土的脏小手往前伸了半截子又忽然觉得不太合适,尬在了半空。   她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三师姐,小小的脑海当中浮现了大大的疑惑。   “三姐姐,你也吃坏了肚子了?”   “我……没有。”   显然周清影的语气变化的没有杭雁菱那般明显,她抬头看了看杭雁菱,脸蛋通红的又垂下了头,轻轻的也欠了一下身子:“师妹,早。”   “师姐起的很早,用过早饭了?”   “嘶……还没。”   “那一会儿要去用早饭吗?听说今夜的活动十分重要,你我可不能轻慢了。”   “啊,呃……嗯。”   显然,杭雁菱这样的说话语气就连周清影也很难绷得住,她别扭的看着面前的杭雁菱,想说点什么,但自己这副打扮又不好说什么。   夹在两人中间的小铃铛露出了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恐惧,惨叫着跑掉了。   看着唯一能够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小铃铛逃跑,周清影吞了一口唾沫,抬头看着杭雁菱,大脑陷入了疯狂的运转。   这是自打那天晚上和杭雁菱说了自己三岁时被姐姐抛弃后的第一次见面。   她想到一万种这次见面两人可能会发生怎样的对话,却唯独想象不到如今的场面。   杭雁菱这是怎么了?   “你,呃,我……”   等等,这个时候要怎么办?   要配合吗?   茫然了一会儿,周清影露出了笑容。   “师妹,今天打扮的可真漂亮!你的新衣服真好看,是你自己挑选的吗?”   活泼,轻快的语气,她踏着小碎步跑到了杭雁菱的跟前,背着手在杭雁菱的身边转了两圈。   是的,这语气是之前她垫着胸垫在周青禾面前和杭雁菱见面时所用的语气。   当时曾经一度把杭雁菱吓得以为发生了某种异变,然而此时的杭雁菱面对着小跑过来的周清影,在微微愣了一下之后,轻笑着用团扇掩住了嘴巴。   “三师姐,别笑话人家了,这是秋雨师姐为我打扮的,你这样看,我有些害羞。”   嘶……   佯装出活泼开朗的周清影只觉得后脊梁一阵酥酥麻麻的起鸡皮疙瘩。   怎么说呢,周清影有一瞬间体会到了那日杭雁菱的感觉。   然而周清影在看到杭雁菱眼神中那刹那闪逝的小得意后,不服输的尽头从心底钻了上来。   斗法是吧?   走着瞧!   “师妹师妹,你这一身黑红和我的雪白十分般配,来,把手给我!”   “师姐要做什么?”   “当然是挽住你的手呀?”   十指相扣,黑红的少女和纯白的少女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杭雁菱为难的笑着,团扇轻轻捂住了嘴巴。   周清影爽朗的笑着,身体紧紧地依偎在杭雁菱身旁。   佯装出来的文雅。   佯装出来的活泼。   杭雁菱同样也因自己恐惧的对象硬生生的贴上来而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但同样,她也在较劲。   喜欢装开朗?   斗法是吧?   来啊!   在别人眼中感情很好的二人十指相扣,也实实在在的做到了心意相通。   两个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达成了共识,开始了对彼此的恶心。   ————————————————————   华灯初上,夜火明明。   在琳琅书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也不知道最早是由谁,在什么时候发起的,周六的晚上,琳琅书院的攫星阁会举办丰盛的宴会,并且对学生们开放,当然——虽然名义上是对所有学生,但实际上会去的只有大家族,大宗门。高额的入场费用并非是玄班或是朱班的学生能够承担得起,开放此处的用意也本就是给那些江湖未来一代的领航人一个社交的平台。   因为阶层性质,回来到这里的人自然以青班为主,这些出身高贵的二世祖们会在这一天穿上华丽的衣服,对一周的学业和江湖上的变故进行总结和交流。   亦或是单纯的饮酒作乐,回味着在山下才有的荣华富贵的消遣——当然,前世虽然付天晴也是个二世祖,但他显然是没兴趣也没心情来这种场合的。   如今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攫星楼的周围却被无数悬浮在半空中的明荧灯照的明如白昼。   光影交错,勾肩搭背的人影不断地涌入那栋高楼,交谈欢笑,肆意地宣泄着他们才有的奢靡青春。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斗法,杭雁菱此时手中正一手挽着周清影,另一只手捏着一枚糖霜莓果轻轻塞到了她的嘴里。   周清影也是巧笑嫣然的依偎着杭雁菱,笑的简直比那莓果还要甜蜜。   走在她们两个人前头的言秋雨倒是没有因为这场晚宴打扮的过多,她只是穿着一身并不太醒目的紫色长裙,端庄典雅。   琳琅书院的三人亮相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有不少人都见过这位青班的佼佼者,如今的打扮虽然两眼,但却完全没有她身后两位并行的美少女那般耀眼动人。   一位清新高贵,仿佛从云端而来的仙子。   一位柔美妖艳,仿佛在静夜中悄然开绽的蔷薇。   两人似乎关系极好,彼此依偎着,还冲着旁边投过来的视线打着招呼。   众人都纷纷猜测着这两位美少女的身份和来历,而言秋雨似乎也乐得被当成两个师妹的陪衬,全程都保持着心情不错的笑容,在走到攫星楼门前时,门侍按照惯例拦下了三人。   “三位姑娘,是要来攫星楼参加夜宴么?”   “不错。”   “那请让我看看你们的……啊,是您?您今天……打扮的和往常不同啊。”   年迈的侍者在看到言秋雨后,意外的笑了一下,将视线转向了她身后的两个少女:“这两位是您带来的同学?”   “嗯。”   “好,希望三位今晚能够好好享受,今夜准备的十分充分,定然不会让您失望的。”   并未出示那价值一千八百两白银的入场券,言秋雨三人便大摇大摆的通过了由五名聚神期,一名结丹期高手看守的大门。   一千八百两白银什么概念,要知道李天顺所属的正天道观整个门派一季度的收入也才五万八千两白银啊。   “嗯,师姐,我们不用掏钱吗?”   顺利进来的杭雁菱有些意外,她轻轻的摇晃着扇子,一步一摇的走进了门楼,张望着里面的装饰。   虽听说言秋雨要安排一次和周青禾吃饭的机会,但万万没想到会选在攫星楼这样的地方。   看着楼内金碧辉煌的装饰,随处可见的名贵花草,珍木家具,杭雁菱连连摇头。   前世的自己差不多要卖掉五把残照才能有机会走进这般昂贵的场所吧。   “当然不用。”   言秋雨走在前头,轻轻撩起发梢,回头一笑:“你不觉得这里充满了铜臭味吗?”   “嗯……虽然这般说有些失礼,但诚然这里金碧辉煌的不像是书院该有的样子。”   一旁的周清影俏皮的说道:“师妹,你好笨,兴许是哪个有钱的学长在毕业后回来掏钱重建的呢?”   “呀,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吗……受教了。”   杭雁菱和周清影相视一笑,两人虽然相互挽着手,但视线之间却在碰撞着针尖对麦芒的火花。   言秋雨笑了笑,在经过一株名贵的天竺雪兰时,随手摘下了两朵,回头分别别在了二人的耳畔,满足的笑道:“没关系,在这里随意一点。”   这被折下的芬芳异花同时也是名贵的药材。   言秋雨的举动吓得两个师妹身子同时僵了一下。   “诶?师姐……你这怕是,不太妥当?”   杭雁菱捏着扇子的手有些抖,刚才言秋雨那一下子说不定几百两白银就那么哗啦啦的溜出去了啊。   “瞧你们两个紧张的……别怕,来到这里自在些。”   言秋雨温柔地笑了一下,分别揉了揉两个师妹的脑袋。   “以后在琳琅书院生活,只需要记住一点……但凡是沾染了莫大铜臭味,或是感觉暴利的有些异常的事物,咱们多半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师姐,此话何解……?”   言秋雨看到杭雁菱不解的样子,扑哧一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手按在胸前,难得露出了戏弄的笑来:“欢迎两位贵客来到莲华宫名下的产业之一,我言秋雨以攫星楼代理楼主的身份,欢迎二位师妹的到来。”   周清影很快的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等等,代理楼主!?那难不成——”   “是呀,这攫星楼的初代楼主——是咱们的掌门,紫水仙子呀。”   言秋雨轻轻的抬起一根手指凑到唇边,微微眯起了一只眼:“让两位师妹为了今晚盛装打扮,只是不希望折了咱们作为此处主人的面子——可不是为了讨好什么名门贵族的臭男人的。”   “难怪你之前跟我说,是你要安排一场晚宴让我们见面……原来如此,你是这里的‘主人’啊……”   杭雁菱缓过劲儿来,喃喃的感叹了一句。   小秋雨眨了眨眼:“正因如此,今夜若是有人还对雁菱出言不逊,亦或是有人想要旁敲侧击的骚扰影儿,你们尽管出手就是,砸坏了东西算咱们自家的,打死了人我们也赔得起。”   “我……我靠……”   “噗嗤,菱儿,我不是和你说过了。”   言秋雨走到杭雁菱跟前,握住了杭雁菱的手,将团扇掩在了她的嘴巴上:“你和影儿也同样是这里的主人,说话要注意淑女形象……放心吧,今晚可不会再有不知所谓的某某家族少爷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同你说话了,他们连邀你共通进餐都不配。”   “师姐……这是你的目的?”   “是呀,你总不会以为这几日那些莫名的臭虫用那副态度和你说话,我能老实忍受得了吧?”   言秋雨轻轻的掐住了杭雁菱的脸:“你不是付家的私生女。”   同时也弹了一下周清影的额头:“你也不是什么周家所遗忘的弃子。”   “你们似乎忘了,不管走到哪里,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师妹。都是我们莲华宫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你们不是失孤,你们有可以回去的家,有等你们的家人。”   “小秋雨……”   “师姐……”   “好了好了,两个傻妹妹,在客人到来之前,先收拾好心情,随便去吃点东西吧,师姐我还要去安排晚宴的具体事宜,就先不奉陪啦……再说,你们两个也差不多该放弃逃避,好好思考如何面对今晚的客人了吧?”   诚如言秋雨所说。   两人各自伪装出来的态度除了对形象改变的不适应之外,更多的还是没办法用原来的身份和心态面对今晚的周青禾。   她们都有各自想知道的,都有各自无法直接问出口,却又必须知道答案的。   在轻易地戳穿了两位师妹的目的后,言秋雨搂住了二人,各自贴着二人的脸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虽然你俩心情复杂,但今天师姐我是真的非常过瘾——好好享受今晚吧。”   说罢,神色红润,精神焕发的攫星楼代理楼主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去。 第二十九章 晚宴   “紧张吗?”   “没有。”   周清影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豪华的红木椅子上。   这是言秋雨特意为杭雁菱三人安排的房间,装修的奢华高档,一方木桌刚好可以容纳四人围坐,桌上摆放着些许鲜果点心,只可惜房间内的两个少女都没心情先垫垫肚子。   杭雁菱看着畏畏缩缩的宿敌,也靠在椅子背上,眺望着房间内悬挂着的宫灯:“我很意外……二师姐竟然喊的动你,我本以为你会拒绝和青禾学姐见面的。”   “我本不想……但我不能输给她。”   周清影撅起嘴巴,有些哀怨的看着杭雁菱:“我反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执着,你只是第一次看到她吧?她真就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你魂牵梦绕?”   “……是呀。”   “你——!”   “哈哈。”   杭雁菱哈哈笑了一声,手中的扇子轻轻摇了摇,微风掀开了额边的发丝。   她这次没有对周清影撒谎,也不想继续敷衍这位曾经的宿敌了。   “我对她确实有执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帮她,虽然她不一定会领情。”   “为什么?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周清影有些不服气的直起了腰来:“照理说,我和她也不会差太多……”   “因为她曾经救过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杭雁菱娇俏的笑了一声,紫色的眸子瞥向了周清影:“很奇妙吧,她曾经差点害死过你,也曾经的的确确拯救过我,我们看到的仿佛并非同一个人一样——师姐,你可曾想过,她为什么要和你相认吗?”   “没有……”   “按照常理来说,她当初将你遗弃在荒山,任由你自生自灭,那即便你侥幸活了下来,多年后再次相见,心中的念头无非也就三种,第一是佯装不认识你以掩盖过往的罪责,但这样她就没必要主动接近你。第二种是赌你忘记了儿时的回忆,但这又太过冒险。第三种……就是彻底的杀死你。”   现状来看,结果显然最有可能是第三种。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我无法否认青禾学姐有想要谋害你性命的可能,因而就算你不来赴宴我也不会觉得奇怪。要是你想要现在离开,我不会拦你。”   “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走一起走!”   周清影皱起眉头,那股子凌厉劲儿又支棱了起来:“你,你说的好听!我走了,你怎么办?让你跟一个莫名其妙想要杀了我的人在一起?你能保证她不想害你吗?”   “没法保证哦。”   毕竟前不久还被跟周青禾学姐一模一样的人给袭击了。   杭雁菱笑着看向没办法继续维持那副活泼模样的周清影,这个一直以来让她有些恐惧的小姑娘,此时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拼命忍耐着恐惧的一面。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小秋雨之所以要安排要带上周清影来和周青禾见面,目的并非是为了要在这里解开她们姐妹之间的矛盾。   说来也是,小秋雨那般性格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师妹去和曾今试图谋害过她的人重新和好?   这次晚宴虽然邀请的是周青禾,但这一场局却是针对杭雁菱所设。   若只有杭雁菱和周青禾见面,自己怕是会习惯性的出于前世的愧疚,对学姐一昧的美化和忍让,亦或是试图去包庇她的可疑之处,不自觉地将自身的立场放在学姐那边。   而有了这个周清影在此制衡,自己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因素了。   至少……   虽然自己只是借用来了杭雁菱的身子,但她得在此时此刻,担起保护好师姐的责任。   “呼……我是不想走的。”   杭雁菱用手指揉捻着自己的头发,笑意逐渐加深:“看来,今晚这顿饭,你是注定要陪我在这儿一起吃了。”   “吃就吃!谁怕谁!”   要强的周清影梗起了脖子,可是很快,在她瞥到了门外晃动的身影时,身子不由自主的又缩了回去。   房门被吱嘎一声打开了,身穿着琳琅书院校服的周青禾走进了房间:“是……这里吧?”   “噫!”   周清影看着走进来的学姐,表情再度变得紧张了起来,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周青禾,而杭雁菱正对着门口,冲着进门的学姐招了招手:“青禾学姐,请坐请坐。”   “啊……”   周青禾惊讶的打量着这单间包厢奢华的布置:“我只听说是你们要请我吃顿饭,可没想到会是在这里……这,这也太破费了吧?”   “这儿本来就是我们莲华宫的产业,去别的地方可是要花钱的呀。”   杭雁菱起身,衣带飘飘地来到了学姐的跟前,轻轻歪了一下脑袋:“我这一身如何?”   学姐惊讶的看着杭雁菱:“呀……你这一身裙子好漂亮……”   “漂亮的可不只有裙子,还有我呀。师姐特意为了今晚的这顿饭把我好好打扮了一番,你看那边。”   顺着杭雁菱的手指,周青禾看向了一脸不忿的周清影,忽然噗嗤一笑:“影儿也很可爱。”   周清影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二人落座,杭雁菱紧挨着周青禾学姐坐在一起,而周清影则坐在对面,显得有些孤立。   杭雁菱拍了拍手,门外的侍者们开始陆陆续续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菜肴送到桌子上,四荤六素,两道鲜汤,以三个未成年女生的饭量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丰盛了。   “不用准备这么多的呀……”   周青禾为难的看着桌上的精致菜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脸去看着杭雁菱:“学妹,你在这么贵重的地方招待我,还特把影儿喊了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吧?我不想打扰你们吃饭的胃口……不如跟我说完,我趁早离开……影儿似乎不太想在这里看到我。”   “她是做好了觉悟才来今天晚上这场饭局的,对吧,师姐?”   “……哼!”   周清影别过脸去,而杭雁菱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道:“那我也就不跟学姐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好了。学姐,你曾经跟我说想和亲妹妹周清影搞好关系对吧?”   “是呀,今后的三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在书院里面,我不想影儿每次看到我都躲着我……如果可以,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嗯?学姐这是要撵我走吗?”   杭雁菱眨了眨眼睛,用一种有些委屈的语气问道:“带上人家不可以吗?”   周青禾犹豫了一下,抿着嘴唇说道:“不,不是说今晚……学妹你一番好心请我和影儿吃饭,当然不是要把你撵走。只是我想要有个机会能和影儿单独聊聊,解开我们之间的一些误会。”   “哦……那抱歉,你不得不戴着我这个拖油瓶啦。”   杭雁菱用扇子掩住嘴巴,嘻嘻笑着说道:“因为我也好,二师姐也好,我们都不会放心让清影学姐和险些杀死她的人待在同一个房间嘛。”   这句话说出口,房间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了许多。   杭雁菱的直球让周清影瞪大了眼睛,她本以为杭雁菱是质疑自己之前说过的事情的,可却没想到刚开始还没寒暄几句,杭雁菱就将这话题抛了出来。   周青禾的手抖了一下,表情僵硬了片刻的她很快露出了困扰的笑容:“这样啊……的确,你们很照顾影儿,这是理所当然的。”   “学姐不想对当年之事辩解些什么嘛?学妹我可是很愿意相信你的。”   “咦?”   周青禾有些困扰的笑了笑:“这样啊……我本以为你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才会邀请我和影儿见面。可你明明知道……却还……愿意相信我么?”   “是啊,因为我喜欢学姐你。”   杭雁菱又一发直球打了出来,随后笑嘻嘻的问道:“难道学姐你感觉不出来吗?”   “我也很喜欢学妹,但这终究是两码事。”   周青禾轻叹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杭雁菱的额头:“若是你重视影儿,对我这个险些置她于死地的凶手就不当如此客气,你我只不过是有数面之缘而已,她可是你的同门师姐呀……”   “不,我对你的喜欢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一点。差不多——如果你现在让我替你杀了你的未婚夫,我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的程度。”   杭雁菱说的非常直白,以至于让周青禾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沉吟了一会儿,表情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她看着杭雁菱半晌,在苦笑道:“这个玩笑可开的太过火了,我希望学妹你收回这番话。”   “好,我收回。那就改成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和安贤山成亲了……我会在你婚礼的当天杀到礼堂,用安贤山那条狗的血染红你的盖头。”   杭雁菱收回了前半句,又说出了跟过分的后半句。   这下别说周青禾了,就连周清影听的都直傻眼。   “等等,杭雁菱,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啊,师姐,我这是有话直说啦,坐下坐下,别忘了咱们二师姐提醒过咱俩要保持淑女。”   杭雁菱笑嘻嘻的安抚着周清影的情绪,随后清了清嗓子,双手捏着袖子放在膝盖上,悠悠然地说道:“所以,我对你的在意程度差不多就是这样,学姐如何看待我无所谓,但至少……作为喜欢你的人,我是很希望你能和我的师姐和好的。而这个大前提就是……你能对当年的事情做出解释。”   “……”   杭雁菱见周青禾不说话,举起了纤细的手指一一列举:“我给你打个样哦,比如你可以说当时是有仇家在追赶,你为了避免清影师姐被人杀害,故意调虎离山。也可以说你早就知道我和净水师父会去那座山上,故意安排周清影师姐被我们莲华宗所收养……”   听到杭雁菱的举例,周清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看向了自己血缘上的亲生姐姐——那个沉默着的周青禾。   周青禾脸上还是那副温吞柔和的笑容,她有些发呆,好久好久之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当时仇家并未追赶我们二人到山上,是我自己驾着马车将她送上山的。也并知道她之后会被莲华宗收养,说实话,之后得知她还活着时,我也非常的意外。”   学姐并未对自己当年的行为做出任何的辩解,她只是一如杭雁菱心中所憧憬的学姐那般,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杭雁菱的问题:“我没办法对当年的事情做出解释,我不知道清影还记得多少事情。只是毫无疑问,我将她用马车送到荒山之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死。”   温柔的声线,冰冷的答案。   刚刚心中生出些许期待的周清影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她惊愕,她不解,她咬着牙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哪里得罪了你,我活着哪里碍到你的事情了,你非要我死不可!?”   “没有。”   周青禾摇了摇头:“我很喜欢你,妹妹。”   “那为什么当初要让我死!”   “……我不能在这里回答你,对不起。”   周青禾歉意地说道:“如果你有耐心,愿意和我好好聊聊……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和地方……那是你打我也罢,骂我也罢,我都会乖乖认了。”   “你!”   眼看周清影要爆发,杭雁菱抬起头来看着周清影,轻咳了一声:“三师姐,我劝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啊,你看我离着青禾学姐这么近,她万一拿我当人质,你一激动不要紧,师妹我可就保不齐人头落地啦。”   周青禾无奈的戳了一下杭雁菱的脑袋:“别吓唬影儿,我不会那么做的。”   “嘿嘿,学姐你对亲妹妹都下得去手,我这个刚认了你这个姐姐没几天的学妹担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嘛。”   周清影不解的看着杭雁菱,实在闹不明白杭雁菱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动手也不是,坐回去也不是,只能干站着瞪着杭雁菱气不打一处来。   杭雁菱挥了挥手,示意周清影坐下,随后对周清影问道:“学姐,有那么不方便解释给我听的吗?我又不是外人。”   “因为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呀,傻学妹。”   周青禾笑了笑,那份笑容一如既往的柔和。   杭雁菱抱着肩膀,有些不平地说道:“我懂了,我就是你和三师姐之间的障碍,你们两个的事情有我在就没办法聊下去,唉……”   “学妹,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即便说给你听了,你也不会……”   “没关系,我懂,我懂得啦。”   杭雁菱晃了一下身子,笑嘻嘻的继续追问道:“那你既然没办法跟我说明杀三师姐的原因,那可不可以聊聊你想要把我也杀死的事情?” 第三十章 开局很完美()   杭雁菱的问题再度让周青禾陷入了困惑之中,她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杭雁菱,嘴唇开合几度,笑容有些勉强:“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诶~杀我师姐的事情可以大大方方承认,对我动心思的事情就不能直接回答吗?好不公平。”   杭雁菱不满的撅起了嘴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了两下,随后莞尔一笑。   “不过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个。”   “……”   周青禾不明所以的看着杭雁菱,而周清影则是直接问道:“等等,杭雁菱,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想杀你么!?”   “嗯……虽然这话说出来会影响你们姐妹两个的关系,和我初衷不符,但的确,我差一点就被和这位青禾姐姐一模一样的人给干掉了。”   周青禾蹙起了眉头:“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雁菱学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在什么时候被——”   “就在我们看到那具血尸的第二天,在我和哥哥付天晴见面的时候,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跟了过来,执意要杀死我。”   杭雁菱仔细的盯着周青禾的表情,暗金色的光芒在眸子当中流转。   周青禾的表情是困惑的,但显然,在杭雁菱说话的过程当中表情有过一丝变化。   人可以佯装出来困惑不解的表情,但很难在真正意外时还能继续维持原本的神态。   这一丝波动,是在杭雁菱说出“要杀死我”这四个字时发生的变化。   周青禾在意外。   杭雁菱也的确在这里撒了谎,原本那具尸体的目的应当是“控制”杭雁菱才对。   那么……这一丝意外是否说明,学姐并不是当天刺杀的直接操纵者,而是仅仅下达了某个指令,亦或是仅仅得知部分情况呢?   “学姐,刚才我跟你说了哦,我很喜欢你,跟我清影师姐不同,只要你愿意跟我解释,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   “可……我并不知道这码事啊。”   周青禾摇了摇头,否认了杭雁菱所说的话。   周清影情绪有些激动,她本想大声的质问周青禾到底有何图谋,可却被杭雁菱抬手制止。   “青禾学姐,虽然你可能没太听懂我的意思,但我还是要强调这第三遍,我很喜欢你。”   杭雁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胸口。   “这份喜欢足以让我原谅你对我的任何图谋,也足以让我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只要你愿意将你对我的盘算告知于我。”   这是一份不可能得到回应的请求。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也不可能因为对方说这么一句“我喜欢你,所以把你对我的打算都告诉我得了”就真的老老实实把计划和盘托出。   对于周青禾再度的茫然,杭雁菱也毫不意外,她重新坐了下来,继续说道:   “现在付家的情况非常糟糕,大半部分战力伤亡。即便是因为我的关系,莲华宫愿意在名义上对付家进行一定程度的帮扶,可这也无法让付家从这般现状当中走了出来。无人能够运送货物,没人能够照应药田,甚至就连炼药的丹方都不知还能留存下来几何。它就像是一个被揭开了甲壳的龙虾,将肥美的虾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你说这些是……”   周青禾虽然还是困惑,但伪装出来的表情在听到杭雁菱将付家的现状讲述出来后,已经难以继续压抑她内心深处的动摇。   “莲华宫护得了一时,可护不了一世。现在的付家面临的困境莲华宫可解决不了——而你是周家的长女,我们同为十大家族当中依靠着制药业发家的大族,排名又都是那么靠后……你不觉得,这对于周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机会吗?”   杭雁菱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开始缓缓讲述听上去和周青禾的刺杀毫无关联的事情。   “这块肥肉迟早都要被上方的大家族吞下,而这一周已经有不少上头的家族来接触我了……老实说若是在平时,我身为一个私生女,肯定没办法和大哥争夺付家下一代家主的位置。他们也定然不会对我有如此大的兴趣,可如今不同——付家完全仰仗着莲华宫的帮扶才能得以苟延,而我也是夺取付家家产最为关键的一笔。”   “……”   “大哥付天英固然年少成名,野心勃勃。可是如今付家的代理家主是二叔,一个更倾向于二少爷付天晴阵营的人。可惜我二哥付天晴对家主之位毫无野心,上心程度还不如我这个妹妹,只要我开口,他随时乐意退出家主争夺,将机会留给我这个私生的幺妹。”   “雁菱师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如今这样的状况下,只要我想,付家下一代家主必然是我。”   杭雁菱丝毫不遮掩的说道:“这是十大家族的共识,所以他们才会那般疯狂的试图接近我。只要和我谈成了,付家,莲华宫,他们一口气能够得到两个好处。这份力量哪怕是十大家族之首的齐家也要为之忌惮,同我结亲毫无疑问可以左右南州当今家族的排名。”   “……雁菱学妹,你说的诚然不错。可是……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呢?”   周青禾的语气已经颤抖了起来。   这次,她没能很好的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杭雁菱见状,伸出手掌稳稳地按在了周青禾微微发抖的手上。   “那么多家族大少爷在我眼中都提不起兴致,他们一个个不是油腻的要死就是毫无规矩和礼数。我刚刚不是跟你强调过很多次了吗?我喜欢你,非常的喜欢,若是你还想要我说的更直白一些——那就是如果让我从其他九大家族里挑选一个家族去让它来维系付家,我会选择你。”   “我……?可我是女生……”   “周家这一代并无男丁,你也很早就被确立为下一代家主,所以才会那么早的跟安贤山定亲。周家希望你能够发挥你的价值,给周家找来一个稳定的靠山。”   杭雁菱稳稳地捏起了周青禾的手,将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来自杭雁菱那沉稳的心跳顺着手臂为周青禾所感知。   杭雁菱直直的逼视着周青禾。   “你和安贤山的结亲是纯粹的利益联姻,鸿钧商帮对周家来说也不过是个方便运输药品,拓宽销路的渠道。论财富,比不上付家,论实力,比不上莲华宫——论能力,论对你的感情,安贤山这个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远远比不上我。”   “可你是女的啊!”   周青禾红着脸想要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可却被杭雁菱的手掌死死地握住,难以动弹分毫。   “学姐,用不着任何花哨的手段,我只需要一个答复——你选不选我。若是你顾忌退婚后鸿钧商帮的威胁,我可以保证我能在你我结亲之前将它们一个不剩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铲除,若是你害怕自此后江湖上对你的名誉加以玷污,我有不下万种手段让安贤山乖乖的单方面了断这桩婚事。”   “简直荒唐,岂有此理……”   “难道你和安贤山的婚事就不够荒唐!?”   杭雁菱大吼一声,抓着周青禾的手也涌上了力气。   她红着眼,暗金色的瞳仁震颤着,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你觉得安贤山比我更好,你宁肯选他也不选我是么!!!”   “嘶……好痛,学妹,你冷静一点。”   杭雁菱的手因为愤怒而不自觉的涌上了力量,冰冷黑暗的阴灵气顺着周青禾的手臂蔓延而上。   看着那对愤怒的暗金色瞳孔,周青禾嘶嘶的抽着冷气,却并未继续挣扎,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已经是安贤山的未婚妻,那此生也不会再有别的打算了。”   这样的话语无疑会激怒本就陷入愤怒的杭雁菱,阴灵气在转瞬间暴走,周青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着渗入体内的阴损灵气牢牢地捏住。   杭雁菱表情狰狞,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我,你·选·谁?”   “安贤山。”   周青禾给出了答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   ……   “诶~这样啊。”   预想之中的痛苦并未来临,心脏的压迫仿佛幻觉一般的消失,手臂的温度也重新恢复,杭雁菱松开了周青禾的手,将她轻轻一推,推回了椅子上。   “……”   周青禾睁开了眼睛,冷汗从额头流下。   心脏并未如同想象中那样被盛怒的恶女捏碎,这让周青禾本能的松了一口气。   可因为生还而松懈下来的她忘记了去掩饰自己的表情。   那是浓郁的失望。   对于自己刚才没能被杀死这件事而感到由衷的失望。   暗金色的眸子将这份自周青禾心底流露出来的真实情感捕捉到眼底,杭雁菱吐了一口气,哈哈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我不是很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仔细想想学姐犹豫也是正常的啦,你我都是女孩子,若是真的结亲,所要面对的世人白眼可是不小的压力。没关系,来日方长……只你要记住我很喜欢你就行了,若是直到最后你还是选安贤山,我就把他杀了,让你守寡一生好了。”   这是非常符合恶女身份的发言。   暴力,独断,满是占有欲。   “我知道,你毕业后就要跟安贤山完婚,时间满打满算还有接近三年,这段期间我会守着付家等着你做出选择。”   “雁菱学妹,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么?”   周青禾不解的问道。   她捂着心口,等待着杭雁菱的答案。   杭雁菱沉默了一会儿,眯起了眼睛:“因为你是个待人温柔的好学姐——”   这句话让周青禾低下了头,失望的表情再次没能得到掩饰。   “这样啊……”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你差点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   “我很想知道学姐为什么会这么做,所以今天我才会把你和清影师姐喊来。我很想知道,学姐你是不是跟我一样……”   杭雁菱轻轻的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跟我一样,也是个疯子。”   “……!?”   周青禾的双肩抖动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双眼盯着杭雁菱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站起了身。   “对不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莫名奇妙了,我希望雁菱师妹你能冷静一些,今天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周青禾起身推开了房门,趔趄着离去。   杭雁菱并未阻拦,而是靠在椅子背上,斜眼看着离开的周青禾,抽了一下嘴角:“嘿。”   房门被关上,师姐的身影被阻隔。   杭雁菱自嘲的笑了一下,抹了一把脸。   说真的,要不是前世和学姐接触过知道她和安贤山的关系究竟如何,今天这一出可就整的像是个恶女任性妄为的逼婚了。   嗯……   刚才的暴怒多少结合了一点自己的情绪,应该是到位了。   算了,一切都符合预期。   拿起筷子撸起袖子,杭雁菱扒拉了两口菜,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周清影,杭雁菱愣了一下:“你干嘛呢?”   周清影铁青着一张脸,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出给吓到了。   她哆嗦了半天:“你,你刚才……”   “啊,吓到你了?别在意别在意,我这不是为了帮你出气,故意吓唬吓唬她嘛。”   “你刚才说你喜欢女的?”   “嗯?”   杭雁菱眨了眨眼,呃了一声,心虚的小声说道:“编的,编的,我说瞎话呢。”   “你刚才说你喜欢女的!!!”   “别嚷那么大声,我听见了,哎呦,我跟你解释……”   “你还喜欢女疯子!!!!!!”   “不是,别瞎说啊!我身边的疯子浓度够高了,刚才不是为了让她,让她……”   杭雁菱刚才那副问问拿捏住节奏的稳重被周清影碎的一干二净,她着急忙慌的解释:“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柔贤淑的那种,刚才只是说辞……”   “你不否认你喜欢女的是吧!!!!!!!”   “不是,诶,诶!你好好听人说话啊。”   “凭什么是她!!!!我也是周家后人!!!!!我也是莲华宫的亲传弟子!!!!!!!!”   杭雁菱走过去想要稳定住周清影的清晰,却没想到被周清影一把攥住了手腕,冲着她自己的身板就往回硬拽。就如同刚才杭雁菱对周青禾做的那般。   “你说!!!你选她还是选我!!!!!”   “卧槽,我可不会跟学姐那样故意说反答案激怒你来寻死啊!!”   “说啊!!!!选谁!!!!!”   “选你选你。”   “那你刚才让她摸你胸!!!!!!!”   “我,我那不是气氛烘到那儿了么?!”   “你胡说,你就是喜欢她!!!!!!!你还要为了她杀了她的未婚夫!!!!!!!”   “哎呦我不是都说了,那玩意是唬人的……”   “你上次去付家打了二师姐的未婚夫付天晴,这次威胁她要杀她的未婚夫安什么山!!!!!!!!你为什么不威胁我!?!!!!!!”   “不是,我寻思着你也没未婚夫这玩意啊……”   “那万一有了呢!?你杀不杀!!!!”   “你未婚夫我杀他干啥,同情都还来不及……诶诶诶痛痛痛,卧槽,你干嘛!!!”   周清影泫然欲泣的一口咬住了杭雁菱的胳膊,死命的用着力,泪水和口水稀里哗啦的粘在了杭雁菱的胳膊上。   饶是习惯了被阴灵气侵蚀身体,撕扯经脉的杭雁菱也忍不住飙出了眼泪:“杀,我杀,将来谁娶你我杀谁行了吧,松口啊,疼啊,你这玩意莫名其妙,哪有人逼着人杀自己未婚夫的啊……” 第三十一章 周末了,该刷支线了   一个周莫名其妙的遭遇,为的只是今晚能和学姐进行这么一次谈话。   杭雁菱的计划是顺利的, 在这次晚宴上,她向学姐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实用价值,和使用价值。   实用价值指的是杭雁菱的身价,她并未撒谎,在这个节骨眼上杭雁菱拿下付家易如反掌。莲华宫和付家的双重诱惑不是谁都能抵抗得住的,这一个月来各大家族对杭雁菱的疯狂追求也恰好是她价值的证明。   学姐不可能不知道这档子事,若是她的立场真的是站在周家那边的,她不可能拒绝杭雁菱。   更何况杭雁菱的态度还是如此的白给,其他家族连见杭雁菱一面都难,而她却直言不讳的几乎以倒贴的方式要跟周家结亲。   虽然双方都是女性,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不该成为学姐犹豫的理由。   而所谓的使用价值,则是杭雁菱对学姐绽露獠牙的那一面。   在质问学姐时,学姐的反应印证了修不法的话——周青禾的内心是渴望一死了之的。   那么,一个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疯的恶女,恰好符合了学姐这方面的需求。   虽然今晚的晚宴看似不欢而散,但杭雁菱已经展现了学姐渴望的一面。   当然……   计划唯一的失误点是杭雁菱对于周清影的误判。   说实话,上辈子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这次还带个冤家对头实在是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晚上回到宿舍,言秋雨给杭雁菱手臂上的牙印子一边涂抹伤药,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菱儿,噗,哈哈哈哈……”   那还是杭雁菱第一次看到小秋雨笑的如此开心,不由得委屈的嚷道:“笑什么啊,很痛的好不好。”   “对不起,但是,还是很好的笑,哈哈哈哈……”   本以为听了今晚的遭遇,言秋雨会对杭雁菱的行为有所愤怒,但没想到她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还有心情取笑杭雁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上完了伤药,郁闷的杭雁菱钻进了被窝里,星月西垂,周六就这么过去了。   ——————————————————————————————   次日清晨,时间来到了周日。   一大早,杭雁菱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今早的言秋雨依旧是大清早就不见了踪影,本以为又是什么不开眼的富家少爷来打扰自己了,杭雁菱揉着眼睛吱嘎一声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却是异班的同学,米欣桐。   啊……   对哦,今天是周日。   因为这个世界的进度推的很顺利,杭雁菱都快忘记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还领了一个支线任务了。   “早啊,小菱。”   小菱这个称呼不知道是米欣桐从哪里搞来的,听着多少有些不太自然,杭雁菱挠了挠肩膀,打了个哈欠将米欣桐迎入了房间里:“今天来的这么早啊?”   “因为我迫不及待了啊!”   米欣桐兴奋的搓了搓手:“为了这一天我可是准备了足足一个周诶!上次是为了让你能够适应才特许你单独行动的,这一次你可要跟我一起充分的利用起来这两个小时!”   “啊……?”   米欣桐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迫不及待的要去游乐园玩耍的孩子,她从包里取出来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细小的文字。   将那张纸平铺在床上,坐在杭雁菱旁边的米欣桐仔仔细细地说道:“你看,我都计划好了——这次咱们先去长城溜达一会儿,完事儿后去南鼓锣巷整点吃的。最后再故宫里头造一顿……啊,人太多的话可以去天宁寺,放心吧,有我在咱们至少省了不少门票钱。”   ……这是一份何等详细的首都旅游攻略。   因为米欣桐瞬间移动的能力,省略了人挤人的时间和坐地铁的功夫,两个小时能做的事情似乎的确不少。   但……   “我有个问题。”   杭雁菱抽了抽嘴角:“那个……一般来说超能力者不都是尽可能的避免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吗?你为什么要专门挑着人最多的景区去?你我两个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即便是没人发现,监控摄像头也会把这份异常的情报记录下来吧?”   “所以才要挑选人多的地方啊,小菱。”   米欣桐得意洋洋的挑起了眉毛:“那种人流量巨大的景区才不会有人注意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和消失,只要我们稍微去趟厕所,随便找个机会就可以溜掉啦。放心,我可有经验了……从小到大我可没少白嫖景区的门票。”   “合着那些游乐园入园人数比出园人数少的都市传说都是你贡献的是吧?”   杭雁菱无奈的笑了笑,忽然有些好奇:“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地球上其实不止你一个超能力者这件事?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异能者联盟,以及专门猎杀异能者的组织存在之类的……?”   “哈哈哈哈,你小说看太多啦。”   “……你跟我一个异世界转生系的人谈这个?”   “呃。”   米欣桐挠了挠头,嘿嘿笑了笑:“有肯定是有的嘛,既然我无缘无故成为了超能力者,那同样肯定也会有其他人的存在……不过至于你说的组织之类的我还没有接触到。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能力哦,也没有引发过任何的骚乱。”   “这么说,你是生来就具有超能力,还是因为什么契机?”   “嗯……我小时候发过一次很严重的高烧,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后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了。”   米欣桐歪着脑袋:“不过那时候的我很小很小,都不怎么记事儿,所以具体的细节我已经忘记很多——嗨呀,不管了,反正就算真的有猎杀异能者的人,凭借我的能力大概也可以逃脱吧。”   “你说的话可真像个FLAG……”   杭雁菱嘟囔一句,不过也没必要向这么年轻的小孩子灌输不必要的焦虑。   更何况如今的地球自己也管不了太多,一个周两个小时的时间又能做点什么呢?   ……   “不过抱歉,这个周我还是有些事情要做,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享受旅游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杭雁菱还是不得不拒绝了米欣桐的邀请,让人家孩子一个周的期待白打了水漂。   米欣桐看着杭雁菱,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没太多追问,只是说道:“好吧,这次还是去上次的地方?”   “嗯。”   “行行行,我也差不多猜到上次两个小时你肯定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反正景区一直都在那里,等你什么时候有心情了再跟我一起去吧。”   米欣桐意外的好说话,她搓了搓手,瞧了一眼窗外。   “现在差不多是上午七点半,嗯……反锁上门,假装睡过头两个小时的话,应该不会有任何人起疑心。”   “不找个更僻静点的地方么?”   “嗨呀,我都等不及了!”   米欣桐搓了搓手:“上次带来的漫画书差不多都看完了,缓存的小说也见了底,游戏的CD攒了一个周还没清,要做的事情有好多好多呢,冲冲冲!”   “……”   米欣桐的急切让杭雁菱哭笑不得。   “哦,对了,我的储物戒指给你……”   “不用了。”   “诶?”   “上次只不过是试探而已,这一个周的相处已经让我充分了解你的性格了。”   米欣桐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菱的为人我还是很放心的!”   “……等等,你对琳琅书院当前版本最大恶女的名头是否有什么误解?”   “那些都是谣言,我相信我看到的你。”   “这么放心?在你眼里我啥样的……?”   看着杭雁菱意外的表情,米欣桐伸手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直视着杭雁菱说道:“是个火不烧到眉毛就一定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意外的没办法反驳。”   “是吧?但凡你真的像琳琅书院所说的那样残暴,这周那几个来骚扰你的男生早被你给活活打死了,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男的是你亲自动手处理,我想如果班里的其他人不帮你忙的话,你可能也不会对他们出手,只会爱答不理的随便打发掉吧?”   “嗯……”   他娘的,被说中了。   米欣桐看见杭雁菱没办法反驳,得意的哼哼了两声,随后很主动的抓起了杭雁菱的手。   “好!坐标锚定,基准校正,咫尺一步……踏破障——”   两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间内。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杭雁菱没能听完米欣桐的中二病发言。   是的。   这次,出了“岔子”   ————————————————————————   当杭雁菱睁开眼睛时,眼前并非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   也并不是自己在琳琅书院的宿舍。   而是一片焦黄的土地。   “诶?”   杭雁菱低头看着脚下,脚底的枯草被触碰时发出了嘎巴嘎巴的断裂声来,只轻轻一踩就化作了齑粉。   抬起头,天空是异样的红色。   血红色的天空,看不到太阳,分不清昼夜。   显然,此处不是地球。   “等等,卧槽,你把我送到哪里了?!喂,米欣桐!?”   杭雁菱大声吆喝了两声,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唉,真是的,那我还回不回得去啊?”   因为上次的穿越是眨眼间就回到了地球,杭雁菱并未意识到“传送失败”的这种可能性。   无奈之下,她只得踩踏着地上的枯草向前进发,看看能不能找到人烟去问一嘴此处的状况。   沙沙,沙沙。   足踏枯草,脚印拓在草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一个又一个。   周围的光景了无生机,草地之下并非泥土,而是一片干燥的沙地。   没有水源,没有养分。   看不见活物。   走过了草原,前方出现了一座隐约的山脉。   那山脉的轮廓非常的诡异,下面窄,上边宽,就好像是一个倒立的圆锥一样,而且更为奇怪的是,随着距离的接近,山脉的轮廓似乎是在晃动着的。   “……”   走到草地的尽头,杭雁菱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是干燥,焦热的,闻起来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草地的边沿出现了“道路”。   那是由石子铺就,宽总不过一米的小路。   而正是这条道路的出现,让杭雁菱产生了迟疑。   斑驳的,彩色的大小鹅卵石,在干裂的泥土地上如同蛇一样蔓延着。   鹅卵石上有剑破坏的痕迹,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有被风侵蚀残破的箭枝。   这显然说明了此处经历了一场恶战,地面上那些灰蒙蒙的痕迹,大抵是血吧。   这场战斗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能够看到一条很宽的大沟,和一道断裂了的桥梁。   这道大沟应当曾经是一条河,只是不只因为什么原因干枯了,里面还有枯朽的水草和鱼骨……以及似乎是人类的骸骨。   断桥的木桩上还刻着一些痕迹,已经被风侵蚀的看不大清了。   杭雁菱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过这些痕迹,她抬起头来走上了断桥,少女并不沉的体重压的断桥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她轻轻一跃,来到了河沟的另一边,继续沿着卵石小路前行着。   这条卵石小路就好像是一跳蜿蜒在焦土上的小蛇一样,一直通向前方那座扭曲的山峰。   靠近了杭雁菱才看到清楚,那座山峰上生长着许多树木。   那异常的倒锥形结构,是山顶肆无忌惮的生长的大树所导致的错觉,树荫形成了巨大的阴影,将整座山峰遮蔽。   明明应当是最为坚毅的大山,却在这些树木的缠绕下显得摇摇欲坠。   “噗。”   走在残破的焦土上,杭雁菱情不自禁的发出了笑声。   她唏嘘的抬头看着这座山。   回头看着自己经过的断桥。   脚步并未停止,继续向前。   “好久没回来了啊……”   沙沙。   少女的足迹缓慢而沉重。   清脆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沙哑。   是梦境?   是幻觉?   这个世界,一切都那么熟悉。   是啊,她认得那道河沟。   认得那断桥。   认得眼前的这座山。   “只不过我记忆里的寒骨山……可从未生长过如此多的树木啊。” 第三十二章 树   寒骨山,曾经鬼灵门的暂居地之一,也是这个不断靠着逃避追杀赖以苟活的门派最为长久的住所之一。   本是个荒凉凋敝,遍地荒草的破山头,前世的付天晴几乎没花几个银子就将其拿下,作为自己门派的据点使用。   这条白蛇一般的鹅卵石路,是他带领着曾经的众多弟子们铺设的。   颠沛流离,失所无归,后半生如同天地间的浮萍一般漂泊无定的付天晴起手撑起了鬼灵门,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提供了一间居所。   这条鹅卵石路是通往家的道路,也是鬼灵门的象征和标记。   即便由于叛徒出卖,这条鹅卵石路最终成为了正道追缴鬼灵门的线索,但付天晴依旧没放弃这个习惯,不管辗转到什么所在,他都要领着门内弟子铺一遍。   当然……寒骨山前面这一条,是他生命中最后铺的一条小路了。   既然有这条鹅卵石小路在,那么这座寒骨山自不可能是他作为“杭雁菱”那个世界的寒骨山。   这是属于“付天晴”的过往。   ……   杭雁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纤细,白皙,手臂上还有着阴灵气汇聚而成的花朵图样。   一切都说明此时的自己还是“杭雁菱”。   那么,眼前这座寒骨山到底是什么?   幻觉?   一切的幻境形成都要基于施术者对于幻境内容足够的了解。   这片天地,这座寒骨山,如今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知晓了。   这是仅存于前世付天晴脑海之中的记忆,而且退一步来说,即便是其他人知晓了自己脑海当中的回忆,使用幻术营造出来的也必然是付天晴最为熟悉的那座寒骨山,而不是如今这样被树藤缠绕,周围一切尽化飞灰的光景。   这样除了引起中招者的警惕之外别无好处。   排除这是人为幻觉的可能。   既然自己此时还是杭雁菱的身体,体内的阴灵气还存有之前在付家所收集到的那些,那便说明自己“被徒弟毒死后,作为杭雁菱转生”这段经历并不是黄粱一梦。   穿越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自己也的的确确以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的“杭雁菱”立于此处。   好……   陷入了死路。   杭雁菱的思考并没有阻止她的前进,一步一步的登上了熟悉的山路,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枯败和荒芜,这里战争的痕迹并没有刚才那片区域多,但依旧没有生命的痕迹。   枯骨,荒草。   杭雁菱并不清楚在自己前世死后这片区域究竟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况。   这不合常理,寒骨山鬼灵门并没有这么多人值得正道去杀。   自己死的时候,身边的徒弟已经跑的跑,叛的叛,只剩下羽藏心一个徒弟了。   羽儿最后也是喝下了毒酒赴死,这些人不可能是她杀的。   那就奇怪了,这些死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要来到寒骨山这种地方?   唯一想到的可能性便是眼前的这些树藤了……   越是往山上走,这黑灰色的大树就愈发的密集。   杭雁菱未曾见过这样的树木,粗硕,干朽的树皮似乎无法拘束住内部的木质,树皮被挤压的开裂变形,露出了深紫色的形成层来。   这般粗壮的树干并非是笔直向上生长,而是蜿蜒匍匐,像是巨蟒一样颓在地上。树冠上蔓延出来许多根系,看样子像是榕树的气生根,一块一块的团在地上,彼此交错纠缠。   杭雁菱皱起眉头来,她抬起手试图用阴灵气腐蚀这些诡异的树木,然而阴灵气渗透的缺异常的缓慢。   象征着死亡的阴灵气本身针对一切活物都有极强的针对效果的,可这阴灵气的传导在这大树上却遇到了阻碍,刚刚侵蚀掉一部分,树木很快在一阵蠕动下有结成了新的树皮层。   这让杭雁菱更加确信了这树木的古怪,不过此时非要跟树过不去也不是个事儿,她只得弯腰钻进树木的间隙,挣扎着继续往山顶走去。   在那里,有她不得不去目睹的答案。   树木锐利的枝杈划破了少女的肌肤,流淌出的鲜血滴到树枝上,渗透进了树干里头。   这些树木能够汲取人血……   心中的警惕不断提高,眸中暗金色的光芒也在不断变得强盛。   然而这一次,杭雁菱闭上了眼睛,不去思考那些多余的问题,只是全心全意的向着山顶爬去。   随着树干逐渐变得浓密,道路也变得凶险,杭雁菱小心翼翼的规划着每一次阴灵气的使用,在绝对理性的状态下,她不断地用最小的代价去尽可能的破坏挡住道路的树干,避免自己身上增添更多的伤口。   饶是如此,等她爬上山顶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这个时间早已经超过了周末“课外活动”的两个小时时限,看来指望着时间到了被强行传送回去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不过这不要紧。   前进,攀爬,寻找……   一直到最后,遍体鳞伤的杭雁菱终于突破了层层树干的阻挠,手掌攀援到了一片空地之上。   寒骨山的山顶……   从树藤之中彻底挣扎出来,杭雁菱站在空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眼熟。   磨坊,草屋,仓库,古场,和一户普通的农家并无区别。   这是自己的家。   也是自己最后的葬身之所。   “呼……”   杭雁菱提起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向前迈进。   吱嘎一声,茅草屋的门被推开。   昏暗的房间内,石桌上还残留着没下完的棋子。   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光里,失去了感性的自己唯一的乐趣就是解残局了。   那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如果不找点事情,不找点能够称之为“爱好”的东西,“付天晴”这个存在就会彻底崩毁。   石桌的一旁墙角,坐着一个灰色衣服的男人。   他的模样比想象当中要苍老很多,大概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脸上隐约的浮现出来了一点皱纹,但大体上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轮廓来。   他双目暝阖,手掌摊开,后背依靠着墙壁。   怀中抱着一具枯骨。   那具骷髅依在男子的怀中,一条手臂悬挂在男子的脖颈上——这是枯骨的主人在濒死时极力想要确认,确认自己的身影,自己的背叛,自己的死能否唤醒这个早已经失去感性,变为怪物的男人。   是的……   这具骷髅属于羽藏心。   毒杀付天晴的逆徒。   “呼……”   以第三者的角度看到这幅画面,杭雁菱捂住了胸口。   刺痛比想象之中来的更加强烈。   她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个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的死亡。   而讽刺的是,刚刚成年就饮下毒酒的羽儿已经化作了这般枯骨,而自己这个早就该死的付天晴却还保持着生时的容貌。   尸身没有腐烂,只像是沉睡在那里一样。   噗通。   噗通。   噗通。   心脏在跃动着。   这里是幻境吗?那些树木是这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来到这?我该怎么回去?   这些问题都被摒弃在了脑后。   暗金色的眸子在扭曲。   杭雁菱从储物戒当中抽出了兵刃。   此时的这份心情来源于早已经被自己抛弃掉的感性。   愤怒,杀意。   她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一个有自毁倾向的人。   正如同厌恶付青冢一般,她也厌恶着自己。   看着如今这般的付天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阴灵气熊熊燃烧。   粉红色的刀刃在阴灵气的浸透下绽放出了阴暗的紫色。   “为什么,你还有脸皮再让我重新看到一次呢?”   挥刀,斩向曾经的自己。   刀子却并未顺利的将眼前的这个付天晴一刀两断。   付天晴尸身旁边的地面突然破土而出了许多藤蔓,阻挡了这一次斩击。   阴灵气将它们腐蚀殆尽,久违的动了杀心,杭雁菱不管不顾的要将这具尸体斩杀——   然而,“付天晴”却睁开了眼睛。   暗金色的眸子徐徐移动,锁定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这早该被自己的徒弟毒杀的怪物看着“杭雁菱”的脸,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了微笑。   “你还没死?”   “是啊,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   为什么本应死去的“自己”能够活动,这个问题的答案杭雁菱不想去思考。   她才不管什么理性。   暗金色的光芒在杭雁菱的某种转化成了幽紫,她变得跟前世的那个恶女一般,挥刀攻向了付天晴。   “乒!”   付天晴拔出了武器格住了这次攻击,因他的动作,怀中的枯骨掉落在了地上,那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的枯骨一经坠地便化作粉尘,这更激发了杭雁菱心中的愤怒。   “你连羽儿都不顾了!”   “羽儿?”   那个醒来的“付天晴”呆滞的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灰尘,摇了摇头:“你杀了羽儿,是么?果然你不会放过我。杭雁菱,去死吧。”   轻松的将徒儿的死因归结到了杭雁菱的身上,付天晴毫不犹豫的砍了过来。   此时这个时间点的付天晴的实力早就远超金丹期,可盛怒之下的杭雁菱还是与他拼起了刀。   乒乓的刀光火花交错,正如同在莲华宫的退婚之战一样,两人使用的是相同的刀法,相同的路数。   可不一样的是,杭雁菱的刀要更快一筹。   嗤!   刀锋斩断了付天晴持刀的手臂,大量的鲜血喷溅,染红了杭雁菱的身体。   而“付天晴”却像是并未察觉到痛苦一样,还在继续着攻势。   在一次一次的拼招之中,付天晴的身体在不断地被削减,手指,大腿,脖颈。   换做正常人早已应当死去的致命伤在付天晴身上仿佛好无作用,他能行动的每一根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在试图对杭雁菱进行反击。   一直到最后,蕴着阴灵气的邪刀彻底自眉心刺下,将付天晴的脑袋轰碎成了一地的鲜血为止。   噗的一声。   鲜血四溅。   杭雁菱杵着刀,狰狞的笑着,泪水不断的滴落。   她享受着心中那份情感肆虐的感觉,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人……   然而,刚刚那些蔓延出来的藤蔓吸附了地面上的鲜血,在将付天晴的血迹吸收之后,杭雁菱的脖颈突然一阵发凉。   她本能的向下缩身躲开了身后的斩击并且回身。   在她的身后,站着另一个“付天晴”   和刚刚自己斩杀掉的那个一模一样。   暗金色的瞳孔,冷漠的表情。   “杭雁菱,去死吧。”   “该死的是你!”   挥刀上挑,阴灵气喧嚣而出。   眼前的男人被凶暴的阴灵气撕扯掉了皮肉,肌肉,经脉,死气的狂波将这个“付天晴”一寸一寸的剥离成了骷髅。   骷髅架子倒在地上,血气被阴灵气蒸干。   而门外,“付天晴”又再度走了进来。   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神态。   树干从他的体内抽离,新的付天晴继续着进攻。   在斩杀了不知道多少次,尽情的宣泄着心中的憎恨和厌恶后,杭雁菱储备的阴灵气已经逐渐油尽灯枯。   冲动让她忘记了仔细计算,憎恨让她只顾着痛快而大肆挥霍。   付天晴一次又一次的被那些树干复生过来。   “呼……妈的,这要真的是幻境该有多好。”   杭雁菱咬着牙,杵着刀,有一次的杀死了一个付天晴之后,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冷静重归大脑,在狂怒得到了充分的宣泄后,她重新开始思考起了现状。   眼前这个一遍遍重生的付天晴毫无疑问是“假货”   并不具备“真气”,也没有修为。   只是一具实打实的肉体。   自己一遍一遍的在虐杀的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同时,这个付天晴也没办法沟通,他只是简单地在执行“杀了杭雁菱”这个行动而已。   所使用的刀法都是前世自己熟知的,然而这个付天晴却丝毫不知变通,只要稍微变换了路数,他毫无疑问的就会中招,身死。   像个精密的程序,一次又一次的复活过来。   不行……   再这么耗下去,自己只会被活活拖死在这里。   看着又一次重生的“付天晴”,杭雁菱紧咬着嘴唇。   这个家伙的状态,看上去和那天看到的学姐很类似。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神态和行动。   但比起原版更加机械化,像是只截取了某些片段作为蓝本而量产的东西……   不行。   杭雁菱不再和这个付天晴纠缠,转身跑出了门外。   不出她所料。   原本还是一片空地的莲华宫草屋外头已经爬满了藤蔓,无数的树冠像是攀援着寒骨山的恶鬼一样,对着杭雁菱探出了头。   这古怪的树木是付天晴一次又一次复活的关键,而此时它们已经将这里包围。   这意味着自己无法逃脱,“付天晴”随时有可能从任何地方冒出来继续纠缠自己。   哪怕是毫**为的凡人,此时的杭雁菱也抵挡不了这份无休止的攻势。   逃脱无望,树干太过密集。   那砍不死,杀不绝的怪物又在一步一步的追逐着逃离屋子的自己。   “杭雁菱,去死吧。”   “一次一次一次的,有完没完!!”   杭雁菱怒吼一声,再度杀死了接近自己的付天晴。   阴灵气损耗到一定程度,便会开始侵蚀宿主自身的血肉。   腹部的剧痛让杭雁菱咳嗽了两声,低头看着自己咳在地上的血,杭雁菱肩膀抖了两下,冷笑了起来。   对……   阴灵气从来都是用不完的。   储备的消耗完了,就吞吃我自己好了。   我所憎恨的是付天晴,是我自己。   还有什么比让该死的我跟我自己同归于尽更好的结局。   我本就不该得到救赎和重生的机会。   像我这样的人……   “死吧……付天晴。”   看着再一次出现的自己,杭雁菱闭上了眼睛。   不再去阻止阴灵气侵损自己的血肉。   既然无法逃离,那不妨将自己的全部作为燃料……   阴灵气开始剧烈的燃烧,杭雁菱的身躯渗出鲜血,化作了那一身鲜血染就的裙装。   手中的兵刃在阴灵气的缠绕下开始异化结晶。   既然这片森林想要庇护付天晴。   那在这个原属于自己的世界,在这里……   让一切都燃烧殆尽吧!!   阴灵气的光芒开始扩散,杭雁菱睁开了双眼,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再次采取了以自毁为前提的行动。   “咳咳——”   忽然,上空传来了声音。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呢?”   轻浮的,语气微微上挑的,兴致高昂的声音。   “因为想到了好多何时在这个时候说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   森林开始蔓延,付天晴的脚步开始加快。   阴灵气在体内酝酿的杭雁菱抬头望向了天空。   在这生命荒芜的大地,是谁……   声音,非常的耳熟。   “啊,不妨这样好了。”   天空的上方,有着一团血红色的云渊。   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   轻佻的,女子的声音清了清嗓子,随后拿腔拿调地说道:“咳咳,‘想要自毁什么的随你的便——但是在那之前,身子先给我向右闪!’”   杭雁菱本能的向右迈了一步,在反应过来这个台词真正的出处时,那具复生的“付天晴”的脑袋已经被一支箭矢贯穿。   他被钉在了地上,而判断着付天晴被判定为“死亡”,那些树藤再度攀爬向了付天晴的身体,将之分解,化作血水,重组,凝聚出新的模样来。   杭雁菱本想在新的付天晴形成之前将其再度灭杀,可身子却被凭空出现的白铁锁链所拘束。   “呜呃!”   “给个机会给个机会,我好不容易锁定了你的位置——在这被神明所遗弃的世界,让我充当那个拯救你的机械降神角色亮个相吧!”   血渊绽开,血色的天空被乌黑的阴云吞噬,   天空当中浮现出了蔚蓝色的图案。   巨大的十字向周围展开,中央浮现了数个黑色的光球,围绕着十字中央的圆形转动。   暗红色的光芒从光球之中喷涌,向着地面倾泄而下。   少女的身形出现在了光芒之中。   “是你……”   杭雁菱哑然的看着比自己更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矮个子少女的身影。   少女背对着杭雁菱,双手揣在兜里,白色的大褂在风中翻涌。   “我就说时间都差不多了还没看见你人,以为你放弃支线任务跑路了呢。一路找来,才发现你似乎在跨界旅行当中出了一点小岔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杭雁菱看着缠绕住自己的锁链,自己今天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荒唐了,可没想到还会面对更荒唐的事情。   “嗯?我啊。”   少女摊开双手,自她的脚下,漆黑的淤泥向着四周蔓延扩散。   淤泥覆盖了大地,树藤被淤泥染为黑色的同时,忽然扭转了蔓延的方向,朝着别的树藤开始纠缠,将其他树藤生生勒断。   “一个失败者,一个漫无目的巡游的人,一个坐在垃圾堆上的拾荒者之王。孑然一身,来去自如。”   黑色的领域在不断扩展,喧嚷的树藤不断抽出树枝,试图刺向这位不速之客。   “【我对生人歌颂自己的斑斑劣迹,我在死人的坟冢之中吟哦徘徊】。”   “总而言之……【欢迎来到吾之冢内】。”   黑色的领域将整个寒骨山的山头吞没,古怪的大树被阻隔在了外面。   付天晴在漆黑的领域当中重新凝聚出了实体,而面对着这少女。只能单纯执行“杀死杭雁菱”这一指令的他陷入了不解之中。   杭雁菱看着漆黑的淤泥蔓延到了自己的脚下,停止了继续使用阴灵气来摧残自己的身体。   树藤自淤泥当中蔓延而出,缠绕住了杭雁菱的脚腕。   有一股暖流顺着树藤缓缓地涌入了杭雁菱的身躯,经脉被迅速的修复,心跳也逐渐恢复了力气。   这是和阴灵气截然相反的能量,也是在刚刚一直与自己厮杀的能量。   白大褂的矮个子少女张望着黑色领域之外的树冠,直挺挺的站了一会儿后,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对着杭雁菱说道:“干了,逼装早了,本想着久违的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这整个世界都没救了……喂,杭雁菱同学,我打不过它们咋整?”   “那你说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别理那个无聊的人偶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跑吧。”   少女小跑过来,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根黄昏色的怪味棒棒糖一把杵进了杭雁菱的嘴里,随后抬手抓住了杭雁菱的肩膀轻轻的一提,二人的身形漂浮起来,向着天空当中那枚巨大的十字图案徐徐上升。   藉由少女的帮助,杭雁菱才看清了此时此刻脚下的全貌。   不光是寒骨山,到处都蔓延着这古怪的巨大树干。   目之所及几乎全都变成了森林和荒漠,它们甚至在扭曲,蠕动着,宛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自己原本的世界……似乎已经被这些诡异的大树所侵蚀殆尽了。   “是不是瞧着它们挺不顺眼的?”   抓着杭雁菱飞行的少女嘿嘿笑了一声,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差不多再过三十秒,咱们就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临别之际不想对这里发表一下什么感想吗?”   “不……我很累了。”   杭雁菱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这次的状况比之前在付家那次还不好理解。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个世界是否是自己曾经原本的世界。   被神明放弃的世界是什么意思,这些大树的正体究竟是什么。   谜团一下子冒出来了太多太多。   “这样啊,反正我是看着这么多树木挺不爽的,虽然没办法把它们全部毁掉,不过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也不是我的风格——那么。”   少女一手提着杭雁菱,另一只手打了一个响指。   半空中浮现了一团巨大的漆黑淤泥,这些淤泥逐渐变得滚烫,翻红,宛若岩浆一般。   咕嘟一声。   淤泥当中掉落出了一个生着暗红色结晶的巨大虫子,直直的坠落地面,仿佛一座小型的火山就这样被丢下去了一样。   自称博士的少女轻佻的笑了一声,对着掉下去的虫子挥了挥手。   “小庞贝,开饭咯~” 第三十三章 同一时空与平行世界   视线的下方,巨大的结晶体落在地面,焚毁了大片的森林。   灰黑色的树木在红色的岩浆当中被焚毁,赤红色的火焰不断撕扯着周围的一切,漆黑的浓烟熏上了天空,名为岩浆的实体火焰宛若大地渗透出的鲜血一般四处蔓延。   然而,这份赤红的大火看似雄伟,可随着杭雁菱的高度逐渐升高,视野能够捕捉的光景愈发扩大,这熊熊大火逐渐变化为了漫无边际的浩渺森海当中的点点斑红。   正如“博士”所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终于,二人的上空出现了一片血红色的深渊,博士带着杭雁菱徐徐上升,在穿越过了那片深渊之后,蔚蓝的天空出现在了深渊的外侧。   高楼,红绿灯,车来车往的马路。   天空之上的,是倒悬着的地球。   “随着我们的上升,地球的引力会逐渐加大,如果不想保持着脑袋朝下栽进地球,就趁着现在赶快调整好姿势吧。”   博士在半空当中翻了个跟头,两个世界的引力从不同方向撕扯着她们二人,地球的吸引力在逐渐加大,而原本属于付天晴的那个世界逐渐远去。   蔚蓝色的天空逐渐包围了身体,上升的这个过程因为世界的反转而变成了“下落”   杭雁菱也及时调整了身体适应了地球的重力。   血色深渊的出口距离地球的地面只有七百米,博士双手抓着杭雁菱的胳膊,降落的速度突然停顿了一下。   仿佛瞬间两人的身体变成了漂浮着的羽毛一般,原本只需要十几秒的下落过程被强行拉长,最终,二人落在了一片树林之中。   是很常见的水杉树,作为城市绿化当中最常见的树种被种植在一处园林里。   双足踏在松软的草地上,博士松开了杭雁菱,自己从兜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斜眼看着身旁的恶女。   杭雁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等,等等……为什么,非要,降落在,树林里……”   自己估计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患上树木PTSD吧。   “因为这里人少啊。”   博士耸了一下肩膀,弯下腰扶起了跟自己差不多的杭雁菱,替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树叶,嘻嘻笑着:“而且离咱们大学很近。翻过山头就能看到校区了。”   “咱们大学……”   杭雁菱嘴角抽了抽,看着身边的博士。   “你所用的东西……根本不是超能力吧?”   不管是突然制造出来大量的黑泥也好,召唤出来能焚毁大片树木的巨大甲虫也罢,以及那诡异的穿越世界的方式。   显然这个“博士”和米欣桐那种超能力者是截然不同的人。   “嗯……有一部分是超能力,有一部分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我和你一样,是这个地球的客人。”   博士双手踹在兜里,一摇一晃的朝着山上走去。   杭雁菱跟在她的身后,疑惑问道:“我好奇的是,既然你有这般能力,解决这个大学的事情应当易如反掌才是。你既能精神控制他人,又有绝对的实力在身,为何要向我发起这个委托?”   “呀,你觉得绝对的暴力可以解决问题吗?”   博士的反问让杭雁菱哑然。   “我知道,你其实想说的是——既然我不是这个地球的人,明明可以用蛮力去摆平一切看不顺眼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多管这里的闲事,甚至不惜拉上你,多绕几个弯子。”   “嘿,心灵读取还真方便。”   “是啊,嗯……怎么说呢。”   博士将嘴巴里的棒棒糖嚼碎,又重新换上了一根新的塞进了嘴里:“我这人其实是个非常受恶人欢迎的家伙,不是我自夸哦。你之前也看到了,性格上越糟糕的家伙就越容易受到我的控制。但我个人还是更喜欢好孩子一点的——杭雁菱同学,你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嘛?”   “……显然不是。”   “不,你是个好孩子。”   博士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低处的杭雁菱。   “我不舍得让一个好孩子看不清自己,也不希望让一个半吊子的恶人来破坏恶性的纯粹。更何况……地球的这桩烂摊子只有你来解决才意义。”   “大学里的那些药,与我有关?”   “是的。”   “虽然我的确精通医术,但我可没制作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具体我也不清楚嘛,我拥有的又不是那种最高级的全知全能级别的千里眼。”   博士咧开了嘴巴:“我想看看你在什么时间会变得认真起来,会用何种方式解开这个谜团。你就把我当成侦探小说里那种陪伴在大侦探旁边的武力角色就好。我会全心全意的协助你,直到看到故事的结局为止。”   “……好。”   杭雁菱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停顿了一下,问道:“那你知道,刚才那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么?我为何会跑到那里去……”   “嗯,这个好解释。因为你携带了和那个世界产生了‘缘’的东西。”   博士竖起一根手指,眯起眼睛说道:“就好像是从英灵殿召唤英灵需要献祭上和那人生前有关的物品一样。你是被‘牵引’到那个世界了。好好思索一下你上次来到地球和这次有什么不同,答案就在那份差异之中。”   ……   杭雁菱皱起眉头,如果说这两次穿越有什么最大的不同的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手上佩戴着的储物戒指便是最有可能的嫌疑对象了。   上一次米欣桐为了不让杭雁菱破坏这个世界的经济稳定和引发骚乱,将杭雁菱的戒指讨要了过去。而这次出于信任,她并没有要走。   戒指会跟那个世界有什么联系么……?   那个应该是属于“付天晴”的世界,而这个戒指是属于“转生后的杭雁菱”的道具。   那是在离开莲华宫时师长送来的礼物,里头储存的一切东西都是自己作为“杭雁菱”才获得的。   在那些道具里面,有什么东西会跟前世会产生联系的……   “啊,作为游历过诸多世界的人,我想你补充一个小知识好了。”   博士伸出两根食指交叠在一起,比划出了一个“×”的形状。   “首先,把那个世界当成‘过去的世界’来考虑是个错误的想法哦。”   “……什么?”   “呀……我稍微阅读了一下你的记忆,虽然很凌乱,但是大致猜得到,那个你一直交战的男人是你的‘前世’对吧?但仅仅依靠这个就把那个世界当成过去的时间点,这个大前提是错误的。”   博士清了清嗓子:“你离开地球有多久了?”   “……十多年吧。”   “算上你前世的时间。”   “三百八十多……将近四百年吧……”   “好家伙,你这超级加倍的有点严重啊。”   “呃……”   “咳咳,总而言之——你在那个世界度过了将近四百年的光阴,而重新回来后,地球的时间距离你穿越时过去了多久?”   “五年。”   “是了,地球和你所在的那个时间虽然有流速的差异,但毫无疑问,它们时间都是向前迈进的。”   博士缓缓说道:“时间这个概念是恒定向前的,爱因斯坦提出的相对论所指出的,超越光的速度仅仅能够改变的也只有时间的‘流速快慢’,在同一个时空下,人并不能将已经经历过的时间逆转回去。”   杭雁菱闻言再度皱起眉头。   这和她的经历不符。   她的的确确作为杭雁菱重生回到了三百年前,回到了付天晴马上要到莲华宫退婚的那个时间点,并且活到今天。   但是……博士没有撒谎的必要。   能够读懂别人心声的博士嘿嘿一笑:“当然,以上的说法仅仅建立在没有‘神明’干涉的情况下。”   “……你不止一次的提到过‘神明’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神明是规则,是法度,是能够以自身主观能动性更迭他人命运,左右世界进程的人……当然,不同的文明和世界对神的定义不同……这里倒是没必要展开说,总而言之,如果是神明存在,或许它拥有能够逆转时间的能力。”   “那么……”   “但是,我们刚刚经历的那个被树海吞没的世界没有神明,你作为‘杭雁菱’这个身份所生活的世界也没有。我在你身上感知不到神灵的味道。因而,你不可能在从你如今生活的世界穿越到地球的过程当中回到过去,看到自己前世的模样,这不合常理。”   听到这里,杭雁菱忽然想起曾经在付家,杭雁菱那个发了疯的母亲杭彩玉所说过的话……   在他们毁掉天楔,观测到了上界之后,发现上界上并无神明。   高天之上的神位是空的,因而杭彩玉才会发了疯的想要扶持一位新的神明去抢占那个席位……   “那我们刚刚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平行世界么?”   “不可能。”   博士摇了摇头:“平行世界之所以被称之为平行,是因为它和人所认知的世界大致相同,发展轨迹也相同——它成立的大前提就是要建立在不同的时空。”   看着杭雁菱逐渐露出不解的表情,博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抱歉抱歉,职业病犯了——说的好懂一点吧,你从你的世界穿越到地球,是在同一个时空下的操作。就好像有两量列车并列前行,你只从一个跳到了另一个上,虽然车有快慢,但地球的和你的世界时间都是笔直向前的。”   博士将两根手指分开,分别拉到了不同的高度。   “而跨越平行世界需要的手段更加复杂,它你需要你完全跳出名为‘时空’的铁轨,去寻找到行驶在另一排铁道上的列车,铁轨前进的方向不同,时间的流向也不同。”   “嗯……简单来说就是,即便来到地球的过程出了岔子,我也并没能够跑到别的时空里,看见自己的前世,对么?”   “对,所以我们刚刚经历的必然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   杭雁菱皱起眉头来,她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重生这件事还会出现疑问。   自己前世所处的世界,和重生后的世界,并非同一个。   那为什么两个世界的剧情发展如此相通。   而且真正的杭雁菱也传承了那份记忆啊……   头大。   好端端的修仙为什么要涉及这种自己最不感兴趣的物理知识啊……   博士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因为修仙的终极目的就是变成‘神仙’嘛,而且你大可以乐观一点。虽然现在和你说这些容易扯远了,但今天的发现对你而言并非是一无所获。”   “怎么说?”   “因为你知道了你所待的地方并不是‘平行世界’啊。”   博士晃了晃手指:“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虽然可以很轻松的跳跃到过去的时间点,但那就会产生‘死了的人注定还会因为同样的命运而死去’,‘再怎么努力改变,命运还是依旧如此’这样的傻*事情。”   “诶?”   “我曾经为了弥补我的某个遗憾,踏过了诸多时空的平行世界,尝试回到过去的时间点,去挽救我没能拯救下来的某个后辈……但是平行世界的轨迹是固定的,它的命运无法改变,注定会死去的人一样会死,最后无能为力的我只能选择放弃,乖乖认命,变成一个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拾荒者。”   博士指向了杭雁菱:“而如今的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在同一个时空下重生回了过去,但你所面对的毫无疑问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你的记忆和经验会帮助你改变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换而言之,命运的桎梏对你而言并非无法打破,你可以改变你记忆里的事情,光是这一点让我十分羡慕你了。”   “……谢谢。”   虽然思绪混乱,虽然无法理解。   但杭雁菱在片刻的愣神后,还是由衷的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博士”道了一声谢。   博士挠了挠脸,嘿嘿笑道:“这就是我喜欢好孩子的原因了……算了,我有预感,解开地球上的谜团能够帮你解答心中的某些疑惑,要是真的感谢我,就赶快帮忙处理掉地球上的这个烂摊子,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贩卖这莫名其妙的万灵药。我也好安心找到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员工,回到我的垃圾站了。” 第三十四章 调查   跟随着博士重新回到校园,杭雁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属于地球的空气。   终于从那片树林子里走出来了,短时间之内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树木之类的东西了。   大战之后的疲惫随着杭雁菱跟随着“博士”进入她的办公室后得到了释放,在杭雁菱听从博士的吩咐坐在沙发上休息后,接触着柔软沙发的身体却仿佛坐在了一张铺满铁刺荆棘的处刑椅上一般。   猛地爆发的剧痛像是雷击般穿透了脑子,杭雁菱本能的想站起来,可身体一旦松懈,四肢便失去了力气,彻底没法使唤了。   阴灵气这东西,燃烧自身血肉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虽然体表没有出血,但在紧张和愤怒的情绪逐渐消退后,回馈上来的痛觉饶是杭雁菱这般习惯承受痛苦的人也不由得闷哼了一声,表情狰狞,额头冒汗。   “哇……你这脸白的跟一张纸一样,你使用的力量是氪命的玩意儿吗?”   自成博士的女性端着黑色的马克杯,吹着杯子里的热气儿走到了杭雁菱的旁边,轻轻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   刺痛让杭雁菱本能的痉挛了一下,冷汗冒出来了更多,汇成了小流从脸畔落下。   “没事儿……缓缓就好了……”   好在最后的氪命一击被博士强行打断了,如今承受的只是阴灵气退缩回破损的灵源时不甘的肆虐,而不至于真的要了自己这条小命。   阳寿……大概会少个十多年吧。   “没有不死之身的人还要滥用卖血的招数,看来你那边的世界也没我想象的那么轻松。”   博士优哉游哉的晃了晃杯子,低头用嘴唇在杯沿探了探水温,随后低头递给了杭雁菱。   “来,肚子疼了就多喝热水。”   “……”   “连吐槽我的力气都没了嘛。”   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杭雁菱,博士翘起一边的眉毛:“喝点缓缓。”   “我现在的胃……估计,像个漏壶,还是罢了。”   “让你喝你就喝嘛,来来来张嘴——”   博士捏住杭雁菱的嘴巴,四肢无力又浑身剧痛的杭雁菱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任由博士将水送到她的嘴里。   热流顺着喉咙流淌进了身体,因为浑身都痛得要死,杭雁菱也无暇注意这水温有没有把嘴巴给烫出泡来。很快,一股灼热的苦痛在体内扩散开来。   “唔……呃……”   杭雁菱的冷汗流的更多了,此时的她就好像是从水里头刚刚被捞出来一样,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而在一段时间之后,身上却又异常的蒸腾出来了阵阵水汽,原本被汗水打湿粘在身上的衣服渐渐地又变回了蓬松。   杭雁菱也在一阵痛苦之后徐徐睁开了眼睛,浅紫色的瞳仁转动了两下,重新恢复了血色的红唇颤抖两下,发出了声音:“嘶……诶,好多了。”   “嗯哼~我就说吧,多喝热水有奇效。”   “你这热水里头加了什么?”   “冬虫夏草、人参、哈士蟆油、鹿茸、紫河车、石斛、何首乌……”   “我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杭雁菱眼皮直抽抽,这货搁这儿拿中药当萝卜熬呢?   “嘻嘻,这些都是疑似成分,我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这些玩意呀。”   博士将马克杯的杯柄套在手上转了两圈:“实际上里头只是放了点上周才从学生手里没收来的神奇小胶囊而已。”   “……那个万灵药?”   “是呀。”   放下马克杯,博士一屁股坐在了杭雁菱的身边:“距离你上次回到这里,地球这边的时间是过了四天,这几日我找了几个人检测了一下成分——结果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各种昂贵的药材是给我跟报菜名一样的说了个遍。”   “……这不可能吧。”   身体恢复了一些的杭雁菱挣扎着坐起了身子,虽然痛苦已经消失了大半,但身子还是没什么力气,她依靠在沙发上捂着脑袋:“这些中药加在一起调制出来的药丸,可不是学生能够负担得起的价格。”   “所以说结论还是成分不明——不过我也不敢找太过权威的机构。若是真的引起了上头的注意,事情闹大了可就不是你我两个世外之人能够插手的了。”   博士无奈的用指尖摸索着杯沿,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毕竟我们还是要客随主便,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嗯……倒也没必要非去查清楚药物的成分,搞清楚货源从哪里来的应当更简单吧。”   杭雁菱揉着眉心,缓缓地恢复着力气:“既然你都从学生手里没收药物了,那问问他们从哪里搞到的应当也不是难事。”   “问了,甚至精神控制直接搜他们的记忆了。但是大部分人对于药物的来源没有具体的了解,他们只知道这个药物会不定期的出现在一部分学生手中,然后以极低的价格向外兜售。”   博士靠着沙发背,冲着杭雁菱眨了眨眼:“对了,这个万灵药倒也不是没有黑历史——我查了查,这个万灵药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流行起来的,那会儿正在放寒假。有个学生放完寒假后并没有回来报道,学校联系他的家人后才得知是在寒假期间出了意外死掉了。”   “你觉得这会跟万灵药有联系?他是吃万灵药吃死的?”   “不是我觉得啦,是井浩他们那么觉得。”   井浩?   “啊,就是你上一次来到地球,碰到的那个被你撅断了一条胳膊的倒霉蛋。”   “哦……”   杭雁菱脑海当中浮现出了那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头发微微带点自然卷的男生的模样,点了点头:“那个死者跟井浩关系很好么?”   “都是篮球队的,私交一般,只能说是一般朋友——你还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你遇到过的事情吧?”   “记得,一个女生在树林子里试图上吊,包括井浩在内的几个学生在旁边拍摄。”   “那个女生叫唐悦宜,听说是最早卖万灵药的人。井浩也从她的手里买过一些,直到今年暑假的时候唐悦宜的货源似乎断了,井浩就拿唐悦宜给那个死去的学生卖过药的事情指责她,对她进行校园霸凌,最后逼的她精神近乎崩溃,才做出了那天自杀那样的傻事。”   “她后来怎么样了?”   “自杀失败那天就请假回家待着了,也因此我没什么机会和她接触。”   博士嘿嘿一笑:“当然,极有可能是你的手段给人家孩子吓出心理阴影了,其他人我都在之后偷偷找到机会混淆了他们的记忆,可唐悦宜没让我逮到机会,那天的事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如果再看到你这张脸,说不定会吓得尿了裤子。”   “又不是我想……”   杭雁菱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问到:“不过既然这个唐悦宜是最早兜售万灵药的人,那她应该是一条重要线索吧?你都能操控别人记忆了,不去看看她的情况?”   “老实说,舍不得。”   博士遗憾的摇了摇头。   “改写一个人的记忆是对人的大脑进行干涉,我的能力对于主观上知道自己在为恶的人能够产生印象,但对于好孩子就很难奏效了。要是强行干涉她,弄不好会把一个好孩子祸害成个疯子。”   “嗯……”   “我叫人帮忙调查了一下她的资料和来历,你瞅一眼吧。”   博士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份钉好的文件递给杭雁菱,杭雁菱看了看。   唐悦宜出生于西南地区的一个小山村,家境并不富裕,但学习很努力,是那种经常会在电视上看到的穷孩子。   在读初中的时候,学校帮她联系到了一个爱心资助,这才让她有办法在结束初中的学业后能够继续攻读高中,并且以不错的成绩考入这所大学。   不过她并不是安心一直依靠着别人资助过活的,在每个假期都会去打工,只不过出身乡下的她并不知道诸如家教之类能够挣大钱的工作,做的不过是服务员,发传单之类的力气活儿,甚至也曾去工地上做过短工。   在大一下学期,她认识了井浩这一帮人。   唐悦宜长得不错,只是上大学以来就不再索取资助让她的日子过得拮据,不知道如何打扮自己。井浩一眼便相中了这个女孩,并且试图展开追求。   只不过井浩的追求方式和其他人的方式不同。   井浩家里条件不错,他这个体育生的身份几乎是他老爸一路砸钱砸到这所大学的。按照惯例来说,富家子弟追求穷妹子的方式无非就是砸钱,用穷妹子前半生从未见过的巨款来收买人心。   然而井浩在发现唐悦宜对收别人钱有本能的抵触后,开始了另一种方式的追求。   他很积极的接纳唐悦宜进入自己的朋友圈,毕竟唐悦宜自己平时一直忙着打工,完全没什么朋友。   在和井浩这帮人混熟了之后,井浩和他的朋友们开始有意无意的对着唐悦宜进行摆阔。   有些女生会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叹息唐悦宜不知保养,会白白浪费的好容貌,于是用高档的化妆品给她稍作打扮,让她偶尔能够体面的参加朋友的聚会——但更多的时候,唐悦宜都只是穿着廉价的,被洗的发白的裙子,一脸不知所措的处于那群打扮精致的少爷小姐中间。   井浩这帮人出入的都是高档的消费场所,井浩偶尔会帮唐悦宜垫一两次钱,但更多的时候唐悦宜为了维持这份大学第一次结交的友情,不得不将自己的生活费的一部分划出来当做交友开支。   她的生活费被控制在一个相当有限的程度,而每当她因为过于贫穷而打算放弃和井浩这帮人维系友情时,井浩便会慷慨的出手帮一把。   除了井浩给她钱使得唐悦宜欠下人情之外,这帮人也在表面上维持着对唐悦宜的热情,这群人就像是耐心的驯兽师,在井浩的安排下精准的算计好每次投放饲料的时间。让唐悦宜不得不维持着他们的友情。   这种扭曲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二的寒假,井浩算计着时机差不多了,可以收网,并且大肆对朋友们炫耀自己已经订好的酒店,以及想到的各种花里胡哨的玩法时,唐悦宜却在那天晚上拒绝了井浩的追求和开房邀请。   富家少爷井浩在被拒绝后很没面子,因而要求唐悦宜归还他的钱,想要让唐悦宜难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唐悦宜不知道从哪里发来了财,竟然真的将一个学期欠下的几万块钱玩乐的花销还给了井浩。   在之后,井浩了解到唐悦宜正在兜售一种万灵药,并且很快成为了万灵药的成瘾者和客户。   唐悦宜本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在这个圈子当中发挥一些作用,能够被人看得起,拥有和他们说话的资格了。   可好景不长,没过几个月,唐悦宜的万灵药断供了。   这导致井浩靠着药物突然变好,塑造的浪子回头变学霸的人设在一次高等数学期中考试中考了个大砸,被原本就怀疑井浩作弊的老师给数落了一顿,之前成绩变好时的张扬也化作了他人的冷嘲热讽压在了井浩的身上。   井浩将这份仇恨算在了唐悦宜的头上,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曾经一个朋友的死讯,便一口咬定唐悦宜贩卖的是危险的药物,时时刻刻用告发唐悦宜让她颜面尽失,丢掉努力了十多年才换来的大学生身份。   唐悦宜此时已经毫无反抗的机会,只能承受着井浩的压力,用自己原本卖药的钱从别人手里买来药物给井浩。   可一来二去,唐悦宜那点积蓄也花干净了,而井浩也随着服用万灵药愈发频繁而变得暴躁。   在因为一点小事扇了唐悦宜一个耳光后,他蛮横地要求唐悦宜在和自己上床与被井浩告发,随后滚出大学二者之间做出抉择。   那时的井浩已经有女朋友了,唐悦宜还保持着家乡传统的观念,自然不肯就此答应井浩当个所谓的**,走投无路之下她选择了自杀。   然而井浩在得知她的这个打算后,不但没有阻止,反而为了能够在唐悦宜身上找出最后的乐子,热情的帮唐悦宜准备好了自杀的场地和工具,并且叫来了那些狐朋狗友们进行拍摄。   用他的话来说,让唐悦宜在大学的朋友们亲自送她最后一程,也算唐悦宜不白活了。   而再之后……   就和杭雁菱所经历的事情衔接上了。   “卧槽……”   看着手上多大十几页A4纸的文件,杭雁菱由衷的赞叹了一句:“这井浩是个什么勾巴啊。”   “那个万灵药似乎过于有效,将这个本来就人性有瑕疵的家伙膨胀了几倍……不过这样的人渣不少见就是了。”   “我还以为你调查的只是唐悦宜的家庭住址和平时人际关系,没想到这么细致的事情也能查到……你请来调查唐悦宜的私家侦探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而且这篇资料的口吻并不像是一般的私家侦探写的。   怎么说呢……   里头掺杂了大量的个人情绪,时不时的还会有那么一两段直接对着井浩开骂的。   如果不是这个私家侦探有意水字数混工资,那这人应该是真的让井浩给气的够呛了。   可问题是调查的那么专业,写报告怎么会犯带私人情绪在报告里骂人这种业余错误啊……   “不是何方神圣,她只是个普通人哦,不是超能力者,也不是穿越者,只是这所大学里的一个普通学生,一个对侦探小说非常痴迷,心里头又有点过剩的正义感,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博士哈哈笑了两声:“这次调查委托可是她接连四天不眠不休搞出来的,真佩服年轻人的行动力啊。”   杭雁菱眼皮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博士拍了拍手。   “放心吧,我预见到不久之后她就会出现在这办公室里的未来,只要你我不瞎乱跑,应该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别走啊!!别走啊!!是我对不起你,你搭理我一下嘛!!!”   “别装作不认识我啊!!!”   “是我啦,我!!!!”   这声音听的杭雁菱一机灵。   嘢?   耳熟啊。   杭雁菱看了一眼博士,博士点了点头。   于是杭雁菱诧异的走到办公室门前打开了一道门缝,通过门缝她正好看见了那个哭的很大声的人——   是米欣桐。   不过这就怪了,这几天米欣桐一直待在琳琅书院,怎么可能给这位博士当什么私家侦探呢?   此时的小米同学哭的满脸泪水,她的眼睛红彤彤的,抬头看着杭雁菱的脸跟见了鬼一样。   “你……你……你在这……?”   “是啊。”   “诶?”   “啊?”   “你,你是杭雁菱?”   “是啊……你咋了?”   “不是,诶?!不是……诶!?你不是在我们传送的过程当中受到了不明的热磁辐射之类的干扰,迷失在了我不知道的某个次元,里经过了七八年的岁月长大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清醒点。”   “不是,不是我不清醒,诶——!?”   米欣桐看了看杭雁菱,又扭头看了看门外,随后一把将大门推开,将手里拽着的人硬生生拖了过来指着她:“那你是杭雁菱,她是谁啊!?” 第三十五章 屑博士   被米欣桐拖拽进门的,是一个五官和杭雁菱极其相似的女孩。   这个人杭雁菱也并不是头一次见,上次在小树林里阻止井浩他们拍摄霸凌视频后,井浩一行人的惨叫吸引过来了一个女生,长得跟长大后的杭雁菱没什么区别。   “我记得你叫……晏玲玲来着?”   一个跟下三滥的文字游戏一样的名字,无非就是把杭雁菱的“杭”字儿给抠了。   这人说是不暗示杭雁菱,杭雁菱自己个儿都不信。   当然,米欣桐显然也没信的,在同时看到晏玲玲和杭雁菱后捂着脸大声嚷道:“你们是亲姐妹吗!?”   “不是!”“不是……”   晏玲玲和杭雁菱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一大一小两个差不多模样的女生相互对视了一眼。   晏玲玲在仔细上下打量了杭雁菱的模样后,抱着肩膀点了点头:“再看一次果然还是长得跟我很像啊。”   杭雁菱扭回头看着博士:“这位就是你雇佣的私家侦探?”   “没错,我用通选课的满绩点和一顿价值三百多的自助餐雇佣来的私家侦探,这位既熟悉大学内的情况,人缘又不错,性价比可是比那些故弄玄虚的私家侦探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诶……   杭雁菱扭回头来看着晏玲玲,而晏玲玲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伸手轻轻捏了捏杭雁菱的脸:“小妹妹哟,你可是给姐姐我差点添了**烦。”   “我……我咋了?”   “我这今天刚把东西送给老师,正准备早早去食堂打饭呢,突然你的这位好朋友就跑过来抱着我的手,说什么可算找到我了……可我又不认识她,跟她解释了两句竟然把这孩子给说哭了,非要说我什么迷失在了次元空间之中,什么……经过时空的扭曲改变了年龄,还说我生她的气故意装作不认识她……唉……又哭又闹的,其他同学看到了不知道心里头要怎么猜想我了。”   “啊,那是很抱歉。”   “我猜想着,这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说我是她长大之后的朋友,那说明我的模样和她朋友差不多,并且她要找的人年龄比我小,以及很有可能是会出现在这所大学内的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完美符合条件了。所以想来找博士这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联系上你。”   说罢,晏玲玲抬头冲着博士嚷道:“老师——你亲戚可给我添了**烦那,我要加钱!”   上次博士替杭雁菱解围的时候,声称杭雁菱是她的亲戚妹妹,显然这句话是让晏玲玲听到了心里记住了。   “好好好,报酬好商量——要多少钱?”   博士嘿嘿笑了一声,抱着肩膀:“还是说,你想要点别的奖励——比方说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让你调查井浩。”   “诶——老师,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为什么总是能够推理出来我在想什么。”   晏玲玲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转身双手放在米欣桐的肩膀上:“好了,你的好朋友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姐姐我还有些事情要跟这个老师聊,你们两个就先出去玩吧。”   “……对,对不起哦。”   米欣桐知道自己误会了人,羞红着脸,眼睛刚才还因为大哭过而红红的,有些扭捏的跟晏玲玲道了个歉,试图跑到杭雁菱身后躲起来。   在情绪激动过后,原本就有点社交恐惧的米欣桐同时面对着两个陌生人,后知后觉的紧张让她浑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走,走吧,杭雁菱,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噫?”   原本米欣桐着急要往外走,双手把杭雁菱往前给推搡了一下,却没想到杭雁菱的身形一个趔趄,被她一下子给推到在了地上摔了一跤。   杭雁菱原本也只是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的程度而已,此时的身体素质跟刚刚烧退了的病人差不多,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米欣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了杭雁菱小声问道:“等等,你怎么了?”   “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   “哇!?你……是大姨妈来了吗!?”   “……”   杭雁菱被这个问题问愣住了   她本能的思考了一下大姨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自己排的上大姨妈辈分的也就是紫水仙子了,她来干啥。   过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对地球人而言大姨妈意味着什么。   讲道理。   自从穿越以来,杭雁菱一直没怎么在意过这方面的问题。   虽然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女性了,但最多也就是洗澡和上厕所的时候有些不习惯而已。   一个月的生活下来这些微妙的违和感已经逐渐适应,也能够克服负罪感好好的擦洗自己的身体了。   但是……   “等,等一下,我不是这个原因……”   “啊,难道说!我听说过修仙之人拥有斩赤龙的能力,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就不会来那个了!你是不是也是……”   理论上来说,的确这种东西会在修真者达到真元期之后消失……   但一码归一码!!   “我,不是,那个,我……”   杭雁菱脸红了,身子使不上力气的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跟米欣桐解释,目睹着这一切的晏玲玲凑到博士的耳边低声问道:“老师,这孩子的中二病到底是哪个方向的?今天上午刚见到的时候还跟我掰扯物理知识说的头头是道的,怎么这就一转修仙了?”   博士脑袋一偏,很小声的凑在晏玲玲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俩人其实一个是超能力者,一个是修仙者。”   “哦……她们人设是这么分吗?现在孩子玩的还挺花。”   博士嘿嘿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对着米欣桐说道:“好啦好啦,别紧张,我是杭雁菱的姐姐,你们的情况她早就跟我说过,我也晓得有你这么一个人,多亏了你我才能和她重逢……嗯,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哪方面的事情,能辛苦你帮忙去跑一趟超市买点护理用品吗?放心,钱一会儿我给你报销了。”   米欣桐惊讶的看着博士,又低头看了看杭雁菱,抬头再看看晏玲玲,诶了一声。   “你们……是姐妹?可是她明明更像那边的……”   “基因,很神奇吧。”   “……啊……嗯。”   米欣桐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自来熟的陌生人搭话,只好把杭雁菱扶起来帮着她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手机,扭头跑到了门外:“那你好好休息,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零十分钟,一个小时后我来找你啊,记得多喝热水!”   杭雁菱无力的眨了眨眼,心中暗自叹息。   合着女生内部也是说多喝热水的嘛……   米欣桐走出了房间,同时讲房间门关上,屋子里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晏玲玲虽然对杭雁菱这个长得跟自己十分相似的小姑娘很感兴趣,但她现在更感兴趣的还是博士让她调查敬井浩的真正原因。   唐悦宜所贩卖的不知来历的保健药,将她逼上自杀之路的井浩,拍摄他人自杀的视频,寒假当中死去的同学……   要素太齐全了,晏玲玲几乎能够感受到心脏砰砰直跳。   身为一个推理爱好者,此时亲自经历一桩大事件的心情几乎可以跟粉丝在演唱会见到心仪的偶像一样。   只可惜的是,现在这个长得跟自己很相似,名字叫杭雁菱的小妹妹身体虚弱。自己想了解的事情显然不适合当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谈论,看来,想要了解还是得再等些时候……   “嗯,别担心,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和她也相关。”   “诶?”   晏玲玲意外的看了一眼瘫坐在沙发上像个葛优一样的杭雁菱,刚准备反驳,左眼皮却冷不丁的抖了一下。   她一只手捏住了下巴,眯起了眼睛来。   “等等,仔细想想……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是听着一声惨叫找过去的,当时发出惨叫的是井浩那群人没错。而可最后却是她和井浩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起出来……我当时信了你说的那是他们在排练节目的说辞……如今仔细想想,这逻辑根本不通顺啊。”   晏玲玲皱起眉头:“在那种人迹罕至的小树林,井浩他们会去做什么呢?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布置他们的逼杀计划,如果真的像井浩和他的朋友们吹嘘的那样,决心要逼死唐悦宜,那片小树林就是他们最好的下手地点……他们可能是打着彩排的名头在那里寻找拍摄的角度?但之后为什么会跟这个孩子一起出来呢……”   “而且那天真的是演习彩排吗?道具用的血大部分涂抹在衣服上都是鲜红色的,而仔细想想,我那天见到的血已经干涸了,而且应当是有血的味道的……道具会如此逼真?而且排练这个说辞是老师你告诉我的……你不可能是井浩的同谋,那可能想到的说法就是你现场发挥找了个说辞把我给打发了……而且……”   是的,晏玲玲赶来的时候,唐悦宜和井浩的其他同伴我已经因为恐惧四散而逃了,她见到的只有井浩和杭雁菱。   然而凭借着调查,她的推理却在一步一步的逼近事实。   “为了调查我有试图去接触唐悦宜学姐,但却从她舍友嘴里听到她已经请假回家了……那么说,唐悦宜已经知道了井浩要逼死她……不,仅仅是听说是不可能让一个对学习有着莫大执念的贫困生甘心请假回家的……她请假回家的时候是我在小树林见到这个小妹妹的第二天,换言之——那天在小树林里,井浩他们其实已经实施了逼杀计划——”   推理到了最后,晏玲玲忽然哆嗦了一下,她脸色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杭雁菱,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等等,难不成……”   “bingo——”   博士拍了拍手,打断了晏玲玲的推理。   “那天我这个妹妹撞见了井浩他们拍摄视频的现场,并且出于暴怒之下将那个猪狗不如的井浩狠狠地殴打了一顿,你那天所见到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具血,而是我这妹妹一个人单挑好几个成年大学生并成功的让井浩挂了彩的证据。”   “等等!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岁数啊!”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我这妹妹八岁那年就曾经在极度愤怒之下把一个大她好几岁的男性左胳膊给打折了。”   杭雁菱无奈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更正,那会儿我还是受害者。   晏玲玲还是不相信,嘀咕道:“不可能呀……你看她刚刚还被她的小伙伴从背后一巴掌给推倒在地上了……”   “来,小杭!给你这个姐姐整个活!”   博士兴高采烈的冲着躺在沙发上的杭雁菱吩咐了一声。   杭雁菱当然也很给面子,她运足浑身的力气,眉头紧锁,神色严肃的伸出了手握在沙发的扶手上。   灌注全部注意力,集中精神,手掌重重一推,连带着身体浑身的巧劲跟着发力。   杭雁菱当着晏玲玲的面……   “嘿咻。”   翻过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   “……”   博士尬了一会儿,忽然用力的鼓起了掌:“好样的!看到了吗!我这妹妹可是在痛经当中翻了个身,这一般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老师!别拿我寻开心了!这连初中的小鬼都做得到吧!”   “其实,其实我跟你说实话,不久之前她才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命悬一线,浑身上下的经脉都为之开裂,差一点点就把命给丢了!这是刚刚才恢复过来!”   “……老师,你要再这样我可走了啊!”   “我说的是实话。”   “你,你别把我当傻子嘛!”   晏玲玲气的跺了跺脚,博士惋惜的摇了摇头:“怎么天底下的侦探就没有一个乐意老老实实的听人直接把答案甩在脸上的……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我这个妹妹就类似于那种侦探小说里替代战斗力不足的侦探出手的强大高手好了,类似于展昭,李元芳之类的。”   “是嘛……”   晏玲玲还是不敢相信杭雁菱的战力,杭雁菱也用一个虚弱的点头来试图证明自己。   博士则是笑道:“否则你还有别的可能性解释你那天看到的样子吗?”   “嘶……那天这个小妹妹身上的血迹的确是溅射上去的没错……但井浩没有明显的外伤啊……”   “其实我妹妹拥有疯狂钻石的替身能力,能够做到在殴打完别人之后将之修复,杀人不见血。”   “你看你又唬我!”   “啊这句的确是在骗人,她的替身其实是汲取死者的力量发动一次超牛逼的斩击。”   “差不多得了!”   晏玲玲气的嚷道:“我就知道你不肯告诉我!老师你抠死了!!!我,我不跟你玩了!!”   说罢,她扭头跑出了博士的办公室。   博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哎呀哎呀,说真话也不行,说假话也不行,假话被看破后老实交代还是不行,你说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难伺候。”   “……”   杭雁菱看了一眼门口,摇了摇头:“那个……博士,她到底是什么人啊?长得跟我这么像,总归不是巧合吧?”   “嘿嘿。”   博士挠了挠头,坐在办公室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当然不是巧合。”   “那是什么,杭雁菱的又一个增生体?”   “不,只是单纯的,地球上对应‘杭雁菱’这个人存在的角色罢了……你是十九岁死的,如今时间过去了五年,她今年也是十八岁,年龄刚好跟你差了四岁。”   四岁的年龄差……跟“杭雁菱”和“付天晴”的一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博士故弄玄虚的侧着脑袋摸着自己的脸。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在寻找答案呢……” 第三十六章 头绪   “侦探已经让你见完了,在地球的活动时间结束之前,还有什么想要询问的吗?”   博士坐在办公椅上,双手叠在后脑勺,将二郎腿敲在桌面上:“如果累了的话,‘就这样随便打发时间到结束’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听上去就像是游戏里最不该选的选项。”   “今天你已经很累了,快休息吧——如果我是跟你一起住在阁楼里的黑猫,一定会这么催促你的。”   “摩尔加纳可是在皇家版就不会催人睡觉了,算了,还有一个人我想见见。   杭雁菱勉强的坐起了身子,佝偻着后背叹了一口气。   “比起晏玲玲,要想解开那药物的谜团,井浩才是最关键的吧?”   博士眨了眨眼:“那么,接下来要传唤嫌疑人井浩同学吗?”   “是……为什么还要跟我确认一下?”   “嘿嘿。”   博士不明所以的嘿嘿笑了一声,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五分钟之后,那个曾经一度想要逼死同学的恶少满面笑容的出现在了办公室当中。   “博士好。”   皮肤黝黑,头发有些自来卷,身上还穿着打篮球用的球衣,背后的汗渍说明他是篮球打到一半被突然喊过来的。   刚一进门就笑容满面的对着博士点头哈腰,活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辛苦你跑一趟了——好,现在目光向我看齐。”   博士将右手高高举起,井浩也面带笑容的注视着博士的手臂。   嗒。   一声响指的轻响,井浩趔趄了一下,捂着脑袋呃了一声。   刚刚那副阳光的笑容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困惑。   他看着博士,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眼角的余光在瞥向了坐在沙发上冲着他有气无力的打招呼的杭雁菱时,井浩双腿一阵哆嗦,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   “嗯,我是撅折了你胳膊的家伙。”   缓了一会儿,杭雁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井浩跟前,坐在地上的井浩因为恐惧,本能的向后爬了了一下,双腿踢打着。   “你千万别乱动,现在的我虚弱得很,你不小心一脚踹我身上我就得扑街。”   杭雁菱耐心的向井浩阐述现在的状况,她的目光从井浩进门开始就一直顶着井浩那因为常年运动而显着肌肉的手臂。   两条胳膊一样整齐,因为运动,肱二头肌正膨胀着,黝黑的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微微泛着光亮。   这幅状况,完全看不出来哪一条被她硬生生给扯下来过。   “博士,你中途有给这个家伙治疗过么?”   “嗯?没啊,我看你的焊接技术不错,反正这井浩也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也就没理会胳膊的问题。”   博士斜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井浩,漫不经心的说道:“有啥异常么?”   “恢复的太好了点。”   杭雁菱蹲下身子,伸出手捏了捏井浩的手臂。   要是放在以前,有个十分漂亮的小萝莉去捏自己引以为傲的肌肉,井浩必然会露出一副无比受用的表情,只可惜今天这小萝莉不久前才把他的这条手臂给活生生扯下来,别说受用了,受惊还差不多。   “别过来!”   井浩惊恐之下用力一推,将杭雁菱推搡出去跌了个跟头,龇牙咧嘴的杭雁菱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脑袋,无奈的说道:“我那天做的无非只是将他的断臂勉强粘合上去,就连修仙中人被这种手段治疗都要在床上歇息个半个月才能使上力气。这家伙的胳膊怎么变得没事儿一样……这也是那万灵药的功劳?”   “那天之后井浩就一直在我的精神控制之下忘记了小树林里的事情,他不可能主动去寻求外界的治疗,唯一能够解释这个现状的可不就是那万灵药了呗。”   博士嘿嘿笑了一笑:“你说这药物连经脉寸断,生死一线的你都能救回来,治好一条胳膊又算什么?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不,不一样的。”   杭雁菱再度走到井浩身边,皱起了眉头。   诚然,论起伤势,毫无疑问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自己要来的更加严重,但这其中的区别在于,杭雁菱的伤势是阴灵气所造成的。阴灵气的修士肉身在长期和那阴损灵气的相互消磨当中产生了适应性,而井浩不过是肉体凡胎。   即便那天杭雁菱并非故意,但用阴灵气去粗暴的将胳膊接上去必然会导致一部分阴灵气在他体内残留。   这不详的灵气跟寻常定义上的“毒素”是否是同一种东西,杭雁菱也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是“地球的药物”能够予以化解的。   此时的井浩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阴灵气残留,反倒是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更加……强壮。   阴灵气可不是什么补药,那象征着死源的灵气,真的能够被区区的药物化解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报警!”   井浩惨叫着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刚才一巴掌把杭雁菱给推了个跟头,但被她一只手扯断整条胳膊的剧痛和恐惧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脏里,那种身体瞬间失去重量,痛觉甚至都迟来一步的恐惧……   惨叫的井浩扭头就朝着办公室的木门跑了过去,可手放在办公室的门把手上用力拧了两下都没拧动,气的他咬牙切齿的对着大门又砸又踹,明明身背后没人追他,可那副状态却像是被凄厉的恶鬼追赶一样,砸门,怒吼,绝望的大喊……   “可是房门就像是和空间固定在一起一样,纹丝不动,对吧?”   博士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背后,井浩猛地回过头来,露出了见了鬼一样的的表情:“你,你也是她的同伙是吧!你要干什么!?!你……”   “安心,你又跑不出这个门,大喊大叫有什么用呢?”   恐惧到了一定程度便是愤怒,井浩满脸涨红,逃脱无望的他突然暴怒的双手抓住了个子矮小的博士的衣领,双手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信不信我先把你弄死!?”   “不信啊。”   博士笑了一声,这幅无所谓的态度让井浩更加恼怒,他双手紧紧地掐住了博士的脖子。   慌不择言的他大吼道:“知不知道我爹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学导师也配…………”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的愣住。   “等等……你是谁?”   “一个大学老师哦。”   “不对!不对!!!这,这是312办公室……这,这原本是陈教的办公室啊!?”   “哦?是嘛……”   井浩突然松开了手,他的脑海当中不断地冒出的信息来。   “对,这里的布置,这里是陈兴海的办公室,我来这里喝过水……他,他不是出车祸死了吗!?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糟了,好像认知妨碍给你取消的太多了。”   博士嘿嘿笑了笑,抬起了手,轻轻的在井浩的脑袋上一点。   井浩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着:“你到底是……谁……”   噗通。   被点中了眉心的井浩瘫软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杭雁菱也拖着脚步走到了博士跟前,歪头问了一下:“……陈兴海死了?”   “喔,你认识啊。”   “穿越之前曾经上过他的课。”   “感觉那人如何?”   “不怎么样。”   杭雁菱皱着眉头,因为漫长的岁月,她已经记不起陈兴海的模样了,只记得那是个相当离谱的老师……手脚,不是很干净。   博士笑了笑:“那可不是个什么好货,说来有趣,这个陈兴海也是今年寒假死的,听说是跟一辆运钢材的大卡车撞上了,死了个稀碎。我来的时候刚好这里空了一间办公室,于是鸠占鹊巢,将别人的记忆修改成我是接替他工作的新来的老师。”   说罢,博士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唐悦宜大一大二两年的贫困生补助都没能顺利拿到,也有这位陈老师的一份功劳,虽说贪墨点钱罪不至死,但这样的人去世了这所大学也没多少人会觉得惋惜。”   “……”   杭雁菱没说话,只是狐疑的看了博士一眼。   博士举起双手笑着说道:“别怀疑我啊,我可是很尊重这个地球原本的生态的,绝不会为了自己的方便而去杀害别人,来到这个大学真的只是刚好碰巧遇到了这么多麻烦事,刚好碰巧有个空出来的办公室可以让我入驻而已。”   “我倒不是怀疑你这个……”   杭雁菱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动机,什么目的参与进来这桩子事儿的,好歹你也救了我一命。再说,你实力不凡,又能窥探别人记忆,又能干涉别人思维,这样的人在那个修仙世界都称得上是恐怖又棘手,若是你有什么不好的图谋,早就”   “诶嘿~我最喜欢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啦,来来来让博士我亲一个。”   博士热情的要往杭雁菱怀里扑,身子虚弱的杭雁菱想旁边一闪躲开,感知着逐渐恢复的身体,抬头问到:“你之前说过……很多家医疗机构都没办法查明那个万灵药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对吧?”   “嗯哼。”   “喏,这个给你。”   “什么玩意儿?”   博士接过了杭雁菱递过来的东西,放在掌心当中看了看——是一枚木头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枚散发着微微苦香气的墨黑色药丸。   “不妨你拿着这个东西再去找鉴定机构比对一下,看看成分是否相似。”   杭雁菱给出的东西,是之前真正的杭雁菱送来的紫金大还丹,也是前世付天晴在大闹莲华宫之后得以保命的东西。   “怎么,有头绪了?”   “……没什么,只是在我的世界,能够在短时间内能够将寸断的经脉恢复过来的药物也就只有这个而已,再加上这个井浩在吃了万灵药之后连残余在体内的阴灵气都一并消失了,我不由得有个猜想……会不会,那万灵药其实是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杭雁菱将头发捏在指尖揉搓着:“毕竟……根据你的调查,万灵药是从今年年初才出现的,距离现在差不多过去了半年,而带我能够自由来往这里的米欣桐也是在半年前才来到了我们那边的世界。”   “哦?你怀疑是你那个朋友带来的?”   “不,不可能是她……她在我们世界初来乍到,很难弄到这个稀有的东西,而且这玩意也根本没有量产的可能性。”   杭雁菱抓了抓头发:“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总归要试试,下次我不知道几天后会回来……这边就全拜托博士你了。”   “嘿,好呀。”   博士笑嘻嘻的说完,将小木盒子装好放回了兜里。   “时间也差不多了,用不用我送一程?你现在这个状态要是再不小心去到那个满是大树的世界可是会很危险的哦。”   杭雁菱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博士手中的紫金大还丹,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   “你真的不用在这里换上吗?!时间还来得及!苏菲,七度空间,护舒宝我都买了,不知道你习惯哪一个……”   “不,这个真的不用。”   坐在校内的医务室里,杭雁菱红着脸不停地拒绝着来自米欣桐的好意。   看着那一大包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的卫生保健用品,杭雁菱的耳朵根都能滴出血来。   “哎呀,女孩子怎么可以不注重卫生!”   “不是,那个……呃,我,我姐帮我弄好了,我储物戒指里也存了一些,不用怕。”   杭雁菱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抓住了米欣桐的肩膀:“走吧,回到那边去吧。”   “……那个……”   “诶,怎么了?”   “要不,你还是待在这里吧……”   米欣桐后退了一步,有些犹豫的捏紧了指头,抬头看着杭雁菱:“虽然看到你没什么大碍我很高兴……但我们来的这次传送,我还是失败了,对吧?”   “……”   “我们在中途失散,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握着你的手却空空如也……我真的……有点害怕,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米欣桐声音有些抖动:“我知道就这样把你拉过来放在这里不太好……可你既然都已经找到自己的姐姐,有能照顾你的人了……那就留在这里如何?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这次你会不会……万一,你再次消失了,出现在危险的地方……那我不就和害死你没区别了吗……我知道我这么说很不负责,不过,我这次真的不敢了……”   “……”   看着因为愧疚而深深低下头的米欣桐,杭雁菱愕然了片刻后露出笑容来。   “这好像你说了不算吧。”   “诶?”   “我们来的时候是你主动传送的,可回程却是你被时空裂缝硬生生拉回去。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要我紧紧地抓着你的手不放,那就算你传送到别的地方,我也可以跟着一块去,最后跟你一块被时空裂缝拉回原本的世界,对吧?”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你会有生命危险的啊!”   听到杭雁菱还是打算和自己一起回去,米欣桐有些着急地说道:“万一你回到那边跑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怎么办,我,我……”   “好了,既然如此,那这次就好好握紧我的手吧。”   杭雁菱笑着伸手主动握住了米欣桐的手。   “放心,这一次不会失败了……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吧!”   “诶,反正我的手是握住了,你要么在时空裂缝出现之前把我的手挣脱开,要么乖乖的带我走。”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呀!”   “嘿嘿,反正我是恶女嘛。”   “……你,你……哎呀!”   米欣桐又气又怕,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将另一只手伸出来,也紧紧握住杭雁菱的手。   从掌心传来的湿热和颤抖说明了米欣桐此时心中的不安。   杭雁菱本意也不想让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感到这般压力,但她此时有必须要去验证的事情。   “如果能顺利回到那边,我请你去全琳琅书院最贵的馆子搓一顿好的。”   “别说这种跟必死FLAG一样的话啦!”   话音刚落,米欣桐感受到了一阵从身后传来的撕扯里。   她紧咬牙关,忽然不顾一切的往前用力抱住了杭雁菱,死命的将她搂住。   “你,你放心,如果你走丢了,我就算待在那个世界永远不回到地球也会把你找出来,对你负责的!!”   “你这话反而更有问题吧。”   杭雁菱无奈的看着紧紧搂住自己,胸脯几乎要贴到一块儿去的米欣桐。   时空裂缝的牵引力越来越大,杭雁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正当她决定闭上眼,等待着传送最终结果到来的时候,医务室的窗户突然咔哒一声响了。   奇怪了,博士明明都已经特意将医务室里的老师忽悠出去,还在门外上了锁,怎么还会有人爬窗户的。   杭雁菱本能的顺着声音的来源扭过头去,正跟蹲在窗户上准备摸进医务室的人四目相对。   “诶?”   “诶?”   几乎一样的音色,一口同声的响起。   随后,拎着从食堂打的饭,准备偷偷在医务室摸一下午鱼来思考案情的晏玲玲同学。   就目睹了那个长得和自己有九分相似的十三岁少女,以及另一位同龄的中二病患者。   两人一起突然从医务室之中凭空消失的画面。   ……   ……   片刻后,医务室爆发出了晏玲玲的惨叫,只可惜这份惨叫已经无法传达到杭雁菱的耳朵中了。 第三十七章 什么碎了?   这次的穿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二人顺利的再度跳跃到了位于琳琅书院的宿舍里。   米欣桐一直死死搂住杭雁菱,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生怕到地方了发现怀里搂了个空,一直到杭雁菱拍了拍她的肩膀,才敢微微睁开眼。   “呜呃……到了吗?”   “到了到了,可以睁开眼了。”   “你还在?”   “你都快把我勒断气了你说我在不在?”   杭雁菱无奈的轻轻推了两下米欣桐,米欣桐意识到这次穿越成功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杭雁菱的腰肢。   却又用力的搂住了杭雁菱的脖子。   “太好了!!!”   她开心的蹦了起来,而杭雁菱则因为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被米欣桐压在了床铺上。   “咳呜……”   “呜哇!你没事吧?”   “肋骨,我的肋骨……”   “我没有那么重吧!”   “你先起来……”   米欣桐红着脸将杭雁菱扶了起来,伸手揉了揉杭雁菱的肚子,红着脸问道:“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那啥,我劝你赶快走。”   “诶?”   米欣桐不太好意思的问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压到你的……你生我气了?”   “没,我是出于你的生命安全考虑。”   杭雁菱捂着肚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有些事情是你这个年龄不应该面对和承受的,你走吧,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诶?!怎么!?”   不由得米欣桐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杭雁菱便连推带搡的强行将她推出了房间。   关上了房门,杭雁菱坐回了床上,心中开始了倒数。   五,四,三,二……   “咔哒。”   一。   房门再度被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这件宿舍的另一个住户。   清幽的香气飘散进了房间里,可对于杭雁菱来说,那是危险的味道。   是的,在刚才被米欣桐扑倒的瞬间,杭雁菱注意到了站在窗外,面带微笑的言秋雨。   言秋雨一言不发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来到杭雁菱的床边,一屁股坐在了杭雁菱的边上。   肩膀被言秋雨的手肘搭上来的感觉仿佛像是被大象给踩了一脚一样,杭雁菱浑身一哆嗦,双手抓着膝盖低下头,声音像是冬天的蚊子:“听我解释……”   “终于到了将小姑娘领到屋里这一步了啊,好,很好。”   言秋雨的声音带着笑意,然而只要杭雁菱还没发疯,那她就一定听得出来这份笑意之下隐藏着的东西。   “不是的,你听我说了,这其中有非常复杂的……”   “究竟是多复杂的原因,能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跟另一个小姑娘在原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紧紧相拥,最后一起倒在了床上。”   言秋雨眯起了眼睛,一只手搭在杭雁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到杭雁菱的下颚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行将杭雁菱的脸扳向了自己。   “解释的我不喜欢的话,现在我就会把你给吃干抹净,让你从身子到心理都彻底接受自己是个女生的事实。”   嘴唇贴的很近,是几乎一努嘴就能够亲上的程度。   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究竟是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杭雁菱的悲哀没能持续太久,和言秋雨的嘴唇逐渐缩短的距离让她不得不抓紧时间给出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要怎么说呢?   我们穿越回地球了,中途出了意外我回到了前世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我因为苦战而失去了力量,经脉破损,所以现在没什么力气。而回来的时候米欣桐害怕我走丢了,所以紧紧地抱住了我……   这个解释别说言秋雨信不信了,就算解释给同为穿越者的年轻付天晴听他都不信吧!?   三百年的人生经历当中并不包括对女孩子撒谎这一项,在和女性相处方面,杭雁菱还是个纯粹的雏儿。   怎么办,怎么办,指望小横笛突然闯入大门帮着自己解围?   那根本和放弃抵抗把一切交给运气没区别啊!   就这样欣然接受言秋雨的邀请好好体验一把女孩子的快乐!?   去你的吧!我也是有尊严的。   思考,加速思考,妈的,付家的暗金眼在这个时候能不能给点作用啊?   在嘴唇相互触碰的瞬间,杭雁菱的脑袋突然猛的往后仰。   她的脑袋电光石火般的闪现出了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可以充分的制止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然而却会导致杭雁菱从另一个方面陷入深渊般的泥淖。   “等等,小秋雨,我,我实话跟你说!”   “嗯?”   “我,我来月事了!!!!!!”   “……”   很显然。   言秋雨的表情,是错愕的。   她呆呆的看着满脸通红的杭雁菱,先是茫然,随后又是震惊。   “你,你……”   “怎么了!是你非要问的!”   杭雁菱的眼睛流出了眼泪,她鼻子红彤彤的,啜泣了两声,恼怒的推开了言秋雨。   是的,这是她的演技。   但也并非完全是演技。   至少眼泪是真真正正的因为心中的某个部分碎裂后而说出的。   言秋雨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变成了手足无措:“等等,这算是什么理由……你,你怎么可能……”   “难道杭雁菱来月事很奇怪吗!?”   “不,不是……你现在是凝元期,自然是有可能的……但是……诶?”   言秋雨突然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杭雁菱趁机脱了鞋,蜷缩在床上,带着哭腔说了出来:“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嘛,今天出门的时候碰到同班同学,突然就肚子痛了,走路都没力气,是她扶着我回的宿舍,后来我脚一软就倒下了。”   “那她为什么要正面抱着你,还很高兴的样子?!”   “因为她以为我是突发恶疾,后来才知道我只是来了月事……”   杭雁菱用袖子蹭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恼怒的看着言秋雨:“你要把来了月事的师妹吃干抹净是吗?!那随便你好了,反正我现在浑身没力气,虚弱得很,来吧!”   一赌气,杭雁菱呈现大字型的躺在了床上,放弃任何抵抗的闭上了眼睛。   “师妹,你,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对我气势汹汹的还那么冷淡,我本来就肚子难受,现在你让我心里也难受了。”   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到枕巾上,杭雁菱翻了个身,蜷缩起身体,开始无力的抽泣着。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对吧……你都没看出来,我的样子不对劲,你只生气我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却不肯多看看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的。   以普遍理性而论,女生在来月事的时候,情绪会非常不稳定,烦躁,易怒,消极,脆弱。   杭雁菱的表现是很符合女孩子这个时期该有的状态的。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是的的确确的虚弱,能够维持正常走路都算是努力的结果。   一句一句的抱怨像是擦身而过的子弹,将言秋雨不断地逼退。   她慌了。   不管是自己的小师妹,还是曾经的付哥哥,她都没想到眼前人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你,你不要紧吧,肚子还痛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你走开,让我一个人躺在这里痛死好了。”   “师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心急了点……”   “我可不跟师姐一样还要挑剔解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杭雁菱负气的用枕头压住了自己的脑袋,闹起了情绪。   “我,我……”   言秋雨又急又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在她的心中,杭雁菱显然是会痛的那种月事。   莲华宫本就是女性门派,这种事情在门派内并不少见,只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杭雁菱身上。   “菱儿,你千万别生气,我去给你找点红糖和姜来,不,我,我去找碧水老师求些药,你好好躺着,别乱走动了……”   记得差点也哭出来的言秋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感知着脚步声远去,杭雁菱松开了枕头,抬起了头。   泪水还残留在脸上,双眼却如同死掉了一般。   此时在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已经破碎掉了,顺着眼泪流在被单上的不只是盐和水的分泌物,更是被她舍弃的……   尊严。   三百年的经历没有教会她怎么和女生相处,但教会了她在必要的时候将一些无所谓的东西舍弃。   “好了,勉强过关,好耶。”   无力的举起拳头为自己庆祝舍弃了尊严得来的胜利,杭雁菱坐起来依靠着墙壁,分析着现状。   这次穿越成功了。   没有再像来的时候那样卷入前世的那个世界。   博士曾经提到过,自己之所以会被卷入那边,是因为携带了会跟那个世界产生“缘”的道具,而被呼唤过去的。   那么,这次和最早那次穿越有什么不同呢?   是储物戒带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不,显然不是。   穿越是她和米欣桐一起进行的,上次是米欣桐携带着储物戒和杭雁菱一起穿越了时空隧道,完全没发生类似的情况。   那就是携带的东西出了问题。   这次和上次多携带的东西只有一个,那便是由真正的杭雁菱随信附赠的“紫金大还丹”。   杭雁菱在临走前将紫金大还丹交给博士可不是因为仅仅凭着猜想觉得未知成分的药物可能和大还丹有关系。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是紫金大还丹和另一个世界产生了“缘”的话。   那她只有将大还丹留在地球才能得以回来。   很显然,这次成功的回返证明了结论的正确。   那个世界所呼应的并不是“杭雁菱”,而是“紫金大还丹”这枚丹药这个死物。   “那么,那些会吸血的树的正体……跟紫金大还丹应当有关系吧。”   挠了挠头发。   那个不断被树木创造出来,拥有实体,骨骼,经络,皮肤,完完整整的肉身的“付天晴”,和自己在琳琅书院所见到的“周青禾”的血尸又非常相似。   如此说来……   那个“前世的世界”说不定还在以某种方式和地球,与琳琅书院产生着联系……   全是树海的前世。   出现血尸的现世。   贩售古怪万灵药的地球。   三个世界,是不是因为这“紫金大还丹”的缘故而串联到了一起了呢。   杭雁菱皱着眉头,眯起眼睛。   暗金色浅浅浮现,她的大脑开始运转。   一个计划在她的脑海当中逐渐成型……   不过,那已经是明天的事情了。   杭雁菱闭上眼,再度躺会了床上。   在周日的剩下的时间里,杭雁菱都伪装出了一副痛经痛得要死的模样在床上躺着,畅快的享受着言秋雨无微不至的照顾,在言秋雨温柔的按摩下她很快沉入了梦乡。   在前世世界苦战的疲惫和阴灵气的溃噬让她一直从上午十点睡到了次日清晨。   起床的杭雁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难得没有早起去上课,而是趴在自己床边的言秋雨,心中不免的有一丝愧疚。   将小秋雨抱到了一边的床上,感知着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身体,杭雁菱扶着墙,一步一挪的离开了宿舍。   她并未朝着异班的方向走去,而是凭借着脑海当中的记忆,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   “啥!?”   在朱班的门外,少年付天晴一脸震惊的看着拄着一根木棍走到自己跟前的杭雁菱,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   “……我让你去帮我揍一个人。”   “不是,诶???”   付天晴困惑的挠了挠头:“不是,姐,你这啥毛病啊?又有哪家不开眼的大家族要找你谈婚约了?你不是一直都挺不在乎的吗?”   “那人不是大家族的少爷,放心好了。”   “可是我……诶,你自己看谁不爽你自己动手就行了啊?”   “我……我这人心善,见不得别人毫无理由的挨打,良心上过不去。”   “那你就让我动手是吗!?”   付天晴嚷了一声,随后发现杭雁菱的状况有些不对。   “你的气息怎么这么微弱……发生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总之你快点回答帮不帮我这个忙。”   “那你好歹告诉我你为啥要揍人啊?”   “……为了做实验,思来想去也就那人适合当素材了。”   “就这?”   “就这,这理由还不够杭雁菱吗?”   “呃……不是,我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揍别人吧,好歹找个由头……”   “他调戏我。”   “你这理由跟现编的一样。”   “没,这个事儿是真的——只不过当时小秋雨替我出气了。”   “唉……”   付天晴挠了挠头,他虽然不想欺凌无辜,但也清楚杭雁菱不会真的找一个没犯错的好人让他去霸凌。   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行。”   “哦,记得往死里打,留一口气就行,放心,那个酒囊饭袋你收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的。手脚能断则断,最好经脉也给震碎个几条,他的那活儿当时我不清楚断没断,你打完记得扒了裤子看一眼,要是没断的话给他弄烂了也行。”   “谁啊这么惹你生气!?他叫啥??”   “……安贤山。” 第三十八章 有两个人前来买药   高居于云端之巅的琳琅书院,交通极为不便利,只凭借一条上下都需要走半天的云阶往来,能够自由通行的只有持有飞行法宝的强大修士和御兽宗门的人。   其他弟子的行动则是大大的受限,日常需要的必需品完全依靠琳琅书院发放显然是远远不足的。   因而,这部分无法被满足的消费需求就催生出了一种现象——学生经商。   在最早的琳琅书院,这种商业行为只由那些能够无视恶劣条件进行供货和运输的御兽宗门进行。   随后一些能够利用学校提供的药材和丹炉炼制上等丹药的炼丹宗门以及锻造宗门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学校一开始只是对这种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则是在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来自莲华宫的教导主任建议下,学校直接规划了一片区域供给学生开店经商。   学校只根据地段的好坏向学生收取租金,并不分成利润。   这也就意味着学生有相当大的自由操作的空间,赚了就是血赚,没人吃分成,只有固定的租金,挣再多钱租金也不会涨价,剩余的盈利都饱饱的恰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而亏了就是血亏,租金摆在那里,生意不行没人会体谅,这赔本的买卖做不长久就得自己收拾铺盖滚蛋。   并且这个校内市场并没有充足的监管,除了琳琅书院的一些不许斗殴,不许杀伤认命的基础性校规之外,买卖假货,跟风炒价等市场自发性的行为并不会受到任何管束。   用那位一手将琳琅书院由亏转盈的天才教导主任的说法:“都是各家的天才,将来要在江湖上叱咤一方的未来之星,哪有人会在这里吃亏上当的——就算上当了他们将来也没面子往外说呀。”   监管的缺乏造成了市场的野蛮,缺乏宏观调控的下场就是这琳琅书院的贸易区可以说是整个书院最为混乱和黑暗,同时也是最热闹的地方,书院的巡逻队几乎每天都能在这里抓到因为买了假货或是高价买入觉得自己吃亏而大打出手的。   可是经过多年的发展,这片商业区竟也逐渐地成了气候。   从吃穿用度到兵刃斧钺,各种商品一应俱全,交易的货币也不局限于金银货币,这里同样也允许以物易物,甚至是“代课”和“替考”。   除了小铃铛这种一天到晚高强度需求殡葬用品的怪胎之外,几乎大部分学生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需求的商品。   而同样的……   这里也存在着竞争,和排外。   新开的店铺需要经过周围几家大店的挤压,而有些老店则是学长传给同宗学弟,有了数年积累下来的口碑和市场信息。   而鸿钧商会,正是这些老店当中的一股大势力。   其实鸿钧商会发家并不久,严格来说安家传承到现在也才只是第三代而已。   然而在几乎被十大家族垄断的南洲,安家人另辟蹊径,将目光放在了物流行业上。   栈道,驿馆,结合安家人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他们迅速的联合了许多在十大家族的夹缝之中勉强挣扎存活下来的小家族组成了鸿钧商会,并且成功的在南州站稳了脚跟。   毕竟十大家族势大是不假,但是他们彼此牵制抗衡,各自售卖的商品在别家的地盘上就无法展开销路,处处受到排挤和打压。   而鸿钧商会这帮靠着便利迅速的物流迅速在多地展开小规模连锁上铺的组织,大家族一开始是看不上眼的,等到后来鸿钧商会发展起来后,大家族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再这样彼此对峙下去生意迟早要没得做。   然而比起打压,更多的大家族还是选择了和鸿钧商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   毕竟将自家的产品直接卖给鸿钧商会让他们转售可比跑去别的家族底牌打生打死要方便多了。   鸿钧鸿钧,轻若鸿毛,力压千钧。   安家人传承三代至今,终于在安贤山这一辈成功的正式跟十大家族搭上了关系,让安贤山和周青禾定了亲。   其实,安家老爷子对周家并不是很满意,比起岌岌可危,自身难保的周家,他更青睐于更具有野心和上升空间的付家。   只可惜他们这一代就安贤山一个独子,也没能生出个女儿来,付家之前在杭雁菱身份没公开的时候就只有两个儿子,结亲是没机会了。   而安贤山这位独生子身为鸿钧商会唯一指定继承人,从小生来便锦衣玉食,没体验过祖辈在南州打生打死才拼下来一方寸土的坚信,只知道自己家这一代完成传承大业便就足矣。   因而,安贤山对女性格外的执著。   反正婚事早已经定好,自己的任务就是到了一定年龄结婚成亲,生个象征着鸿钧商会和周家楔定契约的儿子就算是尽了使命。那倒不如趁着还没结婚,使劲玩命的挥霍。   他成了众人眼中标准的暴发户土包子,可偏偏他又有钱,而且经商的头脑还意外的不缺。纨绔子弟们虽然瞧不上他的土气,但要钱钱没他多,要吃喝玩乐又没他专业,因而也勾搭上了不少狐朋狗友。   总的来说,小日子还算滋润。   除了那天在琳琅书院对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口花花了两句,随后就莫名其妙的一阵蛋痛被人打晕了之外。   “妈的……”   躺在摇椅上的安贤山又想起了这档子恶心事儿,皱着眉头骂了一句。   旁边端着葡萄盘的婢女脸色大变,双腿哆嗦着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安大少爷,语无伦次的说到:“奴,奴婢该罚!”   “哼,跟你没关系,你这姿色可比那天那个小妞儿次多了。”   安贤山吧唧吧唧嘴,扫了旁边的婢女一眼,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别碍着我的眼,哪凉快哪儿待着去。”   婢女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端着葡萄盘一溜烟的跑掉了。   躺在摇椅上的安贤山气的直砸扶手,大声嚷道:“诶!把我葡萄放下,你这人!!!”   只可惜,婢女头也不回的跑了,而他只能咬牙切齿的抄起躺椅旁边的拐杖擎了半天,又不得不放回了原处。   “娘的,气死我了,本少爷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骂了两句,安贤山看了一眼周围的房间。   这是鸿钧商会新开的店铺,也是第一次和周家合作进行的商业行为,主要贩售的便是从周家提供的丹药。   趁着今年的新生刚刚入学,提前一波抢占市场,为周家的药品打开销路,等这些学生将来在江湖上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物时,这波广告的效益就发挥到最大化了。   这也是原本安贤山要花大价钱买下琳琅书院负责发放测试灵石的岗位的目的,他本想着凭借着自己英俊帅气的容貌和口才,提前给学弟学妹们留个好印象的,可万万没想到突发意外,最后让周青禾定了自己的班。   唉……   “跟姓周的扯上关系的也没好事,他娘的。”   安贤山又骂骂咧咧了起来,他身处于药店后台的雅间里,自从被杭雁菱打伤了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接受着治疗,伤势虽然见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那活儿总是不太精神。   别说眠花宿柳了,尿个尿都得疼半天。   就在他打算翻个身接着睡觉时,门外的楼梯突然噔噔噔噔地一阵响,雅间的大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一个穿着鸿钧商会制服的中年男人惊慌失色的喊道:“大少爷,不,不好了!有两个学生来买药!”   “买药,买呗。”   “不,不是!他们是来闹事的啊!”   “嗄?谁这么不开眼,别家店派来的?”   “不知道哇!是一男一女的两个学生,现在正跟前台掰扯着呢!!”   “……那女的好看吗!”   中年人也是对自家少爷的脾气了若指掌,连连点头:“好看!”   “快,带我去看看!”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周家药铺里头来了客人要买药。   少年人进来张嘴就问:“你这有当归吗?”   胖脸掌柜的一脸随和:“有,刚开业,药草全着呢。”   “哦?”   少年挑了一下眉毛,随口问道:“你这当归多少钱一斤?”   “论斤买啊……您要这么多,给您算二十两一斤好了。”   “卧槽,你这药叶子是金子做的还是药根是金子做的?”   掌柜的歉然的笑了笑:“您看这琳琅书院的山顶上哪儿能像下边那样随处能找到草药啊,这都是我们从云阶运上来的草药,您嫌贵,我们也嫌贵呀。”   “行,给我称个三斤。”   少年甩了甩手,掌柜的赶忙跑到后边的药柜里头一阵翻腾,抓出来了一把那拿在手里递给少年人看了两眼:“您看,我们这药的成色,多地道,那都是周家精心培育出来的良种……”   “这药保灵吗?”   “瞧您说的,我们开药店的哪能买给您不灵的药物啊。”   “我问你你这药保灵吗?”   掌柜的闻言一愣,再看了少年人一眼,做买卖的没几个不会看人的,他已经察觉到了眼前这位少年来者不善。   可做买卖,没有挑剔客人的。   胖掌柜的嘿嘿笑着说道:“您要是不满意,可以去看看别家的,我保证我这儿的成色是最好的。”   “你这成色好我肯定要啊,可它要是不灵怎么办呢?”   掌柜的哈哈一笑:“这要是不灵,您只管拿过来,我三倍退您的药钱。还当着您的面儿把剩下的药材生吃了,您看行不?”   “行,给我称三斤。”   掌柜立刻回身去抓了一把药材,拿称邀了两下,放在了柜台上。   少年人立刻皱眉:“你这哪够三斤啊,你这称有问题啊!”   胖掌柜顿了一下,呵呵笑道:“对,对,我们这称啊,用了不少年了,是可能不够三斤,但店里就这么多存货了,您要还是想要点别的,我再给您挑去。”   “嘶……诶?”   少年人挠了挠头,似乎掌柜的态度远远的超过了他的意料,他回头看了一眼跟他一起来的女孩。   女孩一进门就坐在店里的藤木板凳上嗑瓜子,见少年瞧她,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副看戏的表情。   少年人只得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随手挥了挥:“那行,把这些当归给我细细的洗干净了,半点须子见不得。”   “行。”   “再给我抓一斤陈皮,也给我细细的洗干净了,半点坑洼见不得。”   “啊这……您看这陈皮本就是橘果的皮晒干而成,要半点坑洼见不得怕是有些难为我了……”   “嗯?办不成?”   “能办是能办,客人满意怎么都行,就是得花点时间……”   少年人见掌柜如此的好说话,抓了抓耳朵,又说到:“那行,再抓一斤枸杞,我这人晕血见不得红,给我洗的干干净净,也要见不得半点红色。”   掌柜正要回话,楼上却传来了安家大少爷的声音。   “我看看是哪位兄台如此的找茬啊?”   安贤山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一级一级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面带微笑,风度翩翩。   少年人看见这位安家公子,呃了一声:“你是……”   “我叫安贤山,是这里的少东家……哦,我晓得你,你是付家的二少爷,付天晴付兄弟对吧?”   安贤山并未发怒,反倒是露出了一副热情的模样,他拄着拐快步走到付天晴跟前:“我知道付家和周家不对付,你来这砸场子也是常情所在,可你和鸿钧商会并无恩怨,能否看在学长我的面子上,今儿个就先放我们一马?”   “……安贤山,就你叫安贤山啊?”   付天晴上下打量着眼前热情的男子,扭头看了一眼杭雁菱:“姐……啊不是,老妹,就他?”   杭雁菱点了点头:“就他。”   安贤山听到耳熟的声音,跟着也看向了杭雁菱,在目光触到杭雁菱那张脸蛋的瞬间,心脏狠狠地噗通跳了一下:“你是那天那个小妞!!!”   “对,那天被你调戏的那个。”   “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安贤山一看见杭雁菱,登时就急眼了。   毕竟关系到自个儿下头的小兄弟的事情,他也顾不上付天晴管杭雁菱喊的那一声妹妹,抄起拐杖就要朝着杭雁菱扑过去。   只可惜往前冲到半路,眼前突然一黑。   天不知道怎么就变黑了……   “唔嗯?!呜!??!”   付天晴将套住安贤山脑袋麻袋用力一收紧,扭头招呼一声:“老妹!得手了,撤!”   随后转过身用另一只手直接拎起杭雁菱架在胳膊下面,回身冲着柜台里傻眼的胖掌柜道了个歉:“刚才打扰你们做生意对不住了啊,你家少爷借我用用!”   说罢扛着安贤山,夹着杭雁菱,迈开腿扭头就跑,一溜烟的就没了踪影。   站在柜台里的胖掌柜和刚刚从楼上把安贤山喊下来的中年人面面相觑。   “咱家少爷……让人给劫了?”   “还是个男人?”   “这……追吗?”   “蠢货!没听到吗,那男人是付天晴,那女的八成就是谣传的付家第三子,莲华宫亲传弟子杭雁菱了!”   “噫!?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对啊!你我追上去了岂不是白给!赶快联系琳琅书院啊!!!”   “可,可他们抓咱们少爷图什么啊?”   “鬼知道去………………等等!?卧槽,少爷说之前在琳琅书院调戏了个小妞就挨了一顿打,那小妞不会就是……”   “卧槽!”   “卧槽!!!”   “赶快找琳琅书院救少爷啊!!!” 三十九章 大奖   在杭雁菱最为熟悉的树林,两人围绕着脑袋被麻袋套住,手脚被捆在一块不断扭动的男子,面面相觑。   杭雁菱抱着自己的拐杖木棍,抬头看着付天晴:“愣着干嘛,打啊。”   “不是,我有点下不去手……”   “嘶,这个人渣还有什么好下不去手的???”   “我,我没办法对弱者出手啊。”   少年付天晴挠了挠头,这个付天晴并未经历过杭雁菱带给他的绝望和毁灭,内心状态还保持着最原本的天性——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去欺凌弱者。   “哪怕你告诉我他很可恶,调戏过你……但他都这样了,你再让我把他打个半身不遂我也挺为难的。”   付天晴数次捏紧了拳头又松开,看着地上的可怜虫,他是真的没办法下得去拳头。   不想去欺负弱者是一方面,情绪没到位是另一方面。   没有充足的理由,付天晴真的很排斥去殴打一个走路都要靠拄拐的人。   他犹豫半天,往地上一坐:“要不这样老杭,你来动手,我替你把风。”   这话给杭雁菱气的拐棍差点撅折了:“我都这样了我能干点啥!!”   “我把刀借你,你可以把他细细的切成臊子。”   “不是你这人到底是下得去手还是下不去手啊!!”   “那咋办嘛!”   付天晴伸手捅了捅倒在地上的安贤山:“诶,哥们,要不你骂我两句,让我找个理由揍你。”   安贤山虽被猝不及防的劫走了,但这位纨绔少爷只是纨绔,又不是笨蛋,付天晴的要求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我有病啊!落在你手里了我还得激怒你!落在你俩手里算我倒霉,你们干干脆脆地打我一顿好不好?消消气儿得了,我又罪不至死!”   付天晴双手一摊:“完辽,你看他还挺明理。”   “一天天的你就气死我得了,我自己来!”   杭雁菱推开了木棍拐杖,从戒指里取出了汐落来,可这把平时如臂指使的钢刀对于如今的杭雁菱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三十多斤的重量掂在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人没拿稳咣当一声就掉地上了。   刀柄砸在了安贤山的腿上,气的安贤山大嚷大叫:“至于吗!打我就打我,还故意让我听个响是么!”   “你闭嘴!”   杭雁菱龇牙咧嘴的拎起刀来,对着安贤山比划了半天。   可脑海里刚浮现出前世的种种,在看看安贤山如今这幅麻袋套头的惨状,心里头也不由得泄了气。   是啊,她也曾经是付天晴,也曾经是无法对毫无抵抗的人下死手的善良少年。   哪怕经历了三百多年的变迁,内心早已扭曲堕落,这份善良也只是在最终被扭曲成了无法看见任何人死亡的恐惧。   上次见到安贤山时已经爆发过一次杀意了,这次看着这货惨兮兮的德行,心里头也不由得觉得提不起劲。   “啧。”   杭雁菱还是丢了刀,抄起了木棍拐杖,反正她原本的目的就是进行实验,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问题,只要把这货打成重伤就可以了。   “嘿!”   木棍绑的一声敲在了安贤山的后脑勺上,安贤山双腿一噔一抽抽,麻袋里的他惨叫了一声:“哎呦!”   “再来!”   绑,绑,绑!   残忍的画面,一名少女一次又一次的挥舞起木棒,对准被麻袋套着脑袋的男人抡下了重击。   这份残酷的行动一直持续到安贤山活活被打晕过去,双腿不再抽搐,杭雁菱才停止了攻击,掐着腰大喘气。   “哎呦我的妈,累死我了……”   “老杭,你这到底咋了,跟肾亏了一样……”   “没啥,我,咳咳……”   “咋的,大姨妈来了?”   杭雁菱倒拽着木棍反手一棍子就敲在了年轻的自己头上,气的咬牙切齿:“信不信我拿你做实验!”   付天晴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棍子,捂着脑袋震惊的看着杭雁菱:“卧槽,我说中了!?”   “你他妈还提!”   又是一棍落下,付天晴举起双手将其稳稳挡住,一脸无奈的说道:“老杭,不是我说你,你那点体力就别霍霍在我身上了,就算我在这儿干坐着让你打,你也得花个半天功夫啊。”   杭雁菱气的额头直冒青筋,正准备先抄起刀给年轻的自己来一下子的时候,树林外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琳琅书院的巡逻队?追的这么快?”   付天晴闻声站了起来,将杭雁菱挡在了身后。   可走进树林当中的人虽然穿着琳琅书院的校服,然而却并非是琳琅书院的人。   杭雁菱看着走过来的人,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暗金色的光芒浮现在眼中,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NICE,头奖。   “雁菱学妹,天晴学弟,你们在这里啊。”   带着温柔微笑走进这片树林的人,正是周青禾。   她缓缓的一步一步走进,看着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的男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愿意为我做到这个份儿上么?”   “是啊。”   杭雁菱拄着拐杖站直了身子,缓了一口气,抬头笑着说道:“我说过的,要么接受我的提案,要么就是这个下场。”   付天晴倒是一头雾水,他看看走进树林的学姐,又看看杭雁菱,侧着脑袋在杭雁菱边上小声问道:“咋回事儿啊,你不是打算做实验么?提案是啥?”   他并不知道那天杭雁菱和学姐在酒楼里的谈话,只知道今天是被喊来帮忙殴打安贤山的。   “我向学姐逼婚,以我成为付家下一代家主,和周家结盟为代价,逼她放弃和安贤山的婚约——如果她不答应,我就将安贤山杀了,让她变成活寡妇。”   “卧槽……”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付天晴有些懵逼,他本想着再多问两句,毕竟老杭这家伙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会对家主之位产生觊觎的人,然而在看到杭雁菱那对儿暗金色的眸子后,付天晴心领神会。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同时看向周青禾学姐。   杭雁菱笑着问道:“那么,我的提案考虑的如何了?学姐?”   “当然可以。”   周青禾轻轻的撩起了自己的长发:“之前是我不好……仔细想想,预期嫁给这样一辈子没办法给我带来幸福的人,倒不如和你一起,同样是面对世俗的眼光,和谁一起面对又有什么不同呢?”   “很好。”   杭雁菱满意的点了点头,付天晴背着双手,往杭雁菱的身后占了一步。   周青禾学姐眺望着倒在地上的安贤山,喃喃问道:“你将他绑架过来……是为了将他灭口吗?”   “是……也不是。”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   “我只是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个恢复效果不错的药物,想随便找个人打成重伤试试药效了。”   这的确是杭雁菱原本的目的,她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来试试之前博士给她的万灵药的效果。   这种药物能够彻底治好井浩的胳膊,又能将险些被阴灵气燃尽的自己从濒死线上拉回来,这等效果实在过于奇特,杭雁菱在这边进行一组对照试验,来确定这强大的恢复到底是那个博士在暗中搞鬼,还是这药物真有如此神奇。   若是真的能对修仙者也起到强大的恢复效果,拿着药丸和神药紫金大还丹也差不了多少了。   只不过今天既然将学姐引出来了,那么刚才的计划可以暂且作废了。   给出了答案的杭雁菱笑着背起了双手。   “学姐,你刚刚说接受了我的提案,那么该怎么处置你的这位前未婚夫呢?”   杭雁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的比划了一个手势。   付天晴瞥了一眼,心领神会,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五行灵气在体内运转。   周青禾一步一步的走到杭雁菱身边,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汐落,反手握紧。   “如果放弃婚约,我们势必会跟鸿钧商会反目……既然早晚都要反目,那倒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将这位安少爷肢解了吧。”   “哦?”   “你一刀,我一刀,自古以来歃血为盟,我们就利用他的血,一起成为杀了他的凶手,一起被琳琅书院开除,回到各自的家族,然后掌权,然后结亲……如何?”   周青禾的眼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那是对权势和地位的追逐,那是对美好未来的渴望。   那是……   短视者特有的,上当了的表情。   这个短视的表情,得意忘形的表情,学姐显然是不会有的。   它更像是周家那位急功近利的家主……   噗。   杭雁菱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招手:“动手。”   身后的付天晴几乎在杭雁菱出声之前就发动了准备已久的道法,地面的土壤向周围扩开形成了巨大的空洞,从四周的草地上蔓延出来的无数荆棘缠绕向了周青禾的双手。   周青禾愣了一下,在身体迅速下坠的瞬间抬手抓住了攻过来的荆棘,不顾双手被疾驰扎的鲜血淋漓,拼命的攥着荆棘向洞口上方攀援,随后奋力一跃跳到了洞口的上方——   可在上方等着她的,是付天晴的挥刀一斩。   “嘭!”   付天晴故意使用的刀背,可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砸在了女子的胳膊上仍然给周青禾砸了个骨骼迸裂,发出咔啦啦的怪响,胳膊被砸断的周青禾却也不惨叫,只是迅速的在草地上奔跑两步,挣脱开了付天晴的攻击范围。   杭雁菱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手。   “真不愧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人,吃一堑长一智嘛。”   狼狈落地的周青禾不可思议的看着杭雁菱,她缓缓地说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雁菱学妹。”   “呀,因为我说这是我的特殊爱好,你可以接受吗?”   杭雁菱扭捏了一下,轻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眨了眨眼:“我就喜欢看到心爱的人鲜血淋漓,肉体不整的模样,喜欢心爱之人的惨叫,喜欢看着她濒死的模样……越是这样我越亢奋……不可以吗?”   “……可以。”   周青禾愣了一下,随后她再次露出温柔的微笑,张开双臂——虽然她的右手的前半段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坍了下去,像个手套一样由一层皮连接着吊在小臂上。   但她还是露出了能够将一切接受的微笑。   “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   杭雁菱眯起了眼睛,迈开腿走到了周青禾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从戒指当中取出了一枚红色的胶囊:“那如果喜欢我,就把这个吃下去好不好?”   “可以。”   周青禾顺遂的吃下了药丸,并且还不忘回敬给杭雁菱一个讨好的笑容。   在她吃下药丸后,杭雁菱终于不再掩饰表情,直白地露出了嫌恶:“妈的,可真恶心。”   她迅速的后退了两步,付天晴也走到了杭雁菱的跟前将她护住:“啥情况,你给她吃了啥?”   “原本打算在安贤山这小子身上试验的药物。”   “我咋看着像个胶囊。”   “是啊,这本来就是地球那边的产物。”   杭雁菱眯起眼睛,目睹着“周青禾”的变化。   在吃下万灵药的十秒钟之后,周青禾身上的伤口忽然涌出了更多的鲜血,那条断掉的胳膊也发出了嘎巴嘎巴的声响。   手臂像是不再听从周青禾的吩咐一般,抬起,落下,拼接,变回原状。   涌出鲜血的伤口在不断地缩小,看上去像是马上要愈合了一般。   付天晴惊讶的看着伤口的变化,可随后又皱起眉头来。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吧……”   杭雁菱目光平静,她缓缓地说道:“血根本没止住,皮却先一步恢复好了。”   这是一股非常霸道的恢复力,周青禾的身体在伤口愈合后,那些布满伤口的皮肤突然诡异的膨胀了起来。   似乎就连周青禾自己也对这样的变化感到惊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条断掉的手臂此时已经膨胀了整整一倍。   随后,腹部,大腿,胸口,脖颈。   周青禾整个儿的大了一圈。   “唔,唔!!呜!!!!”   她奋力的挣扎,身躯不断地扭动,杭雁菱眯起眼睛,她看得清楚——周围的灵气都在疯狂的向周青禾体内涌入,储存在皮下的,灵气转化而成的血气……   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在疯狂的制造新的血液,填充伤口……   最后,血液崩裂了皮肤,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周青禾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喷洒到天空的鲜血化作了雨幕纷纷落下,浇灌在树叶,树干,草地上头。   而她自己,终于也没了呼吸,停止了行动。   “这是……什么毒药?”   眼前的光景让付天晴反胃,他捂住口鼻,撑起一道薄薄的灵气罩遮挡着血雨。   杭雁菱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原来如此……并不是那个博士暗暗提升了万灵药的恢复力……而是若不加以限制,在这个世界这玩意的恢复力会达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这,这到底是啥药啊?地球能生产出来这个!?”   “地球当然生产不出来能够吞噬灵气的药物……这玩意,恐怕原材料根本就不是地球的东西。”   杭雁菱还想说些什么,树林外却再度传来了脚步声。   “就在这里!!”   外头还有男人的惨叫:“少爷,少爷!!!”   药店的掌柜和安家管家带着琳琅书院的巡逻队,大批人马闯入了树林,而他们所看到的,却是一场瓢泼的血雨。   站立在血雨当中的杭雁菱和付天晴。   他们要找的安家少爷套着麻袋倒在地上。   而还有一具无法辨认模样的尸体躺在血泊当中,血水将草地浸的通红。 第四十章 可能性   下午三点二十分。   琳琅书院,教改禁闭处三号间。   杭雁菱缓缓地从剥开了最后一枚费列罗塞进嘴里咀嚼起来,歪过头,斜眼看着年轻的自己。   付天晴双手捂着头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着。   距离二人被巡逻队关进禁闭室,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这是琳琅书院专门给违反校规的学生们临时提供的房间,性质就跟地球上的拘留所差不多。   周围都是稀有的锻钢打造的墙壁,正面是和监狱没什么区别的铁栏杆,只不过拘留里面的学生不会被戴上枷锁和镣铐,禁闭室内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把长椅供学生在里面休息。   卫生条件不错,但这所周围全都被石头封闭起来的禁闭室只能从铁栏杆之外的一个不足以伸出脑袋的小窗口来获得些许的光明。   周围黑暗压抑,一丁点声响都能在这片空间里变得格外明显。   就如同此时,整个禁闭室都环绕着付天晴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一样。   “我说……你差不多也该接受现实了。”   坐在椅子上的杭雁菱叹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反正那个尸体肯定不会是学姐,莫名其妙的家伙闯入琳琅书院被我们当场击杀,怎么想都应该算我正当防卫的——至于安大少爷被我们绑架……那打个架顶多扣我们一点学分而已嘛,别那么小气。”   此时头发已经被自己抓乱了的付天晴抬起头来,面色苍白空虚。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啥啊,我有啥不懂的,我跟你说上辈子我坐牢坐的多了去了,年轻人不要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嘛。”   “所以我才说你根本就不会懂。”   付天晴哀叹了一声,竖起一根手指:“我用脚指头都能够想到接下来的发展。首先,我们被逮捕的消息肯定已经传播到琳琅书院的各个地方了,毫无疑问,你的好朋友们肯定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啊……是没错。”   “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从之前那几个找你求亲的家伙的下场就能够知道了,那群疯子毫无疑问的会选择劫狱——而且凭借着他们的行动力,恐怕现在已经完成了劫狱计划,正在实施中了。”   付天晴眼神如同死掉了一般:“我虽然对琳琅书院巡逻处的实力并不怀疑,但你们异班的那群怪胎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们必然会掀起风浪的……就算他们不管你,或者说计划实行到一半被强行终止,你还有一个在琳琅书院当老师的碧水长老。”   “嗯……”   “你们莲华宫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护犊子,尤其是对你这个家伙更是如此,就连入学笔试你打裁判那么大的事儿都会被人给压下去,可想而知这次碧水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管——不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等到正确的判决的,一定会在那之前发生意外状况,你也一定会被劫狱带走。”   “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   付天晴冷笑一声:“如果你被劫狱带走了,哪怕我乖乖待在牢狱里不动弹,也一定会被打成你的同伙,因为狱友出逃而面临罪加一等的责罚,而如果我跟着你一块儿跑了,那之后整个学校都会知道我付天晴跟你这个恶女是一伙儿的。”   “……”   杭雁菱挠了挠脸:“事到如今你还会纠结这种事情?明明上个周是你提议把我们的兄妹身份散布出去的诶?”   “所以说你根本不懂啊!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跟你这个家伙一样,滥用权力和暴力越狱的人了啊!!之后整个朱班对我的看法会变得更加恶劣,就算我不去在乎其他同班同学的看法,你想想看乐乐会怎么看我!!我的天,我们的感情才刚刚有一点点进展!!!老杭,这可咋办啊!!”   ……   郑乐乐怎么看你?   杭雁菱嘴角抽了抽,无奈的打量着年轻的自己。   郑乐乐他娘的一眼把你看到底好吧……   付天晴显然并不清楚此时郑乐乐对他的兴趣已经浓郁到此生非他不嫁的地步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付天晴抓着栏杆带着哭腔干吼:“我好不容易熬到付家覆灭,摆脱了付家二少爷这个身份,终于能跟乐乐好好相处了……我这要是越狱了,之后再胡乱传播一些我在校园胡作非为欺压同学,甚至帮着恶女滥杀无辜,还滥用特权跑路的奇怪传闻,我好不容易要开始的校园恋爱马上就要半途夭折了啊!!”   “嗯……”   杭雁菱抱着肩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嗯……”   从阴影当中走出来的修不法神色复杂地抱着肩膀,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付天晴嚎了几嗓子,突然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监狱门口突然站着一个个头瘦削,头发乱如鸟窝的邋遢大叔,吓得浑身一哆嗦:“卧槽,难不成你是杭雁菱雇来劫狱的?!不关我的事!你带走她就好了千万别管我!!!”   “你放心,我不是带杭雁菱走的,我是掩踪院的任课老师。”   “呼……那就行。”   付天晴擦了一把冷汗,从栏杆当中伸出了双手突然握住了修不法的手,双眼当中闪烁着真诚:“老师,您听我说,绑架安贤山和杀死那具尸体我都有参与,我老实交代,但接下来发生的任何劫狱相关的事件都与我无关,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个见证啊。”   “啊……”   修不法的表情似乎有些胃疼,几天不见,他的神色似乎更显得憔悴了。   杭雁菱见他如此,也拄着拐站起来走到铁栏杆跟前,打了个招呼:“哟,让你来看管两个凝元期的小屁孩,琳琅书院看来也是对这桩事儿高度重视了。”   “嗯……”   修不法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皱起眉头焦躁的在门口来回踱了两圈步子。   付天晴和修不法不熟,他还不知道这位邋遢大叔曾经的暗杀之王的,以及未来他准岳父的身份,只能尽力的大声嚷着:“老师!我一眼就看出来您的实力不同凡响,可千万别让那帮劫狱的混账成功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   修不法似乎相当的烦躁,他来回踱步的彻底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表情狰狞,浑身颤抖,就好像是一个被甲方的要求卡了一个月马上要到死线却屁都没蹦出来的一个社畜一般。   在经历了三圈的踱步之后,修不法站在了铁栏杆跟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住了。”   随后振袖以抬手,只听空气当中发出了凄厉的“吱嘎”三声刺耳的锐鸣。   铁栏杆应声断开了三根,像是被锐利的栏杆切断的麦秆一样,咣当咣当的掉在了地上。   抓着另外半截的铁栏杆的付天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光景,他吞了一口唾沫,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你——”   “走吧,付天晴……我是来带你跑路的。”   “诶?”   没等付天晴说话,修不法把手伸进了铁栏杆里摸索了一阵,吱嘎一声把门捣鼓开了,一把抓住了付天晴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拖:“走!”   付天晴一个没留神被他给拽了出来,当即抓住了剩下半截铁栏杆死死攥住,咬牙切齿地大喊:“管我什么事啊!!我坐牢心甘情愿!!我罪有应得!!!你放开我!!!!”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才不出去!被关两天禁闭无所谓,跟乐乐的事儿要是凉了,老师你得背大锅啊!!!”   “我知道……”   “你,你这是棒打鸳鸯!!松手!!我才不想被乐乐看不起!!!我可是有骨气的人!!!!我有我的原则!!!!”   “小祖宗,我求求你别说了,我的心都快碎了……”   修不法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苍老,他双手抓着付天晴的胳膊,满脸写满了愧疚:“你就当帮我一把,跟我走吧,不然我回去不好交代。”   “到底是谁让你救我的啊!”   “我不能说……”   “哪个杀千刀的要害得我在乐乐面前抬不起头来啊!!!你监守自盗!!你毫无底线!!!!你为人师表的原则呢!!!!”   “孩子,我也有我的无奈啊……”   终于,修不法实在是忍不住愧疚,一记手刀砍在付天晴的后脑上把他活活打晕了过去,随后他弯腰扛起来倒在地上的付天晴,冲着牢里的杭雁菱无奈的问道:“你走不走?”   “我走啥啊,我又不是滥用特权的恶女。”   杭雁菱回到位置上翘起二郎腿,看着表情沧桑的修不法,小声问道:“话说,不会是郑乐乐让你来……”   “是……”   “她要干嘛……”   “她想看看打破了原则的付天晴在她面前愧疚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走好,不送。”   “唉……”   修不法扛着付天晴,衰老枯瘦的背影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了阴影中,而杭雁菱也只能向平白无故被卷入事件,又莫名其妙被人强行打破原则给带走的付天晴投以深深同情的目光。   好了。   现在少了烦人的叹息声,现在可以有闲工夫来整理一下当今的情报了。   杭雁菱眯起眼睛,坐在位置上,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开始将发生的一切进行归拢。   今天,假冒的“周青禾”再一次出现了。   通过这次的反应可以判断出假冒周青禾之人的身份,大概率就是周家的当代家主,周青禾与周清影姐妹二人的父亲——也就是那个低配的付青冢,志大才疏的周竹义。   猜测的依据一方面是对周家利益的极度重视,另一方面在知道杭雁菱是以欣赏他人痛苦为乐的变态时还毅然决然的将周青禾往火坑里推。   全天下这么屑的除了周竹义那家伙之外不可能有别人。   至于为什么会以那般样貌出现……恐怕并不是周竹义亲自易容而来,而是跟上次一样,利用了某个“血尸”附身而成吧。   这次这个假冒的“周青禾”的行动比上次那个冒牌货更自然了一点,不过没变的还是对付家的继承人抱有高度的兴趣。   ……   显然,周竹义是知道上次在包间和学姐的谈话内容的。   这份情报是如何传递给他的呢?   可能性有很多……但显然,学姐本人的意愿和周竹义的态度是相忤的。   换而言之,周竹义还没有能够直接干涉学姐行动的手段,这也是他只能用易容的家伙来一次次试探杭雁菱的原因。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包间内的谈话被周竹义知道,说明学姐其实一直通过某种渠道和她的父亲保持着联系。   如此一来,学姐想要将三师姐周清影喊回周家的行动也能得到解释了。   一旦回归了周家,那么周家也同样能够得到一个莲华宫的亲传弟子,对于一直觊觎付家的周家来说,这无疑是规避开莲华宫这个最大阻碍的好办法。   当然,在杭雁菱在包间内对周青禾那般病态的表白后,周竹义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是希望推进杭雁菱和女儿的联姻的,甚至为此不惜扮成女儿的模样来接近杭雁菱……要帮着杭雁菱一起杀死安贤山,彻底断绝女儿的后路。   ……   可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自己绑架安贤山完全是临时起意,在今天早上通知付天晴之前没跟包括学姐在内的任何人提及。   也就是说当其他人知道自己对安贤山有恶意,至少是在进入药铺找茬之后了。   从找茬开始到带着安贤山跑路,前后也就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而在这两个小时里,周竹义得迅速找出了一个和周青禾一样的备用肉体来,并且定位到了杭雁菱和付天晴的位置,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说明了他寻找一个血尸肉身的代价极低,说不定已经储存了大量的可以用来附身的肉体。   而且他时时刻刻关注着琳琅书院之内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做出反应。   “……啧,他好闲啊,堂堂家主就没一点正事儿可以做了吗?”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完成从那么老远的地方将意识投影到位于琳琅书院的肉体身上的。   哪怕是修真世界,这种做法也匪夷所思啊。   咋的,他一个结丹中期的修士已经能够做到分魂而行了?   开玩笑呢不是。   除非他本体就在琳琅书院之内,并且时刻跟周青禾保持着联系,能监视着琳琅书院内的一切。   可这样操作难度也太大了,堂堂周家家主想要不被人发现的埋伏在琳琅书院还要保证家里和学校两边都不耽误也太为难他了,这么辛苦的动机是啥呢?   为了付家?   付家也是在琳琅书院开学之后一个周才覆灭的呀,他不可能立刻反应过来……   ……   ……   除非……   除非他不是为了付家……   在付家毁灭之前,他已经是这种形式的存在了……   只有灵魂在琳琅书院,只有结丹期的他才能随时随地的将灵魂投影到备用肉体身上。   只有在琳琅书院储备了大量的肉体,他才能精准的扮成周青禾,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是了,好好思考吧。   为什么自己见到的冒牌货一直都是“周青禾”……   第一次碰到那个冒牌货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   第一次的自己还以为是学姐为了周家的利益,要绑架自己这个付家继承人为她所用。   当时自己还在奇怪为什么学姐要派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分身来干这事儿。   真正的学姐都不确信杭雁菱对她的喜欢,那个分身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会看在学姐的面子上不肯下杀手。   而且既然要易容,易容个言秋雨不是效果更好?   答案或许是……   “他根本没办法易容成别人,他的备用身体只能是周青禾的模样……就好像付天晴戒指里的墨翁要出来,也只能用付天晴的模样来行动一样……”   杭雁菱捏着下巴。   她抬起头来,看着付天晴被拖走时,在地上留下的鞋印。   灵魂,附体,只能维持本体的模样……   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多阴灵气幻化成的血色花朵。   阴灵气幻化的纹身,第一个冒牌学姐胳膊上那道被扭曲的冥河纹身……   ……   ……   第一次见到冒牌货时……   【三条断续的黑线。】   【模样和昨天见到的冥河宗的纹身非常相似,但整体上要更扭曲一些。就好像是一个技术不熟练的纹身师颤抖着手纹上去的乱码一样,波浪线诡异的曲折着,三条线甚至也有相互交错的情况。】   【你觉得为什么学姐会允许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见那具尸体,昨天是她牵着我的手走进了洞窟。】   第一次发现冥河宗的死尸时……   【这次特地让付学弟来搬运这具尸体,就是因为你精擅五行灵气。这尸身虽非我们琳琅书院中人,但死状不明,身份亦是不明。若是唐突的收入储物戒带回去……怕是会伤了尸体原本的状态,所以愈院的老师想让同时能够使用木灵气和水灵气的你帮忙运输。】   【师姐,难不成……愈院特地让我们大清早的下云阶来这个小溪旁边看守一具我们凭自己的本事无法运走的尸体,就是为了……让我们涨涨这个见识,看看形容凄惨的尸体吗?】   【我知道,刚来琳琅书院不到一个月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可我们愈院就是如此,救死扶伤,延生者息,平逝者憾。大家早晚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死者……】   自见到学姐以来的回忆,不断地在杭雁菱的脑海内交错响起……   【周家人似乎最多的也就只有五十年的寿元而已,活到三四十岁就英年早逝的周家人比比皆是。】   【不过听说……这一代的周家家主,也就是三师妹的父亲……似乎在几年前找到了解决家族短命问题的方法。】   ……   【像她这样积累着疲惫,活下去就很辛苦的人往往物语匮乏,很少对他人感兴趣。而前不久我偷听你和付天晴的对话得知,她对你有兴趣……那说明,她认为你将会是个有能力改变她活下去的动力的人。】   【既然她对你产生了兴趣,心中的封闭自然而然的会对你敞开一丝缝隙……】   ……   溯回……   溯回……   一直回到,最初的那一天……   ……   【青禾姐,你也别把我当外人,以后也把我当妹妹好不好?】   【呀?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当我的妹妹……嗯,可真为难呢……那不如,先从睁开眼睛开始怎么样?】   【诶?】   【你一直闭着眼睛,好紧张的样子……可如今你要想把我当姐姐看,总得睁开眼睛吧?】   ……   ……   睁开……   眼睛……   学姐……你那天想要让我看的,究竟是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人命,贵有千金   杭雁菱抬起头来,她睁着眼睛,眺望着前方的黑暗。   禁闭室的外头,一扇窗户透过了阳光进来。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   铁栏杆将这一缕光芒分割开来,铺洒在地面上。   她站起身来,拿着手中的拐杖,缓缓地前行。   只身进入黑暗,身体很虚弱,此时的自己和平常人无异。   在经过那禁闭室内唯一的窗户时,窗外传来了吱吱喳喳的鸟鸣。   好耳熟的鸟鸣……   ————————————————   那时也是正午时分。   游廊藤架上的树荫将炽烈的阳光分割开来,铺洒在地面上。   他坐在椅子上,拿着手中的草戒,愣愣的发呆。   外界是明媚无限的阳光,却无法温暖虚弱的身躯,刚刚经历过苦战的自己和平常人无异。   依靠着紫金大还丹的药力勉强的吊住了一条命,可是在大闹莲华宫之后,戒指当中的墨翁再也没了生息。   从未有过的孤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此的安静过。   一直以来坚持着的执念化作了泡影,洞穿心脏的一剑并不是最为致命的。   快意恩仇,扬眉吐气,五年来期待的事情成为了现实,将杭雁菱踩在了脚下,在纵容恶女的宗门大肆破坏。   可这份心情却并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般痛快。   他还记得言秋雨的表情。   错愕,失望。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呀!”   身后传来了什么人惊讶的喊声。   机械而迟钝的回过头去,在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女子。   乌如墨绢般柔顺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只眼角微垂的眼睛,那是一位穿着素色的长裙,文静淑雅的女生。   那个女生似乎很惊讶,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对不起,这位同学,我没想到这里还有除了我之外的人……吓了一跳。”   从粘在脸上的头发和嘴角的痕迹来看,这个女生是刚刚才睡醒的样子……   而女生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慌张的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口水痕迹,又理了一下头发,咳嗽了两声:“咳,不好意思……我这刚睡醒,不太体面……”   “啊,哦……抱歉。我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倒不如说是你太安静了我才没有发现……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没什么,有些累了,在这休息一下。”   “这样啊……这里的确是休息的好地方。很安静……我很喜欢每天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   温和的女生笑了笑,她指了一下他旁边的座位:“我可以坐在那边吗?”   “嗯……请随意。”   他不自在的站了起来,双手揣进袖子里正准备离开。   然而温和的少女却拉住了他的袖子:“等等。”   “怎么了?”   “你还穿着外界的服装……是今年要报入琳琅书院的新生吗?”   “嗯……”   “我是大你一届的学姐,我叫周青禾,你怎么称呼?”   “……付天晴。”   “嗯……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呀,你是付家的那个……”   “那个修炼无望,被人打断了一条胳膊的废物。”   付天晴淡淡的丢下了一句,扭头要继续走,自称周青禾的女生却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慢些,学弟……你要去哪?”   “诶……”   “你的胸口有伤吧?这种情况不好好静养可不行,我带你去愈疗馆吧。”   “多谢关心,让它自己恢复就行。”   付天晴轻轻挥了一下袖子,甩开了学姐的手。   “我身为愈院的一份子,可不能看见病号乱跑乱窜,给我坐下。”   此时的付天晴已经灵气耗尽,自然经不住大自己一届的学姐的一拽。   身子被拽了一个趔趄,付天晴被拽到了椅子上,那只扯着他袖子的手也顺势搭在了他的手腕上面。   “让我先帮你诊一诊……嗯……”   周青禾认真的在付天晴的手腕上揉按了两下,表情微微有些惊讶:“奇怪,你灵气尽失,这个状态可没办法打入门大比呀?”   “没事,借用琳琅书院歇一阵子,恢复好就走了。”   这里能够暂时躲避莲华宫之后的报复,成不成功进入琳琅书院并没什么所谓,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暂时休养伤势的地方。   “嗯……不行,还是不行。”   周青禾却好像是认准了什么一样,拉着付天晴的手站了起来:“现在入门大比还没开始,我不晓得你是怎么跑到琳琅书院里来的,但我不能见死不救……这样,我在愈疗馆给你安排一个床位,就说你是我在山下捡回来的病号。这样好歹一日三餐有点保证,至于能不能撑到入门大笔,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为何要帮我?”   “因为你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周青禾站定,表情虽然严肃,但那天生温和的声线让她的话语始终没有多少压迫感。   她当时如此说道。   “我不喜欢你这样一幅对自己的生死全然无所谓的样子,身为医者,我见不得明明还有路可走,却自甘放弃的人。”   付天晴被这莫名其妙的理由说的有些好笑,他语气中终于多了一丝丝活份:“难道我的命,我自己还做不了主了?”   “这世上很多人都不能做主自己的命的。”学姐缓缓地说到:“有许多想活的人活不下去,也有许多想死的人却死不了……可你现在的状态只是个迷茫的半吊子,哪个都不算,偏偏身上又带着伤,万一你迷茫的时候一个疏忽害了自己的性命怎么办?”   “……你又怎么看得出来我迷茫的……”   “你对自己的命很不上心,却又没有想死之人那样灰暗的眼神……罢了罢了,走吧,今天你便是不想过去,我也要强行拖你过去。”   ……   ……   那之后,过了几日。   在医馆里,付天晴皱着眉头又一次喝下了又苦又难闻的汤药。   “呕……”   “不许吐。”   “学姐,下次能不能放点糖啊……”   强忍着要把苦药吐出来的欲望,付天晴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我从小到大喝得药也不少了,可你这药比寻常医生的还要苦个十几倍不止。”   “良药苦口,愈是苦的药越会让患者长教训。”   周青禾今天扎起了辫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院服,那副模样像极了地球穿白大褂的医生。   “只可惜,还差了个眼镜。”   说来这琳琅书院也是有趣,先生不是先生,要喊人老师。   师姐不叫师姐,要喊一声学姐。   不知是不是个穿越者留下的痕迹。   “眼镜,什么眼镜?”   周青禾一边收拾着草药,一边将带来的食品放在病床前头,随口问了一句。   这几天周青禾来病房很勤快,虽说付天晴还不至于到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份儿上,但她这照顾频率搞得好像付天晴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症患者一样。   付天晴无奈的笑了笑:“没什么,说学姐的眼睛很好看。”   “嗯?”   周青禾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很不自在的拢了一下头发,将脸遮住了更多的一部分:“有心思开玩笑,比你之前的状态好多了……不过你真的要参加入门大比吗?云阶那一关可不好过……”   “我有飞行灵兽,不碍事的。”   “那就好,可入门大比还要和其他人打擂呢。”   学姐坐在旁边的床铺,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低头看着,在付天晴夸了她一句眼睛好看后,她便一直躲着付天晴,不再用眼睛去看他,只是随口一般说道;“被你喊了这么多天的学姐,虽然已经习惯了,也有些不舍……但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不要参加今年的入门大比了。乖乖下山去,以后还有机会。”   “分明是你让我喊你学姐的。”   “因为我不太喜欢别人喊我的名字……而且毕竟我比你大一届。”   “……不论入门大比的结果如何,这几天还是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救死扶伤,医者本分。”   “嗯……若是我有幸能进入琳琅书院就好了,不然欠你这医药费不知何时能还得清。”   “哪里有什么医药费,我不过是帮你安排了个空铺。”   “我好歹也是医药世家出来的人,刚才那碗药我又不是喝不出味道来……那可不便宜。”   “人命贵有千金,些许药材与之相比算不来什么……”   “总之,我欠你个人情,日后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   ……   “那就活下去吧。”   周青禾合上了书,低着头悠悠的说到。   “记住我,然后活下去,活的很久很久……告诉你的子孙后代,曾经有个叫周青禾的人救过你的命,让他们知晓我的名姓,知道这世上曾经——还存在过我这么一个人。”   “好奇怪的要求,学姐做医生,是为了求名声?”   “嗯,对。”   难得的,周青禾开了个玩笑:“要不要我送你几本医书?等将来你老了,累了,说不定还能当个医生,说不定等你成了悬壶济世的医者……便能在和你的病人闲聊时谈起,你的医术是我给你启的蒙。”   “谢啦,不过我已经在学锻造了,再多让我看几本书,我头疼的可是会裂开的。”   “那还是罢了,医书是让人学来瞧病救人的,可不是害的你脑瓜碎掉的。”   “……嘿。”   那时的学姐低着头。   阳光从窗户洒在她的脸上。   她很漂亮。   暖洋洋的。   这一幅画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烙印在了付天晴的生命之中。   后来……   ……   “学姐,我赢了!三轮全胜!不愧是我!”   “好好好,在得意忘形之前,先把血好好擦一擦。”   “刚才你有在观众席上看着吗?”   “没有,我去帮忙救其他几场的伤员了。”   “哎呦……可惜。”   “每年这会儿是最忙的时候,不过这不可惜,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随我一块来救治伤员就是。让你也体验体验我的劳累。”   “学姐你就大我一届,今年也是你第一次在入门大比的时候救治伤员吧?”   “少贫了,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后来……   ……   “呀,学姐。”   “这么大的雨,你傻站在雨里做什么!”   “……哈哈,没事。”   “你扭过头去做什么,脸怎么了?”   “没事。”   “……是……她的事情?”   “……”   “好了,先不说了,回校舍去,这样下去会染上风寒的。”   “……”   “听话。”   “……”   “付·天·晴!!!”   “……”   后来……   ……   ……   “你要转来愈院?”   “嗯,去年不是说好了吗,要和你一起在入门大比救死扶伤的。”   “……你别勉强自己了。”   “哈哈,瞧你说的,我哪里勉强,我这不是好好的。”   “罢了,随你喜欢吧……对了,这本医书送你。”   “呀,我家里好歹也是卖药的,你送我这种入门级别的书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了?”   “是你自己说看医术会头疼的裂开,我挑了半天才选了这么一本……收下吧。”   “嗯……”   “它至少很厚实,若是实在不喜欢,可以拿来垫枕头,可以拿来垫桌角,也可以撕下几页来折纸玩。”   “我不会那么糟践别人送的东西的啊……”   “呼,那就好。好了好了,东西在哪,我和你一起搬到教室里。哦对了,还要给你弄一套药杵和药鼎……嗯……学校发的肯定不行,这样,周日和我一起去逛一逛书院里的那几家铺子。”   “好~!”   “……学弟。”   “在。”   “别勉强自己。”   “都说了我哪有……”   “那本书,好好留着吧。”   “嗯……”   后来……   ……   ……   “你要结婚了!?”   “是啊,马上要毕业了,家里在张罗着婚事。”   “可是你……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安贤山吗?!他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的根本就……”   “好了,坐下,别冲动——这是……喜帖。”   “我怎么可能不冲动,学姐,你怎么可能嫁给那样的……”   “……”   “你,你若是不乐意,我可以带你走的!”   “学弟,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你少来这套,我受够了你那些什么人的命不能自己主宰的这套理论了!”   “……抱歉。”   “啊,学姐,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笨,我……”   “还有其他的同学要邀请到,先不打扰了。”   “学姐,等等!”   ……   ……   ……   “咳,咳呕……我都说了你们莲华宫当年是咎由自取,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   “咳,咳咳,我付家都这样了还不够抵命的吗!!!”   “……”   “我的命……之后随便你……今天,你给我让开!!!,咳,我没心情和你耗!!!学姐马上就要——”   “她死了。”   “什……”   “我杀了她。”   “你——你说什么……?”   “拜她所赐,你捡回了一条命。她可真难缠……花了我不少力气。”   “你……再说一遍!!咳,咳呕……”   “现在那老头也护不了你,宝贝学姐也已经玩完了,就留着你那条贱命吧,付天晴。”   “咳,咳呕……等等……你,你他妈的,你胡说……八道……”   “你的命是她换来的。”   “……”   “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付天晴……”   “……”   “哈哈,哈哈哈哈……对了,要给她收拾的话,没必要去他们的婚堂了。”   “……”   “她说她不想死在那张灯结彩的地方,希望最后能在自己最经常休息的地方咽气。”   “……”   “我特意留了她一口气,带她去了她说的所在,把她留在了那里——哦,运气好,说不定你还能赶上她咽气之前见她一面。”   “我真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还盯着我做什么?不去给你学姐收尸么?”   “杭雁……菱……我,将来……终有……一日……把你碎尸……万……段……”   “静候佳音。”   ……   ……   ……   “学姐,学姐!咳,咳呕……”   “……”   “看我一眼,学姐,学姐!”   “……”   “太好了,你还有救,撑住,学姐,咳,撑住……我这就救你,我这就……”   “……天……晴。”   “学姐,别说话,我求求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愈疗馆,你别死,我求求你……”   “……别动……让我……就在这……躺着……”   “学姐,学姐!”   “记着……我了……么?”   “记着,记着,我,我这里有药,你先吃一点好不好!!血,这么多血……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   “那,就好……”   学姐那天伸出了手。   按在住了付天晴的双手,阻止了他继续翻找药物的动作。   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学姐选择轻轻搂住了付天晴。   “对不起啊……不哭了……不哭了……”   昏聩的耳朵听不清学姐的呓语。   付天晴死死地攥着翻出来的药物,可没有一样能够拯救如今这濒死之人。   在愈院课堂上听过无数遍的话语,此刻却显得如此现实而冰冷。   人命   贵有千金。   “学弟……不哭了……你看,我的命……我终于做主了一回……多好……”   “怪我……我这辈子,命不好,没办法……跟你一起了……”   “天晴……不哭了……你听我说……学姐,拜托你一件事……”   “活下去吧……去活很久……只有你……只有你还在乎……我曾经存在过了……”   学姐依靠在付天晴的怀里。   燃烧着生命最后余力的回光返照也逐渐消退了。   她眼中的光芒开始黯淡,手却死死地抓住付天晴的袖子。   一如当初见面时那般。   “还有……下辈子……要是再见到我……”   “该换你来……”   ————————————————————————   走出了禁闭室。   室外的阳光如此的刺眼。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杭雁菱闭上眼睛。   大口的呼吸着。   三百余年的记忆被打捞了上来。   被美好的回忆而扭曲的事实。   被懦弱的自己美化掉的记忆。   是的……   她没有忘记,一直都没有。   只是一直靠着自我欺瞒而去将其忽视了。   学姐在弥留之际的请求,其实并不是奢望下辈子得到自己的拯救……   而是若有来生。   她希望亲手杀死她的人,能是她最为关照,唯一能够记住她的那个学弟。   ……   ……   “呼。”   清风徐来,吹乱了头发,杭雁菱松开了拐杖,伸出双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抱歉啦,学姐,我没能成为悬壶济世的医生,反倒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败类。”   “我也没能顺利的留下子孙,一生都在被那个杀了你的恶女纠缠。”   “更甚至不久之前,我还跟她和解了。”   “我可能一直都是一个辜负着你的期待的坏学弟吧。”   “所以……”   “这次你的命,让我来说了算吧。” 第四十二章 前尘照光   “乌鸦乌鸦扑棱翅膀飞~骨灰呀骨灰落成了堆——棺材盖盖遮住了嘴~死后谁还管你谁是谁~”   哼唱着丧气的小调,披麻戴孝的女孩儿穿梭在异班门外的树林子里。   孝子幡上的白色纸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摇,她脚步轻快。   小铃铛今天很开心。   直觉告诉她今天发生了大乱子,异班的同学们都惶惶不安的样子,好像是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又在刻意躲避着她,不和她分享。   小铃铛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陪着自己玩,偶然间听到同学们说树林子里发现了死人,她便趁着没人注意,高高兴兴的跑来了林子里。   “中午好呀~”   小铃铛笑眯眯的跟树梢上蹦跳的小鸟,草地里窜动的林鼠打着招呼,漫步在柔软的草丛里,随心所欲的行走。   用双脚丈量着野林子的尺寸,和走兽飞鸟同行,循着空气当中弥漫着的属于坟地的味道,小铃铛走到了树林当中的一处断掉的大树跟前。   “咦?”   她轻轻一蹦跳上了断裂倒地的树干,抬起头来眺望着前方。   死人的味道是从前面传来的没错,但是……   “今年的秋天,来的这么早嘛?”   在树干之后,是一整片枯死的树林。   以这一刻断掉的树为界限,树干之前的草皮全都变得枯萎焦黄,迎风一吹,草杆们便随之断开,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原本生长在树上的绿苔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黑乎乎的粘在树干上,挂在树梢上的叶子统统都枯萎,树叶随着风飘零而下。   森林内,眼前的这一片区域,在下着一场枯叶雨。   小铃铛回头看向身后,那葱郁的草地和生机勃勃的森林依旧如故。   再次转身看着前面,眼前的区域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片树叶落在了小铃铛手上,小铃铛随手抓住。   树叶冷的异常,一丝丝漆黑的雾气从树叶上被风儿吹散,失去了黑气附着的树叶在小铃铛的掌心寸寸皲裂,化作了片片碎渣。   “这个味道……是师姐姐的味道?”   ——————————————————————————   杭雁菱出逃了。   这个消息并不让琳琅书院的教导层感到意外,毕竟她这样入学大比就敢公然打裁判的叛逆之徒,不逃跑才反而稀奇。   那间疏于管理的禁闭室本就是他们为杭雁菱准备好的陷阱,想要逃跑轻而易举——可一旦真的逃跑,杭雁菱就会从“疑犯”变成“畏罪潜逃”。   届时不管那个尸体是不是杭雁菱所为,她都会因为违反校规要被从重处罚,甚至可能面临直接从琳琅书院被开除的风险。   这是许多人想看到的,毕竟不是琳琅书院的所有老师都看得惯杭雁菱那般叛逆的学生。   不少人希望将她赶走,将这不守规矩的恶女驱离这里。   这些天她添的乱子还不够多吗?打裁判,挑衅十大家族的继承者,如今甚至胆敢公然绑架,之后谁知道她又会闯出什么乱子。   一群计谋得逞的老师们兴高采烈的去找到了碧水的办公室,想要看看这位和曾经的那位教导主任师出同门的新任老师会如何包庇自己学生出逃的行为。   然而被吵扰了午休的碧水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留给他们一句:“随便,别吵我。”   便回去继续睡回笼觉,好像对一切真的完全不上心。   希望将杭雁菱驱逐的老师并不在少数,因为求亲而被羞辱,气急败坏的想要杭雁菱好看的学生们也党羽众多,他们在这个下午自发的组织起来,在琳琅书院内张贴了大头报,要追查这个畏罪潜逃的恶女。   可整整一个下午。   没有任何人看到过杭雁菱的行踪。   今天没有灵兽飞离琳琅书院的记录,守着云阶的老师也没有看到今天下午有人进出过。   这说明杭雁菱必然还在琳琅书院之内。   巡逻处的老师下令,就是要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不符管教的恶女抓出来作为典范示众。   可寻了半天,杭雁菱没找到,坏消息却一件接一件。   那具尸体不见了。   而当初那片被血雨染的通红的树林,不知为何已经完全枯萎,近百米的直径内就只有一地的落叶和碎草,别说血迹了,连个活物都见不到。   所有人都坚信这是杭雁菱做的,可所有人都无法解释杭雁菱是怎么在这近乎地毯式的搜索下做到这些的。   看守停尸间的三个真元期的学生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任何人进入过那里,尸体就是完全凭空消失的。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深夜。   搜寻杭雁菱的队伍一无所获。   他们盘问了异班的每一个学生,甚至要求碧水将灵梭拿出来供他们探查。   可杭雁菱就像是和那具尸体一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   除了一封信。   一封由杭雁菱的师姐言秋雨主动递交给巡查组老师的信。   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   “人命至重,贵有千金。”   这是愈院的信条,是最初的校长一首创立琳琅书院后,为愈院的第一批学生留下的训诫。   这字,是用殷红的血写就的,而信,是杭雁菱给他们留下的。   琳琅书院的老师们看着信封陷入了不解,他们想不通一个畏罪潜逃的学生为什么要留给他们这样一封信。   询问言秋雨,对方却只说言尽于此,她和这桩事实无关联,信也只是回到宿舍时在桌子上发现的。   杭雁菱写下这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挑衅,讥讽?   可为何要用愈院的格言呢……   这份不解在持续了三十分钟后,终于被一个声音打破。   “愈院,愈院……对了!愈院曾经在山下发现过一具无面血尸!杭雁菱当时也跟着一起行动了,她的目的就是那具血尸!!!”   ——————————————————————————————   今夜,琳琅书院很吵闹。   大家都兴冲冲的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毕竟在这嫉妒封闭的学校内,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成为炙手可热的新闻。   杭雁菱原本就是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题之一,这次行动又有学生和老师共同行动,消息传播的比以往都要迅速,关注度比以往都更高。   在学院中神秘消失的杭雁菱一时间成了今夜大家饭后闲聊的主要对象,而这不胫而走的消息在传遍了琳琅书院的每个角落后。   自然也落入了另一名相关者的耳中。   今天,周青禾少见的很早离开了愈院,以往的她总会在结束了一天的学业后去书院内的游廊小憩片刻,可如今脸上匆忙的神色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绪不宁。   几乎是小跑着,跑回了宿舍。   周青禾关上了门,宿舍内的草药苦香味让她焦灼的心情稍微被抚平了些许。   与平日里在人前展现出的文静贤淑的印象不符,周青禾的宿舍非常杂乱。   她的宿舍是单人间,里面堆放着大量的医药相关的书籍,床铺上,地板上,梳妆台上。   小小的药鼎温吞着药物,周青禾随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枚崩了口的破瓷碗,也不顾药鼎中汤药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她伸手直接舀起一碗端在掌中。   汤药冒出的热气冲在她的脸上,四散而开。   那被头发遮住的半张脸也徐徐散开,露出了一对儿被草药熏得通红的眸子。   闭上了眼,仰起脖子,她将汤药一口吞入腹中。   “咳,咳呕……咳!”   乌黑的药液随着咳嗽从口中喷出,周青禾捂住嘴巴,强逼着自己将这滚烫的药物全部吞下,踉跄着身体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凳子上。   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周青禾随手放下碗,用火折子点燃了梳妆台前的烛灯。   镜子中倒映出了自己的脸,她匆匆瞥了一眼,眼神逃避似的别开,却又机械的将脖子转了回去。   嘴唇颤动了一下。   在无人的房间,周青禾的语调变得和平时大不相同。   “你的犹豫,又害了我周家一次。”   镜子中的倒影随着周青禾的动作而发生变化。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周青禾的表情变得暴躁而阴郁。   “我本以为你能将功折过,去讨好那个莲华宫的杭雁菱——那么好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优柔寡断,在乎什么世间礼法。”   “从小到大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们周家人不需要尊严,也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我们要想活命,只能往上爬。”   “你让我失望了一遍又一遍。”   “你只剩下这张皮囊还有些价值了……整天琢磨那些没用的医书,倒不如去好好想想,该如何给我们周家发挥作用。”   “不成器的东西!”   啪。   周青禾的手忽然举了起来,而她自己也恐惧的试图扭过头躲避。   可耳光还是在房间内响起。   “那天,我交给你的‘躯壳’竟被你弄丢在山下,害得我如今没躯壳可用……否则安贤山那个小崽子早就被我杀死,亲事早就可成。”   “你为什么那么蠢啊?你为什么就不能有点用!!”   “你的时日本就剩不了多少,就不能在死之前为周家起些作用?”   “你承着周家的恩泽长大,心中却没有一丝报答养育之恩的念头?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训斥的话语从周青禾的嘴里一句接一句的冒了出来,烛火被她呼出来的气吹得摇曳不止,她的影子也在房间内不断地晃动。   终于,说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怎么回事……琳琅书院的那帮人,在动那具躯壳……”   “不行,我得去看看。今夜你待在这里,那里也不许去!”   周青禾忽然闭上了嘴巴,她的身体直挺挺的僵了一会儿,随后,瘫倒在了椅子上。   低低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响起。   周青禾,终于取回了“哭”的权利。   镜子中的面容因为哭泣而扭曲了起来,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压抑着声音,小声地啜泣着。   像是生怕惹到别人生气,只敢偷偷的以最低的声音哀鸣一样……   泪水淌满了手掌和面部的缝隙。   周青禾停止了哭泣,用袖子蹭了蹭眼泪。   她抓住了自己右肩的衣物,轻轻的褪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那面镜子。   在右肩洁白的肌肤上,上有着一枚蜘蛛一样扭曲狰狞的漆黑纹身。   她缓缓地褪下了愈院的院服,抬起手臂。   肩头的纹身像是一颗寄生在她肉体上的毒草,根系向着位于左侧的心脏处不停地蔓延。   皮肤上那一道道漆黑的纹路肮脏而醒目,平日里被她遮掩在厚厚的衣物之下的,是这般丑陋的东西。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周青禾忽然笑了笑。   身后的房间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的身影倒映在镜子中。   纤细的脖颈处有着一道一道浅浅的伤疤,那是数次自杀失败后留下的“训诫”。   手指轻轻的抚过自己的脖颈,右臂传来了强烈的排斥感。   她知道,此时自己就连扼住脖子都做不到了。   她只能像是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一样,坐在这里,呆呆的看着镜子。   出了门,她是受人欢迎,温柔待人的学姐。   那样的伪装虽然疲惫,但至少让她还能觉得开心。   进了门,镜子中的是真实的自己。   可她却不知道,镜子中的自己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算了。   今天,就这样过去吧。   像小时候无数次一样,挨完打就回去到房间里,对着镜子,去准备好明天份的笑容。   笑吧,笑吧,笑一笑,就什么都过去了。   对着镜子,周青禾缓缓地露出了微笑。   忽然。   她的眼睛动了一下。   视线的焦点从镜中自己的脸移向了身旁的黑暗。   因为照镜子太多次了,以至于对自己这张脸看到就想吐的程度,所以她非常清楚镜子里的画面该是什么样子。   即便房间里只点着一根蜡烛。   她的身后,也应当模糊的映照出背后的床铺和衣柜的影子才对。   为什么,镜子中除了自己,周围全都是黑的?   是蜡烛受潮了吗?   周青禾缓缓地回过神来,看向身后。   房间漆黑一片,而那股黑暗并非完全静止,而是在缓缓地流淌着。   像是水流,像是大雾,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她猛地扭回头看着镜子。   镜子中除了自己之外,在自己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谁……”   她嘶哑的嗓子没办法大声呼喊,周青禾颤抖着对着镜子问到:“你是谁……”   黑影动了一下,似乎向前走了两步,缩短了和周青禾的距离。   它发出了声响,是一声轻叹。   “比起亲眼所见,你竟更相信镜子里的真实。”   黑影继续向前走动,周围的黑暗也随之四散流淌,显露了黑影真容。   灰白色的长发随着兜帽被摘下而如瀑布般洒下。   暗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起。   烛光照亮了它的面容。   周青禾在看到镜中显现的影子,缓缓地转过身,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她并未说话,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是……这个模样,你是……雁菱学妹?”   “嗯。”   “你的头发和眼睛这是……怎么了?”   “为了尽快恢复,吞了些东西,结果似乎将灵源内的那些阴灵气放出来了一些。”   身为医者,周青禾本能的对这个自称杭雁菱的黑影感到了危险和不详。   那身如同蓑衣一般覆盖着它身躯的黑雾散发着死亡的朽气。   杭雁菱?   她是自己那天见到的那个恶女,杭雁菱么?   周青禾不敢动弹,她抬头定定的看着杭雁菱,直到那冰冷的如同尸体一般的手触摸到她的右肩,周青禾才如同触电般躲闪了一下,下意识的用左手捂住了肩头:“别,别看我……我的样子,很难看……”   灰发的黑影迟缓地收回了手,暗金色的眸子盯着周青禾,缓缓地笑道:“不着急,那便不看。”   语调,声音,神态,一切都和周青禾所知晓的那个杭雁菱相去甚远。   她身上有一种气息,那是周青禾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名为“死亡”的解脱。   “刚刚只是我在自言自语,没有吓到你吧。”   面对着死亡的味道,周青禾下意识的露出了刚刚准备好的笑容,那几乎成了她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一种弱者生存的法则。   “不会。”   “杭雁菱”摇了摇头。   “周竹义摆弄阴灵气的手段还很粗浅,不过即便如此——能想到这种托载方式,我依旧有些惊讶。”   冰冷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了周青禾的锁骨,杭雁菱的指尖刺入了周青禾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流淌而下。   “以阴灵气为墨和载体,将意识注入到他人皮下形成纹身。这和将灵魂寄宿在戒指中的原理大同小异,本都是将自身的意识送入载体——我实在不觉得周竹义能想出这种办法。”   “雁菱学妹,你怎么会知道……”   听到这个“杭雁菱”喊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周青禾伪装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方的手指距离自己的脖颈不到半寸,随时可以轻轻一抬,抹掉自己的生命。   散发着死气的这个“杭雁菱”既危险,却又充满了诱惑。   心脏久违的开始雀跃,周青禾的大脑摆脱了恐惧开始运转。   她并不在意为什么这个杭雁菱能知道父亲的存在,她只想借这个女孩的手,来帮自己达成解脱。   “人命至重,贵有千金。”   迟缓的声音悠悠响起,杭雁菱弯下腰,对着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的学姐轻声问道:“这是我曾经从你身上学到的话,而你如今在想什么呢?我猜,是想找机会激怒我,让我收下你的命,对吧。”   “雁菱学妹,你若是有心,能否帮我……”   “可以。”   杭雁菱轻轻笑了一下,她轻轻的收回了手,抬起手指,黑蓑衣上的阴灵气朝着指尖汇聚。   周青禾见状,喜悦的闭上了双眼。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她前所未有的高兴。   而杭雁菱却问了她一句话:“对了——学姐,杀了你之后,我会很伤心……”   “抱歉了……学妹。”   “没关系。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在死前能够指定一个人选。”   杭雁菱缓缓说道:“我会带着你去你选的那个人面前,当着你的面先杀死那个人,再帮你去解脱。”   这份条件让周青禾愣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别无他意,条件就只是如此而已。”   杭雁菱缓缓地握住了阴灵气,表情淡漠地说道:“谁都可以,选一个人吧,可以你的未婚夫安贤山,可以是某个本就命不久矣的病患,可以是你本没能杀死的周清影,可以是你远在老家的父亲,可以是你憎恨的对象,可以是你完全不认识的同名路人……选一个人吧。”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因为我想如此做。”   杭雁菱幽幽的说到:“既你让我承担杀死你的千金之重,那我也要让你承担同等的代价,仅此而已。”   “我是自愿的,你不必抱有负罪感的啊……你就当是帮我行吗?我求求你……帮帮我……”   “可以,那么想死,你就选一个陪葬吧。”   “那……我选安……”   话到嘴边,周青禾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她捂住了嘴,摇了摇头,表情先是错愕,随后是厌恶,最后化为了哀求:“等等,不要让我选……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比较讨厌的人,我帮你选……”   “你知道,我很不喜欢安贤山。既然你刚刚也下意识选了他,那便动身吧。”   “等等——不,不要。”   周青禾张皇的躲开了杭雁菱伸向她的手。   她哀哀的露出了哭相:“求求你,干脆的杀了我好不好。”   “我说了,这是我的报复,你让我杀你的报复。我不忍心看你受苦,愿意帮你解脱——但你也要分担我的负罪感,这方才公平。”   “你——你……”   周青禾瞪大了眼睛,她本想佯装发怒来刺激杭雁菱动手杀了她,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平时习惯了去佯装善良和顺遂,此时真让她去解脱时,这份习惯的伪装却成了她最大的掣肘。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装乖?   随便选一个就可以解脱了啊……   “那就安贤山好了……不,不,不对,换一个……我父亲……不,也不行……我,我……”   周青禾死死地咬着嘴唇,殷红的血顺着嘴唇留下。   她的表情痛苦而狰狞,捂着头。   她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的虚伪,可不管选谁,她都没法将这个答案完整的说出来。   自己到底在因为什么而不安   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下不去口。   这份纠结最终转化为了对逼她做出选择的杭雁菱的迁怒。   周青禾忽然抬起头,狰狞的笑着,双手抓住了杭雁菱的肩膀:“那我选你好不好?你说过你很喜欢我对吧?我选择你,我们一去黄泉路上作伴好不好?好不好?”   她本以为杭雁菱会露出慌张,惊恐的神色。   本以为自己的报复会让杭雁菱不知所措。   可杭雁菱只是点了点头。   “好,我会在你的体内埋下一颗阴灵气的种子,你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杀了我,我不会抵抗,也不会逃避。在我死后,你也会被失控的阴灵气一瞬间吞噬。”   掌心的阴灵气凝聚成小小的一颗拇指大小的丹丸,杭雁菱伸向了周青禾:“吞下它,然后杀了逼你做选择的我。你便可以心安理得的解脱了。”   “你以为我不敢……”   周青禾拿起那枚药丸捏在指尖,手却迟迟不敢动弹。   不管怎么挣扎,用力,暗骂自己。   看着杭雁菱的这张脸,周青禾始终无法想象自己杀死她的光景。   半晌,周青禾用力的将药丸丢在了地上,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崩溃地哽咽道:“为什么你也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肯让我痛快的解脱……为什么你们都那么恨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不恨你。”   杭雁菱摇了摇头,她双手捧住了周青禾的脸,强迫着周青禾抬起头来。   那冰冷而蛮横的手让周青禾本能的瑟缩,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杭雁菱,因为崩溃,因为愤怒,因为自我厌恶   她歇斯底里,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用她从来不敢用的失礼的语调大喊出声来:“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明知道,你……”   ……   ……   不,她怎么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周青禾的目光黯淡了一下。   终归是自己的懦弱不敢去做出选择,为何又要归罪给别人呢。   在她再度想低下头时,杭雁菱轻轻地摇了摇头。   “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做出选择来,我才这般要求你——因为我本就不想让你死。”   “为什么……”   “曾有人对我说过,她最见不得明明还有路可走,却自甘放弃的人。”   灰发的杭雁菱垂下眼帘,轻轻的伸出双手按在了学姐的肩膀上:“我蒙她所救,感念一生。因而面对你时,我也想对你这般说……”   “可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啊……”   “不对,你还有我。”   杭雁菱平静地说到。   暗金色的光芒在眸中流转。   灰色的发丝在身周的暗流当中涌动:“我对你的情况看不过眼……你连自己的本心都还没机会知道,你甚至没去考虑过……你是想死,可你凭什么该死。”   “我……凭什么……该死?”   周青禾喃喃的呓语了一句,抬起头来,她发现眼前的黑暗再度开始弥漫,那身漆黑的雨蓑也徐徐浮动。   杭雁菱后退一步,重新戴上兜帽。   “在你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你的命不由你做主,也不由别人说了算。”   站在如潮水般涌过来的黑暗外沿,她侧身对着周青禾轻轻的勾了一下食指。   一根无形的丝线在空气中颤动了一下,周青禾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被生生啃下去一大块肉了一样。   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扯走了。   那是一团漆黑的阴气。   杭雁菱牢牢地将之攥在手里,涌来的黑暗将她的身形吞噬。   “你的命,先让我替你做一回主吧。”   随着少女话音的落下。   门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喧闹的呼喊将周青禾的意识拉回现实。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噩梦吗?   窗外的人大声询问着周青禾有没有看到下落不明的杭雁菱,而周青禾呆呆的并未回答,她只是习惯性的扭头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涌动的黑雾,没有灰发的杭雁菱。   只是镜头中的自己……   那只如同蜘蛛般丑陋的纹身上,多出了一条新的黑色纹路。   像是一头黑色的毒蛇,将那蜘蛛图案死死绞住。   “……”   周青禾捂住了自己的右肩,淡淡的重复了一句:“替我……做主?” 第四十三章 晦暗天光   看到打开房门的周青禾安然无恙,老师和巡查队的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   一个愈院的女性老师走了过来,欣慰的双手搭在了周青禾的肩膀上。   重新穿好院服的周青禾还是因为右肩被按住瑟缩了一下,她的惊讶的看着这个老师——她是周青禾所在班级的班主任,也是平日里对周青禾最为照顾的恩师。   看着老师泫然欲泣的表情,周青禾摇了摇头,继续用平日里在人前的伪装温和的笑着:“老师……你们为什么来找我啊?”   看着恩师身后站着的那一群举着火把的修士,乌乌泱泱的足有二十多号人,有的是愈班的同学,有的是级别更高的琳琅书院高层,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   “杭雁菱有没有来袭击过你?”   “杭雁菱……?”   周青禾诧异的呓语了一句,本能告诉她此时还是不要暴露自己跟杭雁菱接触的事情为妙。   她对自己表情的把控十分有自信,从小到大习惯在人前的伪装让她能够很好地让自己的脸恰到好处的表达出情绪来。   然而,一位修为颇高的教导主任一巴掌将周青禾扒拉开,踏入了门里皱起眉头左右扫视了一圈周青禾的房间。   教导主任冷笑一声:“果然,阴灵气的朽臭味儿充斥着这个房间,恐怕是她正要行凶,听到我们过来后逃跑了。”   女老师也不解的看着教导主任,一把将周青禾护在怀里,焦虑的问道:“杭雁菱为什么要对青禾下手,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位老师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正在自己的宿舍里面为明天的授课内容进行准备,大门却突然被敲开,教导主任臭着脸让她带着巡查队来到周青禾的住处,直言周青禾有性命之虞。   出于担心,这位老师急忙带着人跑了过来,可在确认到杭雁菱真的来过此处后,她反而不解。   在她眼中,周青禾是个待人亲善,热心助人的好孩子,是所有老师都交口夸赞的乖学生,这样的周青禾怎么可能在学院当中树敌呢?   教导主任扫了一眼周青禾,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来。   “这还得多谢谢杭雁菱的这位同伙儿,要不是他的举报,我们险些让那恶徒多害了一人。”   “同伙……”   周青禾被搂在女老师的怀里,愕然的侧过头看着周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看到我说的是真的,那我的处分可以撤销了吧!”   一个高亢的声音在人群之中响起。   “我才不想被那个疯子拖下水!”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一个衣着破烂的男生踉踉跄跄的跑到了教导主任的面前。   他是付天晴。   周青禾疑惑的看着学弟的出现,心中的疑窦更深了。   他怎么会跟着老师们一起过来……   教导主任回过头看着付天晴,皱着眉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那个恶女果然下一个目标会是周同学……你做的很好,我们不会食言,念在你改过自新的份儿上,撤销对你的处分,只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跟我们说清楚,她如此做的动机是什么?”   “她根本就是个疯子!她想当付家的下一代家主!”   付天晴捂着脑袋,咬牙切齿的说到:“她不想看见周家和鸿钧商会的联姻……所以骗我说安贤山轻薄于她让我给她出气……可恶。”   “之前校内有传闻说,杭雁菱是付家的私生女,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   教导主任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她不想看到周家强大起来,于是借你之手去绑架安贤山,这样一来既断了周家的亲事,又成功让你替她背了黑锅,倒是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可那个死人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是杭雁菱派来准备将我灭口的杀手!那个根本就不是琳琅书院的师生——不信你们自己找找,琳琅书院登记在册的全体师生有一个失踪的么!”   “……”   付天晴的这句话说得教导主任微微颔首。   的确,在发现那具尸体后,琳琅书院没办法第一时间判断几乎仅剩血和皮的那具尸身的身份,而在摸排了整个琳琅书院后,的确也没发现有人员失踪。   显然,付天晴给出的说法目前足够合理。   “呵……我提醒你一句,付天晴。”   教导主任冷声道:“这儿是琳琅书院,是天下学子们进修之所在,我们不参与外界任何的家族斗争,也别想借琳琅书院的手帮你除掉什么人……你们付家的事情我不管,但杭雁菱毕竟有谋害同学的意图,若是之后查实,我们也只会将她逐出琳琅书院。”   “我压根就不在乎付家的家主是谁,只是你们一定要——”   “嘭!”   付天晴的话没能说完,一记拳头猛地砸在了付天晴的脸上。   原本身上就满是厮打痕迹的付天晴被这一拳砸了个趔趄,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嘶嘶地抽着冷气。   砸他的人表情狰狞,额头上青筋绽露。   死死捏着的拳头抖动着,英俊的面庞冰冷的满是杀意。   “收回你的污蔑,付天晴。”   “怎么,你还痴迷不悟要相信那个疯子吗!李天顺!!!”   付天晴瞪大了眼睛,还想说话,李天顺却不再理会他,扭头走到了教导主任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   “师长,此事还是不要过早的妄下定论为好,付天晴在江湖上早有和杭雁菱不合的传言,他的话不可尽信。”   “李同学,我心中自有定夺,个中真相,等抓到杭雁菱之后再说不迟。”   “那么……”   李天顺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咬了咬牙,抱拳低头:“我正天道观之雷法素来对阴灵气卓有克效,学生请命,愿亲自布下雷光法阵,日夜守候在这位周青禾同学左右,若杭雁菱真有歹意,妄图行刺。届时我必将秉正予裁,以维天理。”   “哼,也好。巡查队的人能将一具尸体看丢,难保他们守不守得住这一个大活人——我知道你们正天道观的人向来刚正不阿,若是你有心,这件事交予你也无妨。”   教导主任扭头瞪了一眼办事不利的巡查队,那几个学生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被李天顺一拳打翻在地的付天晴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嚷道:“那我也要得到保护!谁能保证杭雁菱不扭头过来杀我灭口——她已经疯了!”   李天顺听见付天晴如此叫嚣,举拳又要打,却被教导主任一手拦住。   “不论如何付天晴是我们琳琅书院的学生,让你的法阵多庇护一人也无妨——这样吧。”   教导主任叹了一口气,安排到:“直到杭雁菱落网前,付天晴和周同学去掩踪阁暂时和修不法同住,有修不法在,他不可能会让杭雁菱得逞的。李同学若是愿意,可以在掩踪院之外布下法阵,由你和修不法老师一同看护这两人。”   “弟子……学生领命。”   “哼,到时候你们就见分晓了。”   教导主任看见两名男生没有反对的意思,回身又看向了周青禾:“你呢?若是觉得不妥,也可提出别的要求。”   周青禾愣愣的摇了摇头,局势已经让她看不清楚,没有父亲的指示,她不敢拒绝琳琅书院的安排,只得随波逐流。   只不过……   父亲刚刚才离开,自己得找个机会和他汇合才行……   若是真如那个李天顺所说,在掩踪院外布下雷阵,父亲的存在难免会暴露。   这几日这恐怕……   ……   等等。   “难道……”   周青禾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   “不,没事。”   周青禾连忙摇了摇头,露出了虚弱的样子。   教导主任见没人反对,招呼一声,带着一队人马护送着周青禾朝着掩踪院的方向走去。   周青禾在经过倒在地上唉声叹气的付天晴面前时看了他一眼,很快的便被人群裹着向前继续行进了。   李天顺这是走到了付天晴的跟前,皱着眉伸出手抓住了付天晴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拖着付天晴向前走着。   付天晴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上的拳头印子,龇牙咧嘴的骂道:“真疼啊嘿。”   “哼。”   李天顺冷哼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付天晴。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在谁都看不到的队伍末尾,各自笑了一下。   ————————————————————————————   距离杭雁菱的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各种小道消息飞的琳琅书院满院皆是。   有说杭雁菱已经被琳琅书院秘密处理掉的,有说杭雁菱发了疯,要在书院内高无差别屠戮的。   有说杭雁菱要杀付天晴的,有说杭雁菱要杀绝周家人的。   风言风语,三人成虎。   大家对这流言传的越是起劲,周清影的心就越是慌乱。   她在愈院学习,因为周青禾被带走,愈院也是各种谣言流传的最广的地方。   目前学生们还不知道周清影和周家的关系,却对这个恶女的三师姐极为感兴趣。   这两天有不少人找周清影打探关于杭雁菱的消息,接二连三的打扰让她愈发的焦躁。   她曾试图寻找过言秋雨打探消息,然而言秋雨只是什么都不说,甚至之后对她避而不见。   去找自己的师父碧水,可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做派,像是完全看不到徒儿的焦虑一样,随意的打发了两句就继续迷瞪。   就连和杭雁菱关系最不错的小铃铛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种脱节感和不合理让周清影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心绪纷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在每天放学后乖乖的躲进自己的宿舍里,而舍友也怕沾染上麻烦,这几日都在其他同学的房间借宿。   此时此刻,她仿佛被整个世界孤立了起来。   这一日的夜晚,周清影坐在自己的房间,点燃蜡烛翻弄着纸张,上头满是杂乱的文字和线条,那是所有杭雁菱可能出现的地方,和杭雁菱可能现身的方式。   这两天周清影都一一试过,却始终不见成效,绝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周清影却并未哭泣,只是逼迫着自己继续思考。   凭借着自己这许多年来和杭雁菱相处的点滴,滤出杭雁菱的线索,然后独自去探寻,在一无所获后再将纸张上的文字一个个划去,再去重新思考新的方案。   此时的她已经有些魔怔的迹象了,终日里茶饭不思,只想着杭雁菱可能的行踪。   “这里也不是……杭雁菱一定会需要一个过夜的场所吧……那么会在哪里……山下,只有可能是山下……可恶,今夜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睡去了……”   指甲掐破了手指,周清影暗自发着恨。   “提神的草药都试过了,为何会这样……一定是杭雁菱搞的鬼,她不想让我去找她……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好想想,好好想……”   嘭嘭。   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周清影的思绪。   这无疑增进了她的焦躁,周清影气的捶了一下桌子,起身去开门。   万一门外是杭雁菱呢?   打开了房门,周清影探出头来。   门外站着一个满是笑容的女生,很可惜,不是杭雁菱。   但周清影并没像平时一样将其拒之门外,而是皱眉问道:“你不是被人保护起来了么?怎么会来我这里?”   门外站着的,是她的姐姐,周青禾。   周青禾满脸笑容的走进了房间,柔声说道:“我放心不下你,便偷偷跑出来看看。”   周清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周青禾放进了门里。   毕竟,她也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问这个姐姐。   从走进房间开始,周青禾的眼睛就一直盯在周清影的身上,眼神来回上下扫视着妹妹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很好啊……你,成长为了一个出色的周家孩子啊。”   “什么?”   周清影诧异的问道:“你发什么疯?”   周家的话题是周清影的禁忌,尤其是这个当年将她排挤出周家,险些害她丧命的姐姐更没立场说这种话才对。   “呵呵,只可惜,还差了一点东西。”   周青禾歪了一下头,身后的房门无声的自行关闭,房间里烛光摇曳,只剩下了对峙着的姐妹二人。   “差了点东西?”   周清影不解的嘀咕了一句,看着今天这稍有些奇怪的周青禾,忽然皱起眉头后退一步,甩手抽出了长剑。   “你要做什么?”   “别那么害怕,我……是来接你回归周家的。”   说着,周青禾向着周青禾伸出了手,邀请道:“跟我一起走吧,这里很危险。”   二人的距离在缩短,周清影本想后退躲避,可心脏没由来的抽搐了一下,冷汗擞然自额头落下。   身体内好像在有什么东西强行忤逆了自己的意志,要求自己服从于眼前的姐姐一样。   心脏,很痛,右手,也很痛。   痛的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玩意……”   看着姐姐伸过来的手,周清影紧咬着牙关,她瞪大了眼睛突然低吼道:“不对……你,根本,不是她……是谁?”   “不错的洞察力,好样的。”   周青禾笑了一声,她也索性不再隐瞒,掌心当中浮现了漆黑的灵气。   那只原本摆出邀请姿势的手也抬起,向周清影的肩膀伸了过去。   阴灵气,是阴灵气……   周清影的心脏因为剧烈的跳动而刺激的胸腔闷痛。   她明白,被这只手抓到了绝对没好事儿!   该死——   疼又怎么样,给我动!   周清影强行捱住了体内莫名爆发的疼痛,猛地挣脱开了身体的束缚,向后退了一步。   而这成功的挣脱让周青禾意外,也让她更加欣喜。   “好样的,真的好样的,你果然比那个没用的东西更有用……这才是流着周家血的人该有的样子……”   周青禾惊喜的再度向前跟进,手臂直直的探向了周清影的脖颈。   “啪嗒。”   一步踏出,在手掌马上要触及周清影时,面前突然一暗。   周围不知为何全都黑了下来。   是房间的蜡烛熄灭了?   “啪嗒。”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箍在了手腕上,阻止了她。   这是周清影的抵抗?   可惜了。   此子虽然颇有顽毅,但却不知,这样做只会顺遂自己的心意。   在肢体触碰的瞬间,“周青禾”肆无忌惮的释放了自己体内的阴灵气。   她得意洋洋的露出了笑容。   周围的黑暗却开始了流动。   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如同岸边退却的潮汐。   阴灵气并未扩散入那和自己接触的肢体。   烛光从背后再度将房间映亮。   蜡烛从未熄灭,只是这个空间一度被黑暗填满了而已。   随着黑潮的退却,一对儿暗金色的光芒逐渐在黑暗中显露了出来。   那些遮蔽了一切的漆黑朝着眼前的光景收拢,最终聚出了一袭黑色的羽蓑。   “周青禾”的笑容凝滞了。   她发现握着自己的手并不是周清影的。   那个周家的血脉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瑟缩着,惊讶着。   而握住她手腕的,是站在自己对面的黑蓑人。   灰发,金眸,神情淡漠,如同冥岸的摆渡者。   “你——”   生者的本能让“周青禾”在看到对面人的瞬间产生了把手收回去的欲望。   阴灵气修士的本能则是让他看到了面前站着的并非是身着黑蓑的少女,而是暗渊中垂首凝视着他的不可名状之物。   “松……松手……”   “周青禾”哆嗦了一下,猛地试图拉回手臂。   散出去的阴灵气宛若石沉大海得不到呼应,而当他试图阻止,却发现自身体内的阴灵气已经不可阻止的朝着对方涌去。   “你好像不懂你使用的是个什么东西啊。”   兜帽下,那怪物的话语吞吐着冰冷的气息。   阴灵气在不断朝她涌入,“周青禾”的身躯出现了迸裂。   鲜血涌出,被自己的阴灵气燃烧,化作旺盛的阴灵气,随后朝着对方如扑火的飞蛾般涌去。   面对着这般变化,“周青禾”的脸上浮现了恐惧。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失控了?   这可是我以原本的肉身为代价熬炼的灵气,怎么可能会不听我的控制?   别去啊,我不想跟这种东西拼灵气啊!   停下,快停下!!!   “阴灵气本就是愈是噬主愈欢愉的恶物,因怕死而怯缩,会让阴灵气瞧不起的。”   黑蓑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兜帽落下,露出了她的面容。   “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躲在黑蓑少女身后的周清影惊愕的大喊道:“杭……杭雁菱!?你是……杭雁菱吗?”   “嗯。”   杭雁菱回身,对着周清影微微笑了一下:“见到我,今夜安心睡个好觉吧。”   “你这几天究竟——”   周清影起身想要抓住杭雁菱问个究竟。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头发是怎么回事,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问题太多了。   可在问出口之前,那该死的困意又吞噬了自己的身体。   不能睡,不能在这个时候睡下。   至少,至少……   去问问她,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杭雁菱……你,为什么……又抛下我……”   然而,在手触及到杭雁菱之前,周清影的意识还是彻底的断去了联系。   杭雁菱松开了“周青禾”的手臂,伸出双手接住了马上要倒落在地的师姐。   “抱歉,下次不会了。”   她横抱起学姐,缓缓的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往床的方向走去。   阴灵气凝成的黑潮随她的身影而动,仿佛她最为忠诚的仆役一般。   周青禾终于摆脱了怪物的钳制,趁着杭雁菱转身的功夫,她本想脱逃,可就在转身之际,手脚却像是被镣铐牢牢锁住了一样,自体内涌出的阴灵气汇成了一道道黑雾的锁链,将她牢牢绑在了杭雁菱身后的黑潮上。   生命在不断地转化为死源的灵气,朝着对方输送。   无法停止,即便是她松开了自己也无法停止。   “周青禾”眼睁睁的看着杭雁菱悠然的三师姐轻放在床铺上,为她脱下鞋子,垫好枕头,盖好被子。   就好像是完全不在乎“周青禾”的存在一样,从容,缓慢。   一直到彻底的照顾好了周清影,她才转过身来,暗金色的眸子盯着房间内的“周青禾”。   “知道吗,其实你曾有过一条活路。”   “什么意思……”   “我不嗜杀戮。本打算若是你不来找她,那我便留你生路。”   指尖拨动着着阴灵气汇成的枷锁,杭雁菱的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些失望。   “你毕竟对青禾学姐有养育之恩,即便要她以性命和存在回报于你,我也只是觉你可悲和惹厌……”   丝线凝实,皲裂的“周青禾”周身的血气在不断地被蒸腾为黑雾。   “可你打了她的主意,她未被你养育,没承蒙你的恩典。你也从未试图找寻过这个后代——你和她并无父女恩义,却依旧视她的生死为你的囊中之物。这边让我觉得……你也该死了。”   黑潮又一次涌起,周围的一切光芒再度被吞噬。   晦暗之中,杭雁菱独自呢喃。   “我不杀人,是因为毕竟医者救一人熬尽心血,恶徒杀一人易若抟泥……我曾蒙一位立志为医之人的大恩,也答应过她永世不忘这份恩德,因而以此祭奠。”   一团黑气从崩坏的躯壳中脱离而出。   它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脱这片阴灵气的海洋。   可它似乎忘了。   它的存在也是阴灵气的一环。   而在这片黑潮之中,阴灵气皆由她一人所掌。   “你做这些或许有你的苦,你的理由,但你毕竟试图去掂量你两个女儿的命——而你给出的结论,让我很不满。”   看着被暗流送过来的漆黑灵气,杭雁菱随手将之捉住,攥于掌心。   似乎有哭嚎的声音在这片黑海当中回荡。   “毁废肉身,炼化阴灵,我敬你有些骨气。就留你阴魂一丝神识回去告诉你留在南洲周家的本体吧,去清清楚楚的告诉你自己……我不久后会登门拜访,去告诉你自己……给我安心的,慢慢地,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给我等,那么喜欢玩阴灵气的话,我会让你好好看个够的。”   说罢,杭雁菱松开了手。   像是丢弃废品一般,将那缕神魂抛出了黑色的大潮。   她转身步入黑暗,幽冥散去,不复存在。   烛光重新映亮了房间,照耀在了周清影安睡的脸上。   那一缕被投掷出去的黑雾在房间内盘旋了一圈。   没有实体依附,这一缕阴魂将会很快消散。   它幽幽的飘荡了一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忽而调转方向,猛地向着床上的周清影钻了过去。   嗤咔——   一道爪的影一闪而逝,烛光照耀下。   桌椅,地板,墙壁,一切物质开始纷纷剥落,化灰,飘落在地。   开裂的痕迹不断地加深,扩大,最后组成了纵贯了房间的五道深深的爪痕。   渺小的阴魂被彻底湮灭。   而位于数千里之外,周家的闭关洞府内,被千根蜡烛环绕的一个枯瘦的中年人睁开了眼睛。   冷汗涔涔落下,心悸之余,他张嘴咯出了一口黑色的血。   身上灰色的长袍嗤咔开裂。   胸膛落着五道抓痕,从右肩贯穿到左腹。   没有鲜血渗出,伤口直接焦黑凝结,形成疤痕。   就当他深深地缓了一口气时,身后传来的阵阵沙沙的异响让惊魂未定的他猛地回过了头去。   他身后那面沈青石板砌成的岩壁在不断地剥落下灰尘来。   狰狞,恐怖,足有三米之长的抓痕,将闭关洞府的墙壁撕裂。   阴森的黑气从抓痕内冒出,不断地提醒着中年人一件事。   自己之后的人生,似乎真的只能数着日子过了。 第四十四章 阴灵,菱儿。   周清影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   她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帅气的拿着木棍挡在自己面前,将恶犬驱逐的,拯救自己了性命的女孩。   自己最初朋友……   那是一场很美好的梦。   当时的莲华宫还没有那么大,弟子也没那般多。   杭雁菱整日总会带着她在宫内到处玩耍,虽然自己辈分上是她的师姐,但其实周清影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是将杭雁菱视为姐姐的。   她总是会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哪棵树上有鸟蛋,哪条河里能捉蟹,衣服破了如何缝起,   自己小时候懵懵懂懂,却无比依赖着她。   渐渐地,杭雁菱的身影取代了记忆里陷害自己姐姐的位置,在她的心中闪耀着。   渐渐地,被姐姐背叛了的恐惧也压在了心底,让周清影逐渐学会去接受别人的友善。   可是这么一天到晚的在外面野玩,磕磕碰碰的难免有受伤的时候,每次回到宫里都难免会让杭雁菱因此被二师伯数落一顿。   有那么一次,当笨手笨脚的自己再度从树上跌下来时,杭雁菱瞧着她膝盖上的伤口,抱着肩膀啧啧的摇了摇头。   那对儿鬼灵精的眼睛总是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总是摔伤可不好啊,你小小年纪,细皮嫩肉的,嗯……走——等这次我吃完了二师伯赏的禁闭,我教你个好玩的。”   明明自己才是师姐,明明自己应当承担起保护师妹的责任。   可是她的话语总是带有无穷的说服力,让周清影连连点头。   “嗯!”   梦中的画面回到了莲华宫的弟子房间里,又一次偷偷从禁闭室里溜出来的杭雁菱兴高采烈的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敲开了周清影的房门。   “师姐!你看看这个!”   一跑进房间,杭雁菱就蹲在地上,将包裹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了出来。   枕头,颜色不同的细线团,碎布块,剪子……   尖锐的金属让周清影有些生怯,她小声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是女红啊!来,今天师妹我教你缝手帕,以后摔到了用清水洗一洗,用手帕把伤口包起来就好了!”   “女红?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呀?”   “不知道,反正我感觉我自己会,哎呀,先试试,没听过一句老话叫万事什么难什么头的嘛,我先来。”   她坐在地上,穿针引线,将碎步的边角熟稔的缝起。   动作十分老练,可周清影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姐还会摆弄这么危险的针线……   她只是略带胆怯,却忍不住好奇的看着师姐制作着手工。   银针在穿梭之间,将一根根丝线排列成图案。   是两只……可爱的小鸟。   周清影抱着肩膀探头看着抓耳挠腮的师妹,稚嫩的童声问道:“胖乎乎的真好看,师妹,这是什么,小鸡仔吗?”   “这叫团雀,你看,圆鼓鼓的多可爱?”   将粉色的手帕撑到周清影的面前,杭雁菱从手帕后探出头来:“漂亮吧,很漂亮是不是!”   那对儿眼睛眨了两下,周清影也非常用力的点了点头。   “漂亮!”   是啊,师妹不管做什么都很漂亮。   得到周清影的夸奖,杭雁菱更来劲了似的,撸起袖子拿起针线,用黑色的丝线在粉色的手帕上继续缝绣,在两只依偎的小团雀图案的边上绣下了三个字。   “你看,周,清,影……这是你的名字,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随身物品上,这样就不怕丢了!”   绣完后,杭雁菱将手帕递给周清影,而周清影也捧着手帕盯了好一会儿后,红着脸盯着地上的剪子和针线。   “我也想像你一样手巧,教教我。”   “哎呀,你确定?刚刚我看你还害怕针头呢,万一被扎了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   杭雁菱眯起一只眼,捏着针坏笑着在周清影的面前晃了晃,周清影鼓起嘴巴,伸手捏住了针头:“我也要缝一个给你,教教我。”   “嘿,好好好。首先你得用这两块木棍把这块布蹦起来……”   杭雁菱耐心的教起了她女红。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周清影捧起了绣好的手帕,对着已经从窗户透过来的夕阳微光照了照。   “唔……”   “哟,好了?让我看看你这绣的两个什么,嘢?这……嗯……呃……我懂了!这是炸鸡块?”   “是小团雀!”   “可你这小团雀有棱有角的呀,噗……还有边上的那个,是我的名字?”   “嗯……”   “真厉害,你这个年龄能认识我这个生僻的名字……嗯,‘杭雁菱’这三个字笔画那么多,你这绣的……倒是大概有那么几分神韵。”   周清影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帕,害羞的将它攥紧。   “我绣的不好,重来,重来!”   “别啊。”   杭雁菱一把将手帕抽了过来,笑着塞进了怀里:“这可是师姐你头次亲手为我做的东西,意义非凡,”   看到师妹的笑容,心中暗暗的雀跃让周清影不知如何自处。   当然,杭雁菱也并不总是那么万能,总是那么开心的。   她偶尔会不来找周清影玩,而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或者是在下雨时看着窗外,愣愣的发呆。   周清影永远搞不清楚这个时候的杭雁菱在想什么,问她,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时我老会觉得我忘了啥……感觉像是今早起蒙了,没睡醒,还在梦里的样子。”   有时她天真的和同龄人无疑,有时也会背着手老气横秋的走到宫里,看看较为年长的其他弟子们下棋。   周清影曾跟着杭雁菱一同去看过几次别人下棋,她搞不懂那些圆圆的写着字的木块块在方形的格子板上拱来拱去有什么意思。   问杭雁菱,杭雁菱也直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好玩。”   好玩,哪里好玩了……   周清影小声地嘀咕,可是杭雁菱依旧乐此不疲。   她看别人下棋时从不吱声,只是背着手就那么看着,看到自己支持的一方占优了,脸上就微微挂着点笑。看到自己支持的一方出了昏招,就微微皱起眉头,歪着脑袋,却决不吭声。   她坚称这是君子风度,可别的弟子让她上手试试,却又连连推托,扭头就走。   那时候的莲华宫,举宫上下都很喜欢她。   ……   ……   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再美好的梦境也会走到尽头。   随着梦境的发展,时间的推移。   站在梦的外侧,周清影终于看到了那一天,年幼的自己捧着被杭雁菱撕碎的手帕,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哭泣着的画面。   是的,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回忆了儿时的一切美好,可这不过是一场往日时光的梦境。   如今的杭雁菱……又在哪里呢。   周清影没有再向前进入那清醒之梦,再次回味儿时的美好,她扭过了头。   她要醒来,她要去寻找杭雁菱的下落。   向着身后的黑暗踏出了一步,前方,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不是杭雁菱,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是谁啊?   向着梦境的深处走去,越走越深,越走离着那道身影越近。   她的脚步在黑暗的空间里回荡着,远离了五彩斑斓的梦境,每一步的踏出都好像在引发着周围黑暗的崩塌。   有什么“碎片”掉了出来。   黑暗的,残破的,如同镜子般折射着画面的碎片。   碎片中的内容,是周清影和杭雁菱相处的点滴,可又和自己所得知的不同。   一片碎片之中,年幼的周清影被恶犬撕咬的遍体鳞伤,并没有帅气的杭雁菱挡在她身前,而是被净水仙子直接出手相救。   一片碎片之中,杭雁菱被针刺破了手,周清影则是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轻声的安慰着师妹。   一片碎片之中,琳琅书院的同门们讥笑杭雁菱的笨手笨脚,大家都不服气凭什么她这样什么事都做不好的人能成为莲华宫的亲传弟子。而自己每每遇到这种人,势必会拿起石头向这些年长的弟子们砸过去替师妹出气,每每如此做,二师伯总会关她禁闭。   几乎每片碎片之中,杭雁菱都是那个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而自己则更像是一个好师姐,处处护着她,处处替她打抱不平。   ……   ……   浏览着这些诡异镜子碎片,周清影下意识的摸索向了怀里。   她掏出了一个粉红色手帕,手指轻轻地抚过了上面的两只小团雀。   这是她的梦境,因而手帕还是崭新的,刚刚被缝好的模样。   攥住了手帕,周清影穿过了这一片片破碎的,不连贯的碎片,走到了最前方的那个人影身前。   距离越是接近,周围的碎片就越多,可周清影一旦认定了目的便不会退缩。   她闯过了那些碎片,径直的伸出手抓住了前方人影的胳膊,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   那人缓缓地回过了头。   她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穿着一件青色的道袍,腰杆笔直的挺着。   她没回声,只是低头深深的看了周清影一眼。   她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捧住周清影的脸。   然而刹那间,梦境如同一面碎裂的镜子一样,彻底断开了。   ——————————————————————————————   “那人,是谁啊……”   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周清影从梦境之中醒转了过来,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却是不知为何。   不过,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余力去回想那些了。   梦中的记忆不到中午就会消散,而自己又因为昏睡而失去了找寻杭雁菱的机会……   昨晚的自己,是怎么昏睡的来着。   记忆中,周青禾来找到了自己,说了些奇怪的话。   记忆中,一个黑蓑的怪人挡在了自己身前,拦住了那个不对劲的周青禾。   那个黑蓑人,好像就是杭雁菱,是自己的师妹……   “那也是梦?”   揉着额头,周清影抬起了脑袋,看向了房间里。   狰狞的出现在房间墙壁上的五道抓痕让她一愣。   房间内还残留着阴灵气的味道,森然入骨,却让周清影为之精神一振。   昨晚的不是梦境……   她,是她……   她没丢下我!   “杭雁菱,你在哪儿!出来!!!”   周清影从床上跳了下去,她狼狈的穿好了衣服。   不知为何,她似乎隐约能够感知到空气之中一道薄薄的暗流。   不知为何,心中有个声音。   【快……】   是不知道呓语过多少次的声音。   【追着这个味道……】   自己分明从未说过这般话语。   【那人才刚刚离去不久……】   咬牙切齿,咯咯作响的痛恨。   【即便追到天涯海角,追到苍穹落尽……】   心怀激动,忐忑不安的喜悦。   【我也一定会把你给找出来!】   心中的声音,周清影自身的意志。   两种矛盾的感情彼此碰撞,声音交叠在一起,彼此倾轧遮盖。   最后,获胜的是周清影。   似是有什么阻在自己身前的屏障被她踏破,耳边流淌的风声愈发的清晰,空气中那道薄薄的暗流愈发醒目。   杭雁菱……别想再丢下我一个人跑掉!   ————————————————————————————————————————   晨光破晓,旭日东升。   在琳琅书院通往云阶的大门外,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子。   高个子女子神情懒散,坐在藤椅上,老神在在的摇晃着身子。   在藤椅的两边,是负责看守大门的琳琅书院的老师,此时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睡的正香。   而矮个子的女生穿着白色的麻衣和孝帽,笑嘻嘻的捧着一枚大苹果在啃着。   “碧水阿姨,你不骗我,只要今天咱们能够见到师姐姐,你就真给我买一身好看的白裙裙?”   碧水的声音懒洋洋的说到:“莫说一件,哪怕是十件,百件就行,这些日子在琳琅书院赢的钱,足够阿姨给你开一家裁缝铺了。”   “那我要雇好多好多裁缝,天天做寿衣!”   “瞧你这孩子,就不能喜欢点别的。”   碧水笑了一声,小铃铛则是十分开心的眺望着出口的方向。   幼童的双目奕奕放光,她闭上眼睛,摇头晃脑。   “真的……好想赶快见到师姐姐啊。”   一阵清风吹过,徐徐吹起了碧水的发丝。   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微微睁眼睛,侧过头来,瞥了一眼琳琅书院的牌坊。   对着无人处,她优哉游哉的喊了一声:“就这么走了,也不跟师伯我打一声招呼?”   “……”   牌坊下,云阶上,燕石广场前。   璀璨的晨光发生了些微的曲折。   还未完全被拂晓照亮的影暗聚拢在一处,汇聚成了一层薄色的雾障。   流动的透明气息向着周围散去,内中裹挟着的黑气溢淌了出来。   空气就好像是被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在喷吐而出的阴气重,一个黑蓑灰发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见过三师伯。”   她抱起拳头,恭敬行礼。   碧水大大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起身,上下打量了几眼如今模样的杭雁菱   小铃铛看到这副模样的师姐姐,当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踏着小碎步朝着杭雁菱跑来一下子抱住了杭雁菱,却被那冰冷的体温吓了一大跳:“师姐姐!你,你怎么了!?冰的像个尸体一样!!”   杭雁菱摘下兜帽,低下头伸手轻轻的放在小铃铛的头上,柔声说道:“师姐姐染了风寒,要下山寻些药瞧病了。”   碧水叹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衣物:“风寒这种病,山上就能治,下去作甚?”   “您是如何找到我的?”   “运气好罢了。”   “您来找我,目的是为何?”   杭雁菱抬起头,黑气在身边萦绕。   这幅状态,显然已经没办法在这位师叔面前继续伪装身份了。   当然,此时此刻碧水如何看待她,这并不重要。   碧水竖起一根手指:“我猜你是在琳琅书院闯了大祸,要下山避避风头,特意准备了灵梭接你,咱们一块儿回莲华宫,我保证能帮你摆平学院里的事儿。”   “不劳您费心了。”   温和的笑了一声,杭雁菱忽然弯下腰,深深地,对着面前的碧水行了一礼。   “我还有事要做,请您……让路。”   “我若是不让,你待如何?”   “……”   杭雁菱并未回声,只是直起腰来,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是一位金丹期的强者。   也是杭雁菱的三师伯。   是了……   “对不起。”   杭雁菱道了一声歉。   碧水的神色微微一怔,她忽然笑了一下,走到杭雁菱跟前,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身羽蓑:“现在的你要一心想跑,我怕还真是拦不住。”   “因为您多半会顾及我的性命,不敢全力出手。”   “你如今的阳寿,还剩下几年?……不,如今剩下的还够你活一个月吗?”   碧水一眼看穿了杭雁菱这凭空出现的庞大阴灵气的本质,她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平日那懒散的声线却多了几分压抑。   “我自有分寸。”   杭雁菱后退一步,叹息到:“请您放心,十天后……我会让‘杭雁菱’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出现在您的面前的,我保证。”   “这话说的简直就好像你不是菱儿一样。”   “……您心中不是早就有数了吗?更何况还见到了我如今这般模样。”抬起头来,杭雁菱苦笑着说到:“当然——我并非杭雁菱,只是一个占据了她身躯的阴魂而已。”   “哦……”   碧水不置可否的拉长了音调,眨了眨眼,她笑着问道:“那阴魂姑娘,你刚才说你自有分寸,是打算怎么做的?”   “……完成这番事情后,我会长眠,将真正的杭雁菱归还给你们。”   “好啊,真妙。”   碧水拍了拍手,笑着说道:“你占了我家菱儿的躯壳,如今要了却一桩心事,心愿结束后便可安生转世——我们也能得到原本的菱儿,听上去是个两全的买卖。”   “我不会让这幅身躯受伤的,我保证。”   “那是自然,你用以燃炼阴灵气的都是你的魂魄,我又不像那帮饭桶一样眼瞎。”   “既如此……就此别过。”   杭雁菱笑了一笑,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可碧水并未让路,反倒是故意走在杭雁菱跟前,像是故意挑衅一样再度拦住了她的去路。   见状,杭雁菱苦笑了一下:“您若是不满于我强占杭雁菱躯壳,想让我吃点教训,我保证回来后任凭你们发落——但现在请让开,我时间不多,也不想用这具身躯去忤逆你。”   “傻丫头,我偏不让。”   碧水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姑奶奶我今天就要拦在这里,不让你这小小的阴魂安心转世,你要如何?”   “……为什么。”   “因为你傻,你笨,因为我是你师伯。”   “我说了,我不是杭雁菱。”   “我知道。”   “我……”   “而且大师姐也知道,澄水也知道,你师父净水也知道。”   杭雁菱讶异的微微睁大眼睛,无奈的笑了笑:“这样啊——那还多谢几位前辈这几月的包涵。”   “可你师父因为你扯得谎,心甘情愿的去替你平了那什么冥河宗,可我因为不放心你,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当了个什么老师。”   “错领你们的关怀,对不住。”   “唉……你呀你。”   碧水抬起手,轻轻的戳了一下杭雁菱的额头。   那声音并非是发现了冒牌货的凌厉,而是对于执迷之子的无奈和叹息。   “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放着好好的牌局不打,今儿个特意守在这里,我所要拦的人究竟是谁?”   “……”   碧水看着沉默的杭雁菱,歪了一下头。   “我想请教一下这位自称阴灵的傻菱儿,你是凭什么会以为,我,我们莲华宫,我们所喜爱,要保护,想要照顾的人……不包括你呢?”   “因为我只是个半途侵占了她身体的不速之客,与你们谈不上任何感情……你们,也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份儿上。”   “哦对了。”   竖起一根手指,碧水眯起一只眼,笑着问道:“你知道大姐干嘛要让我特意跟你和小秋雨过来吗?”   “不知道。”   “那你记不记得在莲华宫,我把文牒交给你时,曾经对你说过的一句话?”   “……嗯?”   “呀,有破绽。”   在杭雁菱疑惑的功夫,碧水突然打出一掌,直接顶在了杭雁菱的胸膛。   猝不及防之下,阴灵气本能地朝着碧水的身体涌去,可在阴灵气马上要侵袭眼前的生灵之时,杭雁菱猛地抬手一把收住。   浩瀚如墨色大潮一般要将碧水吞噬的阴灵气静止在了碧水面前。   额头一滴冷汗落下,碧水悄悄松了一口气,运足内力,杭雁菱的体内传来了一声闷响。   嗡——   “偷袭得手咯。”   伸手搂住了被一掌振晕过去的杭雁菱,另一只手穿过杭雁菱的腿弯。   碧水笑嘻嘻的将昏过去的杭雁菱横抱了起来,低头看着这倔强的逆徒,轻声叱了一句。   “蠢丫头……”   “碧水阿姨!师姐姐这是怎么了?”   小铃铛赶忙过来伸手摸了摸杭雁菱那冷若尸体的手,语气之中有些焦急:“你,你干嘛打她呀!”   “因为她傻,她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唔……师姐姐是又被石头砸了脑袋,变傻了吗?”   “她可机灵着呢,可惜是自作聪明。”   “碧水阿姨!你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是不是耍我!”   小铃铛不满的跺了跺脚。   碧水笑着将杭雁菱抗在肩上,腾出手揉了揉小铃铛的脑袋。   侧过身来,她眺望了云阶外头一眼。   “好了,菱儿也过够瘾了——至于那个老东西嘛……日子要一天一天的过,账要一笔一笔的算。菱儿一笔,影儿一笔,加上这些天在我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的,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下巴上长了几根毛,要真就那么让他舒舒服服的死了,别说老四了,我估计二姐都得数落我不中用。”   “老东西?碧水阿姨在骂谁呀?”   “这你就甭管了,哦对了——这几天我得躲着菱儿这傻丫头点,小铃铛你陪我下山一趟,咱们俩好好去棺材铺挑些发丧的东西先备着。省得出殡的那天抓瞎。”   话音刚落,碧水远远听到了一声呼喊。   看着由远处渐渐跑来的身影,咧开了嘴:“得了,这下把菱儿扛回去的人也有了。这傻菱儿今天可是把我气得够呛,等她醒过来,可先得给我好好头疼头疼怎么面对另一个傻丫头吧。” 第四十五章 反噬   清晨的阳光再度照射入房间内。   这儿是琳琅书院愈疗院的病房,坐在病床前面的少女名叫周清影。   莲华宫的三弟子,杭雁菱的师姐。   此时的周清影上半身保持着直挺挺的坐直姿势,脑袋却一歪一歪的打着瞌睡,清风穿过窗户,将病房的窗帘吹拂,半边脸浸在阳光中的少女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忽然,病床上躺着的人发出了一丝声音。   周清影一下子惊醒,连忙用手抹了一把脸,睁开眼睛仔细瞧着。   躺在床上的是灰发的杭雁菱,她那年幼的脸蛋盈着淡淡的光泽,虽然肌肤并无血色,但已经比昨天早上师父将其交到周清影的手中时好了太多。   杭雁菱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嗯……”   “师妹,师妹!”   周清影又喜又惊,她低喊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抓住杭雁菱的手,可又有些胆怯。   在琳琅书院呆了这么多天,她其实也清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总是在杭雁菱的眼睛中找不到一个自己的位置   不管自己如何的积极主动,杭雁菱总是在围着自己的姐姐周青禾转圈,而即便是同为门派师姐妹,自己也远远没有师姐言秋雨对她重要。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   是她从付家回来,我对她太过苛刻了?   还是我不该一直执着于她,早早地认清楚,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呢?   如今周青禾受人保护住在掩踪院,而二师姐言秋雨在杭雁菱回来后看望了一会儿,便去应对来自琳琅书院的压力,只留周清影一人在这里。   胡思乱想带来了犹豫,周清影很害怕,她担心杭雁菱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会感到失望,害怕她第一句张嘴问自己周青禾或者是言秋雨的下落。   杭雁菱又呜嗯了两声,这位昏厥了一天的少女终于徐徐睁开了眼睛,澄澈如紫晶的眸子咕噜咕噜转了转,她动了一下,歪向了周清影。   周清影心里一紧,脸上却故意作出一副扳着的模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不,有事儿。”   杭雁菱本想坐起来,但脏腑的疼痛扯的她抽了一下,捂住了肚子龇牙咧嘴的。   周清影慌忙将她扶住,却不敢开口,生怕杭雁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周清影,再度躲着自己。   “咋回事啊,这身子疼得要死。”   杭雁菱埋怨一句,扭过头来,忽然很惊异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你是……哪位?”   见杭雁菱这样问,周清影心里头蓦然咯噔一下。   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僵在原地,六神无主。   这真的还不如之前那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呢、   “我,我是……”   话说到嘴边,哽咽着说不出来。   昨天碧水曾经对她吩咐过,杭雁菱修炼阴灵气走火入魔,醒来后脾气可能会变得古怪反复,让周清影多加小心。   那场梦太美好,让周清影抱着失而复得的杭雁菱满心喜悦,根本顾不上将师父的叮嘱记在心里。   可如今杭雁菱用这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她,真的是往周清影心窝子里狠狠的剜了一刀。   她又失忆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见周清影不说话,杭雁菱挠了挠脸:“小妹,你,你这怎么说两句还哭了?”   “我没哭。”   周清影低头吞下了哽咽和哭音,抬起头来露出笑容,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笃定心神,对着杭雁菱说道:“你又把我忘了,那我就再跟你说一次,我叫周清影,是你的三师姐。”   “……嘢?”   杭雁菱听闻这个名字,大大的张开了嘴巴。   她突兀的刷啦一下伸出手来用力的捏住了周清影的脸,用力的搓了一下。   “周清影?谁?你?”   这一下捏的让周清影吃痛,要是放在平时她早一巴掌打回去了,可现在听见杭雁菱竟然起了这么大的反应,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丝希望。   说不定只是杭雁菱刚刚醒过来脑子糊涂,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窝系……”   脸被揉搓着吐字不清,周清影只能晃了晃脑袋,表示承认。   “哇!”   没想到见到周清影,杭雁菱没有半点排斥,反而是相当惊喜的松开手,从床上爬了下来,赤着脚丫站在地上。   坐在椅子上的周清影比站着杭雁菱矮了一头,她不解的看着反应剧烈的杭雁菱,正要劝这个病号老老实实休息,就看杭雁菱猫腰穿过了周清影的腿弯。   “诶,等——”   这动作莫名的熟悉,周清影刚想阻拦,突然屁股下面一虚。   她竟被杭雁菱一手支着后腰,一手抱着腿给举了起来。   被刚醒来的杭雁菱拥抱,自然是周清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这种全凭手臂将另一人举高的抱法让周清影很快回过神来。   不对……   抱小孩儿才这么抱吧!?   “你干嘛!?”   周清影红着脸挣扎两下,杭雁菱嘿嘿笑着将她放下,新奇的伸手拍着周清影的肩膀:“师姐,可以呀,长大了不少哇。”   “你,杭雁菱,你说什么怪话呢!赶快回床上躺着,你这身体糟糕得很,怎么能这么胡闹啊!”   “诶呦,真让你说中了,抱你一下我都疼得要死。”   杭雁菱揉着胳膊爬回病床上,将白色的被单子往身上一拉,两条胳膊垫在后脑勺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歪头看着周清影:“嘿,小师姐,你这是胖了不少呀,把你师妹我胳膊都快压断了。”   “我是你三师姐,不是什么小…………等等,你刚刚喊我什么?”   “啊,是是是,师妹不好,师妹冒犯,师妹改口,三师姐你宽恕我一下好不好?”   杭雁菱笑着贫嘴了两句,冲着周清影露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你……你”   三个你卡着后面的词儿,周清影哑然的看着眼前的杭雁菱。   这下,憋下去的眼泪忽然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忽然伸出双手按住了杭雁菱的肩膀,低声嚷道:“你到底是谁?”   “诶,诶诶!病号,我是病号啊嘿!别发疯别发疯,疼着呢!”   杭雁菱以为师姐要跟自己打闹,嘻嘻笑着躲闪了两下。   嘴边却是一咸,抬头定睛一看,却发现压着自己的周清影啪嗒啪嗒的落下了眼泪。   “哎呦!”   杭雁菱一阵懊恼,脸上露出了闯了祸的表情,连忙举起双手:“不哭不哭!别介啊,我投降——来来来擦擦泪……”   说着,杭雁菱将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阵,忽然咦了一声:“诶,我手绢呢?”   “你……你还记得你有个手绢啊……你撕了它,丢在我身上,早就,早就!!!”   终于,周清影憋不住的大声哭了起来,小拳头雨点般打在杭雁菱身上,疼的杭雁菱龇牙咧嘴。   拳头不疼,可是身上毕竟带着伤呢。   “诶,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不是,小师姐你在再这样我告二师伯揍你啊!”   “告吧,告吧!”   周清影哭着哭着,忽然又忍不住笑,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索性放开了,坐在杭雁菱的腿上低头看着这个造孽的师妹,用力的捏住杭雁菱的脸,将刚才的仇给报了回去。   “说,跟我说你错了,跟我说你是混蛋,跟我道歉,把我这些年来的委屈通通赔给我。”   “咳咳咳,我靠,你疯惹,鲨手,疼!”   杭雁菱被掐的连连讨饶,两人闹腾了半天,周清影才从病床上下来,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自己不知道做了怎样的好事,才能接二连三的一直在做一样美好的梦。   前天在梦中梦见小时候和杭雁菱的经历,今天在梦里梦到杭雁菱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   也许,突然消失的杭雁菱就那样轻松的被杭雁菱找到也是一场大梦吧。   泪水涔涔落下,周清影跳下病床,这些年来,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愉快过。   “好了。”   不想让梦中的师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周清影转过身,背着手。   “我该去找真正的你了……师妹,有缘的话,梦里再陪我一起玩吧。”   杭雁菱躺在病床上,看着先是情绪激动又哭又闹,随后又一副要生离死别的模样跟自己告别的师姐,抓紧了被单小心翼翼的斜眼瞥着她:“小师姐,我劝你最好找掌门给你看看脑子。”   “谢谢提醒,再会啦。”   周清影镇定了精神,双手运足了力量,朝着自己的脸上用力一拍。   “啪!”   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病房里,周清影的右脸红了一大片。   “咦?”   周清影睁眼看着病房的光景,回过头来跟病床上的杭雁菱四目相对。   杭雁菱震惊的看着师姐,连连摆手:“不必,大可不必!小师姐你正常点,我害怕。”   “明明是你不正常!”   周清影嚷了一声,反手又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结果显而易见,除了让杭雁菱的震惊加深外,周清影还是没能摆脱这场梦境。   “我,我不信!”   周清影倔脾气上来了,当着杭雁菱的面,一巴掌一巴掌的抽在自己脸上。   杭雁菱先是害怕,随后意识到这样下去周清影迟早把自己给扇吐血,连忙从病床上轱辘下去抓住周清影的手:“师妹,别这样师妹!”   “你别管我!只管在我的梦里睡好,我要——”   俩人正扭打在一起,惊扰到了琳琅书院病房原本的看护人员。   负责看护的是个十七岁的女生,她正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的走进病房里,刚一进门就看到杭雁菱和周清影拉扯在了一起。   要知道,杭雁菱可是学院目前头号的通缉对象,是因为她昏迷又身受重伤,学校才暂时同意将她搁在愈疗院诊病的。   还记得昨天晚上愈疗院院长亲自过来给这孩子把脉,摇头叹息说这孩子身受重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是醒不过来。   如今看见这个大恶女活蹦乱跳的抓着另一个女孩的手。   而被钳制住的那个女孩满脸都是巴掌印……   负责看护的同学当即吓得啪嗒一声摔碎了汤药,嗷的惨叫了一嗓子。   “那个恶女,那个恶女她醒了啊!!!!!!”   ————————————————————   三十分钟后,杭雁菱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愕然的看着将自己的床铺围满了一圈儿的人。   周清影已经因为激动过度昏了过去,这一圈人里她目前就只认识自家的二师姐。   “秋雨师姐,这,这,咋回事啊?”   “……雁菱……”   “呼,卧槽,师姐你这语气有点肉麻哈。这几位大哥是干啥来的……咱莲华宫的客人?”   站在床头的教导主任冷哼一声:“怎么,在我琳琅书院大脑一通,如今又要装作失忆,什么都不知?”   “不是,等会儿。”   杭雁菱举起手,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虽然您刚才跟我说过一次了,但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我干嘛了?”   “你绑架同学,妄图勾结杀手嫁祸给同伙付天晴,最后事情败露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有什么好说!”   “好,打住,到此为止是我的罪状。我绑架的那个人现在在干吗?”   “安贤山同学还在上课。”   “你说的那个付什么天晴呢?”   “在门外候着。”   “我雇的杀手呢?”   “被你杀了。”   “尸体呢?”   “被你毁尸灭迹!”   “哦——”   杭雁菱眨了眨眼,揉着太阳穴掐着指头,坐起身来跟交代主任盘算道:“你看啊,按你的说法,我绑架的人好好的,我要杀死的同伙活的好好的,尸体没了,你们也说搜了我的什么储物戒,屁都没找出来一个,换而言之,您老人家现在是要受害者没受害者,要证据没证据,上下嘴唇一碰,就凭着我消失了一会儿,一口就咬定我是犯人了?”   杭雁菱的一番驳辩让教导主任怒极反笑,周围几个负责看着杭雁菱的人也同时森森冷笑出声。   恶女的辩解和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   不过没关系。   “我们还有一个证人,没想到吧。”   教导主任冷笑了起来,拍了拍手,从门外被带进来了一个人。   杭雁菱无奈的看着走进来的女性,心中突兀的狠狠一痛,不过被她若无其事的表情给掩饰了过去,眨了眨眼问道:“她谁啊?”   “她是周青禾,你所绑架的安贤山的未婚妻,也曾经是你要痛下杀手的对象。”   教导主任扭头看着周青禾,冷声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那一日,你房间里到底有没有杭雁菱出现过了。”   周青禾从一进门开始就紧紧盯着杭雁菱,盯着她那一袭灰发目不转睛,嘴角紧绷。   教导主任连着催促了三两次,她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我的确在宿舍里和杭雁菱碰面过。”   “诶呦,真的呀。”   杭雁菱也不多辩解,她好奇的看着这个让自己莫名心痛又心动的女生到底打算怎么编排自己。   教导主任笑着说道:“好,那你说说,那天杭雁菱对你做了些什么?”   “她……”   周青禾深深又看了一眼杭雁菱的灰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她告诉我这学院有人冒充她的样子在行动,教我多加提防,好像说是什么……冥河宗的人。”   “什么!?”   教导主任一听,愣了一下,他皱眉问道:“怎么可能?如此重要之事,这几日你为何从不向我们汇报!?”   “……”   周青禾看着教导主任,低下了头:“因为您来的实在是太巧了……她才刚刚同我说完,您便现身……听她说冥河宗之人擅长用阴灵气幻化他人外貌,我不敢轻言,怕惹来杀身之祸。”   “你!”   教导主任气的吹胡子瞪眼,正要抬手打去,忽然又想到那天杭雁菱给他们留下的字条。   是那张字条引导他们去了愈院,见到了那具尸体。   而教导主任能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一番,冥河宗的名声他听过,那纹身他也认得。   只是太急于想要将杭雁菱排挤出书院,加上冥河宗早就不成气候,因而未曾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今天听到周青禾这般说辞,心里头也不由得踟蹰起来。   他皱眉看着杭雁菱,厉声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杭雁菱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连她是谁我都不记得了。”   “如今你老实交代,还有理由从中脱罪。”   “不是,我真的啥都不记得了啊。”   杭雁菱无辜的模样激化了教导主任心中因偏见而留下的愤怒,正要发作,站在一旁的愈院负责人,也就是那天护着周青禾的老师突然拉住了教导主任,将他拽到一边,小声说道:“主任,我看这青禾所言不假。”   “你别因为她是的得意学生就纵容包庇!”   “倒不是因为青禾,而是这杭雁菱如今……的的确确是被阴灵气袭击过的人会有的模样,一身修为荡然无存,周身经脉七零八落,而且这里……”   她轻轻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叹了一口气:“主任,你若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自无话可说,但我可以作证的是,如今这恶女……不,这杭雁菱的确身体和心魂都受过折磨,她虽是阴灵气的修炼者,但身体所承受的摧残远不是一个阴灵气后期修士那点阴灵气能够实现的。”   顿了一下,愈院的老师接着说道:“她的这般状态,像是曾经以阴灵气燃烧自身精魂,与什么人背水一战过一般。”   “这……”   教导主任再固执,也不能无视眼前这位老师给出的证词。   毕竟她没必要袒护杭雁菱到这个份儿上,而且一开始她也是竭力要找杭雁菱算账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么那天巡查队所见到的血雨莫非是……”   新的可能性出现后,一些线索忽然被串到了一起,那具被偷走的尸体,愈院里那个冥河宗的无面血尸,加之这几日李天顺跟他妈念经一样三天两头要给教导主任科普的那些圣雁菱光辉事迹。   愈院的老师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凑到教导主任耳边小声说道:“我这几日查过了,这杭雁菱和青禾关系不错,还曾经宴请过她。加之杭雁菱刚入学的确与安贤山发生过矛盾,怕不是……绑架是她出气所为不假,杀人则是她与那阴灵气修士竭力一战,不得已而为之。”   这份猜测的重量压在教导主任心头。   他执教四十年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档子事儿,看着旁边躺在病床上还不断往自己这边看的杭雁菱,看着杭雁菱小小年纪却突然变灰的头发,不由得心中一阵心慌。   这要是错怪杭雁菱,这面子上可真就挂不住了……   “付天晴,你给我进来!!!”   教导主任一声怒吼,吓得门外等着的付天晴一哆嗦,连忙走进了房间里,低着脑袋走到教导主任面前。   教导主任看着这个一口咬定杭雁菱是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才行凶的付天晴,气的额头上青筋炸起:“你好好再把那天的说词给我说一遍!”   付天晴见教导主任如此生气,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不忿的神色,咬牙切齿的低声骂到:“有完没完,不是你让我这么说的吗!”   “什——一派胡言!”   “反正杭雁菱现在躺在这里,我就不信你敢公然出手杀了她!”   付天晴急了眼,他抢先一步一把拽住了教导主任的衣领子,满面怒容,他大声嚷道:“是你用杭雁菱的命逼着我那么说的!!现在我顺了你的意,你怎么还想赖账!!!”   “你!”   教导主任没想到付天晴先血口喷人,脸憋得通红,周围其他几个老师和学生因为付天晴的大嚷也都看了过来。   杭雁菱抱着肩膀,躺在病床上也看了个热闹。   只见付天晴情绪激动的看向周围的人:“你们几个好好想想啊!!!为什么你们把整个琳琅书院都快翻过来了还找不到杭雁菱,她都这个样子了,跟残废无疑,还能躲到哪儿去!!你们就不能动动猪脑子好好给我想想,他妈的大伙儿都快找瞎眼了还找不到,那不就只有一种可能吗!!”   愈院的老师忽然心领神会,她一把抓住了付天晴把他跟教导主任分开,同时后退一步将付天晴护在身后,一道碧绿色的屏障横在了教导主任面前。   这位周青禾的班主任厉声喝道:“付天晴,你的意思是灯下黑!”   “没错,大家都找不到的唯一可能就只可能是这家伙把杭雁菱藏起来了啊!!”   一时之间大伙儿都愣住了,看向教导主任的眼神也都多了几分惊讶。   虽然他们心里头都相信,这位朝夕相处,一丝不苟的古板老头不可能徇私……   但他妈这几天哥们几个都快把琳琅书院的地皮挖穿了都没找到杭雁菱也是真的啊!   惊讶的目光逐渐变成了警惕,年轻的弟子们纷纷后退,有的甚至亮出了兵刃对准了房间里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一大把年纪了,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众人拥簇眨眼间变成孤家寡人,又气又怒,指着付天晴的鼻子大骂:“小混账,你再说一次!”   “就是你!杭雁菱失踪的那天晚上,你鬼鬼祟祟的找到我来要我做诬证!”   “老夫一生磊落坦荡,何曾……”   就在教导主任的血压要增的炸开血管嗤嗤冒血的时候,教务处的另一名老师皱着眉分开人群,走到了教导主任跟前。   他的资历也不小,也算是少数几个能跟教导主任聊得来的朋友,他凑到教导主任耳边低语几句,教导主任瞪大了眼睛,又皱起眉头,最后点了点头,咬牙道:“若是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教务处的那名老师在说通了之后,冲着大家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放松下来:“不要紧张,这个主任是真的——而付天晴所说的也未必是谎话,他修为底浅,江湖经验薄,只怕是受了冥河宗的化形之法的哄骗。是咱们大家都被耍啦!”   众人一听,虽然还是有些警惕,但还是纷纷放下武器,房间内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臭着脸的教导主任也不好埋怨他们,毕竟冥河宗已经被讨伐了许多年,有些年轻人不知道也是正常,最后他看了付天晴一眼,忽然问道:“你那天看见的我,可曾去往什么方向了么?”   “我哪里知道,要问就去问碧水啊,是她把杭雁菱带回来的。”   “碧水呢!?”   周围有知道情况的学生禀报道:“碧水老师昨天打晕了几个门卫,而据莲华宫三弟子周清影所言,她在将杭雁菱托付于周清影后便下山去了。”   “坏了!!!”   教导主任懊恼的大喊一声,跑出了房间,其他几个老师也都心中各有猜想,纷纷跟了上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如今只剩下了付天晴,周青禾,还有病床上的杭雁菱三人。   全程吃瓜的杭雁菱伸出小手拍了拍:“好耶,给你们鼓鼓掌——虽然我是半句没听懂。”   付天晴走到门口左右瞧了瞧,关上房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周青禾,低头走到杭雁菱床边,一屁股坐在周清影刚才坐的凳子上,抹了一把冷汗:“呼……还好老子聪明,你这个逼就给我留了一句有锅甩给冥河宗后就不见了踪影。”   “嘢?这局还是我布置的?我这么牛?”   “嗨,得啦老杭,别装了,学姐刚才也替你说话,大家都不是外人。”   付天晴热忱的拍了拍杭雁菱的脑袋,杭雁菱反感的拍掉了他的手,嗔道:“谁装了,我真啥都不知道。”   “你看你又来……等会儿。”   付天晴想起入学大比时那个自己拦都拦不住的暴走杭雁菱,咕嘟吞了一口唾沫小声问道:“你……现在是哪个?”   “我哪个……我杭雁菱啊我哪个。”   杭雁菱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看着还挺英俊的小伙子怎么这么膈应人。   虽然自己蒙他所救,但总觉得看他哪里不顺眼。   付天晴心也提了起来,这要是那个疯子杭雁菱回来了,自己可真不知该如何招架了。   “不是,我问的是,你是哪个……呃,就是……你看啊,比方说……咱们来对个对联好不好,我先出上联啊,你听好——”   因为紧张,付天晴特意清了清嗓子,缓缓说出了上联:“奇变偶不变。”   杭雁菱皱着皱着眉头盯着付天晴好久,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宁寄吧谁啊?”   “太棒了,虽然答案完全不对,但这味儿对了!这老杭味儿太冲了!!”      ————————————————————————   PS:今天有一个人找我来PY,一开始我是拒绝的,直到看见他的书名我差点没绷住。   瞧吧,这个人标题变嫁味儿比我不是浓多了!!而且他说他写的还不是变嫁。 第四十六章 检测周清影血糖浓度   时间来到了中午,准确点来说,是下午一点钟左右。   在琳琅书院的商贸区的一处小吃摊上,杭雁菱热情的捧着满怀装着饮料的竹筒,放在了一群男生的桌子上头。   杭雁菱满脸的笑靥如花,语气热情:“来来来,哥们几个不要客气。今天中午几位辛苦了,这是我请你们的。”   “啊,不用……”   “跟我客气啥啊?是我连累的你们多受罪,应该的。”   杭雁菱笑意盈盈的拍了拍其中一个男生的肩膀,扭头回到座位,将怀里剩下的一枚竹筒分给了坐在位置上的另一名女孩——周清影。   距离教导主任离开宿舍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杭雁菱也被临时取消了处分,获得了出行的自由。   当然,琳琅书院可不是什么讲究疑罪从无的地方,在这个还是相对比较依靠原始人治的书院,得到自由也只是因为作为学院内唯一准则的校规并没有对这一现象做出规定。   教导主任在意识到杭雁菱可能是被自己冤枉了这许多天后,出于心虚暂时放她以自由,毕竟若是继续将杭雁菱软禁下去,最后却查明一切都是冥河宗的阴谋,那么琳琅书院建校百年来的声誉就要在自己这一届毁于一旦了。   莲华宫之后的报复是小,在全江湖上丢人现眼可就完全是他的责任了。   当然,这也并不是完全放还杭雁菱以自由,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杭雁菱每天必须要有7个时辰,也就是14个小时处于莲华宫派来的巡逻队的监视之中,只要一步离开宿舍,就会立刻有专门安排的人跟踪上来看护。   在宿舍内还是李天顺带领的那帮正天道观的弟子,愈是人群密集的地方,负责监视杭雁菱的人能力也变得越强。   杭雁菱本来在自己宿舍呆久了想出来溜溜,结果拢共三千米的道路,身后负责监视的人已经换了五批。   “真不容易啊,大热天的。”   坐在位置上,杭雁菱一条胳膊搭在椅子背上,手里攥着竹筒咕嘟咕嘟喝着里头冰冰凉凉的酸梅汤。   几名负责监视杭雁菱的学生面面相觑,他们大多这几天参与了对杭雁菱的搜查工作,对这恶女说是没成见那是不可能的,但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自打杭雁菱醒过来以来,对谁都热情客气,和传言当中那桀骜不驯的恶女完全派若两人。   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喝杭雁菱送来的酸梅汤的,可现在热气正盛,毒辣辣的太阳烤的几个人都口干舌燥,眼看这么一杯冒着凉气酸爽诱人的酸梅汤摆在眼前,这要是不来一杯简直就是罪过。   终于有第一个人忍不住,拿起一个竹筒咕嘟灌了一口,身后的几人看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也都不忍心让这位同袍受到处分,纷纷一个接一个的拿起了杭雁菱送来的酸梅汤,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跟杭雁菱一起坐在旁边一桌的少女抱着酸梅汤护在怀里,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几个监视的学生,气不打一处来的低声说道:“你就不该给他们,看这帮家伙刚刚一个个跟防贼一样的表情,活该他们渴死。”   说话的是周清影,这位凌厉的小姑娘丝毫不畏惧监视者的几人实力远在她之上,只是忿忿的为杭雁菱打抱不平。   杭雁菱晃了晃脑袋,放下酸梅汤说道:“诶~话不能那么说,都不容易,大家伙儿小心谨慎点是对的。毕竟我是失忆了才决定请他们喝酸梅汤,谁知道恢复记忆的我又会是个怎样的混账呢?”   对自己失忆的这件事,杭雁菱一直表示的很无所谓的样子,她也不冥思苦想,当年杭雁菱远赴付家后便性情大变,而这个杭雁菱对她八岁之后的记忆一无所知,之前很坦然的就在付天晴的大致介绍下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苏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出门见识见识这所谓的琳琅书院,不由分说的跑到隔壁病房拉起还在怀疑人生的周清影就跑了过来。   周清影想着上午发生的事情,红了一下脸,捧着酸梅汤不舍得喝,只是偷偷打量着这变回去的杭雁菱。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虽然自己疑似不是在梦里,但这说不定一切都是杭雁菱为了逃脱责任做出的演技。   这些年来的经历,周清影已经没办法再对杭雁菱向以前一样完全信——   “你尝一口嘛。”   “唔嗯!”   插在竹筒上的麦秆被杵进了周清影的嘴巴里,这分明是杭雁菱的那一份。   周清影又惊又羞,忍不住的嘬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噗,咳咳咳,杭雁菱,你干什么!”   “哎呀,看你半天没动嘴,给你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个玩意了吗?也不知道是哪个哟,十冬腊月大雪纷飞的问我为什么到处都没有杨梅汤卖了,害的你师妹我第二年特地给你屯了些梅子,冒着大雪给你熬冰酸梅——”   “打,打住!不要再说下去了!”   周清影红着脸,哇哇大嚷着试图掩盖杭雁菱的怀旧发言。   杭雁菱趁着周清影把脑袋探过来的时候伸手掐住了她的小脸蛋,宠爱的用力捏了一下:“你这小丫头哟,在别人面前那么倔,偏偏挑着你师妹我使小性子是吧?”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对儿紫色眸子,周清影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   “我,我才没有……”   “好,你没有,那你把我给你买的酸梅汤喝了。你在怀里多捂一会儿那凉气儿就散啦!”   “我喝就是了!”   周清影埋怨的瞪了杭雁菱一眼,嗔怪她不懂得自己不舍得喝酸梅汤的心意,推开杭雁菱的那一桶掏出自己的,双手捧着插上麦秆,小心翼翼的喝了起来。   酸梅酸梅,入口涩酸,下肚甘美。冰凉的溪流流淌入胃袋里,周清影看着桌子对面笑嘻嘻的张望着周围景色的杭雁菱,忽然惊觉,自己好像已经有整整五年没跟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对面的,享受着只属于她们二人的共通进餐了。   可恶,要是没有那群监视的煞风景家伙就好了。   念及此处,周清影恶狠狠地瞪向了他们几个,可脑袋才刚转过去,杭雁菱的身影又挡在了她的跟前。   从座位上跑到周清影跟前的杭雁菱抓起了周清影的腕子,指着一旁的小摊嚷道:“小师姐,你看你看,那边有下棋的!”   “你自己去看不就成了?”   “不是说这个,你瞧,那有人摆了个挑战摊,说是下棋赢了送东西咧。”   杭雁菱摩拳擦掌的就要去试试,周清影瞥了一眼,只见杭雁菱指着的摊子上果真围了不少人,上面立着一个大大的旗杆子,写着获胜者有厚礼相赠,失败者则恭敬称其为师的挑战语。   因为看热闹的人太多,看不清摆摊之人的样貌,不过从对面接连发生的惨叫听来,似乎想拿到奖品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   一想到接下来又要跟小时候一样,陪着杭雁菱傻站那么一两个时辰看人下棋,周清影不由得撇了撇嘴:“下棋有什么好看的。”   “我去试一手嘛,手痒痒了。”   “咦?你不是从来不肯亲手下?”   周清影眼睛一睁,她终于抓住了杭雁菱的破绽。   可没想到是杭雁菱先一步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从位子上拉了起来:“不肯跟那些莲华宫的师姐下是因为赢了她们也没好处,反倒会让她们觉得被小孩赢了颇没面子,可这儿是人家明明白白的做生意呢。我好不容易有机会练练手,好师姐,你就陪着我去一趟嘛。”   撒娇是杭雁菱在二人相处中的惯用手段,也百试百灵,仿佛只要她抓着周清影的手左右摇晃两下,眼睛眨一眨,这天底下就不会有周清影不答应的事情。   周清影见师妹撒娇,心里头却冷哼一声。   哼,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算你这般求我,我也不会忘记这五年来你所做的一切。   事到如今,还想装作什么样子都没发生过在我面前撒娇?   我为何要听你的?   周清影脑袋一扭:“我要喝完酸梅汤再去。”   “好!”   杭雁菱满面笑容的点了点头,周清影则是偷偷露出了胜利者的得意,在品尝完了竹筒里的最后几口后,咂吧咂吧嘴,起身挽住了杭雁菱的手腕:“走吧!”   在一旁负责监视的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各自一副被酸梅汤撑到了的样子,揉着肚子起身跟在了二人身后。   摊位跟前原本很热闹,可杭雁菱刚一把头伸过去,周遭的人发现旁边的女子模样有那么几分面熟后,一个个都大惊失色的惨叫了起来。   “杭雁菱来了!!??”   “完了,要死人了!!”   “快跑啊!!!”   呼啦一声,刚才还人挤人的摊位眨眼间除了摆摊的跑的一个都不剩了。   周清影怒视着跑开的人群,想帮杭雁菱说两句,却见杭雁菱拍了拍她的肩膀,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挑战者的摊位上。   这位开象棋摊的是个头戴草帽的年轻人,阳光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本来还专心致志的下棋,见围观人群忽然四散而逃,面露不满的抬起头来,在看到杭雁菱的一刹那忽然愣住:“你是……杭雁菱?”   “是是是,我这张脸还挺出名的吧。”   摆摊之人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正要说些什么,可目光触到杭雁菱身后的周清影时,忽然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周,周姑娘!!”   周清影被吓了一跳,仔细观瞧摆摊之人的模样,忽然大惊失色的说到:“欧子昂!怎么是你!!!”   那正是杭雁菱当初入门大比第二场的对手,那个扬言要卖杭雁菱一个面子主动认输,好下山迎娶周清影为妻的炼铜……咳咳,那个怪癖青年。   杭雁菱好奇的来回张望了一下:“怎的,你俩认识?”   欧子昂冷哼一声,不屑回答杭雁菱的问题。   周清影见是这个晦气家伙,拉起杭雁菱就要走。   见状欧子昂只好连声说道:“等等,你们过来,可是为了下棋?是周姑娘要下么?”   “是我啦,不过看你挺不喜欢我的,我还搅和了你生意,抱歉啦。”   杭雁菱挠挠后脑勺起身要走,欧子昂连忙拦着:“等等——我和你下!”   “嘿,来来来,我要红棋子。”   撸起袖子,瘾头上来的杭雁菱像个老大一样跨开双腿重新坐回了凳子上,一条胳膊担在膝盖上,猫着腰两眼放光。   欧子昂见是如此,心里头颇为不屑,嘴上说道:“只不过和你下,有些规矩要改改——我若是输了,愿以千两黄金相赠。”   “那要是你赢了呢?”   “哼……”   欧子昂抬头看了一眼周清影,颇为自信的说到:“那一刻钟之后,你便会明白。”   “呀,你这突然加码,似乎对你是有些不公平了。”   杭雁菱还挺替对方考虑,看了一眼棋盘上未下完的残局,眼睛亮了一下,指着棋盘上的棋子说道:“那不如这样,我就按这个残局跟你下如何?正好我这边是红方。”   “呵,一看你便不通棋道,如今你这红方车马尽失,而我差一步便可呈双马饮泉之杀阵,获胜不过是时间问题,残垣破瓦,如何取胜?”   “没事没事,解残局才好玩呢。”   杭雁菱笑着搓了搓手:“不过这都残局了,让我个先手如何?”   “本来也轮到你走了。”   欧子昂贪婪的瞥了周清影一眼,这眼神看的周清影直发毛,拽了拽杭雁菱的胳膊:“还是从头下吧。”   “嗨呀,我就试试。”   杭雁菱兴冲冲捏起了一枚兵卒,在棋盘上来回扫视,随后一把落子。   欧子昂不屑一笑,抬车将杭雁菱的兵卒吃下,他今天决定吃尽杭雁菱的每个棋子,以雪入门大比挨打之仇。   随着棋局的展开,杭雁菱一直笑呵呵的像是故意要拖延一样溜着欧子昂的棋子在棋盘上乱窜,有时甚至故意将自家棋子送给对方吃下。   二人彼此攻防交替,正当欧子昂焦躁被撩拨到一定程度时,杭雁菱啪啪两下,突然连吃欧子昂两枚棋子。   虽都是小卒,但这却让欧子昂恼火起来起来,他见不惯杭雁菱占上风,非要较劲的跟杭雁菱正面拼杀。   可这狡猾的家伙不停地垂死挣扎,始终不肯让欧子昂将杀阵组齐,好不容易欧子昂找到机会把双马相护,即越河界时,却被杭雁菱一炮换掉了其中一只。   “哟,你马没了。”   杭雁菱捏起棋盘上的黑马攥在手里,炫耀似的说道:“还执着于吞吃我的防线,我不介意收了你另一个马再闯你老家哦。”   “狂妄!”   欧子昂气的瞪大眼睛,却如杭雁菱所言,不得不撤调回防,可这一来一往又中了杭雁菱的全套,来回拉扯之下,竟然又被杭雁菱吃下了几个棋子。   老实说,杭雁菱的下棋风格实在气人,她总能读明白欧子昂的意图,故意引衅,噼啪落子间将欧子昂引的在河界反复横跳。   欧子昂也是上了头,非要给杭雁菱的棋子全吃了不可,一来二去,等到发现自家老将门口不知何时蹲了一枚兵卒时,已然悔之晚矣。   独炮高架,胜负已定。   “好耶!跟活人下就是比看棋谱有意思多了!”   杭雁菱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揣着袖子起身正要离去,欧子昂却一把喊住了她,面红耳赤的骂道:“这把不算,这把是我——”   “是你故意放水,我当然知道,毕竟哪有人真追着几个卒子来回跑的,若你存心求胜,一意孤行,这残局我最多给你拼到平局。”   杭雁菱笑嘻嘻的摆了摆手:“就按照平局算得了,我不拿你钱,你也别跟我提要求,咱俩各自该干嘛干嘛去,散了散了。”   “站住!”   欧子昂哗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视着杭雁菱:“赢一把就想临阵脱逃,岂能是大丈夫所为,再来!”   “哎呀,我下够了嘛。”   “杭雁菱,我要你和我赌!”   欧子昂大声嚷道,声音铿锵,语气不容拒绝:“这把我输得不甘,堂堂正正再来一局!”   “嘿,你这瘾比我还大呢。”   无奈之下,杭雁菱又重新坐下,拿起双方的棋子主动摆起了棋来。   欧子昂厉声道:“这次你若是赢了,我予你万金家财!”   “嘿嘿,行,那我要是输了呢?”   “那便把周清影让于我,你这混账东西今生不得再插手我和她之间的婚事。”   “……”   摆放着棋子的杭雁菱突然停下了手,她抬头看了看欧子昂,扭回头笑着看向了周清影:“哟,小师姐,咋的,我失忆的这几年,你跟他还有一腿?”   “开什么玩笑!”   周清影大怒道:“别胡说八道!这家伙莫名其妙对我纠缠不清多年,谁要跟这种人结婚了!”   “周姑娘,你不要声张,乖乖看着就好。若是我赢了,你随我下山成亲,我自会予你一生富贵。”   “我,我又不喜欢你!”   “你小小年纪,不识大体无所谓,等你我成亲之时,洞房花烛自会知道我的好处。”   欧子昂自信满满,睥睨着杭雁菱:“来,就赌上周清影,同我堂堂正正的拼杀一场。”   杭雁菱露出笑容,直起腰板:“拿小师姐当赌注,赢了就带她下山洞房花烛是吧?”   “自然不错。”   “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诶。”   “她还小,许多事情不过是年幼无知,胡言乱语,一年后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当了母亲后就什么都会接受了。”   “哦……”   “杭雁菱,少废话,你下是不下?”   “嘿,好啊,你等会儿。”   杭雁菱站起身,对着一边瞧着的几个监视学生拱了拱手:“你们都听见了,替我跟这位……下棋的老兄做个证啊。”   说罢,杭雁菱笑眯眯的回头问道:“这把我还是红棋,我先来好不好?”   “让你个先手又如何?”   “好。”   杭雁菱弯下腰,脸色突然一狰,抄起屁股下的凳子恶狠狠地砸在了欧子昂的天灵盖上。   “我赌你妈了个*!”   嘭的一声,木板迸裂,欧子昂还没反应过来,杭雁菱抬腿一脚踹翻了棋盘,举起拳头就要砸向欧子昂。   以欧子昂的修为,被木头凳子砸一下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他见杭雁菱一拳砸来,冷哼一声:“我早料到你会如此!”   说罢闪开杭雁菱这破绽百出的一拳,反手一巴掌抽在了杭雁菱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杭雁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鼻血被扇了出来,趔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袋只觉得七荤八素,油盐酱醋在脑子里撒了一地。   周清影花容失色的扶起了杭雁菱,失声嚷道:“喂!你,你真失去修为了,怎么连这一巴掌都躲不开啊!你没事吧?”   没等杭雁菱吱声,那四个监视杭雁菱的学生一拥而上,齐齐的把出手伤人的欧子昂压在了地上。   欧子昂本是知道琳琅书院是有巡逻队的,可他却不知道跟着杭雁菱的这四个人是校方派来的,只以为是杭雁菱派来的帮手,抽出手来还了几拳,却被对方一脚踩在了手上。   “青班欧子昂伤风败俗,闹市伤人,带回去!”   带头的巡逻学生怒喝一声,两个人扭起欧子昂来就要押走。   杭雁菱捂着脑袋,呸的吐了一口鼻血:“嘿,没想到这人下手这么带劲。”   “你傻啊!干嘛跟他动手啊?!”   周清影又气又心疼,骂杭雁菱也不是,说杭雁菱也不是。   杭雁菱笑了笑:“没啥,他说的话我不爱听。他瞧你的样子我也不爽,上头了,嘿嘿,小师姐,你不会埋怨我坏你一桩姻缘吧?”   “你个蠢师妹!!”   周清影用袖子给杭雁菱蹭掉脸上的鼻血,心疼的同时,不由得还有些……高兴。   她别扭的捧住杭雁菱的脸,正色道:“你下次再这样,我不跟你出来玩了!”   “哈哈,别呀,有你在我才不寂寞呀!你不陪我,我出来逛街有什么意思?”   这一句话险些给周清影说的大脑宕了机。   “你……你……我,呼,呼……你……笨,笨死算了!”   “嘿嘿,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跟我继续逛街啦!”   杭雁菱满不在乎的爬起来,走到带头的监视学长旁边,主动伸出双手抬头看着那名学长,咧嘴笑道:“抱歉啊,刚刚我这恶女杭雁菱终究还是出手伤人了,你们该把我关在哪儿就关在哪儿吧,哥几个大中午头盯着也乖不容易的。”   监视杭雁菱的学长皱着眉头冷冷的看了杭雁菱一眼,低声道:“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诶?”   杭雁菱纳闷的看着:“不拿我刷个业绩?没猜错的话我这个恶女犯个错,你们抓了我不是大好的表现机会么?”   “哼,一个小板凳算得了什么表现机会。”   学长冷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围观的人,低头小声道:“还有,若万一真有个万一,你下次跟这样的……这样的同学动手前,能不能多使点劲?”   “不是,我已经很愤怒了,你没看那板凳都让我拍碎了?!我这不是情绪上来了,手边有啥抓啥吗!?——不是,你背后藏着什么玩意?”   那学长不回答杭雁菱的问题,只是背着手吹着口哨扭头走开,走到五米远的地方后随手将藏着的东西往地上一丢,故作惊讶的看着地上:“哟,谁扔在路上这么大一砖头啊?”   说罢弯腰把砖头捡起来,塞进袖子里,哼哼唧唧的说道:“我先替那人收拾起来,可不能让这玩意绊着人。” 第四十七章 杭雁菱与杭雁菱   从下午到晚上,从正午到黄昏。   周清影过的很愉快。   回望整个下午,在遇到欧子昂发生过不愉快的小插曲后,杭雁菱继续领着她在琳琅书院转圈圈。   明明失去了记忆的是她,可杭雁菱却神气十足的拉着周清影的手走在前头。   周清影大部分时间只能眺望着这个走在自己前面的背影,因为已经很久很久,她没有尝试过走在别人身后,任由他人领着自己前进的感觉了。   甜品,点心,小玩具,小首饰。   周六并无课程,不少学生选择在这里打发时间,自然而然的,他们也都看到了前几日被全校通缉的恶女如今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   有胆子大的凑上来要见识见识这传闻中作恶多端的恶女究竟是何等样人,可他们见到的只是一个脸上挂着爽快的笑容,捏起一枚糖果丢进对方怀里,口中念叨着“见面有缘”之类台词的爽利姑娘。   周清影渐渐也适应了他人的目光,那些神色异样的人越多,这场无端之梦也就越显得真实。   她几乎快要忘记这五年来变了模样的杭雁菱,以至于她希望这场美妙的幻梦能够永远的持续下去。   太阳永远的悬挂在天边,再也不要沉落。   她害怕一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小师姐。”   踏着碎金铺洒的地面,走在前头的杭雁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张开了双臂。   因为这转身来的突然,周清影还在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前行,一个没留意,啪嗒一下撞在了杭雁菱的怀里。   “诶?”   周清影不解的看着杭雁菱的动作,杭雁菱却笑了一下,顺势抬起胳膊,大大咧咧的落在了周清影的肩膀上,环住了她的脖子。   “我是哪里做的不周到了,还得我这小师姐满脸心事,您尽管说,我只管改。”   “不,没有。”   周清影摇了摇头,她轻轻抬起手来捉住了杭雁菱的衣角——这是今天早晨的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来的动作。   轻轻依靠在师妹的怀里,周清影看着天边血色的天空。   “我只是害怕,你对我越好,我越害怕。”   “害怕什么?”   “我……不想说这么煞风景的事情。”   “嘿,那让我猜一猜。”   杭雁菱将头发拢到后头,嘴角微微扬起:“你害怕我再次失忆,是嘛?”   “……嗯。”   “呀,看来我失忆的这段时间,我的小师姐过的并不好,只不过——”   杭雁菱歪过头,呲牙笑着看向被她搂着的周清影,抬起手来,轻轻的抵在了周清影的脑袋上。   “害怕的话,就记住当下的我吧。”   “……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恢复的记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会变回那个不让你喜欢的样子——那就记住现在的我吧。”   从怀中,杭雁菱取出了一枚翠绿色的簪子,趁着周清影走神的时候,轻轻的别在了她的脑袋上。   那是通体由碧玉打造的簪子,是一条小蛇的形状,蛇眼处由红色的晶石点缀,虽看着可爱,但怎么想都不是该送给女孩子的礼物。   周清影愣了一下,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那枚绿色的簪子,手腕却被杭雁菱一把握住。   “别动,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将来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这个簪子还在,你便会记得你我还有过这一段的时光。”   “你小时候给我缝的手帕,被我弄坏了。这枚簪子说不定也……”   “所以我要拜托你,保护好这个簪子,一定要随身带着。”   杭雁菱揉了揉周清影的后脑勺:“你都已经十三岁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这次可别跟以前一样不小心咯。”   “……”   周清影怔怔的看着杭雁菱,迟缓的点了点头。   ——————————————————————————   尽管万般不愿意,夜幕还是降临了。   杭雁菱并没有回到病房,而是被周清影送到了她在琳琅书院的宿舍,而后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   周清影走两步便回头一下看着杭雁菱,也不说话,像是生怕这一眼没看着,杭雁菱就会从什么地方溜走一样。   而杭雁菱则是一直等到周清影离开,才扭头走进了房间里。   看着稍显拥挤的房间,杭雁菱大大的舒缓了一口气。   二师姐言秋雨坐在房间里正在走神,听到杭雁菱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又迟迟没有说出口。   “你……”   “哟,二师姐。”   杭雁菱打了个招呼,可这一声二师姐让言秋雨忽然皱起了眉头,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迟缓的应了一声,便不再搭茬。   看到这样的言秋雨,杭雁菱也是有些无奈。   她不是不喜欢这个二师姐,两人的关系也说不上不好,只是这个二师姐总是看着自己心事重重的样子,从小到大也没闹明白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不过,这次不同了。   “好了,小秋雨,精神点。”   “什!?”   言秋雨浑身一震,听到熟悉的称呼,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的少女,杭雁菱则是没多说啥,笑了笑从戒指里取出给言秋雨准备的夜宵放在桌上。   “料想你这几天东奔西跑的,怕你饿着肚子。喏,晚饭给你放这儿了。”   “你现在到底是——”   言秋雨上下打量着杭雁菱,一时之间没办法确认杭雁菱当今的状态。   她到底是失忆了,还是伪装出来的……   她现在究竟是……   “我是杭雁菱,就是这样。”   杭雁菱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现在的我是不喜欢看见‘言秋雨’这个人心事重重的那个杭雁菱,是如果你吃了晚饭,我会非常开心的那个杭雁菱,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一切请你自己对号入座咯。”   冲着言秋雨眨了眨眼,杭雁菱转身跳到了床铺上,脱了鞋子和外套,将薄薄的被单往身上一围,在床头点燃一盏蜡烛,兴冲冲的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言秋雨没了主意,刚才那一声小秋雨分明是属于付哥哥的称呼,可现在的这个杭雁菱全无挂碍的状态,又根本不可能是……   “小秋雨,胡思乱想会容易变老哦。”   “我,我才没有。”   杭雁菱分明眼睛一直在盯着书本,说出来的话却一下子扎到了言秋雨的心里头。   这种体会不管是面对哪个杭雁菱,言秋雨都一直未曾拥有过。   她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变回年幼时期的杭雁菱,就那么怔怔的看着。   杭雁菱也光明正大的由着师姐看,翘起二郎腿来,眼神在膝盖上的书本上来回扫视。   “师妹,你在看什么?”   “一本不能给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看的书,师姐若是好奇非要过来看两眼,我就把它烧了。”   “什么书……那么神秘?”   “呀,这谁知道呢?”   杭雁菱翻了一页,打了个哈欠。   “不过内容还挺有意思的,反正我醒过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不妨看两眼,权当解个闷呗。”   这本书是杭雁菱醒来后就在储物戒指当中发现的。   对于刚刚苏醒,对于周围一切全然陌生的她来说,储物戒当中的每一样东西都十分新鲜,但唯独这本书,脑海当中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执念要去将之拿起。   第一次看这本书的时候,是在付天晴吩咐完情况,和周青禾一同离开病房。   杭雁菱要下床去找隔壁怀疑人生的周清影出去玩之前。   书的第一页,是漆黑的,被某种方式腐蚀出来的文字。   【虽然不知道你能否顺利醒来,何时醒来,但若是你看到这页文字还不知情况如何的话,请听我说。】   下面交代的,是杭雁菱要做的事情。   接触一个名字叫周青禾的人,并且确认此人的存活。   之后是将储物戒当中一枚早已经准备好的簪子放置在周清影的身边。   这两个任务目标并不难以达成,周青禾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而周清影也十分珍重的收下了簪子。   有趣的是这本书中对言秋雨的称呼是“小秋雨”,刚才那一声也是杭雁菱随意学来的。   从言秋雨的反应来看,写下这本书的人应当就是这位二师姐整日忧心忡忡的对象。   而更有意思的是,书本上的字迹和杭雁菱自己的如出一辙。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自己失忆之前写下来以防万一的。   不……不应该说以防万一。   那个自己似乎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场面。   说不定如今自己醒来,也是那个过去的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若是以上两项任务都完成,那么,我对你深感谢意。接下来只是一些我个人的请求,对于如今的你而言自然无需遵守,我只想请你帮我好好照顾,这个我不在了之后的世界。】   过去的自己在这本书中留下的请求并不多,而更多的则是对杭雁菱如今处境的解释。   那人好像是闯下了某个塌天的大乱子,但在自己消失之前又将这场乱子的负面影响降低到了最小。   今天中午看到的那个付天晴跑过来和周青禾一唱一和的配双簧,应当就是那人计划的最终收尾。   他要杀死的目标是一个叫周竹义的周家家主,是周清影和周青禾的父亲……但这并不意味着终点。   尸人,夺舍人身的阴灵气,冥河宗究竟为何会跟周家扯上关系。   根据他的推测,周家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诸多技术。   周家的背后,存在一个推手。   一个利益和周家挂钩不大,但却将其视为实验用品的推手。   那人是谁,动机为何,这些都是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想要弄清的东西,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时间了。   为了保护周青禾和周清影两姐妹的安全,他舍命驱离了周竹义,让琳琅书院暂且安全。   并将剩下的任务委托给了醒来的杭雁菱。   “好——”   杭雁菱阖上了书本,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突然出声的杭雁菱把一旁吃东西的言秋雨吓了一跳,她被包子噎了一下,连忙拍着自己的胸脯往下顺。   因为太过在意杭雁菱的一举一动,言秋雨的谨慎使得她神经有些过于紧张了。   然而杭雁菱歪着头看向她,忽然问道:“小秋雨,你想不想看这本书的内容?”   “……若是师妹你不想让我看,我便不看。”   “嘿,那我跟你做一笔买卖好不好。”   杭雁菱晃了晃手中的书本,眯起眼睛靠在墙上老神在在地说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这本让你心神不宁的书给你看。”   言秋雨心里头暗暗叫苦。   让我心神不宁的哪里是你那本书啊。   “师妹想问什么问就是了,我知无不言——”   “在你眼里,我跟失忆之前的我差别很大吗?”   杭雁菱调整了一下坐姿,斜靠着墙壁,笑着歪头看向言秋雨,拖着腮,一副小女儿姿态。   “咦……”   “啊,我想要问的问题是,我和之前的我区别在哪里。”   杭雁菱更加精确了自己的问题,见到言秋雨还在那里傻呆呆的发愣,索性坐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书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会在里头用‘小秋雨’来称呼你的‘上一个我’应该和你私交甚笃吧?而师姐你之所以心绪不宁,也是因为前一个我消失了。”   “……”   “说不定她永远都回不来,那么这本书里写着的就极有可能是她的绝笔——出于这种考虑,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师姐你看的,毕竟‘她’不是我,‘她’是你非常在乎的人。”   又是一句戳进心窝子里的话,言秋雨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窒,抬头看着这个杭雁菱。   嘴唇哆嗦着,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接着!”   “诶?”   杭雁菱笑了一下,竟然直接随手一甩,将那本书丢给了言秋雨。   言秋雨手忙脚乱的将之接住,但在翻开之前,杭雁菱却出言制止了她:“等等,师姐,书你可以看,但别忘了回答我的问题啊。”   “问题……问题……”   言秋雨苦笑着说道:“你们之间的区别……这让我从何说起……”   “不谈你跟她的交情,单纯说说我们之间性格和处事方式上的不同。”   杭雁菱抱着肩膀,佝偻着腰,嘴巴撅着。   “上一个我将某个很麻烦,麻烦得要死的工作交给了如今的我,很显然……那个我战斗力更强,毕竟能有信心单杀家主了——可她却把任务托付给了我。”   说着,杭雁菱歪了一下头,用手轻轻捏着自己的嘴唇,眯眼说到。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一个很厉害,能够单杀十大家族家主的我,在情况不是很危险的时候选择牺牲自己去进行最后一搏,明明知道事情后面还有幕后黑手却当了甩手掌柜……这么做的结果只有可能性只有一个。”   杭雁菱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就是身为‘继任者’的我比‘之前的杭雁菱’更适合抓出幕后的真凶来。”   言秋雨目瞪口呆的看着如此自信的杭雁菱,微微张开嘴巴,发出了:“啊……”的声音。   杭雁菱嘿嘿笑了笑:“当然,这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来说的,我可不确定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所以就要拜托师姐你啦——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性格差异很大吗?”   “我……说不清楚。”   言秋雨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这个杭雁菱和之前那个很容易一惊一乍,特别花心还没贼胆的相比,两人差距是不小。   “而且菱儿,就算知道你们之间的差距……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身子很虚弱,即便是阴灵气稍微恢复了一些,也还难以和之前的实力相媲美。”   “说不定这就是原本的我想达到的效果咧?”   杭雁菱倒是乐观,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也许是性格不同,也许是实力不同,也许是我当下这个对周围一切很茫然的态度是解决问题所需要的素质,既然我被选择了,那我就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发挥自己的作用。”   ……   ……   ……   愣愣的看着这样的杭雁菱,言秋雨低头攥着书信,忽然莞尔一笑。   “原来如此,对了,这本书中的内容,你可都记下了?”   “嗯?记下了啊,我记忆力很好的。”   “那就足够了。”   她忽然将手中的书本凑到了一旁的烛火跟前,用力一晃。   蜡烛的火焰附着在书本上迅速向上燃烧,不到顷刻间,那用阴灵气写就的书本便在火焰的吞噬下化作了飞灰。   杭雁菱看着言秋雨如此做,有些意外的挠了挠头。   “诶~这么做真的好吗?我可没办法保证那人会回来,你和她关系应该很不错吧……说不定就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烧了是不是有点可惜啊……”   “不,那本书的使命就是让你看的。对我而言,此书别无他用。”   言秋雨起身来到杭雁菱面前,双手踹在袖子里,弯下腰,将脸走进了杭雁菱。   师姐芬芳的味道凑到了鼻子跟前,杭雁菱忽然有些害臊,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屁股:“等等!师姐,虽然我和那个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但你可千万别上头啊!咱,咱俩之间原本处的还是挺相敬如宾的吧!?”   “是呀。”   言秋雨伸手捏了一下杭雁菱的脸。   “要说到你和失忆之前的差距……说实话,我看不出来。”   “诶?为啥?”   “因为你和之前一样,都不需要别人照顾。明明失忆了,那些人和事都与你无关,可你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把它们扛在肩上,而不是当做没关系的东西,就此放弃,弃置一旁。”   “说归说,你掐我脸干嘛!?”   “我气你害我不知所措,白担心了一场。心里对你恨得牙痒痒,却又觉得现在的你非常可爱,似乎这样也不错。”   “味儿不对啊!你这话味儿不对啊!”   杭雁菱扒拉开言秋雨的手,捂着脸泪汪汪的说到:“我可不记得以前的师姐会对我做这种事。”   “我也不记得真正的杭雁菱从小会有你这般的乐观——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你小时候会和梦里的不一样……”   言秋雨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然眨了眨眼。   “菱儿,你和影儿一起逛了一下午?”   “嗯呐,小师姐也一脸患得患失的样子,搞得我很好奇之前的我到底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伤了她的心。”   “你之前也狠狠地伤了我的心哦,你这渣女。”   “等等!师姐我再重申一次,对于失忆的我来说,我的记忆只是从八岁跳到了十三岁,对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不负责的!你可不要骂我啊!”   “我不管,花心大萝卜,渣女,大骗子,有色心没色胆的臭小鬼。”   言秋雨忽然也在杭雁菱面前撒起了娇。   无法接受眼前画面的杭雁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眼前的言秋雨和记忆里面的完全不一样啊。   之前的二师姐甚少主动和自己接触,虽然处处关心着自己,但总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不显山不露水,难以揣测她真实的想法。   而且看着自己总是满脸歉疚的样子,完全不知道如何与之相处。   可现在呢?   怎么冲我撒娇了?   撒娇就算了,怎么还脱鞋呢?   脱鞋就算了,脱衣服干嘛呢?   脱衣服就算了,爬我床上干嘛呢?   “师姐,你……你是不是也失忆了?”   “没有。”   “那你定然是伤心过度,把我当成之前那个人了。”   杭雁菱好言相劝道:“你看,严格来说我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师姐你不妨先从我床铺上下去,给我们彼此一个思考关系的时间。”   “八岁的孩子可是会很开心的跟姐姐一起睡觉的。”   言秋雨呼的一声吹灭了蜡烛,不等杭雁菱分说,忽然一把将她拉倒在了床铺上。   “诶?!不是,你考虑考虑我,咱俩之前关系一直挺有隔阂的,你这现在都快跟我零距离接触了,我有点乱!”   “你可以适应的。”   “我……哎呀哎呀,算了,她消失了,你伤心也正常,反正都是女孩子也无所谓。”   杭雁菱闭上眼,往床上一趟:“就当我跟师姐搞好关系的开端吧,今晚做个好梦,我先睡啦。”   黑暗中,言秋雨忽然吃吃的笑了一声:“原来如此……现在的你是女孩子,所以不会怕啊。”   “怕?怕啥?”   “没事,做个好梦,菱儿。”   “好的——还要请不要偷偷捏我耳垂,我会睡不着的。”   “师姐给八岁的菱儿讲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你不动手动脚啥事儿没——好好好,你讲你讲,你别摸我就行。”   “师姐今晚给你讲一根花心大萝卜把自己摔碎了,从里头蹦出来一根花心小萝卜的故事吧?” 第四十八章 花心小萝卜   有一句讲一句,从小以来,杭雁菱曾经做过不计其数的噩梦。   有梦见自己曾经被一个没有脑袋的新娘子追着乱跑的。   有梦见自己站在鲜血流成的血水当中,看着对面的另一个自己的。   有梦见天空变得暗红,有什么东西从苍穹之上崩落的。   简单来说,都是一些气势恢宏,看起来虽然恐怖但是非常牛逼的噩梦。   但今天晚上的噩梦,属实不一般。   她梦见从天地里面一个好大好大的萝卜从坑里自己个儿拔了出来,咕噜咕噜的裹着泥土在田地里滚。   忽然滚到悬崖边上,啪嗒一声掉了下去,大萝卜摔了个粉粉碎,从里头,一个小萝卜举着俩胳膊跟他娘超人登场一样的钻了出来,俩萝卜须掐着腰一脸我最吊的德行翘着周围。   那个萝卜旁边蹲着一个挎着篮子,面无表情的杭雁菱,看见花心小萝卜之后连连摇头。   花心小萝卜抬头看向了那个杭雁菱的方向,两根须子一摆,指着花心大萝卜的残骸发出了邀请。   那面无表情的杭雁菱连忙摆手摇了摇头。   小萝卜的萝卜须缠绕住了那个杭雁菱的胳膊,似乎格外热情的发出了邀请,哪成想那个杭雁菱丢在了篮子拔腿就跑。   梦境就变成了张牙舞爪——不,张牙舞须的花心小萝卜在追杀杭雁菱的画面。   有一句讲一句,太刺激了……   这说不上噩梦。   因为自己代入的竟然是那个小萝卜的视角。   ——————————————————————————   清晨的阳光洒在杭雁菱的脸上,豆大的汗水伴随着狰狞的表情从额头滚落。   杭雁菱紧紧闭着双眼沉睡在梦里,手将被子缠绕在脖子上,好像是被某条大蛇绞住了脖子一般的不安。   “别过来!我不喜欢吃萝卜……呜……萝卜……”   突然两腿一抽搐,梦境当中的杭雁菱从悬崖上掉了下去,而自己这个小萝卜也因为没刹住车,咕噜一下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临梦醒之间,看见虚晃一枪的杭雁菱擦着冷汗站在悬崖上头,跟个机器人一样默默摇头离去。   “呜哇!!!萝卜滚呐!!!!”   杭雁菱大骂一声,睁开了眼睛。   浅紫色的眼珠子和黑色的瞳仁四目相对。   周清影一脸懵逼的一手拎着包子,一手端着碗汤,刚刚在杭雁菱的床头放下。   汤是萝卜汤,包子是萝卜馅的包子,一闻便知。   这梦里的一句痛骂给周清影骂懵了。   “你凶我。”   “啊,不是,你听我解释……”   “你在梦里凶我。”   “我没有啊,别瞎说啊!”   眼看着周清影俩眼越眨越红,杭雁纳灵连忙坐起来摇头:“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凶过小师姐你了?不过是做了一场跟萝卜有关的噩梦而已。别挂在心上嘛。”   周清影听了解释,狐疑的看着杭雁菱:“从小到大我可不知道你讨厌吃萝卜……你是不是故意找借口,嫌昨天跟我一起玩让你哪里不舒服,借机骂我发泄?”   “天地良心,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骂人从来不需要找借口——”   周清影闻言想了想好像也是,松了一口气。   杭雁菱接着说道:“就是昨天晚上二师姐搂着我搂得太紧了,导致我没睡好觉而已。”   松了的气马上又被周清影瞪大了眼珠子吸了回来。   “等等你说什么!?”   周清影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二师姐,搂着你睡觉?!”   “不光搂着我睡觉,还给我讲故事呐!”   杭雁菱煞有介事的盘腿坐在床上,一脸的啧啧感叹:“我不想听,她就非要缠着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大讲故事的瘾头。诶,你说你小时候我讲故事哄你睡觉的时候也没这么强行吧?”   “你,你,你都十三岁了!怎么还让师姐搂着睡觉的!?”   “我昨天也是跟她这么说的呀,但是二师姐她老人家不听啊?”   杭雁菱揉了揉脖子,肩颈关节嘎巴嘎巴响了两声。   “不过你还别说,秋雨师姐身上香香的,还真有点助眠,一开始睡在她怀里真的还挺舒服的。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完全入秋,暑气正盛,若是在十冬腊月被师姐搂着睡一觉我跟你说那将绝杀——”   “你,你,你不知羞耻!!!”   周清影气的跺脚大骂。   杭雁菱却纳了闷:“咋的了?我不就跟二师姐一块睡了一宿吗?你要是想你也可以加入啊?咱俩现在把两张床一拼,今天晚上直接师姐师妹三人同一张床铺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好吧。”   “你,你还当着我的面!你还邀请我加入!!!”   周清影捂着脑袋似乎血压被拉高到了一定的程度,正想要义正言辞的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思索着杭雁菱的邀请,有些心动,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小菱,一周没怎么见你,身体好了点了吗?”   一个身穿粉红色外套,看上去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发少女走进了房间。   她满脸是兴奋地笑容:“我给你带早饭来啦,今天食堂特供的萝卜汤和萝卜包子,先随便垫补点,吃完了咱们回去,我请你吃肯德基!”   说完,她忽然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女生存在,吓得扭头就跑到了门口,躲在门板后面,探出脑袋盯着房间里的周清影:“噫!这里怎么还有人啊!”   周清影原本就因为杭雁菱的大胆邀请而心驰荡漾,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的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师妹的大门,眉毛挑了起来;“我是杭雁菱的师姐,来看看我的师妹有何不妥?”   “妥,当然妥。”   门口的少女尴尬的讪笑着点了点头,躲在门板后面:“那个,我找杭雁菱有点事,能麻烦您先出去吗?占用她两个小时就成。”   杭雁菱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少女,试探着问道:“你是……米欣桐?”   米欣桐早就听说了杭雁菱失忆的事情,只是一直将信将疑,这才没有过来打扰杭雁菱,如今听见杭雁菱喊出自己的名字,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果然,他们说的你失忆了啥的都是骗人的嘛!”   米欣桐大感宽慰,周清影眉头紧锁,她看着杭雁菱,杭雁菱也看着周清影。   两人四目相对,周清影的表情暗示着杭雁菱必须马上给出她一个解释来。   你不是失忆了,不记得八岁之后的事情了吗?   怎么见到女孩子一张嘴就能说出人家名字来?   说啊,好好给我一个解释!   周清影大概是如此暗示的,只可惜杭雁菱显然完全没有领会师姐的意思,看着周清影眨了眨眼。   “小师姐,还有啥事吗?”   “诶?”   “诶啥……你不是来给我送个包子的嘛?你大概啥时候走?”   “不是,我!?”   周清影整个人支棱了起来,瞪着要撵自己走的杭雁菱。   “难不成除了送早点之外还有别的事儿?唔,那等会儿再说吧,我先出去一趟,一个时辰后再见咯。”   杭雁菱说着披上了外套,对着一直躲在门板后面的米欣桐招呼了一声:“你先等我一会儿,容我洗把脸。”   随后穿上鞋子走到水盆跟前打起了水。   周清影看着杭雁菱打定主意要跟米欣桐走,酸溜溜的看着米欣桐。   眼神如同一把刀子,一寸一寸的剐着米欣桐的身子。   米欣桐当然察觉的到周清影双眼当中的那份敌意,但是又完全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杭雁菱的师姐,只好满脸讪笑着等着杭雁菱洗完脸,尽早离开这里。   “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趁着杭雁菱洗脸的功夫,周清影走到门边,丝毫不掩饰自己吃醋的表情,直接对着米欣桐问道。   米欣桐心中暗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们去地球吧,随便就编了个瞎话。   “那个,我们去探讨梳妆打扮之道。”   “……这个借口你信吗?”   周清影指着那个洗脸是把自己整个脑袋杵进水盆里咕嘟嘟冒泡泡的杭雁菱,米欣桐眼皮抖了抖:“那个,总之……就是这样吧……”   “那你们探讨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个?”   “啊,那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和小菱之间的秘密……再说我和你不是很熟……我有些,怕生……”   米欣桐是个老实孩子,不太擅长扯谎,她语无伦次了半天,不停地看着那边洗脸的杭雁菱,希望她能赶快帮着自己打打圆场。   杭雁菱抬起头来用毛巾蹭了蹭脸上的水,走到对峙着的师姐和米欣桐身边,左看看右看看,随后把手落在了周清影的肩膀上。   周清影皱起眉头来看着杭雁菱:“怎么,带我一个有什么不好的吗?”   “当然可以。”   杭雁菱义正言辞的对着米欣桐说到:“米同学,你不如先回去,我先和我的师姐聊一会儿,等腾出功夫来去找你玩。毕竟万事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嘛。”   米欣桐听罢点了点头,毕竟她总不能当着这个世界人的面穿越吧,可一个周一次回去的机会又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治好轻轻推开门板,她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清影之后,对杭雁菱说道:“你可千万要来哦,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呢。”   “嘿,放心吧,我这人向来守信。”   杭雁菱摆了摆手,米欣桐最后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周清影,连忙跑开。   周清影则是目送着米欣桐跑远,露出了一脸抓到狐狸尾巴的表情。   她露出略森森的冷笑,看着杭雁菱的脸:“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说自己失忆,结果一大清早的就约了女孩子一起出去玩,还一个时辰……你不是周末约的女孩子太多,根本安排不过来时间了?”   “师姐,你吃我醋?”   没想到杭雁菱没跟周清影矫情,直接直球打了过去:“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我,我才没有!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   周清影脸一红,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后退了两句。   “嗯……那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毕竟周末我不陪你玩,你生气自然也是正常,但如今我们毕竟不是在莲华宫,如今是在外头,我在新环境认识一些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难不成师姐你在这个学院就没有新交到的朋友吗?”   “……对啊,没有。”   “嘢?”   看着周清影一脸理所当然点头的样子,杭雁菱有些无语:“那个,师姐,你现在正是青春期的年纪,我们的师长大人又不能跟以前一样天天在身边照顾我们,你总不能天天指望着我这个小师妹陪着你吧?在学校里要多交点朋友知道嘛,哪怕不用那么多,有一两个能说的上话的就行啊。”   “我不需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嘛,一天到晚身边都换不同的女生。”   杭雁菱挠了挠脸,看来之前的自己虽然得罪了二师姐,但人缘意外的还不错。   多几个朋友对杭雁菱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她只好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周清影大家肩膀:“嗨,这你就钻牛角尖了,我身为一个女孩子,有几个女生朋友不是很正常?再者说今天本来也是约好了和米欣桐去做一些事情,是师姐你抢在人家前头了。”   “你真不是今天周末约的人太多了安排不过来了?”   “不是,天地良心。”   杭雁菱捂着自己的心脏,郑重其事的说道。   “家里的!”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杭雁菱纳闷的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白愉欢,纳闷的说道:“你……说我?”   “嘿,不然还能是谁?”   白愉欢笑了一声,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家里的!你这几天怎么不来找我玩啊!”   周清影一愣,杭雁菱也一愣。   周清影发愣是因为没想到杭雁菱刚刚说完就有一个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她称之为家里的家伙出现。   杭雁菱发愣是因为自己留给自己的那本黑色书里完全没有提及这个女生。   “诶,那个,你,你是……”   “哟!连我都不记得,果然失忆了啊!”   从小在街头要饭长大的小乞丐白愉欢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她忽然收敛了大大咧咧的表情,红着个脸,故作扭捏的咳嗽了一声。   “失忆了就把人家忘了,你可真是个负心种子。”   “啊?”   “啊???”   杭雁菱和周清影两个人对脸懵逼,而杭雁菱再抬起头来,发现又出现了几个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个子高挑,上半身仅穿着一个背心的女性。   一身黑衣,双手踹在袖子里,一脸好奇的女性。   赤着脚丫子手里攥着一条蛇,周身佩戴银饰的女性。   笑容温婉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身白色院服的女性……   一群女孩子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第四十九章 支线的周转   周清影心态崩了   看着被人群簇拥在其中的杭雁菱,周清影只能呆在房间的角落,默默地坐在二师姐的床上——   而冰凉整齐的床铺向周清影讲述着昨天晚上言秋雨根本没睡在这张床上,而是和杭雁菱大被同眠的事实。   心痛啊,着急啊,慌啊,没辙啊。   看到被人群簇拥起来的杭雁菱,周清影非常想要加入,但是骨子里的那份固执让周清影非坚持自己和他们并非是一样的人。   我跟杭雁菱的感情怎么能跟她们这些刚认识不过几天的人相提并论!?   这样的固执不知道害了周清影多少次,可是不如此固执,她就不是周清影了。   杭雁菱也被人群簇拥着没办法,因为那本书里对这帮同学的记载基本上全都是……神经病。   “家里的!咱们的婚事早就谈好了,你闹这么一出,我们什么时候能办妥啊?”   “杭雁菱,你似砸锅甩掉那帮儿老师儿嘞哇?告诉告诉窝!我养嘞小虫虫咋楞个藏不过他们咧?”   “这几天一直没见你来上课,没事儿吧?”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四个人,有来趁着失忆浑水摸鱼的,有问杭雁菱是怎么违反校规还安然无恙的,有真的是关心同学的,有的就是纯纯的来看热闹的。   杭雁菱一个脑袋两个大,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身体的前一代主人究竟是人缘好还是次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一一将她们打发出去。   应付完了这么一大群人,杭雁菱只觉得有些脱力,坐在床上缓了好一阵子,看着对面坐在床上的周清影,无奈的笑了笑;“抱歉啊,师妹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虽然很想今天也陪着小师姐你一起玩,但有些事情总归是不得不去处理的。晚会儿再见咯?”   “你要去做什么?”   “哎呀,不太方便和小师姐你说,总之——先走啦?”   杭雁菱摆了摆手,双手揣着袖子迈出了大门。   周清影坐在床上狐疑的看着杭雁菱。   她才刚刚失忆,琳琅书院的一切对此时的杭雁菱来说应当都是陌生的才对,她有什么出去的必要吗?   要跟上去看看么?   可是杭雁菱明明说了不要跟上来……   我不想在被杭雁菱讨厌了,要不还是算了?   周清影叹了一口气,倒在床上揉着眉头,眯起眼睛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空气当中传来的一阵隐约的味道却让周清影皱起了眉头。   “嗯?”   在朦胧的视线之间,周清影看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黑色细流弥漫在空中。   这种现象她之前也曾经遇到过,就是靠着那股溪流,周清影才得以追踪到琳琅书院的大门口,找到杭雁菱的所在的。   心底不知为何诞生了一股冲动,一股想要追上去的冲动。   脑海当中还在犹豫,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体内缓缓流淌着一股灼热的气流,在经脉当中流淌。   房间内蓦然的腾起了一股微风。   【杭雁菱现在毫**为,和常人无异,若是和他人产生了争执,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脑海内极快的冒出来了一个理由,打消了周清影的疑虑。   她忽然诞生了一种非常非常厌恶杭雁菱从自己视野内消失的焦虑。   尤其是闻着空气当中的那股黑色的灵气,她的焦虑变得愈发的严重。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清影已经迈出了房门。   “咦?”   她咦了一声,也让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周清影站在了一个男子的身边——而身边的人正是负责在女生宿舍范围内监视杭雁菱的,正天道观的弟子。   那男子完全没有察觉到周清影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刚一回头,后颈却被重重的砍了一下。   “呃!呜!”   周清影精准的一下手刀切中了那名弟子的颈动脉,瞬间的大脑失血让那名弟子昏厥了过去,而下落的身子却被周清影托住,轻声的放在了草地上。   抬起头来,周清影看了一眼走在宿舍道路上的杭雁菱,忽然感到了一丝诧异。   自己是怎么跑来这里的,是怎么跑到这名监视弟子身边的,大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但身体就是如此行动了。   心中翻涌的情绪就好像是……   【不允许其他人分享自己猎物】   “哈……呼……”   躲在草丛当中的周清影抬起头来看向了另一边的监视弟子,蓦然的微笑了一下。   “她可是很危险的……”   呼吸变得粗重,周清影扶着树干,捂着胸口,睁大了眼睛。   “你们,去……追……她,可是会……受伤的……嘿,哈哈哈,我可是为了你们好……”   冲动在血管当中上涌,笑容变得愈发狰狞。   在一刹那间,周清影的头发散乱开来,在风中徐徐舞动。   咧开的嘴巴,犬齿在不住的颤动。   “不许,不许,不许,不许——抢夺……我的杭雁菱啊。”   ——————————————————————   一阵恶寒从后脖颈传来,杭雁菱没由来的抱着肩膀一阵发麻,扭回头去却又没发现任何人。   “怪了,怎么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挠了挠后脑勺,杭雁菱加快了脚步。   刚才她跟那几名来看望自己的异班同学问清了米欣桐的宿舍所在,可失忆的杭雁菱本身对这片宿舍区不怎么熟悉,绕了半天才来到米欣桐的房子前面,轻轻的敲了敲门。   门里的米欣桐应了一声,推开门,一看是杭雁菱来了,满脸放光的将她拉近了房间里。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这个周不打算来了呢!”   “我当然会来啊。”   毕竟这可是前代留给我的那本书里交代的最为详细的任务呢。   另一个世界……   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但对于那本书上所记载的内容,杭雁菱并未感到怀疑。   心中甚至还有些期待。   毕竟不管是琳琅书院也好,另一边的世界也好,这些事情都是对沉睡了五年的杭雁菱而言非常新奇的东西。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怎么走?”   杭雁菱眼睛亮着光,像是要出发探险的小孩子一样。   “呃……咱们之前不是去了两次了吗?等等……你真的没问题吗?”   米欣桐贴近了观察,隐约也察觉到了杭雁菱身上存在的某些违和感,但要是仔细说又说不大出来。   总觉得印象里的杭雁菱不应该有这么……活跃?   “嘿嘿,我快等不及了!”   “喔……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放心不下大学里的姐姐吧?好,既然如此——把你的储物戒指交给我好了。”   米欣桐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可不论如何都不想发生上次那样的意外了。”   “上次的意外?哦……好好好。”   杭雁菱非常干脆的给出了储物戒指,摩拳擦掌的看着米欣桐。   拿过戒指的米欣桐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杭雁菱:“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嘿嘿,没关系没关系,不碍事的,赶快动身吧!”   见杭雁菱如此执着,米欣桐也只好伸出手来,一只手搭在了杭雁菱的肩膀上。   杭雁菱满脸期待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去见识见识全新的世界。   米欣桐也闭上了眼睛,开始锚定和另一个世界的坐标通道。   两人就这样彼此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杭雁菱突然感觉脸蛋上忽然被滴了一滴水。   湿漉漉的。   “外面下雨了?”   “别说话,我正锚定坐标呢,这次要是不小心给锚歪了可又要浪费时间了。”   “不,不对……”   杭雁菱微微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   在米欣桐的宿舍,自己头顶的上方,两面墙壁和天花板的夹角。   有一个凭着双手和双腿支撑着整个身体,如同蜘蛛一样盘踞在那里的少女。   刚才掉到自己脸上的液体,似乎就是那个少女的口水……   “卧槽?!小师姐?你干嘛?!”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如同观测到猎物落网而离开巢穴的蜘蛛一般,周清影忽然从房顶冲了下来。   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米欣桐结束了锚定,拉住了杭雁菱的手:“废话少说!【踏破障壁的……】诶?”   她看到了飞扑下来的周清影,可一切都太晚了。   在周清影抓到二人手臂的瞬间,穿越……   开始了。   ————————————————————————   博士优雅的用实验室的烧杯泡了一杯咖啡,将过量的糖精撒入了咖啡杯里。   新鲜出来化验出来的实验报告放在了桌子上,掐着日子,从另一个世界马上要来访的客人也该到了。   “唉,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小心一点,上次当着人家晏玲玲的面穿越,我都不好去解释了。”   虽然消除记忆能够起到一时半会的效果,但博士的能力是针对恶人才能起效的。   善恶是由这个世界的意志所衡判的,而晏玲玲这种人刚好是博士能力的盲区。   哪怕能一时半会儿的抹掉记忆,凭借着她那小脑瓜子,迟早能够琢磨出来违和感,然后突破【认知妨碍】的效果,回想起来当天的事情。   饶是博士,也是一脸的头疼。   自从目睹了那次穿越,晏玲玲就一直抓着博士不放,死活要问清楚她的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博士老老实实的告诉她:“她们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只不过时间到了,要乖乖的返回自己的世界了。”也无济于事。   晏玲玲还是一次一次的要找博士刨根问底。   她们到底是怎么穿越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神秘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搞得博士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几天一直躲着晏玲玲。   就在博士打算优哉游哉的喝掉好不容易煮好的速溶咖啡时,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三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实验室内。   “嗯……三个?”   “咳咳,小师姐!!你疯啦?!”   刚刚穿越过来的杭雁菱还维持着被周清影扑下的姿势,脚底一接触到地板就摔了一大跤。   周清影压在杭雁菱的身上,抬起头来警惕的东张西望,同时提鼻子闻了闻,皱着眉头:“好奇怪的味道,这里是哪里?”   米欣桐则是一脸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齁——”   看着这诡异的三人组,博士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杭雁菱:“怎么今天多带来一个…………咦?你的意识……”   在拥有读心能力的博士眼中,杭雁菱的内心被一团黑雾包裹着,原本能够轻松看穿的想法如今却被遮挡住了。   有意思。   她做了防范措施?   而听到博士开腔,周清影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了博士身上,呲着牙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威胁声,像是个炸了毛的犬科动物一样。   杭雁菱连忙拉住师姐,咳嗽了两声揉着屁股,抬头打量了几眼博士。   白色的大褂,暗红色的头发,矮个子。   “你是博士?”   “啊,我是,怎么,这次空间穿越把你的记忆给摔没了?”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周清影,抬手揉了揉博士的脑袋,扭头对一脸闯祸了表情的米欣桐说道:“别担心,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我和我的……姐姐,还有些话要说。”   “哦,哦……”   米欣桐木然的点了点头,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带一个穿越者回地球不叫事儿,可把那边的原住民带回来可就麻烦大了。   当下之计只能等着两个小时后再把周清影送回去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米欣桐心中暗暗叫苦,只希望这次的穿越不要出什么麻烦才好。   她逃避现实的向后一跳,凭着空间移动的超能力消失在了房间内。   周清影紧张兮兮的看着博士,扭头问杭雁菱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还有,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杭雁菱抱着肩膀,眯起了一只眼睛:“你不是好奇我在琳琅书院的围追堵截之下,是如何成功的骗过他们的眼睛那么多天的吗?实话跟你说,这里就是我那些天的藏身之所。”   “咦?”   “嘿嘿,我跟这里的人商量好了,每周末一个时辰过来帮他们办点事,作为交换,他们为我提供容身之处,秘密把我从琳琅书院内接走——现在正是我报恩的时候了,师姐若是愿意,可以来帮帮我。”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那当然是不想把师姐牵扯进来咯。”   杭雁菱扯谎扯的很流畅,她拍了拍周清影的肩膀:“不过既然小师姐你都跟过来了,那么你就要担负好帮我忙的责任——之后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你可要寸步不离的待在我身边保护我啊。”   “很多事情??”   “总是,接下来有些对话是不方便给师姐你听的,你不妨先在门口等一会儿,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会很大声的喊你的。”   周清影不太情愿的说道:“那你万一趁我不注意又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倒不如说,你这次能够跟来我反而有些庆幸。”   “……诶?”   “好啦好啦,相信你师妹一回好不好?”   杭雁菱哄着周清影,将她推出了房间,随后关上了实验室的大门。   “不好意思,门派私事耽搁了一会儿,博士,化验的结果怎么样了?”   “化验的结果出来了,你之前留下的药丸,和大学里面流通的那些药物的成分高度相似。”   博士拿起化验单瞥了一眼:“其实也就无非是浓度上有所差异,分子结构这些东西大同小异,可以完全判断是一样东西。”   “果然啊……”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双手抱着肩膀,若有所思。   博士有些奇怪的看着杭雁菱:   “奇怪,依我看来,你现在的状态似乎跟上个周和我接触的那个‘杭雁菱’并不相同啊。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情?”   “我失忆了呗。”   杭雁菱坦诚的说到:“然后,失忆之前的我给我留下了一整本书的内容,告知我如何接手她接下来的工作。”   “哦?她怎么说的?”   “上面说道【如果化验结果完全一致】,那么就得【不论如何都不要完全相信博士】。”   “哟,这听上去可真伤心,虽然你失忆了不记得,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一直可就是在帮你啊。”   博士笑了一声,晃了晃烧杯里的咖啡。   “我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地方的吗?”   “不知道哦,这个就要问失忆之前的我了。”   杭雁菱也坦诚的笑着:“不过我通过那本书,大致了解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嗯,我本身有一件事非常好奇,想要请教一下你。”   “说呗。”   “博士,你是有方法定位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的吧?按照那本上一个我留给我的书本上的记载,你在‘我’来到这边不久后就到达了,之后的几次也出现的很频繁,甚至还有一次把我从一个全是大树的世界里给救了出来。”   “嘿嘿,是有这种办法,不过你想请教的问题应该不是这个吧?”   “嗯。”   杭雁菱挠了挠头,抬头问到:“看完了上一个我对这边发生事情的所有记录,我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杭雁菱’真的是唯一一个从那边的世界穿越过来的人吗?”   “哦?”   “仔细想想很奇怪吧,书中说到的是米欣桐是从这个名叫地球的世界穿越到我们那边的,而既然这种现象是‘偶然’发生的,不是她个人研究出来的东西,那么会存在‘其他偶然’也说不定吧。”   “哟……”   “既然上一个我留在这里的东西和这里里流行的药丸成分一致的话。那么在这里惹麻烦的人,会不会也是从我那个世界过来的人?”   杭雁菱轻轻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书上说上次穿越时,你亲口承认了这个药物的材料并非来自于地球,那么你应该知道它是来自于异世界的东西。而你又拥有能够定位穿越者的能力——若是你真心想要解决这个麻烦,直接去找到另一个穿越者不就好了?”   博士眯起了眼睛,歪着头。   “是啊,不过我也可以辩解。比方说我原先并不知道药物是从你们那边流过来的,或者说是我根本没有定位除了你之外的穿越者的方式。”   “嗯,嗯,当然可以,毕竟我也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杭雁菱笑了一下。   “不过既然知道了那个药丸的成分和‘紫金大还丹’是一样的,接下来就好办了。”   “哦?你要如何?”   杭雁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枚黑玉的储物戒。   “这是上一个我留给二师姐的东西,说是在我失忆之后要交给我的,并且在验证了【成分相同】后就可以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里面装的什么?”   “我也不晓得哦,不过总要打开来看看嘛。” 第五十章 就你叫疯狗啊?   那枚黑玉戒指是杭雁菱在失忆之前交给言秋雨保管的,在昨天晚上言秋雨讲完故事后放到了如今杭雁菱的手中。   对于戒指里有什么,杭雁菱并不清楚。   被杭雁菱挑明了话题的博士也并未翻脸,反倒是好奇的看着杭雁菱能够从这个戒指里面拿出个什么大宝贝来。   随着些微的阴灵气注入黑玉戒指,杭雁菱摊开手掌,将手探入了储物戒指的空间旋涡当中摸索了一阵,从里头抽出来了一截子树枝来。   “嘢?这是个什么?”   这是一节黝黑的树枝,树皮干枯剥落,但沉甸甸的分量让人不由得好奇树皮之下包裹的木质层究竟蕴藏了什么养分。   断口呈现一片血红,更让人惊讶的是这根断枝上竟然还残留着和人体近似的温度。   仿佛手里拎着的不是一截树枝,而是一条人类的胳膊。   “你刚刚不是提到过,我曾经在一个满是大树的世界里拯救了之前的你么,喏,这玩意就是那里的产物。”   博士揣着袖子,啧啧感叹道:“真亏你揣着这个东西还没被那个世界再度吸进去啊,算你福大命大。”   “诶~我还以为会是拿出来能够让你当场向我老实摊牌的厉害道具呢?原来上一个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杭雁菱甩了甩树枝,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博士哈哈笑着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让我变老实的东西还没从这个世界上诞生呢,好了——这样你该用什么来胁迫我告知你我的目的呢?”   矮小的女性把玩着头发,饶有兴致的看着陷入窘境的杭雁菱:“我倒是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刨根问底,我对你这么好,在这个世界随便玩玩也不会损害到你的利益。再说了,你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放着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管,我也不会强迫你什么。”   “嘿嘿,你说的有道理。”   杭雁菱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头,将树枝藏在了身后:“诚如您所见,我现在没有强制你说出你动机的手段,自己呢,也没了力量和记忆,大部分情报都要靠着上一代留给我的那本书来知晓,确实三百六十五度都不是您的对手呀。那么,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诶,这不是要问你自己么?我可一直都是个从旁协助的角色。该如何采取行动完全是你的自由啊。”   “确实,根据那本书上记录的情报,我似乎每次来到这个地球,都一直是由博士你来向我汇报最新的进展,然后由我来做出简单的选择,你再去执行下一步。”   “很方便吧?就好像是轻松地做出选择就能够继续往下欣赏故事发展的文字冒险类游戏一样。”   “是啊,很方便。”   杭雁菱点了点头,虽然现在的她还听不懂什么是文字冒险类游戏,不过……   “那么,接下来能够允许我在这片土地上转悠转悠吗?毕竟这里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世界,我想要更多了解一点这里。”   杭雁菱笑嘻嘻的表情就好像是刚才的咄咄逼人从未发生过一样,这倒是让博士有些好笑。   “行,想怎么闲逛都随你,不过你确定要把每个周两个小时的机会浪费在闲逛上吗?”   “明明是博士你刚才跟我说不管我怎么选择都不会强迫我的,咋这么快就变卦了呀。”   “哈哈哈,好吧好吧。那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了,我和我师姐一起转转就行。”   杭雁菱摆了摆手:“这次意外一不小心把师姐也给带过来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小姐妹俩一起见识见识这个新奇的世界也并非坏事,您觉得如何呢?”   “只要你们两个不添乱子,不随便出手伤害别人,自然想怎么弄就随你们高兴咯。”   “嘿嘿,那谢谢啦,一会儿见。”   ——————————————————————   推开实验室的大门,杭雁菱左右观瞧都没发现周清影,正纳闷的功夫,隔壁房间传来了一声惨叫:“咿呀!!!”   顺着声音,杭雁菱跑过去一把拉开大门,正看见周清影死死地攥着一个20岁出头的女性,咬牙切齿的嚷道:“你果然想趁我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吧!还易容!还想着易容蒙混过关!”   被周清影抓着的自然是和杭雁菱模样有着接近八分相似的晏玲玲,她正挨个实验室搜寻博士的身影呢,没想到看到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站在实验室门口,刚打了个招呼就被对方追了过来,堵在了门里。   “我才没有易容呢!博士的妹妹到底有几个中二病朋友啊!!真是够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受够我了是吗!!”   周清影气的正要发作,后脑勺却猛地被人拍了一巴掌。   “谁啊!”   “我!”   周清影一回头,发现杭雁菱正掐着腰,一脸坏笑的看着周清影。   同时发现两个杭雁菱让周清影有些纳闷,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杭雁菱一只手扯住了周清影的耳朵。   “撒手。”   “疼——”   “疼就对了!反了你了还。”   周清影委屈巴巴的松开了晏玲玲的手,扭头看着杭雁菱,嘴巴刚刚张开,却看到了杭雁菱脸上的表情,吓得一哆嗦。   这种坏笑是周清影为数不多的童年阴影,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但是源自小时候的压迫感还是让周清影吞了一口唾沫。   萦绕在心中的魔怔劲儿也被这笑容吓得一荡,旋即又涌了上来。   “这个女孩跟你是什么关——唔呜!”   周清影的下巴被杭雁菱一把捏住,用手掌将周清影的脑袋向上托了起来,食指和中指掐着师姐的双腮,杭雁菱眯着眼睛。   “厉害啊,到底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反客为主了?”   “我,呜呜……”   自从进了琳琅书院,杭雁菱每每见到周清影不是惨叫就是躲开,总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如今久违的被杭雁菱拿捏一次,周清影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不听我的话,随随便便就追过来——我也就念在你是为我好的份儿上,领了师姐的请不和你计较。但怎么我让你老老实实待在门口,你却来招惹别人来给我添乱子?”   “我……”   “我什么我!还学会犟嘴了?”   “没有!”   周清影连连摇头,虽然自己是师姐,但每当自己的小师妹搬出这幅语气说话,周清影的心里头总会不自觉地冒出一种理亏的感觉,气势弱了下去。   “刚才还说什么,我易容,背着你偷偷跑出去——哎呀呀哎呀呀,我不在的这几年你本事真的见长,跟谁学的捕风捉影胡思乱想?小时候的你还知道信任我这个师妹,现在倒好啊,心里头乱打小算盘,吃飞醋。怎么得,师妹我是你的私藏玩具,跟谁玩往哪儿去都得经过您老人家的同意呗?”   杭雁菱眼睛一瞪,周清影的双腿一软。   这位前世被人尊为疯狗的狂人俩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泪豆子滚落了下来。   “你,你别生我气,我不是故意的……”   “把眼泪憋回去!哭,哭,我说你两句还让你委屈了是吧?你怎么不想想你乱猜我的时候我委不委屈,嗯??”   “呜,呜……呜哇啊!!!”   杭雁菱松开了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周清影,被自己师妹的训的哇哇大哭的周清影蹲在了地上。   这要是让那些新加入莲华宫的弟子看到往日里和杭雁菱势不两立的三师姐被说成这样,怕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晏玲玲也很傻眼。   她一直以为这个叫杭雁菱的小姑娘是个资深中二病,可那天目睹她真的消失在实验室里头,不由得又相信这神秘的女孩子是有点真东西在里头的。   晏玲玲一直觉得这杭雁菱和她的那个小伙伴是别的星球来秘密调查的外星人,可今儿个看到杭雁菱训斥周清影的画面,又觉得这场景莫名的接地气。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刚才那个和自己老妈没什么差别的杭雁菱真的非常可怕。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给玲玲姐添麻烦了。”   杭雁菱陪着笑,走到晏玲玲跟前连声赔罪:“您看这小丫头正在这胡思乱想的岁数,你别忘心里去。”   “啊……”   看到之前神秘消失的杭雁菱大摇大摆的朝自己走过来,晏玲玲吓得后退了一步。   心中憋了好多问题想要问问这个神秘人,可在这会儿却又紧张的都卡在喉咙里,什么都不敢问。   杭雁菱也是通过之前的笔记知晓了还有晏玲玲这么一号人,上下打量一番后,她笑着说道:“这位是我的师妹,赖我,打小儿把她给宠坏了,看到生人不知道规矩——喂,还哭什么,过来跟玲玲姐道歉。”   “呜……呜……对不,对不起……”   周清影哭哭啼啼的走过来,低着脑袋,那样子和寻常的被家长训哭了的孩子并无不同。   晏玲玲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没等她开口,杭雁菱抢先一步说道:“对了,一会儿能麻烦玲玲姐带我在学院里头逛一逛吗?”   “学院……啊?”   “哦,就是这个什么来着,大学。”   “你……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晏玲玲鼓起勇气,对着杭雁菱问到:“是,是要来观察人类,好为下一步行动做打算吗!?”   “观察人类?大家伙儿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一张嘴的人,有什么好观察的。”   杭雁菱也不跟晏玲玲打马虎眼,坦白的说到:“不瞒你说,我来这儿确实有目的——我是为了这个学校里面私下流传着的万灵药来的。”   “万灵药……哦,就是博士一直拜托我调查的那个药丸对吧!?难不成,难不成那个药丸是外星科技!?”   晏玲玲一脸恍然大明白的表情,杭雁菱也不计较什么外星不外星的,只是点了点头。   “没错儿,我是觉得很有可能是我们那儿的东西,所以想要过来了解了解,毕竟这玩意要是给你们添了乱子,可就不好了。”   “添乱子……啧啧,那玩意确实是害人,听说有人吃那万灵药活活吃死了。不过……嘿嘿,你真的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   “不知道。”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我只知道大姐姐你问的那么详细也没用,我不可能给你解释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若是好奇,之后有机会让你好好了解。不过现在这可是在你们的地盘,你看咱们是不是……先聊正事儿?”   “正事儿?好好好好!我跟你说博士老师那个家伙可小气了,什么底都不肯透露给我,不过我凭着自己的推理猜了个七七八八,哼哼——万灵药的事儿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   晏玲玲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胸脯,不过随后又有些忌惮的问到:“不过小妹妹,你跟那个老师真的是姐妹吗?博士是不是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啊?”   “我的好姐妹只有边上的这个没礼貌的小丫头,还有故乡的言师姐,至于博士嘛……我们算是同盟。”   “同盟……嘿嘿嘿,越来越带感了,嘿嘿,好!小妹妹,你要姐姐我帮你做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   杭雁菱盯着晏玲玲的脸,眼睛眯了起来:“你能买到万灵药吗?”   “哇!一上来就是这种级别的事情?!小妹妹你有所不知,这万灵药的价格现在炒的可高了,前几个月三百块钱就能买到,现在不知道怎么了货紧,价格已经达到七百多一板了。而且也不是随随随便就能搞到的……得有熟人才行。”   说到这里,晏玲玲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姐姐我吧,帮你调查调查情况还算可以,但实在是没几个这方面朋友——就算我知道是谁,他们也八成不乐意卖给我。”   “那你带我去见一个卖药的吧,我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找到个突破点。”   杭雁菱笑嘻嘻的呲着牙,晏玲玲皱眉看着她:“等等……你们,有这个世界的货币吗?”   “嗯?”   “呀……你可能对我们这里的钱没啥概念,七百多啊……姐姐我在这吃喝拉撒一个月也就一千二百块钱。而且这几天姐姐我为了查这些事儿到处请客吃饭,生活费已经透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没钱……”   “不用花钱。”   杭雁菱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姐,你知道在我们那边,像万灵药这种包治百病的药物值多少钱吗?”   “嘿嘿,值多少钱?”   “值一顿打。”   “……啊?”   “我想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不会有二十多岁人好意思哭着喊着告诉别人,自个儿被俩十三岁的小姑娘给打了一顿,东西还让人家给抢了的吧?”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就算他们敢说,谁会相信呢?”   听到杭雁菱这跟直接说自己要抢劫没啥差别的发言,晏玲玲直呼卧槽。   “卧槽!现在就连别的世界的人都学会利用未成年人保护法了!?” 第五十一章 新的发现   虽说知道谁手上有药,但毕竟这个东西不是正大光明能够买卖的。   即便是学校内流传了有关的传闻,但大多数学生还是不肯接受这没有正规药物批号,连生产日期和出厂地址都没有的药丸。   卖家也因此极为小心慎重,只肯卖给熟人,或者说是熟人推荐来的。   晏玲玲带着两个小姑娘在学校里转悠一会儿,边走边打听,终于在操场上碰到了一个剃着平头的短袖男子。   “喏,最近一个卖货的人就是他了,不过突兀的跟他开口提药他肯定不会卖给你们,就算要明抢,我觉得也还是得周旋,更何况我觉得上手明抢不是明智之举。”   杭雁菱站在操场外看了一会儿正在地球的男生们,若有所思的歪了一下头,随后拉着周清影的手朝着操场上的那个平头男走了过去。   “诶!等等,你俩干啥去!?别大操场上的就动手啊!好商量!”   虽然这所大学管得不严,平时大学内会有不少教职工带着孩子溜达,隔壁中学的学生放学后也会有不少人来这里蹭食堂,但现在是周一,哪怕是隔壁中学也是上课的时间,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大学生们有不少发现了走过来的两个小姑娘,不由得纷纷好奇。   她两个人衣着怪异,像是学校内汉服社不知道从哪里拉来的两个小妹妹模特。   平头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并且随着距离的接近而发觉这两人是来找他的,不有的愣住。   现在是足球课,平头男见她俩走过来,纳闷的跟其他同学打了声招呼,走到了足球场边的跑道上靠着栏杆休息。   杭雁菱径直走到了他跟前,脸上挂着笑容打了个招呼:“大哥哥,早上好。”   “哟,还真是来找我的,小妹妹咋啦?”   平头男笑嘻嘻的回了一声,他抬头看向杭雁菱的身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是哪个哥们把自家妹妹喊来调戏自己。   “那个——”   杭雁菱刚想开口说话,晏玲玲来忙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   “喂!”   你不会打算在操场上公然明抢吧?!   平头哥看见晏玲玲跑了过来,眼神来回在这俩人之间扫视,笑着挠了挠头:“啊呀,同学,这是你妹妹?小姑娘挺可爱的哈。”   “啊哈哈,那个——”   “大哥哥大哥哥,你们刚刚在玩什么啊?”   杭雁菱笑着拉了拉平头男的衣服问道。   “啊……足球啊,小妹妹你没见过?”   “足球……嗯。”   杭雁菱扫了一眼球场,指着一边的球门:“就是把球往那个门里头踢的游戏是吧?”   “啊……嗯。”   平头男有些纳闷,照理说这小姑娘也是个上初中的年龄了,不至于连足球都不认识吧。   “呀,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看好多人都把球往你那边踢?”   “因为有人要负责把球传到球门前面呀。”   平头男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憨笑着解释道:“怎么,你对足球感兴趣?”   “不,我不感兴趣哦。”   杭雁菱笑着微微侧过头:“不就是打鸭子嘛,我也经常玩的。”   “打鸭子……呃?”   “就是用沙包往中间人身上扔的游戏,被打中的人就要当鬼。”   “小心啊!”   远处传来了一声惊讶的呼唤声,平头男闻声一抬头,足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向了这边。   周清影听见风声,本能的回头抬手,一巴掌甩在了快要飞过来的足球上头,嘭的一声将球弹开。   “谁啊!”   周清影瞪着哭的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回头望去。   晏玲玲紧张的连忙解释:“这儿是足球场,有球飞偏了很正常的。”   “是吗?”   杭雁菱反问了一句,回头捡起来掉在地上的足球,托在掌心之中回头问道:“哪个大哥哥的球哇?”   人群当中有人大声招呼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您接好了啊。”   杭雁菱抬起手来一抛,足球离手时带着一股淡淡的黑**息,很快便随着球体的升空而飘散在了空气中,把球踢过来的男生似是为了卖弄一般,看准了球的落点抬腿接住。   球稳稳地被他抬脚接住。   然后,球嘭的一声炸掉了。   “卧槽!”   接球的男生被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杭雁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拍了拍平头小哥的肩膀:“这儿太危险了,大哥哥,走吧,找个说话的地方谈谈买卖。”   ————————————————————————   平头小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跟在杭雁菱后面,走到了操场小卖部后头的小凉亭里。此时这里还没什么人,时间正是上午,大热天的凉亭也闷的要死,没什么人乐意在这里乘凉。   晏玲玲路过小卖部的时候顺手买了四瓶可乐分给几人,在递给王程的时候对方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什么,我还不渴,你们几个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啊?我这……也没咋见过你们啊。”   “我叫杭雁菱,边上的是我妹妹周清影,这是我姐晏玲玲,还不知道大哥哥怎么称呼?”   “我叫王程。”   王程古怪的看着这三个不同姓氏的姐妹,不知道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杭雁菱却也不着急,扭头将周清影手里的可乐拿过来拧开,撒了一会气之后递了回去。   周清影苦着脸,看着这一瓶子黑漆漆还冒着泡泡的液体,摇了摇头,怯怯地说道:“我不想喝。”   “尝尝,虽然我也没喝过,但应该还行。”   一旁的晏玲玲诶了一声:“你没喝过你咋知道还得先拧开跑一下汽的?”   “不晓得,从小到大我总会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事情——好了,不聊这个。”   杭雁菱拧开可乐闷了一口,佝偻着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生。   男生的身上的球衣满是脏兮兮的球印子,不过还勉强看得出来这是一件很新的衣服,像是刚买来第一次穿就弄脏了的样子。脚下的球鞋则是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穿了多久,球鞋的皮都擦破了好几块。   “大哥哥,我是来找您买那个药丸的。”   “诶……”   王程看着杭雁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能从这么小的孩子嘴里听到这句话,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晏玲玲:“同学,你想买直接微信加我一下就行了,何必还带着妹妹来……”   “因为是我要买啊,您刚才没听清楚吗?”   杭雁菱笑了一下,搓了搓手:“有多少我买多少,只要你开个价。”   “啊……”   王程挠了挠头发:“我,我……我的都卖完了。不好意思哈……”   “诶~您可怜可怜我嘛,我马上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   一边的晏玲玲手里的可乐一个没拿稳,从嘴里喷了出来。   “噗,咳咳咳……卧槽,你们那儿也有期中考试?”   周清影傻眼的问到:“什么是期中考试啊?”   杭雁菱嫌弃的冲着大惊小怪的两人摆了摆手,继续问到:“我加价还不行吗,我听说了,别人都是七百块钱,我,我给您按照一板一千好不好?”   王程闻言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摇了摇头:“不,不好意思,我真没了。”   “哎呀……”   杭雁菱可惜的眨了眨眼,再度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问道:“不论如何都不能通融通融吗?”   “是,是……啊,那啥,我真的卖没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王程不自在的站起身来走出了凉亭,杭雁菱双手搂着后脑勺,翘起了二郎腿来,笑了一下,摇摇头,又灌了一口可乐。   晏玲玲见王程走远了,连忙坐下来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翻脸动手抢他呢。”   “嘿。”   杭雁菱嘿嘿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倒腾这种药的都是奸猾的贩子,可谁知道是这种老实巴交,还净受人欺负的大哥。刚刚你在球场上没看见么,好几个人故意把球往他身上踢,去弄脏他的衣服。”   “看见了啊……好好一件新球衣给弄脏了。”   晏玲玲刚才也注意到了王程打扮上的违和,捏着下巴分析道:“我看他皮肤挺粗糙的,指节宽粗,还有厚厚的茧子,是那种一看就知道经常干农活的手。家里的条件应当不太好……那群家伙应当是看不惯他这老实人突然靠倒卖药品发了财,故意挤兑他吧。”   “嘿,你说得没错。”   杭雁菱翘起二郎腿,喝干了可乐后随手往地上一扔。扭头看着周清影:“小师姐,你有什么看……你这表情怎么跟咽药一样的?”   “好难喝,辣辣的,有泡泡,好难喝!”   “嘿,不喜欢喝就给我嘛,我让你尝一口,又没让你硬着头皮都喝了。”   杭雁菱拿过可乐,轻轻拍了拍周清影的后背:“小师姐,你是怎么看待刚才那个人的?”   “呜嗯……咯,嗝呜,我,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他身上没什么不好的味道。”   “嘿,我的小师姐,啥时候你靠着味道来辨别东西了。”   杭雁菱笑着摇了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个做药的人把药丸交给这样的老实人卖有啥用呢?更何况他也不富裕,哪里来的钱进货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晏玲玲拍了拍手:“你说药物的供货商要是为了卖个高价,应该挑选那些更精明的人,这王程刚才的表现一看就是手里头有药不敢卖,怕不是没货,而是东西都让人给提前订好了,这样还怎么能卖出价钱去啊。”   杭雁菱认同的点了点头,“药这玩意嘛,不光可以拿来吃,还可以拿来倒腾。这个老实人不肯卖个高价,自然有会做买卖的把药都收拢起来高价转售。我也因此才会以为卖药的都是些尖嘴猴腮的精明人,却没想到今天碰上个老实的。他到底为什么会被那个做药的选中,成为代理售药的人选呢?当商人的资质无非就是精明和人缘,我看他都被挤兑成这样了,肯定是两样都不沾的。”   “是啊……”   晏玲玲也想不通,而且根据她的调查,之前那个被挤兑到险些自杀的唐悦宜平日里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土妹子。   嘶……会不会……   “你先稍等一下啊。”   晏玲玲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来打开微信,搜了一阵子。   “呀……果然!”   “怎么了?”   “我去看了那几个卖药的微信朋友圈——除了这个王程外,还有四个卖药的,其中三个都是条件不怎么富裕的。”   “那剩下的那个呢?”   “剩下的那个我好像还听过,乐器团的社长,叫白珊琼,是个大二的女生,家境还可以,就是风评不太——诶,那难不成……”   “呀,这个另类会不会是个二道贩子呢?”   “这么说来的确有可能!从她手里应该能拿到药了——可是,你不会真的打算去明抢吧?”   杭雁菱哈哈笑了笑:“别,欺负女生就没意思了。”   “那你打算怎么弄——”   “这简单,不过那就是下周的事情了。”   “下周?”   “啊,你们这边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一天后我就回来,也可能很久之后了。”说罢,杭雁菱又问道:“诶对了,你说如果你是那个做药的人,会处于什么理由把这枚厉害的玩意儿交给一帮家里不富裕的人出去卖?”   “那些人家里条件都不好,就像你刚才说的,肯定也没钱去跟供货商进货……嗯,也许那个供药的人是同情他们,故意把药便宜给他们,让这些人赚钱的?”   “好像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这么一想的话,那个做药的人还挺厚道的。把自己的药交给穷孩子去卖改善生活,那些药也没啥副作用,带来的坏影响一时半会儿也看不着。至于所谓将来万一失去了药,那些靠着药物成功的人会破坏秩序之类的——眼光未免也太长远了。”   杭雁菱抱着肩膀:“一开始把那个卖药的人假定成坏蛋是不是不太好?兴许人家真的是个大善人,自己个儿偷偷从我们那儿倒腾出了点效果不错的药物,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别人,只是目光没那么长远,好心办了坏事。”   晏玲玲呃了一声,点了点头:“的确,你说的有道理。可那样的话……他图个啥啊?要真想资助贫困大学生,自己卖了药挣了钱多好。现在这样反而是让他想要帮助的人受了挤兑,和最初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了啊。”   “兴许人家没想那么远,兴许人家另有所图——只不过有一点能确定,他跟这所大学肯定是有渊源在里头的。指不定是这所大学的毕业生,或者直接就是这里的某个老师。”   “那人可海了去了哇……”   “别老想着咱们怎么去找他,换个角度想想——他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钱,那便是为了让这药在大学内散布开来了。二道贩子限制他人售卖,自个儿高价集中的行为是违背他的初衷的,他也肯定会采取行动。”   “那我们怎么办,就那么硬等着,等他动手?”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要抢在那个人动手之前,把校内的万灵药都笼络过来,好成为新的二道贩子。这样就有机会见他一面了。至少也能知道这家伙打算用什么手段予以制裁。”   “你打算直接去跟那个白珊琼沟通,买完她手里的药嘛……”   “嘿,是啊。”   看到杭雁菱点头,晏玲玲有些犹豫的说道:“嗯——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找博士老师要点行动经费,光明正大的买过来,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采取暴力手段吧。”   “行~”   杭雁菱爽快的答应了,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对了,玲玲姐,你的宿舍楼在哪一栋来着?”   “嗯?8号楼613啊,怎么……要去我那里看看嘛?”   “没事没事,哦对了——你平时课多吗?”   “还行吧,怎么了?”   “就问问,就问问。”   杭雁菱拉着周清影的手,笑着说道:“好了,我们可以去找博士帮我们个小忙了。”   “真要把万灵药都买下来,十板就是七千块钱,这可是一大笔开销,我感觉博士应该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我们吧……诶,唉!”   晏玲玲起身也要走,一不小心踩在了地面的空饮料瓶上,趔趄了一下。   站在一边的杭雁菱好像早有预料一样抬手扶住了晏玲玲,笑嘻嘻的问到:“没事吧,走路小心点嘛。”   “唉,我们这边喝完饮料瓶子可是要扔进垃圾桶里的呀。”   晏玲玲无奈的弯下腰,将被自己踩瘪了的塑料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凉亭。   跟在后头的杭雁菱悄悄的将一张卡片塞到了袖子里,歪头拉住了周清影的手,凑在周清影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周清影脸色一变,连忙摇头,小声道:“怎么可能——”   “帮个忙嘛,事成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不是,不是补偿不补偿的事情,你在说什么啊!这,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周清影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引得前面的晏玲玲回过头来:“你俩说啥呢?”   “没事,师门内的小事儿。”   杭雁菱说罢,拍了拍周清影的肩膀:“告诉二师姐一声就得了,别的不用操心,难度应该不大的。”   “我不要!”   “师~姐~”   “你,你拉我手我也……”   “好~师~姐~”   “你,你别撒娇,我……”   “帮~帮~我~嘛~~”   “你……我……”   周清影语无伦次的看着又撒娇起来的杭雁菱,红着脸低头偷偷说道:“你之前那么训我,还想让我帮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师妹我就是想占你便宜不许吗?只有你能帮我了诶~”   “当然……呃……也不是……主要是你……可是我……”   周清影纠结半天,看着晏玲玲的背影,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可我不确定我做不做得到啊……”   “嘿嘿,没事,只要师姐你这关过得去就万事大吉。” 第五十二章 一句话让男人为我上了头条   “调查的结果如何?”   博士坐在办公室里优哉游哉的翻阅着书本,头也不抬的对着推门进来的杭雁菱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哦。”   “嘿,您还真猜着了,的确是有。”   杭雁菱没客气,进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打了个气嗝儿。   “嗯,怎么就你一个?你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和晏玲玲哪里去了?”   “我拜托她们两个等在门外了。”   “哦?因为接下来你要拜托我的事情不方便给她们两个人听?”   博士好奇的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有那么不方便启齿吗?”   “有呀,根据上一个我留给我的记录来看,博士你好像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嗯,不过要从我过去的经历来盘算我的动机可不是明智之选。”   “哈哈,不是不是。”   杭雁菱摇了摇头,眯起一只眼:“我只是在想,博士能够融入这个地方这么长时间,甚至当上了这里的老师,肯定是有手段的吧?”   “【认知妨碍】,我的能力之一,怎么了?”   “这个手段能作用在别人身上吗?”   “诶?”   杭雁菱比划了一下:“比方说,让其他人把我认成别人。”   “哟,这你可问住我了,一定程度上的认知干涉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想要完全干扰可不行。”   “那要是原本长得就很像呢?”   “……哦。”   博士大概明白了杭雁菱的意思,她瞥了一眼门外:“原本长得就很像——你说你跟晏玲玲?”   “对,让别人把我认成那个和我很像的大姐姐,对你来说困难吗?”   “这倒是不难,不过范围有限。”   博士摊了摊手:“在这边的世界我还有办法做到,可在你们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那不要紧。”   “也就是说……你打算留在这里,让晏玲玲替你回到你们那边的世界?”   “嗯。”   “噗。”   博士扑哧一声,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喂,我说你胆子真不小啊,把地球人带回到你们那边当穿越者,你莫不是疯了?不怕露馅?”   “现在反而是绝佳的时机哦。”   杭雁菱用无辜的语气解释道:“我们那边的人都知道我失忆了,只要借口说心情不好,在真相大白之前不想出门,没人会主动来打扰我的。更何况玲玲姐长得本来就跟我很像,只是远远一看,没人会看得出来我们之间的差别吧?”   “再怎么像,她也跟你差了好几岁呢,身高体型都不一样,一不小心暴露了,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吧?”   “只要把跟我最亲近的几个人交代清楚就没问题,反正别人都只当我是怪人,偶尔长高了一丢丢也不是什么大事。”   “嘿,嘿嘿嘿。”   博士抓了抓头发,咧着嘴看着眼前的杭雁菱:“怎么回事,不就是失了个忆,怎么让你变得有趣这么多?”   “你觉得有趣,那就是说你同意了。”   “当然。”   “那先麻烦你把我和晏玲玲的身份对调一下吧,现在还在大学内,你的能力应该还能生效。”   ——————————————————————   十分钟后,杭雁菱离开了博士的房间,周清影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愣了一下:“你是……”   随后她提鼻子闻了闻,眨了眨眼睛:“真的是你——怎么做到的?”   “嘿嘿,这里的人擅长易容啦,你可别碰我哦,一碰就会露馅的。”   杭雁菱还穿着来时的那身衣服,脸上也没有佩戴人皮面具,只是手上环着一圈红色的丝线,在周清影的眼中就完全变成了晏玲玲的模样。   至于真正的晏玲玲,此时正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盖着白被单,昏迷不醒。   周清影有些担心的看着杭雁菱:“我还是闹不明白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这是梦境当中的世界哦。”   “梦?”   “对,其实米欣桐是一个能够修炼独特法术的人,她能够穿梭于梦境和现实之中,在这个梦境里没有真气和灵气,没有灵根和道术,但除此之外,很多地方和我们那边并无区别。”   “你是说,我们在做梦吗……”   “对,不过这个梦境中的世界也不是随便都能进的地方——它原本是个极其隐秘的所在,按照规矩,偷偷暴露这里的人是要被灭口的。”   杭雁菱作出凶巴巴的样子,往脖子上抹了一下。   周清影有些惊慌,不过转念一想就咬牙跺脚:“不对,你骗我,小时候你就经常用这种夸张的语气糊弄我。”   “哎呀,真是的,我的小师姐一不留神就长大了,变得不好骗了啊。”   “我,我要跟你一起留在这里!这里这么危险,你现在很弱,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我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师姐,安静一点啦。”   杭雁菱挠了挠头,随后收敛了笑容,从怀里掏出了一截黑色的树枝交给了周清影:“这次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这是……”   周清影接过树枝,抬头看着杭雁菱,两只大眼睛里又蓄起了眼泪,仿佛杭雁菱一个不答应,这丫头又要当着杭雁菱的面哭给她看一般。   “我不知道这一截树枝是什么,所以要让你回去调查一下——但师姐,你听我说,不论如何都不要把这节树枝展现给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看,哪怕二师姐也不行。”   “师姐也不行么……”   “嗯,因为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   杭雁菱抬手,用袖子给周清影擦掉了眼泪。   周清影委屈的撅起嘴巴来:“你不是随便找了一截树枝来糊弄我吧……再说,你不让我拿给别人看,我又怎么知道这截树枝是做什么的?”   “你仔细瞧瞧这一截树枝。”   “这……”   周清影向来听杭雁菱的话,虽然心中不满,但她还是低下头,双手捧起树枝仔细打量。   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感,断口宛如血液一般……   “咦……好像……我好像听师父提起过——”   周清影的眼睛一亮,她正要低头仔细打量这一截树枝时,杭雁菱按住了她的手。   “师姐,我知道你打小就喜欢读医书,咱们莲华宫的藏书已经被你读了不少,眼下又在琳琅书院就读。你之前对我说过,琳琅书院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学府,汇集了全部知识的所在。我想拜托你在医书里查一查,或是旁敲侧击的问问信得过的老师,这截树枝到底是什么,这很重要。”   “……好。”   心中纵有千万般不舍,但看着杭雁菱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周清影还是出于信任,用力点了点头。   她将手中的树枝收入了储物戒指里,依依不舍的握住了杭雁菱的手:“那你一定要回来。”   “嘿,傻师姐,你以为我舍得你么?咱俩从小一块玩耍,一起长大,好不容易再看到你,我还没喜欢够呢。”   “嗯。”   周清影红着脸点了点头,不再犹豫。   杭雁菱转身走到病床前头,将博士给自己的另一根红绳子系在了病床上的晏玲玲的手腕上。   看着被打昏过去的可怜少女,杭雁菱嘿嘿笑了一声:“玲玲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论如何都想要见识见识我们那边的世界。可别说我不厚道哇。”   将绳子系上后,杭雁菱眨了眨眼,眼前的晏玲玲的模样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变化,正当她好奇博士的神奇小道具是否真的有生效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没过一会儿,米欣桐风风火火的推开了医务室的房间门:“杭雁菱,时候差不多了,你没惹什么麻烦吧?!”   “哟。”   此时在别人眼中已经是晏玲玲模样的杭雁菱看着走进门的周清影,打了一声招呼:“小妹妹,你可算来了。”   “诶,这——”   米欣桐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盖着白被单的女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晏玲玲就挡在了她的跟前:“她身体不舒服,先睡了一会儿,一直就等着你接她回去呢。”   “身体不舒服,她咋啦?”   米欣桐好奇的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床上的“杭雁菱”盖着白被单,双眼紧闭。   “哇,杭雁菱,你没事吧——”   “她没事。”   周清影拦住了想要扑过去一探究竟的米欣桐,转身用白被单裹着床上的人将她抱了起来,抬头对着房间内的“晏玲玲”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万事小心。”   ——————————————————————————————————   关上了卫生室的大门,里面发生了些微的骚动,不过很快的声音也就安静了下来。   杭雁菱透过磨砂的玻璃看回去,病房里已经看不到几人模糊的身影了。   “呼……”   双手踹在袖子里,杭雁菱扭头离开了保健室,走在了大学之内。   不知为何,她对这里有一股陌生的熟悉感。   明明从未看过这里的地图,但却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既视感。   嗯……   难不成在我失忆的这段期间,控制我身体的人就来自于这个地方?   难怪那人留给我的书里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让我调查这里的事情。   嘿,有意思。   接下来,就该是去接触那个晏玲玲提到过的白珊琼,想办法了解她手里控制着的万灵药的供应链了。   该怎么和她接触呢?直接购买没那么多钱,自己和她不熟悉,纯靠口头沟通也未必能够让对方老老实实自断财路把所有的货给自己。   嗯,嗯——   一边思索着,杭雁菱一边掏出了一枚黑色的方块。   这是博士给她的,名叫手机的东西,似乎是这边世界的产物。自己也不可思议的知道它的用法,点开通讯录,里头有着几个人的联系方式。杭雁菱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依靠在墙边默默地等待了一阵。   悦耳的铃声响了一阵又忽然终止,电话的另一头响起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喂?谁啊。”   “嘿嘿,井浩学长,我是晏玲玲——现在方便见一面吗?”   “晏玲玲?哦,就是最近一直到处打听我的人是吧?你到底想干嘛?”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断了的那条胳膊现在还疼吗?”   “你!?”   “哎呀,小点声小点声,我听得见。”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明显变得急促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现在在第六食堂西门门口等你,我不管你有没有在上课,给你一瓶可乐的时间,我喝完之前出现在我面前,要是喝完了还没见到你人,后果自负。”   说罢杭雁菱嘟的一声挂掉了手机,摸了摸兜,掏出一张纸币来。   “这就是这里的钱啊……嘿嘿。”   回食堂买了一瓶可乐,找了零钱后,杭雁菱靠在食堂门口端着可乐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   现在正是上午十点半,有些没课的大学生已经陆续趁着人少去食堂打饭了,有几个认识晏玲玲的还跟她打招呼,杭雁菱嘿嘿的挥了挥手表示回应,在差不多十分钟后,曾经被折断过一条胳膊的男人气喘吁吁的从北边的小路跑了过来。   “呼,呼——”   “哟,挺准时。”   杭雁菱嬉笑着说了一句,井浩却一把抓住了杭雁菱的衣领,情绪激动的大骂道:“你他妈了个*的想干嘛!?”   这激动地大吼引来了其他学生的注意,然而井浩因为恐惧而变得极度慌乱,他根本顾不上这许多,歇斯底里的大骂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   杭雁菱的笑容不减,她将手里没喝完的可乐转过来一下子泼到的井浩的脸上,挣脱开了井浩的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用右手大拇指指着食堂:“难不成你让我用很大的声音在这里说出来那天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吗?”   “你!”   冰凉的可乐一激,井浩的大脑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周围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这边的学生,咬牙切齿的低声吼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肚子饿了,你,掏钱,请我吃饭。”   “妈的,你有病!?”   “妈的,你想死?”   杭雁菱反问了一声,同时微微解开了一点手腕上的红绳。   井浩愣愣的看着眼前微笑着的晏玲玲一个眨眼之间变成了那天遇到的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他学生也都眼花了一下,然而原本杭雁菱和晏玲玲长的就差不多,等他们眨巴眨巴眼睛再仔细观看,却发现晏玲玲只不过是在弯腰捡起地上的可乐瓶而已。   “学长,我听说你平时也没少请女孩子吃饭,今儿个请一下学妹我又不会死——哦对了,学校内的食堂不好吃,咱们去校外的鸿福林搓一顿怎么样,订个方便说话的包间。”   井浩被折磨的心绪不定,刚才杭雁菱闪现的脸更是吓得他魂不守舍。   被折断胳膊,被关在出不去的办公室里的这些记忆太过离奇,他本以为那些都是自己搞混了的梦境而已。   可如今这个晏玲玲却说出了他胳膊的事情。   倘若那不是做梦,倘若自己真的被一个小姑娘活生生扯断了手臂。   那跟白日见鬼还有什么区别!?   可若真的是做梦,自己胳膊好端端的,这个女的怎么会提起自己断过胳膊的事情?   见井浩犹豫,杭雁菱突然抓住了井浩的左手,瞪着眼睛看向井浩,坏笑着问道:“对了,上次是右手?用着还得劲不,要不要平衡一下?”   “我,你……”   “别怕,乖哦,我这人可心善啦,请我吃个饭,买个单,这又不是多过分的要求,总比你在这儿趴在地上直抽抽的样子好看吧?”   “我,我没钱!”   井浩憋得满脸青筋,他哪儿敢跟这个家伙多呆一会,白日见鬼,跑都来不及呢还。   “哎呀,冷静,冷静嘛……就那么不想请我吃饭吗?吃个饭又不会让你少个胳膊断个手啥的——最不济也不会让你的脑袋掉了吧?”   “他妈的,疯子,你这个疯子!!!”   看着杭雁菱还要进一步的逼近自己,井浩大惊失色,脸色苍白。   “救,救命!!!都来救救我!!!”   精神已经近乎崩溃的他竭尽所能的大喊大叫了起来,对着周围围观的同学哀声恳求道:“救救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都过来看啊!!!杀人了!!!杀人了!!!!!!”   声音凄厉,歇斯底里,宛如猪叫。   他似乎本能的觉得围观的人越多,自己也就越安全。   他赌这个疯子不敢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周围不少人都拿手机拍摄着这诡异的画面,还有人直接录起了视频。   杭雁菱也不怕,站起身来拍了拍,环视了周围一圈人,对准了正在拍摄视频的一名学生掐着腰,用一种无奈而痛心的语气说道:“大家都看了到了,这位同学因为长期服用来历不明的药物,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幻觉,精神脆弱,神志不清……我早劝过他少吃那种东西,总有一日会害人害己,唉……好啦好啦,大家伙儿别光看着了,快打120让这位冷静冷静吧。”   “你才有幻觉!!!王八蛋,疯子!!!我的胳膊!!!你想打断我的胳膊!!!疯子!!!疯子!!!!”   手机闪烁的摄像头让本就有些头晕目眩的井浩更加崩溃,他对周围人嘶声解释道:“她要杀我,她要杀人!!你们都看见了,她要杀人!!救我,快救我!!!!”   随着井浩的歇斯底里。   明天会登上各项搜索榜单的头条新闻,也在这所大学的此时此刻悄然的孕育而生了。 第五十三章 加班太晚了,只有两千字,抱歉   几辆救护车停在了大学门口,也不知道是出于关心还是处于看热闹的心思,有人拨打了120喊来了人,将这位突发恶疾的井浩少爷强制送上了救护车。   当天下午,视频就已经在大学内的各大学生群流传开了。   这种东西传播速度快得很,尤其是视频当事人还被120给送走了,在场的还有那么多同学亲眼看着,作秀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大学生们本来就对这种瓜非常感兴趣,更何况还有不少人很清楚这个井浩确实有在偷偷服用某种“保健品”。   而当这个视频流传到那些正在偷偷吃“保健品”的人眼皮子下面时,给他们造成的又是另一种震撼了。   同样,校方在出了事之后极力的试图阻止风评的扩散。   他们联系到了正在食堂无聊的用筷子戳弄炒饼打发时间的晏玲玲,焦急的询问她有关于所谓保健品的事情。   而晏玲玲一边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缓缓地说道:“那个啊……听说,大家伙儿现在好像都能从乐器社那边买呢,那个叫白珊琼的学姐。”   “井浩的药也是从她那边拿的?”   “以前不是哦,但是现在听说好像只能从白同学手上购买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晏玲玲,难不成你也参与过这种保健品买卖?”   “……”   晏玲玲眼皮子抖了抖,斜眼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导员。   虽然不明显。   但是,这位导员似乎因为自己给学校带来了舆论危机而在生气啊。   如果一个不小心承认了会怎么样呢?   嗯……   这段时间毕竟借用的是别人的身份,给她添麻烦了可不行。   导员……总觉得是个惹到了会带来很多麻烦的身份。   嗯——   以晏玲玲身份行动的失忆恶女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我没参与过,但我的确一直在调查。”   “你一个学生不好好上课,一天到晚的——”   “导员,看看这个。”   在导员把话说完之前,杭雁菱将手机递给了导员,并且点开了其中的一段视频。   导员冷哼了一声,心里寻思着这个女生给学校添的麻烦够大了,如今还想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等视频播放到一半时,导员的脸色变得明显难看了起来。   “这段视频是我决定追查下去的原因——导员,你觉得‘磕嗨了’和‘诱导自杀’到底哪个更加不利于我校的声誉?”   在博士送给杭雁菱的那部手机里面,存有之前井浩他们一行人偷拍逼死唐悦宜的视频,后面杭雁菱登场的部分被剪辑掉了,视频当中的内容主要还是以唐悦宜准备自杀的工作为主。   然而饶是如此,这段视频也足够触目惊心了。   一个绝望的默默地为自己准备死亡工序的女生,和视频当中不断迸发的,因为要目睹自杀过程而亢奋的哈哈大笑的恶趣味声音。   如果发到网上……恐怕就不是这种级别的讨论程度了。   “这个视频里的声音好像是……”   “是井浩。”   杭雁菱直视着导员的眼睛,加快了语速:“这是我要调查他们的原因,当然,老师你可以责怪我为什么不把这段视频交给你们,让你们来调查。”   “就,就是说啊,你一个学生瞎捣什么——”   “我当然上交了啊,上交给了那个自称博士的老师。至于导员为什么没有收到我就不清楚了。唐悦宜最后没有自杀是因为我偶然发现并且及时制止,如果我没有我的话,之后的事情可就不好收拾咯。”   杭雁菱嘿嘿的笑了一声:“不过导员,当务之急不是怎么难为我吧?那个药丸如果仅仅是让人致幻的话还好,可现在是实打实的让井浩变成了一个靠着逼死同学取乐的疯子。学校再不插手,事态发酵起来可就没办法咯。”   “你,剩下的事情由学校全权接手,你别再跟着掺和继续捣乱了啊。”   导员也知道眼前的这个晏玲玲说的句句属实,根本没办多为难她,晏玲玲点了点头,笑着跟导员摆了摆手,走出了导员的办公室。   在办公楼没走几步,身后有人远远的冲着她打了一声招呼:“哟,进展神速啊。”   能在这里这么热情的打招呼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博士——晚上好。”   杭雁菱转过身来,也友好的冲着博士挥了挥手。   博士笑嘻嘻的背着手走到了杭雁菱的旁边,歪着头问道:“这才过去一个下午你就给这学校制造了这么大的舆论压力,下一步打算怎么行动?”   “博士,拜托借我点钱。”   “行,要多少?”   “有多少给多少就是了,哦,还有,麻烦你也跟我一起走一趟好了。”   博士听到杭雁菱邀请自己,兴奋地眨了眨眼:“诶诶诶诶!还有这种好事?!”   “……嘿。”   杭雁菱看着博士,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吗?”   “我知道,去找白珊琼嘛,放心,多少钱我都会给你的。”   “嗯——不过如果博士你亲自出手,凭着你对恶人的干扰能力,想必就算不用钱也能够轻松地把她手里的货搞来吧。”   “嘿嘿,那是当然。”   博士抱着肩膀,有些骄傲的说道:“我这可是在提携后进,故意把机会让给你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博士——你其实,很享受这场游戏吧。”   “……”   “如果我有你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手段,我能够想出来不下一百种让这些万灵药彻底从这个大学消失的办法。而你却一直在从旁辅助我,给我提供必要的情报,甚至是金钱资助。”   博士意外的看着杭雁菱,眨了眨眼:“呀,现在开始盘我做这一切的动机了?现在是这个时候吗?”   “当然还不完全是,老实说,‘你喜欢看热闹’是我能想到能解答你迟迟不出手解决万灵药问题的最好答案了——如果你是因为愉悦之外的理由选择了我来解决这些案子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我的目的日后自然你会有机会知道——虽然更希望你永远不知道。”   博士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到:“听我一句劝,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支线,对你而言才是最轻松的选项。” 第五十四章 好言难劝   回到琳琅书院这边,在琳琅书院藏书阁的顶楼,一名盯着俩黑眼圈的长衫男子慢悠悠的一边在柜子里翻找,一边对着站在柜台外的绿衣服小姑娘叮嘱道:“听好,这窖云书间每周日只允许进入半个时辰,在里头不许大声喧哗,不许将里面的书本带——诶诶!你干啥?”   将零石从看守藏书阁的老师手中夺去,周清影踏着小碎步一脚踏入了位于那名老师身后的一扇开着的大门里,将灵石送入大门内的一处小窟窿后,木门咣当一声自动关闭,内部发生了咔哒咔哒机关轮转的声音。   站在门外的老师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这小姑娘是怎么了?如此急躁。我这又不多收费的?”   虽然刚入学第一年就愿意来窖云书阁翻看那些古籍是很上进没错,可这么积极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所书阁藏着琳琅书院自建校以来收藏的各式各样的书籍,有的是孤本,有的是无法被证明价值的闲文野史,有些是目前还没办法完全解读的东西,有些,则是不被允许流传于当今世界的禁书。正如名字所言,自古以来的学识浩如云海,琳琅书院将那些暂时不知有何用处的书籍抄录,暂存起来,放到窖云书间保管。   这所书间也对外开放,只是为了便于管理,每月限定开放100个名额,每个名额可以在周日进去看半个时辰,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便于管理,另一方面是这些残卷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琳琅书院也无法保证里面那些没有被完全解析的知识是真是假,怕流传出去会造成误导。   “唉……急啥嘛,真是的。”   长衫男子回到自己的躺椅上,打了个哈欠,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俩眼一闭,又准备睡过去时,柜台外却再度响起了女孩子的声音。   “您好,这个月的名额还剩下多少?”   “还剩下九十多个呢,这个月拢共也就三个人——诶,又是你啊。”   长衫男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外面的女子,认了出来,不由得叹息一声:“你之前都来了两次了,不用每次都确认啦——这不,除了你也就刚刚那个小姑娘回来这里。怎么,这次还是要去看医书区?”   “不。”   柜台外的女子笑着,轻轻的将遮住半边脸的青丝绕在了耳朵后面。   “这次,我要去看看记载跟‘阴灵气’有关的书籍。”   “行,这里办手续。”   “嗯。”   ——————————————————————————   “不是,不是,不是——过。”   在一堆书架当中,绿衣的少女迅速的浏览完了一本书,随手将之放在一边——在书桌上,浏览过的书已经堆积起了厚厚的两摞。   高的那一摞有个三十多本,堆积起来的高度快要赶上女孩自身的高度了,而矮的那一摞放了七八本,都被做好了标记。   起身,从书架上重新搬来厚厚一摞,继续快速翻阅。   动作干脆,果决。   周清影的双眼迅速的在书本之间的每一行字上浏览,在大脑内不断过滤有效信息,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高效的持续运转着。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在进入窖云书间三十四分钟后,周清影在书本上找到了跟儿时的记忆一模一样的那段文字。   【色若浸墨,断则涌血,其沉如石,其温如玉——是为……】   “紫金木,果然……”   周清影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揉了揉因为过度使用而变得酸涩的眼睛。   紫金木,这个名字对于这个世界每一个药师而言都不应当觉得陌生。   它是紫金大还丹最为重要的素材,也是紫金大还丹如今近乎绝迹于世的决定因素。   这个早该在千年前就灭绝于世的东西,如今就存在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杭雁菱……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其实在杭雁菱让她仔细多看两眼树枝模样的时候,周清影心中就隐约有了猜测。可惜随着时光流转了千年,世间对于紫金木有多种不同的版本,有说是遭到雷击后诞生的树木,有说是被大火灼烧后的金属萌发的新芽,有说是渴血而生的恐怖植物。   而关于紫金木的描述也是多种多样的,方才周清影挑出来的那几本医术里头都有紫金木相关的内容,可彼此之间要么就是相互矛盾,要么则只写了寥寥数笔,无法完全作为参考。   而周清影也没办法确认手中这本古籍所记载的就是正确的内容,她翻开一页,顺着书本继续看了下去。   这本书上对于紫金木的记载比之前详细了许多,从详尽的角度看,写下这本书的人应当是真实见过紫金木的古人了。   根据书本上的记载,紫金木往往生长于遭遇大火焚烧的焦土,巨兽暴亡的尸体,血流遍野的战场上。   最初,紫金木被人认定是不祥之物,而且当初紫金木也并没有那般珍贵。   数千年前的世界远远没有如今和平,那时天地之间灵气充沛,大能之间的争斗常常抬手便可覆灭山河。焦土,战场这种东西遍地都是,紫金木也便廉价的如同随处可见的荆棘一般惹人生厌。   可随着灵气的衰退,万物开始休养生息,一部分凡人逼不得已开始砍伐,甚至少量食用这种会流出鲜血的“不详”之木。   这种木头煮出来的汤汁是红色的,书中说有提神醒脑,修补经络的作用。   随着穷苦百姓将这种树木的树皮捣烂当做上好的跌打药,这种不祥之物也正式进入了药师的视野范畴。   此物虽然补益甚多,然而紫金木的个体也存在差异。   越是死伤惨烈,发生时间较近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紫金木质量越是沉重,树汁越是鲜红。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树龄十年以上的紫金木会逐渐失去药力,颜色也逐渐变回正常的模样,想要让这种情况的紫金木继续发挥药效,只能用动物的血液去进行浇灌,延缓药效的衰减。   而随着一位绰号为“紫金”修士出现,并将这种不详的树木正式炼制成能够活死人,生白骨的灵药时,“紫金木”和“紫金大还丹”这两个名字才终于的被世人所认可。   世人将这位“紫金”修士奉为医神,他为人温和热情,从不吝惜将自己的知识分享。   紫金大还丹的出现的确减少了那个时代的死亡率,可那名修士从来不向任何人收取费用,甚至公然将紫金大还丹的配置方法教给了许多人。   是的,炼制紫金大还丹的手段从来不是秘密。   而在当时那个紫金木随处可见的世代,紫金大还丹也远不是如今这般的罕贵之物。   有传闻说,那个名为紫金的修士孑然一身,终生未有婚嫁,众多势力对他抛出橄榄枝来,他却不为所动,只是穷尽毕生的经历去研究药物,去寻找自己心中的神药。   那个“紫金道人”想要炼制的并不是将垂死之人的性命硬生生吊起来的残次品,而是真正的……能够将死者复活的药物。   只可惜,随着最后天地间灵木的匮乏,紫金道人在经历了某个重大的打击之后撒手人寰。   ……   ……   这本书近乎整本都是在记录这位“紫金道人”的过往,所言所述,仿佛是生存在那个时代,和紫金道人共同行走过一段时间的人一般。   “这本书上记载的如此详细,应当是真的——可这若是真的,杭雁菱又怎么会——”   周清影端着书本,兀自斟酌着,一只手忽然从她的背后伸了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   视线陷入了一片血红之中,体内的激素在转瞬间蒸腾起来,周清影战栗了一下,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   她迅速的抬手抓住了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反拧过去,同时矮身从椅子上滚落到一边,将短剑从戒指当中呼唤出来,抬手横架住了抓向自己的人的脖子。   奇怪,我的反应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谁!”   空气中的味道,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啊……是我……”   周清影的视线缓缓抬起,看到的,是一张柔和的面庞。   “……你来做什么?”   “恰巧今天也想来看看一些东西。”   被短剑架在脖子上的女性温和的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撇向了脖子上的利刃。   “若是在平时——你要想的话,我随时可以让你抹下去……只可惜,现在不行了。”   她摇了摇头,轻轻抬手捏住了刀刃,眼神微动,看着周清影,脸上露出柔弱的笑容来。   “影儿,暂且先饶我一命,好么?”   “你——”   周清影啧了一声,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反应过激,收回了短刀,周清影看着眼前的女性——她血缘上的姐姐,周青禾。   “你若是想报儿时之仇也并无不可,只是要你稍等几日……”   “我对你的命没兴趣。”   周清影扫兴的收回了短刀,同时将自己看的那本书抱在怀里,转身要去往另一个桌子。   “等等。”   周青禾朗声喊住了周清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杭雁菱,怎么样了?”   一听到这三个字,周清影心里头咯噔一下。   如今在琳琅书院躺着的可是个冒牌货,此时周青禾提起来显然会是个大大的麻烦,索性随口应付道:“她最近几日好得很,只是说不想见你了。”   “不是不想,是不记得我了吧?”   “……”   “你……放心,在她主动找到我之前,我不会去招惹她的。”   那么多年过去,周青禾好像还是很清楚妹妹所想的事情,她柔声的安慰道:“那天,我看到你们一起……她和你都很开心,我从未见过。放心吧,我不会破坏你拥有的幸福的。”   “……”   “……抱歉,我扫你兴了。”   周青禾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低着头抱着怀里的书,迈步要从另一个方向走开。   周清影神色复杂的扭回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在看到了周青禾怀中抱着的书籍时,狠狠地啧了一声,躲了一下脚:“站住。”   “……嗯?”   “你好像曾经跟我说过,只有我们两个的话,你会把当年之事讲给我听吧?”   周清影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吐出。   “我先说好,我从未原谅过你,我心中最恨的人一直是你……即便你向我说你有何等的苦衷,我多半也不会对你有所改观。”   “嗯,我知道……”   “我原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但是杭雁菱,她选择了救你……所以我,我……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被她选上的价值。”   周清影本来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   杭雁菱似乎做了些什么安排,听人说学院在杭雁菱失踪期间将周青禾重点保护了起来。   如今周青禾安然无恙,那说明杭雁菱最一开始的目的便是为了保护这个曾经要害死自己的姐姐。   蒙她所赐,杭雁菱阴灵气溃散,记忆也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   周清影本可以就此放下姐妹心结,也不去追究失忆前杭雁菱的盘算,选择将一切无视,心安理得的享受眼下的一切。   只可惜,她周清影的性格便无法做到这一点。   较真,要强,顽固。   还有……对杭雁菱近乎绝对的信任。   “如果,我,我说如果。”   周清影别过了脸,捏紧了拳头:“如果你给我的答案还让我满意的话……在杭雁菱没回想起来记忆的这段时间,我,我会替她,完成,完成保护你的责任。”   ——————————————————————————————————————————————   “嘎嘎——嘎!!!!”   在森如碧海的世界,巨大的甲虫在迸发了最后一点火光后,偃旗息鼓的颓靡在了地上。   岩浆将森林焚烧为了焦土,可更多的树木在这片焦土之上发芽,生长。   “啪嗒,啪嗒。”   一串脚印,在森林之间蔓延。   随着脚印的前进,这些旺盛的,几乎主宰了这个世界的树木纷纷为之让步。   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双手揣在白色的大褂里,一步一步的登上了阶梯。   寒骨山漫长的山路,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似乎极为熟悉。   他悠悠的拾级而上,来到了焦土的中心。   目睹着巨大的甲虫尸体被树木吞噬,火焰的光色反射在他的玻璃镜片上。   男人推了一下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佝偻着腰,继续前进。绕过了磨坊,走到了那个早已经被炸开了天顶的小屋。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地面上还残留着纷乱的脚印。   男人弯腰用手掌轻轻在地面的脚印上丈量了一下,随后搓了搓手指,默不作声。   黑色的树藤缠绕了过来,围绕在男人的身边,宛若仆从。   男人左右巡视了一圈,似乎变得着急了起来,他忽然急促的加快了脚步,在鬼灵门的建筑物内到处搜寻。   最后,他失落的低下了头,缓缓地拍了拍手,树藤在他的面前缠绕。   粗硕的树干抽离出来细小的经络,开始彼此纠缠,构筑。   最后形成了一具“身躯”   一个拥有着正常体温,呼吸,拥有灰色的头发的男人。   那具由树木构筑出来的身躯,正是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鬼灵门的门主,付天晴。   看到“身躯”的显现,男人的焦虑减退了不少,他双手搭在被树木构建出形容的“付天晴”的肩膀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又轻轻把他推开,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燃。   “嘶……呼……”   男人眯起了眼睛,张开嘴巴吐出烟雾。   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好在能够让大脑清醒。   镜片反射着昏暗的天空。   镜片之下,男人的眼睛红了一圈。   “咳咳。”   并不习惯抽烟的他被呛了两声,狼狈的弯下腰来,在注意到面前的那个“付天晴”正在看着自己后,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他习惯性的想要露出笑容,可在看到“付天晴”无神的双眼后,笑容还是收敛了。   没抽完的烟被他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男人的腰似乎更加的佝偻了。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拥抱住了“付天晴”,用手掌重重的拍了拍付天晴的后背,随后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树木跟随在白大褂男人的身后,仿佛最为听话的仆从。   随着男人的前进,次元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随手折断了几根树枝放在兜里,踏入缝隙后,身形彻底消散在了这片由树海布满的天地之间。   许久,许久。   空间一阵扭曲。   另一个穿着白大褂,暗红色头发的女性步入了这个世界。   她张望了一眼四周,最后找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红色甲壳的蜗牛,把它从树藤的缠绕中救下,抱在了怀里。   看着地上的脚印,血红色头发的少女摇了摇头。   那些黑色的树木似乎对于少女的降临产生了畏惧,纷纷向着周围退却。   少女瞥了一眼树木,咧开嘴巴,双手踹在了兜里。   对着某个方向。   “博士”如此轻声呢喃。   “最好,还是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支线,突兀穿插的剧情,简单地打发掉比较好哦。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而言……只可惜——”   声音微微颤抖。   红色头发少女的声音压抑着愉悦。   “你们俩啊,要是真那么容易听人劝,又何至于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呢?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 第五十五章 周家的秘辛   “唔呕……呕!!!”   周清影捂住了嘴巴,肩头颤抖着,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冷汗。   “你,刚刚说的……都是……”   “事到如今,我没必要欺骗你。”   “怎么可能……怎么会……”   心脏在剧烈的震颤,呕吐感从腹部不断地涌来。   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书籍,看着那记录着有关于“紫金木”的文字,周清影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血脉相连的姐姐所告诉周清影的,并非是对年幼时要坑害她的解释,而是一段故事。   一段有关于宿命的故事。   周家人代代短命的说法,只不过是祖辈营造的一场骗局罢了。   “我们,都是……活祭……”   并不是因为疾病,并不是因为身体限制。   凡是冠以这个姓氏之人,会在自己的肉体最为鼎盛时期,成为活祭品。   被杀死,被埋入土中,化作养料。   用以供养那依靠着汲取死物而生长的不详之树。   紫金木。   这是周家最大的秘密,紫金木的存在不能被任何周家之外的人知道,而知晓这个秘密的周家人大部分会提前被处死。   守护这棵世界上仅存的紫金木,让它发芽,让它生长。   让它如同千年之前那般壮大。   为了这个夙愿,周家自祖辈开始,用自家人的鲜血,用路边捡来的尸体,用秘密交易得来的死人,去灌溉,去培养一方供给紫金木成长尸土。   缺乏有生力量,家族人纷纷早死,家财不去用于壮大自身,反而大量用于购置尸体,这样的做法使得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积贫积弱。   然而,这也正是他们的目的。   只有弱小,才能守护得住这个秘密。   只有弱小,才能不被那些突然崛起的强者注视到,才能在漫长的时光里小心翼翼的去灌溉那颗扎根在周家人尸体上的救世之树。   在漫长的历史里,他们牢牢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蜷缩在南州的小小一隅,不去积攒任何力量,不去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像一窝在暴雨之中团成了一团的蚂蚁,用族人的尸体保全核心的蚁后。   就这样,经过数百年的努力,在灵源匮乏的天地间,紫金木极为缓慢的生长着。   本来按照正常的速度,紫金木想要完整的发育成一颗参天大树,还需要相当漫长的时光。   周家理应继续默默地作为守护紫金木的一族苟延残喘下去。   可是在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变故。   紫金木的增长速度,突然变快了。   不知为何,天地之间的灵源变得丰盈充沛了起来,紫金木的速度死原本的十倍,百倍。   这个周家世世代代照顾的枯木疯狂的渴求着更多的尸体,更多的鲜血,更多的养料。   像一个突然长大的孩子,变得饥不择食。   周家人慌了,也疯狂了。   千百年来的夙愿终于渐渐变得触手可及。   于是,南州多了一个依靠贩药为生的,位于十大家族末尾的周家。   这群隐世的避难者开始追求在现世之中的地位,族人的尸体不足以供给树木所需要的营养。   周家需要更多的钱,更大的地位,来灌溉那个夙愿,哺育那个梦想。   那个笼罩在周家千百年的执念终于即将拨云见日。   周家的当代家主,周竹义宣布了周家人世代短命的结束。   根据紫金木成长的预期,接下来只要两代人不到的时间,这棵曾经拯救过世界的神木就会彻底完成生长,开枝散叶,落下种子,变得如同千年前那般繁盛。   是的……只还剩下一代。   “他”的夙愿,就要实现了。   多么漫长的时光啊。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可“他”终于再次见证了紫金木的壮大。   只要再牺牲一代人就好了。   只可惜……   这一代周家只生下了两个女儿。   太可惜了。   这两个女儿的模样,并不像最早的“他”。   周竹义经常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回忆着在千百年前,还追随在那位“紫金真人”身后时,自己的模样。   是啊……   为了保证周家的意志不被更迭,为了保证这份牺牲的精神能够存续。   为了保证自己的伟大梦想不被贪生怕死的后人毁灭。   最早最早的那个“他”,将自己的记忆化作笼罩整个周家的阴霾,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周家家主的孩子,在三岁时会被烙下纹身。   那是阴灵气幻化的纹身,里面传承的是他的意志和记忆。   在前代家主的肉体即将进入衰退期,成为活祭被喂给大树时,下一代家主的人选就会变成“他”。   代代如此。   一个存活了千年的执念。   一个诅咒,一个幽灵。   “呜呕……”   周清影的肩膀颤抖着,压抑着想要把眼前这本书撕烂的欲望。   啊……是啊……   为什么自己在看到杭雁菱递过来的那截树枝时会觉得眼熟呢……   在模糊的记忆里,那棵阴气森森的大树……原来就是紫金木啊……   “你当初将我从周家送走……是因为……不想让我被……”   “嗯。”   周青禾微笑着说道:“那天,是父亲决定给你烙下纹身的日子。我本想直接杀了你,但如果你的尸体被爸爸找到,还是一样会化作那棵大树的养料……于是我趁他不注意,将你带了出来。”   她顿了一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不会对你撒谎——我的的确确是想要杀了你的,将你放置在那座深山也是,我想让野狗吃掉你的尸体,你能活下来反而让我意外。”   “你凭什么……不……”   周清影咬住了嘴唇。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呢?   自己本想这么问,可是如果她说的一切是真的的话,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在周家,大家都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   生来,不是成为那个人的寄生体,就是成为献给大树的活祭。   ……   “我没什么好辩解的,想杀死你完全是为了我的一己私心。”   周青禾很坦诚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你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不记得了。”   “她生下你的时候,难产。但家里的药其实能让她活下来的,只是那之后……身体会长年非常虚弱而已。”   “……”   “可当时父亲觉得,勉强救下来的妈妈,生命力也会变得大不如前,与其让她虚度年华,不如趁着她还没完全衰弱的时候把她变成那棵树的养料。”   周青禾温和的笑着,她垂下头,耳边的发丝落下,再度遮住了半张脸。   “所以,在你只有两天大的时候,妈妈被他带到了那片坟地里……活埋了。”   周清影哑然的说不出话来。   可周青禾温和的声线还在继续诉说着过往。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了周家的宿命——当然,父亲也不会瞒着我,毕竟我是最有可能成为他下一个肉身的人,我的纹身已经烙下了……但当父亲决定把虚弱的你也埋进去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母亲已经死了,你,你是她唯一还剩下的,活过的证明了。”   “我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求父亲不要杀了你。那时候的我是父亲唯一的选择,我死了,他不好办……于是,我保下了你。”   “对了,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影儿,影子……那时候的我,希望你是妈妈的影子,照顾你,也是出于对妈妈的怀念……”   “父亲答应我给你找来奶妈,给你看病,给你长大……你小时候,我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偷偷地哭,偷偷的想妈妈,偷偷的埋怨自己的命运。”   “后来你长大了,变得可爱,会爬了,会走路了,会叫姐姐了……我才意识到,你是我的妹妹,不是妈妈的延续。”   “那时候我就开始想……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像妈妈一样,被他抛弃。”   “你三岁那年,父亲告诉我要给你也种下同样的烙印。我害怕了……”   “你长大后也一定会死吧,一定会埋进那片坟地里吧……你一定会像我这么害怕吧……”   “你是我可爱的妹妹,我的影儿,将来的结局无非只有两种。”   “一种是你成为那个人的肉身,你的灵魂被彻底扭曲,不复存在。一种是我成为那个人,亲手杀了你。”   “而这个结局到来的时间,长则三十年,短则二十年。”   “我害怕,我害怕我会越来越珍惜你这个妹妹,越来越舍不得你。”   “我怕你痛苦,更害怕自己痛苦。”   “我也恨爸爸,恨周家。”   “从妈妈的死开始,随着你的长大,我对周家的憎恨一天一天的发芽。”   “咱们姐妹俩的命不好,今生错投了胎。”   “趁着你还不是很懂事的时候……让你早点结束吧。”   周青禾捂着脸,嘿嘿的笑了一声。   “周家的势力不大,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真的太远,太远……我不能让你的尸体也被那个棵树给吸收了,于是我偷偷做好了计划,把你送到了丘砀山,那里是我能去的最远的距离,也是你绝对不可能被人捡到,送回周家的距离。”   “我本想去找一处野狗窝,先你一步被吃掉。这样来世投胎,我还补偿你点什么。”   “可我没想到,烙印下那个纹身后,我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我的身体失去了控制,被命令着回到了家——父亲没有打我,只是觉得我像是弄丢了个小狗狗一样,能找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算了。”   “那之后,我就在计划着,怎么样才能毁掉周家。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我自己死掉。”   “这些年来,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不论如何,我都会在自杀之前身体失去控制……”   周青禾抬起头来,看着周清影。   “再度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期待着……期待着有一天,我能够把这些憋在心里十七年的话都对你说出来……都告诉你。因为你不会被父亲掌控身体……而且我是一度想要杀你的人,你一定也很想杀了我……我希望着你杀了我之后,能够继承我的意志,动用莲华宫的力量,摧毁我们周家。”   说罢,周青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笑容变得苦涩。   “我帮助那么多人,只想让他们能够念我的好,能够在我死了,或者是被‘他’占据身体后,记住原本的我这个周青禾的人能更多一点。”   “若是放在几天前,你杀了我……我绝对毫无怨言。但是现在不同……我,我想多活几日……我想等她恢复了记忆……问问那个杭雁菱,为什么她要为我做这么多……我想知道我在她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究竟有没有留下价值……”   说完了这些,看着久久没有吱声的妹妹,周青禾的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她想去伸手摸一摸妹妹的脸,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也想问问妹妹过的好不好……   但没有那个必要了。   有那个杭雁菱在身边的话……她应当会有一个很幸福的童年吧。   我给不了她美好,自然也没资格去过问了。   周青禾飘飘起身,双腿拢住了裙子,膝盖一弯。   噗通。   她跪在了地上,双手按着地板,脑袋沉了下去,紧贴地面。   下跪。   磕头。   “我知道我没脸这么说,但我乞求你能先饶我一命……宽限我几天,就几天……求求你了。”   嘭,嘭。   一次又一次的,姐姐向自己的妹妹磕头请饶。   这个想要害死自己妹妹的姐姐。   这个扭曲的疯子。   这个可怜的人。   这个……   终于在希冀的死亡马上要来临的时候,却突然想要再多活一阵的人。   哪怕只有几天,只有一小会。   她想在死之前,等到一个答案。   十七年的人生,周青禾第一次为了“活着”而发出请求。   她不是为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也根本不后悔在那个时候选择杀死妹妹。   她只是单纯的哀求,哀求能够多活一阵。   当然。   就算周清影在这里杀了她,她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周清影缓缓地起身,抓住了周青禾的衣领。   “抬起头来。”   她声音嘶哑。   周青禾抬起了头,脸上还是挂着讨饶的讪笑。   周清影屏住了呼吸,将年长于自己四岁的姐姐拽了起来,抡起胳膊,用足了力气。   “啪!!”   一记耳光,甩在了姐姐的脸上。   那响声并不清脆,而是一阵沉重的闷响。   周清影没有控制力道,那是绝对为了发泄的一掌。   周青禾的鼻血滴落了下来,眼冒金星,脑袋昏昏沉沉。   她努力的想去笑,去讨好,去换取多活几天的机会。   “再笑,就把你的脸撕烂了。”   周清影冰冷的声音划破了周青禾脑海内的昏沉。   “听着,我再说一次,我对杀你毫无兴趣。你跟我说这么多,我对你的恨意也没办法立刻消减……”   “我知道。”   “你不知道,笨蛋,听着!”   周清影死死地拽住了周青禾的领子,瞪着她,抓着她,咬牙切齿。   “杭雁菱从小到大就懂我许多不知道的事情,她比我懂事,她比我可靠,所以,所以她选择救你是没错的。我虽然恨你,但我不会质疑她的选择!!”   “给我活着,听到没!!!不是让你活到杭雁菱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她既然选择了救你,那从今往后不准任何时候我都不准你死给我看!!!”   “我……”   “再试图寻死一次我就揍你,谁要想害你我就杀了他!!!听到没有!!!”   “嗯……”   周青禾疲惫的眨了眨眼,她颤巍巍的笑了笑。   “对不起啊,影儿……让你生气了……”   “蠢货,蠢蛋!!你压根就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这一巴掌!!”   周清影死死地抓住了周青禾的衣领,泪珠自脸庞滚落。   “你从没对我说过道歉,你想杀的人是我,却不向我道歉!我生气有什么好道歉的,我的命难道不值得你一句道歉吗!笨蛋,蠢货,蠢死了,笨蛋!还说什么下辈子还要当我的姐姐……你这辈子跟我道歉就好了啊!!!”   ……   ……   ……   “对不起了啊,影儿……是我,没本事……”   周青禾低着头,脑袋垂下。   周清影抱住了自己的姐姐,终于不再压抑声音,恸哭了起来。   姐姐所背负的,姐姐所背叛的……   今时今日,方才知晓。   年幼时那个温柔可靠的姐姐。   抛弃自己时那个满口谎言的姐姐。   今时今日,那个跪在自己面前,渴求死亡,却又哀求自己要多活几日的姐姐……   可恨之人,可怜之人……   可悲之人…… 第五十六章 回家   “咔哒,咔哒,咔哒。”   “有需要动车组模型的吗?”   装载着玩具和饮料的小推车在车厢内发出骨碌碌的滚动声。   窗外是漆黑的一片。   玻璃上倒映着少女的容颜,是杭雁菱。   “唔——嗯。”   抿了一口可乐,杭雁菱仰起脖子,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现在的她在回往晏玲玲家乡的动车上,享受着学校批给她的“病假”。   这是学校对于晏玲玲擅自干涉万灵药事件的处罚。   因为从各种角度上来说晏玲玲都没做错什么,既没违反校规校纪,也没有上传视频损害学校的面子。   为了不让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进一步破坏学校的工作,领导层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结果调查出来之前,给晏玲玲进行一个短暂的“流放”。   当然,反正杭雁菱在学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成功跟白琼珊接触,并且将她手中的大批量万灵药收拢了过来。   能够暂时离开学校正合了她的心意。   反正学校只要展开调查,很快就会查到当下手中货源最多的人是白琼珊。   虽然拜托博士干扰了白琼珊的记忆,但杭雁菱待在学校里头说不定会刺激到相关人士,并且作为冒牌货终归是有暴露的风险的。   因而在博士的建议下,她还是选择了乖乖接受学校安排过来的假期。   坐在动车上,杭雁菱看着玻璃当中自己的倒影,陷入了沉思。   在看到那个借用自己身体的人留下的提示后,杭雁菱想到的第一个破局之法就是“逆着供药之人的意思来,逼那人现身。”   既然对方的目的不是为了钱,只是单方面的想要这个药物在学校内进行大范围的实验的话。   自己只需要跟他反着来,把事态闹大,宣传万灵药的负面效果,将事情举报给校方,同时尽可能的将药物收拢过来就足矣了。   ……   拜井浩的热搜所赐,万灵药的存在被曝光了出来,大学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专门的人来调查万灵药的成分吧。   如今阻止的目的是达到了,至于那个人会不会现身就不好说了。   不过……   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杭雁菱双手交叉脱出了下巴,现在并不是出行热季,动车上没什么人。这一排座位只有杭雁菱自己一个,因而她有足足四个小时来复盘有关万灵药的整个事件。   自己通过最直接,最粗暴,最不顾影响的手段,阻止了万灵药的扩张。   而这个手段其实并不难,作为知道万灵药存在的博士,她能够做到影响力更大,更彻底。   博士并未采取这样的行动,可她身为一个穿越者,立场不可能跟校方站在一起的。   那么,博士为何没这么做?   有难言之隐么?   那为何不阻止我这么做?   杭雁菱采取如此激进的行为,目的之一也是有对这个博士的试探在里面。   可这次的试探没能试探出来任何的结果。   博士只是单纯的保持观望态度,对杭雁菱独自行动不予以阻止,对杭雁菱扩大影响不加以干涉。   在整个万灵药的事件过程当中,博士的立场一直很微妙。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博士一直在给予杭雁菱各个方面的帮助,对于杭雁菱的要求从未拒绝过,不管是钱也好,帮忙隐藏身份也好。   只提供帮助,却绝不主动作为。   结合上一个自己留下的记录来看,博士在整件事情当中发挥主观能动的行动就只有两件。   其一是委托杭雁菱去处理这件事……   其二,是将晏玲玲卷进来。   ……   晏玲玲有什么必不可少的点么?   旺盛的好奇心?强烈的正义感?   比其他人聪明一点?逻辑推理能力强?   在学校人脉广?还是她抓住了博士的某个把柄?   都不太可能。   ……   对博士来说,晏玲玲是个不可控的点。   如果博士没撒谎,她的能力对“好孩子”是收效甚微的。   晏玲玲是她能力之外的存在,为什么要主动把她拉进来?   除了跟自己很像可以拿来当做替身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她为什么要把一个跟这件事毫无牵扯,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女孩拉入计划当中呢?   解释不通。   ……   ……   “呜哇,想不通的哇。”   杭雁菱扫兴的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看着窗外。   还有四个小时,就要到晏玲玲的老家了。   在裂开学校之前,姑且让博士帮忙通知了晏玲玲的家里,她母亲一开始紧张的要死,还担心晏玲玲是生了什么病。   好不容易博士以大学教授的身份配合晏玲玲的声音编了个学校临时放事假的理由,晏玲玲的母亲才肯放下心来。   在学校惹了这么大的乱子,杭雁菱对这位可怜的被卷进来的小女孩多少是有点愧疚的。   唉……也不知道她在哪一边过的怎么样。   ——————————————————————   “我说……你咋了,有事儿说嘛。”   “……”   “你一回来就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都整整两天了,算我求求你了,跟我唠唠呗?我这一天到晚在这里憋坏了都。”   “……”   “我的妈呀。”   在另一个世界,晏玲玲正苦恼的看着趴在桌子上一语不发的周清影。   自从答应了这两个小姑娘的条件,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晏玲玲就有一种强烈的上当感。   虽然的确把自己带来了这个世界,但是来了没多久就被勒令严谨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哪怕上厕所也必须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拜托,这里是中东吗?   虽然这个叫周清影的小姑娘经常给她带这个世界的书本来看,总归还不至于特别无聊,但是呆久了——   晏玲玲真的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啊!   这可是,这可是修仙的世界啊!   门外的世界就是那帮能够御剑飞行,快意恩仇的世界。   自己只能憋屈的蜷缩在门里头!   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后,晏玲玲这两天过得跟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一样。   这个房间有两张床铺,另一张床铺的主人自从晏玲玲来到这里后就没有见过,一天到晚就只有这个周清影会来看望,并且监视自己。   头一天的时候还好啦,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心情就翻了。   看着又阴沉着脸不说话的周清影,晏玲玲这次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到了周清影的跟前,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小年纪垂头丧气可不好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年长你几岁的大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一说嘛!憋在心里可是会把自己憋坏的!”   “……没事。”   周清影本来不想和这个不认识的人说那么多,可眼前女生的容貌和杭雁菱实在是太相似了,加上相似的说话语气,相似的笑脸。   犹豫了片刻,周清影还是抬起头来。   她声音冷硬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待你的父亲的?”   “诶?啊这……”   晏玲玲犹豫了一下,她没想到对方上来就问这个问题,不由得语结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不想说就算了。”   “哦,不,不是我不想说啦!那个……我……呃……”   晏玲玲尴尬的挠了挠脸:“实不相瞒……没见过。”   “……抱歉。”   周清影垂下了眼睑,摇了摇头。   晏玲玲见她又消沉了下去,连忙解释:“不不不,没啥好道歉的啊,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抛弃我和我妈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对他可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   听到晏玲玲的遭遇,周清影心中微微有些许同情,她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母亲呢?”   “呃……”   “怎么了?”   “她……有点,那个啥吧。”   晏玲玲露出无奈的表情。   周清影接连的这两个问题让她大概猜到了这个小姑娘伤心的原因。   如果是别的问题,晏玲玲还能够花言巧语的解释一番。   然而关系到父母这边,晏玲玲只能叹了一口气。   若是旁人问,她肯定是不想提及自己的家事的。   可这是和地球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虽然自己是在昏迷的时候穿越过来的,但是这几天亲眼目睹了从戒指里取出食物,和窗外那一群衣着古色古香的女孩子,也接受了此处并非地球的现实。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过去,如今说来,倒也没那么难以启齿。   “虽然这么评价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太好——但我妈妈,是个烂赌鬼。”   “烂……赌鬼?”   “这个世界没这个说法吗?就是一天到晚打麻将的那种……”   周清影看着晏玲玲的表情,有些疑惑的问道:“喜欢打麻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诶?这个世界也有麻将哦,那就好说了——你见过嘛?”   “见过,我师父就是一天到晚很喜欢打麻将。”   “嗯……那你觉得你师父怎么样?”   “虽然她总是心不在焉,看起来困困的,懒洋洋的没个正形的样子,但我师父其实心思很细腻,我跟她说话,她也总会听的进心里去……”   想起照看着自己长大的碧水仙子,因为周家的事情有些失落的周清影稍微有些缓解了郁闷。   她有点想念师父了。   “真好啊,那应该只是单纯的喜欢打麻将吧,算不得烂赌鬼。”   “师父在莲华宫的时候总会偷偷溜出去赌,有时候被二师伯逮到了,会把她关在禁闭室一骂骂一个下午,二师伯就说我师父就是个烂赌鬼,没救了。”   “哈哈哈,那应该是她们之间的玩笑吧。”   晏玲玲笑了笑,眼神微动,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真的烂赌鬼,可不是那样子的。”   “嗯……?”   “除了吃饭,睡觉,每天都坐在烟雾缭绕的麻将室里,噼里啪啦的堆长城。赢了钱就醉醺醺的回来,输了钱就靠骂家人撒气。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终日浑浑噩噩的人……才称得上是烂赌鬼啦。”   “……抱歉。”   “我说了,没什么好道歉的。”   晏玲玲坐在周清影身边,笑了笑:“毕竟是我主动跟你提起来的嘛,要讲的话也无所谓。”   “我,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   晏玲玲揉搓着手指,用略微沉重的语气说道:“我妈妈嘛,是个很离谱的人。听亲戚说她年轻的时候想要成为大明星来着,后来在演艺圈也混过一点点,也在一些电视剧里跑过龙套。总之……那时候的她还算的上是个囫囵个的人。”   “我爸爸是当时小有名气的一个导演,一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让我妈妈怀上了我。出于负责,跟当时的妈妈结婚了——爸爸他是个爱吹牛的人,在恋爱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说将来肯定能捧红妈妈成为一个大明星。妈妈信以为真——可在我出生后的几年,爸爸渐渐发现妈妈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天长日久,两人有了矛盾。后来忍受不了妈妈越来越严重的神经质,爸爸跑了,妈妈也变成了我印象里的那个烂赌鬼,失去了所有的梦想。”   “……”   周清影并不能完全理解从晏玲玲口中说出来的,那些原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词汇。   但她看得出来晏玲玲隐藏在笑容之下的哀痛。   “如果难过就别说了,我不想让你也难过的……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反正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老妈赢了一大笔钱,喝醉了酒,又哭又闹的发了疯,嚷嚷着要去找我爸爸——然后从桥上跳下去了,几天后被人从河里捞了上来,已经咽气了。”   晏玲玲强撑起笑容,伸手拍了拍周清影的脑袋:“你问我关于父母的事情,我想你也经历了一些事情——嗯……人总归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嘛,姐姐我童年那么离谱,不是还活到现在了吗?”   “看你总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我没想到小时候那么……”   周清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晏玲玲挠了挠头,自嘲的笑了一下:“嘿,那是现在的我。以前十四五岁的我可阴沉了,据我娘所说,那时候的我瘦的跟个麻杆一样,往原地一戳就像个鬼一样,因为身体太虚弱了还留级了一年。到现在我还不敢看我初中时候的照片呐。”   “诶?你母亲,不是在那个时候已经跳河了么?”   “呃,我情况有点特殊。我母亲是我母亲,我娘是我娘,也就是我的养母……我讨厌‘妈妈’这个称呼,所以用‘娘’喊她。”   晏玲玲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现在的性格有七成是学她学来的呢。”   “哦……”   周清影眨了眨眼,现在轮到她想安慰晏玲玲了,可看晏玲玲的样子,似乎又不需要自己去安慰。   想到自己的遭遇,在被莲华宫收养后,童年过得还算是幸福。   “收养你的父母对你很好么?”   “我娘对我是很好啦,她是个很活泼,整日总是笑嘻嘻的,跟我母亲截然相反的人——很难让人想象她和我亲妈是表姊妹。”   “那你养父呢?”   “没见过呢……听说出了点事情离婚了。当时正好赶上我母亲跳河,我娘就领着我,我俩相依为命的过日子。”   提到自己的娘,晏玲玲脸上露出了温柔的表情,她托着腮。   “半年没见了,真想回去看看啊。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   下了动车,杭雁菱拖着行李箱,站在火车站的出口回头望去。   “……嗯?”   她有些意外。   眼前的光景似是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来哪里眼熟。   有既视感。   ……   这也是之前那个杭雁菱残留在自己身体里的记忆吗?   她说她原本就是和这个世界的人……莫非,她也恰巧来过这个火车站?   唔……还是说地球的火车站都一个样子,所以才有既视感?   可上车时的火车站跟这里差别很大的样子啊……   拥挤的人群并没能让杭雁菱思考着,拖拽着行李箱,她迈开了腿,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火车站前的公交车牌上。   用手机刷了一下卡,在公交车上坐了几站。   下车,走到小区大门。   跟门卫打了声招呼。   在小区内徐徐步行。   然后,在一个八号单元楼跟前站住了脚。   博士给的信息上说,八号楼302,是晏玲玲家所在的地方。   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杭雁菱把手伸进了兜里。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标记着来电者的身份是“娘”。   犹豫了一下,杭雁菱拨通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喂”一声,电话里忽然传来了很重的噗通的声音。   紧跟着是一声惨叫“哎呦!!!!”   “咋了!?你没事吧!?”   “嘿,没事没事——你到哪儿了,我去接你!唉我开完会忘了把闹钟定回来,睡过头了——饿不饿,今晚想吃什么?”   “……”   “没事儿把?怎么不吱声?玲玲?”   “……”   “玲玲?”   “啊?啊……我,我没事。”   “好丫头,我就知道你突然回家指定是出事儿了,别着急啊,你老娘我立刻——”   随着声音的落下,杭雁菱眼前的单元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西服,一头利落的黑发,脸上化着模糊了年龄的淡妆的女子冒冒失失的闯了出来,穿着高跟皮靴却在迈过单元门的时候被绊了一下。   噗通,啪嗒,啪嗒。   女子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从单元门里摔了出来,顺着台阶咕噜咕噜往下滚了两阶,手机也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杭雁菱呆呆的拿着手机,从手机里传来的啪嗒一声巨响让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哎呦,倒霉呀倒霉。疼疼疼疼……”   “你没事吧?”   “嘢!?玲玲!?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我去接你?”   “……”   “哎呦,娘又当着你的面出洋相咯——”   “……”   “咋了?傻丫头,呆了?”   “啊?哦,没事。”   杭雁菱将女子扶了起来后,下意识的缩回了手,却没想到被那女子一把拉住。   “走,咱丫头难得回来一次,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杭雁菱讪笑了一下,挠了挠头。   “你做的饭好难吃的,我来吧。”   女子脸一红,嘎嘣嘎嘣的捏了捏指关节,咬牙切齿的笑道:“小看你娘了是吧?我什么手艺——”   可等她要教训教训这半年没见,本事见长的女儿时,眼前的光景却吓了她一跳。   刚刚还讪笑的晏玲玲,忽然失去了所有表情。   “晏玲玲”脸色苍白,呆滞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等等……不……不对啊……”   “嘢!?怎么了?你,你这啥表情……发烧啦?怎么突然就呆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做饭难吃……?” 第五十七章 好聊天   “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从小你这身子就营养不良,在大学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十一点钟之前有没有好好睡觉?”   从进了家门开始,女子的唠叨就没有中断过。   杭雁菱敷衍的嗯嗯着,脑子里总觉得有股子违和感说不出来。   “晚上妈领你吃好吃的,中午你先随便垫补点。”   坐在餐桌上,女子将中午剩下的饭菜送到了杭雁菱跟前。   炒丝瓜,炸茄子盒,煸豆角。   丝瓜软踏踏的如同在咀嚼泥巴,茄子盒透着一股子生味儿,豆角老的跟皮带一样。   总而言之就是非常难吃。   杭雁菱捏着馒头,抬头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絮絮叨叨的关切晏玲玲大学生活的女子,没由来的心里头有点难受,嗯了两声。   “我吃饱了。”   “你这孩子,明明就没吃几口,胃口又不好了?”   “我有些晕车,想回去歇一会儿。”   杭雁菱捂着脑袋,思绪有些混乱,屁股下面的餐凳如同针扎的一般让她坐立不安,她放下碗筷馒头站起身来,离开了厨房。   女子见女儿真的不太对劲的样子,也没好多说,只是悻悻地收拾着碗筷,还有些不甘心的拿起了筷子尝了两口。   “不难吃啊?”   ——————————————————————————   杭雁菱捂着脑袋,穿着不合脚的拖鞋晃晃悠悠的从厨房出来,拐过客厅,来到了自己的房间跟前,拧了两下门把手没拧开,发现把手下面插着钥匙。   估计是半年没回来了,晏玲玲的母亲把房间给锁上了吧。   苦笑一声,杭雁菱拧开了房间门,心中对晏玲玲喊了一声对不住,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的布置很温馨,淡金色的壁纸,一张书桌,一把木头椅子。   似乎是害怕女儿半年没回来床铺积了灰,床上只留了一张床垫,并没有床单被褥枕头这一类。   本想在床上好好躺着的杭雁菱值得坐在椅子上喘了一口气。   不知是房间里的空气太差劲了还是怎样,脑袋有些闷热,有些疼痛。   不……   不是房间的问题,是进了这个单元楼开始就这样了。   好难受。   拉开了书桌下头的第三个抽屉,杭雁菱试着找了找止痛药,可里头只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并没有药箱。   奇怪,药是耐储存的东西……不至于把药箱也换了位置放啊……   ……   我为什么又会知道药箱的位置……   不,头好痛……   将相册放在了桌子上,杭雁菱试图找点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   不对。   它是“册子”,我不该知道它是“相册”的……   啊……   没错,这个封皮上写着呢,我一定是看了这两个字才认出来的……   还是不要翻开比较好。   杭雁菱将手按在相册上,呼吸逐渐变得艰难了起来。   站起身来,杭雁菱推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涌入室内,头痛暂时的得以缓解。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放置在床铺和窗户之间的三十厘米宽的缝隙里的……一个白色的方框。   那是什么……   杭雁菱伸手将之拿起。   相框上,是个笑的很灿烂的年轻人,捧着一个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我……   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这个人的脸……为什么是模糊的……   好痛……   “玲玲!!!!”   尖叫声几乎要刺穿耳膜,杭雁菱一怔,机械的扭过头来。   门外站着女子。   她惊愕的看着站在房间内的晏玲玲,有些结巴的说道:“你,你……你在这个房间做什么?”   “头有点痛……休息一下……”   杭雁菱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   女子神色复杂的看着捧着相框的“晏玲玲”,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门:“你的房间……是这里啊。”   “我……那个,我……”   露馅了?   糟糕,我忘记谨慎了。   不该凭着该死的既视感做事的。   怎么忘了……   焦虑和烦躁涌上心头,杭雁菱放下相框,虚弱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妈。”   “……你叫我什么?”   “怎么了?”   “玲玲,你到底怎么了?玲玲??从今天回来你就怪怪的。”   “我有点……头痛。”   杭雁菱轻轻放下了相框。   解释,想办法,找借口,圆过去。   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扯谎而已,对眼前的女人扯个慌而已。   快想啊,快想啊……   动动脑子啊……   我……   奇怪……   我怎么……   ——————————————————————   “唔,呃……”   等杭雁菱再度醒转过来时,身上盖着一袭白色的被单。   刺鼻的味道。   啊,是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   医院么?   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疲惫的杭雁菱已经没有精力去进一步思考自己是怎么知道“消毒水”这个名词的了。   她晃动了一下手臂,一阵刺痛从手臂上传了过来。   一根透明的管子通过针头连接着自己的手臂,上头悬挂着一个瓶子。   杭雁菱也认得那个东西是什么。   既视感太多了,逐渐变成了违和。   门外,有人对话的声音。   “姐,齐院长去省里开会了,我们也联系不到他。”   “我不管,把他给我喊过来!!夫妻一场,他管都不管我了是不是!?”   从未通过的,女人有如此歇斯底里的声音。   让杭雁菱的心一阵阵绞痛的声音。   “您冷静冷静,玲玲真的不是大毛病,就是有点低血糖了。”   “低血糖不可能是这个反应,玲玲今天回来状态就不对劲……你,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跟他谈!”   “不行啊,这……”   别吵了。   我没事。   杭雁菱想要张开嘴巴说话,但很快,颅腔的一阵剧痛让她再度陷入了昏迷。   模模糊糊的,听到女人的哭声变得愈演愈烈。   杂乱的脚步声,车轮声,更加剧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   第二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房间的灯光有些刺眼。   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不少,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怎样。   杭雁菱的眼珠子徐徐的转了转。   “你醒了?”   耳边传来的,是一个沉稳的,男人的声音。   声音沙哑,却很让人安心。   “嗯。”   视野还是模糊的,杭雁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么……你是谁?”   “我是……晏玲玲……”   “……”   男人停顿了一下。   模糊的视界里,一个熟悉的手递过来了一根红色的绳子。   啊……   那是博士交给我的,用来隐藏身份的绳子。   露馅儿了啊。   杭雁菱苦笑了一声,她张开嘴巴,然后重重的咬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绽开,剧痛刺激着意识的回归与清醒。   杭雁菱的嘴角渗出了血丝来,她扭头看向了床边的男人。   视线逐渐恢复了清晰,眼前的男人,却有些陌生。   依稀看得出来英俊的面容,但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   梳理的整齐而一丝不苟的头发是黑白参半的,看得出来,男人已经是不惑之年了。   金边眼镜下,是一对和蔼的眸子。   “啐。”   杭雁菱吐出了一口血沫,再和蔼有个屁用,她现在当务之急是逃跑。   该死……身子不知为何十分虚弱,没办法自由活动啊。   对了,手臂上还插着针管,真是碍事……   那么,用阴灵气把它们腐蚀掉还是做得到的吧。   总之,先了解一下事态。   看着男人,杭雁菱无奈的说道:“好啦好啦,算是被你给逮到了,我的确是冒牌货……咦?”   让杭雁菱意外的是,刚才说话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到任何痛苦。   奇怪,我刚刚明明咬破了舌头啊。   男人看着杭雁菱,温柔的笑了笑:“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那可不好说哦,你要是真不伤害我,把我松开怎么样?”   杭雁菱眨了眨眼,她向来是嘴上不服输的。   “问出来晏玲玲的下落,我肯定会……咦?这是什么?”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杭雁菱的手臂上,在他惊讶的目光中,那根透明的输液管突然变得脆弱,就像是有无形的火焰在烧灼着一样,输液管壁突然变得柔软,薄弱。   最后破裂开来,被杭雁菱一挣之下扯断。   “笨蛋!看我这里啦!”   杭雁菱趁机抡起拳头捣向了身边的男人,男人躲闪不及,被一拳头打在脸上。   只可惜,这软绵绵的拳头没什么力气。   翻身从床上滚下来的杭雁菱刚落在地上,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就爬了下去,四肢发麻没了力气。   男人揉着被打的鼻子,从地上捡起来被打掉的眼镜擦了擦,戴在了脸上无奈的笑了笑:“别那么紧张,这儿是医院,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言下之意就是换个地方就要对我严刑拷打咯?”   杭雁菱嘴上不服输,但双手双脚是真的使不上劲。   可恶,用下巴一点点往前拱也要跑出去!   “谁派你来的?”   “天晓得。”   “最近是你一直在假扮玲玲?”   “鬼知道。”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   男人起身走到病床跟前,伸手捏着柔软的输液管,端详着断裂的输液管壁。   “刚才没看仔细,能在施展一次你的手段吗?对我用就行。”   “你寄吧谁啊?”   “我寄吧你……诶?”   男人捏着输液管一愣,他低头看着眼前的杭雁菱,忽然有些错愕:“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姑奶奶我无师自通。”   “你……真的是女孩?”   “咋的我还得脱了裤子给你瞅瞅?老流氓。”   杭雁菱啐了一口唾沫,这话说得男人老脸一红,连忙解释:“不,不是……我是个医生,更何况刚还给你做了一整套的检查,你里里外外的瞅是肯定都瞅过了,这很正常的事情。”   “禽兽,变态,欧子昂!”   “欧子昂是谁啊……好了好了,你先起来。”   男人将好不容易爬出去十厘米的杭雁菱从地上搀扶回了病床上,杭雁菱无力的挣扎捶打,却也无力挣脱。   将杭雁菱放回病床,男人坐在椅子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杭雁菱。   “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本名。”   “我叫顺溜。”   “……女孩子起这名?”   “蠢呐你,谁会给要拷问我的人报本名啊?”   “都说了不说拷问了。”   男人无奈的抓了抓脑袋,他嗯了一声:“那至少告诉我,在你原本的世界,你刚才用的能力叫什么?”   “哼,阴灵气咯。”   杭雁菱看着男人,一挑眉头:“怎么,你认识?”   “嗯,认识。”   “哟,没想到他乡遇故知啊,阁下也是从那边穿越来的?敢问师承?”   “没,我老家就是在这里——诶不是,你刚才说你叫顺溜,这不是地球这边的电视剧么?”   “哇你反射弧好长啊……”   “你从那边来的人,到底又是怎么知道反射弧这个词的……”   “姑奶奶我无师自通!”   “好了好了说过一遍了。”   杭雁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爷们一唱一和说的利落,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对眼前的男人,她似乎生不出太多的敌意,更多的是一种……   弱弱的不服输?   男人佝偻着后背,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你既然是从那边来的,知不知道……方天宗?”   “不晓得。”   “罗刹海呢?”   “不认识。”   “嗯?难不成你个女孩子还是个邪派中人……阴灵气的话,是鬼王十八洞之类的?”   “笑死,根本没听说过。”   “你说话可比我还像地球人……”   中年男子无奈再度挠了挠头发:“不过想来也是……那个世界……除了尸骸和灰烬,已经不可能剩下什么了……但是你脚丫的尺寸和那个脚印那么像……”   犹豫了一下,中年男子还是说道;“小姑娘,兴许你假扮晏玲玲只是走投无路,只要老实告诉我晏玲玲现在在哪里,还有是谁让你如此假扮的,以后我可以为你在这个世界安排一个住处……你瞧,你还挺喜欢这个世界的不是么?小词儿说的一溜一溜的。”   “谁走投无路了,我这是义务劳动好吧。”   “义务劳动也是地球的词……”   “还有你上来让我报名字,宁是哪位还没跟我说呢吧?”   中年男子闻言点了点头,他清了清嗓子:“我叫齐子衿,是你所假扮的晏玲玲……算是她的养父吧。在你们那边的世界来说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紫金真人’。”   ……   ……   杭雁菱愣住了,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震撼无比的她张开了嘴巴,惊讶的猛吸了一口气……   嘶……   ……   ……   “卧槽!!!!用自己的名字自封个真人,你真不要脸!”   男人看见杭雁菱惊讶半天,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眼镜顺着鼻梁险些滑下来。   “咳咳,咳咳……”   “咳嗽啥?”   “嗯……你,就是……听了我的名字,没点反应的?”   “不是给你反应了吗?‘你好大个脸’”   “我……哎算了算了。”   男子柔和的笑了一下:“好了,我报上名了,现在轮到你了,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杭雁菱,莲华宫四长老亲传弟子。”   “啊,呃……莲华宫是?”   “不是,你怎么反应也这么微妙啊?”   “我没听过……”   “嘿!好,行啊老头,较劲是吧,我就不信你还能没听过咱们莲华宫的!”   “我确实没听过啊……你不也没听过我么……”   “你名头挺大?”   “应该……不小?”   男人的话语有些心虚,似乎杭雁菱刚才的反应打击了他的自信。   看男人这般,杭雁菱也有些心虚了。   “咱俩真的是同一个地方的吗?”   “不知道啊……” 第五十八章 齐子矜的遗憾   “总而言之,晏玲玲现在很安全。不过你要想让我立刻把她换回来,恕我直言我可做不到。”   杭雁菱抱着肩膀,倔强的仰着头。   “我管你是紫金真人还是白金假人的,姑奶奶把头给你伸在这儿,有能耐的给咱砍了去。”   “哟,还看过三国呢。”   齐子矜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你放心,这个世界是讲究法制的,我自然不可能随便的对你动手。更何况就算在另一个世界,我也不会去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讲究啊,那么可以放我走了吗?”   “……那不可能。”   齐子矜徐徐说道:“你对这个世界了解的程度很多,应当是在这个世界逗留了不短的时间吧?我不会强迫你说出自己的目的,但是相应的,在玲玲安全回来之前,得麻烦你在我这里待一阵子了。”   “喔,也不是不行。”   杭雁菱坐在病床上,挑了一下眉头:“管饭不?”   “管,总不会饿着你。”   “那好吧。”   齐子矜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倒在床上又要睡下去的杭雁菱,感慨了一句这孩子当真是心大,喊了她一声:“先别忙着躺下睡,你……那个,除了玲玲的事儿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要跟你说一声。”   “嗯?咋啦?”   杭雁菱翻了个身,用胳膊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有事儿说,要命拿,姑奶奶把头给你伸在这——”   “好了好了,说正事儿。”   这孩子究竟是给谁学的一身滚刀肉的脾气啊。   齐子矜说道:“之前她把你送来医院的时候给你做了血检,我看了一下报告觉得不太对劲,于是给你全身做了一遍检查——你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最近有遭遇过什么事情么?”   “……”   “你刚刚说你是阴灵气的修士,我虽然知道我们两个理解的阴灵气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但我还是建议你重视一下身体。按照这个状态,你的身体大概撑不到三十岁前半了。”   杭雁菱眨了眨眼:“阴灵气修士本来就是如此嘛,不突破就早死,怎的,你还想给我治治病?”   “嗯。”   齐子矜并不否认,他慈祥的笑着:“身为一个医生,发现了病灶肯定是要通知一下当事人的,若是愿意,这段时间我可以帮你进行一些恢复治疗。放心,不收钱。”   “不要。”杭雁菱翻了个白眼:“谁晓得你是什么江湖郎中。”   “我们这儿好歹也是个三甲医院……而且就算在那个世界我也带了不少学生啊……”   “哎呀,说什么都没用。我这阴灵气是生来就有的东西,要想治好除非废掉这一身灵气。没了修为,我在我们那边说不定还活不到三十岁呢。”   杭雁菱百无聊赖的挥了挥手:“我师父们从小就试着治我啦,不过衡量再三也没办法让我既能修炼又能长命,我可不信你比我师父们还有办法。”   “……嗯?生来就有?”   齐子矜皱起眉头来:“果然我们所处的世界不同,在我所了解的世界里,阴灵气是灵源破灭后产生的残余死气,是后天诞生的东西。不过你刚才腐蚀掉输液管的手段,却又像极了我所熟知的那种……怪哉。”   思忖再三,齐子矜还是坚持道:“你能做到外放灵气么?只释放一点点就行,不用太过劳神。”   “真麻烦,看好咯。”   杭雁菱拗不过这位奇怪的大叔,张开手掌,一团小小的黑气自掌心蔓延,前一任身体的使用者在灵源内似乎留存了一股奇怪的阴灵气,不过杭雁菱如今还没办法将其完全驱使,只能稍微释放一点边边角角的余料。   齐子矜看着杭雁菱在他面前释放灵气,伸出手来探入黑雾,掌中微微有绿色的光芒流转,空气中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阴灵气忽然变得旺盛起来,在绿色和黑色的气团的交织中,不断有黑色的硬块剥落下来。   “果然,和我了解的阴灵气本质上并无差别。好了,你歇一会儿。”   齐子矜收回了手,从病床上捏起了那几个掉落的黑色渣滓,在手心抟了抟,碾成了煤灰一般的黑色粉末。   “地球的灵气接近枯竭,你在这里没办法自然的恢复灵气,就算不愿意接受我的治疗,最近几日能不用灵气就尽量不要用。阴灵气和其他灵气不同,若是濒临枯竭就会开始侵吞血肉,进一步损害你的身体。”   杭雁菱见他说的详细,不由得好奇问道:“喂,大叔,你刚刚捏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刚刚我的阴灵气是不是突然旺盛了一圈?”   “我的研究成果之一,还没有正式投入临床实验……嘿,不过这个世界也没有能够让我拿来进行试验的阴灵气修士就是了。”   齐子矜笑了笑:“我不瞒你,我曾经对治愈阴灵气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只可惜等到我的理论完善了,我却已经找不到能够实验的对象了。花费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就那么白白浪费掉,这件事成了我心里头一直以来的一件遗憾。”   “所以,你想让我弥补你的遗憾,成为你的治疗对象?”   “嗯。”   齐子矜点了点头:“我本以为这辈子这项成果都不会有用武之地,可你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我很想要抓住这次机会,但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   “……”   这家伙也未免太好说话了吧?   治疗阴灵气?   免费?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杭雁菱狐疑的看着齐子矜,齐子矜清了清嗓子:“你怀疑我很正常,因为我有我的私心在——这项技术会不会成功我无法保证,你是1号实验对象,在这件事上,算我有求于你吧。”   虽然心中的提防仍在,但杭雁菱小孩子的好奇心还是被勾了起来,她爬起来坐在床边,好奇的问道:“真稀奇,我以为除了我师父们,天底下没人会正眼瞧我们阴灵气修士了,没想到还有你这种专门研究阴灵气的家伙。你做这些图个啥呢?”   “本来这项技术,是我打算用来去救我的儿子的,不过我既不知道何时能见到他,又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他。”   齐子矜笑了笑:“我已经是个失败的父亲了,却不想当一个失败的医生。一项技术研究出来了,便不能让它毫无用处。更何况……你他很像。”   “我?我可是个女孩子诶。”   “真的很像……”   齐子矜提到自己的孩子,语气忽然变得沧桑了许多,他低下了脑袋不再去看杭雁菱,转而盯着自己的双手,哑然苦笑:“看着你,总会想到他。你俩说话的方式,语气,停顿,还有犟嘴时候的小动作,眼神瞥的方向……真的简直一模一样。”   “……”   杭雁菱端详着眼前的男人,抿着嘴唇,眉头紧蹙。   这件事其实怎么想怎么可疑,以自己的性格,肯定不会答应这么一个陌生的怪蜀黍的请求的。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男人低头求人的模样,杭雁菱心里头感受不到痛快,只隐约的觉得难受。   只是不想让眼前这个大叔难受而已。   只是仅仅如此而已……   “……想让我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   “诶……”   齐子矜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双眼:“真的?”   杭雁菱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万一真治好了,我回去那边成了任人宰割的菜鸡怎么办?”   “放心,我,我保证不会的,因为这只是一定程度上抑制阴灵气对本身的损害而已,”   齐子矜见到杭雁菱答应,镜片下的眼睛闪了一下,语气也重新焕发了温度,就连语速都快了不少:“我,我也是做过了不少的研究的,阴灵气存储在体内时并不会伤及自身,它栖息在灵源内自行运转,自成体系。之所以会对人体造成损耗是因为将其提炼和外放使用这两个过程。而随着修为的增加,修士凝聚灵气,提炼灵气的速度会变快,肉身的强度也会相应的增长,针对这一点,只要做到合理的规避阴灵气的侵损,因势利导,改变既有的阴灵提炼方式,就能够让肉体的恢复速度和阴灵气的运转达成一个平衡——”   谈到治疗手段,齐子矜不光语速加快,神态也有些发癫,他喋喋不休的解释了一大堆,说的杭雁菱脑袋嗡嗡的。   “停,停停停!!!你先给我打住!!”   杭雁菱捂着耳朵,脑袋疼的龇牙咧嘴。   “别念了,师父别念了。”   “啊……”   “你跟我讲原理我听不懂啊,能来点十三岁小女孩能接受的不?”   “好,那我打个比方,你知道心脏搭桥和心脏支架吗?”   “住口!!!你最好说点另一个世界人听得懂的东西!!!”   “呃……”   齐子矜挠了挠头:“这已经是很入门的比喻了,我,我想想……简单来说,治疗方式分两方面,一方面是服用药物强化自身的经脉,另一方面是通过一个外置器官,将阴灵气一股脑储入其中,让它承担转化的消耗。”   “吃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啦,这个我能理解,外置器官是怎么回事?”   杭雁菱表情扭曲的比划着自己的肚子:“你打算在这儿给我外接一个丹田?”   “原理差不多,不过更好用一点——啊,对了,你等我一会儿!”   齐子矜的表情变得狂热,他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病房,正跟要进来换药的护士险些撞了个满怀。   护士满脸惊讶:“齐院长,您……”   “把那个小姑娘给我看好了,别让她跑了,我去拿个东西,去去就回。”   齐子矜顾不上那么许多,吩咐了一句,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只留下了小护士大跌眼镜的看着平日里稳重可靠地齐院长像个中举范进一般癫狂踉跄的奔跑,只见院长完全不顾及个人形象,在刚刚拖过的医院地板上跌了个跟头。   “小妹妹,齐院长他……受什么刺激了?”   “大抵是疯了。”   ——————————————————————————   四十分钟后,齐子矜推开了杭雁菱病房的大门,扶着门框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呼,呼,呼……”   “哇,你没事吧,看你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咋咋呼呼的。”   杭雁菱啃着水果,视线从护士送来的漫画书上移开,看向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齐子矜的眼镜不知道怎么的碎了一个镜片,头发也散乱开了,身上脏兮兮的还染着水渍。这幅狼狈的模样很难和刚刚那位气度不凡又略带忧郁的中年男子联系起来。   “我拿来了。”   男子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铅笔盒大小的木头盒子,走到杭雁菱的病床前一屁股坐下。   杭雁菱有些心疼的从果篮里抓了个橘子递过去。   齐子矜长期不接下气的摇了摇头:“不,我不吃。”   “我让你给我剥开。”   “哦,好好好!”   齐子矜一把接过了橘子,用脏兮兮的手稀里糊涂的剥开,又在脏兮兮的衣服上蹭了蹭,递给了杭雁菱,笑容诚恳的说道:“来来来,拿着。”   “算了……你这卫生意识真的有待提高啊。”   “啊,我,咳咳。”   齐子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脏兮兮的,连忙将盒子放下,走到病床柜子跟前翻找出来了一条毛巾仔仔细细的把手蹭干净,随后回到床前,双手捧起了盒子,将上头的锁扣轻轻一掰。   盒子盖摊开,里面是一块半透明的圆形物体。   “嗯?好漂亮。”   杭雁菱眼睛一亮,伸手要拿,齐子矜连忙将那东西送到了她手里。   “喜欢就拿着,给你的。”   握在手里,这块象棋子大小的透明物体手感像是玉石一般,却又有些柔软。它被雕刻成了阴阳鱼形状,因为是透明的,隐约能够看到里面复杂的结构。   似乎,还能够感受到一股灵气在里面流转……   “这就是你说过的外置器官?”   “对,这个东西是紫金木的琥珀,对灵气具有强亲和性,等会儿我教给你它的使用方法,然后……辅助修复经脉的药物就是这个了。”   齐子矜将一个黑色的小药瓶从怀里掏了出来,放到了杭雁菱的面前。   “这个东西已经投入实验过一批了,效果不错,你不用担心它的副作用。”   杭雁菱拿起小药瓶,愣愣的看了一眼里面的药丸。   半红半白的胶囊,在黑瓶瓶里安安静静的躺着。   想了半晌,杭雁菱抬起手,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板胶囊,抠出来一个放在手中。   她懵逼的看着药丸,看着黑药瓶,看着齐子矜。   一把将药拽在了地上。   “焯!”   齐子矜两眼闪闪的看着杭雁菱;“咋啦?”   杭雁菱一手撑着病床,起身就是飞起一脚踹在了齐子矜的脸上。   “合着幕后的黑手就tm的是你啊!!!!!” 第五十九章 万灵药的正体   “幕后黑手……什么幕后黑手啊?”   唐突被踹了一脚,热忱的劲头被当场踹去了的齐子矜揉着鼻子。有些委屈的问道:“我做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生气?”   “你,你还有脸说哦!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什么劲!”   杭雁菱站在床上,掐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中年大叔:“刚刚听你说紫金木紫金木什么的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个成分和紫金大还丹成分相近的药丸就是你散布出去的吧!拿大学生试药,可真有你的啊!”   杭雁菱撸起了袖子,这就打算跟这个幕后黑手好好理论一番。   然而齐子矜还是一脸懵逼,他看着情绪激动的杭雁菱,抹了一把脸:“你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呼……这个药,是你弄的吧?”   杭雁菱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药丸丢在齐子矜面前,质问道:“就是这个玩意给大学里头搅和的乌烟瘴气的,姑奶奶好不容易才把这玩意笼到手里的。”   “嗯?怎么会……?”   齐子矜拿起要来观察了一番,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我研究的新药,不过不叫什么万灵药,它的学名是强血蛋白造——”   “我可去你的吧!”   杭雁菱抬腿又要踢,却被齐子矜一把抓住了脚脖子,一下子没站稳,噗通一下又倒在了病床上。   咣当咣当的声音引起了走廊外其他人的注意,杭雁菱的病房虽然是齐子矜给她安排的单间,但旁边两间总归还是有人的,不放心的病人家属喊来了护士,几个人壮着胆子推开病房门一看。   发现杭雁菱正龇牙咧嘴的骑在齐院长的脑袋上龇牙咧嘴的拽他头发。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医闹了吧。   几个护士大惊失色的冲了上来试图保护院长,被几个大姐姐架起来的杭雁菱咬牙切齿的瞪着齐子矜。   其实杭雁菱对卖药的幕后黑手倒是没那么大的仇,主要是刚才齐子矜拽着她脚踝害得她很没面子的摔了个狗吃屎这一下让她恼怒。   “齐院长,您没事吧?鼻子都出血了,要不要我给您……”   “咳咳,没事没事——你们轻着点……算了,你们几个把她带到我的办公室来。”   齐子矜用袖子蹭了一下鼻子。   几个年轻的小护士面面相觑。   一个实习生捂着嘴巴脱口而出:“齐院长?!这不合适吧!?”   “有啥不妥?”   齐子矜是没反应过来,护士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实习生,扭头对齐子矜说道:“齐院长,这小姑娘是病人,您看看是不是再让她静养一段时间比较……”   “我这鼻子是她一脚踹破的,现在精神着呢,不要紧。”   实习生脸色更加苍白:“您究竟干了什么,能,能让一个小姑娘踹到您的鼻子上?!”   “啊?干了什么……”   齐子矜挠挠后脑勺,有点不明所以。   “我就想给她试试新药啊……”   “齐院长!!!”   ————————————————————————————————   在院长办公室里,杭雁菱坐在沙发上,斜眼看着坐在皮椅上的齐子矜,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在大学散布那些药,让大学生成为你的试药人?”   “我没有啊。”   齐子矜拿起了杭雁菱给他的那份胶囊:“我好歹也干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不可能违反流程随意将药物扩散出去的。现在的新药在临床试验阶段,会委托平台对外招聘试药员的。”   “试药员?”杭雁菱皱着眉头:“那是什么?”   “是个合理合法的流程,我们委托平台,通过开出一定的价钱从社会上招募志愿者来尝试新药物,以观察药物在人体内的不良反应。”   “等等……啥玩意?”   杭雁菱纳闷的睁大了眼睛:“合着你们还是花钱的一方了?”   “当然,这次给的钱不少呢,一个周期是一个月,大概会给个八千块钱左右吧,而且他们都是签署了知情合同的。我们免费提供药品,他们定时来我们这儿进行体检和记录。”   “八千块钱……”   杭雁菱皱起眉头来:“八千块钱,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相当于什么?”   “如果说家庭条件一般的学生的话,相当于六到七个月的生活费。”   “果然。”   虽然在这边世界呆的不久,但博士之前给杭雁菱报销路费,以及坐在列车上买东西吃的时候,杭雁菱也是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消费的,对于货币的购买力有模糊的概念。   “那么,试药员里面的大学生多么?”   “这我就没怎么接触过了,毕竟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不是新药开发,不过……应当不少吧。试药员还是以年轻群体居多的。”   在得到了齐子矜的答复后,杭雁菱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思考的方向可能完全错了。   难怪,难怪在大学里卖药的人都是家庭条件相当一般的学生。   并不是供药人特意挑选了贫苦家庭出身的大学生去做什么慈善……   而是那些人主动去做了试药的志愿者。   毕竟是药三分毒,尝试新药毕竟会冒着一定程度的风险,也只有像唐悦宜那样因为某种原因急需用钱的人才会去拿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安全做尝试。   想来其他几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大学生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去当了志愿者吧……   他们通过申请当志愿者获得了药物,然后在大学内流传……   “喂,这个东西肯定是有风险的吧?”   “有。”   齐子矜点了点头。   “身为医生,我不能信口开河毫无风险。不过所有能够进行人体试验阶段的药物都经过了动物测试阶段和毒性测试阶段,确保前几个环节都没出问题才敢放给人吃的……目前为止的试药员还没检测出风险来,不过想要完全投入使用的话至少还需要明年才能确认安全。”   杭雁菱皱起眉头来,掐着手指算了算:“试药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   “准确来说是去年年底。”   “啧。”   这样一来,时间的确吻合上了。   根据上一任自己留下来的那本书的记载,那个叫唐悦宜的女生是最早便是从今年寒假开始贩卖万灵药的。   看来,大学内流传万灵药的根源找到了。   原来如此,难怪每个卖药的学生手里头的药都相当有限,似乎一旦断供不论如何都没办法重新弄到手。   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供药人”。   这药物并不是他们“买来的”,而是他们在试药机构“领到的”。   无本买卖啊这是……   “可恶,难怪出现了那么大的乱子你还敢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我刚刚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嗯?到底怎么了……”   说了这么久,齐子矜也察觉到了问题,他正色道:“药出了问题?”   “你都不看新闻的嘛?晏玲玲所在的那个大学风靡起了一股新药……喏。”   杭雁菱掏出博士送的手机,打开了之前的头条新闻丢给了齐子矜。   齐子矜瞥了两眼,脸色忽然一变。   “等一下……那,那上面说的是我做的药?!”   “是啊。”   “不,不可能啊……这是个造血药,怎么可能跟这新闻上说的一样,还上瘾,还致幻????我身为这药物全程开发的跟踪者都不晓得还有这效果呢!”   “啊……”   原本气势汹汹的杭雁菱突然萎了一下。   上瘾和致幻的确是她为了让新闻发酵瞎掰出来吓唬人的。   不过……   “你刚刚说这个药是造血药?大学里可都把它当成保健品在卖诶,说什么健脑益智,增强体能,恢复精力,维持心情,保持清醒,预防疾病之类的……”   齐子矜认真思索了一阵,他表情严肃的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托住下巴,碎了一片的眼镜反着光。   “不至于那么神乎其神,但是保持清醒,维护心情,增强体能和提抗力的这些效果还是有的,毕竟增强的是造血能力,血气充盈对身体的积极影响是方方面面的,而且国外那边曾经也爆出过马拉松队教练用造血药给队员当兴奋剂使用的例子。”   “啧……”   杭雁菱皱起眉头:“那会让人变得脾气暴躁么?”   “一般来说药都是给病人吃的,正常人吃的话……别说药了,红糖腌人参蘸着阿胶吃,谁吃谁都会上火啊。”   齐子矜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更何况紫金木的效果太过霸道,我投放出去试药的那一批药已经尽可能的降低紫金木的成分含量了。”   “啧。”   齐子矜的解释无懈可击,可杭雁菱偏是讨厌这种在这个男人面前被说的哑口无言的感觉。   “喂,那为什么这东西只对大学生有用,对成年人就没用了。”   “……啥?”   “之前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这个药物社会人吃了也没多大用……”   “不,恰恰相反。”   齐子矜摇了摇头:“这种程度的补药,本就不是给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吃的。那些重病体虚,造血能力下降,或者是常年熬夜导致身体处于虚弱状态的社会人才是这个药的服务对象。”   “本来是补虚的药,却被不虚的人吃到火旺是么。”   杭雁菱低头咬住了指甲:“那这个东西……存在致死风险么?”   情报里曾经提到过,井浩一直拿万灵药曾经吃死过同学的事情向唐悦宜施压,这也是唐悦宜最后会被逼迫到自杀的主要原因。   当然,不排除井浩是危言耸听的可能性,但杭雁菱还是想要在这里向这位药物的制作者问个清楚明白。   “不会,但是……”   齐子矜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不按照规定剂量服用的话,会发生恶果。”   “什么恶果?”   “……紫金木它本身不是温和的药,造血能力也相当蛮横……虽然在地球这个灵气匮乏的场所,它不会像我之前所处的世界那般危险,但如果大量服用超标的紫金木的话……它会暴露药性之外的特性。”   齐子矜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造血这种事情毕竟还是人体自己的事情,需要肝脏,骨髓、胸腺、淋巴结等等器官一起工作才行……如果大量摄入紫金木,那会导致造血能力被过度催化,造血器官超负荷工作……加大造血器官的负担,轻一点的肝脏破裂,严重的话……”   “别卖关子,快说。”   “……曾经在动物实验阶段,出现过一个摄入量严重超负荷的小白鼠。”   齐子矜皱起了眉头:“它的脏器全部被融毁,包裹在血液里,组织和血液混成了粥状。骨骼浸泡在血液当中脆化了……它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个盛满了血的皮囊一样,解剖它的时候血是直接迸出来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最后我们发现,那只小白鼠除了皮和骨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嘶。”   杭雁菱吸了一口冷气,脑海当中浮现出了齐子矜所描述的画面,刚想说点什么,脑海内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   一张人脸闪回到了杭雁菱的面前。   那是女性的脸……   那个模样她似曾相识……   哦,对了,是琳琅书院的那个学姐的脸……   随后,脑海当中又浮现了一口血池,人皮和骨头飘在里头的画面。   啧,该死。   这是怎么回事……头好痛。   学姐,学姐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为什么我会联想到她……   不对,这是……这是前一个“我”的记忆么?   娘的,那本书里没说啊。   肉眼可见憋下去的尸体,浓郁的铁锈气,皮和骨……   紫金木……学姐跟紫金木有关系吗?   齐子矜见杭雁菱突然捂住了脑袋,连忙站起身来:“小姑娘,你没事吧?!”   “嘶,不,没事。”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摇晃了两下脑袋:“你刚刚描述的的画面有些血腥,想了想吓到了。”   “你这哪里是吓到了,刚刚你身周的阴灵气都激出来了……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先去联系一下试药平台那边问问是怎么回事。”   在确认了杭雁菱没大碍之后,齐子矜焦急的走了出去。   “这东西还在试验阶段,怎么能让不知情的大学生乱吃。这不是瞎搞嘛……出了问题怎么办!”   “已经出问题了啦,都上头条了。”   “这个事情必须一查到底,试药平台那边怎么敢做这种事情,这不是拿孩子的命开玩笑么。”   齐子矜迅速的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吩咐几个护士过来照看杭雁菱。   坐在沙发上,杭雁菱揉着太阳穴。   头疼欲裂的感觉一阵阵的袭来。   违和感。   在自己从齐子矜口中知道答案后,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不,不是齐子矜在撒谎造成的违和。   而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迄今为止虽然一切都解释得通,但有一点不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槛。   该死,是什么……   ——————————————————   PS:好孩子千万不要图钱就随便去当试药人哦,虽然正规机构是合法的,但是黑中介也有不少,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跟齐子矜大夫一样会严格的分量把控。有些只经历过动物实验的I阶段药物是有很大风险的,请大家珍视生命。 第六十章 暂住   唐玉晓在自家的床铺上醒来,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从床上坐起来的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镜子。   镜子之中倒映着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不像是四十三岁老女人的脸。   皱纹,黯淡,老化,在这张脸上都难以找到踪迹,乍一看像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这并非是妆容掩饰下的结果,而是她的肌肤原原本本的模样。   若是放在别的女子身上,这怕是会让人欣喜若狂的事情,毕竟天下没有不爱美的女孩子,也没有不喜欢被人说年轻的中年女性。   可这份“年轻的馈赠”却时时刻刻的让唐玉晓不爽着。   因为这份变化是在儿子死去,丈夫失踪一年后回归开始的。   最开始未曾感受到变化,自己只是厉声质问着丈夫这一年去做了些什么,心中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庭。   他不知道自己每次回到家里,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看着儿子,丈夫都不在,冰冷的吞咽着每一个夜晚苦痛的自己有多孤单。   那种让人发疯的绝望,那种每次闭上眼,都会看到儿子在客厅冲自己招手,看到丈夫在厨房准备早餐的画面。   每个夜晚都会梦到死去的儿子,失踪的丈夫。   每次做梦都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只是梦境,却又恐惧于睁开眼睛,什么都拿不到手里的苦痛。   如果当初没有收养表姐的女儿,自己恐怕没过多久就会像表姐一样,找到儿子故去的那条河,结束这痛苦的人生了吧。   那时还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等到丈夫回来。   她知道自己所选择的,决定与之共度一生男人不会是个抛下自己不管的人。   他在儿子的葬礼上失踪,自己找遍了他每一个有可能去的地方,每一个可能知道他下落的联系人。   然而都杳无音信。   一年后,他回来了。   像是完全没变化,又像是变了个人。   他的眼中多了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陌生……   一种执着。   自己的丈夫是个很温和善良,非常专注的人,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是了。   虽然平时非常好说话,但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制定下了一个目标时,丈夫会拿出远超常人十几倍的毅力去完成它。   这是自己最欣赏他的地方。   然而……   当丈夫那天回来时,用那种唐玉晓最熟悉的,那份专注和认真的语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唐玉晓却感觉到了恐惧。   “我一定会让儿子活过来的。”   多年的同学,多年的恋人,多年的夫妻,让唐玉晓知道自己的丈夫并不是在拿死去的儿子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他疯了。   天底下最可怕的疯狂并不是一个人突然变得疯癫,痴言痴语,大吵大闹。   而是一个你再熟悉不过的人,一切表现的都和曾经一样,可你内心深处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疯了。   齐子矜并未解释自己去了哪里,也并不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抛弃她离开那么久。   他像往常一样,温柔,忙碌。   不再为儿子的死有半分的心痛,也不是用工作麻痹自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口中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去行动着……   于是没过多久,当齐子矜察觉到唐玉晓的恐惧时,他温和的笑着,提出了离婚。   离婚的那天,他很平静。   一如既往……   “晦气,晦气!我想起他干什么来。”   唐玉晓捂住了头发,痛苦的呜咽了一声。   玲玲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一定是昨天看到他的脸刺激到自己了。   真晦气……   玲玲如果出了事,自己可真的会坚持不下去的。   不行,我得去——   “开饭咯。”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晨曦的光芒从门缝照射进了昏暗的室内。   捂着脸的唐玉晓抬起头来,看着从门缝出现的女孩。   是玲玲……   玲玲穿着一身粉色的围裙,太过宽大,似乎有些不合体。   她一只手端着一个糊掉了的鸡蛋,脸似乎有点提不起劲的样子,斜着眼看向一边。   那不是玲玲会有的神态……   而且玲玲……   “你不是在医院吗?”   “啊,呃……这个……”   “而且你怎么感觉有点,变矮了?”   ————————————————————————   筷子在糊掉了的鸡蛋上来回戳弄,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杭雁菱不服气的鼓起嘴巴。   “厨房”里的这些“厨具”,自己虽然隐约知道用法,但是烹饪方式和在莲华宫的时候大相径庭。   自己本来打算大清早的做个拿手的咸煎蛋来开启美好的一天,但这个也要注意,那个也要注意的地球厨具搞得她火大。   她还在盯着那个黑色的方块什么时候能喷出火来,锅里头的煎蛋竟然已经发出糊味了。   而紧挨着杭雁菱坐着的唐玉晓,也是鼓起了嘴巴来,筷子咔擦咔擦的戳着煎蛋。   神态和行为跟杭雁菱一模一样。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这煎蛋哪里失败,毕竟自己做也好不到哪里去。   让她不爽的,是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好好解释解释呗,我的‘前夫’?”   唐玉晓故意把前夫两个字咬的很重很重,意在提醒对面的那个疯男人,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他也不能像没事人一样的坐在这张桌子上,吃着自家厨具做出来的煎蛋了。   齐子矜啃着煎蛋,开头看着自己的前妻,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嗯?啊……我本来想准备早饭的,不过这孩子非得跟我说要露两手,结果煎糊了,我寻思跟你做的也差不多,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所以就……”   “我不是问你这个!”   唐玉晓气的一拍桌子,抬腿一脚踹在前夫的膝盖上:“还有不准嘲讽我做的菜难吃!”   “啊,我没嘲讽,真的跟你做的味道差不多,你尝尝……”   熟悉的上头感让唐玉晓咬着牙,用食指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甩手一指:“你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让我一个老太婆变年轻也就算了,你怎的还让玲玲长回去了!!!”   “你在我心里一点也不老。”   “啊?哦……是,是……不对!!!你个老不修的东西,回答我的问题!”   “啊,这个啊。”   齐子矜看了一眼杭雁菱,挠了挠脸:“这个小姑娘不是玲玲,她其实是……”   “你好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你这没良心的王八蛋一撒谎就喜欢别开眼神用手指头挠脸。”   “哦,好。”   齐子矜听话的看着自己前妻的眼睛,摊手说道:“她不是玲玲,玲玲已经回大学了。”   “什么?!”   “是这样的,之前有个新闻你应该也看到过了,玲玲的大学出了一种古怪的药丸,学校那边知道玲玲是你的女儿,又知道了我的身份,打算让她回来找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让玲玲找你?她都没怎么见过你!”   “学校那边让她回来的嘛,更何况那天玲玲是食物中毒,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隔夜菜别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就拿出来吃。”   “那不是隔夜菜,老娘昨天中午亲手做的……嘶,诶?是昨天中午还是前天中午来着?”   自从晏玲玲上了大学,又回归独身生活的唐玉晓其实过得很散乱,平日里工作忙起来的时候直接就在单位吃了,回到家也是自己一个人,久而久之也就记不清哪顿是哪顿了。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做菜做得那么难吃害的玲玲进医院……   “不,不对!你还没给我解释,这个小姑娘是谁呢?”   “玲玲的亲生妹妹,不过小时候被玲玲的爸给带走了。后来出了点事,实在走投无路来投奔母亲,结果找不到母亲,找到我这里的。”   齐子矜看着前妻,无奈的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住的是医院宿舍,不方便带孩子。不过她好不容易找来了,本想来领她见姐姐一面的。结果你可倒好,给玲玲送医院里去了。”   “什么……我表姐还有另一个闺女?”   “嗯。”   唐玉晓看着旁边的杭雁菱,杭雁菱也看向了她。   的确,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的五官样貌和玲玲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唐玉晓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已经找了新欢,组成新的家庭了。   再加上在表姐出事前,其实唐玉晓和这个赌鬼表姐联系甚少,就连玲玲的存在都是她参加表姐葬礼的那天才得知的,有这么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孩子,的确不是不可能。   “怎么没听玲玲提起过……小妹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唐玉晓摸者杭雁菱的后脑勺,柔声问道。   杭雁菱倒是爽快的回答:“我叫杭雁菱。”   杭雁菱和玲玲极度相似的声音让唐玉晓更确定了这孩子就是玲玲的血亲。   唐玉晓温柔的摸了摸杭雁菱的小脑袋,柔声问道:“好孩子,乖,你爸爸呢?”   “我爸让大卡车创死了。”   杭雁菱看了一眼齐子矜——毕竟这是昨天齐子矜回来后在医院里和杭雁菱串好的口供。   他给杭雁菱捏造了个身份,打算安排杭雁菱这几天陪着唐玉晓一起住。   当时齐子矜让杭雁菱一口咬定自己是晏玲玲的妹妹,并且满口打包票,说什么唐玉晓好糊弄的很,只要杭雁菱稍微卖点惨,说点什么爸爸把自己带走了,从小没见过妈妈,不知道还有个姐姐,结果爸爸去世后无依无靠之类的身世悲惨的话就能给她骗的稀里哗啦的。   当时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杭雁菱真的疑惑这货到底是因为什么离的婚。   当然,对于杭雁菱父亲的具体死法,齐子矜昨晚忘了安排了。   杭雁菱刚刚也是完全的即兴发挥。   毕竟得找个彻底的,最好连尸体都没剩下的死法。   为了彻底的死无对证,杭雁菱认真的连描述带比划:“创的碎碎的,压得扁扁的,铺的满满的,爸爸变得到处都是呢。”   “阿嚏!!!”   坐在对面的齐子矜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我说玉晓,抽油烟机坏了记得修啊,你平时在家做饭不嫌呛吗?”   “这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吗?!你没点情商的吗!!”   唐玉晓听了杭雁菱的悲惨身世,联想到自己在表姐葬礼上见到那个跟鬼影一样孤苦无依的晏玲玲时,眼眶子已经湿了。   她哽咽着抽着鼻涕,搂住了杭雁菱:“好孩子,不哭,是阿姨不好,阿姨不该问这个的。”   说罢,扭头冲着齐子矜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人家爸爸都不在了,你还不提前赶快通知我,你一个糟老头子难不成还想把她送回去不成?!”   “我,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   “早干什么去了!哎呦你一天到晚气死我就得了。”   唐玉晓咬牙切齿,刚要发作,可扭头一看杭雁菱,心疼的一抽抽。   “对了,刚刚听这个王八……这个叔叔说,这个煎鸡蛋是你早上起来做的?”   “嗯。”   “乖孩子,你才上初中的年纪……唉,没被热油躺到吧。”   唐玉晓心疼的捧起了杭雁菱的手,越看这孩子越可怜,越想越心疼:“不要紧,以后阿姨给你做饭吃。”   “不不不,我在阿姨家借住一个周……我身上没钱,帮阿姨打扫打扫,做做饭来抵房钱可以吗?等姐姐回来,见她一面我就走。”   “不行!什么叫借住,你看你小手上都有茧子了……以后就跟我一起住。你……你见过你妈妈么?”   “没有,从小就没见过。”   这句是真话,杭雁菱从记事儿开始就住在莲华宫,亲妈还真不知道是谁。   “嘶,呼……以后我,我就是你妈妈,乖孩子,妈妈养得起你。”   看着可怜的小姑娘,想起晏玲玲这么大的时候还没遇到自己,想起晏玲玲小时候在表姐手底下受的苦,唐玉晓难受的吧嗒吧嗒掉眼泪。   齐子矜看到前妻的状态,扬起下巴直起腰,得意洋洋的看着杭雁菱。   杭雁菱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齐子矜对自己老婆了解的还是透彻。   只有被被蒙在鼓里的唐玉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搂住了杭雁菱:“你们姐俩都命苦啊,摊上了个什么样的爹娘啊,你爸爸那个不负责任的东西,当年撇下你姐姐就跑了,这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现在还丢下你孤苦无依的一个人……呜呜呜……丧天良啊,丧天良啊!”   “阿嚏!阿嚏!!!”   “姓齐的,你,你打什么喷嚏,你非跟我对着干是吧!?”   “我没有啊?!”   “感冒了就去看医生!!哦,你就是医生,那你他妈自己照镜子看你自己去,别搁这儿一个喷嚏接一个的没完!!!”   “诶,怪了……我这体质百十来年没感冒过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齐子矜摸着发凉的后脖颈,也是直纳闷。 第六十一章 午后的晨曦   在进行了一番卖惨后,杭雁菱顺利的被唐玉晓所接纳   本来唐玉晓担心杭雁菱的学业问题,着急忙慌的要想办法将杭雁菱的学籍调动过来。   好在齐子矜帮忙从中劝说,以被唐玉晓盛怒之下当场踹出家门的代价换取了杭雁菱短暂的安生。   然而在轰走了前夫后,唐玉晓又犯了难。   家里的房间原本就不多,在和齐子矜离婚后,原本属于齐子矜的书房被用作了晏玲玲的房间。   虽然杭雁菱才十三岁,但总不能让她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睡吧。   将晏玲玲的屋子收拾一下给杭雁菱用倒不是不行,但以后要是放假回来了,晏玲玲也得有自己的房间才行啊。   思来想去,唐玉晓还是神色复杂的打开了这些年来一直无人居住的那间房门,对着杭雁菱招了招手。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嗯。”   杭雁菱答应的干脆,见唐玉晓犹豫的样子,又眨了眨眼:“阿姨要是为难的话,我可以睡沙发上。”   “不,我不是为难。”   走进儿子的房间,唐玉晓惆怅的看着和六年前别无二致的一切布置,摇了摇头:“他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自己还能有两个可爱的妹妹,说不定也会很高兴吧。”   “在天之灵……怎么……”   “嗯,既然你以后要住在这里,这件事早晚都应该和你说的。”   坐在仅剩下床板的床上,唐玉晓抬头看着天花板:“这里曾经是我儿子的房间。六年前发生了一个意外,让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   杭雁菱捏紧了手指,右手颤抖着。   她意外的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不明白拳头为什么会突然握紧,不明白心脏为何会如此的疼痛。   “那时候他刚刚考上大学,享受了大学生活还没到一年。结果在回来的路上,为了去救一个落水的小孩……他……”   泪水掉落,唐玉晓知道自己不该在刚认识不久的孩子面前提及这档子事儿。   但是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叫杭雁菱的小姑娘在自己跟前,唐玉晓总觉得心中有种柔软的地方在被牵动着。   “早知道教他游泳好了,早知道不要让他像他爸爸一样见到什么都去救就好了,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是,那个孩子,我……”   唐玉晓捂着脸啜泣了起来,杭雁菱本想去劝阻,但是脑海内一阵阵的刺痛让她的行动受到了阻碍。   不对……   哪里出了问题。   我现在应当是……   可恶,头好痛……   这到底是怎么了……   哭了一会儿,唐玉晓摸了一下眼泪,她勉强的挤出笑容来:“我希望你别害怕,你哥哥他是个温柔的人,要是心里不舒服,我就搬来这个房间住,你去睡我的屋子好了。”   “不,没事。”   杭雁菱捂着自己头疼欲裂的脑袋,身子摇晃了一下。   “你怎么了?小杭,没事吧?”   “老毛病——诶?”   剧痛忽然消失了。   在杭雁菱以为自己的脑袋就这样要活生生的炸开时,胸口忽然一阵发热,随后脑内的痛楚转瞬之间消散了过去,像是变成了冷汗流了出来。   杭雁菱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胸口,将藏在衣服里头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象棋子形状的半透明阴阳鱼,最下端像是注了水一样,沉淀了一些黑色的物质。   像是某种气体一样,在里头盘旋。   那是齐子矜昨天给自己的紫金树脂,说是能够作为外置器官帮忙承担阴灵气的消耗。   虽然这个怪大叔并没有给杭雁菱贴心的准备一份说明指南,但是刚刚的情况已经让杭雁菱隐约摸到了门道。   看着这枚象棋子,杭雁菱神色略有复杂。   “这是什么?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么?”   “啊……嗯。”   杭雁菱随口应承一声,将树脂块放回了衣服里   脑袋不再疼痛的她走到了唐玉晓的跟前,陪着她坐在了床边。   “阿姨,好受些了吗?”   “对不起,阿姨没控制住。”   “嘿嘿,我师父从小就告诉我,难过了就应该好好的大哭一场,只可惜我这人天生大心大肺,很少有值得去哭的事情,反倒是她老人家总是没多大事就哭哭啼啼的,有时候甚至会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里把我摇晃起来,跟我呜哇呜哇的哭个半天。”   “师父?”   “嗯,就是老师一样的人啦,我喜欢这么喊她。”   “你小时候……不是和你爸爸一起住的吗?”   “不是哦,我对我的父亲其实没什么印象,不过也无所谓,我有一群非常疼爱我的老师们。”   杭雁菱笑嘻嘻的拍了拍唐玉晓的肩膀:“我师父跟我说,哭分两种,一种是自己一个人哭,越哭越想不开,最后只会是累了,倦了,在百无聊赖中自己开脱自己。第二种是有人陪着,大声说自己多委屈,大声的哭,而另一个人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用劝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也足以比前面那种好上百倍。”   “……”   “我不知道阿姨心里头有多难过,多痛苦。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但阿姨想哭的时候就把我喊来好了。我不吱声,就坐着看着你,嘿嘿。”   杭雁菱挠了挠头,笑嘻嘻的张开双臂:“阿姨,要抱抱我吗?师父一哭就喜欢抱着——唔!”   “嘶,嘶,呜哇啊啊啊啊啊!!!!!!”   “嘿嘿,哭吧,哭吧。”   被唐玉晓紧紧地搂住,杭雁菱用安抚净水仙子那般的动作,轻轻的拍打着这位失去了儿子的母亲的后背。   “哭累了就睡一觉……有些话,说不定哥哥会在梦里和你说清楚的。”   就这样哄着,哄着……   唐玉晓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杭雁菱也轻车熟路的将她抱去了她的房间,给她脱下鞋子,盖上被子。   “呼……脑袋不痛了,好受多了。”   看了一眼这位可怜的母亲,杭雁菱挠了挠头。   “先从打扫开始吧,虽然刚来就乱动别人房子不太好……不过阿姨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扫帚记得是在……   啊,果然。   然后拖把是在……   哼哼。   果然,这里的一切我都记得。   杭雁菱怀中的树脂流淌着暗淡的光芒,她轻声的哼着歌。   扫地,擦桌子,拖地,擦窗户。   每个扫除用具都能不费多大功夫就找到。   看来自己失忆的这段时间里,掌控自己身体的那个人……和这个家庭存在着莫大的关联啊。   真可惜。   如今那个人已经消失了,自己也没办法和这一户人家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妙现状。   总不能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怀疑你们死去的儿子附身在我身上一段时间,不过很可惜他又燃尽灵魂死去了。   这么说话怕不是要被当场轰出家门哦。   将注意力集中在扫除上,坦率的接受了种种既视感。   就这样,数个小时过去了。   当唐玉晓再次醒来时,家里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那是大扫除完后特有的湿气。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早已拉开的窗帘将下午的阳光投射进来,窗户从未如此明亮过。   “糟了……今天没上班……”   下意识的将手伸向床头摸了摸,掏出了手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和玲玲好好过几天,特意跟领导请了假。   手机上显示着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这是只有再假日才能奢侈享受的午休醒来的时间。   “啊……不对,小杭中午还没吃饭……”   刚放下的心因为记挂着杭雁菱再度提了起来,唐玉晓着急的从床上爬了下来换上拖鞋,走到门前才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奇怪……   我的房间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走动了?   原本应该堆积在地上的衣物不见了,地板被擦的十分干净,透映出阳光的明亮。   一旁的落地衣架上挂着被熨烫好的成服,就连平时堆积满杂物的梳妆台也变得规规整整,眉笔,口红这些被井然有序的工整摆放了起来。   “这是……小杭做的?”   唐玉晓吓了一跳,她打开房门走进客厅,一股新鲜却又令人怀念的光景扑入了她的眼帘。   她不记得这个家有多久没这么……这么像个家的样子过了。   没有到处堆放的杂物,没有碍眼又来不及处理的垃圾。   只有一股通透的,让人觉得仿佛回到六年前的熟悉感。   电视机里面播放着有些年头的古装喜剧片,小女孩赤着腿盘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红色T恤,怀里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在明媚的阳光下笑的前仰后合。   那是一副很幸福的画面。   让唐玉晓不想从房间里迈出去,去打扰眼前的一切。   然而女孩的视线很快转到了她的身上,眼睛因为笑而眯起来的少女很精神的冲着她挥了挥手,随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腼腆的说道:“阿姨,我借用了一下姐姐的衣服,不好意思哈。”   “啊,没事没事。”   在客厅的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洗好的衣服规整平齐的排放在晾衣架上,接受着阳光的蒸晒。   茶几上摆放着切好的西瓜,在潮湿的客厅里混入了一点香甜的气息。   女孩子穿上拖鞋,热情的拿起一块来跑到了唐玉晓跟前:“我还剩了点钱,去楼下采办了点东西,借住在你家,总不好意思空着手来不是?”   “啊……”   唐玉晓呆呆的接过了西瓜,环视着家里的环境。   这个孩子……在自己睡觉的时间,究竟忙了多少事……   “嘿嘿,阿姨,睡醒了就坐这儿歇一会,你肩膀可硬了,我给你捏捏,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儿。”   被硬拉着坐在了沙发上,唐玉晓看着曾经一家人一起观看的喜剧片,肩膀上传来柔嫩小手的一次次捏压。   不可思议的是,在肩膀舒缓下来之前,是心底先涌起了暖流。   “你也歇息一下……别太累了。”   “别动别动,嘿嘿,我有啥累的。”   捏了一阵肩膀,杭雁菱起身又跑去了厨房,小心翼翼的捧出来了一盘子圆形的脆片放到了茶几上。   “看家里有牛奶和面粉,我下楼买了点红糖……这个叫啥来着?猫耳朵?嘿嘿,我头一次做,味道还行呢。”   “你自己做的?”   “看着视频学的呗,这玩意做着也简单,我以前在莲华宫……不是,呸,在孤儿院那会儿就经常弄点小点心,这种程度难不倒我。”   又是西瓜,又是猫耳朵。   唐玉晓只好啃了一口西瓜尖,又捏起一片还带着余温的猫耳朵放进嘴巴里。   沙甜,爽脆。   啊……   “衣服等明天才能晒干,怕阿姨你还有事出去,给你留了一套,别的都洗好了……哈啊~呼。”   杭雁菱坐在沙发上,用手捂着嘴巴小小的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歪头看了一眼唐玉晓。   “怎么又哭了,我又不是为了把阿姨弄哭才做这些事的呀,哎呀呀——幸好我早有预料,来,给你纸巾!”   “你,你这孩子……为啥要做这些啊。”   “嘿嘿,因为这是家啊,家就要有个家的样子。”   “你——”   “阿姨,那个哥哥也好,玲玲姐也好,他们都在这里住过,也都是你的子女。不管谁来了,谁离开了,这都是他们的‘家’。若是没有个像样的根系所在,不管生死,都像是个无根的浮萍——谁都不希望这样子啦。”   “这也是你那个老师教你的?”   “不是,这是我琢磨了一整个下午,精挑细选思考半天,决定在阿姨哭的时候说的话。”   杭雁菱盘起腿,双手抓着脚踝,胸口的紫金树脂随着她的身子一摇一晃。   小小的姑娘拿出了一副老神在在的口气说道:“温馨,整洁,回去就会觉得能够抛弃一天的烦恼,我是希望阿姨能够这样的——不是让你忘记哥哥,而是让你能够过好今后的日子。”   胸口前的树脂内阴灵气蒸腾翻涌,又上涨了些许。   唐玉晓哑口无言,她擦干了眼泪,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门铃被按响了,杭雁菱又从沙发上蹦了下去,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齐子矜,他抬头打量了一眼门后的光景,诧异的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放在门口的鞋柜。   “我走错了?”   “没走错,就是这儿——好了好了,把鱼给我,叔叔你也去洗洗手。”   “她还睡着嘛?我一会就走。”   “醒着呢,在沙发上。”   杭雁菱接过黑塑料袋走进厨房。   齐子矜站在门口,和泪眼朦胧的前妻呆呆的对视,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齐子矜。   “那个,是她让我买条鱼让我带回来的,我就来送一趟……马上就走。”   “你走什么,医院很忙吗?”   “忙,忙啊。”   “忙你还有空买鱼?”   “我……”   齐子矜不知所措的又想要走,厨房里的杭雁菱却嚷了一声:“叔叔,我让你买的生姜哪里去了??葱也没有哇。”   “啊?哦,好好好,我这就去买。”   找到借口脱身的齐子矜后退着就想走出去,唐玉晓用手背蹭了一下眼泪,喊住了他:“站住。”   “呃……”   “你干什么去?”   “买,买葱姜啊……”   “你买的鱼多少斤的。”   “按照她的要求,十斤吧……我让摊主给我挑了一条大的……”   “十斤……你觉得我跟小杭吃的掉那么多么?”   “啊……这……从营养的角度考虑,十斤的鱼还是不推荐一次性吃太……”   “闭嘴,我问你的问题很简单,你少给我长篇大论。”   “应该吃不了吧……”   “那你就干看着?单位食堂的饭那么好吃?”   “……比你做的强点。”   “唉……你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蠢蛋还好意思说我,你能买条鱼就不错了,还指望你去买这些……进来等着,顺便尝尝小杭做的猫耳朵。”   “等着?等什么。”   “难不成要我穿着一身睡衣陪你下楼买东西啊?”   “你,我……”   “怎么了,嫌我这糟糠之妻给齐大院长丢人,还是怕被你的新对象看见尴尬?”   “哪有!?你别瞎说,我……我……”   杭雁菱推开了厨房门,探出了小脑袋:“叔,天底下有句话叫别不识抬举,您可别搁哪儿支支吾吾的,该干啥干啥吧。”   “呃,我……”   “唉,行了行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榆木疙瘩。求婚那天还是我从你兜里翻出来的钻戒,一点人事儿不懂,跟你过着半辈子算老娘我倒了八辈子霉。”   唐玉晓骂骂咧咧的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看着挂在衣架上的那套衣服,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那是六年前,齐子矜最后一次陪自己逛街时挑好的衣服。   杭雁菱将这一套留下,不知是否是巧合。   不过……   我现在应该还穿得上吧?   关上了房门,门外传来了齐子矜局促不安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换上了拖鞋,乖乖的进了客厅,但不知如何是好的在踱步了。   哼……   “呼……这个家本来的样子,我都快忘了呢.” 第六十二章 错时回忆   自从失去了孩子之后,唐玉晓从未体验过如此的幸福了。   这是非常珍贵的时光。   少见的会有下班就想要回到家里的念头,少见的见到前夫也不会有所生气。   每天回到家里,那个可爱的女孩总会用最为灿烂的笑容迎接着自己的回归。   今天,也不例外。   “阿姨回来啦,昨天剩下的米饭我炒好了,放了黄瓜和肉,干吃就很香。就是叔叔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不管他,我们先吃我们的。”   “诶~可人少了饭吃着不香喔。”   “好好好,就依你的。”   揉了揉可爱的小姑娘,心脏如同浸泡在装满蜜糖的瓮之中。   啊……   一切就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境一样……   回家,吃饭,入梦,醒来,工作。   可这明明是自己原本就应有的生活不是吗?   这分崩离析的家庭,正在一点一点的被重新拼凑。   只是让唐玉晓有些困惑的是,总是挂在杭雁菱脖子上的那枚小小项坠,不知为何在一天一天的变黑。   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熏到了?   算了,等到时候了,再给她买一个新的。   “今天我给你买了新的衣服!要穿一下看看吗?”   “行啊。啊,等我先把蛋炒饭取出来凉一会儿,嘿嘿,明天让叔叔买点小鱼来,我给你们熬豆腐鱼汤喝。”   “不要总想着做吃的啦,偶尔也歇一歇,让我来——”   “啊?不不不不不,阿姨平时上班够辛苦了,我来,做饭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吧!”   杭雁菱笑着抹掉了额头的冷汗,唐玉晓感动的直夸孩子懂事。   不久之后,齐子矜也回来了。   三人坐在小餐桌上,有说有笑的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吃完饭后,唐玉晓负责收拾碗筷,毕竟家务事全让杭雁菱做了会让她不安心。   而杭雁菱则是和齐子矜一起坐在沙发上,围绕着今天晚上看什么电视节目而发生小小的争执。   “我说,你天天看这一部,偶尔也该换换口吧?我还是很推荐给你看看喜剧电影的。”   “诶~先让我看完这部电视剧嘛,就剩下几集了。”   “好好好——那明天说好了看电影哦。”   “行~”   像是普通而幸福的父女一般。   电视机上的内容刚好播放到了主仆身份互换的一对儿女性再次来到客栈,和客栈内的伙计掌柜接触的故事。   杭雁菱托着下巴,有些无聊的说道:“我搞不懂诶,为什么这个叫小翠的要带着她原先的主子再回一趟客栈,她对这里没什么好印象吧。”   “嗯?”   “折腾她主子我是能理解啦,毕竟如今两人的地位改变了,小翠肯定要好好的撒撒气。但是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呢……她之前也在这里出过糗吧,还被赛貂蝉要求着去和穷酸秀才搭讪。”   “为了出气呗。”   齐子矜靠在沙发上,慢悠悠的说道:“古往今来,许多有钱人落魄了,哪怕剩下的钱足够他们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可宁肯自杀也不愿意苟活下去的人大有人在。他们无非就是害怕别人羞辱,面子上受不住。而那些曾经被有钱人欺侮过的人为了如此折磨,便会特意将落魄者带回那些熟悉的地方,百般凌辱她。”   “面子,就那么重要么?”   杭雁菱歪过头来看着齐子矜,有些不满的说到:“为了点面子还能命都不要了?”   “……噗。”   “你笑啥?我说错话了?”   “不,没事没事。”   齐子矜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   “啥事儿啊?”   “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往了……那时候,曾经也有人像你这般问过。”   齐子矜闭上了双眼,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呵呵,面子啊……不重要。”   ——————————————————————————   “得了吧,为了你那点面子,还能命都不要了?”   “饶是如此,我也决计不会吃这等糟糠猪食!”   “嘁,你不吃我吃。”   在一家客栈里,三人坐在贵宾间里。   桌上摆着的却是粗茶淡饭,清汤寡水。   坐在东边凳子上,身穿一袭破烂的衣裳,蓬头垢面的,几乎难以辨认出是个女孩子来。   她一把抢过了对过的馒头,而对面坐着的是个身着锦衣的小少年。   他也就十岁出点头的年龄,从无茧的双手和拇指上的扳指来看,大概也是个出身阔绰的人。   只可惜那身锦衣也起了毛边,看样子也洗了不少次了,面黄肌瘦的他看样子日子也不好过。   小男孩忿忿的念叨着:“你们何故救我,比起跟一个臭乞丐和江湖郎中在这里这些东西,我宁肯和我家族同生死!”   “想死?死去,谁拦着你似的。”   被称为水儿的小姑娘,白了小少年一眼,伸手就要把馒头塞进嘴里,却被坐在二人中间的男性伸手按住。   “好了,水儿,让着点他吧。”   “师父你看,我就说你滥好人救了个祸害。”   水儿无奈的把馒头放下,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抬头看着这客栈贵宾间的环境。   “您可真牛,花大价钱开了个包间,结果为了省钱净点些粗的素的,徒儿我不能好好吃一顿美的不说,咱还得受这小子的数落,不值呀,不值。”   “哼。”   小男孩别扭的扭过头去,男人哈哈笑着打着圆场:“好了好了,怨师父我没钱,谁也没想到咱们这趟赶上个火灾。他们家往日里对我们好吃好喝好招待,如今就剩这一根独苗,说什么我也该保住的。”   “别说了,你那点钱足够咱俩开个小药铺,在这乱世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安安稳稳的渡过一生了。结果为了救那几个家丁,钱又全都散出去了——你呀,就是好心眼,唉。”   水儿有些不满,但她没有抱怨太多,只是闷闷的抱着肩膀生着闷气。   小男孩扭回头来,犹豫了一回儿,从将手指头上的扳指摘下,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拿去,我不欠你们人情,这顿饭算我请的,从此之后咱们各走各的路,谁也挨不着谁。”   “……”   水儿皱了一下眉头,见师父又要打圆场,她抬手按了中年男子的胳膊一下,起身将扳指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成色不错啊,这料子真尖,嘿,别说这顿饭了,靠着这个我们也能再弄一家药铺了。”   小男孩闻言,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头。   “那当然,毕竟这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生礼,怎能是一般料子。”   “哦~”   水儿笑了一声,将扳指捏在掌心:“你全家都死在那场大火里了,爹娘都不在,这玩意算是你母亲最后的遗物了吧?怎么,就这么给我们了?”   小男孩被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的说道:“就当是你们救我一命的报酬了,我周家人有周家人的骨气,吃完这顿饭,自此江湖再见。”   单薄的少年,咬牙切齿的说出江湖再见这种话来,听上去真的十分讽刺。   水儿呵呵笑了笑,将扳指捏在手中。   中年男子本想劝阻,但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连忙拽了她一下:“水儿,生气了?”   水儿没搭理师父,将扳指牢牢地捏在手里,弓下腰,趴在桌子上,将脸朝着小男孩探了过去。   “喂,小子,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做很潇洒啊?”   “……”   “是不是觉得特~~有骨气,特别有周家男儿的风度,特有面子?”   “……”   “我师父为了救你家人,这些年攒的积蓄全霍霍了。是,他救得竟是些家奴园丁,没你们高贵。他们的命哪儿能跟您比?您可是为了一顿饭,就能把亲妈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拿出来抵债的好男儿啊。”   “你……”   “真有面子,真厉害。”   水儿不掩脸上的厌恶,伸手啪啪的拍了拍小男孩的脸。   中年男人本想劝阻,但他清楚。   自己这个小要饭的徒弟哪儿都好,待人亲和,年少老成,只可惜脾气真上头来了,自己也说不过。   “诶,小子,你刚刚说,我们吃的是糟糠,是猪食……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师父疯了,特地花那么多钱包个包间,被店小二当傻子看,给你点这点东西?”   “哼,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中年人连忙劝阻:“好了,水儿,别说了。”   “师父,让我说完。”   水儿摆了摆手,抬头看着小男孩,悠悠的说道:“他老人家知道你大少爷自尊强,要面子。不想让你落魄的样子让其他客人瞧出来……特地给你定了个雅间。要我说,他是傻子,真的傻子——他傻就傻在没看出来,你好面子已经严重到了这个份儿上。”   顿了一下,水儿将那枚扳指托在手心,讥讽的问道:“我说,面子,就那么重要么?”   “当然重要,我们周家的骨气不能埋没!”   “比你亲妈留给你的念想都重要是么?”   “这……我……”   “这枚扳指没了,跟我们分道扬镳,在这个世道,你无非也就是被周家的仇人砍死,或者是被哪里来的山匪绑了,当肉票。呵呵……还是说你打算从这里走出去就找个地方自我了解,不受这份屈辱?”   被点破心事的小男孩脸色一阵煞白,他长大嘴巴想要争辩,却又说不出半分话来。   水儿将扳指放在桌子上,忽然反手一个嘴巴抽在了男孩的脸上。   房间里响起啪的一声脆响,男孩被一个耳光子甩在了地上。   “你折了面子,想寻死——我不拦你,你这破扳指我也不稀罕。老娘抽你是因为你竟然觉得我师父千辛万苦救回来的这条命,没你那所谓的面子贵。”   水儿站起身来,双手压在桌子上,面色阴沉:“要我说,周家男儿连活下去的骨气都没有,你所谓的脸面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少拿来跟我师父比。天底下值得救的人太多了,可偏偏救了你这么个该死的东西。”   “好了,水儿,你说的过分了。”   “对不住……师父,我一时失言。”   意识到自己一气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盛怒之下的水儿低下了头,忽然老老实实的向那个温和的中年人认了错。   中年人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起身拉起了少年,轻声说道:“周家少爷……我知道你不想这么折辱的活下去,可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这么小的孩子去送死。你跟那些家丁们不同,他们身强体壮,有能力挣钱,有能力吃饭……在你长大成人之前,就先跟着我吧。”   “你在施舍我?”   “我在救人。”   “……我不懂。”   小男孩紧咬着嘴唇,眯起眼睛憋住了眼泪,看着这个自己以前最瞧不起的江湖郎中:“你那些钱,干嘛花在救我,救我们家身上。那些家丁的命能值多少钱啊……”   “千金。”   “什么?!不可能,我家当时救下他们的命花销也不过几十两银子,怎么可能有那么……”   “人命至重,贵有千金。”   江湖郎中笑了笑:“不过好像这句话,在如今这个世道听上去,很荒唐是嘛?”   “当然!怎么可能!人生下来就是分贵贱的,能修炼者是上上之人,无法修炼的凡夫俗子贱如蝼蚁!”   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大声说出了家族灌输给他的思想。   实际上,这也是这个世界的真理所在。   “这世上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你刚刚说的只不过是大话空话,吹牛!可笑!你,你就是个傻子!”   “哦?那我怎么觉得,是这么想的这个世界错了。”   中年男子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没办法凭着自己的想法改变这个世道——可我身为一个医生,一个阆中。至少有权利坚持我自己的想法嘛。”   “荒谬,荒谬,你以为你是谁啊!”   “一个江湖郎中,你的救命恩人。”   “……”   “好了,别纠结那些宏观的事情了,我抚养你是我自愿的。将来你若是长大了还不认可我的说法,以后有你自己的见解也无妨。”   男子将不服气的小男孩从地上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至少现在我的拳头还是稍微比你硬一点的,就按照这世界弱肉强食的规矩来好了,我比你强,你听我的话……先乖乖吃饭,别饿坏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的。”   小男孩还是没有乖乖吃饭,他捏着拳头,像是极力想要去纠正眼前这个疯子的思想。   “那么多的死人,那么多的伤者,你一个郎中能有多高超的医术,能救多少人?!”   “那就让这世上多几个像我这样的傻子,那就想办法找到更管用的药。”   中年男子说着,从怀中抽出了一截黑色的树枝,笑着在男孩眼前晃了晃。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鬼哭木,坟地和战场上多得是,我家烧柴都不用这个丧气东西——你,你要干嘛!?”   中年男子将树枝伸手年岁,用手指揉搓了一番。   红色的粉末在他的指尖被绿色的真气蒸腾起来,红绿二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浮现了淡淡的金黄色。   他将那股金黄色的光芒凑到男孩被抽肿的脸庞轻轻揉了揉。   一阵冰凉在脸上扩散开,旋即开始如同火一般的灼热。   男孩挣扎不及,刚要惨叫,却忽然发现张开嘴巴时,脸上却是不疼了。   “咦?”   “这鬼哭木随处可见,但不知为何,这世上竟然没有一人去研究它的药用价值。”   中年男子拎着剩下半截的黑木头,喃喃的笑道:“行走这世间多年,我发现这世道当真是荒唐……大家都只去追寻能够扩增修为,那些百年千年一遇的奇花异草,珍木灵果。却甚少在意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治病……修士们可以用真气愈合伤口,可在药物知识上,却远不如那些被他们视为蝼蚁,无法修炼的贫苦百姓。”   “凡人怎么可能比修士更强!?”   “我曾听闻,传闻有一个修士受了伤,真气无法流畅运转。一个路过砍柴的百姓用路边的杂草救他的命,可那个修士却因此觉得受到了折辱,将那百姓杀掉,将这份知识传承断绝——在如今的世道,这似乎是很常见的事情。”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笑道:“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很愚昧?尊严大过人命,他人性命亦如蝼蚁。在我眼里,这个世界病的很深……”   “那你要怎样,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去治这个世界啊,用知识,用药物,用传承,就用这你们都看不起的鬼哭木。哪怕没办法改变修士的傲慢,至少也要让那些修行无望的找到活命的方法吧?反正我一个江湖郎中,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   “……”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这江湖郎中还挺了不起的?要不要跟我学点东西?”   小男孩哑然的长大了嘴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觉得这很荒唐,很可笑。   但也觉得……   男人说的疯话,很了不起……   至少,在说这些疯话的时候,男人的眼里闪烁着让人信服的光。   “你叫,什么名字……”   “哎呀,在你们家瞧病都快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么?”   男子直起腰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叫紫金,夹带自己私心在这江湖上四处行医的江湖郎中。那边的脾气很臭的小姑娘是我收养的徒儿,小名是水儿,大名是我给起的,她叫……”   ————————————————————————————————————————   “大姐,醒醒。”   “嗯?”   长长的眼睫轻颤,身着紫色宫装的女性在玉座上缓缓的睁开眼睛。   站在自己跟前的面庞模糊了一阵,随着身子被摇晃,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啊,二妹,怎么了?”   “老三昨天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是啊,考虑的怎么样了呢?”   纤白的手指徐徐揉捻,女子眯起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妹妹的话。   夕阳的余晖映照入房间内,将莲华宫的大殿照射的通体明亮。   宫主大人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哈啊~睡了个好觉,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姐!别挑着这个时候犯懒了!这可是大事儿。”   澄水仙子面色焦急的说道:“咱们和十大家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付家刚出了事情,我们还要去针对周家,会不会在江湖上落了把柄。”   “咱的把柄不少啦,不差这一两个。”   拍了拍二妹的肩膀。   几百年的陪伴,让她很轻松的就能读懂妹妹脸上的犹豫代表了什么。   “你放心,我没什么所谓的。”   “可是大姐,你……”   “菱儿那孩子自从被砸了脑袋后,变得愈发像小时候了。你想想咱们的小菱儿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周家人动那么大脾气,甚至不惜燃烧精魂,毁掉她前生的修为?”   “唉,说不定是她前世的仇怨,这孩子不知想起什么东西来了……当初收养她的时候便该想到的,这孩子一体双魂,将来恢复记忆了定会出乱子。”   “出就出嘛,是她不够可爱,还是咱们莲华宫啥时候怕惹乱子了?”   “可那是周家……您当年……”   “当年都过去多久咯,怎么,当年你还扯着我的裙子哭着喊‘姐姐,素菜不好吃,我要吃肉肘子’呢,你要不要也回忆回忆?”   “你,你,大姐!!”   澄水气的咬牙切齿,她红了脸,伸手捏起拳头要打,却被对方笑嘻嘻的闪了两下。   “好了,于情于理。我也该久违的离开莲华宫,出门走走了。”   澄水的拳头停在半空,她惊讶的看着自家的宫主,掌门,莲华宫四仙子的首位。   “你……要,出去?”   “是啊,姐姐给你出去找大猪肘子去。”   “等等,掌门,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我已经让老四去琳琅书院问问菱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先冷静。”   “我这些年来一直很冷静啊。”   揣着袖子。   名号为“紫水仙子”的女人歪了歪头。   “人家就是想出门遛个弯嘛。” 第六十三章 大幕将启   在南州洪池城的一处山坳内,栖息着位于十大家族末尾,被短命的传闻笼罩着的周家。   和付家不同,放眼望去,几乎很难在这座山坳当中辨析出周家的所在来。   那是一座被药植所散发的绿色雾气笼罩的深山,树木生长速度缓慢,鲜少看到飞鸟走兽。   周家人向来深居简出,也是近几年开始做买卖了才偶尔能够在市面上见到周家人的存在。平日里的大部分时候,洪池城的百姓都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个神秘的家族。   可就在最近几日,那座山的绿雾稀薄了许多。   有不少从周家跑出来的家奴仆从,一个个精神失常,神色慌乱。   满口胡言乱语也说不清话,哪里有大家族仆人那般耀武扬威的气派。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但大伙儿没有人敢去看看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绿色的雾气终日变换不止,神秘的山坳内,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悲鸣和嘶吼。   凡夫俗子只当看个热闹,可洪池城内的修士们却瞧得出。周家,怕是惹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呃啊,啊啊啊啊,呃,呃啊啊啊!!!”   在周家府邸,家主宅内,周竹义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撕心裂肺的惨叫着。   他的床边已经染满了鲜血,却不是从伤口喷涌而出,而是被他一口一口从喉咙里咳出来的。   若是胆小的人见了此时的周竹义,怕是会被吓得魂都飞了出去。   此时的周竹义脖子上完全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自下巴开始,整根脖子被抓挠的惨不忍睹,鲜血淋漓。   愈合的肉还没长好就被撕扯开来,从灵魂深处散发的瘙痒让他痛苦不已。   更让他痛不欲生的,是胸口的那五道抓痕。   自右肩胛骨扩散到左腹,狰狞的五道深黑的沟壑,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在不断地扩散。   无法愈合,无法阻止。   抓痕在向着体内,以一种极度迟缓的,会将人折磨发疯的速度再推进着。   血肉被抓痕不断地侵蚀,无法再度恢复。   森森的白骨从创口处露了出来,明晃晃的曝晒在空气中。   这是无法阻止的,不可逆的伤害。   是延迟的死刑宣判。   周竹义在这漫长的苦熬当中理解了杭雁菱当日所说的,数着日子渡过剩余的生命是什么意思。   哪怕那个恐怖的怪物不过来,自己的身体也会被这五道抓痕吞吃噬咬掉,最后散落成一地的碎块。   在他千年的经历当中,并不是没遭遇过这般的困境。   若是放在之前,他可以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自己的后代子女身上,完成转生。   可这五道抓痕牢牢地锁住了他早已经转化为阴灵气的记忆,不让他逃离出躯壳。   远在琳琅书院的女儿无法呼应,家中储备的血尸也无法利用。   他只能发出一声凄惨过一声的哀嚎。   随着身体的衰弱,对周家其他人的控制在不断地减弱。   那些可以临时留作它用的仆人们早已不知去向,周家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个孤家寡人。   身体的剧痛,灵魂的折磨,周竹义生不如死的抓着头发,赤红的双眼盯着窗外那棵漆黑的大树。   “我不能死,呃,呃啊啊……我,我,我还不能死。”   哭腔,嘶哑,破烂的声带发出的声音已经近乎无法辨识。   “师父……我会守住它的……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 !啊……呵,盍盍盍,咳,哈哈哈哈哈,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   似哭似笑,犹如疯魔。   ————————————————————————————   “呼,一周总算过去了。”   琳琅书院内,晏玲玲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周清影和米欣桐。   两人相处这一个周下来,除了最开始的陌生之外,之后过的还算是愉快。   不过虽然从周清影带回来的书本当中了解了不少知识,但对晏玲玲来说,地球那边的事情还是更让她关心。   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乱子,那个长的和自己很相似的小姑娘不会胡作非为吧。   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女孩,晏玲玲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她生来没什么危机感,即便是莫名其妙的被传送到另一个世界,心中的恐慌还是很快被好奇心压下去了,因为不能出门,这一个周过的对她而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波澜壮阔。   以后有机会,再来这个世界好好玩玩吧。   “那么,大姐姐走咯。”   晏玲玲笑着跟周清影挥了挥手,周清影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跟杭雁菱模样十分相似的晏玲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枚小小的药丸递给了她。   “拿着。”   “哟,这是什么,旅游纪念品?”   “……你有熬夜的习惯,对身体不好。吃了这个,也许会好受些。”   “嘿,谢啦。”   晏玲玲笑嘻嘻的将那枚碧绿色的小药丸揣进了兜里。   她是不太敢吃另一个世界的人送来的药丸的,不过人家小妹妹好心一场,她总不能不领情。   米欣桐略微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阻止这种可能会打破平衡的行为。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监督者。   不过提醒还是要提醒一下的。   “这次你可不许跟过来了啊,放心吧,我会把杭雁菱带回来的。”   米欣桐少有抱怨的嘟囔了一句,周清影点了点头,眼神定定的看着米欣桐。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是隐约有一种烦躁的感觉。   一个时辰之后,杭雁菱就会回到这里。   而到时候……   到时候……   周清影捏紧了杭雁菱变回儿时模样后,在商业区给她买的那枚簪子,点了点头。   很快,米欣桐的手搭在了晏玲玲的肩膀上,眼前的光景扭曲了一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间内。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周清影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闭上双眼,心中思绪万端。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再看杭雁菱一眼,自己就动身前往周家。   行李已经在戒指当中准备好了,周家的位置不难打听。   日夜兼程,差不多一个周可以到达吧。   ……   自己去周家能做什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周青禾的描述中,她终于明白了杭雁菱自入学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   杭雁菱是否知晓周家的过往,周清影不清楚。   但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夜,在一片黑暗当中,一袭灰发,分外陌生的杭雁菱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与其对峙的人,是自己的姐姐。   亦或是说……是那连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的父亲。   啊……   当然,杭雁菱当然是知道的。   她谁都没告诉,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起了周家宿命带给周清影这一代人的压力。   她保护了周青禾,也保护了周清影。   可那一夜,是周清影最后一次遇到还有记忆的杭雁菱了。   那之后,杭雁菱就失去了这五年来的记忆,也变回了自己最熟悉,最渴望再次遇到的“师妹”。   这样突如其来的好运当然让人觉得幸福,但自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份“幸福”吗?   毫无疑问。   为了对抗自己的父亲,那个突然变得奇怪的杭雁菱,支付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代价。   那份如同暗潮一般恐怖的黑暗,是杭雁菱用什么换来的。   仅仅是记忆么?   ……   不论何种代价,那都原本是自己应该去承担的东西。   如今杭雁菱失去了记忆,应当不知晓周家发生的事情。   而若是父亲还在,他应当也不会放过阻挠自己计划的杭雁菱。   此番前去周家,周清影不知道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她的目的是杀死父亲,阻止这场持续了千年的闹剧。   当然,如果求助莲华宫,应当会很轻松的就解决这桩事了吧。   ……   可那不行。   自己不能这么做。   自幼在莲华宫长大,周清影知道,莲华宫身为一个宗门,最大的立场和原则就是中立。   付家的事情已经让莲华宫打破了原则,更何况还是拜托师父师伯们为自己去刺杀一个家族的族长。   若是事发败露,莲华宫在江湖上势必名声扫地,被人捏住了把柄。   即便是师长们还有能力自保,但那些莲华宫的弟子们呢?   为了一己私欲把莲华宫推上风口浪尖,这种事周清影做不出来。   不能再让杭雁菱成为那个默默承担一切的人了。   不能让自己逃脱了十几年的宿命蔓延到身边的人身上了。   周青禾没有能力去解决,但自己可以。   若不能杀死父亲,自己也可玉碎自尽,让父亲彻底失去转生的机会。   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周清影将杭雁菱给自己的簪子捧在手心,低着头。   她没有哭,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希望用最平静的态度迎接师妹的回来,和她好好度过一个周末。   留下最好的记忆后再上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可就在周清影还在默默做着准备的时候,眼前的光景突然扭曲了。   “诶?”   这才过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会……   从如同镜子般破碎的空间当中,两个人的身形显现了出来。   刚刚消失的米欣桐站在原地。   可她身边的人却不是杭雁菱。   而是一个……   自己从未见过的,身穿白色大褂,面容温和的男性。   “嘶……呼。原来,还有这般世界啊。”   陌生的男性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到周清影后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不过还是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你好,小姑娘。”   “你好……不对,杭雁菱呢!?”   周清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有些恐慌的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米欣桐的跟前,双手抓住了米欣桐的肩膀:“喂,杭雁菱呢?!”   米欣桐刚要开口,中年男性却拦了她一下。   “杭雁菱睡过头了,作为替代,我来看看这边的世界到底如何。”   “什么……”   “嗯……看你的个头,你是杭雁菱跟我提到过的,那个三师姐?”   “是……是,您是?”   周清影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眼前的男人温和,平淡,站在那里有一种让人不由得放松警惕,产生亲近感的感觉。   他的服饰和那个叫博士的红头发女人相差无几,都是从未见过的白色大褂。   等等,不对……   “睡过头了,她怎么可能?!”   “可能是这一个周过的有些松懈吧,哈哈,别伤心,我会把她还回来的,只要她愿意。哦对了——我叫齐子矜。”   “……”   不对劲,不合理。   为什么米欣桐在这个男人跟前始终低着头?   虽然接触不多,但周清影不觉得米欣桐会随便把一个奇怪的男人带来这里。   下意识的,周清影拔出了剑来。   “你来这里打算做什么?”   “嗯……来看看,就是来看看而已。”   男子双手揣在大褂里,神色淡然的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布置,笑了笑,低头问到:“欣桐,解释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先去转转吧。”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周清影提剑要过去,谁知道米欣桐抬起手臂,不忍的神色一闪而逝,她厉声喝道:“停下!”   一股无形的力道拘束住了周清影的动作,而男子悠悠然的双手揣着兜,从周清影的身边走了出去。   一直到脚步声走远了,米欣桐才放下了手臂。   “抱歉……”   “喂,杭雁菱呢!?杭雁菱到底怎么了!?”   “别,别激动。”   米欣桐有些怯懦的后退了一步,她低下头捂着自己的手臂,声音细小的如同蚊子:“她没事,只是……在接受治疗而已。”   “到底怎么了!?”   “她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现在,在医院……”   “放屁!她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   “……我,我不知道,是齐叔叔说的。”   米欣桐手足无措的连忙摇头,她接连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了墙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谁啊?!他来干什么……喂,带我去看看杭雁菱,她出了事我,我……”   “我会带你过去的。你别生气……”   “抱歉,我不该迁怒你的。”   周清影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杭雁菱支付的代价,果然不是只有失忆那么简单……   该死……   “还有,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变得比之前更胆小了,是不是那个男的强迫你把他带过来的?”   “不,不是。”   米欣桐连连摇头,她的声音越说越细:“齐叔叔人很好,他们一家子,都是很善良的人……我的命,被他们救过……他的儿子也是因为我才……死的。” 第六十四章 重逢   “所以说,杭雁菱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啦。”   坐在小吃摊前,付天晴一口饮下了杯中的茶水,吐了一口气:“有机会的话,会领着你去好好再见她一面的,嗯……说来除了上次在山下,你们还没怎么好好聊过吧?”   “没有啊。”   坐在小吃摊对面的是郑乐乐。   今天是周末,难得付天晴主动邀请自己出来一次。   郑乐乐本来满心欢喜,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却没想到从坐下开始,自己的心上人就一直在谈论自己的妹妹。   莲华宫的事情,付家的事情。   当然,郑乐乐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她喜欢付天晴,自然也会接纳付天晴的一切。   所以对于这份不解风情,郑乐乐也只是保持着正常的微笑,静静地聆听着,最后轻轻啃了一口小吃摊切好的水果,笑吟吟的看着付天晴:“说完了?”   “嗯。”   “既然你说的杭雁菱那么好,为什么现在是跟乐乐我在一起吃饭,而不是跟你妹妹?”   是的,这不是生气,只是一般程度的询问而已。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能够和付天晴结为连理,那么按照付天晴所说。   杭雁菱就是有着一半关系的小姑子,自然要好好相处的。   所以,这不是生气,这只是一般程度的询问而已。   “啊,乐乐……你生气了?”   “没有呀,付哥哥,我没生气,我只是问问你,既然你那么那么喜欢你妹妹,为什么不干脆和她一起,向她求爱,反正你们只是同一个父亲而已,世间都不知道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即便在一起,也不会受到多少人的白眼吧?”   “你果然还是生气——”   “付哥哥,不要让我把一句话说第二次,我没有生气哦。”   郑乐乐甜甜的笑了笑,她宠溺的看着付天晴。   “你跟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喜欢她才奇怪吧?”   “呃……这……。”   付天晴挠了挠头。   “怎么说呢……老杭虽然人很不错,但绝对不适合拿来当恋爱对象的。这一点跟她相处的越久我就越能意识到。”   “嗯?付哥哥怎么突然学会哄女孩子了?”   郑乐乐眨了眨眼,笑容灿烂的戳了一下付天晴的鼻子。   本来想戳眼睛的,可将来不想嫁给一个瞎子,还是算了。   “怎么说呢……靠近这个家伙的人,会变得颓废。”   付天晴轻轻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她不是个自私的人,却是个很自我的人……会本能的保护身边的人,但那些往往有建立在让她自己吃亏的前提上——这样的人相处久了,会让人产生‘我不想欠她那么多的’这种亏欠感……”   “自作主张的关爱的确会让人厌恶呢。”   “是啊,可仔细想想,她又不是个把自己的善意强加于人的家伙……只是纯粹的在保护。她帮人的时候完全不会让人察觉,自己偷偷摸摸的就把整个计划都排列好了……跟那种别人强加的善意还不一样,是那种……如果什么都没发现吗,那便会在无意识中规避掉危险,不会意识到自己被人帮助了,一切如常。但一旦发现……”   “她这么做,总归是有目的的吧?”   “是啊,我也经常在想她干嘛要做这些——可除了‘她本性就是如此’之外,想不到其它的理由了。”   付天晴略有些发愁的抓了抓头发:“若是一旦接受了‘她就是这样的善人’的事实的话,那之后就会对她关照变得理所应当,渐渐地,就会变成加重她负担的废人吧。”   “那就离她远一些啊。”   “对我来说不行啊,在知道她背负着某种东西,做出了某种牺牲才帮到自己后,心里头会有负罪感……更何况不一定有其他人能够察觉到这档子事。像是她这种总是什么事都会秘密的自己背负起来的人,说不定将来哪一天死在哪里了都没人知道。”   付天晴说着不吉利的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总要有人给这家伙收尸吧。”   “哦——”   郑乐乐默默地听着,从付天晴的语气当中,她听出了隐约的,付天晴那份诱人的傲慢在谈论到杭雁菱的时候淡却了。   在意识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傲慢的人的时候,自惭形秽了吗?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诶!嗷!!!好痛!”   哎呀。   本来想戳鼻子的……   “对不起,不小心戳歪了,付哥哥,你没事吧?”   郑乐乐手忙脚乱的替付天晴揉了揉被她戳了一下的眼睛,心疼的说到:“付哥哥,还痛不痛啊?”   “疼,疼得很。”   “来……让我看看。”   “诶?”   “干嘛突然戳我一下眼睛的啊……哎呦。”   “放心,眼球本身的结构没脆弱到被戳一下就会被挤出玻璃体的程度,你的状况也只是眼皮被指甲划伤了一点点而已,小外伤,不过眼睛的部分万一感染发炎了不太好。嗯……还是尽快用灵气愈合一下吧。”   回答自己的声音,是个男性的声音。   付天晴勉强的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野当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怪了,隐约看得出是个白大褂。   虽然愈院的制服和地球的模样大同小异,但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奇怪啊。   而且刚刚回答的声音也好熟悉……   “好点了吗?”   温和的灵气让付天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度睁开,重新聚焦好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眼前人的面貌。   一个温和笑着的,头发黑白斑驳的中年男性。   “……嘶。”   付天晴呆呆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然后用力的眨了眨眼,捂住了脑袋。   这身衣服他认识。   这张脸他也认识。   但他娘的这张脸出在这里比在树林子里吃费列罗还离谱!   “眼睛还疼么?”   “眼睛不疼,脑子疼。”   “脑子疼就去看看医生啊。”   “你不就是医生么?”   “哟,那快让我多瞅瞅,这戳一下眼睛咋还伤到脑子了呢?”   “倒不是被戳的,是眼睛看见了你我才会怀疑我脑子有问题。”   “哎呀,那可不太好。得去医院里拍个片子看看情况了,走吧,去我们医院我给你免单。”   “……你寄吧谁啊?”   “我寄吧你爹!”   啪。   后脑勺被拍了一巴掌,付天晴这下是真的脑袋疼了。   他哗啦一下站起来,茫然的看着左右。   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里,很显然,这里还是琳琅书院,除了这个穿得格格不入的男人之外,其他人还是修仙世界的衣服。   郑乐乐也在对面站着,显然,她也很茫然。   但现在,谁的茫然都比不上此时的付天晴。   “爸……你咋……诶?”   “感觉是幻觉?”   “等等,冷静,冷静——嘶……呼……”   双眸当中泛起暗淡的金光,付天晴开始分析眼下的状况。   屏住呼吸感受到了窒息感,说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刚刚被戳眼球的痛苦也足以让自己的大脑清醒过来。   眼前的的确确看到了亲爹的脸没错。   这张脸就算自己哪天被大卡车创死转生到异世界成为杭雁菱都不可能记错的脸。   那么,是有人针对自己的记忆做了手脚,要对自己下手吗?   不可能,此时没了付家,自己就是个纯纯的纨绔少爷而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更何况没人知道自己在地球的老爹长什么样子。   那么,另一种可能性是什么……   “喂,寻思什么呢?”   中年男性抬手掐住了付天晴的脸,用力的拧了拧。   “疼吗?疼就不是幻觉。”   “不是,爸,你等我想一会儿……呃,你刚刚用木灵气治疗了我的眼睛,说明你应该对这个世界有所接触……呃,也就是说你不是突然来的,呃……那,那说明……哦,我懂了!”   暗金色的光芒消散了,付天晴一脸明悟的捶了一下巴掌。   “爸!你也死啦!?”   “你爹才死了!”   齐子矜抬手又要打儿子一巴掌,忽然回过味儿来,也歪着头捏着下巴:“嘶……不对。”   “我爹是死了啊,上个月。”   “瞎说什么,我活得好好的。”   “我爹是我爹,你是你,更何况我是淹死了才穿越来这里的,你不也一样?”   “臭小子,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   “我说的都是事实……诶诶诶,疼疼疼,别就知道揪我耳朵。”   阔别了十七年,再度体验到熟悉的扯耳朵的感觉时,付天晴不知怎么得已经放弃了所有疑问。   是的,眼前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老爸。   有些呆呆的,平时很温和,但偶尔会和自己逗趣拌嘴,在妈妈面前怂的话都说不完整,只能偷偷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和自己硬气的臭老爸。   被扯着耳朵,付天晴的声音忽然颤抖了一下。   很疼,这不是在做梦。   但这一切真的像是在做梦。   “爸,真的是……你么?你别骗我啊,爸。”   “你电脑E盘的百度云文件夹里有一个写着‘零式副本攻略’的压缩包,里面放着的第三个文件夹里装着的视频,从上往下数,第一个是……”   “停,停停停停停,爸!”   “那咱们换一个,你书柜上头放着初中的时候老师让你们买的四大名著,然后在三国志和红楼梦之间夹着一个笔记本,是你偷偷写的小说大纲,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吗?”   “不用了,不用了!”   面红耳赤的付天晴慌忙的阻拦着眼前的男人。   不过很快,在接受了眼前的男人的确是自己的父亲后,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   譬如……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比起父亲怎么来到的这个世界,付天晴更意外的是父亲能够认出自己。   毕竟如今作为“付天晴”,他的模样可以说和前世相去甚远,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思考过回去的事情,可总担心这张面孔见到了父母不知道该跟他们如何开口,他们是否会相信。   可是今天到好,亲爹直接找过来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证明了我爹是我爹。   “呵呵,比起这个,还是先跟我介绍介绍这个小姑娘吧?晾着人家半天了。”   “哦哦……那个,这位叫郑乐乐,是我在这边的同班同学,平时对我非常照顾……然后,那个……乐乐,这位是我爸。”   郑乐乐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人。   毕竟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琳琅书院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付家覆灭,家主付青冢身死的事情。   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付天晴的爸爸……   “伯父好……您是付家的……当家?”   “不,我叫齐子矜,虽然不是付家的当家,但的确是这小子的父亲。”   郑乐乐眯着眼睛思考良久。   天性聪慧的她略加思索,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您是付哥哥的亲生父亲……?”   “嗯,确实。”   “哦……我大概明白了。也好,父子相认,你们二位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郑乐乐相当懂事儿的站起了身,向付天晴告别后走向远处。   付天晴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有些忐忑。   “那个……爸,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呵呵,你是我老婆生的,我养的,十九年了,我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齐子矜的回答让付天晴哑了一声。   这个回答并不应该是正确答案,可他又无从反驳。   “那您……是怎么过来的?”   “托某个小姑娘的福,得知她是怎么去我们这边的,便用同样的方法过来了。”   齐子矜背着手,张望着周围的光景。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小丫头口中提到的琳琅书院……不错,当真不错。”   “小姑娘……哪个小姑娘?”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骗我,这小丫头自称杭雁菱。”   “老杭!?”   付天晴有些惊讶,但却不意外。   早在几周之前,杭雁菱就说过有回去的方法。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杭雁菱竟然找到了自己父亲那边,并且将他带了过来。   “怎么,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我靠,这货哪儿呢?!”   这般情况让付天晴有些惊喜,他抓住了父亲的胳膊问到:“她咋没跟你一块过来?”   “她现在可没办法走路。”   齐子矜摇了摇头:“现在的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神志不清。”   “……什么!?” 第六十五章 紫金木与决意   “她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天晴抓着父亲的肩膀,着急的问到。   齐子矜看着焦急的儿子,伸手揉了揉付天晴的脑袋。   “别害怕,并不致死,只是身体虚弱……我早看出来她的身子禁不起折腾,有给她进行过早期治疗,但是她拖的太久了……一天前吃晚饭的时候,这丫头忽然倒下,不省人事。”   “吃,吃完饭……?”   “对,她在我们家住了一周……和我跟你妈妈相处的不错,她昏迷之前的迷迷糊糊的念叨着让我去找你,于是我就来了。”   齐子矜抱着肩膀,笑叹了一声:“我本以为你是她放心不下的什么人,没想到,竟然是你小子。”   “……”   父亲的话隐约让付天晴感到哪里对不上,可是此时的他已经被杭雁菱的事情搞混了头脑。   该死……   “看你的表情,这小丫头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妹妹,而且……身上应该是背了一些事情,这家伙总是,总是,唉……他妈的!”   即便是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恼怒的付天晴还是跺了跺脚,痛骂一声。   齐子矜倒是没太大的波动,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似笑非笑的问到:“难受么?慌张么?”   “老爸!别废话,带我去见见她!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我——”   “你死的时候,我和你妈比这慌乱百倍!镇定点!”   齐子矜厉声呵斥一声,震的付天晴一惊。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捏紧了拳头。   父亲很少有这般声线颤抖的时候。   重逢的惊喜让他忘了面对父亲时的尴尬,他忘了,是自己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孝子……   于情于理……   “对不起……爸……”   付天晴低下脑袋,咬着嘴唇,对着父亲低低的说道:“我让你和妈……遭了不少罪吧……”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孝心。”   齐子矜的态度还是软和了下来,即便因为孩子的突然离去,他经历了不少事情。   也幻想过不少次成功复活儿子后再见面的光景。   这般呵斥,不是他想做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中年男子镇定了下来,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别担心,我别的不敢向你保证,但至少……她在接受我能给她准备的最好的治疗,别担心。”   “我……我,爸……”   “好了好了,你小子,狠心撇下我和你妈走了的臭小子,现在跟我泪汪汪的,我又怎么受得了。”   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齐子矜深吸了一口气,扭头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她。”   ——————————————————————————————   在地球的另一侧。   有四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齐子矜的办公室当中。   急躁的周清影,压抑的付天晴,沉默不语的米欣桐,和安然自若的齐子矜。   眼前的光景变幻让付天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但焦虑感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办公室,去看看杭雁菱到底如何了。   “爸,杭雁菱在哪个监护室!?”   “不急。”   齐子矜按住了儿子的肩膀,歪头问到:“时间还剩多久,欣桐。”   “还,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叔。”   “嗯。”   齐子矜点了点头,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   “小姑娘是叫……周清影,对吧?”   “嗯,是我。”   周清影也十分焦急,但比起对这里十分熟悉的付天晴,周清影清楚自己想要见到杭雁菱只能跟随这个奇怪的男人。   这是另一个世界,自己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冷静才行。   齐子矜顿了一会儿,悠悠问道:“将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是想问问各位,杭雁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血管多处损伤,心脏持续承担过重压力,用你们这边的话来讲,是什么让她将自身燃烧转化为灵气,舍死一战的?”   “是我的缘故。”   周清影面色铁青的说道:“她为了袒护我和我姐姐……我本以为她只是失忆了,早知道的话,该好好看看她的情况的……”   “不怨你,这些伤势如果她意识足够清醒,的确看不出来。只要不进行剧烈的战斗的话,以你们世界灵气的丰沛程度,养个一年左右足够恢复了……只不过她突然的昏厥让我有些意外。”   齐子矜皱着眉头,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现在她躺在重症监护室,医疗设备能维持她不死……但她现在意识昏迷,若是不及时醒来,单靠地球这边的药物……老实说,很难让她恢复如初。”   “爸,有办法救她么……”   “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齐子矜叹息了一声,看着周清影:“接下来用你们那边的人听得懂的话来说吧……杭雁菱是阴灵气的修士,虽然我不晓得这姑娘为何小小年纪就灵源破灭,觉醒这种东西——但年幼孩子的肉身是很难支撑到今天的,以前她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没有。”   和杭雁菱从小一起在莲华宫长大的周清影摇了摇头:“师父师伯们发现了她是阴灵气后,用过很多种方法去治疗,温养……但似乎只要不让她突破到凝元期就不会有事……所以我们听之任之了,她从小到大没有突然昏厥过……”   “失忆呢?”   “……有过。”   周清影叹了一口气,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付天晴:“五年前,她去了一趟付家,回来后性情大变,不记得儿时的事情了。数月前她又失忆了一次,似乎是被砸了脑袋,变得开朗了不少。”   “记忆是神魂的一部分,若是失忆,多半意味着神魂受到了冲击。只可惜我并非阴灵气修士……唉。”   齐子矜皱起眉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   “失忆……失忆……神魂方面的事情不好处理……肉身方面的话……”   “对了,爸,把,把这个给她吃了吧!”   付天晴连忙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来了一枚丹药递给了父亲:“这是那个世界的丹药,应该会有点效果……”   “嗯?”   齐子矜皱眉看了一眼付天晴手中的丹药,略微惊讶的一挑眉毛:“哟……这玩意。”   “爸,您认识!?”   “一枚给常人还行,她这个状况还需要更多,再多来几个吧。”   “这……”   付天晴愣住了。   多来几个?   这是他过五岁生日的时候,二叔付满英东奔西跑,用存了两年的银子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这世间罕有的东西本就是用一个少一个的,怎么可能多来几个?   “爸,你先拿去应急,我再想想办法。”   付天晴紧咬牙关,这表情倒是把齐子矜弄懵了。   “有那么为难吗?”   “……不,不为难,总会有办法的。”   “呃……你们那边,这种东西很少见?”   齐子矜抓了抓头发,低头看着手里的药丸,凑在鼻子上闻了闻:“这玩意应该就是紫金大还丹吧?我这也没认错啊?”   “爸,你既然认得这个东西,就该知道……这玩意千年前传承下来的药丸,你以为大白菜啊到处能拽。”   付天晴抓着头发,略带抱怨的说到。   “呃……不是吗?”   周清影摇了摇头:“我从古书上看到过,紫金大还丹是千年前一位紫金真人流传下来的药物,那时候紫金木很常见,原料俯拾皆是,可如今……紫金木难以寻得,药方也只有少数人能掌握了。”   “很难找么?”   齐子矜又挠了挠头:“怎么会这样?”   “虽然难找,但是我这里有一节,不知道是不是。”   周清影从戒指当中取出了一截乌黑的树枝,这是上周杭雁菱留给周清影的东西。   “这个……”   齐子矜拿过来,托在手上仔细瞧了好几眼:“是紫金木不错。”   付天晴惊讶的看着拿出紫金木的周清影来,咦了一声:“墨翁不是说这个东西早就已经……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曾经,师妹给我的。”   周清影紧咬牙关:“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还存有紫金木,只不过手头没有药方……不,药方好找,古籍上应该会有传承……我会想办法弄来的,大叔,这枚丹药够杭雁菱撑多久的?”   “刚刚我儿子……付天晴给我的这个丹药已经足够对付一周了,只不过杭雁菱现在意识不清,没办法运转功体抵抗阴灵气对肉身的侵蚀,一枚丹药可以管一个月,以后得想想办法了。”   接过紫金木,齐子矜倒是没有多稀罕的样子,随手放在桌子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紫金大还丹的药方我是知道的,只是地球这边可没什么药鼎和灵气辅料,想要炼大还丹好还是得去你们那边。”   付天晴越听越是疑惑。   这老爹突然跑来修真世界找自己也就算了,怎么对那边世界如此熟悉。   他刚刚还用过木灵气治愈了自己的眼睛……   难不成……   “爹,你是怎么知道紫金大还丹的药方的?”   “你猜。”   齐子矜无语的白了儿子一眼,起身将刚才付天晴给的大还丹揣在了兜里。   “稍后我会找护士给杭雁菱吃下去,我得跟你们走一趟了……”   齐子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   刚刚周清影说的千年前活动的紫金真人,让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难怪在这一周的相处中,和杭雁菱聊另一个世界时,总觉得熟悉而又到处充斥着对不上的地方。   对他们而言,“紫金真人”的故事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付天晴,齐子矜的眼底浮现了些许的阴沉。   “儿子……你今年多大了?”   “诶?干嘛突然问这个?”   “就当我随口一问吧,毕竟我那么多年……没见过你了,如今你又是这幅样子。”   “我今年十七……”   十七啊……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付天晴,齐子矜的嘴角抿出一丝苦涩。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   只可惜对齐子矜而言,这张脸本应该静静地躺在树海之中,没有灵魂,无法说话,依托紫金木维持着薄弱存在的空洞而已。   一个昭示着他一切努力全都白费,只有空壳能够聊以慰藉的象征物而已……   他才十七……   还是那么的年轻,头发还没灰白,双眼还那么有神……   比死去的时候还要年轻啊……   ……   幸甚垂帘,老天有眼。   一切还来得及。   齐子矜的神色再度动了一下,他咳嗽一声:“小姑娘,你刚刚说,这天地间还存有一棵紫金木对吧?”   “嗯。”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不能。”   周清影摇了摇头,她捂住了左臂,低下头:“杭雁菱就是因为它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大叔你能救她,我不能让你也去冒险了。”   “很危险?”   齐子矜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办公桌面,神情变得严肃。   “怎么回事?紫金木本是路边随处可见的东西才对……如今世间只剩一样,是被大族垄断了?”   “……不是。”   周清影沉重的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   齐子矜深深叹了一口气,歪头问到:“欣桐,你能够在那边的世界自由移动么?用你的……超能力?”   米欣桐本来就垂着头,突然被齐子矜问了一句,身子一颤。   “能,能……可是我……不敢……”   她抬起头来看着付天晴,哆哆嗦嗦的指着付天晴:“他……他真的是,齐哥哥么……”   “是啊,就是他当初为救你而死。”   齐子矜的话让付天晴又惊讶了一分:“等等,你说啥?她,她是我当初……救下的那个小女孩?”   “嗯,当初她落水便是因为乱用那所谓的超能力,不慎移动到了水面上,落入水中……否则那深到会淹死人的河水里,怎么会有小孩子随便掉到河中央呢?”   “齐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   米欣桐抱着脑袋,瑟缩着蹲下,蜷起了身体来。   “好了,不用道歉,他也找回来了……这些年来你总来看望我们,我也不有不对的地方,这些年来该顾及一下你的心情的。”   齐子矜揉了揉太阳穴:“天地公道,你害了我的儿子,却也会有机会救一个孩子。刚才既然这小姑娘说杭雁菱是因为那棵树失忆的……那解法定然也在其中,我还想看两眼究竟是何等样人保留了一棵紫金木直到如今,就劳烦你带我走一遭了。” 第六十六章 树,石桌,旧友。   身着护士制服的人推着输液车,将重症监护室的患者送回了房间里。   没人搞得清楚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虚弱的身体。   漆黑的阴阳鱼吊坠在女孩儿脖子上平静的躺着,这是主治医师齐大夫的嘱托,不论如何都不可将其摘下。   或许是她重要的东西,或许是父母的遗物吧。   回到单间病房,焦急的中年女性抓住了护士的袖子,焦急的询问杭雁菱的状况。   一个和重病中的少女容貌相差无几的女生陪在妇女身边。   “这孩子情况怎么样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姐,别难过……没事的,突发性昏厥而已……等醒过来就好了。”   “姓齐的呢,他又去哪儿了?!”   “齐院长去给小妹妹准备药去了,订好了出国的机票,他现在也很着急……也嘱咐我们转告你,不论如何这几天好好陪着小姑娘。”   “小丫头,小丫头……”   唐玉晓连连点头,坐在床边的她佝偻着后背,捂着脸,不停地抽泣着。   杭雁菱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白晃晃的被单撕扯着唐玉晓的心脏。   即便是护士告诉她杭雁菱没有生命危险,唐玉晓也无法接受这般现实。   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心脏一阵阵的剧痛。   这几天来的相处,仿佛回到了儿子还在世时的模样,可这幸福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   没有丝毫预兆的,这小丫头就倒下了。   就好像那天,自己突然接到儿子溺水的电话那样……   也是这样的病床,也是这样惨白的被单。   一样的突如其来,一样的让人无法承受。   太过突然了,真的……   老天爷为什么如此不公呢?   我有最懂事最可爱的儿子,你将他身边带走。   收养了如此可爱乖巧的女儿,你又要害了她的性命。   到底为什么要折磨这些善良的孩子……   唐玉晓哭的干呕,紧紧地抓着杭雁菱被子中的手,咒骂着上天,祈求着上天。   站在她身边的,是手足无措的晏玲玲。   晏玲玲完全无法想象,一周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女孩,一周后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一定有什么原因。   是她过度追查万灵药的事情了?   是她被井浩的人背后暗算了?   大脑快速的思考,却怎么也找不到杭雁菱会变得如此的理由,和安慰妈妈的办法。   而在病房之外的窗户前,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他们穿着奇异的服装,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付天晴呆呆的看着病床里的杭雁菱,周清影紧紧的咬着嘴唇,鲜血涌出。   两人都沉默无言,也没人进入房间内,就只是站在那边看着。   阴灵气的修士,还清醒的时候会运转功体抵御阴灵气对身体的侵蚀,可一旦长期昏迷,失去意识,身体会自然而然的没办法和阴灵气好好相处,开始侵蚀生命本源。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昏迷呢……   “呀,二位,不进去么?”   终于,他们二人的奇装异服引起了这里医生的注意,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暗红的少女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周清影的肩膀:“那个小女孩,是你们很重要的朋友吧?”   周清影沉默地摇了摇头:“她需要静养,我去打扰她也没好处。”   “嘻嘻,正解,这样做反而是好的。”   暗红色头发的女子站在窗外,将手放在玻璃上。   “她呀,就是因为记忆开始恢复了,意识彼此冲撞,相互倾轧,才会变得如今这般状况——你进去了也只是会进一步催化她的记忆复苏而已,病情会加重哦。”   “记忆……她要变回原本的……”   “我可不知道,一个弄不好,变成神志不清的傻子也说不定。”   暗红色的少女玩弄着头发,将目光落在了杭雁菱胸口的那枚漆黑的坠饰上:“那位先生也真的是好心办坏事啊……虽然不知道她失忆了情有可原,但如此操之过急的帮她恢复阴灵气,所带来的恶果就是这般。身体还没做好承受的准备……嘻嘻,真惨,真惨哦,早就劝过他们乖乖的把这一切当成可有可无的支线就好了。”   “她变成傻子也无所谓。”   周清影定定的看着窗户内的光景,沾染着唇上鲜血的牙齿轻轻颤抖,她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变过很多次了,不管怎么样的杭雁菱我都能够接受……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呀,真的?”   “嗯。”   “哪怕她变成当着你的面讥讽莲华宫的覆灭是罪有应得,将你世间仅剩的师妹挫骨扬灰,害你成为世间孤零零的游魂野鬼的那个人……也无所谓么?周·清·影?”   颅腔突兀的一阵刺痛,周清影的身形趔趄了一下,她猛地扭头看着身边的女子,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迅速的从戒指当中取出了兵刃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挥出一剑。   “诶!”   在意识到自己出剑后已经为时已晚,可短剑破空划出锐鸣,却没有斩中任何东西的手感反馈过来。   周清影突然的举动吓了付天晴一跳,他惊愕的低下头来连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有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疯子……哪儿啊?”   “你没听到么?”   “这……从最开始就是你我在这里,你刚刚一直自言自语,然后突然向着旁边挥剑……没事吧,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付天晴的关切让周清影不解。   她皱起眉头来提鼻子闻了闻。   “死人……有死人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每天多少总会有……唉,你都变得神经质了,听我的,去休息一会儿——如果老杭醒过来后看到你也魔怔了,她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虽然付天晴自己心中也颇为难受,但毕竟自己比周清影年长许多,老杭昏过去了,他的负起责任,留在这里照顾周清影别让她做出过激的事情。   这也是他能为老杭做的,为数不多的努力了吧。   “喂,付天晴……你如今还恨我师妹么?”   “恨啊,恨这个混账丫头什么事情都不肯跟别人说,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换你,你不恨?”   “……”   周清影盯着眼前面露无奈的付天晴,紧咬牙关,攥住短剑的手颤抖了几许,最后松懈。   “对不起,我脑子乱了……问了些没意思的问题。”   “关怀则乱,正常。”   “你说……那个大叔,能带回紫金木么?他若是再出了事……”   “别胡思乱想,我了解他,他很少承诺没把握的事情——更何况,他对紫金大还丹十分熟悉的样子,交给他吧。有米欣桐跟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再不济也能跑掉。”   “……”   紫金木啊……   周家的祸事起源便是来源于它。   自己理应千般憎恶,万分痛恨才对。   可事到如今,自己又偏偏如此渴望这传说中的万灵药,又庆幸那该死的父亲在这世间还留了一棵活种……   真的是造化弄人……   “我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周清影低下了头,摒弃了杂乱的思考,无力地将短剑重新收入了戒指之中。   她失魂落魄的想要离开,付天晴见状不放心,也跟在了她的身后。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虽是阔别了十七年,但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就经常来转悠的医院,他还是能够一袭辨认出当年的模样的。   只不过,为什么刚刚周清影都亮出管制刀具,在走廊里挥剑了,周围的护士却没有注意到呢?   ————————————————————————————————————————   “哈啊,怎么,连个应门的都没有——喂,有人在家吗?”   在洪池城的山坳内,一个悠悠然的紫衣仙子轻轻的叩响了绿雾缭绕那座山谷府邸内的大门。   “这些年挣了这许多家业,不至于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   吱嘎。   轻敲了两下,沉重的铁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噪音,敞开了一条小缝。   看来,门并没有被锁上。   “打扰,打扰。”   仙子轻巧的抬起手指,房门便在吱嘎的噪音当中被挪动到两边了。   可随着大门敞开,从室内涌出来的风裹挟着一股恶臭的味道,让紫水仙子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里面的人,都死绝户了?”   过堂内,大院内。   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的尸体。   从服饰打扮上来看,有些是家仆,有些则是周家本家的弟子。   他们的身躯无一例外的被自地底蔓延而出的树根缠绕着,服饰下的身躯变成了焦黑的干尸。   “唉……这幅光景,有多久没见到了?”   紫水仙子双手抱胸,款款地步入庭院之内。   穿过了前院,来到了中庭。   死气在身体周围弥漫,而在中庭院子的正当中,有一颗参天的黑色巨木。   从周围地表破开的土皮来看,这大树自大诞生出来,还不够数个时辰。   看着树荫之间紫色的叶片,紫水仙子噗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她缓缓走到了树下,在紫色巨木的阴影之下,有一张古朴的石桌。   石桌上面放着两个空空入也的杯子。   在石凳上,坐着一个20岁出头,身穿紫衣的男性。   看着男性的面庞,紫水仙子扑哧一笑。   “多少年没见到这张脸了,还真有点怀念啊……”   “我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你。”   男子抬起头来看着紫水仙子,碧绿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笑道:“你还是老了许多,跟当年的模样不同了。”   “哪像你啊,还跟当年一样不会说话,嘴巴欠的想让人撕了。”   在男子的对面落坐,紫水仙子瞥了眼茶杯,略有些不满的问道:“周家的待客之道,就是用这空茶杯唬人?”   “呵呵,若早知来得是旧友,我怎么都会给你倒上一杯茶的。口渴的话,我现在给你去弄。”   “不必了,这里都是尸臭味,没胃口。”   紫水仙子侧着身子,眯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周紫木……你的名字是叫这个吧?”   “自然,当年师父根据灵气为你我取名……便是你如今你不想认我这个同门师弟,这名字也见证我们年轻时同师父一起走过的路。”   “别了,免了,你我当年便不对付,更何况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看到你现在这般样子,怕不是也要将你逐出师门。”   周紫木笑容灿烂,忽然抡起一掌抽在了紫水仙子的脸上。   紫水仙子不躲不闪,只是平淡的盯着他。   在巴掌马上要接触到紫水仙子面庞之前,周紫木的手臂忽然绽出数道金光,嘭的一声炸开了。   碎片泼洒的满地都是,落在地上却并不是红色的血肉,而是焦黑的木块。   紫水讥讽的盯着周紫木的双脚,自紫袍之下,周紫木的双腿并非血肉而成,反而是乌黑的树木,深深扎根于大地。   “你就是靠着这个玩意,一代一代的活到如今的?”   失去了手臂的周紫木摇了摇头,他拧回断臂,自地底抽出的树藤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重新组成了一条胳膊.   “并不是,除了最近几日之外,千百年来,我从未依靠过它的力量。”   “是啊,当然。”   紫水仙子笑着摇了摇头。   “你早该死在千年之前了……亏我当时还为你吊唁。让我猜猜,当时的你在哪儿?”   “在我儿子的身体里。”   “……你果然做了这种事啊。”   “呵呵,这有什么的?”   周紫木眯起眼睛:“我又不像你,事事被师父偏爱,又得了师父传授的长生之法,这么多年过去,竟才老了这么点。”   “我更愿意称之为成熟。而且我对所谓的长生之法并无兴趣,是那老头子头然找到我,传我口诀,要我继承他的衣钵的。”   碧绿的眸中迸出一缕酸涩,周紫木紧咬牙关,狞笑道:“师父认可你,你该感到无上荣幸的。”   “我偏是不荣幸,你要如何?用你那紫金木构筑的身子,用你靠着牺牲后代苟延至今的残魂,再给我一巴掌?”   “不,不会,刚才是我激动,之后不会了。”   周紫木笑容愈发的狰狞:“毕竟在我面前的,可是将师父苦心种下的紫金木尽数付诸一炬,将师父救治过的病人赶尽杀绝,将紫金大还丹的传承彻底从世间断绝,将师父救济天下千万人的伟大理想踏碎于脚下的人……我的好师姐。”   猩红的光芒在紫色的眸中一闪而逝。   优雅的仙子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你不该提这一茬的。”   “我牺牲的那几个后代算什么呢?我收拢尸体喂养紫金木算什么呢?跟曾经在江湖上赫赫扬名的‘戮人恶鬼’紫水比起来……”   嘭。   周紫木的头颅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再度整个爆开。   可自地底诞生的根系将碎片托住,重组。   被树藤缠绕的人头发出了讥嘲的声音:“我这辈子杀过的人,尚不足您的万分之一吧?” 第六十七章 过往,纵火,到访   “唔,唔……噗,好喝!老板,再来一碗!”   “老~~板,再来一碗,嗝。”   醉眼惺忪的绿裙女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身边小女孩嘴角的汤渍,转身对着小吃摊的老板招了招手:“再~来……一碗泡馍,三,三杯陈谷酿。”   “好嘞。”   老板殷勤吆喝了一声,扭头跑到后厨又忙活了起来。   这是个不知名的小镇。   距离莲华宫,足有几百里地之遥。   坐在长椅上的小铃铛摇晃着双腿,心情不错的拍着肚皮哼了一会儿不知名的歌谣后,忽然扭头问道:“碧水阿姨,我们为什么要跑出来呀?”   “因为~嗝,要,要躲麻烦。”   碧水打了个酒嗝,抬头看着悠悠的蓝天:“我啊,可是最害怕麻烦的了,这几天……要,要是在莲华宫里待着的话,怕是耳朵都要被二姐吵花了。”   “唔唔唔,麻烦?”   “是呀,麻烦,大姐一旦牵扯到那种事,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的……‘麻烦’。”   碧水歪嘴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小铃铛:“说来,我们收养你,好像也有快十年了啊。”   “嗯~”   “当初大师姐把你从那个满是饿殍的荒村里带回来的时候,你还是这么大点儿的一个小娃娃呢,转眼间已经变成大孩子了,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当给人出殡的!”   “嘿,算,算我白问。”   碧水嘿嘿笑了一声,端起身前桌上的粗瓷茶杯晃了晃,轻轻的啜饮一口。   “碧水阿姨,为啥说紫水阿姨会变得非常麻烦呀?我觉得她是很好的人呀,笑眯眯的,人家以前闯了祸,她还帮我瞒着澄水阿姨呢。”   “哈哈,是你没见过大姐发怒的样子……她急眼起来,可是,嘿嘿……”   摇头笑了两声,醉醺醺的碧水趴在桌子上,用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子上画了几道横线。   “小秋雨是……老二,小影儿……是老三,嘿嘿,菱儿那丫头,是老四……你,嗝,你知道,你们的,大师姐,是谁不?”   “大师姐?没见过,唔。大师姐是紫水阿姨的徒弟吗?”   “对~对。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师姐,曾经有过一个徒弟。”   碧水的声音逐渐变小,化作了呓语一般的声音。   “曾经啊,紫水姐是个很了不起的医生哦,她会做,非常非常厉害的药……几乎什~么~都能治,下到头疼脑热,上到开膛破肚,甚至能够治好很多,大家都觉得必死的病。”   “那时候啊,我们走过很多地方,治好很多人……但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学会,那个药的做法了……再然后……天地间的灵气闭塞,那个药的原料,也越来越少……”   “有钱人开始把那些东西囤积起来,没钱的人开始用邪门歪道的方法,去炼那个药。”   “有时候我也会抱怨啦,师父那么大公无私的把药方散给那么多无聊的家伙干什么……嗝,他们把原本到处可以买到的药搞得越来越贵,我们只能更加努力的去救治……想办法找其它的药物……”   “后来,我们就完全搞不到那种昂贵的药啦。当然,我们也找到了别的救人的办法……毕竟天底下的草那么多,总有能拿来当药的嘛。”   “后来,我们经过一个村子……那个村子,很偏,在山沟沟里……那时候,村子正打算把一个,小姑娘,杀掉。”   “那小姑娘也就……五岁?还是六岁来着。又瘦又小,可怜得很呢……”   “村里人说呀,那个女孩子染了怪病,如果不杀掉的话,就会感染其他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师姐,作为跟着师父最久的人,学习医术最多,也是最心善的人……她啊,看不下去,说把那个女孩子接走……”   “她就是你们的大师姐咯,没名字,嘿嘿,大师姐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叫紫悦宜……”   “那个怪病,说起来,挺难治的。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尽了各种方法,保住她的命,治好了她的病……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一只眼睛几乎跟瞎没区别了……口不能言,耳不能闻……腿脚也不便。”   “饶是如此,我们也都很喜欢那个孩子。”   “她真的,是个很棒的小孩子啊……都那个样子了,却每天都是微笑着面对我们……很努力的学习医术,很努力的去帮助每一个人。”   “她就好像是,小时候的菱儿一样,不过稍微文静一些,嘿嘿,毕竟她不会说话嘛。”   “带着她,我们成立了最早的莲华宫……哦,当时不叫这个名字,当时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医馆而已。徒儿也就那一个……你大师姐,其实算是我们所有人的徒儿。”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她长大了,变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很漂亮哦,非常非常,好看……”   “因为她的身子很虚弱,没办法修炼……所以注定会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在七十岁,或者是八十岁的时候,因为寿元耗尽死去。”   “所以,我们决定陪她过完普通人的一生,也顺便想看看,我们师父如此关照的凡人们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们甚至曾经聚在一起背着她偷偷讨论过,如果她有了孩子,我们该给那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字,那个孩子该叫我们姥姥,还是叫我们师父。”   “再然后哇,悦宜收到了一封信……是从她的家乡,她的爸爸妈妈寄来的。”   “时隔多年,他们总算找到了我们的下落,他们也想见见长大的女儿是什么样子……”   “悦宜很高兴呢,拿着信,又蹦又跳的,那小手啊,拼命地跟我们比划,高兴着爸爸妈妈还活着,高兴着爸爸妈妈没忘了她。”   “因为医馆腾不开手,所以我给了她一些盘缠,让她跟着村里来接她的人回去了。”   “嘿……”   碧水仙子看着掌心。   粗瓷杯不知什么时候被捏碎了。   一滩碎片混合着酒水在掌心中流淌而下。   “后来……她很久都没回来。”   “后来,后来……我们去了他们的村子,才知道,他们的村子闹了悦宜当年染的病。”   “后来,后来,后来……也不知道谁说的,说她能够被治好,能够健康长大——是吃了那个很贵很贵,只有各大家族吃的起的名药。””   惺忪的醉眼看着掌心的酒渍,碧水只觉得自己舌头打结,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多少年没有喝醉了来着?   一百年?两百年?   即便修为如今只是金丹期,但金丹期的修士想要喝醉,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啊……   小摊老板端着一碗热汤,和一个装着馍饼的盘子走了过来,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说这位姑娘,您要的泡馍来了……看您喝的这么多,酒水就不给您弄了。吃点垫垫肚子吧。”   “好啊。”   碧水摇摇晃晃的看着面前送来的吃食。   这家小店的泡馍是汤和饼分开的。   用来泡汤的馍饼维持着原本的形状,用刀子在上面刻好了纹路。   乍一看像是完整的饼子,拿起来就会碎成一块一块的,泡进碗里。   碧水突然发出了一阵压抑的笑声。   她双手捧起了盘子中的馍饼,饼子因为失去了盘子的托衬,在碧水的掌中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碧水慢悠悠的,慢悠悠的将碎掉的馍块放入了汤里。   “你我,分而食之,可退疫灾……分而食之,百病不侵……分而食之……分而食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容震颤的树叶晃动。   双手垂落。   掌心残余的馍块掉在了地面上,骨碌碌的滚动起来。   多像那当初她们打开盒子时。   在盒子里直直看着她们的,那枚瞎掉的眼睛。   ————————————————————————   在洪池城外的山谷中,不时地传来阵阵的轰鸣震颤。   百姓们一边哀叹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边又翘首以盼。   谁都知道,周家出了事了。   因为在那向来绿雾缭绕的山谷中,有着一片明明如昼的火光。   ……   “陈家的人已经到了。”   “现在还剩几家没来?”   “齐家不参与,付家自顾不暇,还有姜家没来……南州其余的几大家族,都已经派人到齐了。”   在周家宅邸的外面,站着三十多号身着黑衣的人。   照常理来说,穿夜行衣的目的多半是为了隐蔽身形,行不轨之事,而这帮黑衣人却在漆黑的服饰背后,有着用金色的油墨印下的字样。   “花”“杜”“何”“郭”“刘”“叶”“陈”……   这些都是在南州声明显赫一方的大家族,三十来号人硬是凑齐了十大家族当中的七个。   每个人都蒙着脸,手中握持着火把。   每个人都知道彼此的身份。   每个家族派出四五个人聚集在此处,目的只有一个。   “好,准备放火吧。”   不能使用道术,因为会被人认出来是哪个家族所为。   即便大家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他们今天的行为不论如何都不能被抓住把柄。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同谋。   他们云集此处的目的只有一个——纵火焚毁周家大宅,将周家这个姓氏从十大家族当中抹杀。   当然,以十大家族的体量来说,背后偷偷摸摸放火听上去要多小家子气就有多小家子气。   因为这只是个象征性的仪式。   象征所有家族都秘密见证了周家的覆灭,所有家族都默许了大宅内事件的发生。   今日到场的所有家族都是“共犯”。   明日清晨,但周家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在场的七个家族必须彼此袒护,处理后事。   不得推诿,不得暴露。   不得……将黑锅甩在莲华宫的头上。   背后纹着“陈”家字样的黑衣人看着周家漆黑的参天大树,叹息了一声。   “紫水还在里面,真的不用管管她?”   花家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齐家不在,排行第二的他们便是在场地位最高的。   这位花家派来的女子压着声音,冷冰冰的说道:“管?拿什么管?管得住她下山,还是管得住她挨个上咱们家门口拜访?老身也是劝你一句,陈家小子……莲华宫是莲华宫,她是她……在这个时候触她的眉头,下一次我们说不定就得聚在你们家门口。到时候可没人会再问这个蠢问题了。”   “你!”   陈家的黑衣人冷嘲热讽道:“到底是名门大族,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你们缩头倒是挺痛快啊?”   “对,是的是的。”   花家的女子轻快的笑了一声。   “我们缩头可快了……到底是不如两百多年的陈家,年轻气盛,朝气蓬勃。”   “莲华宫对我们如此傲慢无礼,你竟——”   黑衣人还想要冷嘲热讽两句,可身子突然一僵。   一把长剑从他的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陈家的黑衣人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动手的,是排名第三的杜家。   背后纹着杜家纹样的黑衣人冷冰冰的扫过了周围剩下的几个陈家人。   “要我说,若是陈家人都死在这儿,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彼此背叛,有个绝佳的背黑锅对象了?”   “老杜,算了吧。里头的那位可不喜欢看我们这样。”   花家女子笑着摇了摇头:“你是哪根筋想不开了,非得在那位的面前展现一下你身为大家族子弟‘杀伐果断’的一面?知道哪些烂事儿的可就剩下咱们上头三家了……你别一高兴让你们几百年的传承了断在这儿,我可不想让我孙女守活寡哦?”   “我不过是不想被蠢人拖累罢了……好了,别愣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杜家的黑衣人抬起手臂,身后的几个人将一桶桶油泼到了大门上。   而正当他准备将手中的火把率先丢上去时,手中的分量忽然一沉。   “嗯?”   周围明晃晃的光亮在转瞬间黯淡了下去,绿色的浓雾蔓延了上来,竟是比上山的时候还要更加浓郁了几分。   “怎么回事?这……”   火把熄灭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被水给扑灭,众人纷纷发现自己手上的火把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截正在不断生长的树枝。   原本应该被锯断,风干,制成火把的树木重新焕发生机,甚至抽出枝芽,蔓出绿叶。   在浓郁的大雾中,一串稳重的脚步声悠悠响起。   “多谢列位引路,敢问……这儿就是周家?”   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面容和善的从大雾中走了出来,笑着看向周围的人。   杜家黑衣人皱起眉头,心中一惊。   他看不出眼前人的修为,也猜不透这男人刚刚耍的手段。   “这是周家不错,只是我劝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进去,否则……”   “承蒙好意,心领了。”   白大褂的男人悠悠的迈开步子。   杜家的男人不想里头的事情被搅扰惹出乱子,抬手一格。   却不想手中的那一节树枝突然抽出了许多藤蔓枝条缠绕住了他的手臂,随着绿色的雾气变得浓郁,他只觉得自己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歪倒在了地上。   刚刚被他一箭穿心的陈家黑衣人的尸体就在他前方不远处,自己好巧不巧的倒在了那篇血泊中。   血是温热的,并未变得冰冷粘稠。   而他也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本应该被自己一剑穿心刺死的人,此时胸膛还在一起一伏的呼吸着。   甚至眼睛还在骨碌碌的转着,看向自己这边。 第六十八章 冥府行,冥府行   踏入大门,徐徐前行。   茵茵的绿色雾气缠绕在白褂中年人的身体周围。   他抬头眺望着院子内那棵参天的漆黑巨木。   据说,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紫金木了。   中庭传来的阵阵厮杀声让齐子矜皱起眉头。   这随处可见的木头,如今正在引起厮杀。   唉……   缓缓抬手,齐子矜眯起双眼。   这里……似乎比自己所熟悉的世界,要推后个千年的时光。   并且和那个满是大树的世界有所不同。   到底哪个才是“紫金真人”曾经存在过的地方呢?1   熟悉的,温热的暖流自丹田生出的感觉。周围的灵气被汲入身体,又化作充满生命力的暖流四溢开来。   庭院内的紫金木摇晃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靠着汲取死人的尸身生长的怪木,如今正在欢迎着为他冠以新名的主人到来。   推开中庭,随着齐子矜的步履前进。   那些本应该被紫金木榨干血肉的尸身重新充盈了起来。   零星的,有几具尸体手脚痉挛,微微颤动,从地上爬起,呆呆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般反应,就像是门口那个刚刚被洞穿了心脏的陈家弟子一样。   他们“活”了过来。   但是活过来的家仆们反应却各不相同。   有的惨叫着逃出了周家,有的呆呆的愣在原地捂着脑袋,有些茫然。   有的则是像往常一样,去寻找自己的笤帚,像是看不见地上那一滩滩血迹一样,执行起了生前没有完成的工作。   扫地,清理。   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混乱和秩序并存着,幸存者和疯子并存着。   这是不完美的复活,是拟造的神迹。   是紫金真人毕生追求的结晶。   推开了中庭的大门,齐子矜缓缓走进了树下。   映入眼帘的光景,让他哑然。   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神情冰冷的攥紧手掌。   地面生长着金色的莲花,通体犹如黄金般璀璨,澄明透彻,边缘却如同刀片般锋利。   一个身躯由黑色树干组成的怪物被金色的莲花覆盖着,锐利的刀片一寸一寸的切刮着他的躯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齐子矜抬起手,冲着门内的二人招呼了一声。   “二位,能否暂时歇一下手呢?”   温和的碧绿色微风徐徐吹开,苦药的香气在空间之中回荡。   金色的莲花遇到了这翠绿的风,纷纷旺盛开绽,自边沿泛起红色,随后又变得粉白,娇嫩,生长出碧绿的茎叶,钻入土地。   由灵气构筑而成的造物在接触了翠绿的风后被赋予了切实的形体,本应生于水中的莲花如今却植根于大地,成片成片的散发着香气。   咔哒,咔哒。   树木组成的怪物身体开始皲裂,剥落。   在漆黑的木壳保护脱落后,周紫木从莲花从中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站在门前的中年人。   紫水盯着脚下了莲花,蓦然笑了一声,轻轻侧过身来,弯腰拈起一朵莲花。   空气中传来沙沙的声音。   无声风起,遍地的莲花被风儿卷扬起来,飘向空中,自实体重新化作灵气的粉尘。   “我早该料到的,你当时一声不吭的离开,不可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死掉。终有一日,你还会回来。”   齐子矜默然的瞪大眼睛,看着手拈一朵莲花,矗立在逐渐凋零的莲花群中的女子。   “水儿……怎么是你?”   “啊,是我,师父。”   紫水眨了眨眼,笑着微微颔首。   周紫木大喜过望的喊出声:“师父!你果然回来了!!真的,真的跟那个女人说的一样——紫木重开,故人重逢,我,我终于再次见到您了!!!”   他忘记了危险,忘记了刚刚自己还在不断地重复着被切成零散的碎片,又被重组的过程,他诚惶诚恐的笑着,瞪大眼睛,一步一步抖着身子,走向了自己的师父。   齐子矜讶异的看着男子,低声问道:“紫木……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一千年会改变许多事情,师父。”紫水笑着抬起了手中的莲花:“当然,紫木是我们当中变化最少的,在您的面前——他永远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周紫木经过自己面前时,紫水轻轻松开了双指,莲花落入地面,突然砰的一声绽开。   一刹那间,绚烂的光芒遮住了周紫木的眼睛。   他迫切的盯着千年不见,再度重逢的师父。   肚子里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千年来有很多经历想要去找最可靠的师父诉苦。   这些碍事的金色莲花让他烦躁,可这份烦躁只持续了两秒,他的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一道通透的光柱湮灭了他的身躯,他的存在。   周家老祖的身躯在转瞬间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散无踪了。   只留下几个漆黑的焦块落在地面上,被一脚踏去的紫水用鞋底碾碎。   “只可惜——都上千岁的人了,永远像孩子般那么任性可不行。”   齐子矜默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紫水,紫木。   那个脾气火爆的小乞丐,那个自持颜面的大少爷。   眼前似乎还能浮现二人小时候吵架拌嘴的光景。   然而如今,就在刚才。   他们二人在自己面前,杀了个你死我活。   同门相残么……   “水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子矜平静的问道:“紫木他做了些什么,让你如此愤怒?”   “这些年来他干了不少缺德事儿,不过那都是他自家的,我犯不上愤怒,只是来扫尾的而已。”   “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虽和当初的容貌不一样了,但你生没生气,我还是看得出的。”   齐子矜摇了摇头,看着个头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成熟女子。   紫水哈哈了两声:“别呀,我可不想千岁多了,在您面前还是被一眼看穿……我又不是那小子。”   “所以说,这么做的原因呢?”   绿色的风在空气中将一缕黑烟束缚住,齐子矜抬起手臂轻轻晃动,那缕从周紫木原来所处位置上冒出来的黑烟便寄宿在了一旁的紫金木之上。   空气中,回荡着冤魂不甘的控诉。   “师父,您当初不该让她长生的!”   “她毁了您的传承!”   “那些患者被她杀了许多!药方子也被毁了大半!”   “世上仅存的那些紫金木都让她烧了!”   “她玷污了您的英名却丝毫不以为耻!”   “她屠过一村,灭过一族!千年来染血无数!”   “师父,千万要小心,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像是千万张嘴巴在同时说话,却又声音不大,只是满含怨气的絮叨。   齐子矜照单全收的听着,尔后看着自己的徒儿。   “水儿,何至于此?”   多年的陪伴,天生的性格。   齐子矜相信自己的徒弟。   正如同当初决定将长生之法传承给她,让她继承自己的衣钵一样。   齐子矜相信周紫木没有添油加醋的撒谎。   也相信紫水不会毫无缘故的做出那些事情。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紫水掐着腰,挠了挠头发:“您刚刚好像问我,因为什么事如此愤怒,对吧?”   “嗯。”   “第一个答案是因为我看到紫金木相关的东西就会恶心,反胃。第二个就是……如今你看着我,这幅好像你很理解,知道我一定有苦衷的表情。我甚至都能猜到你在想什么。”紫水敲了敲脑袋,一脸无奈的说道:“你一定在想,‘紫水这个孩子是不是又钻牛角尖了,只要好好说,一定有办法让她变回原来的坦诚样子的’,对吧?”   “没错。”   齐子矜坦诚的点了点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一千年来或许你遭了不少罪,但至少可以跟我讲讲,也好让你心里舒服点。”   “千年前搞出一副要撒手人寰的样子拉着我的手嘱托后事,然后神秘失踪下落不明。千年后却又顶着一张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脸来再次见我……老实说,我一直很想抱怨,师父你好像没什么脑子一样。”   紫水用着二人相处时最为随意的语调,轻轻的走到紫金木旁边,背靠着紫金木。   “这么多年不见,突然回来,我想问问你这趟是有什么打算?总归不是想念徒弟们了,过来看看吧?”   “听说千年之后的世界不再有紫金木了,我便回来看看是什么原因所致。”   “啊,那样的话,‘原因’现在就站在您的面前。”   紫水淡然道:“紫木那小子并不是空口无凭的,我毁掉了一切你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包括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把这棵紫金木连带着保下他的周紫木一起从世间抹除。”   “理由呢?”   “因为您留给我那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诞生的伟大理想,救此世苍生的豪情壮志,修士与凡人皆同得乐的美好愿景,在千年的时光里被我磨灭殆尽了。”   紫水晃了晃脑袋:“这些年来经历的种种,让我愈发的相信——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适合你的那一套说辞。你终究不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大夫,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的你我才属异类。”   “……这些年来,辛苦了。”   齐子矜没能说太多,他只是叹息一声,对徒儿暂作安慰。   “……”   紫水攥紧了拳头。   “辛苦了……?”   “嗯。”   “事到如今……我最后等来的,原来就只是这么句话啊。”   紫水的声线有些颤抖。   莲华宫的掌门人抬起头来,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师父,你要是本本分分的死在千年之前就好了。”   “……”   “你为我,为我们,勾勒了一个美好的大饼,你告诉我们修士和凡人并无不同,凡人可以凭借着智慧向上攀登,我们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紫金木做成的万灵药能够给人们带来救赎和希望,能够让那个喧嚷的乱世迎来终结,能够让天底下再也没有向我这样流离失所的孤儿。”   紫水自嘲的笑了笑,低下了头:“可你没告诉我们,过于万能的药物会导致其他人疯狂的索求紫金木,没告诉我们有一天天空会突然被楔定天楔,灵源阻塞,想要培养紫金木需要远远超出预期的尸体。没告诉我们由紫金木为绝对核心的紫金大还丹会被富贵人家尽数收拢,变成剥削病人,吞吃苦主的道具。”   “毕竟……世事难料。”   “是啊,所以我说,如果你真的死在千年之前,我也不会怪你。”   紫水看着齐子矜,脸上的笑容退却。   “可你并没有死透,你又回到了我的面前——这让我终于有机会向您转述您那救苍生计划的没落结局,也终于让我有机会好好问问您——”   抬起了手,紫水直视着齐子矜。   “现在的你,有何感想?”   “……”   “会因为伟大的理想被我亲手毁掉而处决我,还是会邀请我继续帮助您实行新的救世计划,亦或是单纯的来听我讲些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随后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再度消失于天地间?不论如何,我等着的并不是一句‘辛苦了’。”   “还有人需要紫金木。”   犹豫了一会儿,齐子矜推了一下眼镜,忽然迈开步子,走近到自己的徒儿跟前。   “这些年来,我培育了数量相当之多的紫金木,足够这世界上的人先应付一阵了。之前你说过大家族垄断货源,那我相信这世上也一定还有许多需要紫金木去拯救的人,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放弃他们……既然手头有药,就得研发出来,拿去救人。”   这是齐子矜的态度。   是他作为一个医生的态度。   手头有药,自己没有理由不去救治病人。   而紫水曾经也是个医生,只是如今变了。   当年的小乞丐如今已是莲华宫的掌门,对于师父的回答,紫水的反应只有一个。   苦笑。   “师父,哪怕您瞒着我,哪怕不跟我说……就这样含糊过我,我都不想去深究那么多——我都不知道天地间还有那块区域能存有那么大量的紫金木……真有你的,真不愧是紫金真人。”   “水儿,若是你不想掺和进来,我不会强求你。”   “那藏匿那些紫金木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么?”   “嗯。”   “换而言之,杀了你,天底下就再也没人有机会找到那里了吧?”   “……你想做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   金色的莲花在空中收拢绽放,紫水平淡的手指轻点。   随后,金色的片片碎瓣抖落。   整个周家忽而一阵晃动。   山体崩落,足下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   一朵微小,只有指头般大小的莲花在空中悠悠旋转,被紫水突然攥在了掌心。   咔啦,咔啦。   周遭的空气,传来皲裂的声音。   从无形的空气中,流淌出了血一样的液体,落在地面上。   风儿变得更加急促了。   紫水的表情也再度恢复了温度。   “那就麻烦你带着您的那些紫金木……咱们师徒三个,一起下地狱吧。” 第六十九章 各自的围观者   咔擦,咔擦,咔擦。   在病房内,看护少女的母亲疲倦的躺在隔壁的床上,因为恸哭而过于疲惫,陷入了睡眠。   咔擦,咔擦,咔擦。   在病房外,看护少女的姐姐也趴在床边睡着了,她并未有母亲那般疲惫,至于为何会睡着……呵呵,原因还是暂且搁置吧。   咔擦,咔擦,咔擦。   外红内白的长条宛若缠绕着禁果,垂落而下的毒蛇。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暗红色头发的女人悠悠然的用不知道哪里顺来的手术刀切着果篮中的苹果,将外层的表皮削除掉之后,她缓缓地开了腔,并且继续切削着剩下的果肉。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在掌握之内的,可唯独你失忆这一茬我是没想到哇。”   果肉被切成了长条,同废弃的果皮一起坠落。   “若是听取我的建议,真的将这个世界当成无关的支线来打,那你可以阻止愚行闹剧的发生,将一切无限的后延——若是接受我的诱导,按着我给你规划好的路线一步步去触及真相,至少可以在一切发展到无可挽回时去横插一手,不至于招致最差的结局。”   将手术刀随手投掷在一旁的水果上,博士拿起只剩下了椭圆形的核心部分的苹果凑到面前,黑色的果核恰巧遮住了杭雁菱脖子上挂着的黑色树脂。   “可你现在像是个什么样子呢?将不必要的注意力留在我身上,从而错过了最佳的机会,还躺在这里不省人事——哎哟哟,为什么要觉得全天下别有用心的人都是打算害你呢?”   躺在床上的杭雁菱表情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她还是昏迷着,无法醒来。   博士将苹果连带着核一起吃下,优雅的用湿巾擦拭着手指。   脸上挂着悠然的坏笑。   “不好好睁开眼睛,我可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呀。”   “……”   “算了,我这个人向来宽宏大量,送佛送到西,哪怕你猜忌我这么多天,我也依然愿意帮你这最后一把。谁让我答应了人家呢?”   博士弯下腰,轻轻的将手放在了杭雁菱胸前的那枚已经变得完全漆黑的树脂上,轻轻一扯。   漆黑的淤泥自她指尖咕嘟咕嘟冒出,锁住了挂在杭雁菱脖子上的挂绳。   啪嗒一下,绳子断裂,容满了阴灵气的树脂块被博士攥在手中,可正当她要把树脂块拿走时,一双手却无力的挂在了她的手腕上,用微弱的力道阻止着她将树脂块带走。   “哟,醒来的这么快?”   跟躺在床上的杭雁菱四目相对,看着那对儿浅紫色的眸子,博士暗红色的双眸闪烁着愉悦。   “你可以多睡一会儿的,还是说迫不及待的想要体验一下摆脱了阴灵的感觉?my lady。”   “你要……做……什么……”   “嘘,安静哦,现在就暴露自己醒过来了可不好。”   微微一用力,博士挣脱开了杭雁菱无力的双手,将那枚漆黑的树枝揣入兜里,双肩一耸。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那个叫周清影和付天晴的左右等不来齐大院长,两个小时的时限一到,这俩人就被米欣桐带回了另一个世界。所以你还要在这个世界待好久好久,我估摸着也差不多得一个周吧。”   博士笑了笑,用大拇指着一旁趴着的唐玉晓和晏玲玲。   “当然,除了装昏迷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譬如被莫名其妙的某人抢走了师父和师姐,你同样可以扮演成他,取而代之……亦或是干脆趁着她们昏迷,用这把苹果上的手术刀做些让自己解气的事情?”博士打了个响指:“她们两个至少会昏聩十个小时以上,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间病房的异常,你有很充足的时间的。”   “……”   浅紫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博士。   博士似乎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什么嘛,你这个原版还没冒牌来的有趣呢,好了,姐姐我呢,该去给这稀里糊涂的事情收个尾巴了。至于取得了自由的你要怎么做——嘿嘿,随意咯。”   轻轻起身,博士离开了凳子,转过身去,走到了病房的门口,推开了大门。   在大门外的世界并不是医院的走廊,而是充满了漆黑的树藤,漫山遍野都是无尽黑色树海的荒土。   踏入另一个世界,博士的身躯缓缓地消失在了远方。   醒来的杭雁菱无力的活动的身体。   疲倦和痛苦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了大半,她缓缓地抬起手来,稍微运用了些许力气。   “咕嘟,咕嘟——”   水蓝色的灵气,凝结成了团状的水泡,在掌心漂浮。   这水泡并非实体,灵气拟态而成的幻象。   此时此刻出现在杭雁菱掌心中的灵气,让少女微微愕然。   她从不知道自己能够使用这般灵气,虽然见过,虽然知道这是和二师姐一样的水灵气,但是……   水泡缓缓的在掌心周围漂浮晃动,这样的光景非常有趣,非常新奇。   杭雁菱怔怔的出神,可房间的大门嘎吱响了一声,正要缓缓关闭。   通往另一个树海世界的大门,正在不断的收缩。   啊……   杭雁菱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般抬起手来,将手中的水泡发射了出去。   然而那并不熟练的水灵气配合上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残破身体,水泡的飞行距离最多也就达到了一米左右,便失去了漂浮的能力。   “……”   杭雁菱闷着声,小拳头轻轻砸了一下床板。   懊恼的表情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侧过头,看着放在床头的果篮。   看着最上面的那枚苹果上,插着的那枚手术刀。   水灵气幻化成了水的锁链,朝着那枚手术刀的刀柄缓缓地移动过去。   —————————————————————————————————————————————   “齐叔叔嘱托过了,如果他没有按时回来——你们都不能过去。”   在琳琅书院,将付天晴和周清影带回来的米欣桐歉然的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像是早有预料般的拒绝了二人前往周家的请求。   “为什么!?那可是我老爸!”   “周家不安全的,周家的家主已经疯了!”   在场的二人恰巧是周家两个当事人的孩子,米欣桐捏紧了拳头。   这些年来,她对于齐家人一直有莫大的歉疚。   当初自己年幼无知,可以说齐叔叔的儿子是因为自己的胡闹而被间接害死的。   若不是胡乱试用超能力,齐哥哥也没必要为了救自己落水而死。   而在葬礼上,当年幼的自己见到齐哥哥的父母时,当混沌的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了怎样的大祸时。   纠缠她直到今天的心理阴影便在一天一天的增长了。   所以……   “齐……不,付天晴哥哥。”   米欣桐抬头看着曾经拯救自己的恩人,抿住了嘴唇。   “我不想再一次害死你,所以容我拒绝。我真的……真的不敢这么做了……请你原谅我。”   “那我呢!至少把我送过去可以吧!?”   周清影抓着米欣桐的肩膀大喊道:“周家是我家,不管闯出来了什么样的塌天大祸,都应该由我这个周家人去承担代价的,就算我死在那里也是活该,你把我送过去总可以了吧?!”   “齐叔叔说了,不管家族如何都跟你无关……你是杭雁菱最惦记的师姐,而且,你其实心存死志的对吧。”   米欣桐越说声音越小,她用柔弱的声音说出了齐子矜最后的嘱咐。   “齐叔叔说,当时看到你的脸时就明白,你那是决意赴死的表情……周家有多危险,他看到你的表情也就有数了……所以绝对不可能让你去,若是杭雁菱醒过来,最惦记的小师姐死了……他没办法交代。”   “杭雁菱最惦记的师姐是二师姐,又不是我!!!”   周清影紧咬牙关,扭头就要冲出房间。   周家虽然路远,但又不是去不得。   现在能够救活杭雁菱的唯一依仗便是那个大叔,若是他在周家出了意外,那不就成了杭雁菱到底还是让周家人给害死了?   “停下吧。”   米欣桐抬起了手,空间再度固定。   “回来。”   以完全相反的方向和作用力,周清影的身躯迅速的弹回,原本冲到外面的速度有多快,此时双腿承担的力量就有多大,一个趔趄之下,周清影噗通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   “阻止你们两个人。”   米欣桐紧咬着牙关,这个在别人面前生怯的女生抬起头,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呼吸有些困难,不过她还是硬起了头皮,对着二人说到:“我很信任齐叔叔……也答应了齐叔叔,不论如何都不要让你们两个人陷入危险——这件事我答应到了,就一定会办到。”   付天晴气的不打一处来:“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说什么要想出去先打败你之类的话吧!?别闹了好不好!”   “谁在胡闹呢。”   米欣桐低低的呢喃了一句:“若是你们连我的束缚都没办法挣脱开的话……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也总比让我老爹那个麻瓜一个人在那里强吧!?两个小时了还不回来,谁知道出了什么乱——”   “齐叔叔可以很轻松的挣脱我的能力!”   米欣桐瞪着眼睛,捂着心脏,费劲的喘息了一声之后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个世界什么练气,什么凝元之类的等级,这些玩意我一窍不通,我只知道的是,齐叔叔能够轻松地打破我超能力的限制——光是这一点足以说明,他比你们厉害许多……他都无法按时回来,你们两个又能有什么用?”   “啥玩意?”   付天晴愕然的看着米欣桐。   “你说我爹……?”   “齐叔叔曾经对我说过,他曾经去过某个世界,某个拥有真气,修士,有着储物戒指,法宝,严格的修行等级划分的世界……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会误入这个世界的原因,为什么要找到其他穿越者,把他们带回地球的原因。”   米欣桐叹息一声:“齐哥哥,相信叔叔吧。”   ——————————————————————————————————   咔啦,咔啦,咔啦。   洪池城整儿的晃动着。   天崩地裂一般的轰鸣在城外炸响。   原本象征着周家存在的那篇绿雾消失了。   周家栖身的那座山坳之中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一道冲天的光柱直奔天空,化作了杀意,化作了血之雨。   而守在周家门外的那些七大家族的人则是在意识到不妙之后迅速撤退抽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放火。   花家的黑衣人呆呆的看着升入天空的光柱,和坠落而下的血之雨。   疯了。   那位杀星疯了。   她曾经在书本上听说这个故事。   听说过这道光,和这场血雨。   那是在她的祖母,上上代家主还在世时。   在她还是被祖母揽在怀中,听故事的年龄时,所得知的故事。   在花家的祖母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的时候,曾经去往过一个比她所在的花家庞大数十倍的新型家族,那个家族靠着垄断紫金木,炒高紫金大还丹的价格而发了一笔横财,并且秘密的在用人类的尸体去培植新的紫金木。   原本,是花家中人带着当时正是婚嫁年龄的祖母去谈婚事联姻的,花家虽为大族,但却不得不在紫金木的冲击下,放下身段去,去哀求那些往日里最为看不起,最为下贱的暴发户。   那些发死人财,发穷人财的丑陋做法让自认高贵的花家看不起,可若不及时与之联姻,花家便有可能在南州的斗争中被蚕食殆尽。   是的,花家太过迟钝了。   当他们意识到如今垄断紫金木者便可拥有南州绝对的财权和话语权时,已经为时太晚了。   其他的几大家族早已经开始了紫金木的生意,开始了他们的秘密培植。   南州的紫金木很快被瓜分一空,种植紫金木也被他们联合禁止。   花家不屑于去做这种买卖,却也不得不以牺牲一个女儿去联姻为代价,去寻找一个商户,维系自己在南州的脚跟。   那天的祖母呆呆的等待着自己将要被安排好的命运,那天的祖母等待着父母将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带出来,同自己成亲。   那天的祖母见到了从山脚下走上来的。   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神色苍白,脚步迟缓。   浑身穿着漆黑的素服,双眼赤红的。   深情哀婉,却又深藏杀意的绝美仙子。 第七十章 悯天悲雨   自周家中心迸发而出的巨大光柱嘭的一声碎裂了。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暗红色的,如同血水般的雨。   因光柱的降临而被冲起的尘土在周家大院内形成一团灰蒙蒙的雾气,滴落的血雨撕开了雾气形成的幔帐,坠入大地。   浸泡在雨水中的紫金木沙沙颤抖着,被齐子矜暂存在其中的周紫木的阴灵发出恸哭和嘶吼。   仙子轻轻点地,置身于半空之中,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被灰尘包裹的,她的师父。   由她一手缔造的血雨染红了她的发丝,在乌云密布,不见天光的幕景下,周身赤红的女子不再有往日被人称之为仙子的那份优雅,反倒像是落魄的孤魂野鬼,像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可怜人。   “师父。”   紫水的长发垂落,她低低的看着大雨中的齐子矜,伸出左手,托住了点点雨滴。   血红的雨水滴落在掌心,在一瞬间蒸发,升腾成了一圈淡淡的黑雾。   冰冷,惨淡,有着细碎的絮语声,难以听的真切。   “这场雨,我为你准备了很久——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如果你还活着,还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那么你能撑到天空放晴的那一刻么?”   “这些雨水是阴灵气……水儿,你的灵源……”   “我没事,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师父。”   紫水温和一笑,但配合上顺着脸畔滑落的血红水珠,这份柔和也变得刺目而惊悚。   “享受这场迟了千年的雨吧——这是徒儿送给您的礼物。”   围绕在齐子矜身边的绿色雾气渐渐被血雨蚕食,视界变得血红。   冰冷的感觉穿透了绿色的雾气浸入身体,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遥远。   寄存在血水中的低吟变得愈发清晰。   若是全力抵抗的话,应该能撑住一段时间,走到水儿跟前阻止她做傻事吧?   正当齐子矜抬起手,准备调动略有生疏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时。   一声青涩的呼唤喊住了他。   “师父,师父?”   愕然的齐子矜回过头去,身后是一片不知何时形成的血色大幕。   站在血水中间的,是一个略显孤独,身穿紫色短裙的女子。   她容貌清秀,身形瘦削,年幼时的营养不良在她成年后也落下了不好的影响。   孤身一人的她在大雾当中一边呼喊,一边前进着。   这是年轻时的紫水……   这场血雨,是幻境?   齐子矜虽知道这不是真实存在的景象,但看到年幼的弟子如此无助,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走到了紫水身边,刚想要将她喊住,却见这少女时期的紫水径直的穿透了自己的身躯,走向了自己的身后   齐子矜也随着她回过头去,身后的光景却不再是周家的大院,而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和一颗乌黑的紫金木。   少女紫水坐在树下,双手环抱着膝盖,呆呆的看着天空中的星辰。   “这家伙,八成又带着紫木那家伙去哪里行医了吧?也不回来说一声。”   少女并未开口,而她的心声却在齐子矜的耳畔响起。   “唉,算了,紫木那小子早点成为帮手,比一天到晚吃干饭可强多了。”   就这样想着,少女依靠着当时还被世人成为鬼哭木的大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草叶衔在唇间轻轻吹奏。   只听见“噗”“噗”的两声,少女所吹奏出来的并非动人的曲调,而是极为难以入耳,甚至都称不上是调子的乐曲。   少女紫水自己似乎也觉得没面子,扫兴的将叶子丢到一旁,正准备找点别的好玩的东西时,远处却走来了鬼鬼祟祟的两个人。   【嗯?这不是今天治好的那俩胳膊折了的吗?怎么了……】   紫水本想上去打招呼,但看他们两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表情实在是比没治好的时候强不到哪里去。   【算了,指不定是师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先不去触这个霉头了。】   紫水打定了注意,蹭蹭两下爬上了紫金木。而站在树下的齐子矜扭头看着走过来的两人。   这两人的模样已经依稀的只有个印象了,记得好像是哥俩,好巧不巧的都是同事折了胳膊。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着,走到树下后等了一会儿,从远处慢悠悠的走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大少爷。   “哟,让我瞧瞧两位的胳膊——真是神了嘿,竟然真的治好了?”   大少爷走到两个愁眉苦脸的兄弟跟前,抓着他们两人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好奇的问道:“几天治好的?”   “回大少爷,三,三天……”   “真牛啊,即便是我家最好的大夫,那种程度的伤也得让你们歇两个周,那个蹩脚大夫竟然说治好就能治好,太神了。”   大少爷兴奋地连连鼓掌,随后从兜里摸出来了一锭金子,放在了哥哥的手中。   “来,拿着,这是咱们当初说好的。”   获得重金,兄弟二人脸上的愁苦之色淡却了一点,两人千恩万谢,扭头就准备要走。   可那大少爷却喊住了他们。   “等等,谁让你们走了?少爷我还有事儿要说呢——”   “什么?”   拿了钱的哥哥刚回过头,脖颈却猛地一颤。   他的喉咙被无形的风刃割开,鲜血喷涌而出。   少爷像是掐准了时机一样的张开扇子,挡住了喷溅过来的血,扇着腥风优哉游哉地说道:“再去看那江湖郎中一次……随便编个借口,听闻这位大夫有一味奇药,我到要看看他有没有治好这种致死伤的本事。”   “哥!!!大哥!!!!!”   “你,叫什么来着……算了,赶快把你哥哥背回去吧,成了尸体就没劲了啊。”   大少爷恶劣的笑着,仿佛刚才割开的并不是一个大活人的喉咙,而是路边遇到的蚂蚱飞虫,可以由着他的性子扯断手脚。   “住手,你这混账!”   藏身于树上的紫水恰巧遇到这一幕,怒不可遏的从树上跳了下来,低下头去照看兄长的伤势。   鲜血大量喷涌而出,好在呼吸还在。   “来,把这个吃了。”   紫水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枚黑色的药丸,那是当时齐子矜研究出来的紫金大还丹的雏形,还没有大规模的进行生产,只在小范围内进行试用。   而她刚刚将药丸掏出来,那大少爷突然快步闯来,劈手夺走了紫水手中的丹药。   “哟,就是这玩意那么神?”   大少爷玩世不恭抛着手中的药丸,看着从树上跳下来的紫水:“啊,我对你有印象,你就是那个医馆里特可爱的小妹妹是吧?啧啧,真俊啊这小脸,让我亲亲好不好?”   “神经病!他快死了,我没空跟你开玩笑!”   【当时,我只有那一枚药丸,师父曾告诫过我要克制脾气,不要给医馆添乱子。】   紫水冲了上去,跟大少爷扭打在了一起。   虽然身体瘦弱,但紫水流浪江湖多年,摸爬滚打的战斗经验不是一个大少爷能比拟的,眼看争执不下,大少爷哈哈笑了两声。   “好,给你。”   他将药丸随手抛给了紫水,紫水慌忙接住。   再回头要跑过去救人,却见一道比自己的速度更快的风刃斩了过去,径直的将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的胸膛切开了。   鲜血喷涌而出,大少爷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我该克制我的脾气吗?当时,我犹豫了一会儿。】   “你找死!!!”   “喂,不就是一个凡人吗!?至于这么生气……你干什么!?你疯了!!!”   “杀人,偿命!!!”   “呜啊啊啊啊!!我的眼,你,你这个疯婆娘,我要杀了你!!!”   【他为什么会抱着一副玩闹的心态呢?他为什么仅仅是为了戏弄我,就将一个师父好不容易救活的性命杀死呢?】   草地上布满了鲜血,失去了亲人的弟弟惨叫哀嚎。   紫水浑身是血,用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着那名大少爷的脑袋。   血光迸溅,吞没了齐子矜眼前的光景。   随后,在红色的幻境中,出现了熊熊的火光。   “不好,师父,失火了!!”   紫木惊慌失措的大喊声传来。   对于这一副画面,齐子矜有了印象。   那是在他带着两个徒弟安定下来后开的第一家医馆,在深更半夜,莫名被人纵火。   他当时在大火中尽可能的转移医馆内的病人,并未注意到那时紫水的视角。   然而此时此刻,红雾中的光景却显示了在当年,紫水冲出了医馆后,抓住了纵火的人。   时隔千年,齐子矜知道了那场失火的真相。   【当时看到放火的人的脸,我也很惊讶。】   “怎么会是你……喂!!!!你有没有良心!!!”   凭着蛮力,紫水将当日那名失去了哥哥的男子举起来,而那放火的男人却表情狰狞,用仇恨和憎恶的眼光看着紫水。   “杀了我吧,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的!!我娘和我爹都被杀了,我哥也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当时的我并没能思考那人这番话背后的含义……之后许多年我才明白。当然我并没能杀死那个大少爷……他回家告了状,而那个大少爷也动用了家族的力量,把看着他出糗的凡人逼上了绝路——至于这位纵火犯,无力去抵抗和复仇,只一昧的将自己的不幸怪罪到我们身上罢了。】   红雾之中的画面定格在了那名纵火犯狰狞的脸上。   齐子矜只觉得触目惊心,后退了一步。   背后,有撞在什么东西上的感觉。   回过头来,身后是坐在椅子上,垂头持笔,一张一张的誊写着纸张的紫水。   后背撞在椅子背上,却没能让她的身躯产生晃动。   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打扮的紫水,一身素白的一群,头上扎着一根白色的带子。   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紫水轻轻的咳嗽着,抽了一下鼻子。   捏着笔杆子的手有些晃悠。   茅草屋外,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了一个青年人。   “师姐!你真的要把紫金大还丹的药方继续传下去么?!”   “是啊,这是师父的遗愿……他没完成的事情,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呼,理应去完成。”   “我不同意!那些人根本不知好歹,你传出去的药方转手就被高价卖给那些大家族了!”   “药方而已……一个人知道了,就会有十个人知道,卖就卖了……更多人知道,呼……是好事。”   紫水显然已经誊写了很久了,身子有些晃晃悠悠的。   “师姐!那些大家族篡改了咱们的方子,做了毒药吃死人,污咱们的名声!又不是打不过他们,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   “师父不在了,我们没精力去对付他们……唉……”   【为什么要污蔑我们呢?师父愿意无私的公开出药方,不是好事么?这本该是治病救人的药,为什么要做成毒药去害人呢……那些人的命怎么办……师父,我该怎么办呢……】   伴随着巨大的疑问,眼前的红色环境再度发生了变幻。   吵闹着说家里死了人,要找紫水和紫木进行报复的患者。   骂他们是庸医,根本不知情的人。   数次发作,却又压下了火气的紫水。   疲惫的女子,拖着身躯在尘世间缓缓步行。   面对大家族的碾压,她和紫木的虽然从师父那里得来了保护自身,甚至反抗他们的力量。   可那不是他们的目的。   若是稍作抵抗,再一把火将医馆烧了。   不知道又要死去多少病人,多少兄弟姐妹。   光是庇护师父收养的那些孩子,便已经耗尽了气力和财产。   不知为何,仿佛那些家族就是要将她们师姐弟几人从世界上彻底抹除一般。   不知从何时开始,能拿到手的紫金木也越来越少了。   死人少了,本应该是好事才对。   救了那么多人,他们本应该感激才对。   可日子为什么越过越贫穷。   为什么凡人的脸上还是见不到笑意。   为什么那些大家族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一枚臭鸡蛋砸了过来。   齐子矜认出了人群中砸鸡蛋的人的脸。   那是他曾经收治过的一个孤儿,后来长大了不想学习医术,齐子矜便放他自力更生。   而曾今饭都吃不饱的孩子,却站在谴责他们的人群之中。   有说他们当初收治病人漫天要价的,有说他们用假药去害人的。   有说他们的鬼哭木是用死人的尸体去培育的。   【他们没有良心么?难不成我们收治的全是恶人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啊,一定是那些大家族干的,他们为了把我们彻底赶走才这么做的。病人是没错的……他们只是,只是无奈而已……】   后来……   为了生存,为了活命。   当时的紫水带着紫木,和一票弟弟妹妹们,敲开了一家大家族的房门。   “求求你们,收留我们……我们,可以为你们做药的。”   朱红色的大门,外头是为了生存而跪下的医生,门内是渴望发财,一手缔造了这般惨剧的富户。   有了大家族的庇护,紫水一行人暂且得到了安生。   然而,大家族对于他们一行人研究的普通跌打药丝毫不感兴趣。   他们希望紫水能够彻底的改良紫金大还丹的配方。   最好只有他们一家能够产出,别家即便收拢再多的紫金木也不能与之竞争。   这和师父当初为了造出全天下的人都能使用的万灵药的愿景背道而驰。   紫水并不同意。   他们又改口让紫水去提供假药方给其它的家族,坏其他家族的名声。   【那么需要我们,却又不想着救人……这本该是给凡人准备的药物,他们却想从凡人的身上吸出血来,供自己修仙使用……我曾经非常犹豫,要不要,要不要还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可在做出决定之前,有人先一步夺走了他们做选择的权利。】   一夜之间,那户人家被屠了个干净。   除了当时出门采药的紫水,以及一同出行的两个妹妹之外,那个家族上上下下死伤一空。   无一生还。   看着满地的鲜血,看着刺痛眼睛的画面。   看着那些平日里颐气指使的贵族倒在地上。   看着跟自己一同吃过那么多苦的其他孤儿们散碎的尸身。还活下来的孩子,是个叫净水的小姑娘……   紫木失踪了,据说是被屠灭这个家族的人给带走了,下场如何,净水也不知道。   【愤怒,压抑,绝望……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承受这些呢?】   带着仅剩下的三个妹妹,紫水无奈的继续寻求着生路。   红雾徐徐笼罩了过来。   周围的光景不再跳跃,而是一长串连续的画面。   紫水带着妹妹们来到了一个极其偏远的地方,一个大家族们想要将她们驱赶过去的地方。   她们在那里扎下了脚跟,开了一家诊所。   一边修炼,一边继续行医治病。   【这样做真的算在好好的传承师父的意志吗?不是……师父所求的,是更大,更高远,拯救苍生的志向………………可是这天下的苍生,真的值得拯救吗?】   画面徐徐流转。   过去了许多年,年幼的女孩长大了,紫水也渐渐地趋向了如今的模样。   在偏远的大山深处,她们不问世事,不再去掺和江湖之中的恩怨纠葛。   只是在路过一个村子时,救下了一个因为感染了疫病而要被处死的女孩,给她起名叫紫悦宜。   之后的十多年,相安无事,幸福如初。   再然后……   画面的红色开始变得愈发深邃。   口不能言,耳不能闻的少女笑着对几个师父们比划着,自从接到了那封父母寄来的信后,她便一直期待着。   虽然无法说出那份期待,但看着她长大的师父们都明白,这孩子和她们不同。   这孩子终究有个归宿。   包括紫水在内,所有师父们都笑着为紫悦宜做好了祝福,送上了行囊。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远方。   【我曾经想过,这是不是我们救人的意义呢?我们救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或许,师父便是期待看到这幅光景,才会如此执着于救人的?】   红色在渐渐地加深。   时光荏苒。   距离之前商量好的回乡探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最先坐不住的是净水,一周后,碧水也觉得不对劲了……两周后,就连最稳重的澄水都要求去看看。   【看着妹妹们各自焦急的样子,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可当我们再度踏足那个村子时……】   “仙师,来碗肉粥么?避疫免灾呢!”   “不了,说来,为什么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一副大字?”   “这是避灾符,我们村子里闹鼠疫……哈哈,不过放心,喝了这碗粥就不要紧了。现在这粥是越来越少咯,再往后能不管用,咱也无法保证了。”   “哦……对了,你们知道三个月前回村的紫悦宜家住在哪里么?”   “……什么?”   “紫悦宜,怎么,不认识?”   “你,你们……怎么,找她……干什么啊?”   “我们是她的师父,来接她回家的……等等,你手上的戒指,为什么这么眼熟?”   血红色的画面,停留在了粥铺老板惨白的脸色上。   停留在他粗硕的手指上佩戴着的,本属于少女的戒指。   红雾弥漫,天地间彻底变成了线条和深浅不一的绯色勾勒的画卷。   紫金丹的昂贵。   紫悦宜痊愈的传闻。   破解疫病的“妙方”   哑女的“献身”。   村民们通过在家门口悬挂避灾符,来感激这位“自愿”为村子的千家万户献出性命的女子。   为村子,发挥作用的女子。   血红色的空间,随着心跳一阵阵怦动。   画面扭曲,狰狞。   伴随着一道道血光的喷涌。   和一声声,紫水的声音重复着的问题。   【这样的天下苍生……】   【把我们逼上绝路的修士……】   【愚昧无知的凡人……】   【这些善性泯灭的人们……】   【真的有去拯救的意义吗?】   【我们真的有去拯救别人吗?】   【紫金大还丹的出世,真的是正确的吗?】   深红色的画卷,随着流淌的血,女性的怒号,惨叫,死者的悲鸣,整个被揉搓到了一起,用力的拧碎,破散成了漫天的碎片。   每一片碎片都是紫水孤独前行的身影。   每一片碎片都是在这乱世之下,不合时宜的“万灵药”所酿成的惨剧。   紫金大还丹并未如师父所预料到的那般成为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宝物。   它成了敛财的工具,吸血的媒介。   兄弟反目的理由,修士哄骗凡人的说辞。   【紫金木汲取着死人的尸身成长……十个死人便可催生一个紫金木,去医治一个活人的性命。】   【在如今的世道,没有死人,便可以用活人去代替。】   【在修士们眼里,凡人死再多也不会可惜。】   【如同猪狗牛羊,如同两足行走的家畜。】   【十个凡人的死换一个修士的伤愈?这买卖在他们眼中,实在是显得过于慷慨了。】   凡人或是被要挟,送上了性命。   或是被许以厚利,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原本对凡人不屑一顾的修士,开始干起了买卖人口的勾当。   原本就无法得以尊重的生命,如今变成了彻底的‘货物’。   原本用以解救天下苍生,让人人的生命得以尊重的万灵药。   如今变成了修真界尔虞我诈,凡人叫苦连天的万恶之源。   【师父,你究竟是拯救苍生的英雄,还是遗毒百年的祸害?】 第七十一章 雨霁天晴   继承了遗志,在挣扎和彷徨之中沉浮的女孩见证了诸多悲苦后,选择亲手结束师父留给这世间的遗礼。   即便它曾经伟大过,即便它诞生的初衷是好的,即便它本身是无罪的。   但是这份馈赠并不适合这个世界,也不符合师父的初衷。   血雨纷纷而落,将佝偻着后背,呆呆的站在原地的男人淋透。   象征着医者身份的白色大褂被染上了鲜血的红色,漆黑的阴灵气自他身上冒出,负面的情感萦绕着齐子矜。   悲哀,心痛,困惑,彷徨。   血色的梦境结束了,齐子矜缓缓的睁开眸子。   无法感知到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的喉咙十分干涩,开口的声音也变得奇怪。   “水儿……你还在么。”   “还在,师父。”   紫水还站在原地,笑吟吟的看着浑身鲜红,不复之前那般圣洁的师父。   这场大雨并不是攻击,而是诘问。   看着师父怅然若失的眼神,紫水为心中的快意而勾起嘴角。   她抬头看着天空。   乌云渐渐变得稀薄,天空也该放晴了。   “你并不是阴灵气的修士……没办法自己产生阴灵气,使用这种招数,消耗的是你自己的神魂……”   “不重要,师父。”   “在这场雨水结束后,你会如何?”   “我大概会失忆?还是会死?不是很晓得。”   紫水平淡的笑着,抬起胳膊指向天空:“所以在天空放晴之前,决出胜负如何?”   “……罢了。”   齐子矜颓然的坐在地上,手放置于膝盖,长长的叹息着,垂着脑袋。   “这千年来,苦了你了。”   “别啊,别说这种话啊,这不就没意思了,师父。”   紫水眨了眨眼:“难不成您打算就此放弃您的宏愿,乖乖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还是说引颈就戮,等着徒儿在我死之前亲手了结你?”   “……不。”   齐子矜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徒儿杀死师父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在血雨溅落在地面上,诱发的黑雾之中,一团象征着纯绿色的殷殷生命光芒绽放开来。   紫水察觉到了异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您消沉的坐在地上,我还以为你是被我过去的痛苦所打动了,打算就此作罢呢。”   她做好了备战的姿势,而齐子矜仍然坐在地上。   “你的过去很沉重……但更让我绝望的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依旧无可救药。”   齐子矜的双眸发僵,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事到如今……一切终于链接上了。原来如此,难怪如此……”   空气中的皲裂变得愈发严重。   紫水不解的看着师父,皱着眉头:“师父,您可别自恋了,这天下又不是没了你就不会转了。未来如何,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我见过。”   晃晃悠悠的,齐子矜苦笑着抬起头来。   他的脸色苍白而衰老:“你经历过紫悦宜的死,应当明白丧子之痛的苦楚……而我,经历了两次。”   “……”   “你该知道吧,紫金大还丹最初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能应对一切伤势的疗药,而是我试图探寻的,复活死人的药物。”   齐子矜悠悠地说道:“我并非这个世界的原生者,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不过是个中年丧子的倒霉蛋……若说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在儿子的葬礼上,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顺着那个声音的指引,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有真气,有修仙者,有飞剑,有法宝,这奇妙而又残酷的世界。”   “最开始,我的目的只有找回我的儿子。那个声音说他就在这里……于是我便试图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找点事情做。”   “我无意于彻底的改变这个世界,因为我终究只是个外来者……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希望让这个世界对心善者好一些。我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我只是希望若我的儿子真的在这个世界获得了新生……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善待他。”   齐子矜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我的孩子心善却又一根筋,耳根子软却又执拗,我想改变这个世界,哪怕只有一点点……若是他在将来的某日身受重伤,我留下的药能够治好他……若是他将来修行无望,会有正视凡人的人尊重他……若是他将来沦落街头,会有同样心善的人来怜悯他……身为一个父亲,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从来不是什么圣人,我只是一个医生,一个父亲。”   “而在我即将寻得溯回灵魂之法时,我终于隐约观测到了我孩子的灵魂的模样……那是跟我一模一样的,和这个世界迥然不同的温和灵魂。可当我试图将它从这个世界的轮回之中攫取,让他苏生时……我被这个世界的意志排斥了出去。”   “我也是那时这才知道,当初诱导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声音,原来是那端坐于高天之上,执掌轮回运转的神明。”   “你们或许一直好奇我的死因,我并非是舍弃你们不管不顾的离开——而是这个世界一度驱逐了我。”   “既然这个世界不允许我将我的孩子带走,也许他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使命吧……”   “那之后,我也多次寻找回来的方法……时光荏苒,凭借着在这个世界积攒下的微薄修为,我终于窥探到了门路。”   “我再度回到了这个世界,我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死去了。”   “我记得那灵魂的模样,可见面时,他的神魂已经所剩无几。”   “我不知道距离我离世的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我的孩子临终时孤孤寂寂,只有一座光秃秃的荒山,一个破旧的草屋……”   “他捧着一个女孩子的尸体,颓坐着死去。”   “山下,有人叫骂着他的名字,付天晴。”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   齐子矜抬起头来,忽然露出了讥嘲而冰冷的笑容。   紫水从未在师父的脸上见过这般微笑。   这种失望的,压抑的,愤怒的笑容。   “原本在这个世界再次见到付天晴后,我以为之前的事情都是一场梦,或者说是完全不相同的世界?也许这里跟我看到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也许那个死去的人不是我的儿子,也许我只是看错了,可能性有很多,很多很多——可当我见证了你的回忆之后,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我会看到那般光景。”   “这个世界,不管是过去,如今,还是在未来,它都是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   如同蛛网一样的皲裂在不断地迸发。   静静地听着师父的自白,紫水皱起眉头来。   “您说付天晴是您的孩子……怎么可能呢,更何况,高天之上,并无什么神明存在。”   在几十年前,众人破开封存了灵气的天楔,紫水曾亲眼见证到空荡荡的高天之上。   那里可没什么神明存在。   而且付天晴如今还好好的活着,还在琳琅书院念书,还和菱儿互认了兄妹。   未来……   “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未来是如何的,师父,莫不是你发了疯?”   紫水有些紧张,她知道师父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空话的人。   她也从没见过师父这般决绝的态度。   齐子矜抬头看着已经被暗色的裂隙铺满的四周,忽然笑了一声。   “水儿,让你看看我种紫金木的那片区域如何。”   “嘭。”   终于,天空“断裂”出了一个黑色的缺口。   一条细长的藤蔓从缝隙当中钻了出来,冷不丁的刺穿了紫水的肩头。   “呜!”   紫水讶异的看着迸碎的天空,眼前的现象让有着千年寿命的她也无法理解。   但很快,自从那树藤之上,一股浓郁的力量涌现了出来,暖流涌入了紫水的身体。   非常暖和,也非常舒适。   不对,虽然同样乌黑,但这棵树不再是简单地紫金木。   自己会感到舒适,是因为它在修补刚刚用于释放血雨的神魂。   可天底下怎么会有能够直接修复神魂的人类存在呢?   天空不断地发出嘎嘣嘎嘣,玻璃断裂开来的脆响。   纷纷扬扬的,透明的碎片崩落,天幕之上,是一片浓郁的血红。   现在按时间来算,应当也才刚刚是太阳正浓的下午。可是不详的天外之天让紫水难得的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她忽然嗅到了一种味道。   那是当初在破开天楔之后,留存于天楔之内的空间的味道,属于神明居所的味道……   “你要做什么?”   紫水抓住了刺穿自己肩膀的树藤,硬生生用蛮力扯断。   能够修复灵魂,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已经不是紫金木,或者是“人类”所能做到的范畴了。   可讽刺的是,在将那根树藤从体内抽出时,树藤上并未留下半分血迹,也完全没有痛觉残留。   这无不彰显着师父的研究已经达到了最终的阶段。   超越紫金大还丹的治疗方式已经诞生了。   天空中不断有漆黑的树藤从空间的裂缝中垂落下来。   刺入地面,落入泥土。   周家整个被从天空中坠落的树藤围绕了起来,整个山谷被无数漆黑的树藤所包围。   周家的家仆们,那些随着齐子矜的到来而被复活的凡人们呆呆的看着天空。   他们是被不完全复活的人,身体只能机械的重复着死前未完成的任务。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垂落而下的树藤刺入自己的身躯。   暖流涌入身体内,不过一会儿,第一声惨叫在人群之中迸发了。   原本手持扫帚机械的扫着满是血迹的院子的家仆猛地一哆嗦,他看到了插在自己身上的树藤,看到满地的鲜血。   他惊慌的大叫着,跑出了周家大宅。   随后,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那些如同被设定好程序般的“活尸”一个个恢复了意识,四散而逃。   栖息在紫金木里的阴魂周紫木呆呆的看着天空垂落的枝条,想要张开嘴巴说话,可又意识到此时自己不过是被师父保护起来的阴魂。   等等……   不对。   活动了一下,有手脚的反馈。   周紫木眨了眨眼,忽然眼前的光景一度变化,自己的灵魂离开了那颗紫金木,重新回到了一具崭新的身躯之中。   并非是树木构筑的拟态,而是有血有肉,能够活动,能够呼吸的真正身躯。   修补灵魂,重塑肉身。   复活死者……   非人力所能及……   除非……   “是……神明……”   周紫木浑身颤抖着,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我们的师父……是天上的神明!!”   嘭,嘭,嘭。   叩首纳拜,五体投地。   狂喜充斥着这具年轻而崭新的躯壳。   时隔千年,他终于再度感受到了体内充盈的生命力。   感动,亢奋,任何兴奋地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此时周紫木的心情。   像是最疯狂的信徒一样,他一遍又一遍的对着师父跪拜叩首。   看着如此礼崩乐坏的光景,紫水哑然片刻,默默的捏紧了拳头。   “师父,你到底要做什么……”   “整肃,清洗,为这个让我失望的世界,重新理顺秩序。”   齐子矜的双眸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的双脚轻轻点地,身躯浮空而起,落座于树藤编织的座席之上。   不祥的预感让紫水有些焦急地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付天晴明明还好好的活着,你失的哪门子望!”   “我也许可以试着……帮你去复活紫悦宜。”   “——!?”   紫水的身躯一震。   若是半个时辰前,任何人对紫水说出这番话,会得到的下场只有一个尸首分离。   可如今,师父亲自在她面前缔造了神迹。   噗通,噗通。   心脏久违的开始剧烈地跃动。   “你到底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没有神明才对,高天之上的位置空无一人。   难不成……当初天楔后什么都没看到,是因为师父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不可能,即便是有过神明,也不会是师父。   他说他是被指引至此的。   “不知道。”   齐子矜眸中的金色光芒愈发明亮,他摇了摇头。   “我现在有一种似乎可以做到任何事的感觉……呵呵,很奇怪吧。明明我最开始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改变这里,可如今有了能力,却想要试一试……想要抒发一下,胸中的这口恶气。”   “抒发恶气,对谁?”   紫水咬牙说到:“当初坑害我的人已经被我杀尽,漫漫千年,时过境迁,已经不会再有的人了!付天晴也活得好好的,若他真是你的子嗣,那你应该先动手去杀的人应该是一手毁了他婚事的我!”   “我是医生,我不嗜杀。”   齐子矜平淡的摇了摇头。   “我不会杀任何人,我只会将他们苏生,不管是惨死于修士手中的凡人,还是被凡人杀死的修士……皆尽苏生。”   “你疯了,若如此做,天下必然会回到曾经的那个乱世!”   “我说过,这是我在为我死去的儿子泄愤。”   “付天晴分明还活着!!!!”   “可如今我用的这份力量,恰好是他死去的事情的确发生过的证明。我虽不知道为何时间会倒转,但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   齐子矜的身躯徐徐升起,紫金木树藤的范围在不断地扩大。   周紫木的嗓音因为过度的喜悦而被撕扯的刺耳难听。   “神迹降临!!神迹降临!!!我熬了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我守护紫金木是有意义的!!!!我没做错,我没做错,哈哈哈哈哈哈!!!师父,师父!去复活他们,复活我的儿子,复活我的孙女,我的玄孙,我的太孙……从我们周——咳!!!”   他的话没能说完。   胸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剧痛感。   周紫木低下头,愕然的发现自己胸膛上不知何时又浮现出了五道深邃的爪印。   那是那个刁钻的恶女用阴灵气,跨过千里之遥的空间在他灵魂上烙印的伤疤。   奇怪……   为什么……   我的灵魂,不应该已经被师父修复好了么……   ……   ……   “博士说的一点都不假,还真的让你搞得乱七八糟的啊。”   ……   ……   顺着紫金木的树藤,从天空的暗海中。   一个灰袍的男子背着手徐徐的走了下来。   灰发,灰袍。   暗金的眸子。   端坐于紫金木藤神座上的齐子矜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着从藤条上走出来的男子。   齐子矜惊讶的问到:“你……怎么能够行动了……这到底是……”   “嗯?要从自我介绍开始吗?咳咳。”   男子将手凑到下巴上,清了清嗓音。   随着他的动作,男子胸前的那枚被漆黑的,象棋子大小的阴阳鱼挂配晃动了两下。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鬼灵门门主,江湖人送外号‘鬼医’,‘付跑跑’,‘老不死’的男人。啊,如果你乐意的话,也可以喊我齐雨霁。”   男子微微睁开眼睛,暗金色的眸子转向了王座上的男人:“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齐院长,紫金真人?还是……我得意忘形的爹?”   “你是……雨霁?”   “不然呢。”   踩着树藤,缓缓地走到地面上,男子站在了紫水仙子的身前,微微侧过了脸。   “有日子没见了,大师伯……啊不,紫水前辈。”   “你是……付天晴?”   “是,也不是,我是从那边来的付天晴。”   男子指了指血色般的苍穹,旋即笑道:“还是头次看见您这样精彩的表情——算是不虚此行了。”   看着面前男子的神态,不知为何,紫水觉得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她皱起眉头,抬手抓住了付天晴的肩膀:“不管怎么样,快走——师父他现在已经疯了。”   “他是疯了,从他答应跟老妈离婚那一刻开始,这个男人就已经疯了。”   灰发的付天晴拍了拍紫水的肩膀:“我还是第一次低下头看您的脸吧,好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您先好好歇息吧。”   紫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的确是和自己所知道的十七岁的付天晴不同。   那年龄模样,大概已经是二十岁后半了吧。   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个世界真的有过未来……   他真的是从遥远的时间回到如今的付天晴?   可即便如此……   为什么自己会对他感到熟悉……   不对。   “小菱儿?”   凭着模糊的熟悉感,紫水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付天晴笑了笑,摆了摆手:“您是被我老爸气糊涂了,眼睛都看花了,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们父子之间的谈心,您先回避一下如何?”   说罢,付天晴回头看着错愕的齐子矜,看着满天的树海。   “如今的这个世界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老爹……咱们就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吧。” 第七十二章 她的目的   “我这里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这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就算有点什么茶点水果,也早就已经发霉发臭了。”   茅草屋没有了天棚,到处堆积的灰尘碎土显示着不久之前,这栋房屋曾经历过一场恶战。   房屋主人生前未完成的残局奇迹的在之前的争斗当中幸存了下来,还维持着原先的样子摆在屋中的石桌上。   灰发的付天晴坐在石桌的一侧,抬手笼掉了桌面上残余的棋子。   毕竟他早就知道自己当初将这一盘棋下错了,积重难返,不见生路,如今那桌面上摆着的早已成了死局。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重新摆好一盘,反正如今自己也有能陪着下棋的人了。   “久违的下一盘吧,老爸?”   “……”   双眸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男子哑然的看着面前的付天晴。   这身打扮,这副模样,自己很熟悉。   那是自己二度来到这个世界时所见到的,儿子的尸身。   即便用紫金木将之重组复活,得到的也只是会进行固定的对话,若是自己不在变会陷入休眠的“空壳”。   那句空壳,是不会喊自己老爸,也是不会拥有自主的意志,邀请他过来下棋的。   齐子矜就这么跟随者这个突然出现,一反常态的付天晴返回到了这个满是紫金木的世界。   对于世界的怨恨和不满,在如今儿子再度出现的时间点,已经毫不重要了。   这是齐子矜作为一个“父亲”的单纯。   他小心翼翼的,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你是……雨霁么?”   齐雨霁,那是他儿子真正的名字。   怀揣着他和妻子美好的祝愿,在精挑细选了五个月后为儿子定好的名字。   希望他一生平安,希望他的生命当中永无阴霾,雨霁天青。   “是啊,刚才不都介绍过了么,你要红棋还是黑棋?”   现在……好像不是下棋的时候吧?   齐子矜苦笑一声,金色的双眸打量着眼前的棋盘。   “那老规矩,我黑你红。”   “行。”付天晴笑着落下一子,感慨道:“看来老爸就算当了神仙,也还是愿意卖给我一个面子啊。”   齐子矜看着儿子落子,第一手将炮移动到场中,的确是齐雨霁最习惯的下法。   就像他们这对父子曾经在每天的晚饭后,抽出时间下上一盘的时光那样。   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齐子矜的双眸眨了眨,将马挪了上去。   “神仙……什么神仙。”齐子矜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老爹我没能救得了你,没能照顾的好自己的徒弟,没能对得起自己的妻子,一事无成,颓颓老矣……哪里称得上神仙。”   “连复活死人这种事情都做得到了,还说自己不是神仙?”   付天晴悠悠然的拱了小卒。   “我曾经见过一个想成神想魔怔了的人,那人曾许诺我当上神仙后,能复活我身边死去的人……我当时只当她是疯言疯语,如今才知道,原来神明比她说的还夸张,是真的能救活死人啊……”   看着父亲回敬过来的棋子,付天晴耸肩一笑:“这么一想,我当时还真是冤枉了杭彩玉……不过她本来也不是我杀的,账可不能赖在我的头上。”   齐子矜并不知道杭彩玉是谁,只是顺着儿子的话头说了下去。   “……若是当神仙能够复活人,那我最先要复活的人肯定是你。”   “哎呀,你的炮我就笑纳了,另外——你说的顺序反咯。”   付天晴眯眼换掉了父亲的棋子,笑着说道:“实际上,是因为我复活了,所以你才成为了神仙。”   “……我不明白。”   “当神仙是有条件的,哪儿是您老人家想报复整个世界,就随随便便让你当上的。”   “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按照杭彩玉那个疯子所说的——首先需要让天楔的两个碎片其中一方杀死另一个,融合出完整的天楔来……其次,她也曾说过‘修为大成者便可以登临仙境,坐上这个位置,主宰一切’。”   “你都说她是疯子了,她的话你还信?”   “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毕竟我的确杀了另一个天楔碎片,按照她说的,我应该已经当上神仙了——可结果却是你看到的,我的最终结局是抱着弟子死在自家门派里。”   手指摩挲着棋子,付天晴平淡的说到:“看来,这两个条件是必须‘同时达成’才行。”   “……我,算是修为大成?”   “你似乎能够调遣一整个世界的紫金木听你差使。这可不是金丹期的修士能达成的事情——而如今您这位千年前的紫金真人突然降临到那个顶天了也就是金丹期的世界,毫无疑问,你至少是‘当世最强’了。”   “……”   齐子矜默然了一阵,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头,停下了与儿子之间的对弈。   “那好,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吧,可我这个神仙依旧搞不明白——我明明已经见过一个付天晴了,你又是从何而来的。”   齐子矜看着眼前的付天晴,金色的光芒在眸中流转。   “我曾经见过那个付天晴,毫无疑问,他是我的儿子。而你……”   “我像个冒牌货?”   “不……你也很像我的儿子。”   齐子矜无力的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可笑我找儿子找了那么多年,如今却一下子蹦出来俩,我这个当爹的还分不清。”   “小时候你带我看过不少动画片,还记得一部叫《犬夜叉》的动漫么?”   “那是很老的动画了,你妈大学的时候很喜欢呢。”   “那你应当还记得,动画片的两个女主,戈薇和桔梗,她们原本是同一个人,可却又同时存在于世间吧?”   “记得……因为她们一个是空白的灵魂转生,一个是未泯的遗憾残愿。”   “我的情况也可以这般理解……嗨,这种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付天晴拿起了挂在胸前挂饰。   那是一块紫金树脂,原本是用以中和阴灵气对身体造成负担的“外置器官”。可如今这枚原本是半透明的树脂已经被其中的阴灵气染成了通体漆黑的模样。   齐子矜终于还是问道。   “从刚刚见面我就想问你了——这个东西,应当是我送给杭雁菱的才对……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一个自称博士的家伙,好心送的快递咯。”   付天晴将那枚漆黑的项坠从脖子上扯下,放在了棋盘上,沉默着暗金色的眸子的盯着。   脑海里流淌着回忆,那是发生在他醒过来之前的故事了。   ————————————————————————————   “本来计划进展的很顺利的,安排试药点的人把药流出去,一步步引导你对万灵药建立敌视的态度,将齐子矜的养女晏玲玲卷入进来,让你目睹万灵药在大学泛滥,让你目睹原本用于救济弱者的药物被强者占有而引发的骚乱——都按部就班的顺利发展好了,可你小子却偏偏失忆了一手,将我安排好的一切规划打乱了。”   数十分钟前,曾经有过一个血红色头发,身穿白大褂的女子在这片森林中漫步过。   刚刚离开医院的她手里拎着一块从病号脖子上扯下的漆黑项坠,不紧不缓的朝着寒骨山的方向走去。   “本来按照我的规划,你差不多在上一周回来是就已经察觉到了‘万灵药’的来源。然后顺理成章的找到了负责人,发现那人是你的老爸,一番感动的重逢过后意识到紫金木的危险性,为了阻止你的老爹继续种植和进行研究而永远滴留在地球。你不会因为你和另一个年轻的自己谁应当回归家庭而苦恼,你父亲也不会得知新世界的存在,不会找到可以承载他愤怒的对象——大家都蒙在鼓里,一切都皆大欢喜。”   “可你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变成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丫头。”   “我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撺掇学校撵你回到晏玲玲的家,希望跟过去的父母重逢能够多少唤醒你的意识。”   “本来也要成功了的,可千算万算没想到齐子矜会给你个能吸纳阴灵气的东西。”   “或许他是看在你是阴灵气修士的份儿上,为了助你恢复,减轻身体负担才如此做的。”   “可你本来就是一团附身于少女,侵占他人肉身的阴灵。这个东西是让戴上的人减轻负担了,可减的却是真正那个杭雁菱的负担。”   “天可怜见哦……我执行整个计划最关键的棋子,如今竟然真的变成跟象棋子差不多大小的玩意了——我哪儿说理去。”   博士一步步登上了寒骨山的台阶,一边走一边摸者自己的后脑勺。   “我也不是什么关键时刻总会出意外的掉链子体质,怎么跟你有关的事情偏偏就那么倒霉呢?”   “要不是这片树海里头‘刚好’还有一个能拿利用的空壳,就凭你这刚刚全力燃烧过,如今虚弱得连个小姑娘都争不过的残魂,只怕是早晚消散于天地之间。”   “不过那具空壳也不是说用就用的啊。”   “它原本就是以你的尸体为基础素材组成的,原本就是融合完成后的天楔。如今将你这三百年的记忆放还回去的话……”   “你老爹会在你醒来的那一刻满足所有成为神明的条件。”   “那可就彻底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驰咯~”   走进了破烂的房间,博士找到了那个树海之中,曾经被暴怒的杭雁菱毁灭十数次的“付天晴”。   “嘿,我记得你还挺讨厌这个家伙来着——可没办法,委托我的人虽然要我去想办法阻止齐子矜成为神明,但‘保护付天晴安全’的优先级又高于一切。”   “是个很麻烦的雇主,对吧?”   “啊……忘了,你现在还在沉睡来着。”   “等你醒来后,我的这段话便会被你回想起来吧?像是电话录音一样。”   “总之……”   矮个子的博士必须踮起脚尖来,才能勉强的将项坠挂在眼前这具名为“付天晴”的空壳的脖子上。   随着黑色项坠被挂上,垂落在胸前。   漆黑的阴灵气开始徐徐扩散,包裹住了那具靠着紫金木无限接续生命的身躯,有什么东西顺着皮肤渗透了进去。   过了许久,那原本站立着的空壳突然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胸膛开始换换起伏。   鲜有表情的脸上开始浮现难受和痛苦的神色。   博士嘿嘿笑了两声,蹲下来戳了一下付天晴的脸。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目的是什么吗?甚至失忆了还留笔记给自己要去调查清楚——都到这时候了,我老老实实告诉你好咯。”   “我受人所托,阻止持有原世界天楔的紫金真人发现新世界的存在,阻止他成为新的神明,也受人所托,保护付天晴的安全,尽可能的满足付天晴心中的遗憾。”   “当然,事到如今我必须在这两个任务目标里二选一就是了。”   “算是搞砸了,但是没有完全搞砸吧。”   “总之,听好咯。”   “因为你忤逆了博士小姐亲切给你安排好的道路,没有好好的选择大家都会幸福的被蒙在鼓里的支线。”   “那你就要承担自己的行为诱发的一系列后果啦。”   “接下来的剧情和发展,博士小姐将会不再对你提供支援和帮助——当然同样的,你也少了一个干涉你判断的场外因素。”   “你必须靠着自己的意志解决醒来之后的问题了。”   “发现了新世界存在的紫金真人必然会发现那个没有三百年记忆的你,纯正的灵魂转世的你。”   “他必然会因为你曾经的遭遇而感到不满。”   “他会怎么做,如何发飙,我不得而知。”   “但一个带着太强烈主观情绪的神明大人,似乎不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前代神明所希冀看到的。”   “可说到最后,你爹毕竟是在帮你撒气,你身为儿子,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该怎么和父亲相处,该回到地球还是留下,要不要阻止父亲成为神明,要不要原谅这个世界曾经带给你的苦楚。”   “这些都是你的自由。”   “好了,时候差不多,我也该去进行一个简单的汇报,然后乐呵呵的找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观看你最终的抉择了。”   “嗯,我知道你心里头肯定很多疑问啦,但等你回忆起这段对话时,它已经变成电话录音一样的单方面讯息咯。”   “总而言之——”   “欢迎通关到支线之外的剧情,欢迎翻开真相之书的一角,关于之后的发展,是打出Bad end,还是寻求不知是否存在的Perfect end,都是您的自由,只是最后能够为这一切买单的人,也就只剩您自己了~”   “愿你始终做出无愧于内心,不留遗憾的选择。”   “也愿你……临终献上来的剧本足够精彩。” 第七十三章 他的选择   父子的对弈仍在持续,两人的交谈也还在进行。   “说来——”付天晴看着棋盘上逐渐不利的局面,捏起一枚棋子端详着笑道:“那么多人打破头都想要成为的神明,被你一个半路出现的医生给截胡了,真不知道杭彩玉看到如今的画面会怎么想。”   齐子矜看着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儿子,又低头看这棋盘。   阖上了金色的双眸,齐子矜淡淡的问到:“你作为付天晴所度过的这一生,如何?”   “挺糟糕的。”   付天晴对着父亲坦诚到:“年轻的时候因为修炼遇阻,被家里人当成废物,被人退了婚事,心脏被捅了一刀,青梅竹马和我闹掰了,后来学校里喜欢的学姐因我而死……虽然现在看来是自杀吧,之后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成亲了,结婚当天媳妇还被人给宰了,辗转多年遇到的朋友,死党,收到的徒弟,死的死,叛的叛……简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哇。”   “呵呵,那都这样了,你不讨厌这个世界么?”   “讨厌,非常讨厌啊。”   付天晴勾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石桌。   “可是再怎么讨厌,我所处的世界已经如你所见,它长满了你所种植的紫金木,除了我这具身体之外全部都是枯骨。我生前最恨的人也被我亲手杀了。恩恩怨怨什么的,都一块儿死掉咯。”   “可是……”   “可是您如今又亲眼看到了一个有付天晴生存过的,有紫金真人曾经存在过的世界,它和这里非常相似,却又还没发展到这般局面,是吧?”   “嗯。”   “然后登上神明的您想要出手,去矫正这个不公正的世道?”   “是啊。”   齐子衿笑了一声:“可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分了些么?凡人和蝼蚁无异,修士以拳头轮大小,人性湮灭,善人难存,追随丛林法则而生存的人占了大多数——放任不管,它最后也还是会发展成你我脚下的这个样子。”   “对,以‘地球人’的观点来说,的确很过分——所以嘞,你要怎么做?”   付天晴无奈的看着老爸:“你要用你‘地球人’的价值观念,去主宰另一个从诞生之初就如此的世界,阻止它重蹈覆辙,把它改造成你希望的样子?”   “……”   “得了吧,老爸。拥有神权的你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本来就跟‘第四天灾’没什么区别——你又不是那种突然中二起来要改变世界的反派,凭你那心软的性格,你真的有自信让它变得更好?”   父子二人相视苦笑。   棋子行进,攻守更迭。   看着儿子和曾经已是截然不同的棋路,齐子衿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我留下的紫金木成了祸害,即便我的初心并非如此,却也的确把水儿逼到了如此窘境……”   飞马落下,守于将门。   齐子矜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金色的光芒在眸中徐徐流转,他的声音也变得异样:“可难道真的就那么让这荒唐的世道维持原样,让它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照原样发展下去,变成如今你我脚下的这片焦土——你真的,就那么甘心?”   付天晴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棋盘。   父亲的攻势仍和曾今一样,看来他已经许久没有闲心思去下棋消遣了。   “当然不甘心——我在这个世界出生,成长,生存……三百年的岁月,经历了不少事情,有过痛苦和绝望,但也有过值得回味的记忆。比起我生活十九年的地球,这里反而更像是我的家了。”   付天晴勾起嘴角,抬头看着父亲:“你我都无法断言这个新世界是否依旧会重走以前的老路,但我却很确定,这个世界让一个‘世外之人’来成为神明,引发的只会是更大的混乱。”   齐子矜眯眼看着眼前的儿子。   的确,和他这个半路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不同。   自己的儿子是切实在这个世界重生,经历过完整的人生,而又死去的人。   比起一直在寻找复活儿子的方法,带着目的奔走世间的自己,付天晴反而更有资格代表这个世界的人发声。   看着父亲犹豫,付天晴笑了一声。   “嘿,其实照理说,这一世我过得还不错,我转生到了我仇人的身上,体会到了她的无奈,了解到了我当年受到迫害的原因,也救下了我的遗憾之一……知足了。就这样吧……”   付天晴闭上了眼睛,三百年的过往种种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可是那些记忆很快的流逝,被作为杭雁菱生存的时光所取代了。   从睁开眼睛,被莲华宫收养。   从学会走路,到学会喊师父。   从挥舞着木棒救下三师姐,到无忧无虑的在莲华宫内乱转。   自己并非是是两个月前才突然附身到杭雁菱身上,而是从最一开始就陪着她一道转世了。   碧水口中那个活泼的杭雁菱、三师姐所期待的那个好朋友、师父所溺爱的孩子、莲华宫最讨人喜欢的捣蛋鬼。   那个“杭雁菱”,其实原本就是自己这个明明因前世不舍的痴执而不肯消散,却又在转生后遗忘了记忆的“阴灵”   如果不是八岁那年被杭彩玉哄骗到了付家,真正的杭雁菱恐怕永远会被自己这个庞大的阴魂所占据意识;而恐怕自己也永远不会记起来自己曾经是付天晴,而是稀里糊涂的作为杭雁菱过完这一生吧。   八岁那年,自己在付家看到了付天晴。   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潜藏前世的记忆开始复苏,却又在杭彩玉将杭雁菱一分为二后受到了重创,陷入了沉睡。   真正的杭雁菱终于有机会苏醒,真正的夺回属于她的身躯。   可她分明身为真货,却被其他人认为是“性情大变”,认为是“走火入魔”。   和身边的所有人都相处不来,只好孤独的用冷漠的态度拒人于千里。   用跟之前截然相反的表现来证明自己的不同。   分明是她的人生,却被自己完全抢了去。   随着退婚之战的一天天到来,同门对她的态度变得逐渐恶劣。   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完全只有失败的杭雁菱在后山上准备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又被复苏的自己二度抢夺了身躯。   若要说这是对杭雁菱的报复,那未免也太过残酷了一些。   “嘿,真滑稽,我自认为重来一次可以去尽力弥补遗憾,却没想到这一世最对不起的人,反而是我上辈子的仇人。”   感慨了一声,付天晴放下棋子,仰头看着天空。   “你接触过另一个付天晴了,他愿意跟你一块回去么?”   “他愿意回地球是记挂着杭雁菱——看那上心的样子,怕是不会心甘情愿的跟我回去。”   “嘿,我猜也是。那么,咱们爷俩回去吧。放弃你那随手捡来的神位,带着我一块回家吧。”   付天晴苦涩的笑了一声:“他还年轻,在那个世界还有个戒指里的老头等着他去救,还有书院里对他十分在意的小女朋友要去哄。”   “那你呢?”   “我……虽然心中也有点不舍,但既然我都把身体还给那个孩子了,好不容易她能重获自由……就让她好好活下去吧。”   反正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付天晴已经放下了仇恨。   反正和自己一样,仍然阴魂不散的那个前世杭雁菱也选择了与过去和解。   世界,应该会走向不同的未来吧。   那个世界,有杭雁菱,有付天晴,已经没有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前世怨鬼什么事儿了……   付天晴摸索着自己的脸,落寞的笑着。   “反正……那边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齐子衿怔怔的看着落寞地笑着的儿子,抿住了嘴角。   这样的付天晴,让他有些陌生。   在他的心里,儿子的模样还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阳光,开朗,时不时的喜欢和自己拌嘴,对生活却无比热爱的少年。   曾经的齐雨霁是为了救人而死的,那时的他虽死了,但却至少死而无憾。   如今的付天晴是为了阻止自己而答应回去的,虽然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可这样真的好么……   “我给你添麻烦了么……?”   齐子矜缓缓开口,有些歉疚的问道:“我又做错了,是不是?”   “别多想,老爹,有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我终究有朝一日会想起儿时的记忆,也终究会明白自己不过是一直在侵占他人的人生。会内疚,会难过。能够活到现在跟你一起回去,尽到做儿子的义务,我已经挺幸运的了。”   这不是为了让父亲放弃神权而做的交易。   这是他这个“付天晴”能够拥有到的最好的结局。   更何况——   “这个决定在我昏倒之前,让你去找米欣桐,告诉你见到付天晴的方法时,就已经做好了。”   付天晴松了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当时我突然昏迷是因为作为‘杭雁菱’和作为‘付天晴’的两段记忆开始融合,你给我的这树脂恢复阴灵气的效果也过于好了——导致我阴灵气一边回复一边往里头跑,非要说你有什么责任的话,害我突然昏倒的罪魁祸首是你啦。”   “……你果然就是那个杭雁菱啊。”   “哈哈,是啊。真的杭雁菱可比我沉闷多了,而且发起脾气来相当可怕,哪里会绞尽脑汁的天天给你们换着花样做好好吃的,尽力协调你们夫妻两个之间的关系?”   付天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好了——我都把身体还给那孩子了,咱们也回去吧,还得想办法跟老妈解释解释我这个大变样的臭小子是哪里来的。啧,按照年龄换算……十九加六,今年的我已经二十五了?”   “……”   “真可惜啊,还没上过大学就结束了,不过二十五嘛……勉勉强强可以当做上学比较晚,毕业又耽误一年的倒霉应届生,只可惜我没能在大学学到什么技能知识,要不老爹你帮我走个后门,在你们医院里安排个职务当当?”   “……”   “别看我不学无术,好歹在这个世界当了三百年的鬼医——啊,不过总不能跟别人解释我是用阴灵气去救人的……而且还要考好多证书,没课本理论还是不行……”   “……”   “说来都六年过去了,我的死亡证明差不多也开了。突然出现我这么一号人该怎么安排身份比较好呢?嗯——还是得拜托你走走关系了,不过凭空编造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的身份挺麻烦的吧?哇……我不会混到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地步……”   “儿子。”   “总不能要我在家当啃老族吧?黑户在当今社会可是很难生存的呀……”   “好了,儿子。”   齐子矜也从石桌上站起来,伸手搭在付天晴的肩膀上。   “别说那些话,折磨自己了。”   “不是折磨,只是转移注意力罢了。”   付天晴看着父亲,依旧维持着笑容:“我好歹也是个三百多岁的人了,如何掌控好自己的情绪我还是做得到的,尤其是——现在用的还是我最熟悉的身体。”   “你若是不愿意回去,我也不是非要……”   “您没听清我刚刚说的嘛,那边已经没我容身之地了,拥有前世付天晴身体和灵魂的我如今是完整的天楔,是成神的必要道具之一,回去后指不定会被多少想当神仙的疯子争抢,难不成你要让我再去夺舍那个被我侵占了六成人生的小姑娘,继续回去当杭雁菱?”   齐子矜怔怔的无法开口。   付天晴见父亲哑口无言,笑了笑。   “别傻愣着了,趁着现在这个世界同时链接着地球和那个世界,咱们还得把病房里正睡着的那孩子接回来呢——我也见见她,趁她没醒来跟她道个歉……毕竟欠那个孩子太多了,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正要转过身,耳边却听到了一阵涟涟的水声。   “啪!”   一汪清水浇在了付天晴的后脑勺上,冷不丁的让付天晴浑身一个激灵。   “诶!?”   这片空间内,理应不会有他跟老爸之外的其它活人才对啊。   身后传来了一阵断续的咳嗽声,付天晴转过身,在目睹了身后的光景时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   “咳——嘶,咳咳……”   一道水凝成的锁链飞了过来,缠绕住付天晴的手臂,而握持着锁链另一端的,是面色苍白如纸,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的女孩。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付天晴抬起了手。   原本温和的水汽沸腾着,化作了白色的薄雾萦绕在女孩身体周围。   人生被阴魂夺走了六成的女孩瞪着罪魁祸首:“师父,教过我们……你,你忘了……”   “怎么了?”   “道歉,要当着,当着面……师父教给我们的,你怎么,怎么能,忘了呢。”   拽着锁链,真正的杭雁菱一步一步艰难的向着付天晴靠近。   “我猜到了……你又要当最后那个,吃亏的人……你总是,这样……”   不熟练的水灵气导致了锁链没能撑住她到来便提前断裂,失去了重心的杭雁菱扑通一下跌倒,付天晴吓得赶忙跑过去伸手扶住。   “喂,你没事吧?”   “我,有事,有很大很大,很坏很坏的事。”   杭雁菱死死地抓着付天晴的衣领:“从小到大……陪着我长大,唯一的,那个人……要跑掉了,他明明知道,是他害我,没有别的朋友……可现在他又要留下我,让我彻底,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好生气,可我……没力气了,你快帮我,打你自己两下,好不好?” 第七十四章 他的办法   被浅紫色的眸子注视着,付天晴前所未有的惊讶。   他不明白真正的杭雁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呆呆的愣了一会儿,还是抬起手来,反复两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   “心情好受点了没?”   “没有……再打。”   “哦。”   出于愧疚,付天晴这次用上了力气,抬起手来抡圆了,正要用力抽在自己脸上,杭雁菱却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没让你,这么使劲。”   “那你到底想怎么消气嘛……”   “我要是能,自己打你一顿就好了。你先欠着我的……”   躺在付天晴怀里的杭雁菱抬起手来,摸了摸付天晴的脸。   “原来,你以前长这样啊……”   “嗯。”   “跟那个讨厌的,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总是围着你打转的,那个叫付天晴的,长得好像。”   “因为我原本就是付天晴啊……”   “我知道,你别吵,你的全部,我都知道……不用你啰嗦……”   杭雁菱咳嗽了两声,缓了一口气,本以为她要挣脱开付天晴的怀抱,却没想到她只是换了个姿势,缩在付天晴的怀里。   “我陪你一起长大的,你做什么事,我都在看着——这个笨脑袋在想什么,我也都知道。”   她伸手拍了拍付天晴的脑袋,又捏了捏付天晴的脸。   “我不喜欢这张脸,要不是从医院走到这里,太累了,我才不要躺在你怀里。”   “‘杭雁菱’会讨厌‘付天晴’是很正常的事啦。”   “闭嘴,谁要你啰嗦,我只说,我讨厌你现在的这张脸而已。”   杭雁菱撅起嘴巴来,用力的拍了一下付天晴的脸。   虽然是不疼,但还是让付天晴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原版的杭雁菱脾气是真的臭啊。   “好好好,我闭嘴。”   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自己亏欠太多的女孩,付天晴只能露出顺遂的态度,听之任之。   “不对,你不许闭嘴,我现在,感知不到你在想什么了,不习惯了。”   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在不断地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   不过占了人家身体那么多年,今后两界相隔也不知道该补偿她些什么了,这正程度的任性已经算是太过便宜付天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很麻烦?”   “嗯,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跑啊。”   “这是你的身体,本来就应该还给你才对。”   “啪”   软乎乎的小手又一次拍在付天晴的脸上:“换个理由,我讨厌这个。”   “可这不是理由,是事实。”   “你,放,放……”   “你想说我放屁?”   “啪。”   又是一巴掌。   “不可以讲脏话。”   “我寻思我以前也没少说你寄吧谁之类的话吧……”   “那是对别人,不是对我。”   “呜哇……”   比在付家遇到的那个前世杭雁菱的性格还麻烦啊,这个丫头……   “不许对我,露出这种,嫌麻烦的表情。”   “好好好……”   付天晴挠了挠头,回头尴尬的看着父亲。   “爸,那个,你先等我一会成吗……”   齐子矜背着手,歪着脑袋看着儿子:“没事,你继续,反正你俩我都养过,这不过是左手倒腾右手的事儿而已,怕啥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感觉爹的表情变得有点欠。   付天晴叹息一声:“总之……你要不先来石凳这边坐着?你也不想一直被讨厌的人抱着吧。”   “你累了吗?”   “还没,你挺轻的。”   “那你打自己一巴掌。”   “诶?为啥?”   “打嘛,别太用力,也别太轻。”   “好好好……”   付天晴反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无奈的问道:“满意了?”   “嗯。”   杭雁菱眨了眨眼:“我再说一遍哦,我讨厌你的脸。”   “哦……那你想怎么样吗。”   “回来。”   杭雁菱指了指自己:“回到这里。”   “……啊?”   “回来,像以前一样,跟我作伴。”   “等等,为什么,你明明好不容易才拿回自己的——”   “闭嘴!”   杭雁菱有些着急的用手捣住了付天晴的嘴巴,忿忿地说道:“明明从出生开始,我们两个就在一起了……无时无刻,我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可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总觉得这具身体是我的,是你欠我的……”   “难道不是——”   “真恶心,别用你那个身体的口水,沾在我的手上。”   杭雁菱嫌弃的收回了堵着付天晴嘴巴的手,在付天晴的身上蹭了蹭。   她清了清嗓子,抬头看着付天晴,用清嫩的嗓音说到:“咱们是一起出生的,一起来到的这个身体,一起被起名叫杭雁菱,连看到这世界的第一眼,都是我们一起看到的,谁都不比谁先到,你凭什么说,身体是我的,不是你的?”   “因为我是缠在你身上的冤魂而已……”   “有区别吗?”   “有……我比你多三百年的记忆……你年幼的时候也是因为我的阴灵气太过凶戾,才导致的你一直没能拿回身体的主动权。”   “然后呢?”   “呃……然后……”   “因为你懂得比我多,所以你就是外来的,就因为你喜欢说‘你寄吧谁呀’,就不可以用这具身体么?”   杭雁菱不解的看着付天晴,她的问题让付天晴有些哑然。   这是什么歪理……   但比起计较这个歪理,付天晴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恨我占用你的身体么?从八岁之后,你恢复了意识……你在莲华宫应该受了不少委屈才是。”   “那是我的错,又不是你的,我被妈妈遗弃,很难过,而你又睡着了,我感知不到你的想法了——所以我很凶,那是我自己活该,不关你事呀。”   看着总是好像理所当然一样的杭雁菱,付天晴忽然有些结巴了起来。   “等等——可我差点要杀了你最喜欢的妈妈,还记得吗,在付家那会儿,不是吗?”   “对呀,所以我把身体,抢回来了。我以为妈妈会带我们,一起走……可是妈妈却偏偏要我们去杀掉另一个杭雁菱,我不想那么做。”   “我的好妹妹,你跟那个杭雁菱才是真正的同一个人,我就是个抢你身子的贼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是从小跟我一起作伴的人,而那个,只是被切开的我而已。这都不明白,你好笨。”   “不不不,再怎么说你从小到大被我从身边抢走了不少人的关爱吧!?虽然这么说很难听,但师父喜欢的是我,师姐喜欢的也是我,每天都看着另一个人占走了你应得的所有关爱,你怎么可能不恨我?”   杭雁菱鼓起嘴巴,有些委屈的说道:“可恨你的那部分当时跟着妈妈走了,我是因为喜欢有你陪着的感觉,喜欢你作为杭雁菱时候的样子,相信你一定会再次醒过来,才选择留在这个身体里……结果,结果你现在却要丢下我,自己跑掉。”   “我……”   “坏人,你最坏了。”   “我以为……”   “我不管,你坏。”   “好好好,我坏我坏……”   “不过我不讨厌你哦,我只讨厌你现在的脸。”   “好好好,我丑我丑。”   付天晴无奈的连声应承,他无奈的直起腰来,无意间眼角的余光看着父亲,却忽然发现父亲此时正在津津有味的盯着。   发现儿子注意到自己,父亲咳嗽了一声。   “继续。”   “啥玩意啊就继续。”   “没,我,我意思是不打扰你们俩。”   杭雁菱挣扎了两下,付天晴见状托着她的后背,扶着她站了起来。   晃晃悠悠的,杭雁菱走到了齐子矜的面前,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如今的神明大人。   齐子矜也低头看着这个自己养过一个周的孩子,笑着问道:“怎么——”   话还没说完,杭雁菱抬腿一脚踹在了齐子矜的小腿上。   “你也是坏人。”   “诶?”   “你用那个什么树脂把我们两个分开了。”   “呃……”   “我要他回来,我们要一起。”   杭雁菱指着一边的付天晴:“我不喜欢他现在的脸,讨厌死了。”   “能别反复强调我这张脸了吗,我觉得挺帅的还……”   讲真的,即便是当年那个杭雁菱都没反复羞辱我长相问题啊。   付天晴无奈的走到杭雁菱跟前,弯下腰,双手搭在这个自己曾经一度使用过的身体上。   “好了,别为难我老爸了——很高兴知道你不是那么讨厌我……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再回去你身体里了……你看,你现在已经恢复了使用水灵气的能力,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身体,再被我附身,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我爸也说了,那样子的你甚至可能活不到三十岁就……”   “我从出生开始就使用阴灵气,早就习惯了,这个湿漉漉的东西,我才不喜欢——而且那个杭雁菱也用的是阴灵气,这明明跟你回不回来没关系的!”   “她那是因为被你妈给折腾的,还练的是邪教的那些玩意——你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身体,别再……”   杭雁菱气的用力捶了两下付天晴的肚子:“闭嘴,你净胡说八道,不许你说话。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都不要我了。”   “呃……”   无奈的付天晴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想想办法——不是我说你乐啥呢。”   “没,就是寻思着要有这么个女儿也挺好玩的。”   “那咋办——”   付天晴抓了抓头发。   万没想到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不是劝阻自己父亲放弃神位,而是杭雁菱跑过来劝自己不要放弃那具身体。   “肯定不会把你再塞回去的啊,哪怕不是站在神的立场上,我身为一个医生也总不能让一个十三岁的花季少女进入生命倒计时吧。”   杭雁菱闻言又气鼓鼓地踢了齐子矜一脚。   “叔叔,我讨厌你!”   “哎呦,别这样别这样,叔叔再想想办法,不生气,好不好?”   齐子矜连忙安抚了杭雁菱两下,看的付天晴连连摇头。   “爹,过分了。”   “嘿……”   齐子矜抱着肩膀,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杭雁菱。   他忽然开口问道:“说来,你作为杭雁菱,这一世过得愉快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   “哦,好,我不问你。小雁菱,你说他想的东西你都知道——那么他跟你一起作为杭雁菱生活的时候,过得愉快吗?”   “他才不愉快,他心事多得很……总是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老是想把自己当成,当成最先豁出去的那个。”   “那你觉得他这么做好么?”   “不好。”杭雁菱摇了摇头:“他被那些冤枉他的师姐,开门抽了耳光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还手,还是我帮忙的。他见到恶心的男生,明明气得要死,手都被牵上了,也不知道动手……”   “呵呵……那你刚刚来的时候说他又要当最后那个吃亏的人,是怎么回事?”   “我听到了,他说,他没有容身之地了,要离开。”   杭雁菱扭过头来,抬腿踹了一脚付天晴:   “可是我知道,你明明舍不得那个,莫名其妙总是想寻死的,那个学姐,舍不得那个,从小跟在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师姐,舍不得那个,晚上总是挤在被窝里,热都要把人热死的二师姐,舍不得那个每天都很有精神,喜欢嚷嚷着一起玩的小算盘——就连那个又傻又憨,还总是一副很聪明,自以为很了不起,连被人帮了都后知后觉的,还厚着脸皮的老往咱们身边凑的,那个,那个付什么的,你都放心不下。”   “等等——什么叫那个付什么的,而且什么叫喜欢自以为很了不起,诶诶!不至于说的那么过分吧!他只是年轻,你给点机会啊!”   “你闭嘴!别用那张,那张讨厌的脸跟我狡辩,我会想到,不好的东西。”   一时间,付天晴没办法分清到底这个原版杭雁菱对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了。   “噗……”   “爸,你笑什么!?”   付天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自己老爸一眼,齐子矜摇了摇头,走到杭雁菱身边。   “是啊,他有那么多舍不得的东西——却还要跟叔叔我一起回去,叔叔其实也不喜欢他硬撑着的样子。”   “要回去也可以,你把他弄回我的身体,然后,跟之前一样,让他和你们一起住。”   “那不行哦,叔叔刚才不是说了么,不会把他还给你的——而且就连这位付什么的自己也不希望继续占用你的身体了。”   杭雁菱小脸一板,抬腿就要往齐子矜腿上踢一脚,却被齐子矜躲开了。   “不过,倒是有折中的办法。”   “等等,老爹你先打住。”   付天晴皱起眉头来:“事先声明,我不回去的原因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是如今我身为完整的天楔,回到那边会惹乱子。”   “知道,你爹记性没那么差。”   齐子矜缓缓地闭上了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着血红色的天空,看着周遭那成群的紫金木。   “儿子。”   “嗯?”   “我问一下,如果刚才我执念太深,不肯松手放弃这个神仙的身份,你会怎么办?”   “……”   “我猜,你打算通过毁掉天楔,也就是牺牲你自己来阻止我,对么?”   “……”   “知子莫如父,你邀我下棋也无非是让我放松警惕。其实你这小子早就偷偷的试图自绝经脉了,等我话头一个不对劲你就会自尽——而我之所以顺着你说那些话,也是为了稳住你,毕竟就算能复活,我也舍不得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付天晴皱起眉头:“所以呢,结果你还是不肯放弃?”   “是啊,原本我打算着先稳住你再说的——毕竟亲眼目睹了水儿过去遭遇,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的愤怒也是切切实实的。”   齐子矜背着手,闭上眼睛:“不过现在想想……若是死者能够轻易复活,要医生还有什么用呢……?我和你妈这些年来承受的痛苦又算什么呢……?我儿子靠着一次次牺牲自己才打拼下来的成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我知道,这是因为看到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才会如此有闲心的发表这番感慨。我毕竟是个凡人,儿子死了想要尽力去复活,当看着你活着我才会有精力去思考追求复活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我还记得在大学的第一堂课,班头教给我们的那句话——人命至重,贵有千金。”   “医者不是决定他人生死的人,我这辈子救过许多人,见义勇为被歹徒刺伤的警察,酒驾超速出了车祸的司机,为祸乡野的黑老大,辛勤工作导致自己器官衰竭的基层干部……哪怕有些社会舆论因此骂我们,告诉我们有些人活该死,有些人就不该让他们留存于世,只要上了手术台,我们都会拼尽全力的去抢救,这是我们的本分。”   “可这白来的神仙,这随便能把人复活的能力落在我手里——我真的拿得住么?”   “总有些人我是不会想让他们活过来的,虽然我会尽力去抢救一个濒死的恶人,但让我复活已经死去的恶人,我怕是做不到。”   “到头来,想让谁活就让谁活,跟肆意决定他人生死并无区别。”   “你妈妈是对的,我陷的太深,钻了牛角尖,非想整出什么复活药来。这些年……给她也添了不少痛苦。太过注重死去的你,反而忽视了活着的人。”   齐子矜悠悠的说着,自嘲的笑了一下。   “上了岁数,容易啰嗦——不过我连自己的老婆都没照顾好,还有什么脸说去改变那个世界呢?”   付天晴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说点什么,却又不好开口,只是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的折中的办法是什么?”   “你说你没有归宿,是因为不能作为‘付天晴’,作为完整的天楔回去——那么换个方向思考,只要你变得不完整不就行了?”   “那除非把我塞回杭雁菱身体里——可你不是不打算这么干么?”   “我目前可是神仙,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抬头看着漫山遍野的紫金木,齐子矜吸了一口气。   “你和这个杭雁菱先回地球那边去吧,跟你妈报个平安,至于你要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随便你。我去找紫水,我也欠她许多东西——虽不知道能不能还清,但她总归还是等了我一千年的。”   “……”   “那之后,我会去确认一遍另一个付天晴的想法——看看他去留的意向。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回来这里,销毁你这个天楔。” 第七十五章 它的变生   “算上当初被我从街头收养,这算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吧?感觉如何?”   “还算不赖,不过师父你就不怕我缓过来了,再杀你一次?”   “不怕,我现在好歹算个神仙——想杀死我怕是有点难。”   “那我们之间,总要死一个吧。”   “你错了,是我们之间,总要消失一个。”   “……”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你大可以当成已经成功搏杀了我,现在只是我咽气之前最后的一点嘱托,师徒一场,总不至于狼狈到最后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吧。”   “我的话都在雨里讲清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样啊……那我有话想对你说。”   “讲来听听。”   “……我,为我之前的一句话道歉。”   “嗯?”   “我说这个世界无药可救,我为这句话道歉。”   “师父你跑路了这么久,半天就憋出个这?”   “嗯,我只对这一句道歉。”   “……你所做过的种种,难道不值得你道歉?”   “值得,但是留下紫金木也好,留下大还丹也好,那都是当时的我出于本心的决定。我并无意让这世界变得混乱,争夺也好,厮杀也好——你我皆非圣贤,料不到后世的淆乱。毕竟你总不能怨我提前料到当时遍地都是的鬼哭木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稀缺药材,被大家族垄断了吧?”   “……”   “当然,你可以恨我,怨我,如果我不出现,你不会遭受这么多痛苦……水儿,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说。”   “你想让我帮你复活紫悦宜吗……如果你点头的话,我会马上做到。即便我承诺过我儿子不滥用这份力量,但复活紫悦宜是我提前承诺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反悔。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   “……”   “……”   “……”   “呼……若是您真有这份本事,让那孩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健健康康就好……不再为病困所扰,不再为愚昧所害——虽说她已经死了近千年,再说这个,也是没趣了。”   “你不想见她?”   “我无颜见她,盛怒之下,我屠掉了她的村子……其中定然牵扯到了许多无辜。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变得和那些视凡人为飞禽猪狗的修真者无异了。”   “呵呵……”   “嗯?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感慨而已,那些修真者,可是不会像你这样露出负罪感的表情的——你往自己身上背了罪,这已经足以让我相信,你还是没能彻底舍弃我的传承。”   “事到如今,我身上还剩下什么传承,您尽管说出来,我马上改。”   “师父错了——”   “你不是说你只为一件事道歉么?”   “道歉是道歉,错了是错了——我如今方才明白,是我选择的道路错了。”   “……”   “这不公的世道并非不可救药,只是我选择的道路不对——我贸然的用我一个世外之人的观念去度量,去改变你们的世界,违反了它的规律,自也遭到了反噬。”   “反噬?那可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嗯,我知道。我会永生牢记这次教训,用我之后的余生去赎罪的。”   “您说的轻巧,可您知道死了多少人么?”   “不知道,可若我没来过这个世界,它不依旧还会是这个样子么,人终归不是我杀的,是这个世界的残忍绞碎了的——不过至少我的到来做到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是什么?”   “我遇到了你。”   “……”   “千年的时光,你依旧记得那份愤怒,你选择向我倾诉你的愤怒,而不是麻木不仁,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接受这份现状。你仍是想着去改变它吧?”   “……”   “你跟我不同,你是这个世界的人,体会过这个世界的悲苦……维持这份愤怒至今,我相信你也一定在做着试图改变的事情。毕竟我们的水儿是个脾气上来了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能等我千年来诉苦,也能同样以你的手段回敬这个不公的世道。”   “师父,我老大不小的了,您也没必要喊的那么亲。”   “我是你师父,你燃烧灵魂下来的那场血雨不是纯粹为了向我泄愤,而是你自知如今只有金丹期的你没办法靠武力战胜我,所以选了个方法吓退我,让我这个老不死的羞愧着滚蛋,以防止我对这个世界更大干扰,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啧。”   “你还没有放弃这个世界,这就足够了。”   “……”   “我想这漫长的时光,你应当也找到了和我不同的路。并且坚定地走在上面——我说这个世界无可救药是对你所有努力的污蔑,光凭这一点,我得再次向你道歉一声……对不起啦,徒儿。师父失败了,但万幸,这世间还有你。”   “往后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你又要走了?”   “是啊,我这该死之人,也是时候彻底消失于此世了。”   “……老东西。”   “嗯?”   “别惦记着一天到晚复活你的那个谁了,你……以后看开点吧。”   “………………嘿,我知道了。”   “对了师父,我这小师弟该怎么办呐?看在你跟我道歉的份上,我不是不可以留他一命。”   “留待你们自己商榷吧……哦,对了,杭雁菱是你弟子?”   “嗯?是啊。”   “那你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一会儿她回来了,你正好把她接回去。”   ——————————————————————————————————   天空的皲裂在渐渐消失,紫色的光芒渐渐消失。   付天晴和周清影终于等到了齐子矜的归来。   齐子矜询问了付天晴是否愿意回到另一边的世界,是否还想要再见妈妈一面。   付天晴犹豫了片刻,答应还想去看看母亲,和她聊聊天,随后同齐子矜一并消失。   而周清影则是被米欣桐带到了周家,见识到了周家的惨状,和坐在废墟上,托着下巴看着天空的紫水仙子。   掌门的存在让周清影的慌乱平静了不少,然而随后诞生的担心让她再度不安了起来。   周家的事情终于还是把莲华宫卷了进来。   “大师伯……不,掌门……”   “嗯?影儿来了,这是你同学?”   “嗯……”   “好不容易领同学来看我一次,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这里是……那个……”   “不必担心,都结束咯。”   “……诶。”   “放心吧,短命诅咒也好,世代秘辛也罢,全都不见咯~”   紫水冲着周清影眨了眨眼,张开双手。   “可惜掌门我乏的很,若是可爱的小影儿能给我抱一下,那想必会让我精神大为所振——只是不知咱们周家的这位小家主候选还远不愿意念我这个老掌门的一分薄面。”   “大,大师伯,你说什么呢!”   周清影跺了跺脚。   紫水勾起笑容:“啊~说来,你跟菱儿,一个付家小候选家主,一个周家小候选家主,看来这南州江山,已有两成入我莲华宫彀中也?”   周围废墟乱成这样,掌门还有心思开那种不着调的玩笑。   周清影不由得叹息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此处遇到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掌门,让她的心理踏实了许多。   不过杭雁菱昏厥的事情还是一直梗在她心里头,让她不由得说到:“大师伯……杭雁菱她……她……”   “她马上就回来。”   紫水耸了一下肩膀:“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至于是真是假,告诉我这事儿的人已死,我也不晓得了。”   “诶……”   周清影愣愣的看着掌门,如今杭雁菱在另一个世界垂危,大师伯是怎么得知她会回来的……   是她在安慰自己么……可大师伯虽然平日里跳脱不羁,在涉及到她们这些弟子身上的时候却会格外仔细。   事关杭雁菱的性命,她不会开玩笑的才是……   对了——   “大师伯,你知道周家家主……去哪儿了吗?”   她左顾右盼,却只见周家废墟遍地,屋院狼藉,见不得半个她们三人之外的人影,只有满地坑坑洼洼的洞穴。   “他啊?他见你大师伯神威难挡,自愧弗如,跑掉了。”   “……哦。”   周清影无奈的眨了眨眼,随后抬起头来,看着空中那几道紫色的巨大裂缝。   “那是什么……”   “不知道呢~不过刚才那会儿裂缝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米欣桐则是满怀担忧的看着半空。   杭雁菱是她在这个世界交往的第一个朋友,她不希望那边再出什么茬子。   就这样盯着天空,夕阳的光芒刺的眼睛痒痒的,废墟上的影子被拖拽的很长很长。   忽然,从她们三人的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差不多了吧,我说。”   “哼。”   “松点,松点……”   “不要。”   “你消消气行不……”   “不要。”   那是杭雁菱的声音……   她在自言自语?   从周家的断壁残垣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挤了出来。   “杭雁菱!!!”   周清影最先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近乎以撞上去的速度扑向了杭雁菱。   谁知道杭雁菱却眉头一皱,往旁边一躲,让周清影扑了个空。   “诶?”   这般反应让周清影惊讶,抬起头来,眼前的杭雁菱满脸嫌弃的表情,那种冷漠和生硬的态度她并不陌生。   从付家回来的杭雁菱,便是这般对她的。   这样啊……   她又变回去了。   周清影的双眸黯淡了一下,她勉强的露出笑容还想说点什么,双眼却突然从背后被捂住。   “小师姐——给你变个戏法嗷。”   是杭雁菱的声音。   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古灵精怪的杭雁菱的声音……   “诶?”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但是……   杭雁菱不是就在自己面前吗?   “杭雁菱,你,你干什么?”   “哎呀,见到你太高兴了没做好心理准备,我现在可是极力的克制着双腿发抖的恐惧在捂你的眼呢。”   “你在说什么啊?”   然而身前,另一个杭雁菱的声音响了起来:“干嘛,冲我使眼色,我现在又读不懂你在想什么了,眼色我也看不懂。”   “嘘,嘘!!”   “哼,反正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远处的紫水和米欣桐也循着声音接近了过来。   “菱儿,怎么了——咦?”   “杭雁菱……和……杭雁菱?”   “哼!”   “啊……呃……哈哈,哈……师,师伯,还有欣桐,你俩怎么在这儿……”   “有人让我在这里等你……哟,没想到却是买一送一呢。”   紫水轻笑的声音在周清影的旁边响起。   被捂着眼的周清影完全陷入了懵逼的状态。   “等等——到底怎么回事,喂,杭雁菱,别胡闹了,你刚刚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啊?”   “我只是不稀罕搭理你而已,见面就扑过来,我跟你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吧?”   “诶?”   “嘘,嘘!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本来就不喜欢她,从小就粘在你屁股后面——而且你以前满脑子有七成时间是考虑关于她的事情。”   “咱不提了行吗!?”   此起彼伏的,杭雁菱跟杭雁菱对话的声音吧周清影搞蒙了。   脾气上来的周清影一把攥住了杭雁菱的手,用力的推开,抽身往旁边一闪,回过头去。   在断壁残垣之下。   一个杭雁菱抱着肩膀,一脸不屑的扭过头去。   另一个杭雁菱尴尬的挠着后脑勺,左右为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杭雁菱……有……两个?”   周清影不可思议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啊,呃——情况很复杂,三师姐,你冷静。米欣桐,你听我解释,大师伯……你听我……”   紫水轻轻一笑:“现在在说话的是咱们的小阴灵吧?”   “呃……”   “然后那边那个脾气很坏的孩子,是咱们的小坏菱。”   “哼。”   “好,一目了然。”   紫水拍了拍手,张开双臂:“师伯现在心很累,要抱抱,三师姐不给,你们哪个先扑进师伯怀里,师伯今晚就请她吃好吃的。”   两个杭雁菱看了看彼此,小阴灵往前走了两步,立马被旁边的小坏菱给抓住了胳膊。   “不许你去。”   “为啥,我也心很累啊。”   “反正你到时候心理肯定也会想,‘哇,好大’之类的事情吧?”   “我,我没有——”   “那你喜欢小的?”   “不是,怎么话题突然跳到这里了?”   “因为我现在读不懂你的心思,只能根据你以前的来了——”   彻底凌乱的周清影捂着脑袋,哪怕是前世的疯狗道姑,如今看到双倍的杭雁菱,脑子里也只有混乱:“不是,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杭雁菱这个存在,又增殖了呢。”   在黑暗的空间中。   在上下颠倒的无秩序漩涡中。   在空间与空间的夹缝中。   红发白大褂的少女倒悬着,漂浮于悬空的境界之上。   “好了,这就是付天晴给出的最终答案——恭喜哦,次要目标,让齐子矜放弃神权的目的达成了。很遗憾,首要目标,让付天晴回到家里的愿景没能实现。”   在博士的背后,静静地流淌着一枚硕大的,纯白色的茧蛹。   蛹丝上绘坠着发光的斑点,犹如星河排列,在蛹丝上缓缓流淌。   “博士”漂浮到了茧蛹跟前,笑嘻嘻的背着手弯着腰,打量着面前的茧蛹。   漆黑的淤泥流淌在半空中,形成了落足点来支撑她的身体。   “不过我这个‘许愿机’就是这样的存在啦,虽然能够实现愿望,但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造成缺憾,感谢您没有许下拯救苍生之类的愿望哦,依那个世界的状况来说,至少要杀掉六成以上的人才能实现呢。”   “当然,你或许应该庆幸,现在需要杀掉的人竟然只有六成,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啦。”   蚕蛹如同呼吸般一起一伏,沉默的置于空间之中,没有任何声响。   “博士”却不在意,围绕着蚕蛹缓缓转了一圈。   “但是这样的结局真的好吗?咱们的紫金真人牺牲掉全部紫金木去重塑一个并非天楔,却足以容纳三百年阴灵的肉身,这份父子情长固然值得感动,但旧世界的天楔终究还是毁掉了。”   “作为曾经跟那个天楔接触时间最长的你……”   “同时也是跟齐子矜同样身为神明候选人之一的你……”   “虽然排除掉了竞争对手,但是自己也没希望成为神明咯?”   “哎呀呀,还是说你原本的优先目的就是让付天晴安安全全的回到老家?只可惜,那边的那个愿望我没实现呢。”   “这是付天晴自己选的道路,可不要怪我哦。”   “……”   “真让人嫉妒啊,那个家伙。不管神明如何更替,总会对他别有照顾……”   “上一代神明不甘于世界就此步入终局,以牺牲自身理性和知性为代价,重新创铸了一个崭新的,完全一样的世界。付天晴成为了唯一被许以转生的特异点,其他人则全部都是重入轮回,和之前别无差异。”   “而轮到你们两个候选人这一代,一个个又跟他关系匪浅。”   “一个利用不完整的神权,宁肯不入轮回也要将自我放逐在了新世界之外,只为了默默守护他,甚至不惜对我这个残缺的许愿机发出遗愿。”   “一个利用支撑旧世界存续的紫金木打造了一具身体……导致旧世界失去了全部的活物,彻底崩塌。”   博士调转了身子,面向了一旁逐渐崩塌的空间。   山河,墙壁,建筑尘埃。   所有的一切在逐渐变成散沙。   这个世界,终于彻底的被埋葬了。   “在齐子矜成神的那一刻他就应该知道了,之所以能够自由的在新世界和地球之间往来,是因为中间有这由他主宰的旧世界架构桥梁,作为踏板——一旦世界崩塌,放弃了神权的他将再无可能见到儿子。”   “这和永别没什么两样啦——这个父亲还是选择了放手,亲手送了孩子去往那个一度令他心灰意冷的世界。”   “嘿,他的愿望刚好和你背道而驰诶,你不生气吗?”   巨大的茧蛹依旧缓缓地进行着“呼吸”   缠绕于茧丝上的星光却稍稍的加速了流转。   “这都不生气嘛,你也是个圣人呐。”   “好了好了,我还没嫌弃你赖我账的事儿呢——本以为是个神兴致冲冲的来搞一把,没想到竟然是被你这个半成品给套路了。”   “而且,你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天楔已经毁弃,你留给自己以维系独立存在的神力也将不复存在……”   “你将不再孤立于新世界,被旧神的力量代入轮回之中。”   “没办法继续守望他咯?”   “……还是说,你挺高兴的?”   “毕竟他还是选择了那个世界,答应了与你的承诺。”   “好了,时候不早了。”   “再见咯。”   博士笑嘻嘻的轻轻垫脚,虚无的空间中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空洞盘旋,将她缓缓地吸了出去。   在空洞之外,是碧蓝的天空和绵绵的云朵。   “我还要在地球再逗留一阵子,毕竟万灵药在大学散播有我一份黑锅——紫水对当时还是神明的齐子矜许下了愿望,希望自己的徒儿能够不再为疾病所困,不再为愚昧所害。”   “是时候去帮助那个被校园霸凌的苦命孩子走出阴影,重返校园啦~!”   “真是的,为什么她每次转世都那么命苦啊,跟付天晴简直是完全两个极端——诶诶,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付天晴也很惨啦,都不容易,都不容易,马上要投胎了生这么大气可不值当的。”   “那么……如果有缘的话。”   “在某个崭新的神明诞生之日,亦或是世界的法则被重新定义时。”   “再会咯,my lovely girl” 第七十六章 她们的后续   “好了,这样就好区分了。”   数日后,在莲华宫内,紫水亲手为两个杭雁菱穿上了一紫,一黑,两件不同的衣服。   除了颜色之外,两件服饰的外装都相通,一件小坎肩,低衬短裙,长靴。   “这边黑裙子的呢,是咱们的阴灵转世的小菱儿。这边的紫裙子呢,是咱们非常臭屁的小菱儿……呀,区分是区分开了,但是称呼怪怪的,诸位有什么好主意吗?”   在莲华宫大堂上,坐着表情各异的莲花宫长老。   二长老澄水捂着脑袋,歪着脖子,脑仁一阵阵的嗡鸣。   “付家的开支已经够我们喝一壶了,还有周家,周家,呜呜呜……周家,啊……周家……接下来几大家族肯定不会放过恶心我们的机会,要写回函,还要在办一场酒会解释情况……开支,全是开支……好痛,我的头好痛。”   三长老碧水也捂着脑袋,靠在椅子上,龇牙咧嘴的哀嚎:“疼,疼啊……我到底喝了多少……菱儿都变成了俩,救命,头好疼……好想吐,呕……”   四长老净水也捂着脸,靠在椅子上。   鼻血顺着指缝滴落到了丰满的前胸上。   “菱儿,有两个菱儿,都是我的菱儿,嘿嘿,菱儿,我的好菱儿。”   紫水看着三个妹妹,掐着腰,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们三个啊,都像话一点——算了,你们两个杭雁菱打算给自己怎么起称呼呢?总不能共用一个名字吧?”   “为什么不能?”   “好了,坏菱儿,听师伯解释,你俩虽然曾经是一体双魂,如今又因为师伯不·知·道的原因变成了两个人,以后相处起来会给我们旁人添麻烦。”   “我们又不会分开,一直待在一块,会有什么麻烦。”   “哈哈哈哈久违看到菱儿的脸露出不耐烦的样子真的有点怀念了,好——你给我打住。”   紫水伸手捏住了一个杭雁菱的嘴唇,扭头问另一个。   “你说怎么称呼你们俩比较好?”   “她是真正的杭雁菱,我就是个孤魂野——呜呜呜!”   “你也给我闭嘴。”   紫水难得的在短时间内成为了莲华宫内最靠谱的人,她皱着眉头揉了揉脑袋。   被捏住嘴唇的杭雁菱挣脱开来,指着旁边的杭雁菱,认真的说到:“只有她配得上杭雁菱这个称呼,我也只认可她是,至于我叫什么不重要。”   “你们两人再怎么礼让也只会让我头痛——不过算了,坏坏的这个菱儿来的比较晚,就叫你小小菱好了,至于这个不着调的嘛,你就听小小菱的,继续用杭雁菱来称呼怎么样?毕竟你年龄比她大不少,权当多了个麻烦的妹妹。”   “……听大师伯的。”   杭雁菱无奈的点了点头,绕了半天,自己这个盗版还是李代桃僵,抢走了正版的名字。   不过算了。   日子还得过,人生还得继续。   杭雁菱……就杭雁菱吧。   过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碧水醉的厉害,返回琳琅书院了也要明天了,我写了信寄给小秋雨,她应该很想你们——小小菱,记得跟新同学好好打招呼,别给姐姐惹乱子听到没?”   “听到了。”   小小菱抓住了杭雁菱的肩膀,若无旁人的将脸贴在了杭雁菱的脸上。   “呜哇,你干嘛!?”   “……我们以前就这样啊?”   “你咋不说以前我还在你里头呢!哇,松点松点,我不习惯——”   两人拉拉扯扯的走出了紫水大殿,这三日的相处,杭雁菱已经深感疲惫了。   只盼明天回到学院,见见学姐舒缓一把心情吧。   “喂!!!老杭——————!!!”   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鹰隼的唳鸣,一个耳熟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   毫无疑问,这是付天晴的声音。   看着年轻的自己的身影徐徐放大,杭雁菱无奈的掐着腰,等待着他的降落。   “你没事吧,太好——咦?”   骑在鸟背上的付天晴纳闷的看着杭雁菱的身影,咕哝了一声。   “什么玩意?怎么有俩?”   付天晴从鸟背上跳了下来,好奇的看着两个服装颜色不同的杭雁菱,忽然一拍巴掌。   “我靠,这个不会就是当初在莲华宫诬陷你,在琳琅书院下面滥开杀——噗!!!”   一记沉重的勾拳砸在了付天晴的腹部,将他一拳錘在了地上。   面无表情的小小菱弯腰从一边的地面上找到了一块石头,对准付天晴的左胳膊就砸了下去。   “诶诶诶诶!!!”   “别别别别!!!”   她这一砸直接唤醒了在场俩人的PTSD,当初在付家闹事的光景同时在二人脑海中重现,吓得一个付天晴魂不守舍,吓得杭雁菱连忙抱住石头,哭爹喊娘。   “我想这家伙已经深刻的认出来你是哪个了,听话听话。”   “君子动口不动手!!”   “……哼。”   被杭雁菱阻拦的小小菱丢掉了石头,恶狠狠地瞪着付天晴。   “跟个苍蝇一样的飞过来了,讨厌,讨厌死这张脸了。”   “哇我已经深刻领会过你多讨厌这张脸了……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   杭雁菱一边拦着妹妹,一边看着弟弟:“咋骑着小黑飞回来了,让米欣桐直接传送过来多方便?”   “得了吧,米欣桐这几天都没敢见我,天天躲在屋子里,我还得去劝她……唉,为了这事儿上次吃饭乐乐差点用筷子把我的手钉在桌子上。”   付天晴甩了甩手腕:“你咋样,身体还行不?”   “除了昨天洗完头脑门上冒了一朵小花之外,一切正常。”   “……小花?你多久没洗澡了?头发里还夹了个花种——噗!”   一记沉重的勾拳打在了付天晴的腹部,紧跟着小小菱抄起石头就要往上砸。   “诶诶诶,卧槽妹子你冷静点,我说你惹她干嘛!?”   “我靠我就随便口嗨两句谁知道她雷区这么广,你俩到底啥关系啊!”   “她我妹。”   “你妹不也就是我妹吗!”   “……”   “卧槽不至于至于,你管好自己的嘴行吗!”   好不容易拉开了小小菱,杭雁菱累得气喘吁吁:“我靠,你到底来干啥的。”   “有你的急件,从东州运过来的,捏麻麻的李天顺那个批摇了一群人把我宿舍堵了,逼我给你送信……”   “东州?”   “你自己看吧。好家伙……有水吗,渴死我了。”   ————————————————————————————   “师姐姐,师姐姐!”   “……”   “师姐姐,回神啦!”   “嗯?哦……”   在后山的小溪旁边,静坐着的绿衣少女呆呆的回过神来,看着从远处跑过来的,穿着丧服的小女孩。   “小铃铛?”   “嘿嘿,师姐姐是在钓鱼吗?”   “啊……嗯。”   周清影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揉了揉小铃铛的脑袋。   “师姐姐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想回学校吗?还是因为四师姐姐变多了?”   “不,不是……”   “那,那我们一起烤红薯好不好?”   “……好呀。”   心思杂乱的周清影随口答应了小铃铛的要求,从河边的石头上站了起来。   小铃铛拉住了周清影的手,兴高采烈的把她往林子拽。   “烤熟了红薯,香香的甜甜的,送给师姐姐和阿姨们一人一个,嘿嘿。”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诶,有嘛有嘛?小铃铛每天都很高兴喔。”   “今天格外的……不,算了。”   周清影摇了摇头,对着小铃铛露出了笑容。   是自己最近过于敏感了么……   走到树林子里,树林当中有着一方新鲜的土坑,一看就是小铃铛的拿手绝活,不过……   “诶?”   “咋啦师姐姐?”   “不对,你刨这个坑……是为了烤地瓜?”   “是啊,把叶子和木头堆积在地瓜上面,然后点着了用火烤一烤,我害怕把周围烧着了,所以特意把这片地面扫干净了呢。”   小铃铛展示着空洞周围的空地,神采奕奕的等待着师姐姐的夸奖。   周清影有些纳闷的掂量着土坑:“你平时……挖坑不都是为了埋人吗……”   “因为小铃铛找到了很棒很棒的木头,又运气好,在山里挖到了野红薯!”   “很棒很棒的木头……”   周清影呆呆的喊着小铃铛忙前忙后的将树叶报过来,丢进了土坑里,又变戏法般的从怀里摸了几个红薯出来放在叶子上。再铺上一层叶子后,小铃铛掐着腰得意的笑了笑:“师姐姐,你知道木炭吗?”   “知道,烧过的木头,比一般的木头火更旺,烧的更快……怎么了?”   “蹡蹡!小铃铛在后山捡来了木炭哦。”   “树林里哪有木炭——诶?”   小铃铛得意洋洋的从她的储物戒指里掏出来了一截手臂粗细,通体乌黑的木头。   “这玩意,还挺沉的咧!”   “等等……这是!”   “嗯呐?这个怪木头黑黑的,干巴巴的,不就是木炭嘛,嘿嘿——师姐姐,咱们掰两半,你一根,我一根,点着了一起丢进去好不好?”   “……好。”   看着那黑色的表皮,木质层犹如浸血的木材,周清影的脸上闪过了复杂。   ……   算了,也许它当做木炭来烧,比平时更有用吧。   “给你火折子。”   “嗯。”   周清影接过了火折子,对准了乌黑的木头,那木头好像被浸过了油,火焰轻轻一触碰就被引燃了。   “好,三、二、一,丢!”   小铃铛喊了一声口号,二人同时将漆黑的木头丢尽了树叶坑里。   不管这颗木头曾经是什么,可以用来当成什么药物的原料。   至少它现在,被当做一个木炭来烤红薯就好了。   “师姐姐!”   小铃铛站在越来越旺的火堆旁边,突然一个垫步跳了过来。   “跳火盆啦,跳火盆啦。”   “你这又是哪一出……”   “师姐姐最近总是很不高兴的样子,跳火盆可以去掉身上的晦气哦,来嘛来嘛。”   “……好。”   看着面前的火焰,周清影轻轻一跃,轻松地翻过了直径不到一米的土坑。   “然后然后,师姐姐,双手合十,随便寻思点什么吧?”   “嗯?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要去晦气嘛,想想晦气的事情,然后让它们都被这把大火烧个精精光!”   “唉……好好好,依你依你。”   周清影苦笑着看着有些胡闹的小铃铛,她明白,今天这次烤地瓜,是小铃铛为了哄她这个师姐姐开心而准备的。   虽然没办法真的就这样去除心中的烦闷,不过嘛……   周清影双手合十,莫名的闭上了眼睛。   在琳琅书院遭遇的种种,遇到姐姐,被姐姐袭击,灰发的杭雁菱,失忆的杭雁菱,簪子,失踪,另一个世界,周家的秘密,紫金木的由来……   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耳便隐约听到了一声惨叫。   “嗯?”   周清影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燃烧着的土坑正冒出滚滚的浓烟来……乌黑的烟雾升上天空,四散而去。   周围只有噼里啪啦的响声,并没有什么惨叫,哀嚎的声音。   一般的木头,能烧的出来这么浓的烟嘛……   黑烟朝着周清影的方向缓缓地飘了了过来,风儿一吹,黑烟又飘上了天空,再度四散而去。   “小铃铛,这木炭是不是受潮了……啊。”   火坑对面的小铃铛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脸上淡淡的挂着恬静的笑容。   这个一直以来都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很少在此时露出这样的神情。   “小铃铛……你也有烦恼吗?”   “没有喔,师姐姐。”   “感觉你很虔诚的样子……”   “因为小铃铛在祈祷,小铃铛希望大家都能够得到幸福,你也好,师姐姐们也好,阿姨们也好,莲华宫的大家,天下的所有人,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得到幸福喔!”   ……   “是嘛,你比师姐姐我,厉害好多呢。”   看着飘香天空的黑烟,周清影淡淡的呢喃道。   不知为何,看着这飘散的黑色浓烟。   心里头似乎真的……舒服了不少。   ————————————————————————————————————   【见字如面,我的兄长——还是我,你的好妹妹,杭雁菱。】   “噗,咳咳咳!!”   “老杭,咋啦?信里头写的啥啊,让我瞅瞅。”   “没事……啊,老妹,把这个臭男人给我拖到一边去!”   “……可以打断左手吗?”   “别,别弄得太难看就行。”   “卧槽!老杭你他妈!!”   付天晴连哭带嚎的奔跑了起来。   恐怕在不久之后,付家大少爷在莲华宫被杭雁菱拿着石块追着砸会成为一时的热度吧。   不过现在这不重要了。   杭雁菱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下看。   【又被唾沫呛到了么?】   “你特么……”   【好了,这次没心思开你玩笑咯。】   【江湖救急,妹妹现在有难咯,赶快来救人呀。】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正在被当做邪派份子,在大牢里等待着处死吧。】   【好可怕啊,东州的这个王朝。】   【我只是稍微露了个脸,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抓起来。】   【哇,我还没暴露我是去刺杀公主的,他们怎么一抓一个准呀。】   【东州的王朝真的很离谱,你不觉得吗?曾经的驸马爷?】   【总之……我现在一个人好害怕。】   【大牢里面很潮湿,很臭,真的很可怕。】   【尤其是狱卒真的在大牢里臭掉了。】   【总之,一定要来救人哦。】   【来晚了。】   【说不定什么都救不到了。】   ……   ……   杭雁菱拿着这封字迹工整娟秀的信,面色难看的凑在鼻子上闻了闻。   有香粉的味道。   证明写这封信的人还有心思打扮。   而且信上有油渍和饼皮屑。   监狱里给的杂粮饼可没这么多油,至少是点心。   换而言之。   写这封信的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吃着精致的点心,还有心思把字规规整整的写的好看。   坐牢?   坐牢个屁。   这个批绝对是把狱卒杀了丢进大牢里自己溜出来。   信封里全篇提到的救人,却压根没说去救谁。   还有那句“说不定什么就救不到了”。   捏麻麻的,这是个锤子的求救信。   这特娘的是犯罪预告!!!!!   (第三卷 完) 【慎订】卷后语(字数太多导致收费,内含负能量)   大家好,这里是通宵码完了第三卷,把拖欠的更新都补上的嘲哳。   码完字就去抽卡了,结果武器池连歪两把天空,两单下去才捞了个武器。   兄弟们,我难受啊。   本来寻思着近期就够倒霉的了,用原神交换一下好运的,看来好运还是没有眷顾我啊(要猝死了,好痛苦)   好了,让我们回到小说上。   第三卷啊,呜呜呜,崩掉力。   感谢大家能够看到这个卷后语。   估计有不少读者打算看我怎么填上最后的坑,然后就此弃坑的……   再次感谢大家能够支持到这里,不知道这卷最终的解答有没有圆上这个故事呢?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的交代了。   乱世需要改变,但不应该由外来人进行直接的机械降神。   它需要有人传递这个信念,这个火种,就好像齐子矜最后跟紫水的对话。   以及紫水那句半开玩笑的“南州两成江山,已经入我莲华宫彀中也”。   修仙世界观的架构终究和我们熟知的地球不同,对于人命的价值和定义也各有千秋——总之,这就是作者传达的观念啦。   紫水在奔走千年间一边失去了对师父的盲信,否定了师父的道路,一边寻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成立莲华宫,广收门徒,用武力维持秩序,用教导收化门徒。   嗯……至于大家反映角色都是精神病,无法理解……呃……好吧,是我的问题。   其实主要还是角色登场时间间隔太长导致的观感断裂的缘故,毕竟紫水上次登场还是老神在在,不计较面子的掌门,这卷突然就发了疯了。   感谢大家能够忍耐至今。   不过有一点请容我反驳……有人说这部分内容过于致郁……我想辩解两句。   我的观念是……致郁是给人塑造一个压抑的,透不过气来的环境,将希望粉碎给人看。   除了紫悦宜的遭遇之外,这卷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在治愈自己的心创。   每个人都在卸掉自己的包袱,除了第二卷已经成长了的付天晴之外,三师姐,学姐,掌门,包括主角自己,都在这次经历中得到了成长,解开了心结。   而这篇主要还是向着希望一点的吧……   不过的确轻松搞笑的内容减少了,其实这部分集中在杭雁菱到付家生活之后,正式开始的篇章。   开始写正剧就不在乎搞笑了,这是我的弊病之一。   对于那部分还会继续看下去的读者来说,我会好好改正这个毛病的。   哦,还有个想要狡辩的点,是关于伏笔这方面的……   只能说……伏笔这种东西是读者不一定会注意到,但我事后揭晓答案一定要有对应的东西。   包括第一卷,杭雁菱被雅轩误解,开门被抽了一耳光,下意识的反击那种特别隐晦的伏笔……以及在琳琅书院犹豫要不要杀学姐未婚夫时的那句“我·就·是·杭·雁·菱·啊”,这种读者第一眼看会觉得没什么,但我之后会慢慢揭晓。   但过量的伏笔会造成阅读的困难,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很抱歉。   然后就是第三卷的定位问题。   其实这一卷适合放在比较后面的才出现比较好吧?太早出现是因为我想让主角尽早甩掉自爆主义的念头,同时解决穿越的原因。   但地球部分插入的确实不是很好,影响了观感。也导致一部分读者认为是要落入俗套的修仙者到都市装逼……   不过坚持看到这一部分的人应该也见证了,第三卷地球部分主要的作用。   当然,表达的不是很好,穿插的很突兀,这些毛病都要改正。   嗯……   好了,道歉,道歉完了,也容我说两句心里话。   这篇小说并不是致郁文,也会在日常剧情里穿插沙雕搞笑,我希望它的主题基调定在一个,轻松搞笑,却又能够让读者痛快的体验剧情的方向。   但我笔力不足,没办法很好的驾驭……   这也是导致我三卷三个风格的原因,我在摸索。   第四卷会随着前世杭的新展开,完全开始新的篇章——东州王朝篇。会不会让读者感到新的违和感……我只能说我尽量稳定发挥吧。   然后,就是关于评论区那位上蹿下跳的赤鸢念熙的傻批。   我真的恼了。   修真界的乱世,他叭叭要直接化身终焉律者推平。   第三卷主角靠着自己几乎推平了周家,没有碧水阻止就直接干烂主线了,他说主角一直被人坑不长记性。   我第二卷就明确表明了我不想写贴贴秒秒秒的爽文,他给了来了一句大多数作者爽文都写不好,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想挑战下高难度的剧情向小说。   对于主角对付天晴的态度,他来了一句:至于前世的自己?你以为大多数人都会舔原来的自己吗?我会把那个自己宰了。   主角变回完整天楔圆了见亲爹一面的梦,他去纠结变白文主角变回男性是踩雷。   怎么说呢,只能说是我活久见这么个玩意了。   只能奉劝您一句,想开启终焉律者权能,现实世界可能做不到,您可以试着躺在马路上,等着运土车来创死死捏?   爱看爽文我不管,喜欢教我写文我也能理解。   您跑到一个剧情向小说下面发梦说要你来了早就把乱世荡平,哇,小说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真就纯爽?   那么喜欢一言不合大开杀戒,靠着无敌神威荡平四方的。   您是怎么开始看我这本主角患有死人PTSD,前世终生不杀人的小说的?   小嘴叭叭一张,小手咔哒咔哒一敲,整本书的人让他全杀净了。   这种玩意是怎么看到我第三卷还没发现这本书不适合他的?   我虽然会对我文章的质量向读者道歉。   我会承认读者反馈的,内容过度压缩,角色跳跃太大,人设观感衔接不上,卷与卷之间定位偏差大的问题。   但我对我辛辛苦苦码出来的字有最基本的自信,剧情是我一条条架构的,伏笔是我一点一点埋的。   逻辑我前前后后盘了一遍没有漏洞才敢往上写。   发一下我的QQ,219084731,这位在评论区狂跳的爽文读者欢迎来加我,我把这本书订阅到现在的26块钱还给你。   你有不满,我还嫌你恶心呢。 东州篇 序章 杭雁菱的一天   从莲华宫回到琳琅书院,度过了平平安安的一个周。   这期间没有任何怪异的事情发生,因为杭雁菱在琳琅书院最大的心结已经解决,恢复了小时候的记忆,对于杭雁菱的这个身份也不再那么排斥。   不用再去整日思考什么时候溜掉,或者找个光彩的时间点牺牲自己的杭雁菱开始认真的照顾起了眼下的生活。   毕竟,既然拒绝了跟父亲一同回到地球,选择留在了这里,那今后的日子就得认认真真的过下去才行。   好好吃饭,好好上课。   美好的一天从清晨起来开始。   睁开眼睛,晨曦的阳光十分的温暖。   迷迷瞪瞪的还有点困,嘴巴传来了淡淡的甜味。   “呜,唔嗯?”   “你醒了?”   “呜,噗噗,噗!你干嘛?”   杭雁菱捂住了嘴巴,歪头看着躺在自己床边的女生。   长得跟杭雁菱一模一样的女生表情平淡的收回了刚才塞进杭雁菱嘴巴里的手指。   “喊你起床。”   “那你摇晃我两下不就行了,干嘛,呸呸呸,你干啥啊?”   “我刚刚吃了个苹果,很甜,很好吃。”   “然后呢!?”   “然后我想让你知道有多甜。”   “不是,那你给我留一个不就行了!?”   “不同的苹果味道是不一样的,以前你我能够感知到同样的甜味,但现在不行,所以我要尽可能的让我知道的东西被你知晓。”   “……不是,那你又嗦手指干嘛?”   “唔想知道你嘴里的味道。”   “卧槽不要这样!过于恶心了妹妹!!”   “你嫌我恶心?”   “你要让我就事论事来讲,有点啊!属实有点!”   “那你也对我做同样的事情,你觉得恶心的事情,我也一定会——”   “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我给你贴一分钟好不好?乖哦。”   “五分钟。”   “两分钟。”   “……哼。”   小小菱脸上露出了不情愿,她钻进了杭雁菱的怀里,耳朵贴在杭雁菱的胸口,一边听着一声一声嘭跳的心脏,一边抬手按住她自己的心脏,感知着两人的心跳频率。   这似乎是为数不到能安抚她的办法,也是小小菱唯一的兴趣。   两分钟后,杭雁菱严厉拒绝了妹妹加个钟的要求,起身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前活动了一下身子。   小小菱的入学手续办的并不困难,虽然琳琅书院有严格的入学要求,但是这次是紫水亲自过去找了校长谈判。   只不过这场谈判本身进行的异常艰难,推进缓慢。   花了十五分钟谈好了入学问题后,琳琅书院的当代校长苦口婆心,掏心掏肺的又劝了整整八个小时,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把紫水留在琳琅书院,还是他哭着求紫水回莲华宫写一本不少于五千字的“执教心得”才肯把人放回去。   有了紫水亲自驾临的面子,琳琅书院也给杭雁菱开了一定的特权。   因为事情牵扯到了紫金木,琳琅书院的高层也知道周家发生了惊天变故,紫水百年不见的亲自下山,加之之前在书院内的确发生了许多混乱,以至于害的杭雁菱发生了短暂的失忆现象,书院承诺之后会加强校内的警卫措施,并且对“误解”了杭雁菱的那位教导主任进行口头批评。   杭雁菱本人也被允许在宿舍内加装一张双人床,平日里和小小菱衣食起居住在一起。   此外,小小菱也被临时加入异班,选修了水系灵气的相关修炼课程,可小小菱的实力虽然是凝元后期,但对水灵气的使用极其不熟练,很难跟得上凝元期的课程进度。   所以除了上课之外,小小菱还会被言秋雨带出去临时补课开个小灶。   就包括今天……   “喂,一会儿记得去找小秋雨补课啊,别又翘掉了,她每次都等你等到很晚的。”   “我不喜欢她,她看你的眼神总像是恨不得把你吃了一样。你是我的伴生灵,不是她的。”   “可是二师姐喜欢你啦……好了好了,听话。”   值得一提的是小小菱和言秋雨之间的关系。   小小菱很明确的表示出来对于二师姐的排斥和反感,因为她是始终保持着意识的,也目睹到了杭雁菱恢复记忆以来和言秋雨的诸多互动,甚至也曾经知晓过一部分前世付天晴和言秋雨之间的事情。   本来就不喜欢加上前世小秋雨和付天晴闹掰的过往,让小小菱对二师姐每次都臭着一张脸。   而言秋雨对于小小菱的态度,则是一种愧疚。   这种愧疚是最开始杭雁菱醒过来,付天晴要打上山门时,言秋雨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虽然在之后的相处当中逐渐被愈发魔怔,愈发病娇的印象所取代。   如今想来,自己被莲华宫的众人误以为伤了脑袋寻了短见时,言秋雨的那种痛心和愧疚,其实就是对当时活动的小小菱所表示的。   因而,即便很明确的知道小小菱讨厌自己,言秋雨还是每次都尽自己最大的热情和努力去对待这个孩子,她们之间的相处多少有点像是之前的周青禾跟周清影,只是没那么畸形罢了。   “你要是困了的话再睡会儿回笼觉吧,今儿周末,我还有事。”   杭雁菱摆了摆手,跟小小菱告别。   走出宿舍楼,几个女生热情的跟杭雁菱打着招呼。   “早啊,学妹。”   “早哟,晓宁学姐,安雅学姐,素心学姐,啊,素心学姐今天换了发型?我觉得不错哦,是要去见心仪的男朋友了?”   “你,你胡说什么啊?”   “嘿嘿,我童言无忌,祝你顺利哦。”   “我就说你这么明显,雁菱学妹肯定一眼就看出来啦。”   “哈哈哈,素心脸红了脸红了,对了,这大周末的雁菱学妹打扮的这么漂亮,是去见谁啊?”   “学妹我可是一直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呢,我一会儿要去见我三师姐,先走啦~”   “嗯,嗯。”   亲切友好的打招呼,讨人喜欢的形象。   从小在莲华宫长大,杭雁菱对于如何跟他人相处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虽然前世是个三百岁孤独终老的老东西……但作为男人不会谈恋爱,跟作为女性不会交朋友是两码事。   在八岁之前一直作为莲华宫团宠的杭雁菱仅仅花了一个周的时间就扭转了自己在学校里的风评。   虽然不至于完全让所有人忘记她之前的凶名,但总有本身没亲自跟杭雁菱接触过,却又对杭雁菱的校内传闻充满好奇的人。而且这样的人还占了这所书院的绝大部分。   杭雁菱属于是把自己能接触到的那些路人的好感给往上猛拉了一波。   离开了宿舍区,走到校园里,就经常会有许多同学,学长学姐之类的人过来跟杭雁菱嘘寒问暖。   “上个周有什么不会的知识点没跟上吗?”   “早饭吃了吗?要不要我领着你去吃一顿?”   “今天的裙子真漂亮,姐姐我这里有新买的香粉,要用一下吗?”   “我在流盈楼订了饭,虽然比不上你二师姐的产业……但总归也要换换胃口,今晚一起?”   有些是跟杭雁菱关系好。   但更多的,则是另外一层原因。   这些主动来嘘寒问暖的学生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南州的十大家族。   周家发生的事情在普通修士和老百姓的嘴巴里传扬的千奇百怪的,但十大家族……准确来说,是如今仅剩的八大家族的人还是知道内情的。   毕竟躲在暗处的那几个被紫水喊来放火黑衣人都清楚地在外头目睹全部的过程:盛怒的紫水一个人进了周家,把周家连人带宅子全都扬了。先是恐怖的毁灭性战斗,又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血雨,紧跟着天空皲裂,无数的紫金木砸了下来,却又被一毁而空。   整个山头几乎要被翻起一层土来,所有人都确信在周家发生的是一场超出金丹水平级别的战斗,而最后的获胜者显然是从周家笑嘻嘻的走出来,拍着手心满意足的紫水。   期间,周家的周清影带着一个小女孩跑进了周家的宅子,而紫水出来时,额外多带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正是当初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去周家挑事儿骂街的那个恶女。   这多带出来的两个杭雁菱成了八大家族重点关注的对象。   甭问啊,周家这次被灭门,私藏紫金木固然是激怒紫水的点,但闹到这个份儿上,铁定也是跟那个被带回来的杭雁菱有关啊。   尤其是那几家新兴的,还不知道紫水当年手段的那几家。   被这场轰天撼地的厮杀吓了个不行,又对紫水的动机多了好几分的猜疑。   杭雁菱的身份也在她不知不觉之间被拔高到了一个极高的层面。   不想让自己家被迸裂的天空中垂下来的紫金木锤成废墟,少打紫金木主意是一方面,别招惹杭雁菱是另一方面。   十大家族连夜吩咐自己家还在琳琅书院的子孙后代们,千万千万别得罪这个江湖流传脑子有病的恶女。   万一他妈紫水兴头上来了再打算烧个谁家玩玩,就算几大家族不至于跟周家那样毫无还手之力,但日子好好的给自己找这么大的不痛快怕不是脑子真的瓦特了。   至于这些小心思落到杭雁菱身上,可就成了难以应付的麻烦了。   “啊,不用不用,麻烦让一让别挡路……”   “噫!?我不是故意当您的路的!您千万别生气,对不起,我,我——”   “好了好了放心啦,我又不是什么怪物,唉……”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一群身穿道袍的人轰隆轰隆地跑了过来,领头的李天顺板着一张脸:“都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有没有点规矩了!!书买了几本?!香火打赏了多少?干嘛对圣人动手动脚的,想被种到山下的寒潭了是不是?!”   摆出一副偶像经纪人嘴脸的李天顺带领众人哄散了人群,只留下了两个人。   “圣雁菱大人,这俩是上周《圣雁菱语录心得第十四辑》的前两号买主,您看您给签个名,握个手什么的行吗?”   “行行行,辛苦两位了,感谢支持。”   三辈子都没体验过这种当偶像的感觉,杭雁菱一脸黑线的拿过笔在两本绘有自己微笑表情的小本本上签了字,又跟这俩人简单地握了一下手,这才算彻底把麻烦的人都打发走了。   “我说老李,你印那么多东西……真的够你们在南州的开销嘛……我们女生宿舍门口的法阵我看上周都换了三块核心灵石了……”   “您务必放心,回本是肯定不用愁了,当初我不知天高地厚挑战您的那笔开销也让我赚回来了一半,现在道观里对我很是放心,哦,对了,上个周您的那部分收益我给您……”   “托人送给莲华宫里吧,二师伯最近正愁钱呢。”   “得嘞,那我们不打扰您,您慢慢忙!师兄们,撤!”   李天顺大手一挥,一群人轰隆隆的走了,只落得个一地鸡毛。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一天到晚整这种活儿其实真的还挺累人的。   难得享受到了安静,她走向了异班外的小树林子里。   按着熟悉的路子走了两步,没多远便看见了等候在那里的三师姐周清影。   “师姐,早啊。”   杭雁菱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坐在石头上打瞌睡的周清影一个哆嗦从石头上咕噜了下来,看着走过来的杭雁菱,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杭雁菱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周清影的衣服:“不是让你别来这么早了嘛,大清早的,早饭好好吃了没?”   “嗯,吃了,不过你的事情耽误不得,咱们抓紧时间,现在就开始吧。”   “别那么紧张啦,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可不行,得让你早早适应,”   “行吧,那么……”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在草地上轻轻一挥,   一道茵绿色的淡淡灵气自掌心之中迸发,地上的小草茂盛的生长了起来,从只有四五厘米的高度很快钻到了腿根上。   这是木灵气,也是杭雁菱如今主要使用的灵气。   在身体被父亲重构后,身躯不再残缺的杭雁菱自然也恢复了灵源,得到了使用正常灵气的力量。   只不过跟小小菱要随二师姐修习水灵气的使用方式一样,杭雁菱也约到了三师姐来训练自己木灵气的使用方法。   杭雁菱本以为凭借着曾经作为付天晴使用五行灵气留下的那点底子能够很快的融会贯通,但作为阴灵气使用者太久了,难免就会……   “坚持住,千万冷静——啊!”   被杭雁菱催生出来的小草在缓缓增长了一段高度后,忽然涨势猛增,草叶以极其离谱的方式抽离出来,生出尖锐的锯齿,并且伴随着一连刺耳的,密密麻麻的锐鸣声之后,过度生长的草叶通体炸开。   漆黑阴森的阴灵气将草叶迅速的催化成了枯叶,凋朽,枯烂,四散出去的草液飞溅到周遭,溅落在树梢上时便会留下一团化不开的焦黑色,将周围的树木催枯腐烂。   这哪里还像是两大愈疗系灵气之一的木灵气啊,别人家讲究的是一个生生不息,到了杭雁菱这里却成了个生化武器。   “诶嘿……搞砸了?”   “杭雁菱!你想我教你愈系的手段,不要每次都无师自通到毒系的啊!而且,而且你这也不算用药性调毒,你是直接用阴灵气的死性去伤人,你这样是,是耍赖,是作弊,是不,不,不……”周清影急的满脸通红,疯狂摆手:“不,不对的啊!”   “我这不是习惯用阴灵气了嘛,没憋住,漏出来了属于是……”   “周六你就这样了,昨天一天你好不容易学会控制力道,怎么今天又这样了啊!”   “正是因为我自己摸索不明白,所以才需要小师姐你来教我呀。我知道小师姐是一等一有耐心的好孩子,肯定会把我这样的笨蛋教明白的。”   “是我教得不好,不许说你自己笨,我,我再想想办法……”   周清影苦恼的蹲下来看着地上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你这样去治病救人怎么行呀,你这样会把大家都变成一肚子毒液的脓疱吧?”   “嘿嘿,那你抓紧时间观察观察我的手段,等将来某一天,我性情大变为祸江湖的时候,你就来当我唯一的克星怎么样?到时候我看谁敢把你这个大救星说成疯狗。”   “现在也没人管我叫疯狗啦,先顾好现在的事情,别想那么远。”   周清影也是习惯在和杭雁菱的相处中被牵着鼻子走了,她微嗔的瞪了杭雁菱一眼:“你也不会成为什么为祸江湖的大魔头,总说些胡话……小小菱听了去,不是得学坏了?”   “她啊,她现在多少有点那啥吧……”   周清影和小小菱的关系也有必要提一嘴。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跟八岁杭性格完全相同的师妹,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后,周清影还是选择了接纳。   用她的话来讲,当初和杭雁菱置气是因为自己还年幼不成熟,如今都十三岁的人了,怎么还能没点长进。   虽然这句话很快就被小小菱曲解成了在骂她而大闹别扭,不过总归,周清影是知道自己跟小小菱处不来,却也不会像二师姐那样主动去释放善意的类型。   还算勉强是互不搭理,相安无事。   其实放眼整个琳琅书院,杭雁菱之外能被小小菱瞧的上眼的人,也拢共就四个。   小铃铛是和小小菱处的最好人,可能因为都是小孩子心性,小小菱很喜欢找她玩。   虽然小铃铛经常苦恼小小菱总是喊错她的名字,但是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等言秋雨的授业一结束就跑去一起玩,看来她们两人原本关系就很不错了。   其次和小小菱处的好的是碧水,这没什么好说的,小小菱对于莲华宫的每一位师长都很尊敬,她不是傲娇的性格,喜欢就会直说喜欢,讨厌也从不遮掩。   再然后是李天顺……对于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自来水,小小菱很是喜欢被他用“圣妹”称呼,虽然两人平时交集不多,但李天水对这个明面上以杭雁菱妹妹身份出现的小小菱敬重有加,毫无冒犯。   至于剩下的那位则是……   “你们两个在这里啊。”   柔和的声音从树林外传来,一袭绿衣的女子挎着小篮,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啊,学姐,早哇。”   “啧。”   “哇,小师姐,不是昨儿个你自己说的,青禾学姐懂得更多一点,让我把她喊来,真把人家喊来了你又这个表情算怎么一回事嘛。”   杭雁菱用肘子故意碰了碰周清影的脸,周清影别扭的别过脸去:“我是发愁你的木灵气迟迟进步缓慢,关她什么事儿?”   “我给你们带了些早饭,修炼灵气再怎么说也不能饿肚子。有些清淡的糕点和茶饮,过来坐着吃吧。”   周青禾左右张望了两下,笑道:“呀,怎么不见那个小小学妹了?”   “小菱跟秋雨师姐修炼了,今儿个就我和小师姐在这里——哇,桂花糕?”   “嗯,昨天你说你喜欢吃,我便做了些——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影儿的胃口。”   “我肚子不饿,你们吃吧。”   周清影转身想走,却被杭雁菱一把拉住了衣领:“小师姐~跑什么嘛,你要是那么不喜欢,我把学姐轰走就是。”   “我,我没让你那么干啊!你轰人家走干什么!?”   着急忙慌回头的周清影被坏笑着的杭雁菱用手指戳在了脸上。   “青禾学姐,你瞧,咱们的小师姐真可爱。”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的周清影红了脸,举起拳头敲了两下杭雁菱,杭雁菱笑嘻嘻的格挡了两下……   然后突然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后脑勺同时下蹲用双膝护住胸口要害,双手紧贴太阳穴浑身战栗的做出了一个相当标准而老练的挨打姿势。   “我打你有那么用力吗,你抖什么?”   “抱,抱抱抱抱歉,心理阴影上来了。”   “唉……”   周清影对于杭雁菱经常会跟突然犯病一样害怕起来的反应也是见怪不怪了。   虽然会像小时候一样的故意捉弄自己,但如果自己真的回敬她两下子,杭雁菱又会马上露出一副真的被吓到了的样子。   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装的,不过后来又觉得那个反应如果是装的未免也太逼真了。   总而言之,周清影还是委委屈屈的从周青禾的篮子里拿出来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巴里。   甜甜的糯香在嘴巴里绽开,清甜柔软,有一股令人怀念的味道。   是周清影一直追忆的味道……   “哼……你们两个光看着我吃干什么,吃啊!喊你……你,你来不是让你傻笑的,一会儿好好教教杭雁菱,她太笨了!”   “你不是说是你教得不好,不是我自己笨吗?”   “我改口了不行啊!笨师妹笨师妹笨师妹笨师妹!”   “哈哈,笨师妹就笨师妹,反正也不会变成死师妹了……好啦好啦,来,喝点茶下下火。”   “哼!”   ————————————————————————————————   结束了一上午的训练,杭雁菱还是没能彻底掌握木灵气的用法。   毕竟这个东西,光靠别人教是很容易串到自己所熟知的内容上的。   玩阴灵气玩了三百多年,使用和收放已经达到了呼吸般自然的程度,这就跟你已经习惯了用键盘打字,却突然被人给打乱了好几个按键的顺序,然后要求你必须每个字都正确一样。   “天底下见过五行灵气的,没他娘见过阴木灵气的。”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杭雁菱双手环在脑后,挑着人少的地方溜达。   本来打算邀请周清影姐妹俩一起逛个街的,毕竟她们的矛盾根源已经解决,剩下活着的人也不是决定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怨。   三师姐想要化解矛盾,却又梗在心里不敢迈出第一步。   学姐习惯了虚伪的去讨好别人,如今真心的想去对待自己的妹妹,却又反而笨手笨脚,不知道该如何动手了。   这姐妹俩的交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和好的,更何况自己毕竟不是当事人,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救人性命容易,救人心病难。   话说……   救人的话……   东州那边……   唉,算逑。   我这儿自己都顾不明白呢。   更何况……东州的那位公主大人……情况和学姐完全不同。   前世的婚姻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说到底,那无非是两个走投无路的人茫然的彼此选择罢了。   像是在同一个桥洞下避寒的两个乞丐,相互问候,聊以宽心。   但也就不过如此了。   自己会想要去接触,去拯救学姐,但那位公主大人还是完全不要去接触比较好。   一个国家的事儿,自己是没立场去插手的,顶多阻止一下那个杭雁菱别胡作非为。   可如今的她也不是当时的那般恶女了,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也不具备做那种事的条件吧。   总而言之——   东州,打死老娘都不去!   呸!   在琳琅书院小钱挣着,小偶像当着,小关系调节着,小妹妹后头跟着,过的跟神仙一样的日子不好嘛?非得去那里管闲事招不痛快?   杭雁菱转移注意力的给自己哼了两首小调,晃晃悠悠的走回了宿舍。   这已经是她这个周第十六次下定决心打死不去东州了。 第一章 不知不觉的变故   平凡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虽然对木灵气的掌握并没有特别迅速的提升,但经过数日的努力,杭雁菱总算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漏出来阴灵气了。   这其中的难度,举个形象的例子来说的话,就应该是让习惯了传统操作方式的人改成左手拿鼠标,右手敲键盘吧。   听上去很简单,但实践起来毕竟还是有困难的,花了整整两个周时间才完全掌握阴灵气的杭雁菱心情格外高兴的偷偷跑了出去自己喝了个酒。   反正身体是人造的,灵魂是三百多岁老头,自己偷偷摸摸喝个酒也不用担心什么法律问题。   然后,杭雁菱就喝多了。   万幸的是她好歹知道自己喝多了是个什么状态,特地跑到了一个谁都不会找到的地方。   孤独地庆祝。   这是她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从经历了周家的变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的释放。   从中午喝到了晚上,从夕阳西下喝到了星月斑驳。   她对着天空中的星与月放声畅谈。   庆祝时光逾越数百年之久,自己终于重新回归了正常的人生。   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阴灵气的梦魇,在之后的生活当中能够以一个正常人的状态继续生存。   庆祝自己终于不再对任何人怀抱愧疚。   庆幸自己终于能够像个平常人一样,像许多普普通通的人一样……   没有宿仇追杀自己,没有在背后催命一般追赶自己去修炼的阴灵气,没有因为自己重生于世如何自处而彷徨,没有错过对身边人施以援手的机会。   笑了一会儿,哭了一会儿。   迷迷瞪瞪的,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许多人。   看到因自己而死的学姐释怀的轻轻拥抱住了自己,可杭雁菱却一不小心扑了个空,害的踉跄着一头栽倒在草堆里。   看着前世走散的青梅竹马在前方不遥远地地方瞪着她,伸手要去追上时,却发现言秋雨的脖颈上仍然佩戴着那枚草戒。   看着临终前执着于在自己心中得到一席之地的羽儿,坐在月下的一片空地上孤独地啜饮着杯酒。   “对了,羽儿,羽儿,你的生日——嘿嘿,生前,那杯酒没跟你喝完——呼……哈哈哈,来来来,带师父喝一杯!”   踉跄着,杭雁菱捧着酒坛子走到了月光之下,晃晃悠悠的对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举起了坛子。   “嗯。”   并不存在的某人轻轻的回应了她,弯下腰,用手中的酒盅和矮小的师父碰了一下。   并没有实际和某种东西接触的感觉,一切都只是幻影。   但杭雁菱还是很开心的坐在月光下,跟那个自己臆想出来的徒儿幻影分享自己的种种经历。   知道吗,莲华宫的大家并没有那么过分。   知道吗,净水当年差点杀了我,也等于差点把师父的儿子杀了。   知道吗,当初救了我命的那个紫金大还丹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知道吗,害得我们一直搬家的那个疯狗,现在非常喜欢我。   知道吗,付家有个很过分的家主,我两世为人都不喜欢他。   知道吗,如果现在的你在我面前饮下毒酒,我能够毫不费力的救活你。   知道吗,如果现在的你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会好好的正视你的。   知道吗,我打算认真的过完这一生了,至少要活到很久很久之后,活到再次遇见你的时候。   羽藏心的影子轻轻的笑了笑,她将如今改变了样貌的师父拢到了膝盖上,杭雁菱也侧躺着。   并不柔软,自己躺在了石头上,很清楚。   但自己醉了,所以察觉不出来。   一切都只是臆想……所以可以放心的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师父,你醉的很厉害呢。】   “嘿嘿,是,是啊……”   【明明以前从不喝酒。】   “没有那种闲钱,也没那个心思嘛……”   【做为杭雁菱迄今为止的人生,很高兴吗?】   “干嘛问和我老爸一样的问题,嘿嘿。高兴,当然高兴……”   【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啊?嗝,我又没……帮到你。”   【谢谢你最后想起来的人是我。】   “胡说……什么呢!你,你跟我相依为命……你是我,最后的……徒弟,嗝,和他们不一样,你,你知道,我孤独的很……”   【嗯,嗯——所以,下次见面,可能会比你预想的稍微要早一点哦。】   “嗝,早……能有多早。”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好好的睡一觉吧。】   “唔,不行,我好不容易再能再看见你一次,羽儿,别乱跑,待在这儿……你走了,我就害怕了……我老会想到你那堆骨头的样子,好可怕……别乱走。”   【时候不多了嘛。】   “你要去哪儿……别乱走啊……你要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吗……”   【不用着急,我们的命运,早已经被私心的我纺织在了一起。】   “什么啊……”   【我也没有滥用那份力量哦,没有直接干涉您的生活,迄今为止您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您自己努力的成果……包括您如今还能待在这个世界,还能看着我……】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不许你,不许你说超出我记忆的话……不然,我会以为,以为在这里的你,不是我臆想的幻象,我会有……不必要的期待的。不多说了,喝酒,喝酒!”   石头冷冰冰的,证明羽儿确实不存在于此。   【你是靠着这样的自我安慰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我当然不会怪你……】   【你终于舍弃了抛下一切的念头,我也便能放心的离开了。】   【再见了……师父。】   最终,羽儿的幻影还是消失了。   酒坛子倒下,洒了满满一身,杭雁菱醉醺醺的趴在地上,抓着地上的草叶和石子,无力的扒拉了两下,最后沉沉的阖上了双眼。   清月明明,温柔的风吹拂到了杭雁菱的脸上。   柔和而温暖。   有什么东西托住了杭雁菱垂落向石头的脑袋。   身下的小草茂盛的生长了起来,绽放出了紫色的叶片,承住了杭雁菱的身躯,覆盖在了杭雁菱的体表。   像天地营造的睡铺,护佑着女孩娇小的身躯坠入睡眠。   ————————————————————————   “呜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一座青葱翠郁的山峰上响彻,一名浑身是草叶的少女忽然一屁股坐了起来,大声的惨叫起来:“捏妈的,我徒弟呢,我徒弟呢!?”   这名少女年龄约莫十三四岁左右,一身沾满泥土的黑布裙,淡紫色的眸子慌乱的左右张望着,黑色的长发上扎满了草梗和树叶。   而她的大声惨叫也把蹲在一旁,不知道正在扒拉着什么东西的另一名小女孩给吓的一哆嗦。   小女孩连忙扭过头来问到:“咋啦咋啦?四师姐姐有徒弟了,我有徒侄了?!!”   少女晕晕乎乎地抱着脑袋,满脸迷瞪地念叨了起来:“淦!我,我到底喝了多少啊这是——”   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的少女愣了一下,扭过头茫然的看着小女孩:“诶,等等……你哪位?”   刚刚被吓了一跳的小女孩眨了眨眼,指着自己:“我是小铃铛哦,师姐你这次不许喊错了!”   只见小铃铛脑袋上歪歪扭扭的系着一根三尺五长的白色布带,身上穿着明黄色的,一看就是不便宜的料子缝制的法袍,肩膀上扛着一枚拂尘,腰里别着三枚铃铛,后背上还背着一把从尺寸上看就知道是专门做给小孩子玩的桃木剑。   怎么说呢,这浑身上下的东西怎么感觉比平时隆重那么多?   你最惯用的孝子幡孝子帽麻布衣三件套呢?   怎么打扮的跟个小道士一样……乍一看甚至没认出来是你。   酒劲儿还在折腾着大脑的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扭头看着一旁的小铃铛打量着眼前女孩儿的扮相:“你……你这是干嘛呢?”   一听到四师姐姐发问,小铃铛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她把扛在肩膀上的拂尘放在手里,亢奋地说:“大家都说四师姐姐跑丢了,我就帮着大家找你,然后就看见四师姐姐你躺在地上,还长满了草,我估摸着你这回不论如何肯定是死球球了,于是赶快抓紧时间把人家学到的东西都利用起来,四师姐你快看,我给你搭建的超度法坛已经有这么高了!”   小铃铛侧过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一个森林里捡来的树枝搭建好的小台子,大概也就一平方米的大小,跟真正道士超度亡魂用的那种差得很大,但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   杭雁菱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脑袋。   “嘶,呃……疼疼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到傍晚咯?正是做法事的好时间!”   “啊,傍晚,嘶……等等,傍晚了?!我靠!”   杭雁菱咚的一下蹦了起来,捂着脑袋左顾右盼。   “我靠,这儿是哪儿啊?”   “咱们学院的后山哦,师姐姐你刚好睡在悬崖边上,晚上要是再翻个身,我就可以去下面给师姐姐挖坑了呢!”   “嘶……我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唉疼。”   “很难受吗?我扶着你回去好不好?”   “啊……行。”   ————————————————————————————   “对不起嘛。”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杭雁菱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道歉了。   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挂在自己身上的树袋熊——啊,准确来说应该叫小小菱同志,依旧还是死死地咬着杭雁菱的肩膀,四肢抱在杭雁菱的身上害的杭雁菱动弹不得。   坐在双人床对面的,是一脸微妙的言秋雨。   “师妹,你这一身的酒气……真的是自己喝闷酒喝的?”   “是啊……本来想庆祝自己完全掌握了木灵气的,但是一不小心喝多了。”   杭雁菱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   言秋雨神色复杂的看着杭雁菱,叹了一口气:“那你……早点睡吧。今天大家都找疯了你……”   “没提前说一声是我的不对,我会跟大家好好道歉的啦。”   “没事,后来大家知道你买了酒,也都有了猜测,今天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嗯,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你爬上我床来干嘛?”   “你和小小菱那么瘦小,两个人也睡不满一张床吧,再说你正面不是空着的吗?晚上宿醉了想吐,我也好扶着你。”   “多谢师姐一番美意,我觉得还是免了吧,还有小菱你也……等等别咬我的脸啊,明天不好解释的!”   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杭雁菱又再次入睡。   一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杭雁菱只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两个沉沉的东西。   学姐的胳膊压在自己的胸口,而小小菱的手则是扼在自己的脖子上。   十分少见的,这次两个人都起得很晚。   “诶,多半是找我累得。”   叹了一口气,杭雁菱从两人的手中挣脱出来,意外的是动作这么大都还没有吵醒两个人,无奈之下杭雁菱只好将两人盖上被子,推开门准备给两人先弄点早饭再说。   “……”   “嘶……”   推开了宿舍门的杭雁菱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在她的宿舍门口,摆放着好几个果盘。   就是那种……很吊诡的……呈品字形摆放的,放在檀木圆盘子里的……果盘。   说是果盘,实际上这东西的准确称呼是……   “谁他妈大清早的在我宿舍门口摆了这么多贡品啊!?要死啊!??!”   自从重生成杭雁菱以来,大的小的离谱事情见多了,但大清早的敢往自己的住处门口摆贡品的还是第一次见。   什么校园霸凌?   我人缘不是混的很不错了吗??   杭雁菱小心翼翼的迈过那些贡品,蹲下来检查了一番。   水果,糕点,馒头……   都是新鲜的,而且弄得很干净,水果也是仔仔细细的洗过,大小均匀,上面看不到虫子啃咬的痕迹。   如果说这是校园霸凌,那施暴的人也属实忒虔诚了点。   而且这寄吧谁在边上还放了一只冒着热乎气的烧鸡啊?!   “谁啊!喂!”   “那个……”   杭雁菱正掐着腰准备揪出这无聊霸凌的幕后黑手时,突然旁边钻出来了一个白绒绒的矮个子。   肩上披着一条精致昂贵,一尘不染的兽皮。身上却穿着脏兮兮的破布衣,这幅违和感十足的打扮放眼整个怪人林立的琳琅书院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白愉欢?”   “嘿嘿,相公,是我。”   白愉欢搓着手,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那个,你这些东西,还吃吗?”   “我才不吃,谁会去吃别人放在自家家门口的贡品啊!”   “那你不吃,能给我不?呀,这怪好的东西不吃就浪费了啊。”   “呃……”   杭雁菱看了一眼白愉欢,虽然琳琅书院内有供给学生的食堂,不过白愉欢的饭量光凭着学校里的那点免费的定餐很那吃饱,听说她经常会跑到后厨找关系不错的老师讨要还没吃完的饭菜。那些跟她关系不错的青班朋友们也会经常带她去开点小灶。   毕竟,任何人看到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却看见吃的就露出一副可怜样的女孩都不会忍心的吧。   “好了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啊,毕竟相公最好说话了。”   白愉欢笑嘻嘻的蹲在地上,一手拿过来一个面头,另一只手抓起糕点,就这么面食就着面食的吃了起来。   杭雁菱本身也是落魄过的人,看到此时的白愉欢不由得勾起了前世的种种回忆,叹了一口气,指了一下门槛。   “你好歹坐着吃啊,别蹲着。”   “以前要饭习惯了,嘿嘿,谢啦。”   白愉欢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上去,杭雁菱也坐在白愉欢旁边。   因为昨天睡到傍晚,紧跟着回宿舍又睡了一宿,今天可算是起的早过了头,天空还是藏青色的,旭日还没完全从地平线探出头来。   呼吸了一口舒爽的清晨空气,杭雁菱托着下巴,歪头看着吃的起劲的小乞丐白愉欢。   其实关于这个也算和曾经的她有过交集的女生,杭雁菱一直不是很清楚这位的底细。   从如今来看,白愉欢跟杭雁菱的岁数相差无几,前世也是活了三百年的老东西了,可她在江湖上一直默默无闻。   大家都只知道她是个乞丐,她的千钧丝很硬,很厉害,她打起来拳头猛地很,她对富户有着天然的仇视,甚至一言不合就要砸人家全家,却又不去杀人。   这家伙光靠自己打砸抢的名声都严重到跟自己并列为周清影两大追杀对象之一了,但日子却一直过的很苦……   按照她抢来的那些钱,足够像自己一样开个门派,广收门徒了。就算组织一帮暴徒去打砸抢都比她一个人堵在人家门口要钱号丧来的有用吧……   自己前生积攒的大部分钱都散出去拿来治病医人了,而她的那些钱又拿去做什么了呢?   胡乱的思考着这些只有自己空闲下来才有空去想的东西,不过比起前世的种种,杭雁菱还是有一个能够对现在的白愉欢问出来的问题:“喂,白愉欢。”   “嗯?”   “你为什么会对我一口一个相公的喊呢?老实说一开始我只觉得是在开玩笑,但你都喊我这么久了,也该告诉我我到底哪点让你瞧上了吧?”   “嘿嘿,你要是不乐意,现在我可以收回这个称呼,毕竟你看我现在还是个乞丐嘛——”   白愉欢看了一眼杭雁菱,眼神有些瑟缩,她别开了脸,自顾自的低头吃着:“你现在在学校里大大的出了名,跟我一个臭要饭的肯定也没啥话说啦。”   满嘴饼渣的低着脑袋,说话的声音有些落寞。   原本只是杭雁菱随口的发问,没想到白愉欢的回应却如此认真,从这个反应来看,她之前好像不是完全在开玩笑的。   不过之前她为杭雁菱出头,在青班门口堵着骂街那次让她多了不少青班的朋友,从这一点来看,白愉欢并不排斥和有钱人做朋友才对啊。   而如今这种“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乐不乐意的,都这么久了,你喜欢喊就喊嘛,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世也是她莫名其妙的要跑过来跟自己搭伙过日子的。   这家伙前世看中了付天晴,今生看中了杭雁菱。   “能跟我说说你的择偶标准吗?我还挺好奇的。”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不会去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吧。   杭雁菱歪头看着白愉欢,没想到这个问题让白愉欢愣了一会儿,她抹了一下嘴巴上的饼子渣,笑嘻嘻的扭头看着杭雁菱。   “我爸爸说,将来我要找一个处于低谷,但又很厉害的人。有惹下塌天大祸的勇气和能力,却又并非生来嗜杀之人——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带给我幸福,否则即便我再有钱,也没办法过的幸福的。”   “这叫什么话,不找对象还过不成日子了?”   杭雁菱一挑眉头。   白愉欢嘿嘿笑着:“总要找个伴啊,一个人过日子是很寂寞无聊的,这一点在我老爸死后,我再明白不过啦。”   “啊,抱歉……”   “没事没事,我老爹死的有骨气,他喝醉了,去一家为富不仁的富户门口叫骂,听说骂的很难听,还跟家丁打了起来,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咽气了,不过笑的很开心。老头子第一次笑的那么爽,我就当他是自己选择的末路吧。”   白愉欢说着沉重的话题,脸上虽然有些寂寞,但显然她并不是为了安慰杭雁菱才这般解释。   杭雁菱思忖了片刻,岔开了话题:“你这个条件还挺难找的啊,并不是要求强者,而是要求闯过祸的人,单纯闯过祸还不行,自个儿还是个本性不坏的家伙。”   “所以遇到了你我很惊喜嘛,上来就被那个什么祖师爷钦定成了大圣人,结果扭头先是暴打了一顿第二场的对手,第三场又连着把裁判和付天晴给胖揍了一顿,真他娘帅气。”   “你对帅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杭雁菱无奈的拍了拍白愉欢的肩膀:“不过,如今在琳琅书院了,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学生,虽然我没办法做你的相公什么的,但同学一场,将来有什么日子过不去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嘛,钱还是有的。”   虽然都是狐假虎威赚来的钱,也不知道能挣到几时。   “嘿,那我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自己吃会儿吗?”   “拿走吧拿走吧,这不知道是谁为了欺负我才弄得,我寻思着我在琳琅书院的名声不至于差劲到这个份儿上才对吧?以前风评比现在还差都没人敢在我门口摆贡品。”   白愉欢听了杭雁菱的话,面露惊讶:“哟,你这叫什么话,你是牛逼他们才愿意把你供起来的好吧,一般人哪儿能吃到这种白食,又不是有钱烧的难受没地方花了。”   “总有人喜欢花钱恶心人啦,好了好了,都端走吧。”   白愉欢奇怪的看着杭雁菱,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将东西都收到了学校统一发放的储物戒里。起身告了一声别;“等以后钓到了味道不错的河鱼我会给你捎过来的,不欠你人情哦。”   “嗨,喊我相公那么多天了,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嘻嘻,你别这样,我都有点认真的稀罕你了。”   “多谢多谢,我这个烂人缘,巴不得稀罕我的人越多越好呢,走了。”   “走啦。”   二人彼此道别,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杭雁菱早早地去了食堂打了饭,周围几个早起的学生看到杭雁菱,都用一种非常微妙的眼光看了过来。   杭雁菱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目光,不过那种视线并非敌意,而是纯粹的好奇和古怪,就好像是在看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稀有动物一样。   而且不光是同学,就连今天打饭的阿姨都瞅了杭雁菱好几眼,然后偷偷摸摸的塞给了杭雁菱两个包子。用古怪的东州口音说到:“浙似俺褶儿后厨烧灶嘞排骨包子,你拿两个长长,好吃喽阿姨再给你弄。”   “啊……嗯,卧槽。”   排骨包子是什么鬼。   杭雁菱将包子收下,看了一眼兴奋笑着的打饭阿姨,那笑容可不像是给看中眼的学生开小灶的表情,反而像是……某种,就说不出来的释然感。   这排骨包子有什么好让她松一口气的?   打完了饭回去的路上,遇到的学生们总算有几个相熟的,杭雁菱本想上去搭个话,却没想到那几人连连发出啧啧啧的古怪声响,还有莫名其妙的给杭雁菱鼓掌的。   这种茫然的感觉就好像是走在路上被莫名其妙的错认成了某个明星一样。   杭雁菱就这样懵逼的将早餐放回了宿舍,去异班报道了一会儿。   今儿个的异班倒还算正常,斐修建好了新的校舍,比起原本的破木板屋子气派许多,也终于有个教室的样子了。   碧水还是一如既往地摸了。   没课的白愉欢应该是缩在宿舍里吃东西没过来。   李天顺这几天事务繁忙,很少出现在教室里。   倒是紫色衣服,周身配着银饰的阿容朵踏着一阵铃铛的声音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掏出来了个饼子送给杭雁菱。   “嘞嗤早饭嘞不?”   “啊,吃了,排骨包子,挺带劲的。”   “排……排骨撒子?”   阿容朵愣了一会儿,不过很快的反映了过来,笑容满面的说到:“嘞尝尝介个哈儿,排骨馍馍!”   “……你自己先吃一口。”   “辣锅不得行,我自个整莫得用。”   “我怀疑你在这里面下了蛊。”   “莫得莫得,唉吓,好东西嘞。”   阿容朵推了半天见杭雁菱不为所动,挠了挠头自己个儿回到了座位上:“怪嘞,这次没动的呀,咋个又漏了馅啦?”   除开这位老是想给着人下蛊的阿容朵之外,墨狈珊今天也发挥稳定的躺在座位上一声不吭的摸着鱼,在杭雁菱摆烂的那会儿就属墨狈珊和她关系最好,只不过此时的她抱着肩膀,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瞅着杭雁菱,把杭雁菱看的怪不自在的。   对了,米欣桐到哪儿去了?   教室里没看到米欣桐的踪影,杭雁菱刚想问一嘴,门口却又探进来一个脑袋。   “嘿,老杭。”   “来了来了。”   整个儿琳琅书院会这么称呼杭雁菱的也就那么一个,走到门口,付天晴鬼鬼祟祟的冲着杭雁菱招了招手。   “我给你的那把刀带着了吗?”   “【汐落】啊?带着呢,咋了?”   “给我,我帮你回炉重锻一下。”   “啊?不用那么麻烦吧?这刀说实话平时我也就拿着玩玩的……正经打架场合基本不太会用到……”   “那不就更说明它落后版本了吗?来来来,老弟我给你拿回去强化一波。”   “无事献殷勤,咋了这是?”   “嗨,乐乐要求的,不说了,回头见。”   杭雁菱刚取出刀来,付天晴劈手夺过拔腿就走。看的杭雁菱忍不住问到:“你们几个这是咋了又,今天一整天的好奇怪,我又惹啥事儿了?”   “一会儿记得去一趟掩踪院,修老师有东西给你!”   没回答杭雁菱的疑问,付天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充斥在心中的违和感让杭雁菱下定决心不在教室多浪费时间,径直的朝着掩踪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现在还不是上课的时间,修不法正一脸沧桑的坐在掩踪院门口,捋着唏嘘的胡子渣,心事重重的样子。   杭雁菱见他坐在门口直接嚷了一声:“修老师,找我到底啥事儿啊?”   “啊,你来的挺早啊。”   修不法看见杭雁菱来了,满脸的憔悴,高大的身形不知为何看上去矮了不少。   杭雁菱好奇的眨了眨眼:“咋啦?”   “我有东西给你,随我来吧。”   “啊……哦。”   杭雁菱点了点头,跟着修不法走进了掩踪院的大楼。   一楼还是老样子,阴沉沉的一间教室,没什么光线透进来,修不法在墙角抠抠挖挖了好半天,一声轰隆轰隆的异响传来,讲台后面出现了一个口子。   “走。”   “嘢?”   杭雁菱纳闷的跟着修不法绕到了讲台后面,那个口子是个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在惊讶于修不法这个曾经的暗杀之王还搞这种小动作的同时,杭雁菱也随着一路走了下去。   随着二人的走动,地下室用来照明的灵石亮了起来,这间地下室的面积只有一楼不到四分之一的大小,旁边是两排柜子,正中间一张书桌。   修不法走到桌子前面,拿起来了一本书。   “杭雁菱,你也知道,平时我教给学生们的都是遮掩行踪,迅速遁逃的手段——而这本书上记载着我当年行走江湖,猎杀那些金丹时的心得体会……里头记载了我自创的一种身法,本来打算给乐乐练会了的,结果那孩子喜静,你拿去学了吧。”   “《肃形缉影》……卧槽,这不你当年的……”   “还有这把长匕首,我听天晴说过你习惯使用刀,但按照你的体型,这把匕首拿来当短刀使也合适。这把刀上头饮过了三个金丹修士的血,是我最喜欢的一把武器……本来打算将来拍卖了给乐乐当嫁妆的,今儿个你也拿去吧。”   “【肇渊】……这可是你的——”   “还有这个,这个是最珍贵的。”   修不法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从桌子上拿起盒子,紧紧地捧在手里,扭头看着杭雁菱一阵变颜变色后,像是从身上切下来一块肉一般痛苦地把盒子递给了杭雁菱:   “这本来是打算拍卖了给乐乐安置婚房的,可她说将来住在付家,不缺房子和产业,它也就一并给了你吧……它跟了我大半辈子了,从我二十五岁那年偶然得到时就一直存在身上,多少次生死大劫都不舍的用,你拿着,若是需要应急就吃了,若是缺钱就拿去卖了,总归能救你一命。”   杭雁菱见修不法如此庄重,好奇的接过了盒子。   前面两样分别是他看家本领的身法和名声最大的武器,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珍贵度还在那两样东西之上……   打开盒子,里头躺着一个乌溜溜的小药丸。   修不法心疼的连忙捂住了嘴巴,中年男人心疼的颤抖着身子:“你轻一点,捧在你手上的可是一整套三层小楼外带庭院的……”   “这是啥啊?吃了之后能功力倍增的大补药?”   一听杭雁菱回答的如此随意,修不法厉声呵斥道:“你懂什么,这玩意比那些不入流的药物可出名多了!这,这可是紫金大还丹!!”   “……”   “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平淡,难道你没听说过紫金大还丹吗?”   “您是不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杭雁菱翻了个白眼:“不是,紫金大还丹我寻思也不长这样啊?按理来说不是还有点好看的纹路啥的……”   “我以前都是把它贴身放在胸口的项坠里带着的,几十年过去了,可能透了汗,颜色模糊了。”   “噫!”   杭雁菱把盒子一关,条件反射的把那颗浸透了暗杀之王的血与汗的过期药丸丢到了桌子上。   吓得老男人面色苍白的失声尖叫,连忙跑过去捂住了盒子:“哎呦!!!你不要就不要,何苦摔这个命根子!!!”   “真的,现在我一盆洗澡水都比这个好用。”   杭雁菱吐槽了一句,还是无奈的问道:“说了这么半天,你干嘛突然给我这么多东西?”   虽然两人前世是忘年交,可是这辈子不过是普通的师生。   哦,多说一层也无非就是他女儿的小姑子罢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修不法没有动机对自己这么好才是。   听他说的话头,这些玩意都是以后留给郑乐乐的。   “唉……乐乐让我给你的,她虽然喜欢付天晴患得患失的状态,但也知道你若是真的没了,付天晴怕不是要就此失魂落魄一辈子。”   “啊,你这点倒是说对了,杭雁菱死的那会儿确实——不是,你为啥你要把前提建立在我会没的基础上啊?”   “此去东州格外危险,你又那么张扬,虽说昨天的确大快人心,我也是在台下看了你这般行动,才决定把这些东西让给你的,但是为了一时的痛快看到你走上那么危险的路,还是不值。”   修不法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你这孩子年少老成,说话还跟我投缘,我也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孩子去东州遭遇危险,若不是我在东州吃着通缉,这次我就随你一起去了。”   “……不是,昨天???台下????去东州????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   “我昨儿个宿醉睡了一整天呢,什么就台下了,你搁台下看我撒酒疯呢?”   “不是……你,诶?”   修不法挠了挠头:“昨儿个,东州的恩法密教打着交流的名义过来咱们这儿叫板,嘲讽我南州琳琅书院毫无血性,迂腐懦弱,不堪一击……不是你先上去,趁着那个大秃头讲话的功夫,你抓着他们带来的那圣女的脸好一顿的揍,给人家打哭了么?”   “我怎么可能做出来那么上头的事儿……”   “在琳琅书院都传开了啊……东州新兴的密教前来找茬,结果密教圣女被正天道观的圣人杭雁菱按着脑袋一顿揍,打了个半死不活。人家大和尚要找回场子,可又被碧水抓着衣服左右开弓的抽耳光,最后愣是给校方看过瘾了,愣是等你们俩打了半个时辰才过来叫停。”   “嘶……啥事儿啊?我不知道啊?”   “那绝对是你,跟你入学大比第三场时候的那个状态如出一辙,我到现在还记得昨天你连句话都没讲,掐着那女孩的脖子跟摇拨浪鼓一样的手段。”   “……那寄吧就不是我!!!!”   小小菱,你趁我喝大了都干了什么啊!?   杭雁菱捂着脑袋:“不是,这跟我去东州有什么关系?”   “你揍完人,李天顺出来撂狠话了啊,说东州的事情回东州解决,稍后就会请圣尊驾回东州,届时会让东州的所有人都明白圣雁菱行走世间绝无虚假——啊?你不知道这事儿吗?当时你在台子上点了头了啊?”   “卧槽!!!!!!” 第二章 各自的当下   丝竹的声音悠悠扬扬的在雅致的楼阁里飘荡,仿如一阵香雾,缭绕而久久不散。   衣着锦缎丝绸的贵族公子们坐在椅子上,欣赏着这两个月前突然在京城内出现的“鸣悦楼”的歌舞表演。   台子上不论是负责鼓瑟吹笙的乐师,还是翩若惊鸿的舞者,皆是由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   花样年华的女子们大多身穿素白色的纱裙,在一拧一转,一起一落之间展示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最为美好的玲珑曲线。   王孙贵族们一个个看的直流口水,饶是从小到大被各式各样的丫鬟们伺候到大的他们,也未曾见过如此华丽的场面。   纸醉金迷,香魂销骨。   而在这群白纱簇成的迷雾之中,一朵大红色最为耀眼。   那是个面覆红纱的女子,比起周围的女性来说年龄似乎要小上一些,但那动人的舞姿却盖过了周围所有女子的风头。   她的红裙和其他人款式不同,露出双肩,用一条束带缠在胸口,下摆则是如一朵盛放的牡丹。手中握持着两把折扇,起舞时宛若艳阳升落,腾挪间仿佛红霞初转。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舞姿和周围人并不同步,举手投足皆带着一股邪魅的诱惑,像是一条红鳞黑斑的赤链蛇,优雅而摄人心魄。   一曲舞毕,歌声散去。   王孙贵族们皆是神魂颠倒。   在片刻的意乱神迷后,紧跟着爆发的便是空前的欢呼声。这样的欢呼在近一个月来时常能够在这“鸣悦楼”听到,似乎正如同这个歌舞红楼的名称一般,天生就是为了让这帮男人心甘情愿的掏钱而建的。   入门费二百两白银,打赏随信,楼里的姑娘们卖艺不卖身,当然王孙贵族们若是求芳若渴,用重金赎出姑娘来,也可春宵一度。   楼里不会从姑娘们手中拿走全部的积蓄,有愿意给姑娘赎身的,交纳两千两白银也可以将其带走。   若是能凭本事从楼主的眼皮子下面私奔出去,“鸣悦楼”亦是不会去追究。   这家唐突出现的楚馆和其它的几家青楼从骨子里就透露着特色和不同。   而作为这家鸣悦楼头牌的这位艺名叫“殷娘”的小姑娘,也同样来历神秘,迟迟没有王家公子能够一睹芳容。   不过像这样将头牌的真容隐藏起来做噱头的做法,在青楼楚馆这种地方倒是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烂大街的套路了,什么时候青楼运营不下去,或者说这位头牌姑娘长到了适合入洞房的年龄,自然会挑个好日子给拍了出去。   只是这位“殷娘”魅力实在是太大,就连皇室的几个闲王爷也时时留意着她的动向。   若不是此处乃是京城内,又正值人人不敢犯事儿的紧要关头,放在往日怕是直接被宫里召见过去了。   对于大部分的贵公子而言,每周晚上能够在这里欣赏上“殷娘”一个时辰的舞蹈,便已经是让他们枯燥无聊的富人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刺激和乐趣。   只可惜,这样的乐趣往往会伴随着一些不识时务的人的到来而被搅扰。   殷娘和其他的舞女们正在弯腰拾取着客人们抛到台子上的打赏,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喧嚷的声音。   一群身穿白色道袍,神色肃穆的牛鼻子闯进了这清修之人本该远离的场所,乌央乌央的一大堆人,神色肃穆,甚是煞风景。   “鸣悦楼”的人也是见怪不怪,索性将大幕拢了下来,将姑娘们掩藏在幔帐后头,由着这帮牛鼻子怒气冲冲的大吼大嚷。   “伤风败俗,这等场所岂是尔等聚众取乐的所在!!!还不快快散了,散了去!!!”   王孙贵族们见到这几个牛鼻子,一个个脸上露出了嫌弃,反感,却又不敢招惹的表情。   没人离场,也没人搭理,一个个坐在椅子上不耐烦的权当是没听见,该嗑瓜子的嗑瓜子,该聊天的聊天。   能在这种地方消费的自然都是京城当中各家大户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嚣张跋扈习惯了,若是一般人来多管闲事,早就让他们带来的家丁连哄带赶的踹出了门,可这几个牛鼻子身份非同一般。   他们是国教“真阳观”下的弟子,由领头的长老“玉虚子”领着,负责在这阵子维系京城内的秩序。   也就是这帮泥古不化的老东西才会管这种闲事儿,可惜纨绔弟子们虽然看他们不爽,但这国教好歹代行的是皇室的意见,惹了他们跟挑衅陛下没什么差别,让他们再参奏一本,给家里的老子添了麻烦,怕是禁足个几日都没办法出来逍遥。   因而没人给“鸣悦楼”出头,也没人搭理这帮牛鼻子,就任由他们大呼小叫的胡闹。   反正……一会儿鸣悦楼的老板出来,对他们来说又是能够一饱眼福的好事。   果不其然,牛鼻子们吵吵着正要砸楼里的桌子,却听得楼上一阵娇滴滴的声音。   “哟,道爷们久别无恙,这才刚刚过了半月不到,便又来光临我们小楼了?”   这声音清脆妩媚,宛若晨露滴落山谷,仿佛雏莺雨后初啼。   在座的客人们一个个又露出神魂颠倒的表情,可真阳观的道士们却一个个脸色铁青,运功抵御着这酥魅入骨的声音。   为首的玉虚子皱眉,怀抱拂尘,眯眼瞧着款款走来的鸣悦楼老板。   “花老板,我们半月前已经勒令你们尽快撤掉这鸣悦楼,当时还是好言相劝,本想看在你们初来东州不知紧慢,给你们一次机会,却不想你们如此蹬鼻子上脸,竟敢无视——”   “哟哟哟,且慢着。”   走过来的女子同样也穿一袭大红的一群,只可惜这一身红裙对于身材曼妙的她而言似乎有些窄小,半露出前胸纹着一只血红色的夜雀,乌黑的头发如同墨洒,垂落臀间,雪白的长腿自群策若隐若现,教人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安放。   那对儿暗红色的眸子掩在长长的睫毛下,红唇微挑,露出嘲弄的表情:“怎么能说无视呢?这儿本来就是开窑子的地方——更何况我们手续都齐全着,也没亏欠过上下打点的钱。皮肉生意我们也不做,只是唱唱歌跳跳舞,怎的就如此值得你们侧目,三天两头的往我们这儿跑?”   花老板红唇轻启,呵出一口芬芳气息来:“还是说有哪位小道长瞧上我们这儿的姑娘了,想要找个由头来长长见识?嘻嘻……有这方面的要求尽管说,我不收你们银子就是了。”   “胡言乱语,不知廉耻。”   玉虚子眼睛一瞪,一股淡蓝色的真气在他身边徐徐萦绕,竟是要直接动手的意思。   这位千娇百媚的花老板挑起眉头,笑吟吟的拧了一下腰:“别生气呀,你这出家人怎的如此急躁,动辄就乱发脾气——素来听闻真阳观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名门大派,门徒一个个都仙风道骨,神华内敛,如今看来,竟是人家听茬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问你现在是要自己搬出东州,还是我们动手把你这藏污纳垢之所给拆了!”   玉虚子显然是真的抱着动手的目的来的,他从背后抽出道剑架在了花老板的脖颈上,丝毫不掩饰自己威胁的意思:“这次别想就这么敷衍了事了,最后通牒。”   “唉呀——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看来这套生意经在你们东州没用呢……只是我想问问,这窑子是你们这里的大官儿让开的,周围几家的生意也都还算不错,怎么没见你们去他们那边闹事儿?”   花老板娇笑一声:“莫非堂堂国教,竟然让别家的青楼雇来当成闹事的打手了?”   刀刃紧紧地贴着花老板的皮肤,却没能将那粉嫩如雪的肌肤割破。   玉虚子冷哼一声:“在这紧要时节可不是跟你们这些做皮肉买卖的人谈生意经的时候,识相点的现在就走,否则贫道只好便宜行事了。”   “便宜行事?我是发自内心的想看看你们这些老道打算对人家一个弱女子要怎么随便。”   “弱女子?不像吧?南州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歌女,玲珑喉花莺莺,在这个时候跑来东州有什么目的,谁能说的准?”   玉虚子扭头看向周围的王孙贵族:“更何况还有这帮意志薄弱,把持不住自己的酒囊饭袋在此任你摆弄,你不是威胁,还有谁是?”   “哟,我是真没听说过这天底下还有不让歌女做生意的。”   花莺莺被道出了名字,莞尔露出了笑容:“不过我挺好奇的,您一个清修之人,扫听我这个风尘女子的来历做什么?您这国教真的是什么都管,打探底细这种事儿也要从‘绣衣直指’的手里抢?难怪都在传你们——”   “哼!”   玉虚子眼睛一瞪,一剑斩下。   只可惜剑尖只是往下抖了一下,没能切掉眼前女人的脑袋,却反被花莺莺用两根手指捏住。   “人家真害怕,这要是个寻常女子,怕是被你给斩下了头颅,香消玉殒咯。”   玉虚子用力的拔了一下剑,却发现剑尖纹丝未动,心中大骇。   “你果然是结丹期修士!”   “噗嗤……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是结丹期?您呀,多半是太把注意力放在风尘事儿上,忘记了您那祖师爷的教诲,荒疏了修为。”   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的抚过了玉虚子的脸庞,花莺莺啧啧的摇了摇头。   “看着骨相,想来你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小伙儿,只可惜大好的青春年华浪费在了清修之事上,没尝过雨露滋味,老了老了想来开开眼,那活儿却怕是已经不中用了。”   说着,花莺莺将手沿着玉虚子的脖子缓缓抚了下去。   玉虚子浑身僵硬,竟是动弹不得,就在他咬牙怒目的看着花莺莺,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敢!”两个字时。   花莺莺却将手按在玉虚子的胸膛上,用他的道服随意的擦了擦手,便将手收了回去。   “小女子敢什么呀?哟,您以为我要去摸哪里?可别可别,您老好好的珍重着自己的宝贝吧,您嫌我脏,我也嫌您脏。”   接二连三的挑衅,配合着花莺莺酥魅的声音,搅扰的玉虚子神智一阵一阵的动荡,他不由得咬破了舌尖,试图用剧痛来抵抗这女人诡异的压制力。   可惜当剧痛在嘴里绽开之前,花莺莺已经还给他了自由。   “今儿个您怕是砸不了我的场子了,我们这风尘之所,也不留你们几个身份高贵的老雏儿过夜了,传扬出去还以为是我们宰客,就有请几位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全程没有反抗之力,被一个自己平日里最看不起的下等女子肆意拿捏,玉虚子不由得火冒三丈。   此处便是京城,难不成还由着这帮窑姐翻了天不成!   “你们几个,给我把这儿烧咯!!我到底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敢在这儿——”   玉虚子的话又没能说完,这次打断他的是从身后传来的一阵高亢嘹亮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施主何必跟一群女子过不去,传扬出去,堂堂国教的面子往哪儿放啊?”   继一群道士闯入鸣悦楼后,现在又进来了好几个光着脑袋的和尚。   只不过这些和尚一个个身上纹着各式各样诡异的图案,猛虎飞禽,山精鬼怪,各色各样凶戾的图案纹在了黝黑的皮肤上,因肌肉的隆起而被进一步延展的狰狞恐怖。   这些和尚的僧衣是血红色的,双脚**踏着鸣悦楼的地板,那脏兮兮的脚丫子看的花莺莺皱着眉头。   “小女子很感激有人愿意为我们打抱不平,但是几位能不能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进门呀?”   “哈哈哈哈,花老板,别看我们师兄弟几个身上脏,论及床上功夫,怕不是胜过这帮人模狗样的老道百倍!”   嗓门洪亮的那个大和尚身高足近两米,体型肥硕,虬髯满面。   他丝毫不掩饰双眼当中的侵略性,一对儿金鱼般的鼓泡眼盯着花莺莺来来回回的上下扫视,嘿嘿笑道:“你要是不信,待老衲把这些牛鼻子轰走了,咱们两个找一个合适的所在,我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这些话绝对不适合从一个从出家人的嘴里说出来,玉虚子只是听了几句就气的脸上变颜变色,扭头骂道:“你们这帮西州来的密教邪僧,竟敢在我京畿之地胡言乱语!!”   “啊哈哈哈哈,不错,就是要胡言乱语了怎么样?不然你脱了裤子,跟我比一比,要是能比老衲的厉害,我现在就滚出这里,怎么样?”   “你!出家之人怎可如此狂言!”   “你说你脱不脱就是了嘛!来来来,让大伙儿瞧瞧你们东州男儿的‘国之重器’!哈哈哈哈哈,来来来,脱吧,不脱就是没种了,啊哈哈哈哈哈!!!”   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和尚也丝毫没有礼貌的放声大笑了起来,几个嗓门粗大的男人在一个屋子里大呼小叫的,震的整个房梁都在嗡嗡嗡的响。   坐在鸣悦楼里的客人们不悦的看着这些密宗的和尚。   虽然这帮和尚们怼的是他们一直看不过眼的真阳观,但这地图炮委实也太难听了点。   可这帮和尚偏偏又是三皇子请来的贵客,如今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谁都不敢随便出声站队,生怕得罪了哪边。   花莺莺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也是无奈,她可对这两个都瞧不上眼的男人比量脱裤子这种事提不起兴趣,索性挥了挥手。   “两位有什么恩怨,烦请到别的地方去,小楼今儿个要关门了,还望几位客人高抬贵手,别在这儿继续裹乱了。”   说罢,一股无形的力道向前一推,对峙着的和尚和道士都停止了行动,被这股气劲硬生生的推出了门外。   被和尚和道士轮流扫兴的客人们也长吁短叹,跟花莺莺爆纷纷道别,留下了些许打赏,走人了事。   ——————————————————   “真麻烦。”   一个时辰后,在鸣悦楼的二楼,收拾完楼里烂摊子的花莺莺捶打着肩膀,推开了一间闺房的门走了进去,看着正在对着镜子卸妆的女孩,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来的的确不是时候,正好赶上选定太子的时候,明争暗斗的,难免把我们也卷进来。”   坐在梳妆台前的“殷娘”此时卸下了红色的面纱,正在小心翼翼的用湿布擦掉眼角的眼影。   花莺莺见她不吭声,自顾自的继续抱怨道:“本以为这天下最为太平的东州成能是个安心歇养的好场所,谁知道不是酒囊饭袋,就是今天这种奇葩玩意,天底下的好男人可太少了,在这儿我更是连个能正眼瞧的都找不到。”   梳妆台前的少女终于笑了一声,回应道:   “是啊,好男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有些时候,好男人还不一定就看得上咱们。”   “哟,您可算吭声了。”   花莺莺嗔怪的瞥了“殷娘”一眼,托着腮:“你说你要在这东州等人来,等谁啊,莫非是你的心上人?”   “呵呵,或许是,也不那么是。”   “你这小丫头倒是喜欢跟姐姐我卖起关子来了?”   “有好长一阵子里,我心心念念的可全部都是那个男人,但若说他好到哪里去,我又觉得入不了莺莺姐的法眼呐。”   “生的俊俏么?”   “长得很帅,也长得很讨人厌。”   “哦?”   花莺莺有趣的一挑眉头,露出一副吃瓜的样子看着镜子里的殷娘。   “你千里迢迢从南州跑来,就是为了把他喊过来考验考验他的真心?”   “我最开始倒是没那个意思,只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好好的玩一玩,却没想到赶上了好时候,索性把他喊过来凑个热闹。不过那个人嘛……应该不喜欢这种热闹。”   “他不会来?”   “不,他肯定会来。”   “你就那么自信?天底下的负心汉可从不少见,越是长得俊俏的男人,那张嘴就越不能相信。”   “那我说的那个男人可能是个例外了,他的嘴巴跟哑巴了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他来可不是冲着我。”   阖上了脂粉盒,“殷娘”将桌子上的东西认认真真的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是她的习惯,她似乎很喜欢一切物品都井然有序的被放置回原位的感觉。   收拾着东西的殷娘头也不抬的轻声说道:“我对他足够了解,接了那封信,他此时怕是正在千般挣扎,万般不愿,但最后也会自己一边絮絮叨叨的,一边天下数他最委屈的样子赶过来——他对任何事情都放心不下的,若是不告诉他还好,一旦被他知道,那便绝无坐视不管的可能。”   “听着像是个麻烦的男人,不过倒是不让人生厌。”   “呵呵,他若是有朝一日学会‘取舍’这种东西,说不定还会更讨人喜欢一点。好了,莺莺姐。”   收拾好了梳妆盒的少女撩起头发,淡紫色的眸子瞥向了墙角。   “东西在那儿呢。”   “东西?”   花莺莺纳闷的往房间里的墙角看过去,发现是一个暗红色的,鼓鼓囊囊的袋子。   “这是什么?”   “是趁着我的好男人还没来的时候,偷偷搞的玩意,这要是让他看见了,怕不是又要絮絮叨叨的啰嗦起来。”   好奇心促使着花莺莺走到那袋子跟前,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让她隐约通过形状猜到了里面装着的玩意。   可等到解开袋子,里面装着的玩意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那是一颗人头。   一颗刚刚切下来的人头。   满脸鲜血,金鱼般的鼓泡眼还在用力的瞪着。   虬髯被湿漉漉的血粘在一块儿,嘴巴大张着。   “这,这是……那个密宗的大和尚的?”   “嗯,半个时辰前刚切下来的,正新鲜着呢。”   “你把他杀了?”   “他的聒噪有些吵耳朵,更何况还搅扰了我体内另一位小丫头的放松时间,于情于理,他都不太应该活下来。”   “他好歹也是个聚神期诶?可不是你这个凝元后期的小丫头能够搏杀的吧?”   “只要没到金丹,再高级的修士也不过是血肉组成的肉堆罢了,方法找的好,取下人头不是难事。”   紫眸的少女玩味的揉搓着头发:“只不过为了让他的脑袋看上去像是被剑切下来的,我处理的多花了些功夫而已。”   “嗯?”   花莺莺有些反胃的把人头放回袋子里,用湿毛巾蹭了蹭手。   “这脑袋怎么看都只像是被利物切下的,不是用剑,你用的什么?”   “剪子呗,我这闺房里没别的东西,菜刀还要拿来切菜做饭,便只能用这玩意将就了。”   “你用一把剪子……杀了个聚神期修士?”   “呵呵,莺莺姐,话不是这么说的。”   “殷娘”起身走到人头旁边,伸手将之从袋子里捧了起来,托在掌上细细的打量着,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你应该说,‘他是在离开我们鸣悦楼后,因为口出妄言,被忍无可忍的玉虚子长老在暗巷当中一剑斩下了头颅,以彰东州男儿威风。为了解气,他还特意将这颗头颅高悬在城西白虎门的成楼顶,供给往来皇都的人好好瞧瞧’。”   碰着人头的“殷娘”微微歪了一下脑袋。   “被三皇子引来的密宗在京都内大吵大闹,惹来众人的不满,伤风败俗,触怒了身为国教的真阳观。而真阳观暴起杀死的三皇子的贵客,甚至还挂在城楼上供人羞辱,这同样是犯了忌讳。你瞧,这样一来,那层一直蒙在皇都上空的窗户纸不就可以捅个窟窿出来?”   “是啊,这样子可就不是暗潮汹涌了,见了血,有了宣泄口,这场王储争夺会愈演愈烈吧。”   花莺莺点了点头,也跟着笑道:“你倒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虽然长相一样,但你跟那个杭雁菱还真的相差甚远呢。”   “这样莺莺姐才不会像之前刚见面时那样总认错我呀。”   拥有着跟杭雁菱一模一样长相的“殷娘”眨了眨眼,将大和尚的人头丢给了花莺莺:“至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颗人头挂在城门楼子上,这事儿就靠您了。若是为难的话,随便找个河水一丢也行,虽然效果会打些折扣。”   “挂上去倒是不难,不过你就不害怕那些鼻子灵敏的【绣衣直指】查到咱们鸣悦楼头上?”   “再灵敏的猎犬,狩猎什么猎物也要看主人的意思。相信我吧,朝堂上端坐着的那位陛下绝对更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即便知道是我们所为,用一个‘青楼’来搪塞过去这次的事件,未免也太过虎头蛇尾,反而还会即系维持僵持的乱局,反而忤逆了他的初衷。”   “你分明是南州来的,怎么能知道这东州陛下的心思?”   “殷娘”摇了摇头,笑着背着手看着窗外:“你就当我是胡猜的吧。”   “嘻嘻,你要是猜输了,那我们可就是要跟整个东州为敌了,姐姐不过也就是个金丹期,放眼这东州,还是能找出来几个能干掉姐姐的人呢。”   “没关系,若是我赌输了,你大可把我拎出去当交换,毕竟我本来就是这儿的逃犯。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犯了什么事儿导致那些狱卒甚至决定在监狱里秘密处死我的。”   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却仿佛经历颇多的头牌姑娘,花莺莺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你果然跟那个慌慌张张的小羊羔不一样,你该是个可爱的小毒蛇才对,小小的,漂漂亮亮的,毒牙里面却装着会把人害死的猛毒。”   “我这样的小毒蛇,不可爱么?”   “可爱,可爱到我恨不得把你生吃了,却又害怕你会静静地等着,等到我傻呵呵地去吃你的时候,被你一口咬在我的哽嗓咽喉,让我变成你的裙下亡魂。”   “哎呀,姐姐好眼力。”   “殷娘”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的凑在嘴边,眯起一只眼,顽皮的笑着。   “能吃掉我的人,古往今来,前世此生,我都希望只有那么一个呢。”   ——————————————   “阿嚏!!!捏麻麻的,铁定是那个王八蛋在东州寻思我!”   杭雁菱骂骂咧咧的吸了一下鼻涕,此时她正一个人坐在当初喝醉的那个悬崖上,对着月光,孤单寂寞的抱着盒饭吃晚饭。   “这个王八蛋铁定现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笑的一脸意义不明的在哪儿寻思我,可真是让你逮到了嗷!!!”   堂堂的圣雁菱小姐为何会沦落至此,那还需要将时间稍微往回倒上一小段。   今天上午,也就是杭雁菱得知了自己因为小小菱的迷之操作,莫名其妙的要被送往东州之后,一整天发生了各种各样魔幻的事情。   首先是从掩踪院出来之后就被李天顺给堵在半路上了。   李天顺拿了一件非常离谱,非常非常离谱的一套衣裙递给了杭雁菱。   那显然是用道袍改缝的衣服,但若是将之称之为道袍,怕不是李天顺的那几个祖师爷要撕开天空下来哐哐的霹雷了。   上半身好歹还是道袍小褂,阴阳鱼的装扮,下半身就变成了意义不明的超短裙。   说到底这个世界有超短裙也就算了,双腿还是过膝的丝袜,一黑一白。   鞋是高帮的木屐,和袜子的颜色刚好反了过来。   这玩意说是参考阴阳轮回设计的,但穿在身上跟他妈的爱豆路有什么区别。   手肘的袖子还是断开的,手腕上套着轻纱薄袖除了好看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穿着这玩意上台做法时,下面的人是默哀还是打call都不好说了。   总而言之看到这一套设计,杭雁菱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到付天晴他们班踹门,质问是不是这个王八蛋出的主意。   然而年轻的付天晴似乎早有预料的借着要去锻刀的名义跑路了。   如此想来,今早他无事献殷勤的要把汐落要回去的行动也可以解释了。   捏麻麻得!算计老娘是吧!   气急败坏又不好发作的杭雁菱厉声拒绝了李天顺让她穿着这身道萝偶像装一路讲经布道被人抬回东州的提议,留下一句我回去寻思一会儿后就溜走了。   半路上却又恰好碰上三师姐,先是被三师姐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关键时刻跑没影了,然后又寻死觅活的要跟着杭雁菱一起去东州。   好不容易哄走了三师姐,青禾学姐又来了。   学姐当时是看出上台打架的人是小小菱的,因而也非常清楚杭雁菱的处境。   杭雁菱本来想在前世最为依赖的学姐那边求得片刻的心里安慰,谁知道学姐已经将行囊打点好了说也要跟着一起去。   学姐的理由比周清影的还让人无法拒绝。   “你当初说过你要替我保存我的命的,如今远行,我不能像以前一样对你坐视不管。”   好不容易说服了学姐,又被碧水给拦了一手。   碧水的意思是直接开灵梭去东州,谁惹事儿直接就开干,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杭雁菱无法理解地问碧水既然觉得东州那么危险,为什么不直接阻止她去东州。   碧水寻思半天,不好意思的别过了脸。   “李天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之后又是小小菱醒过来因为昨天的失踪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缠着自己要给出一个解释来。   解释清楚了,杭雁菱又发现言秋雨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奶奶滴,唯独小秋雨是最危险的,她不来找自己比他妈的当面犯病还可怕。   万般无奈,几经周转的杭雁菱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折磨,来到悬崖上图了个片刻的安静。   其实这真的就非常令人费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这一趟去东州是有去无回,跟他妈的去龙潭虎穴一样。   讲道理,天下四大洲,东南西北,就属人家东州治安最好,平均生活水平最高。   东州和其他几大州的管理方式不同,它是由一家独大的“龙”姓皇室一手把持的。   皇室自称是祖龙的传承者,天生拥有高贵的血脉,和靠能否修真以及修真资质高低来决定社会地位的其他几州不同。   龙姓皇室生来就拥有修炼的资格,而凡人哪怕拥有修仙的资质,其社会地位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刚生下来的皇子皇孙。   这是因为只有皇族的子孙才可以修炼东州皇室代代相传的修真功法——《紫帝金柝诀》,而只有皇储才可以修出来象征着高贵身份的《紫帝龙气》。   这份力量在整个世界上也算是排的上号的,是世上前五名的功法里唯一一本可以同时被多人掌握的。   这本功法的威力取决于在东州大地上生存着的百姓们的数量,生命力大小,质量。   修炼了这本功法的皇室子弟只要立足于东州本土,龙脉就会自动将万民生灵的力量向他灌输而去。那份力量几乎没有人知道上限在哪里,只知道如果想要对东州下手,那最好做的便是不跟东州的帝王硬碰硬,而是选择屠戮生活在那片大地上的平民百姓。   也正是因为这等原因,东州成为了整个大陆最注重普通人生活的区域。   他们有完整且严格的法制,森严的社会等级制度和开明的选拔官员制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在东州不用说给任何人听,因为龙姓皇室尽人皆知自己力量是来源于龙脉和百姓,单单从百姓的立场上来说,全天下没有比东州更合适去的地方。   当然,这种政策也并非没有弊病,其最大的弊端便是龙脉的资源是集中到皇族身上,皇族又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扛起保护人民的大旗。   这样的关系自然导致了皇族希望百姓能够乖乖的听自己的话,绝对服从皇室的调遣,为此,东州的百姓几乎很少有能够觉醒修炼资质的,即便是有,他们也会被统一收入到东州国内大大小小的门派,进行统一的管理和培养。   这也是为什么东州的门派以道观,寺庙之类的比较多。   虽然在地球人的眼光里看起来这样的土地还远远达不到乌托邦的水平,但在这个世界上看来……   应该没有比东州更安全的地方了吧?   只要别像上辈子那样莫名其妙的惹到了杭雁菱,基本上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该说他们是关怀则乱吗?”   杭雁菱苦笑一声,扒拉了两下晚饭。   旁边的林子忽然传来了一阵沙拉沙拉的响声,一个白绒绒的身影突然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   是今早才见过的白愉欢。   “你怎么躲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为了冷静一会儿一个人呆着呗,你找我干啥?莫不是也要送我点压箱底的好东西,怕我半路上死在东州?”   杭雁菱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这一世的所谓“娘子”,白愉欢咂摸了一会儿后,蹲在杭雁菱跟前。   “我寻思着,要不你别去了吧。去那地方干啥,南州要啥有啥的……你又不是个缺钱花的人。”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势比人强,都阴差阳错的答应人家了,还把密宗的人给打了,总要去还个说法吧。”   这还是今天难得碰到的第一个阻止自己去东州的人。   杭雁菱不由得生出了许多好感,好感也变成了耐心,她邀请白愉欢坐在自己旁边,问道:“有一句不太礼貌的问题,希望你别介意。”   “说罢。”   “东州的根本是建立在它的子民上的,所以皇室会对黎民百姓白板优待,像你这样遭遇的人,在那边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吧?”   “……”   白愉欢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比不得南州这里。”   “为啥,在那边也吃不饱穿不暖?”   “不,因为我小时候就曾经在东州生活过。”   “感觉怎么样?”   “没太多记忆了,那时候我老爹还在世,跟着老爹混不用自己去要饭,因而我那会儿年龄还小,不是记得很清楚,只不过每次总会想起东州经历的一些事情,那边穷人和富人之间的沟通困难,比南州还要更大,高等的老爷们对我们这些乞丐还是不屑一顾……唉,还发生过很多糟心事儿呢。”   “糟心的事儿?”   “就比如说——我爹曾今莫名其妙的被人抓到大牢里去过。” 第三章 你()真的是()好听啦   经白愉欢所说,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和父亲一同被东州的官兵捉拿到了一处黑乎乎的房子内。   在那里过着圈禁一样的生活,虽然有地方睡觉,有地方吃饭,但那憋闷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大街上乞讨要饭。   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也有同当时的白愉欢一般大小的孩子。   隔三差五,便会有孩子或者是成年人被送出去,不知生死。   在那里的人都是觉醒了灵根,却又没有按照规矩加入门派修炼的“野修”。   在东州,平民百姓没有报备,私自炼体练气是不被允许的忌讳事情。   然而讽刺的是,想要去官府报备就要准备足够的银钱,而这部分银子足以够平民百姓家数年的积蓄,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能够买到这份名额,而穷一点的农民则对孩子的修炼资质只能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将之视为一种诅咒。   而那些没有甘心放弃这份修炼资质,又没有能力花钱购买修炼名额的人,就会想这般被官府抓起来,统一处理。   如果灵根合适,会被送到附近的寺庙或者道观去修炼。   如果灵根不妥,那就被流放。   如果胆敢反抗,那就被处死。   这些事情不会明白白的写在律令里,却真实的发生在东州的各个角落。   小时候的白愉欢已经沦落街头要了饭,她和她父亲两个乞丐自然是没有那份多余的金钱去向官服购买名额了。   “我跟我爹后来被流放出了东州,一路连要饭带赶路,晃晃悠悠的就这么来到了这里,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日子。”   白愉欢说罢,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骂道:“她娘了个希皮,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修炼是凭着我们自己的本事,自己在野外挖草药吃,自己跑步自己锻炼,自己去山里头跟他娘的熊瞎子互殴,没吃他们的没用他们的,凭什么给那帮家伙交钱?”   “大概,是因为皇室觉得,这片大地上所诞生的一切都要归他们管理,井然有序才更好为他们所统吧。”   杭雁菱眯起眼睛,手指轻轻的在膝盖上敲打:“不过归根结底,报备还要收钱这种事情还是太不合理了,我猜是地方官为了方便管理,或者是为了种种奇奇怪怪的名目而私自添上去的。”   “他们有他们的理由,我才不管嘞,这帮富户吃的自己脑满肠肥的,却不让我们好过——早晚有一天要杀回去,砸他娘的富户,抢他娘的粮钱。”   白愉欢说的忿忿然,这样子不由得让杭雁菱想起这位前世让整个江湖头疼的莽子样来。   “嘿,你这才叫真的不忘初心呢。”   “我咋了?”   “没事,夸你呢。”   杭雁菱双手撑着草地,抬头仰望着天空。   “每个修士心中都有自己的道,有了那玩意才能坚持下去,活个十年,百年什么的……”   “那些唱高调的玩意我是整不明白,反正我知道拳头硬了才能砸扁那些欺负我的人,活得久了才回去头去报复那些我看着不顺眼的王八蛋!”   白愉欢嚷了两句,忽然歪头看着杭雁菱:“对了,他们都说你是个圣人,你一会儿不会劝我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废话吧?”   “拉倒吧,我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要说劝你,也就是想劝你好好想清楚了,你想揍谁。”   杭雁菱抬起手拍了拍白愉欢的肩膀:“谁欺负你,你揍回去,人之常情。不过千万别忘了自己是为啥才想着去报仇的,以及好好掂量着报仇完了之后,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还是你说话中听,我是越来越稀罕你了。”   白愉欢爽朗的咧开嘴巴,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所以,甭去东州了吧,那鬼地方可不是啥好玩意,我有预感,你到那儿了肯定会惹不痛快的,那地方就不适合咱们这性格的人去过活。”   “……呼,算了,还是去吧。”   杭雁菱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既然想好好往后过日子,我也得找个自己的‘道’才行。”   “……咋感觉我这一顿说,反而把你的信心给坚定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知道,谢啦。”   杭雁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伸了个懒腰。   “就当顺手去看个热闹吧,作为圣女去东州还是头一回呢,也不知道这次能看个什么新鲜。”   ——————————————————————————————————————   第二天上午。   付天晴抱着一个黑布缠绕着的玩意,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异班的门口,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往里头左右看了看。   很好,杭雁菱不在。   “老李,嘿,老李!”   付天晴冲着坐的离门口最近的李天顺吆喝了两声,李天顺抬起头来看着贼兮兮的付天晴,又回头看了一圈教室,不解的问道:“有什么话进来直说就是了,鬼鬼祟祟的作甚?”   “你帮我个忙,把这玩意给你家圣雁菱大人。”   付天晴跟做贼一样的从怀里把黑布包裹着的东西掏了出来,压着嗓子说:“一会儿杭雁菱要是问你我去哪儿了,你就说我想家了,回付家看看去。”   “付家还有什么好看的,你回去看看二叔去?”   “哎呦,这不是为了躲着你————齁!”   从门后面探出头,阴恻恻地笑着的杭雁菱一对眸子紧紧盯着付天晴,走出了门后来在付天晴跟前。   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李天顺昨天给她的“圣女装束”,上半身雍容华贵,下半身超短裙丝袜加高帮木屐,脑袋上扎了一对儿丸子头,打眼一看可爱的要紧。   付天晴看了一眼杭雁菱,咕嘟吞了一口唾沫。   杭雁菱眨了眨眼。   “欧尼酱,我这一身好看吗?”   杭雁菱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轻轻的往前伸出来,抓住了付天晴的耳朵,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的蹦出字儿来:“这小裙子穿得两条腿凉飕飕的,你小子性癖还挺特别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服装设计的天赋?”   “诶诶诶,别扯我耳朵!”   “走,我有话跟你讲。”   拽着付天晴的耳朵,杭雁菱硬生生的把他扯到了异班外头。   耳朵火辣辣的疼痛让付天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爹来,龇牙咧嘴的跟了一路才被放开,疼的他一边揉耳朵一边委屈巴巴的说道:“咋啦,嫌弃不好看你就不穿嘛……”   “这他娘是不穿的问题吗?是你小子竟然想让老娘我穿这身衣服的问题。”   杭雁菱掐着腰抬头看着付天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付天晴连忙摆手:“你可别全赖在我的头上啊,这件衣服是我跟老李亲自设计好的,老李也夸符合圣女的气质,没准东州那边的圣女都这么个打扮呢?”   “你——算了,懒得跟你说,刀呢?”   “在这儿。”   付天晴将刚才没能交给李天顺的黑色包袱掏了出来,递给了杭雁菱。   杭雁菱接过包袱时,只觉得这玩意比起那把汐落要沉了许多。   拆开包在外头的黑布,在阳光的照射下,莹莹的粉色光芒浮现在刀刃上,比起之间的汐落,这把刀的粉更加白嫩了一些,中间还有一道道白色的花纹。   如果说汐落多少还有点邪刀的影子的话,如今这把粉色还带着白条纹的刀就已经完全是儿童玩具了。   “你……唉,算了,懒得说你。”   将刀收回到戒指里,杭雁菱抱着肩膀,歪头看着付天晴:“好了,闲话少说——有个问题憋了这好几天的一直没机会问你……那个,我听说你地球的父亲喊你回去了,你为啥不跟他一块回去?”   “嗯?因为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总得有个人给你收尸啊。”   “你就不想家?”   “想,但是那边的我已经落水溺死了,现在的我是付天晴,我有我的人生和交集。”   付天晴抱着肩膀,有些出神的叹了一口气:“再次见到老爸我也很惊喜,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留在那个世界。对了,我听我爸说,你在我们家借住了一个周是吧。”   “……嗯。”   “跟我老妈见面的时候,她总是提起你来,说杭雁菱多么多么好,我要是回来肯定会喜欢这个妹妹的。”   提及母亲,杭雁菱心里头狠狠地揪了一下。   之前跟父亲去询问这一世的付天晴是否愿意回到地球,以及带他去看母亲时,杭雁菱待在了旧世界没有跟着一起去。   这是她跟齐子矜的约定,不去告诉这一世的付天晴旧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让付天晴当自己的老爸曾经是牛逼哄哄的紫金真人,曾经穿越到千年前风光了一阵。   杭雁菱不知道母亲是如何看待儿子不想回到地球这件事的,也不敢知道自己这个杭雁菱消失后,母亲会是个什么反应。   自己本想着一直拖延,不去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是这件事情一直压在心头始终是个刺儿。   既然自己选择了要作为杭雁菱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地球的心结便也不能这样梗在心里存个百十年的。   杭雁菱忐忑的捏着拳头,小心翼翼的问到:“那个,你妈妈是……怎么看待你不回地球这件事的?”   “她啊……她吓晕了。”   “……啊?”   “以为一开始老爸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我易容回了穿越之前的样子,所以等我出现在老妈面前的时候,她吓晕过去了。”   “你别吓唬他啊!!你们爷俩怎么办事儿的!”   杭雁菱急眼的抬腿踹了付天晴一脚,付天晴吃痛的龇牙咧嘴,有些委屈的说道:“这不是等着她醒来了嘛。然后,老爹带着我和我妈一起去吃了个饭。也就是吃饭的时候,我妈一点一点的接受了我所说的东西,接受了我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作为付天晴成长到了如今。”   “她就那么接受了?”   “主要是我爹当着她的面把我的脸给变回去了。”   “那个傻逼老爹!!!!”   “诶诶诶,疼啊姐,别踹了别踹了。”   “妈没吓晕吧?!”   “没有没有,你在我家住了一阵子应该也知道,我妈的心脏还是很坚强的。总而言之——我们聊了很多,我从小到大遭遇的事情啊,付家人让我不爽啊……不过你退婚和付家灭门的事情我没跟二老说,只说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付天晴挠了挠后脑勺:“我妈对你评价高的很,临走的时候还问我能不能把你带回来,让我滚蛋。”   “她也真是……”   “唉,反正到了最后,老妈还是同意我留在这边了,老爸带我回到了这里了。”   “……”   “老妈最后还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老爸也是,告诉我千万别让你这家伙再遇到什么寻短见的事儿——真是的,合着周家那么大的事儿你全程瞒着我,直到最后你都进ICU了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也太见外了啊。”付天晴有些不满的斜眼看着杭雁菱:“别老啥事儿都自己担着,你身边又不是没人,何必总跟个孤胆英雄一样呢?”   “……我有我的性格缺陷啦,后面有事情会找你们商量的。”   “唉……”   付天晴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执拗的姐姐会乖乖的改掉她的臭毛病,自己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尽可能提前察觉到问题,然后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就是了。   杭雁菱还是放心不下妈妈,搓了搓手:“那你们吃完饭之后,就直接回来了?”   “吃完饭之后,老爸老妈去了一趟民政局,办了复婚手续,完事儿之后又问了问米欣桐的情况。”   付天晴抱着肩膀叹息到:“按照老爸所说的,以后可没办法那么方便的来回在两个世界穿梭了。似乎牵扯到什么星星运转周期之类的复杂问题——他跟米欣桐聊了一会儿……米欣桐最后选择留在这儿。”   “米欣桐不担心自己的父母吗?”   “听老爸说……她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她跟家里的关系蛮僵硬的……毕竟她是超能力者嘛。”   付天晴抱着肩膀,眺望着教室里的情况:“她家好像是个大企业,也算是一方有头有脸的,本来她就因为是个女孩不受家里的重视,又因为觉醒了这来历不明的超能力,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其中就包括我为了救她而死。他们家为了压下这个负面新闻花了不少精力,这也就导致我爸对她一开始的态度挺不好的。”   “哦……”   “落水的那件事儿之后,她们家的意思就是逐渐疏远这个女儿,毕竟超能力者也不能拿来炒作当宣传,引起社会太多不必要的关注反而会是负面效果。索性每周给她打点生活费就让她自己出去住了,好像从九岁开始吧,她搬了出去,一直一个人租房子生活。饮食起居全靠雇佣的阿姨照顾,平时挺难见父母一面的。”   “难怪……”   回想起第一次跟米欣桐回地球时,米欣桐曾经说过【我还是很老派的从银行取用生活费的类型啦】【因为超能力的缘故,爸爸妈妈已经对我见怪不怪了】之类的话。   这几次回地球,米欣桐基本上都是在购物和买吃的喝的东西,然后拎着一大堆回来……很少见她有回家看看爸妈的时候。   照理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整个月不回家,正常的父母应当担心坏了才对。   “可是跟咱们不同,米欣桐毕竟不是真正的转生到这个世界的人……她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的,每个周还能回地球两个小时还好,唉……”   付天晴也对此感到无奈:“这几天米欣桐总是躲着我,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害死我的罪魁祸首,心里头不踏实,我估摸着留在这个世界也多半是出于什么赎罪的心理导致的,可我想开导她又找不到机会。她最近在班里怎么样?”   “还好,就是话比以前少了很多。唉……我该多问两句的。”   “总之这件事我是有心帮忙也使不上劲儿,你要是得着空了,在离开南州之前稍微开导她两句吧。”   付天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我当初是为了救她而死不假,但我都豁出生命了,却害的这小姑娘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我心里头也难受着呢。”   “行,我知道。”   杭雁菱点了点头,将刀收回了戒指,转身回到了教室。   ——————————————————————————————   “喂,米欣桐,在吗——”   曾经她跟周清影一同在米欣桐的房间里穿越到地球过,因而也还记得米欣桐宿舍的位置。   只听到里面扑通扑通的一阵响声过后,房间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米欣桐探出了脑袋,看着杭雁菱笑了一下:“啊,小菱?大忙人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   “今天可不是周末——而且,嘿嘿,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以后没办法带你回地球啦。”   “……我就不能因为穿越回地球之外的事儿来找你么?总之先让我进去。”   “啊,不好意思,请进请进。”   米欣桐连忙说着,将杭雁菱让进了房间里。   关上房门,杭雁菱看着房间里的布置。   来自地球的各种东西留下的痕迹,显然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多了不少。   一股浓郁的味道充斥在房间里。   “呜哇,你这……桌子上怎么堆了这么多泡面?”   “因为要有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到了嘛,我就囤积了很多。啊,小菱要怀念一下地球的味道吗?我泡给你吃!”   米欣桐殷勤的蹲在桌子下面翻箱倒柜:“想吃什么样的泡面?红烧牛肉,还是老坛酸菜?”   “红烧牛肉吧。”   “嘿,没想到你还是经典派的啊……”   熟练地找出来两桶泡面,将桌子上那近乎堆积成山的泡面桶推到一边,取出戒指里的保温壶,将热水倒入了泡面桶里。   “这个世界的储物戒很方便呢,就算不用保温壶,只要把热水装在瓶子里放进储物戒,过多久它也不会变凉。”   “……”   “啊,我手机里缓存了不少电影,等泡面的时候要不要一起看一下?一直期待着跟小菱去看一场电影呢,嘿嘿,不过现在没机会了,只能用这个将就了。”   米欣桐从枕头下面摸出来手机,笑着递给杭雁菱。   手机屏幕是黑的,并未开机。   米欣桐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脸上的笑容不太稳定。   杭雁菱摇了摇头:“不用了,三分钟而已。”   即便这个世界有雷法,但想要稳定的供应手机充电也是一码难事,手机里头封存着关于地球的一切……恐怕这用一次少一次的电量对于此时的米欣桐来说,是比这个世界任何东西都要宝贵的吧。   “哈哈,说的也是。”   米欣桐落下了手机,神色有些黯淡。   “对不起哦,不能帮你回去了。你在大学的事情忙完了吗?”   “嗯,忙完了。”   “这样啊……那就好。”   “……”   “……”   两人对视着,陷入了沉默。   杭雁菱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虽然名义上是米欣桐的朋友,但二人除了每个周为了返回地球而进行一次交际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好好 说过话。   不知道彼此的兴趣,没好好的交流讨论过。   即便是回到地球,自己也只是一门心思的去忙活大学的烂摊子。   连一次跟这所谓的朋友去逛商场都没有过。   此时唯一能够聊得关于地球的话题成了禁忌,又变得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到了泡面做好,米欣桐这才殷勤的把泡面捧给了杭雁菱。   “小心烫哦。”   “谢啦,你也是。”   “嘿嘿……”   米欣桐抱着泡面,并没有掀开盖子,而是呆呆的看着杭雁菱愣着。   她的嘴巴似乎脱离了她大脑的控制,自顾自的问道:   “那个……小菱,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呀……”   “……”   “我现在好像,什么都帮不到你了……”   “……”   “地球也回不去咯,哪里也去不了了。”   “……”   “没什么事的话,吃完泡面,你要离开吗?”   并不是轰人走的陈述句,而是疑问句。   无神的双眼在米欣桐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转动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她连忙改口:   “不,不过我这里还有许多地球的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囤了好多好多呢!把卡里的钱都刷完了。你要是还想吃别的得话尽管开口,我可以随时给你提供——”   “你还在因为害死了齐雨霁这件事而愧疚吗?”   杭雁菱将泡面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坐在床铺上,歪头问到。   米欣桐哆嗦了一下,手里头的泡面脱落了下去,却被自地板生长出来的树枝拖住,藤蔓稳稳地缠绕在了泡面碗上,热汤在溅射出来之前被叶片所庇护,并未烫伤这个走神的少女。   米欣桐维持着笑容,嘴角却在不断地抽搐:“小,小菱,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付天晴跟我说的。”   杭雁菱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他让我来看望你一下,说你这些天来一直躲着他,他想告诉你他不想让自己舍命救下来的孩子天天闷闷不乐,这不是他的初衷,也不是他父亲的初衷。”   “……”   “诶,如果你现在想要用瞬间移动逃掉的话,今后是不是也要一直躲着我不见了?”   “我,我我,我没有呀。”   “那就好,好好聊聊嘛,我又不是付天晴,你怕什么。”   杭雁菱歪着身子看着米欣桐,踌躇了一会儿:“事实上,我不在乎你跟付天晴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躲着他也无所谓,毕竟我不能强行要求你放下过去——我只是想单纯就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情上来找你聊的。”   “我们两个人……”   米欣桐的小脸蛋有些发白,她讪笑着,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小菱有什么想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想让你认清现状哦。”   杭雁菱笑着眯起一只眼睛,伸出食指晃了晃。   “在地球,我花你的钱,用你当计程车来回各地的跑,每周都要求你跟加班一样的准时出现在我面前——可如今你回不去地球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我想也是时候让我尽到地主之谊了吧?”   “诶……”   “哎呀,仔细想想,我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跟你好好的出去玩过,就像你刚刚说的,看电影也没看过,逛商场也没逛过,一门心思的扑在大学的事情上,反而没怎么好好的跟你交流过呢。”   杭雁菱抱着肩膀,咂摸着嘴。   “按理说咱们两个都是地球人,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成为相当不错的朋友的——结果你看,我们就连找出来能聊够三分钟,等个泡面泡熟了的时间都没有,如今想来我们别说是朋友,就连普通同学都算不上吧。”   “哪有你说的那样……”   “真的哦,我一直单方面的在要你帮忙,在要你的好处吧?这可不公平,我不管你跟付天晴打算怎么相处,躲着他是你的事情,可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啊。”   杭雁菱指着自己的衣服:“我觉得如果我们真的是要好的闺蜜,至少刚一见面,你会对我换的这一身新衣服点评点评吧?说实话,这身衣服我自己看着都觉得很不像话。”   “挺,挺好看的呀,小菱这个模样,穿什么都会好看。”   米欣桐不知道杭雁菱这说话东一头西一棒槌的,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只能尽量顺着往下说。   杭雁菱却感慨了一声:“如果真的是要好的闺蜜,我也该早就发现你身上一天到晚的全是泡面味,班里的其他同学察觉不出来,我这个地球人不应该意识不到天天吃泡面的危害才对。”   “我只是……”   “说白了吧,我前阵子一直把你当工具人在使用,完全没好好的当成一个朋友来正视。”   “没有没有,我是自愿的。”   “可是我难过啊,我愧疚啊,实在是对不住啊,想跟你道歉来着,却又蹭了你一桶泡面吃。”   杭雁菱嘻嘻笑着,指了指自己:“我要是在校园漫画里,一定是打着做朋友的旗号来各种勒索女主角的屑反派啦,皮肤晒得黑黑,胸口的口子开了两颗,涂着很厚的眼影,头发焦黄焦黄的,说话还喜欢坐在课桌上,跟一群男人在背后说你坏话的那种辣妹系反派。”   “噗”   “诶,有什么好笑的,我觉得就是如此啊?”   “对,对不起,不过小菱你描述的太具体了,我一下子就想象得到画面,所以……”   “好家伙,一下子就想象得到是吧!合着你心里头一直是这么编排我的!?”   “没,没有啊!”   米欣桐吓得连忙摇头否认。   只见杭雁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扇子遮住了脸,坐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拿腔拿调地说道:“哎呦~那种蠢女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就是随便骗她玩玩的,三两句话就把她耍的团团转,哦吼吼吼吼,真好笑。”   “噗,噗咳,噗……不是,小菱,你,你除了最开始那句‘哎呦’,后面的语气——完全是日本那边的传统模板一样的辣妹台词啦,现实生活里,哪有,哪有会这么说的,太,太夸张了!”   米欣桐似乎GET到了奇怪的笑点,捂着肚子忍俊不禁。   杭雁菱挠了挠头:“那我再试试别的?”   寻思了一阵,杭雁菱收拢了扇子弯下了腰,露出一副刁钻刻薄的表情:“哟,我又不是故意要她帮我的,她自己非得往我身上送,谁求她了?天天的一脸跟谁都欠她的一样,跟这种人当朋友,我还嫌我倒霉呢!”   “……”   米欣桐沉默了一会儿,点评道:“这次反而太真实了完全笑不出来。”   “感谢欣桐妹妹的锐评,您看我距离出道还有几分火候?”   “出道……什么……”   “哇,看我这身衣服还不明白吗?”   杭雁菱蹦了起来,提起了上衣的下摆,露出了下半身的超短裙和黑白丝袜。   “这身衣服是不是有爱抖露那个味儿了?他们非要让我穿着这一身衣服去东州巡演呐!向东州全体人民宣布偶像圣雁菱-offcial正式出道,第一场就开启跨州巡演。”   “那个,后面加offcial的是虚拟主播才会有的东西啦,你这种穿偶像服的是比较传统的偶像路子了。”   “这里没有网络,当不成皮套人呐,不过最近还没正式出道就开始给人签名卖钱了,变现很快哦。”   杭雁菱寻思了一会儿,忽然双手抱到一起,歪着头。   米欣桐有些疑惑:“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拉你入伙啊!”   杭雁菱吸了一口气,忽然露出了一副充满激动的表情,凑到了米欣桐的脸边上:“这行太好赚了吧!简直是血赚!我们以后一起做偶像好不好,跟我一起去东州演讲,一起赚,一起做书院偶像!”   米欣桐愣了一会儿,大脑缓缓地反应过来。   她迟缓的问道:“啊……按照规矩来说,接下来我是不是该扭头跑了?”   “不对不对,你该先穷尽毕生所学地说一遍‘你好,谢谢,小笼包,再见’,然后再跑出去,我再气喘吁吁的追上你,最后找不找你,被逼无奈只好举着个牌子在书院里到处寻找招募能够跟我一起成为偶像的人。”   “噗,噗!!”   米欣桐捂住了肚子。   “然后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倒霉催的出来禁止我的学园偶像行为,我想想……嗯,小师姐很适合这个角色,小师姐来制止我扩招偶像,百般阻挠,但是观众朋友们都知道在OP里面跳的最欢的就是她了。”   “拜托,噗,停下,不要再玩奇怪的梗了。”   米欣桐捂着肚子,一抽一抽的笑着。   最后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来。   这一下,便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数日来的压抑在朋友的面前得以舒展。   原来,杭雁菱的真实性格是这样的吗?   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好好的正视过这个朋友呢。   只知道她是地球人,只知道她很能打。   杭雁菱说的是对的,之前她们二人相处的关系,根本算不上朋友。   自己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要从这个世界挖掘出穿越者来,把他们带回地球罢了。   为了找到齐叔叔所说的,那个不同于地球的世界,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试图跨越到更遥远的位面,并最终停滞在这里。   为了寻找齐叔叔所说的,那个在这个世界转生了的齐哥哥,她一步一步加入琳琅书院,扩大自己的搜寻范围,竭尽可能的寻找其它的穿越者。   可事到如今,齐哥哥也找到了,地球也回不去了。   自己一直坚持的目的忽然落空,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一直在心中持续到了现在。   这几天,米欣桐一直在迷茫着。   不敢去见付天晴,也不知道还怎么面对身周围这些异世界的原住民。   今后该做什么呢?回去有什么意义呢?   乱糟糟的,搞不清楚。   “谢谢你,小菱,我心里好受多了。谢谢你来看我,逗我开心。”   “你心里好受就行咯,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共商成为偶像的大计?把东州当成我们商业版图的第一块,然后迅速的把影响力打回南州,赚他个盆满钵满。”   “你是圣人,不是偶像啦。”   米欣桐擦掉了笑出来的眼泪,落下屁股坐在床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拳头捏紧了裙子。   抽泣一声。   再度涌出的眼泪落在了手背上。   “诶?怎么了?我这还能给你说哭了?”   杭雁菱从兜里掏出来手帕递给米欣桐,米欣桐摇了摇头,哽咽着,笑着回应道:“没什么,就是想哭而已。”   “这个时候哭会暴露你没朋友哦。”   “你……不是我朋友吗?”   “我是把你当成工具人利用的恶役千金啦。”   “那你一个穿越者……这该算……算是转生恶役的呀。”   “诶,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哇,你这丫头,明明心里头那么难受却能精准的接上我的梗。”   杭雁菱笑着拍了拍米欣桐的脑袋。   “总而言之——之前的我们并不能算是朋友,而人活一世呢,又不能没个朋友。之前你帮我一直来来往往在大学帮忙,我很感激你……今儿个你沦落到这个世界,轮到我报恩啦。”   “……真的?”   “嗯,嗯,真的。”   米欣桐吸了一下鼻子,用手背蹭掉了泪水。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啊,说。”   擦掉了眼泪,米欣桐抽泣着说道:“……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杭雁菱挠了挠头,随口胡诌道:“啊……其实是生了一场大病,发烧没抢救过来。”   “不对,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告诉过我,你是拯救一个小女孩,落水而死。”   “……”   “为什么要撒谎呢?”   “啊,这个嘛,我当时是为了显得自己伟大一点,随口胡诌的。”   “还能回地球的时候,你一直去大学,是在忙些什么呢?”   “我是去……那个,看亲戚……”   “你在齐叔叔家住了一周对吧。”   “是,是啊……”   “那你应该有看到过一张照片——一张齐雨霁哥哥还活着的时候,捧着录取通知书的照片。”   “……哈,有,有嘛?”   “那是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19岁,刚刚上大一,然后在大一的那一年因为救我,而献出了生命……他所就读的大学,刚好就是你经常去的那个大学。”   “诶,嘿嘿嘿,天底下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哈。”   “我们是朋友对吧——”   “对啊。”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呢?”   米欣桐眨了眨红彤彤的眼睛,忽然凑近了杭雁菱的脸。   “如果付天晴哥哥是齐哥哥的转世的话……那么你当初所救下的那个落水的小女孩,究竟是谁呢?”   “保不齐有好几个落水的呢,天底下河水那么多……再说我去那所大学也纯纯是因为我有亲戚在那里,那个,那个叫晏玲玲的亲戚……你瞅瞅我俩长的多像……”   “……”   “等等,别凑那么近,哈哈哈,小米,这是你的不对哦,我们把话题回到学园偶像上好不好?”   “……”   看着表情越来越认真的米欣桐,杭雁菱蹭的一声站起来,大声嚷道:“你好!谢谢,小笼包————再见!!!”   说罢拔腿就跑。   米欣桐没想到杭雁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脚底抹油,紧跟着就追了上去。   只可惜没走两步体能便跟不上,又不知道杭雁菱跑到哪里去了没法定位坐标,只能弯着腰压着膝盖不断缓着气儿。   杭雁菱所预想的经典复刻确实实现了,但扮演者的位置似乎反了过来。 第四章 婚约的终结   “呼……哈……他奶奶滴,这叫啥事儿啊?我不是去劝人的吗,怎么还让人给撵出来了。”   杭雁菱捂着岔了气的侧腹,一步一瘸的往宿舍走着。   本想着都快要走了,临了临了了给米欣桐解开心结,这一不留神给解多了个屁的。   正往宿舍走着,在路上,杭雁菱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擦肩而过。   “嗯?”   那身影依稀有些熟悉,杭雁菱正想回过头去仔细看着,身子却猛地被撞了一个趔趄。   “你回来了啊。”   肩膀上猛地传来一种压迫感,那是一种恨不得把杭雁菱的肩膀拗断,硬生生的塞进胸膛的气势。   “诶诶诶,疼疼疼,妹妹你轻点。”   “你答应过我,每天十分钟,欠我好久了。”   “好好好给你贴给你贴,不过咱们在外面不太合适吧?先回宿舍好么?”   “嗯。还有不许嫌我麻烦。”   “我没有啊,我是岔气,是累得。”   “那我给你揉。”   “唉得得得,回去吧回去吧。”   ——————————————————————————————   安贤山不自在的走在女生宿舍区,跟一个矮小的女孩子肩膀擦了一下,一股子阴冷的恶寒从脊梁骨里窜了上来。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不过是腻乎在一起的两个小女孩罢了。   “啧。”   安贤山表情阴鹜的啐了一口唾沫,双手揣在怀里,等了一会儿后碰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女生,连忙上去搭话。   说了两句后,他走出了女生宿舍区,来到了学校的游廊里头坐下,抬头看着天空。   这里还跟平时一样,没什么人过来。   坐在游廊的椅子上,安贤山似乎是有些着急的样子,挠了挠头,又左顾右盼的不断张望。   没过一会儿,从道路的另一边走过来了一个身穿愈院院服的女子。   “听说,你在找我?”   笑容温和,步履平静,半边的头发遮住了脸,声音仿佛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的柔风。   是周青禾。   周青禾走到了安贤山的跟前,平静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这位未婚夫,柔声说道:“怎么有时间想起来见我了,往常这个时间,你该在酒楼里快活才对。”   “青禾……是,是我错了。”   安贤山见到周青禾,深深地低下了头颅。   “曾经的我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很认真……我一直在逃避父母强加给我的婚事,如今想想,这样做其实很对不起你。对不起……”   “……”   周青禾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拢了一下头发:“没关系的,年纪轻轻的,谁都不想轻易地被决定未来的人生。”   “所以,当我听说你们周家出事的时候……我,我觉得身为一个男人,1我该肩负起来对你的责任了。”   安贤山从游廊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有些紧张,他伸手想要抓住周青禾的肩膀,却被对方后退一步躲开。   “责任?”   周青禾的语气当中带上了些许困惑,仿佛这个词不该在安贤山的字典里出现一样。   “对,责任——周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是你的未婚夫,我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好好陪在你身边,帮你妥帖的处理好之后的事情。”   安贤山攥紧了拳头,英俊的脸呈现出来了焦虑和执著的情绪。   “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可是……”   “我知道你还是不信任我,但是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不,不是我不信任你。”   周青禾缓缓摇了摇头,有些困惑的苦笑道:“只是我不明白,现在的周家,还有什么你好图求的呢?”   她语气柔和,像是在哄孩子的母亲一般。   “我们周家呀,赖以生存的紫金木已经被毁掉了,父亲也不知所踪。家里雇佣的仆人们疯的疯,跑的跑,早就在一片混乱当中把所有家财抢劫一空了……要说还剩下些什么,也就是一点药田了。可这些不值得你放弃自己的青春呀。”   “不,你误会我了,我当然不是图求你们周家的那点家产,你知道的,我们鸿钧商会的规模很大。”   安贤山的语气有些急促:“我只是觉得有了我们的帮助,你们周家能够更快地恢复……我不想让我的未婚妻过上无家可归的生活,我是真心的想帮你。你看,你也说了,你们家现在已经没有我看得上的东西了——我对你是真的想要负责,我反悔了!”   “……有人逼迫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周青禾好像完全听不懂安贤山的解释一般,有些天然的问道:“是不是又有人打你了啊?”   “没有,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我不是——”   “好了,不要多说了!我们的婚事马上就可以办好,我不会嫌弃你的家产所剩无几,也对你保证今后不再会对任何女人花言巧语。”   “……”   “相信我,我求求你了。”   在自己一度忽视的未婚妻面前,这位新兴大商会的少爷低下了头颅,半跪在地。   “答应我,嫁给我好么?”   “……”   “你父亲已经死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是单纯的利益婚约,我真的想要像个男人一样的对你负责,也想要改变自己。”   “啊……”   周青禾的神色微动,她微微的笑着,弯下腰,将安贤山从地上扶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答应了?”   “对不起,我现在已经说了不算了。只不过难得你对我这么坦诚,我也有些心里话,想要对你说说。”   周青禾指了指一旁的游廊,安贤山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他难掩兴奋的看着态度柔和下来的周青禾。   而周青禾将遮住半边脸的头发撩了起来,放在了耳后。   “你知道,为什么哪怕别人用刀子威胁我让我放弃咱们之间的婚约,那时候的我也依旧选择了你吗?”   “……为什么?”   安贤山弯下腰,露出了一副倾听的表情。   周青禾腼腆的笑了一下:“因为以前的我觉得,我们是很难得的,相当般配的一对儿。”   “这——”   “意外吗?可是我当时真的这么想的哦,我那么乖乖听话的选择了你,不是单纯因为父亲安排了我们的婚事,而是我觉得你是很少见的人。”   “真的吗?!青禾,我,我没想到你那么——”   “对呀,毕竟你一直在花天酒地,从没在乎过我的想法。”   “对不起,我,我以后一定好好改正。那我们走吧——”   得到了周青禾的表白,安贤山兴奋地伸手去握向周青禾的手。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吧。”   周青禾笑着,将手抽了回来。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是垃圾,你也是垃圾。”   她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笑得很灿烂。   “我打从心眼里就不觉得‘周青禾’这样自私又下贱的东西能够配得上任何人哦,从害死了亲妹妹之后,我像一个乞丐一样活着,去扮乖,去乞讨,求着每个人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关注和好感。”   “青禾,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以前我答应做你的未婚妻,不管你怎样我都可以忍受。是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就好像是垃圾应该一起被放在垃圾堆里一样,是天底下最好的安排。”   “别这么说,我很心疼,你比任何人都好,真的。”   “谢谢你,愿意对我这种人这么说。”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来,我们一起走吧,好好商量商量我们的婚事——”   周青禾背着手,轻轻摇了摇头。   “刚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已经说了不算了,我这条命本来应该是我父亲说了算的,可最近有人把它抢了去,暂时保管了起来。”   “诶?可你刚刚不是答应了……”   “你看,你从来不肯听我好好说话的。”   周青禾笑着直起了腰来,将手按在胸前:“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前我乖乖接受父亲安排的婚事,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垃圾而已。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也不是我有多重视这份婚约。”   “你!你他妈的耍我是吧!!!”   安贤山突然暴怒起来,他抬手一挥,一巴掌抽在了周青禾的脸上。   “啪!!”   周青禾的脸被抽的红了一片,她脸上却还挂着笑。   殷红的鼻血从鼻子中流出,她用袖子蹭了蹭,低头看着袖子,有些出神。   见自己如此用力,安贤山连忙露出了恐慌的表情:“对不起,青禾,是我激动了,我气昏头了,你没事吧?我是太喜欢你了,不想你这么否认我们之间的婚约,这才发昏了,你很疼吧,别生气好不好?”   他手忙脚乱的连连抽自己耳光子,以表示忏悔和痛苦。   “我不生气呀,因为刚刚是我在说你是垃圾,你才生气的。”   周青禾笑着抬起头来,放下头发,遮住了被扇出了红印子的那半边脸。   “而且你也不是气昏头了,你已经很温柔的控制着力气了——不管是爸爸还是清影,他们的巴掌都比这个疼好多呢,谢谢你。”   “……”   这声道谢,这个微笑,这个仿佛真的从心底不介意的表情。   让安贤山有些掩饰不住心底的反胃了。   不过……   虽然这个女人是个怪胎,但为了周家,这一切还不是无法忍耐的。   周家虽然现在是式微了,在别人眼中不值一钱,但对于鸿钧商会来说,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大家族没人稀罕这块贫瘠的地盘,但在鸿钧商会这种徒有钱财却无根基的大商帮眼里,这却是个爬上另一个阶层最好的机会。   周家家主已经死了,自己只要跟这个女人完婚,周家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纳入囊中。   其它的商帮即便觊觎此地,却也没有鸿钧商帮这般入手的名正言顺。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了。   自己虽然喜欢花天酒地,但却不是个傻子。   机会放在那里,只要忍受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软弱女人一阵子,婚后再生个孩子,以后她和整个周家不还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自己有经商的本事,也有玩女人的本事。   所以……只要忍一忍就好。   安贤山的眼中盈满了泪水,他哆嗦着,后悔万般的自责道:“青禾,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才肯答应我?我只想选择你,别的女人都没有你这么好。”   “我没有怪罪过你,也说不上什么原谅呀。”   周青禾歪头问道:“消气了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别走,青禾,我不会让你走的,你一刻也不许离开我,你别逼我。我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安贤山恰到好处的在执著当中表现出了一丝凶狠。   实在不行,先斩后奏也未尝不可。   这个女人抛开性格不谈只论外貌的话,自己还是可以勉强忍耐,下得去手的。   而面对安贤山露出的凶狠,周青禾只是困扰的笑了笑:“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杀过人吗?”   “……诶?”   “我杀过哦,虽然失败了。”   “你……”   “你说你不管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我也是一样的。”   周青禾轻轻抬手,丈量着安贤山的头颅   “我曾经非常完整的把一个人的脸皮从头上揭下来,也知道这个书院哪里是最适合藏匿尸体的地方——如果你着急,对我动手动脚,或者是想要用粗暴的手段……那么我会竭力反抗——如果说狠下心来这种事,我也许会做得比你过分一些。”   “我们没必要闹到这个份儿上的!!!!!周青禾,乖乖听我的话!!!”   “……啊……唉。”   周青禾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们一样是垃圾,没有谁有资格命令谁的呀。”   “你他妈的找死!!!!”   安贤山凶相毕露的冲着周青禾扑了上来。   将周青禾约在这处平时根本没什么人会来的游廊见面,他本来就算到会有发展到这么一步的可能性了,只是这周青禾实在是太过让人反胃,以至于安贤山不得动用这最后的手段。   “等你大着肚子,我看这琳琅书院还会不会要你这个违反校规的贱东西——”   冷冰冰的声音从安贤山的背后传来。   “她是我姐,不是贱东西。”   石块,砸在了安贤山的后脑勺上。   安贤山眼前一黑,在扑到周青禾身上之前,自己的身子先软了下去。   倒在地上,后脑勺接二连三的传来闷痛。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在第五下重击即将砸向他的后脑勺时,迅猛的风突然一滞。   “好了,把他打死,你会退学的。”   周青禾用手接住了手握石块的女生,苦恼的笑着:“我自己会动手,你不应该因为我这种人受影响的。”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我想怎么做你也管不着。”   分明是为了周青禾出气,可袭击者的语气却冷冰冰的。   矮小的少女抬起头,露出了锐利的眼神。   “松手,他恶心到我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因他退学。”   “……哼。”   丢掉了石头,周清影缩回手来,抬手撩开了周青禾的头发,按在她的脸上:“脸怎么了,他打的?”   “没有……”   “疼吗?”   “不疼,比你那次轻许多。”   “你跟他废话干什么,要不是我听人说他把你喊到这里,你会被怎么样我都……”   周清影有些着急的瞪着周青禾:“你不想活了无所谓,至少别恰好死在我面前!”   “……我想活着呀,而且我也没打算乖乖就范,不过谢谢你刚才愿意为我出手……还有刚才愿意喊我那一声……呵呵。”   周青禾笑了笑,她扭头看着地上躺着的安贤山,轻轻推开了周清影,蹲在安贤山的身边,手掌放在他被砸的血淋淋的后脑勺上,木灵气缓缓绽放,为安贤山恢复起了伤势。   “他刚才那么对你,你还想治好他!?”   周清影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无法理解周青禾的行为。   “人命至重,贵有千金,她这么跟我说过……现在安贤山已经没什么动手的能力了,在我眼里,他只是个负伤者而已。”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人就是垃圾,你别管他了,让他死在这儿得了!”   “他是垃圾没错呀,但他要是死了,你的手就染上血了。”   周青禾缓缓摇了摇头:“你不值得为我染上血。”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这些穷讲究!!唉,我,我刚才就多余救你!”   周清影气的直跺脚,伸出手来贴在了周青禾红肿的脸上:“你也是,自己的伤不先治好,还有功夫去管这个该死的东西。”   “呃!”   周青禾感受着妹妹的手掌,眼神颤动了一下,本想逃开,却反而被周清影捏住了脸。   “别乱动,再乱动把你脸撕了。”   “你说的话可比安贤山还让人害怕呀……”   “你还知道害怕,知道害怕就别跟这种傻逼一块。”   “我………………嗯,我做错了,下次不会了。”   “听好了啊,你要是真把他救活了,下次我可不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在你边上了。”   “知道了。”   “还有……我刚刚喊你姐姐是我口误,我是情急之下就那么一喊——呸,我也没情急,我就是,我就是……那个啥……。”   “嗯。”   “我说啥了你就‘嗯’!我想说我是忘了你名字叫啥,就随便找了个称呼套上了!”   “……嗯。”   “还有……你跟这玩意的婚事,该退就退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往周家人身上凑,那个老东西都不知道哪儿去了,你没必要继续奉承这个玩意儿,我瞧着嫌晦气。”   “嗯。”   “你别老傻‘嗯’啊!”   “啊……那我该怎么做。”   “等他醒了,给他两巴掌,让他滚的远远地,告诉他再过来招惹你我就弄死他!”   “好,我尽量。”   “你,你,你气死我得了!!!也就杭雁菱那傻帽一天到晚的惦记你,走啦,差不多给他意思意思,死不了就行了,杭雁菱木灵气的修炼还没完成呢!”   “她不是已经掌握的很好了?”   “我、我说没完成就是没完成,走走走走。你欠我,还有欠杭雁菱的债这辈子都还不完嘞!”   “……嗯。”   周青禾站起身来,看着脚下的血泊,看着倒在地上,跟自己一样的“垃圾”。可还没看多久,她的脸就被周清影强行扳了过去,冲着自己的妹妹了。   “不~许~看~他~,你自己不嫌心里堵得慌嘛。”   “有一点点。”   看着眼前的妹妹,周青禾讪讪的眨了眨眼,声音忽然变得很细弱地说道:“的确不如看着你顺心……”   “那就盯着让你顺心的人看就成,走啦姐——呸,那个,那什么……姓周的。”   “嗯。” 第五章 动身之由   “圣雁菱大人在吗?”   房间门被敲响,在傍晚时分,身为宿舍管理员的正天道观弟子出现在了杭雁菱的宿舍门外。   杭雁菱满脸憔悴的推开了门,眨了眨眼:“在的,咋了?”   “天顺师兄让我来告知您一声,回东州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希望您能够敲定一个回东州的时间,我们好跟观里头报备一声。”   “嘢?这种事情我能定吗?”   杭雁菱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头,脑袋上也“啵”地一下敲起来了一根头发丝。   “那是当然,毕竟这次是让您从南州长途跋涉,给您添了没必要的麻烦。”   那名天义道盟的弟子咧开嘴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们全体一致同意大师兄的说法,即便您是在世圣人,生在南州长在南州的您也没必要去干涉东州的麻烦事儿……这段时间我们将您供奉虽然是发自真心,但难免会把您跟我们正天道观绑在一块……其实从情理来说,挺不妥当的。”   “嗨,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是你们写的,组织贩售也是你们做的,我什么都没干天天从你们那里拿着六成的分红,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啥。”   杭雁菱打了个哈欠,眼角稍微挤出了点泪花:“哈~啊,不过我还以为是让碧水师叔开灵梭带我们过去呢,没想到是要乘坐马车——这到南州大概要花多长时间?”   “到达皇都,大概要十五天。”   “皇都?不是去你们正天道观吗?”   杭雁菱蹭了一下泪水,含含糊糊的说道:“之前好像是要对付那帮麻烦的密宗和尚,咋的,他们的据点是在京城?我记得东州的京城是真阳观的地盘啊。”   “……想不到您还对我们东州的情况有了解。”   “嗨,以前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照理说密宗和尚到了京城,自然会有真阳观的人去对付他们啊,怎的还需要你们正天道观出手?”   “唉……其实,东州最近发生了些许变故。”   “我晓得我晓得,按日子算,这段时间刚好是选皇嗣的时候嘛。”   “诶?这种事您都知道??”   “嗯。”   “真不愧是圣雁菱大人。”   正天道观的弟子连连点头,不过又有些为难的笑了笑:“东州现在的局势有些混乱,不光是本地的各大教派,就连其他州的宗派也过来了。我们正天道观本无意参加此次国教之争,奈何这次密宗来势汹汹,正有一举拿下国教之位,将其他各宗取而代之的意思。”   “国教之争……?”   杭雁菱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组成的陌生名词,皱了皱眉头。   “等一下,我有点整不明白了。是真阳观哪里出了岔子?东州照理说除了你们正天道观,也没有其他教派的体积能够跟这真阳观碰一碰了吧?”   “若只是东州内还好,各大教派同气连枝,即便是小有争比,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般地步。这不是朝堂下令,允许各派外教入都了吗……我们那边和南州的情况可不同……”   正天道观的弟子出神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连连赔笑道:“嗨,我跟您说这个干什么,您只管放心,这次您的安全由我们正天道观保证,只是走个过场露个面,绝对不会遇到任何的危险的。”   “那个……你好像不太会瞒事儿的样子。”   杭雁菱无奈的挠了挠脸:“按照你们所看到的,‘杭雁菱’只是出于义愤填膺,为南州人出头的时候,跟密宗的大和尚顶撞了两句,随后答应下来去东州见个真章,这种程度的危险可远远不至于你特别强调吧?”   “啊……”   正天道观的弟子愣了一下,杭雁菱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些,年龄也就约么十六岁的少年,吐了一口气。   “李天顺在哪儿呢?”   “师兄他这个时间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打坐静修。”   “喊他出来,告诉他我在攫星阁等他。”   ——————————————————————————   在琳琅书院内最为富丽堂皇的攫星楼的包间里,杭雁菱正像个松鼠一样哒哒啃食着餐盘里免费提供的点心。   上次来这里还是跟小师姐一起被小秋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来,找学姐谈话的。   那之后的第二天自己就跟米欣桐穿越回了地球,并且在半路当中发生了意外,遇到了前世的自己,以及漫山遍野的紫金木。   如今那个世界的紫金木已经化作了身体,分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如今坐在同样的位置却感到了一阵恍如隔世。   这份感慨在心底诞生没多久,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紧跟着,是一个高亢洪亮,底气十足的男性声音。   “圣雁菱大人在吗?!”   “卧槽你别喊那么大声!!!”   正在那儿回味恍惚的杭雁菱连滚带爬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嘴饼屑都来不及擦,跑到了门口开了门把外头的人给拽了进来。   李天顺满脸正气十足的笑容:“圣雁菱,听说您喊我?”   “你先坐下。”   杭雁菱回到座位上,吐了一口气,翘起二郎腿来,把桌子上的点心往李天顺的方向推了推。   “知道你是道士,需要清修,就没给你点菜,这儿有白送的糕点,整点得了。”   “啊,这……”   “要不让厨房给你拌俩黄瓜?我请客。”   “不劳圣人请客——我这儿有银子,您看您喜欢吃什么……”   “我不饿,吃饱了来的。你饿吗?”   杭雁菱笑嘻嘻的盯着李天顺,李天顺倒是坦诚:“您给我拍俩黄瓜吧,如果可以再给我几个馒头。晚上准备给您整理季度语录总集篇来着,精挑细选没选好哪个合适,等我出个初稿给您过目。”   “你师弟不是说你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静修……合着修书也算修是吧??”   “那当然,对待圣雁菱的事情,我是一点儿也不敢耽误。”   杭雁菱无语的看着眼前满脸热忱的李天顺,本想着稍微恶心他两下的,没想到这小子是真的脑子缺根筋一样的毫不在乎。   早知道入学大比那天趁他摇祖师爷的时候给他两拳撂倒再投降得了。   “喂,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东州现在到底怎么了?”   杭雁菱皱着眉头,直接切入了正题:“国教之争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嗨,您是东州人,自然是不会知道这种事情的。别担心,只不过是一定程度上的辩论而已,我们正天道观向来修心修性,讲求一个问心无愧,这种事情掺和的少,东州的情况您大可放心。”   “你越是这么强调我越是不放心啊……东州……可从来没让我敢放心过。”   杭雁菱蹙起眉头。   国教之争这个名词,她前世从没听说过。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当年自己当东州龙兴皇朝的三驸马时,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儿了。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发展。   一年后,莲华宫会覆灭。   言秋雨失踪,自己在学姐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的恢复过来。   两年半后,学姐身死,付天晴未能完成学业,因在勿挂念,心灰意冷而决定离开南州。   这期间在墨翁的指引下来到东州,但是经历了安渡镇的变乱,墨翁为了帮助付天晴渡过难关,陷入了长达一年的沉睡。   在接连失去了青梅竹马,暗恋的学姐,以及如师如父的墨翁后,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付天晴发了狂,变得魔怔而颓废。   那之后曾经风光无限的付家少爷沦落成了东州的一个疯乞丐,终日疯疯癫癫,惶惶不可终日。   在一个夜晚,已经精神错乱的付天晴在一家医馆的后门见到了一个被抛出来的女尸。   那时的付天晴心魔发作,眼中学姐惨死的身影和那冰冷的尸体相重合,于是背起那具尸体跑到了自己住宿的山洞中。   也许那时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够安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吧。   也许是发了疯后,将对学姐的遗憾和恐惧转嫁到那具女尸上了吧。   发了疯的付天晴试图去救治那个死人,去救活一具不可能苏醒的尸体成了盘亘在疯子脑子里唯一的执念。   日积月累的对那具尸体灌输灵气,维持不腐,为她擦拭身躯,保持洁净,天天对着那具尸体倾诉疯话,说自己挨打了好痛,说自己过往的种种,说自己其实是个穿越者,说自己有过一个很可爱的青梅竹马,有过一个很温柔的学姐,但是她们都不在了,自己终究只是个疯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具尸体竟然真的恢复了些许体温。   现在再去回想,那时候的她本就应当是被人下了假死的药物,是自己半路耽误了她吧。   但对于那时候的付天晴而言,这是他那段人生当中遇到的唯一的好事了。   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恢复,开始不只是去单纯以乞讨为生,而是为了让那具尸体真的活过来,绞尽脑汁的进行治疗。   有了明确的目的,他的神智也逐渐变得清明。   在一次次偷窃失败的挨打中,在一声声谩骂和讥讽中,付天晴偷窃医馆,偷窃客栈,用糊粥去喂养能够微微活动嘴巴的她,把她放在偷回来的柔软床铺上,熬药,炼药。   一直到那具“女尸”开口说了话,喊出了付天晴的名字。   那之后,“女尸”渐渐地恢复成了常人的模样,但是似乎神智未醒,记忆不清。   她像个呆子,痴儿,虽然偶尔会恢复神智,进行勉强的沟通,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痴痴地笑着,张着嘴巴淌着涎水,或是茫然的重复付天晴的话。   付天晴则是个乞丐,疯子。偶尔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但已经习惯了用疯癫麻木自己的他会在女尸发痴的时候陪着她一起傻笑,给她擦去口水,吃着脏兮兮的食物,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言。   两人就这样过着看成不是人过的日子,白天付天晴去街上乞讨要饭,或是偷东西用,晚上则回到山洞里,将一天的收获分享给被自己救活的女尸。   一起吃别人丢掉的剩饭,一起摆弄随手捡来的垃圾。   疯子付天晴称呼其为“呆婆娘”。   痴儿女尸称付天晴为“疯郎君”。   就这样,两人半疯半醒,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有那么一天,付天晴兴高采烈的捧着偷来的烤鸡,要回去跟疯婆娘分享的时候,她好像完全清醒了,记起来自己是谁了,但不肯说。   她忽然问付天晴可不可以陪着她永远的当一个疯子,付天晴摇了摇头。   她又问付天晴想不想要一场风光的婚礼,付天晴又点了点头。   后来,她忽然消失了一段时日。   在等到再次出现时,身后已经跟着一大堆付天晴从未见过的人马。   她说自己是龙兴皇朝的第三公主,指着付天晴告诉身后的人,这是她选中的驸马爷。   付天晴懵懵懂懂的被人带出了山洞,接到了皇宫里。   在御医的治疗下,付天晴的神智终于变得清醒过来,她时常来看付天晴,跟付天晴说婚事已经准备的如何了,会有多少人来看。   那时的付天晴看得出来呆婆娘眼中的执念,她很执着,但却并不高兴。   在付天晴面前的笑都是伪装出来的,那份情绪反倒不如在山洞一起发疯时的那样纯粹。   最后,虽然仍有争议,但皇室的三公主与一个乞丐结为连理的事情还是变成了轰动东州的大新闻。   当然。   之后三公主惨死于洞房花烛夜,又造成了比这更大的轰动就是了。   造成了付天晴毕生悲剧的女人又一次从他的身边夺走了一切的幸福,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付天晴诞生了名为“仇恨”的情绪。   开始决意杀掉杭雁菱,并且将她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啊……   当然,从结果上来看。   挫骨扬灰是成功的扬了。   就是不得超生这方面做得血马失败。   现在“杭雁菱”这名字已经能够代表三个不同的个体了。   哦不对,是四个……只不过肉身就仨便是。   “圣雁菱,你在想什么呢?”   李天顺的声音打断了杭雁菱的思考。   杭雁菱尴尬的笑了一下:“我在犹豫,要不要去东州。”   “……您若是不想,当然可以不去。若是圣人对东州的现状有所存疑,那自然说明如今的东州还没有做好迎接圣降的准备。”   “不不不,我没想那么伟大的事情。就是觉得现在去为时尚早。”   杭雁菱掐着指头算了算,按照时间推,现在那位呆婆娘应该还在皇宫里当她的好公主吧。   李天顺当然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只是举杯叹了一口气:“其实确实早了点,现在三皇子聚集些三教九流之辈云集都城,不知道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所以说这个国教之争到底……诶?三皇子?你们家皇帝现在不就俩儿子仨闺女么?哪来的三皇子?这是偷偷生了一个?”   前世在皇宫里待着,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啊?   “嗯?陛下一共五个孩子,排名第三的自然就是三皇子啊。”   “……恁那儿排行第三的不是个女儿吗?”   “对啊?”   “啊?”   “啊?”   杭雁菱看着李天顺,李天顺看着付天晴,俩人懵逼了一会儿之后,李天顺一拍脑门。   “噢,嗨,我这脑子——您是南州人,不清楚这一点自然正常,我们东州的规矩,在立太子之前,所有皇嗣都统称皇子,确立了太子之后,其他的皇嗣才会以少王爷、公主之类的来称呼。”   “不是,啊???那,那照你这么说……”   “若是三皇子被确立为太子,那她就是今后的太子殿下,若是没有,那今后就是三公主殿下。”   “……你刚刚说国教之争,是谁发起的?”   “三皇子啊。”   “我*,她想干啥?!”   “这……想当太子吧应该……?”   “恁龙兴皇朝还准有女帝存在!?”   “陛下是这个意思啊,只不过真阳教立为国教的百年以来,未曾出现过女皇子当选就是了。三百年前是有过的啊。”   “……卧槽!!!!”   杭雁菱双手一拍,贴在脸上。   小脸蛋煞白一片。   他奶奶滴。乱套了,全乱套了!!!   “您要是这么不想去东州,真的没必要去,毕竟即便您是圣人,如今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谁不想去了!!!再不去就真寄了!!!” 第六章 毒虫   在金碧辉煌,庄重森严的东州皇殿内,当朝天雄帝龙武兴身着一身玄色帝服,头戴冠冕,在一旁身穿红衣宫仆的伺候下,来到了一处紫瓦的偏殿。   这是皇帝用餐的地方,一张十米长的方桌,分过主次,丰盛的筵席摆放在桌子上,玉碗玉筷,极彰奢侈。   这位皇帝年方四十有八,正是英武雄壮的年级,也是当今世界上年龄最小的金丹期修士。   当然,东州的皇帝代代都能够在五十岁左右时维持在金丹修为,这和他们世代所修炼的心法息息相关,那内蕴帝龙之息的《紫帝金柝诀》能够以倾国之源拔升修炼者的修为,却也会提前透支使用者的生命,让修炼者的寿元维持在普通人类的水准。   不管吃何等的灵丹妙药去延寿,东州帝王的年龄最多也不过九十多岁,和那些动辄数百岁的金丹修士无法相提并论。   这大概是这本心法的唯一缺点,却也是龙姓皇室赖以统治东州至今,仍旧屹立不倒的根源。   王朝想要长期兴盛下去,所需要的永远不会是一个长生不死的帝王。   不管这个英明的君主有多么伟大,多么聪睿,漫长的时光总会让一些东西变质,让一些东西变得无法更迭。   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东州的帝王也必须随着这个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做出应对和改编。   因而,在历代帝王当中很少有出现追求长生不死的帝王,他们更多的将这份精力拿来培养和选择自己的下一代继承人,用代代的血脉流传来稳固皇权的稳定。   这一代的龙武兴自然也不例外,自他17岁被选为太子,22岁登基以来,这二十六年的统治在东州被人称道。   他一手组织了只由听命于他一个人的绣衣直指,由东州之外的地区选拔修为极高且身无挂碍,无门无派的高手为其效力,这个组织当中不乏金丹期的高手,曾经的暗杀之王修不法也在这个组织当中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团练教头。   在这帮实力恐怖却鲜少露面的黑色武装,和帝国强大的武装军队的捍卫下,其他几州没有任何人胆敢侵犯过东州的土地,没有任何人敢对东州的子民心存不轨。   而就在两个月前,龙武兴决定在自己的子嗣当中选拔出来一个能力和心智都足够优秀的孩子立为太子,而和他父亲,爷爷所坚持的不同的是,龙武兴声称太子只要足够贤明,能力出众即可,没必要拘泥于是男帝还是女帝。   这一做法引来了国教真阳观的不满,毕竟观如其名,真阳观坚持不肯让女子当家主政,声称日后定成祸患,会为龙姓一组的延续增添隐患,然而龙武兴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并且决定在年末的封嗣大典上公布太子的人选。   而他的五个子嗣,此时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殿内的方桌前面,等待着皇帝的落座。   龙武兴的目光一一的从子嗣们的脸上扫过。   大皇子龙朝晨,皇帝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七岁,素有贤名,英明稳重,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却因为饱读群书,并且跟真阳观的人走的太近,观念多少有些迂腐保守,不可太过放心。   二皇子龙朝露,皇帝的二女儿,今年二十三岁,虽待宫中人亲和温善,却不失帝王风度,虽为女子,自幼在宫中接受着和大皇子同样的教育,开明聪慧,善晓人心,只可惜心思太重,难开格局。   四皇子龙朝玉,皇帝的四儿子,今年十五岁,乖张顽劣,自由难教,经常私自溜出宫去,舞弄拳脚。虽自诩有一颗侠肝义胆,但却时常哀怨自己皇室出身,太过幼稚。   五皇子龙朝星,皇帝的幺女,今年十三岁,还是顽皮的孩子年龄,却并不贪玩,虚心好学和大哥二姐有的一拼,小小年纪便博览群书,尤其对历代帝王留下的批旨记档感兴趣,是这帮孩子当中最有帝王之相的人,可惜太过年幼,朝中没有支持她的力量,又因为脾气耿正不少得罪人,虽有纸上谈兵之能,却久居宫闱,未经世事磨炼。   再然后……   就是这个三皇子了,年方十五岁的三女儿,龙朝花了。   龙武兴的目光留驻在三女儿的脸上,而三女儿同时也抬起头看向了父亲。   那对儿绯红色的眸子浅淡无光,虽然她跟四皇子龙朝玉是同母所生的双胞胎,但性格却迥然相反。   “父皇来了?”   在皇帝打量着她的时候,龙朝花平淡的问了一声,龙兴武点了点头,走到主位上落了座,拿起玉筷。   “别都愣着了,用早膳吧。”   得到了皇帝的命令,五个皇子们都开始了用餐。   大皇子和二皇子用餐一板一眼,恪守宫中礼法,四皇子五皇子心不在焉,各自在想别的事情。   只有三皇子久久不动筷子,只是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大皇子见三妹不吃饭,皱起眉头,温声问道:“三妹怎么了,这许久的不用餐,是身子不适?”   “我没事,只是算着大哥二姐该有事情问我,索性不吃了,毕竟嘴里含着东西跟人说话不礼貌。”   如此伶牙俐齿的直球让大皇子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父皇,放下筷子。   “好,既然三妹有所准备,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三日前密宗的胡喇嘛脑袋被人挂在了西门白虎门上,有人谣传是真阳观所为,对于此事,你可知晓。”   大皇子身后伺候的太监见话题不妙,连忙偷看了一眼皇帝,却见皇帝一言不发,眯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说话。   显然,大皇子挑起这个话头,是应了皇帝心思的。   龙朝花听见大哥问话,双手放于膝上,端庄有礼的回应道:“知道,密宗的和尚口无遮拦,触犯国法,杀得好。”   这话说的是密宗该杀,却在话里头认定了此事是真阳观所为。   这可不像是亲自将密宗引入皇都的她该有的态度。   大皇子沉吟片刻,问道:“这密宗之人粗俗无礼,搅扰京中秩序。若是久留怕是要惹出更多麻烦,不妨给他们点银钱打发回西州,省得搅扰的黎民百姓不得安宁。”   “那可不行,他们千里迢迢的来一遭,就这么打发走了,岂不是有损我大国威名?”   一个拿百姓安危说事儿,一个摆出了龙国颜面相挡。   二皇子龙朝露适时的在这个时候切入了话题:“那三妹之前为何要将这群顽劣的蛮子引来我们皇都呢,如今惹了麻烦,的确不好收场。”   “确实,是三妹鲁莽了。”   看见大哥二姐一起发问,三皇子向父皇低下了头,嘴角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身为国教,真阳道观伺立东州百年,胆子已经大到连父皇立储这种事都能干预,所以喊来外州的和尚道士们过来找他们论论道,看看到底是这三百年的时光让他们变得陈腐,还是外州的出家人也这么牛气。”   大皇子有些不满地说道:“真阳观历来忠心圣朝,贤才辈出,又哪里需要外州人加以评判。”   只可惜这话刚一说完,刚才还同他一起质问三妹的二皇子扭过了头来,温和笑道:“大哥,此言差矣。我东州历来知晓万事万物不可熬过世事变迁,天下无永恒不变之亘理,即便是真阳观,也不是事事都对的。”   大皇子看着突然一转攻势驳自己话的二妹,明白过来刚刚有所失言。   二妹和三妹同为女性,对真阳观反对立女性为太子的观念是冲突的,对她而言,真阳观也是可以排除的对象。   跟大哥一起落井下石,质问三妹可以。   但要是她跟大皇子一起拥护真阳观,那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刚才她顺着大皇子承认了真阳观,那等于是给想要争储的她自己打了一巴掌。   “唉,可不管如何,我们始终不能忘记圣人教诲,即便是真阳观有所保守,那些也该是东州自己去解决的事情,不可让外人来多舌多事。”   “呵呵,大哥说的没错,三妹确实急了点。”   大皇子重新试图拉拢二妹,二人一言一语,矛头又重新指了回去。   四皇子见哥哥姐姐们笑容满面,一字一句的来回较量,不满的咳嗽了一声,举起手来。   “父皇,孩儿吃饱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孩儿先行告退了。”   他可不喜欢听这些话里有话的较量,本身他想要的就是出去行侠仗义,为百姓称道,对于这宫廷内的勾心斗角却是既不擅长也不上心。   “无事。”   皇帝也知道自己的四儿子对这些不感兴趣,挥了挥手。   四皇子刚想站起来起身出去玩,却见坐席旁边的三姐也一同站起了身。   龙朝花对着父皇行了个礼:“女儿也吃饱了,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   “哦……?”   龙武兴看着临阵离席的女儿,笑了笑。   “你没动筷子吧?”   “大清早的吃不了那么多,大哥二姐要问我的我也认错了,没什么事,女儿告退。”   说罢没等龙武兴同意,龙朝花起身就走,顺势将玉碗和玉筷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看见女儿的小动作,龙武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没再多言。   按照三女儿的性子,她必然会抓住这般机会跟大哥二姐针锋相对,至少嘴上能讨个便宜。如今这般临阵脱逃却不像是她的作风。   “……呵,罢了。”   拍了拍手,皇帝闭上眼,一道漆黑的影子从皇帝的玉座后一闪而逝,不见了踪影。   ——————————————————————   “三殿下,您今天不是要跟陛下一起用早膳……”   “吃着不舒服就先回来了,去厨房给我备点吃的。”   龙朝花回到了自己的宁安殿,在太子确立之前,所有的皇子们都是住在皇宫内的,各自有各自的心腹佣人,刚刚跟龙朝花说话的宫女更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信。   “三殿下,大皇子和二皇子没对您怎么样吧……”   “大哥二姐还是那点老调,即便他们手里掌握了什么证据也不敢当着父皇的面拿出来明说,不用担心。快去弄点早饭吧。”   “奴婢知道了。”   宫女偷偷打量着她的主子。   这位三殿下身穿一身灰色的宫裙,这在皇宫内是极少见的颜色,即便是宫里的宫女太监也不会穿着如此不起眼的衣服,这位三皇子却是格外喜欢,只不过这身老气的裙子配上她雪肌樱唇,天地雕琢的精致容貌,便像是将芙蓉花弃入灰尘一般可惜。   唉……   “对了公主,茶厅有刘先生等着您,我已经让下人们都退下了,稍后早饭做好,我会送到您的寝屋。”   “我知道了。”   龙朝花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了那副精致的玉碗玉筷,交给了宫女。   “拿着吧,将来留着当个盘缠。”   “殿下,您又……”   “别嫌少,拿着吧。”   “奴婢说了多少次了,我万不可能弃您而去!您何必……”   龙朝花温和的笑着拍了拍宫女的肩膀,不多言语,转身悠悠然的走向了茶厅。   宫女端着玉碗玉筷,想起这大半年来三殿下逐渐变得古怪的言行,难过的将它们捧在心口,哀叹一声,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龙朝花来到了茶厅,晃了晃门将之推开,门内坐着一个打扮古怪的瘦老头,见公主来了也不行礼下拜,只是低下头抱了一下拳头,便继续自顾自的喝着仆人给他备好的茶水。   这般做派,显然是江湖人士了。   有本事进入这守卫森严的皇宫说明他修为不俗,龙朝花也不怠慢,坐在了主座上替这位“刘先生”倒了一杯茶。   “辛苦,办妥了?”   “嗯,曹尚书的死讯差不多今天下午就能传过来,脑袋埋在八百里外的深山,一时半会没人查得出。”   “他家的妻小呢?”   “曹府上下一共一百二十口人,除了给他殉情的大太太外,其他人都留着活口,只是家财尽失,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乞丐了。”   “嗯,那就行,答应先生的钱不多时便会送到府上。”   龙朝花点了点头,侧着身子依靠在乌木椅上,右手托着脸,眯眼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刘先生品着茶,侧眼看着这位灰裙的小姑娘,忽然言道:“合作那么久了,我可以不要你的银两,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   “您说。”   “为何要留他们活口?”   刘先生吞下茶水,用茶杯盖摩挲着杯沿:“杀掉那些人本就不难,你的本意是想壮声势,让那些支持真阳教的官员有所顾忌,那一把大火岂不是足够杀鸡儆猴?留下那些活口终究是个隐患,若是以前的你,定会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他眯起了眼睛,叹道:“若是你心软,我可提醒一句,有些人活着,可没死了幸福。”   “我知道,把他们全杀了才是发善心,只不过嘛……有人不喜欢死人。”   “谁?”   “若刘先生觉得你现在活着是很幸福的事,那就不要多问。”   龙朝花笑着侧过头来看着这位自己雇来行凶的江湖人士,手指轻轻晃了晃:“女儿家的心思,乱猜,不礼貌。”   “呵呵呵,是老夫鲁莽了。”   刘先生也不计较刚才龙朝花的话,只是啜饮了一口茶水,点了点头:“三殿下有三殿下的计划,老夫只是您的手,您的刀,若是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下次尽管再提就是。”   将杯中茶水饮尽,刘先生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恭敬地向龙朝花行了一礼。   “那么,听说您一会儿还有贵客登门,老夫先告退了。”   “嗯,慢走。”   “对了,京城内的那舍粥棚里的粥饭,最近味道不错。”   “呵呵,偷粥喝的肥老鼠没了,粥饭自然又稠又香。”   龙朝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没有门窗被打开的声音,里头呼吸的声音却少了一个。   又过了一会儿,茶厅门口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年轻的小宫女在门外喊了一声:“公主,王粮司的夫人来找您了。”   “嗯,来了。”   龙朝花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茶厅   迎着阳光,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伸出手来舔了一下左手的食指,指尖微微的咸味让她出神了一阵,回过头来关上茶厅的大门,转身走到了安宁宫的大门口。   宫女们见三殿下来了,纷纷走到门口推开了宫门。   门外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她体态丰腴,略施脂粉,神情有些急躁地在门外的石头路上转圈圈,走路时带着一股雅致的香味。   “王夫人,许久不见,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看了?”   龙朝花走出大门,跟那位夫人打了声招呼。   那王夫人一见龙朝花,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急切:“三殿下,我求您救救我丈夫!!”   “哎呀呀,怎么回事?”   “五天前,有一群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官兵将我丈夫从家里拽走了,我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二公主的意思……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进屋慢慢细说。”   龙朝花将夫人迎进了屋内,带她走进了安宁宫内西北角的一间比较小的屋子。   这间背阳向阴,推开门时一股阴冷冷的风飘了出来,冻得王夫人一哆嗦。   而龙朝花却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到了屋内。   “这一大早的就在这里等我,您还没吃饭吧?云晴,去给王夫人准备点粥饭。”   龙朝花喊了一声,守在门口的宫女点了点头,扭头关上房门,快步离去。   “我哪儿还有心思吃饭啊,三殿下,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头子!他,他可是为了您才被抓走的啊。”   “您冷静一些,慢慢说。”   龙朝花双手放在膝盖上,安然自若的表情和慌乱的巴不得五官拧巴到一起的王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夫人见三殿下不为所动,嘴角一抽,挤出眼泪来,忽然站起来扑到龙朝花的膝盖上,哭天抢地的喊起了冤。   “我们家老王头自打听说公主您大发善心,要在都城内开棚放粥,那是带头答应的啊……他尽心尽力,事事亲为,每个粥棚他都亲自去检查,一天忙到晚,回到家里都不知什么时辰了。如此苦熬苦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万望殿下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家老王头吧,我,我给您磕一个!!!”   大喊了一声,王夫人匍匐在地,脑袋轻轻的往地板上一磕。   龙朝花坐在椅子上,也不吭声,侧着头看着王夫人下摆,绯红色的眸子盯着她,表情平淡。   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按照王夫人心中的盘算,自己这么一哭一闹,再一磕头,这三殿下多少会顾及点见面之情,好歹伸手拦一下,然后再开始谈后续救人的事儿才对。   怎么这殿下无动于衷呢?   莫非是她打算见死不救?   不可能,现在正是选太子的时候,三殿下怎么可能允许支持她的人被竞争对手抓走?   “三殿下?”   实在不解,王夫人微微抬起头来,只见坐在椅子上的三殿下面露微笑,手指轻轻的在扶手上敲打着。   “王夫人,怎么了?”   “您,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王头……我就这一个依靠了……”   王夫人心里头有困惑,哭天抢地的架势也不由得弱了下来。   龙朝花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不过这个事情是二姐做的,我也有些不太好办。要么您去找二姐商量商量,问问开仓放粥的事儿怎么就惹到她了,非要派人来抓,实在不行托人写个状子,交到吏部请他们公判。”   “这,这怎么能行呢!”   王夫人一听说龙朝花有撒手不管的意思,心里头有些窝火。   “我们老王头可是殿下您的人,二皇子抓她,可就是摆明了要拿他说您的事儿,我去再怎么求也没用啊,三殿下,您可一定要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呵呵,你说的错,他是我的人,一言一行是我的授意,出门在外代表我的颜面。”   龙朝花点了点头:“这样的人被二姐拿住,怕是会对我生出诸多不利来……”   就在这时,门外的宫女轻轻的敲了敲门:“陛下,粥热好了,给您端过来了。”   “好,端进来吧。王夫人也饿了,给她吃点,稳稳心神。”   王夫人哪里有心思吃饭,她越发的觉得龙朝花这是要弃车保帅,连忙哀声求饶,痛哭流涕。   她本指望着龙朝花不想在下人面前折了面子,出口答应,却没想到龙朝花接过了粥碗,送到了王夫人的面前。   “喝点吧。”   “殿下若是不答应我,我就活活饿死在这儿,也要求您答应!”   “好啊,喝了这碗粥,我去找人聊聊。”   “真的?”   “当然。”   龙朝花一手将王夫人扶了起来,一手将热气腾腾的粥碗递到了她的手里。   “来,把它喝了,咱们再商量以后。”   “好,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王夫人高兴的双手碰过粥碗,凑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将之饮下。   第一口,只觉得有些发咸。   第二口,嘴巴传来了嘎啦嘎啦的感觉,还有一股浓郁的异味。   第三口……   “呸,噗!”   王夫人扭头皱眉将口中的粥水吐到了地上,把碗往桌子上一撂:“这是什么东西!?”   “粥,粥棚的粥。不好喝吗?”   “啐,呸!”   王夫人瞪大了眼睛,怒视着龙朝花,歇斯底里的喊道:“三殿下,若是你不想救人,直说便是,没必要用这种泔水来侮辱我,我娘家兄弟好歹是宫里的二品将军,朝中也广有人脉,我来求您是不想把事情闹得谁都下不来台,别真以为我非你不可!”   “侮辱,这从何谈起呢?更何况它是粥,不是泔水。”   龙朝花端起了桌子上的粥碗,凑到嘴边。   在王夫人惊骇的目光下,满满饮下了一口。   喉咙微动,咕嘟一声。   公主吞下了嘴里的粥水,摸了一下嘴巴,嘴唇努动一下,往地上啐出了一口含着砂砾的唾沫。   “只不过这粥里为了让人饱腹,添了木屑,为了让人别张嘴就喝个够,加了沙子。”   “您,您……”   “只可惜,若真是饿急了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该喝还是要喝的。”   放下粥碗,龙朝花抬头斜眼看了一下王夫人,微笑着将十根指头搭在一起。   “好了,王司粮的事儿恕我无能为力,您请回吧。”   “你,你!东州除了你这样的毒虫,当真是我大龙朝的不幸!!!!”   王夫人痛骂了一句,撩起裙子转身就走。   毒虫是宫外对龙朝花这位三皇子的蔑称。   如今堂而皇之的当着龙朝花的面提及,也属实是王夫人气急败坏了。   龙朝花眯起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王夫人的脚步声音远去,等待着自己安宁宫的大门被人重重的摔上。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将王夫人刚才坐的那张椅子搬开,抬腿往地上一踩,紫色的龙气缠绕在她的足上,只轻轻一踏,地板砖便碎裂,露出了下头的空间。   碎掉的石块散落在地板下暗格内的布袋上,一个被捂住了嘴巴的男人正不断地哆嗦着,抬头看着龙朝花。   “唔,唔嗯!!!”   “你瞧,我给过你机会了。”   龙朝花将塞住男人的布块抽了出来,蹲下身子柔声说道:“我们商量好的,如果你夫人能够面不改色的喝下你的难民粥,我便放你回去……可你看看,这粥还不是我用隔夜粥熬的,她却已经喝不下去了。”   “殿,殿下……我糊涂,我不是人,是,是我克扣了用于舍粥的粮食,您绕我一命,饶我一命!!!”   暗格当中的男人,正是之前被“二皇子”带走的王司粮。   龙朝花微笑这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别害怕,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什么?”   “你为何要昧下那些粮食?因为钱?可那些粮食的价格还不够您一月俸禄的一半,为了这些而担风险,不值当吧?”   “我一时财迷心窍,我猪油蒙了心,我错了,我求求您饶了我。”   “不,你不贪财。你不惜娶这么个大你十三岁的老娘当老婆,入赘豪门,改了老婆的姓氏,足以说明您是个懂隐忍,识大体的汉子。否则也不至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做到这个位置。”   “我贪财,我短视,我求求您了,三殿下,您饶了我啊三殿下……”   男人不停地蠕动,在布袋里,他大腿的位置上,随着他的蠕动洇染开了一团血渍。   “我猜猜,你是发自心底瞧不起那些乞丐,觉得他们好手好脚,不配吃你掌管的皇粮,因而才克扣掉那些,用砂砾,用木屑,来打发那些污染京都的穷鬼吧?”   “我……我……”   “别害怕,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龙朝花将王司粮从暗格当中抓了出来,像是拎一个大号布娃娃一样,把他放到了王夫人刚在坐的椅子上。   随着她的动作,布袋染上了更多的血,王司粮的惨叫也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   放好王司粮,龙朝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捧起了桌上放了木屑和沙子的米粥。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瞧不起那些穷鬼——好手好脚的,有把力气干点什么营生能吃不饱饭?跑来粥棚蹭吃喝,无非是想着不劳而获。亦或是说他们喜欢这种不劳而获,才去当了沿街要饭的乞丐。”   “既然如此,殿下,您放过我,我求您……”   “可是话又说回来——天底下总有手脚不行,年龄老迈,亦或是……疯子,傻子,痴儿,呆货。他们不为世人所容,没有挣钱的办法,只能靠着拣点垃圾度日子的可怜人。”   低头凝视着掌心中的热粥,龙朝花的笑容漾开了一层温暖。   “对于那种人来说,这样的热粥,其实也算不错了。撇掉沙子,总会能下肚的……”   “您……”   王司粮心底发颤,他不明白这位三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龙朝花却扭过头来,忽然用一种很符合十五岁少女该有的那种表情看着王司粮。   就好像是在炫耀什么东西一样。   “你知道喝这种粥时,怎么能把沙子抿出来吗?”   “诶……”   “你看,只需要含一口,然后用舌头抵住上颚,缓缓地,不要用牙齿去咀嚼,让粥水从舌头的旁侧很小很小的流进喉咙里,然后咽下去就行了。”   当着王司粮的面,堂堂的皇帝第三女,帝国的三皇子捧起舍给穷鬼难民的粥水,仰起脖子将之吞了下去。   咕嘟,咕嘟。   喝下一口,吐出一口砂砾,喝下一口,吐出一口砂砾。   对于修士而言,过滤出粥中的沙子并不是难事,然而龙朝花并未动用半点真气,只是真就按照她说的那样,像是习惯了喝这种粥水一般,十分轻松的,没有丝毫嫌弃的。   饮下了乞丐喝了都会直皱眉头的“粥水”。   “呼……虽然没办法完全滤掉沙子,但是这样,也能饱腹一顿了。只可惜里头的木屑终究还是会被喝下,难消化,容易胀肚子,喝多了,怕是肠胃也就烂了。”   放下空掉的粥碗,龙朝花歪头看着王司粮。   “所以你看,其实你的粥并不是喝不了,你看不起穷人的态度也很正常——”   “那您到底……”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个人啊,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落难了,他疯了,可他却恰好救了一个病人,那个病人身子很弱很弱,他想要来京城里找吃的,想碰碰运气,找啊找,找啊找,想要偷东西,却被人打了一顿,想要捡来点烂果子,那病人却又吃不了,他只能去找粥……”   龙朝花的脸蛋微微泛红,她的语气戴上了一些温度。   “这个时候,他发现城里有粥棚在舍粥,他好开心,于是挤进了长长的队伍,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碗,等啊等,等啊等,终于轮到他了……他打了一碗粥,小心翼翼的护着那个粥,来到了他和病人住的小窝,用树皮做的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将粥水送到那个病人的嘴巴里。”   听着三殿下的描述,王司粮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因为此时三殿下展现出来的绝对不像是那个被称为“毒虫”的恶毒皇女,反而像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一个沉溺在浪漫故事里,不能自拔的少女。   “他发现有沙子,有木屑,你说他会不会懊恼,会不会觉得自己白白挤了那么长的队伍,等了那么久?他会不会希望自己能够领到的是更浓稠一点,更香一点的粥?他会不会有些生气,会不会骂那个舍粥的高官?骂她假慈悲,骂她笑话穷人,骂她是个毒虫?”   王司粮听到这一句,吓得脸都发白了。   他以为龙朝花是在报复刚才他老婆临走前骂的那句毒虫,连忙哀声求饶。   “没,没有,不可能的!三殿下,您息怒,您息怒!!!刚才我那婆娘只是心急失言,我们绝对不是……”   “她骂我,我不生气呀。可是一想到,一想到那个人万一流落在京都,万一喝了这种粥,万一骂我是个毒虫……唉……你可能不太懂,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就好像是……比让我被人挖出肝肠还难受啊。”   皇女低头,怅然若失的咬住了自己的拇指指甲,咬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连一顿饱饭都没办法给他怎么办?我成了让他难过的一边怎么办,当我知道你在粥里放了佐料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它们就好像是蜈蚣,蜘蛛,蝎子,爬满了我的身体,咬着我的每一寸皮,每一根筋,我好难受啊……好害怕,好害怕。”   龙朝花蜷缩起了身子,忽然开始一阵发抖,她哆嗦着,细碎的呓语着,那般疯魔的姿态吓得王司粮大气不敢喘一口。   心脏剧烈的跳动,袋子里,他那断开的手脚开始冒出鲜血。   如同发病般哆嗦了一阵之后,龙朝花扭过头来,那副属于“毒虫”皇女的表情再度出现在了她脸上。   “王大人,你让我不高兴,很不高兴。所以我决定不看着他的面子上饶你了。你不是人,是个大老鼠,是啃食粮仓变肥的大老鼠,你知道吗?肥肥胖胖,吃粮的老鼠是可以食用的,可以烤着吃。”   “三殿下,三殿下!!!三殿下!!!!!!!”   “我很喜欢他烤给我吃的老鼠,可惜的是,你不行,你只能拿来烤……剥皮,去毛,用长长的木棍从你的嘴里穿进去,从你的屁股里突出来,架在火上烤,烤的滋滋冒油,烤的喷香喷香的,然后,然后——”   绯红的眸子冒出猩红的光来。   毒虫咧开了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对了,对了对了!!我把你这个烤熟的大老鼠送给你老婆吃吧,就着你亲手做的粥,一口一口的吃下,哈哈,就像我和他当时做的那样,你不觉得相当的温馨,相当的夫妻恩爱吗?”   “三殿下!!!!!!!!!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   “妹儿啊。”   “嗯?”   在琳琅书院的双人床上,大清早的,赖床不起的杭雁菱歪头看着搂着自己腰的小小菱,有些纠结的问道。   “你既然知道我三百年前的记忆,你应该知道我在东州有个老婆吧?”   “嗯。”   “嘿,我遇到她那会儿她是个死人,后来变成了疯子。可那是至少三年后的事情——她现在应该还是个兴风作浪的公主,应该还是个正常人,还没发疯吧?”   “嗯……你要是这么觉得,我也这么觉得。”   “不是,你咋看的呀?”   “我的想法永远跟你一样。”   “唉得得得,问你算我白问。”   杭雁菱抱着脑袋,抬头看着天花板,咂吧咂吧嘴:“虽说不想再见她改变她的命运,害她成了疯子……不过我还挺想见见没发疯之前的她的,那可是个公主诶,不知道那个呆婆娘小时候长得是啥样子,嘿嘿。公主大人诶,说不定贼矜持,贼高贵,天天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那种嘞。”   “……”   “你说到时候我要是拿个烤老鼠过去吓唬她,她会不会尖叫的把我撵出去啊?明明以前她最喜欢吃那玩意了。”   “不知道。”   “啧啧,这次到东州,有机会的话偷偷瞅瞅她吧。” 第七章 琳琅远征队(其一)   赖床了半天,杭雁菱还是不情不愿的起了床,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颜在水池前面洗了一把脸。   决定动身去东州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学院生活,毕竟自己前世就是去了东州后彻底跟琳琅书院告别的。   这次应该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吧,毕竟才只上了一年学,虽然完全没学到什么东西,但这种睡觉有宿舍,吃饭有食堂的生活可比上辈子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嗯……毕业后就老老实实的回莲华宫待着,陪着师父师伯们好好的教书育人,然后找个机会把羽儿收到莲华宫门下,以后就守着这帮孩子长大,安心的混吃等死吧。   对未来的美好规划心生愉快的杭雁菱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头,后背却被一把抱住。   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后背上,房间里除了自己也就剩下另一个了。   “我说妹妹啊,今天不是给你已经贴了半个时辰了吗?怎么还是不够?”   “不够,永远不够,除非你回来。”   “哈哈哈,容我拒绝,好了好了我快洗完脸了,马上就轮到你了。”   “我不想洗……你用湿毛巾给我擦。”   “好好~唉。”   杭雁菱心情不错,也就乖乖答应了小小菱的要求,低头用湿毛巾沾了点水,又回到床铺跟前,小小菱跨坐在杭雁菱的腿上,一手搭着杭雁菱的肩膀,弄得杭雁菱哭笑不得的只好抬起胳膊凭着直觉在小小菱的脸上揉蹭。   “我差不多要离开书院一阵子,这段时间你待在书院跟大家打好关系,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也变成个小万人迷哦。”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我允许你离开我超过一天的错觉的?”   “啊,我就是试着那么说一下。”   “不许。”   小小菱不满的弯下腰,因为跨坐在杭雁菱的腿上,小小菱的个头比杭雁菱搞一些,她居高临下的捧住了杭雁菱的脸,用额头抵住杭雁菱的额头,眼睛认真的瞅着杭雁菱,不满地说道:“你不喜欢我了?想试试离开我?”   “我是害怕你受伤,东州那边你在我的记忆里又不是不知道。”   “你当时是发了疯,没人陪着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好好的,只是比较笨。如果你发疯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起,不管是乞讨还是偷东西,我都跟你一块。”   “好好好……真乖,嘿。”   杭雁菱无奈的抱住了另一个自己,将她从自己的膝盖上挪到到床铺,拢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无奈的说道:“带你去东州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事情,谁对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都不许贸然出手给我添麻烦,听到没?”   “为什么?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侮辱你。”   “但是人活在世上,总不能看到什么不顺眼的都想要抡起拳头去给两拳吧?更何况我这次是作为活圣人被请到东州去的,随便惹事儿会给老李添麻烦,你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好。”   小小菱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她还是不想忤逆杭雁菱的。   小丫头本能的又想要依偎在杭雁菱的怀里多贴一会儿,却被杭雁菱一下子躲开,笑嘻嘻的说到:“还有,既然想要去东州,那就得在这三天时间里抓紧跟二师姐把你的水灵气给掌握熟练了。”   “二师姐说我已经掌握的很好了。”   “嗯?真的?”   “我现在闷死一只兔子只需要三秒,用水灵气充入野猪的经脉可以让它在七秒之内脏腑俱裂。”   “不是我寻思你能别把水灵气当阴灵气玩吗?小秋雨教你的都是啥啊……”   “我进步这么大,你不夸我么?”   “……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   姐妹两个人进行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好在小小菱搂了十几分钟后,依依不舍的推开了杭雁菱,允许她出去忙自己的事情。   杭雁菱也终于得以在日上三竿的时候走出宿舍楼,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去准备今天的上课。   临行之前,还是跟修不法好好告个别吧,虽然这一世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不过人家把看家本事的身法都交给自己了,姑且不谈那颗拿出来怕不是要被紫水当场肃正的紫金大还丹,至少说明修不法还是重视自己的。   虽然这层人情是看在自己是他女儿的小姑子份儿上的才做的,但拿了别人好处,好好告个别总是应该的。   而等到杭雁菱走到掩踪院,正准备上课时,在掩踪院门口的空地前面蹲着的一个男生吸引住了杭雁菱的视线。   杭雁菱走到那个男生跟前,抬腿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诶我草!”   被一脚踢了个跟头,少年撅着屁股抱着脑袋,哀声回应道:“这不是找你呢么。”   “找我就光明正大的去掩踪院里头找啊,蹲这儿干啥。”   “因为很麻烦,如果让乐乐知道我来掩踪院不是为了找她,而是为了找你,我怕下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憋出新点子来捉弄我。”   捉弄?   笑死,我觉得那是折磨。   杭雁菱嗤笑了一声,抬头扫了一眼掩踪院,里头差不多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修不法也习惯了杭雁菱爱来不来的性格,看人数到齐了就开始安排今天的授课。   反正下课后再去找他也没差,看着年轻的自己,杭雁菱随手在地面上比划一下,地上的小草呼哧呼哧的冒了出来,生长出紫色的叶子,并且叶片不断膨胀,一会儿化作了两张柔软的垫子。   “坐,啥事儿找我。”   “哎呦疼疼疼,姐你下次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别动脚啊。”   付天晴捂着撞在地上的脑袋,坐在草垫子上,低头惊讶的看了一眼杭雁菱如今对木灵气的控制力,咂吧咂吧的感叹道:“我老爹给你做的这个新身体还挺牛,你这木灵气真的已经用的得心应手了啊。”   “来找我就为了看看我阴灵气练得怎么样了?”   “啊?哦,不是不是——我是跟你说一声,这次我也去东州。”   “……啊?”   杭雁菱眼皮抖了一下:“你去瞎凑什么热闹,那么着急当乞丐?”   “乞丐?啊?”   “边儿呆着去,妹妹不让我省心也就算了,你这个臭弟弟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我倒也不是完全为了凑热闹,而是李天顺突然找到我让我去的。”   付天晴挠了挠头:“本来老李的意思跟你一样,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结果昨天突然告诉我,让我务必跟着一起去,我还以为是你做通老李工作了,来跟你报个喜呢。”   “……为啥啊?”   “老李说正天道观那边希望展示一下被圣人度化之人的形象,思来想去也就我比较合适,毕竟咱俩之前结仇是整个南州都晓得的事情,刚好可以拿来当典型去演讲。”   理由听着很通顺,但多少有点强行。有点为了带着付天晴而去现解释的感觉,虽然说得通,但是没啥必要。   是正天道观让付天晴去的?   嗯……   杭雁菱的双眸之中,暗金色的光芒微微亮起,她刚要进入状态,付天晴的话却打断了她。   “另外,我也想去东州找点能够恢复神魂的东西,墨老师自从离了付家之后一直沉睡至今,当初为了帮我对抗那些屠灭付家的家伙,他老人家耗费了不少神魂,我不知道他还能存续多久——必须得去想想办法才行。”   “老鳖登还没睡醒?”   “嗯。”   谈到墨老师,付天晴的脸色多少有点沉重,他伸出手将黑色的扳指取下递给了杭雁菱。   “你瞧瞧吧。”   杭雁菱将那枚熟悉的黑戒指攥在掌心里稍加感知。   一阵阵有规律的声音自戒指内直接传递到杭雁菱的神魂。   还好,老鳖登还活着。   但是……   “你说这老鳖登一个逼灵魂,睡觉咋还呼噜打的这么响?”   杭雁菱一脸嫌弃的把黑玉戒指还给付天晴,付天晴满脸无奈地将戒指重新带回手指上。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眶。   “我现在是既心疼墨老师的沉睡,又膈应这老鳖登在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个呼噜响个没完没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把这个戒指放在一边,锁进盒子藏在抽屉里。不然梦里全是这个动静。”   “……苦了你了。”   杭雁菱看了一眼墨翁寄宿的黑玉戒指。   说来,自己前世去东州,其实也是受了墨翁的指引,说是东州的某一脉传承说不定留着能够复苏他的药物,只不过刚经过第一个镇子就让他老人家受了重创,导致付天晴活活疯了那么几年。   这次,应该会不一样了吧。   虽然还是为了给墨翁找东西去东州,但这次墨翁提前睡下,有了充足的反应时间,付天晴也不是作为一个丧家之犬落魄而去。   自己作为正天道观支持的圣人,应该能多少帮到一点老鳖登吧。   “好,我知道了。这次跟着我一块去吧。”   “师姐姐答应啦?”   “是啊。”   “好耶!”   “…………诶?”   杭雁菱一歪头,却发现俩人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打扮的跟个小道士一样的主儿。   “小陶笛?”   “是小铃铛,笨蛋师姐姐!”   小铃铛兴高采烈的蹦起来压在杭雁菱的后背,双手搂住了杭雁菱的脖子。   “师姐姐,东州东州去东州,小铃铛也要跟你们一起去东州~”   “不行,瞎说啥,你一个小孩子去了有啥用!?”   “三阿姨都同意啦~嘿嘿,师姐姐刚刚你也答应了。”   小铃铛好像很高兴,她得意洋洋的跑到一边,抽出来后背上的桃木剑,从那一身小道士的服装里抽出来了两张黄符纸,穿在桃木剑尖上瞎哗啦了两下,看着跟摇招魂幡一样。   “我要去东州看看,看看那些道士们都是怎么超度亡灵的,顺顺跟我说过,东州有好多好多道士,每个道观超度亡灵的方式都不一样呢——而且排场好大好大,比出殡热闹多了!”   “真不愧是你啊!出发之前跟我们聊出殡!”   杭雁菱从草垫子上站起来,挠了挠后脑勺:“唉……得了得了,既然都带着付天晴了,多带着一个你也无所谓。”   “姐!?你咋能把我跟这小丫头相提并论呢!?”   “就是就是,师姐姐,人家可不想跟倒霉蛋蛋被当成是一回事!”   小铃铛和付天晴各自抱怨了一声,当然小铃铛的抱怨让后者多少有点自闭的抱住了膝盖,小声嘟囔着:“倒霉又不关我事……”   “反正我都带着小小菱了,多一个小陶笛,小小菱也能有个伴儿,一路上十五天,总不至于天天缠着我。”   再加上小陶笛这个孩子虽然喜欢到处跑,但一个乱葬岗子足够让她疯玩一天了。   啧啧啧,还是这孩子好,真好养活。   如此算来,此去东州一行,出了随行的马车队,已经有五个人了。   自己,小小菱,付天晴,小陶笛,李天顺。   安渡镇的变乱至少是两年后发生的,而且这次提前知道了只要避开那个晦气地方,应该入境没什么大问题。   据前世的经验,这场国教之争在三年后获胜者依旧是原本的国教真阳观,而正天道观和真阳观同气连枝,应该不会受到太大波及。   大体上安全还是能得到保障的,实在不济,能够驾驭小黑的小铃铛也能将小小菱和付天晴这俩人送回琳琅书院来。   嗯……   自己如今还持有木灵气,跟小小菱的水灵气,付天晴的五行灵气算在一块,这个队伍的医疗力量足够强大。   只要不再多增加什么别的人,这趟应该没问题。   很安全。   “姐,你脑门上怎么突然冒出朵小花来。”   “这个身体头发丝里夹到草种就会这样,别在意别在意。”   杭雁菱从自己的脑袋上拔下来了那棵啵的一声长出来的小花,放弃了复杂的思考。   算了,五个人还能照应的过来。   只要人数别再添加就没事了。   哈哈哈,小铃铛是为了去发丧看热闹,付天晴是为了给墨翁找药。   总不会有其他人还有理由去东州了吧?   “哇,师姐姐头顶突然长出来好多花!可以直接做花环了!”   “怪了,我昨天晚上明明洗头了怎么还这么多草籽。”   杭雁菱无奈的拔着脑袋上的小花,下定决心出发前好好洗一遍头。 第八章 琳琅远征队(其二)   又是一天过去,次日天明,距离出发去东州剩下两天。   经过昨晚扩充了两名前去东州的队友后,杭雁菱为了避免米欣桐这个想不开的家伙直接空间移动到东州,决定这两天老老实实的待在宿舍里,谁都不见,哪儿也不去。   哪怕是第二天的早晨太阳晒在了脸上,杭雁菱还是安详的跟个植物人一样任由小小菱贴着脸。   一言不发,放空大脑,躺在床上,就嗯摆。   小小菱的脸和杭雁菱扁扁的压在一起。   虽然很想告诉她就算这么做也不能强行的将两个脑子压回一个,但杭雁菱死活就是不说。   反正自己如今这个身体状态,努努力说不定可以进行光合作用,这两天连出门吃饭都没必要去做了。   然而   这样的努力维持到今天中午,随着周清影伴随着一股隐约的香气推门而入告一段落。   “喂,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叔叔我啊,想要一口气睡到后天上午被李天顺抬到马车上呢。”   杭雁菱双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两条胳膊安详的放在肚皮上,保持着半张脸被小小菱贴着的状态,有气无力的说道。   “临行之前会跟三师姐你好好道别的,所以现在先让我享受一下所剩不多的校园赖床生活好吗。”   “起床啦——一直这么躺着你也不害怕生了褥疮,还有那个小的,别一个劲的贴着杭雁菱不放,这个天气你不嫌热,她还嫌热呢。”   小小菱迷迷糊糊的依靠在杭雁菱的脸上正似睡非睡呢,听到三师姐的动静睁开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下,瞥向站在门口的周清影,从鼻子嗤出了一口气。   “我不热,她就不热,我们两个的事情,不用你说。”   “我才不管你们两个热不热,午饭给你们放在这里了,饿肚子了就自己下来吃——哼,你俩这样子也不怕捂出痱子。”   周清影将食盒放在了宿舍的桌子上,进屋子看了看一边言秋雨的床铺,气鼓鼓的走到了房间里搬了个凳子坐了上去。   杭雁菱见房间的气氛被两个妹妹搞得又要紧张起来,歪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三师姐:“小师姐,我不在学院的这段日子,你要好好的和学姐相处啊,不管喜欢不喜欢,接不接受她,总而言之一定要——”   “那些事情回来再说。”   “啊——哈——哈——”   杭雁菱有气无力的干笑了两声:“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要介意啊,你说的这个‘回来再说’是不是指你近期要去山下买点吃的或者是要回去门派——”   “说什么呢,当然是跟你一起从东州回来后再说啊。”   “哈……”   杭雁菱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旁边的小小菱见杭雁菱叹气,也跟着学了一下,歪头看着周清影:“你这个小跟屁虫,还真的是走到哪里都要跟过去呢——她刚刚是这么想的。”   “你胡说什么呢!”   “好了好了,三师姐别急眼,老妹儿你也别添乱。姑且能问一下——三师姐,你去了有啥理由吗?”   杭雁菱弱弱地说道:“我这次去无非就是当个吉祥物,既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去了也帮不到什么忙,如果是为了我考虑的话,乖乖的待在琳琅书院可比什么都好哦。”   付天晴是因为要去给墨翁找复苏的辅助草药,而小拨浪鼓是因为这个丫头只要下定决心去东州,自己哪怕不带着她去,说不定这丫头也会一路上被鸟叼着,被风吹着等各种奇葩理由出现在自己跟前,拦也拦不住。   “三师姐,如果你不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话——”   “是避风头啦。”   周清影挠了挠头:“最近我惹到那个安贤山了,就是那个谁谁谁的未婚夫,哼。”   “……咋惹的?”   “我给他后脑勺干碎了,听说对脑子造成了点影响,事情蛮大的,在琳琅书院这几天肯定是待不住了——那个谁谁谁让我先出去躲一躲,思来想去左右无事,就跟你一起去东州了。”   惹得好。   但下次建议直接打死。   “那你直接回莲华宫不是更好吗?”   “……我害怕他们在路上埋伏你。”   周清影忿忿地说到:“那个安贤山背后的鸿钧商会掌管诸多交通要道,客栈驿馆,指不定会在路上给你使什么绊子。”   “唉。”   杭雁菱叹息了一声。   这次前去东州本来的目的只是去阻止那个真正的杭雁菱胡作非为,顺便找个机会偷偷看一眼还是公主时期的那个呆婆娘,同行的人多了,自己反而不方便行动。   但周清影特意找了这么多借口,想来也是下定决心跟过去了,试图阻止下定决心的周清影是一件多蠢的事情,前世的自己已经品鉴的够多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从积极的方面考虑,前世的杭雁菱没准会看在周清影和小铃铛在场的份儿上多少收敛一点了。   毕竟在付家的那次谈话听得出她还是对自己的师门姐妹们有所歉疚,带上三师姐,总比让她看见付天晴忍不住动手上来一刀砍了强吧。   “既然小师姐执意要来,那就一起吧,反正这趟去东州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咱们就当是去观光旅游了。”   杭雁菱有气无力的说着,脑袋上啵的一声又冒出来了一朵小花。   “你干嘛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我跟过去会添麻烦一样。”   周清影抱怨了一声,瞥了一眼紧紧跟杭雁菱黏在一起的小小菱,委屈的说道:“再说了,你带她去都没抱怨的,多带我一个怎么了嘛。”   “我是不一样的。”   小小菱仰起脖子,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色。   口口声声不跟小孩子计较的周清影被气了个好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抱着肩膀扭头又重重地嗤了一声。   杭雁菱已经不知道这个场景该用妹妹吵架还是女儿吵架来形容了,她只是有气无力的瘫软在床上,举起手来。   “付天晴,小拨浪鼓,小小菱,小师姐……”   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人都已经多到这个份儿上了,某位缺一个少一个的也不差什么劲了。   杭雁菱从床上坐起来,推开了窗户,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去,侧着脑袋,看着站在门外的某人。   “小秋雨——不差你一个了,一块儿去?”   “诶,你怎么知道我在……”   言秋雨被突然冒出头来的杭雁菱吓了一跳,咳嗽了一声。   杭雁菱抽了抽鼻子:“味儿太大。”   “那个,师妹……此次东州之行,怕是艰难甚多,多一个人手总是……”   言秋雨手指掐着,脸上有些羞赧的笑着:“总是好的嘛……”   “得,一块儿来吧,咱莲华宫一块儿去团建得了。”   杭雁菱双眼无神的微笑着,脑袋上苍白的小花随着窗外的风儿轻轻摇曳。   ————————————————————————————————————   就这样,到了出发的那一天,起了个大早,要出发的众人在琳琅书院跟同学朋友们道了个别,付天晴答应了郑乐乐给她带东州的特产,周青禾递给了周清影一个应急用的小药包,言秋雨跟攫星楼的负责人们吩咐好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规划,杭雁菱则是为了躲着米欣桐,早早的带着小小菱跑到下了山,却被碧水和小铃铛半路堵到。   碧水送了两人一段后,又将几枚灰色的圆珠子塞到了杭雁菱的手里,扭头去赶上午的牌局去了。   连道别带下山,等到杭雁菱他们来到马车队前面时,中午都已经快过去了。   “哟,老李。”   杭雁菱冲着早已经等待在山下的李天顺打了个招呼,指了指后面的一行人:“可算万幸昨天没有新的人找我报名这次东州旅游团了,一共我们这几个人,马车做的下吧?。”   “坐得下,当然坐的下,您的嘱咐我肯定能办得到呀。”   李天顺笑着说道:“放心吧,保证让几位顺顺利利的抵达东州。”   杭雁菱点了点头,无奈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人。   小小菱粘在自己身边,小铃铛穿着一身道士的打扮,周清影和言秋雨则是穿着往日在莲华宫时所传的衣物。   付天晴游离在莲华宫的队伍之外。   莲华宫年青一代额外带一老一少俩付天晴这次算齐活了。   马车队的领头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身穿一身青色皂布衫,腰上系着一根带子,看打扮像是专业跑旱路的。   “这位就是圣雁菱姑娘吧,久仰大名,你的册子俺还买了好几本看呢,当真是收获颇多,嘿嘿。俺是这个车队的把头,接下来的十五天俺负责照顾贵客们的饮食起居。”   李天顺闻言连忙向杭雁菱介绍到:“这位是柯道源师叔,曾经是我们正天道观的俗家弟子,在出了道观之后就单独做跑旱路的生意了,我们正天道观往来东州什么的都是经过道源师叔的车队,绝对信得过。”   “嗨,小天顺,我早就不吃素打坐了,喊我老柯就行,听着亲切。”   “见过柯前辈。”   杭雁菱有礼貌的行了个礼,看着这位正天道观俗家弟子接地气的模样,还真的挺难想象他以前当道士时是个什么样子。   “这次小天顺特意吩咐过,让俺选了最好的马匹过来,这几匹青骓马都是俺们马帮最好的孩儿,曾经给圣上送过百里加急件的,御马的小伙子们也各个都是我精挑细选来的,修为最少都是凝元,保证这一道上出不了什么事情。”   这位柯道源声音洪亮,双目有神,看着像是个靠谱的汉子,只不过前世的经历还是让杭雁菱有些担心,不由得问到:“有劳前辈了——对了,敢问这次的路线是怎么走的?”   “哦,小姑娘是第一次东州吧,我给你拿图来。”   柯道源扭头回到马车队跟前,这趟车队一共有十三批乌黑的骏马,体格健硕,高近两米,坐在马背上的车队成员也一个个人高马大,不难想象这样一支车队奔驰在道路上尘土飞扬的样子。   南州因为修士众多,平时短途旅行多以步行或者是乘坐自身法宝为主,虽然也有驾驭灵兽的宗门,但大部分御兽宗不会选择马匹作为自己终身信赖的战斗伙伴,因而这样一支车队在久居南州的修士眼里还是十分新鲜的。   周清影难言好奇的张望着,而付天晴也因为第一次见到如此神俊的马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   曾经他虽然也见过马匹,但大多都是家族用来拉运药材,或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所驾驭的,而眼前的这几匹马从气质上全然不同,小铃铛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几根胡萝卜,凑到骏马跟前就开始套起了近乎。   杭雁菱回头张望着几人,不自觉地笑了笑。   柯道源翻找了一会儿,掏出来了一张颇显老旧的皮制地图走到了杭雁菱跟前,平摊到了地上。   “小姑娘你看哈,咱们先要一路北行,途径花家的白芳城和驰流城,在驰流城外渡过漳河——随后便可到达东州最南的边境,安渡镇,以我们骏马的速度,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两天,之后我们可以在安渡镇休息个一天,之后一路东去,这一路上行动便不必如此急匆匆,小天顺安排的,边走边看,咱们大概花个十二三天的功夫抵达京都。”   “果然要经过安渡镇么。”   杭雁菱蹙起眉头:“有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比方说——我们多沿着漳河走一段路,耽误个几天也没关系,从旁边的平达镇穿越进入龙朝境内,既然是正天道观邀请我们一行人前去,想必通关文牒什么的已经在你们那边准备好了,没必要非要经过安渡镇这个哨卡吧?”   “哟,想不到圣雁菱对我们东州还有所了解,嘿嘿,不过为啥要绕路啊,安渡镇可是南州和东州之间往来最为经常通过的镇口,和驰流城隔河相望,甚至两边都互有通婚,身为南州人,你们去哪儿应该也更舒服点吧?”、   柯道源憨笑了一下;“更何况附近能够找到允许对南州开放入境的地方也就只有安渡镇了,我们平时往来东州都要经过那里的,要再远,这绕的可不是一天两天的路了。”   “……嘿,也是。”   杭雁菱挠了挠头,不再多言语。   一旁的李天顺赶忙过来问道:“圣雁菱,有何不妥么?”   “不……就是问一问。”   “既然圣雁菱不愿意去,那咱们改道也无妨,这一路我们以各位同学的安全为最优先考虑,多绕点路便多绕点,我写封书信由信鸽传回去便是。”   “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就按照原本的计划行动就好。”   “哦……那好,若是您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   李天顺在确认了杭雁菱的确不打算改道的意图后,扭头给众人安排座位。   车队一共拉来了三个车厢,杭雁菱毫无疑问的得需要坐在正当中那辆最为豪华,装饰的也最有道教风格的纯白马车上,宽敞的车厢足以容纳四五个人,不过里头仅仅只有两张座位。   那是留给杭雁菱和小小菱姊妹两人的。   至于后来要求进入车队的几人,只能在剩下的三个装饰稍微一般的车厢挑选。   言秋雨和周清影,小铃铛师姐妹三人同坐一辆马车,付天晴和李天顺两个男生同乘一辆。   等众人各自钻进车厢,放下了帘子,车队也开始做好出发的准备。   ——————————————————————————————————   杭雁菱带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钻进马车厢里,放下来了帘子,吐了一口气。   这车厢前后左右都是帘子遮挡着的,内部布置的十分华丽,长条皮椅能躺能座,箱子里还屯了不少供杭雁菱吃着解闷的水果。   小小菱紧紧挨着杭雁菱坐在一边,怀里抱着杭雁菱从果箱里挑给她的大苹果,啃了一口,举起来递给杭雁菱。   “你吃吧,我没心思。”   “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你没心思,那我也不吃了。”   小小菱放下苹果,马车也恰在此时开始前进。   随着帘子下骨碌碌的声音响起,整个车厢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前进。   不过得益于结构的精巧,如此之快的速度,车厢内竟不觉得有多少颠簸,小小菱捧着苹果抬头看了一会儿杭雁菱,开口问道:“你,担心安渡镇的事情?”   “是啊,既然你看过我的记忆,就知道当年我有多惨,想想那些狰狞恐怖的尸体,我可连饭都吃不下了。”   杭雁菱咕哝一声:“不过我也知道,那是两年半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对那里只是有点心里阴影罢了。”   “你要是害怕,那现在就告诉那个李天顺,说安渡镇的老大是邪——唔,嗯!”   杭雁菱慌忙的捂住了小小菱的嘴巴,连忙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嘘,小声点。”   小小菱不满的推开了杭雁菱的手,不乐意地说道:“你不想让人家说,你直接告诉我闭嘴就是了,我会乖乖听你的。你这么做,不就显得我很不听你话一样嘛。”   “好好好,妹子你是最听我话的乖孩子了,咱们聊点别的行吗?那茬可千万别再提了。”   “不聊,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现在已经没心思跟人家聊天了。不过我不生气,我陪着你,到了那里如果有不对劲,我替你去把他杀了。”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啦。”   杭雁菱苦笑着看着张开双臂要求抱抱的小小菱,无奈的把她搂起来抱在了怀里。   刚刚小小菱没能说完的那句话,其实说的是安渡镇的镇长是一名邪修这档子事儿。   付天晴当年走投无路,学姐被恶女杀死,自己心灰意冷出走东州,又碰巧的赶上了安渡镇的变乱。   事件的一切起因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安渡镇的镇长其实只是个初有修为的普通人,但在二十年前被一名邪修夺舍。   在南州,这种事情其实很容易就会败露,但是安渡镇作为东州管辖的边缘地带,那名邪修不知怎么的精熟安渡镇的各项事务管理,每年的文书也提交的准确无误,在他的治理下安渡镇井井有条,南州往来的修士们不会对于龙朝的官员多起疑心,而生存在安渡镇的平民百姓自然也不会没由来的起疑。   若是始终没人撞破,这件事说不定就会成为沉落水中的秘密,被永远的保存起来,谁也不会知道。   可偏偏好死不死的,当年的付天晴撞破了这个秘密。   当时的付天晴刚刚经历过学姐之死,对于杀死学姐的杭雁菱格外敏感,对于阴灵气也十分在意。   在安渡镇内发现阴灵气后,付天晴误以为是杭雁菱追杀了过来,本就极度悲愤的他冒冒失失的顺着那股阴灵气一查到底,却发现了阴灵气来源于那白天看似衣着光鲜,待人亲善的镇长身上。   并且撞破了镇长将生魂拘束在死者体内的事情。   这件事引来了那名邪修镇长的报复,他修为不俗,又在安渡镇积攒了多年的本钱,他想杀死付天晴灭口,使得付天晴不得不动用墨翁的力量与之一战。   这一战打到了天亮,战到了东州负责监督各地官员的肃查使发现异状,前来查探为止。   安渡镇的镇长是一名邪修,并且利用东州的死者进行修炼的消息被通报到了上级,仅仅不到一天的功夫,只属于皇室管辖的秘密部队“绣衣直指”便赶到了安渡镇。   那名邪修的性命很快被了结了,然而不知怎么的,这帮绣衣直指在结果了邪修的性命后,又开始将安渡镇内的镇民肃清一空,不管是南州过来借宿的,还是原本就生存在安渡镇内的百姓。   生活在安渡镇内的所有人无一例外的被杀害了。   黑锅莫名其妙地落在了付天晴的头上,绣衣直指将矛头对准了付天晴这个从东州流落而来的付家少爷,对他痛下杀手。   那是一名金丹,两名结丹期修士的围攻。   付天晴即便有墨翁附身,可面对如此绝望的实力差距,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最后还是在墨翁拼尽燃烧神魂的帮助下才得以逃出生天。   之后的几日,安渡镇在一场大火当中被焚为灰烬了。   东州龙朝给出的解释是南州的邪修在城内发生争执,并且纵火焚城,城中百姓近乎无一幸免,那个来自南州的凶犯如今仍然下落不明。   那件事直到前世身死,付天晴都没闹明白其中缘由。   焚毁安渡镇成了鬼医付天晴臭名远扬于江湖的第一个开端,自那天以后,镇上几百人的命债莫名其妙的就背在了他的身上。   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东州百姓对于焚城者的咒骂和怒斥,然而付天晴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失去了墨翁的庇护,孤立无援的付天晴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眼下的麻烦。   把自己当成爽文主角的傲慢在那时已经碎的不剩什么了,眼中也根本无法看到未来,在过大的压力和憋闷下,付天晴最终还是发了疯,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臭乞丐。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大火当中一具具表情狰狞的尸体,以及绣衣直指们冰冷果断的行动,哪怕重生至今,也还是会让付天晴一阵一阵的胃中发酸。   “唉……”   待到日后付天晴成为了一名阴灵气修士才回味起来,当初那名镇长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将生魂拘束在肉身内使其不腐,强行延续死者的性命罢了。   真正的邪修手段远远比他残忍的多,也根本不会有耐心去安安稳稳的担任一方小小的镇长。   虽然不知为何那群绣衣直指会最后选择自己背黑锅,但是说实话,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撞破那名镇长的身份,恐怕安渡镇依然会是那个在镇长治理下风调雨顺的安渡镇,自己当年也能顺利的找到治疗墨翁的药物,不至于沦落成疯疯癫癫,精神失常的乞丐吧。   这段记忆作为付天晴痛苦的东州之行的开端,始终是卡在他心中的一道坎。   如今还要重走一次安渡镇,她自然是打心眼里头排斥的。   只不过这种事没法和人解释,即便能揭露镇长的身份,那群绣衣直指万一再来一次焚镇灭口,黑锅外甩怎么办。   若是贸然动手杀了镇长,自己可就是背负杀害龙朝官员的凶犯。   自己是可以全身而退,倒霉的可就是城里头的百姓了。   “捏麻麻的,这次去安渡镇打死我我也不多管闲事。”   杭雁菱下定决心的嘟囔道;“我就躺在这个马车上,开摆,不管发生啥事儿我也不管,连露面都不露一次,我看还能有谁把黑锅甩在我的头上。”   “你头上,怎么冒出来了好多花朵?”   “……装饰而已,你要么?”   “分我一半,我要跟你一样的。”   “脑袋给你伸在这儿了,自己摘去吧。” 第九章 驰流城(其一)   杭雁菱一行人就这样在马车上颠簸了整整两天,这趟旅行说起来到还不算是无聊,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在马车里颠簸上了,但好在有马车队的人陪着聊天,聊着他们走商当中的奇闻异事。   晚上还会跟马车队的伙计们一起吃个饭。   付天晴和小铃铛很快就跟马车队里的人混熟了,言秋雨彬彬有礼的大门闺秀的做派也给众人留下了好印象。   要说不痛快的也就小小菱和周清影,俩人一碰面就容易谁也不搭理谁,这事儿怎么劝都劝不明白。   至于杭雁菱,她本身就是个随和人,跟人聊天也客客气气的,没什么圣人的架子。如果说有什么让她觉得不自在的,也就是连吃个晚饭蹲在地上都要被李天顺一字一画的记录下来,被标榜成圣人典范。   在离开琳琅书院后的第三天,杭雁菱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南州最邻近东州的城池——驰流城。   这座驰流城的东北边就是隔离两州的漳河,河水湍急,河岸高悬,只有百年前花家家主亲自主持建造,由浮石搭建的两座子母桥衔接着两岸,母桥为大商队所用,长足有将近两千米,宽四十米有余,子桥供给往来行人,个体商户所用。   驰流城跟白芳城同属于南州排行第二的花家,跟以制药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周家和付家不同,花家的产业并不只局限于一个领域,纺织,客栈,商道,南州和东州的交接地带被他们把持着,因为南州本质上是由十大家族和各大宗门各自划圈而治的状态,不存在统一的税收,因而光是吃那帮往来两州商人的那点“过路费”,就已经让排名靠后的几个家族眼馋不已了。   按照花家的规矩,想要使用花家搭建的母桥,商户贩售的商品需要经过花家的检查,估价,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手续后按照商品的市价来交一成半的“保金”,除此之外母桥的使用期间是需要由花家来规定的,运气不好赶上售货的高峰期,怕是今儿个办了手续,下周才被允许放行的事情也都存在。   子桥的使用相对宽松一些,但想要往来两州之间,也必须遵守花家的规矩。   需要花费一定价格,租赁,或者是直接购买作为信物的“花戒”,那是一枚花家特制的储物戒指,只有持有这枚戒指才能获得放行的资格,同时往来客商行走桥梁时必须使用“花戒”储存自身货物,自用的储物戒,储物袋等道具要么放在宗门里,要么放在花家专门的照看的场所。   这种规定当然霸道,但是桥是人家花家修建的,不服气的话当然也可以自己想办法。   要么自己驾驭法宝带着货物跨过漳河直接飞过去,要么花更高的加钱雇佣御兽门派的人带自己过去——当然,后者所需要承担的风险怕是远远大于老老实实给花家交钱。   大部分商人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按照花家的规矩来,毕竟在交了钱之后,花家后续提供的安全保障还是给力的。大家族不至于贪图小商人储物戒里的那点东西,若是真有什么要紧的玩意儿,在来驰流城之前找个地方存储好便可。   如今杭雁菱一行人的车队已经来到了驰流城外,黑压压的入城队伍从城门一直排到了三百米之外的地方,乍一看这要进驰流城的人数也有个小几百了。   挑开帘子看着车厢外,杭雁菱的脑海当中浮现出了种种不太美好的回忆。   前世的付天晴为了藏住存有墨翁的戒指,不得花费了自己在琳琅书院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上下打点,导致后面在东州变成了落魄的乞丐。   期间还要忍受花家那些纨绔弟子们对于自己的嘲弄,付家已灭,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这个曾经被他们嫉妒的五行灵气持有者如今也不过是有求于他们的下等人罢了。   “唉……奶奶的。”   虽然自己这把岁数了不至于去跟那几个小孩子计较,但回想起这档子事儿,杭雁菱还是忍不住有些别扭。   希望这次付天晴这小子别因为墨翁戒指的事情再受到他们刁难吧。   若是还有不开眼的用付家灭门的事情取笑,怕是自己这一世作为付家的私生女,得出面好好教训教训这帮臭小鬼了。   “你不高兴?”   “没,想起些晦气的事情。”   小小菱依偎在杭雁菱身边,伸手摸了摸杭雁菱的脸,脑袋一歪。   “要杀人吗?在哪里,杀谁,杀几个?”   “不不不不不不,不杀人,乖啊宝,咱不杀人。”   相处的越久,杭雁菱就愈发意识到这个小姑娘跟当年那个恶女不愧是同源的一个人。   小小菱不满的捏了一下杭雁菱的脸:“别大惊小怪的,你不让我杀,我就不杀。”   说罢她站起身来,凑到车窗外面看着长长的队伍:“你肚子饿了吗?这还要等多久啊?”   “马上就要天黑了,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今晚要在城外过夜了。”   杭雁菱无奈的说道:“花家检查的十分细致,货物,储物戒,挨个都要检查一个遍,咱们这个马车队还得跟那些走商的大商帮从同一个门进城,等待时间自然要延长不少。”   正在两人聊天的功夫,马车队领头的柯道源下了马,正挨个的给弟兄们分发着食物,看上去是要做好今晚在外头过夜的打算了。   李天顺也走到了车厢跟前,对着正撩着窗帘的杭雁菱行了一礼,歉然的说到:“今天咱们运气不太好,赶上了几家大商队和宗门去东州,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怕是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进城了,还是得劳烦您和圣妹在马车上将就一宿。”   虽然李天顺所在的正天道观在东州颇具影响力,但如今身在南州,在花家的地盘上,东州大道观的面子并没有什么卵用,该排队还是乖乖地要排队的。   “我将就一宿是没什么所谓啦,但是车队的弟兄们赶了一天车了,又没个车厢睡觉的,他们咋整啊?”   “圣雁菱当真以慈——”   “少来这套,问你咋整呢。”   “呃……”   李天顺犹豫了一下,柯道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圣雁菱,我的这帮兄弟们都是习惯百里跋涉的好伙计,熬夜晚上算不得什么,您好好在车厢里歇着得了。”   “可别,赶车的睡不了踏实觉,到时候疲劳驾驶可麻烦大了。这样,小小菱去跟师姐她们睡,老李你和付天晴还有我都坐了一天马车,路上睡都睡饱了,今晚腾出车厢来让兄弟们睡会儿,咱仨轮流守夜。”   杭雁菱钻出车厢,活动了一下肩膀,倒不是她谦让,只是这一路上连睡觉带发呆的压根没干什么事儿,这要是再让辛苦一天的柯道源一行人守夜,自己个儿良心上过意不去。   “这——”   “你就当圣雁菱大发善心了行不,咋的,你想阻止我行善?”   李天顺为难的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柯道源。   柯道源哈哈的笑,爽快地点了点头:“行,既然圣雁菱这么说了,我们怎能无视圣人的慈悲,今晚咱们就好好歇一歇,明天好加快赶路。今晚辛苦你和小天顺了,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毕竟在马车上颠簸一天了。”   “我啃了一天水果,肚子还不饿。你们先吃吧,我去跟付天晴打招呼得了。”   杭雁菱摆了摆手,迈步朝着付天晴所在的那个车厢走去。   等杭雁菱撩开帘子的时候,年轻的付天晴正抱着胳膊,仰着个脑袋,靠在椅子背上睡的正香呢。   “嘿,你倒是睡得踏实。”   看着年轻自己的睡颜,想起前世自己来到这里时失魂落魄,怅然失意的状态,杭雁菱笑了一声,钻进车厢低声喊了一句:“喂,郑乐乐来了。”   “哎呦卧槽!”   付天晴浑身一哆嗦,俩眼猛地睁开直起腰来,迷迷瞪瞪的左右张望了一圈后,才看到坏笑着的杭雁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姐,你有意思嘛?”   “有意思极了。你说说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好不容易交往个小女朋友怕成这个鸟样。”   “你是没见识过乐乐的恐怖,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杭雁菱噗嗤一乐。   我可太懂了,我懂得比你还早点。   “算了,郑乐乐没来,放心吧。老鳖登状态怎么样了?”   “呼噜打的倍儿香,拿给你你听听?”   “不用了,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明儿个等花家的人来检查你的时候,给他们点银子。”   杭雁菱从戒指里取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了付天晴。   “不然他们不让你带着戒指过去。”   这一世杭雁菱有了作为圣人偶像的收入,手头比前世来这里的时候宽裕得多。再加上出门之前特地拜托小秋雨从攫星楼支出来了一笔银子,这次准备的数算是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这次付天晴不是走投无路沦落至此,花家的那几个纨绔子弟敲竹杠应该不至于太狠。   付天晴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面色有些为难:“这不少钱吧。”   “就当你送我那把刀的装备钱了。”   “可是这笔银子,就算放在付家也……”   “你喊我这么久的老姐,当姐姐的给弟弟点零花钱怎么了?就这么说定了,这事儿别跟李天顺他们说起,今晚记得跟我和老李一块守夜。”   “……嗯,谢啦。”   付天晴神色复杂的收下了银子,也没睡回笼觉的心思了,跟着杭雁菱一起走出马车来。   天色渐暗,前面不少的马车队也都在城外燃起了篝火,进行着过夜的准备。   柯道源也从马匹一侧的行囊上取下了生火用的工具,跟走过来的杭雁菱笑着说道:“等出了南州就不用再发愁过夜问题了,东州那边道观都上下打点好了,今晚就熬这最后一宿,辛苦辛苦。”   “行。”   杭雁菱帮忙从柯道源的手里接过备好的干柴,熟练地搭起了篝火堆。   正在她跟着车队的众人忙前忙后之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细乱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约么十几号人急急忙忙的朝着他们这边赶了过来。   从穿著打扮,和衣服上绣着的花朵图案来看,这帮人是花家的。   其中还有几张面孔是杭雁菱熟悉的,前世敲过付天晴竹杠的人。   看着这群队伍,杭雁菱皱了一下眉头,那架势应该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   果不其然,领队的是个管家打扮的老头子,他急急忙忙的快步走在前头,来在杭雁菱的跟前朗声问道:“敢问这是从琳琅书院过来的车队吗?”   “是啊。”   “那,那杭雁菱姑娘所在何处?”   “搁这儿呢。”   杭雁菱放下手里的木柴,拍了拍手,看了两眼人群中的那些个纨绔子弟,抬头问到:“找我有事儿?”   “哎呦,可算等到您了。”   花家的管家连忙满面堆笑的走到杭雁菱跟前,连连鞠躬道歉:“三老爷早有吩咐,等您到了之后要请您来花家做客,使我们招待不周,早该过来寻您的。”   “做客?”   杭雁菱挠了挠头:“我们这趟是借贵族的大桥去东州一趟,不必打扰了吧?”   她可对花家人没什么好印象,这般无事献殷勤让杭雁菱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老管家很快做出了解释:“您可是莲华宫的高徒,又跟我们三老爷的公子在琳琅书院一同就读,有着同学之谊,我们家三老爷向来最是热情好客,既然都来这驰流城了,我们怎能不好好招待您?晚宴已经备好,可就等着您啦!”   杭雁菱闻言嗤笑一声。   放嫩娘的屁。   三老爷的公子是寄吧谁啊?老娘认识吗?   前世我来这儿的时候可也是琳琅书院的学生,那会儿敲老子竹杠的时候可没看到你们惦记什么同学之谊。   “那个——”   “既然是花家三老爷一番好意,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今晚就去贵府叨扰了。”   没等杭雁菱说完话,从她身后走来的言秋雨应下了管家的话茬。   老管家看了两眼言秋雨,有些迟疑的问道:“您是……澄水仙子的高徒,言秋雨,言姑娘?”   “不光有我,还有我三师妹跟小铃铛,我们几个一起陪着四师妹来的。”   言秋雨温和的笑着看向老管家:“怎么了?莫非只邀请我家师妹,不欢迎我们姐妹几个?”   “不,不不不,这,只是,只是……”   老管家接连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僵硬:“欢迎,当然欢迎,只是我们不知道这次竟然来了这么多贵客,总之还请您和车队先进城内暂作休息,我回去通知我们三老爷一声,把这酒宴办的再盛大一些。”   “好啊。”   在言秋雨答应后,老管家脸色总算松了一些,他扭头对着身后的那些个花家成员吩咐了几句,随后由他们牵引着,原本排在队伍最末尾的马车队越过了那些苦等不下的人群,连盘查和清点货物的过程都没有,竟是直接进入了城门。   那些排队的商帮们看到这副奇景,不由得纷纷好奇是哪来的车队有这么大的面子让花家网开一面,跳过了人人几乎必须遵守的铁规。   要知道这些年来花家给面子不收钱的是有过不少,但任何人通过驰流城都得象征性的过一次检查。   这是花家的规矩,也是花家的颜面。   换而言之,他们很好奇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大派头,让花家能够脸都不要了。   坐在车厢里的付天晴抱着杭雁菱刚才给的银子,还在纳闷这都进城了,要盘查自己的人怎么还没出现。   而杭雁菱则是跟着马车队徒步行走,同时扭头看向了身边浅笑盈盈的二师姐。   “小秋雨,他们这是咋了?连个查货的人都没。”   “我们莲华宫年轻一代亲传弟子都来了,他怎么可能敢怠慢。”   “咱莲华宫不是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那啥门派,这帮大家族没事儿都不稀罕和咱们接触吧?”   “听说是因为紫水师伯最近做了什么事,让咱们莲华宫在南州的面子比以前大了许多,今天就恰巧用上了。”   “哇……”   “怎么了?”   “没事,只是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一天能够用得上‘面子’这种东西。”   杭雁菱摸了摸脸,有些唏嘘地说道:“这种不花钱就能进城,还是被人求着进来的感觉,原来这么爽的嘛?” 第十章 驰流城(其二)   驰流城的城主,是花家当代最有出息的三儿子的地盘。   这位花家的三老爷今年也有个六十多岁了,不过外表看上去还跟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没什么两样,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身穿一身浅棕色打底,亮金色纹路的长袍,笑容满面的迎接了车队一行人。   从那副热情洋溢的笑容一眼就看得出,这位名为花毅书的三老爷是个生意人。   跟他比起来,付家的付青冢那种天天把老子要上位的牛逼烘烘的状态写在脸上就显得捞很多。   他站在宴会厅的前面,带着一众家仆和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   杭雁菱的目光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正肚子里犯着嘀咕,言秋雨却悄悄扥了一下杭雁菱的袖子:“师妹,到前头去。”   “嗯?”   眼看就要走到宴会厅的台阶前,原本走在队伍最前头的言秋雨故意放慢了脚步,同时拉住了一边小小菱的袖子让她离开杭雁菱一个身位,在杭雁菱耳边低声轻语道:“这次车队本就是护送你的,听刚才管家的话头,原本只打算宴请你一个。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你出面和他交涉才是。”   杭雁菱闻言愣了一下,她倒不是怯场或者不情愿,而是联系到自己前世自己低声下气的求人,如今被花家三老爷亲自接待,穿越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不现实的感觉。   “菱儿,怎么了?”   “不,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事情来,觉得有些好玩而已。”   杭雁菱挠了挠后脑勺,笑着主动往前迈出一步,登上台阶。   “晚辈莲华宫杭雁菱,见过花前辈,承蒙前辈一番美意,不胜感激。”   “诶,别前辈前辈的喊的那么生分,我的这些孩子们也有不少算得上你琳琅书院的同门学长,再往后你们就是这片江湖天地后起之秀,我也担不起前辈这个称呼啦,不介意的话喊我一声叔叔就行,听着亲切。”   热情亲切的态度。   似乎……有点儿过于亲了。   以花家在南州的地位和身份,就算她杭雁菱是莲华宫的亲传弟子也没必要这么给面子才对。   杭雁菱按下心中的惊讶,没有承着花毅书的话,而是转头介绍到:“我身后的这边是我的二师姐和三师姐,这次跟我一起去东州看看。”   “呵呵,不愧是莲华宫的高徒,能够登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然后这边的是我的妹妹,小小菱,她有些怕生,有些时候可能有失了礼数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   “哦——哎呀,是你的孪生妹妹?我可还是头次听说过这档子事儿。”   “然后这位是李天顺,东州正天道观的高徒,跟他旁边的柯道源前辈一样来自东州,是我们这趟出行的领队。”   “哦……呵呵,小道长一表人才啊。”   “然后那边的是——诶,诶!”   杭雁菱本想介绍小铃铛的,却发现这丫头正要从怀里掏出半截木棍来。   虽然东西还没完全掏出来,但认识了这么久,杭雁菱一下子就知道这玩意一准是在路上偷偷弄来的什么孝子幡。   奶奶滴,别在别人家拿出这么晦气的东西啊!!!   杭雁菱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了小铃铛的手。、   天真无邪的小铃铛眨了眨眼:“师姐姐,该介绍我了,你咋不说话呀?”   “咳咳,咳咳咳咳咳!”   刚才还一脸老成稳重的杭雁菱被自己的唾沫呛了好几声,清了两下嗓子抬起头来,按着小铃铛的脑袋:“这是我们莲华宫的弟子,其他的都是车队随行来的兄弟,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不知道前辈能不能给大伙儿提供个歇脚的地方。”   “当然——”   花毅书清了清嗓子,对着车队的兄弟们喊道:“各位奔忙一天,舟车劳顿颇为辛苦,我们给各位准备了上好的酒肉,还请各位尽情享用。”   话音刚落,领着杭雁菱她们一起过来的老管家赶忙走到了李天顺他们身边,笑着说道:“还请几位兄弟随我来吧。”   态度很客气,不过这也是委婉的表达宴会厅里的那顿饭请的是莲华宫的人,没他们这些人什么事儿了。   李天顺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杭雁菱,他本就不在乎这顿饭在哪儿吃,只不过刚才杭雁菱介绍的时候偏偏漏了他身边的付天晴。   杭雁菱的眼神也正好看向这边,跟付天晴对视了一眼,付天晴耸了一下肩膀,点点头,转身胳膊搭在了李天顺的身上:“走吧李师兄,累了一天了,愣着干嘛呢。”   “啊?哦……”   突兀的被喊一声李师兄,李天顺斜眼看了一下付天晴,虽然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跟在了老管家后面。   轰轰隆隆的人都走了,花毅书笑着抬手邀请到:“几位莲华宫的小姑娘,请来上座吧。”   “有劳您了。”   ——————————————————————————   进了宴会厅,一张摆满了饭菜的大方桌映入眼帘。   座位分成左右两排,以及正当中的主座,来自莲华宫的客人们坐在左手边,而对面坐着的则是花家的子弟们。   花家的这顿晚宴办的相当盛大,哪怕是前世作为付家二少爷,杭雁菱也没见过这般奢华的一顿饭。   海鲜鱼脯,珍菌稀菜,光是飘过来的香味就让人觉得肚子里有馋虫在钻,光是认得出来的这几道菜的价格就已经够杭雁菱吃上个一年的了,更何况还有不少连前后两世加起来活了三百多岁的她都没见过的珍馐美馔。   “哇……”   本来在门口还能端着说话,进屋落座后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美食,杭雁菱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直。   乖乖,虽说奔四百岁的自己不应该这么不稳重,但自己大半辈子都在当穷鬼啊,当年的生活水平和质量可是连乞丐见了都会产生同情的地步。   杭雁菱片刻的呆滞被花毅书捕捉到了,他笑了笑:“今天有贵客登门,特意准备的丰盛了些,平日里我们可是只有在老祖宗寿宴时才会布置这般排场呢。”   “不好意思,让花前辈见笑了。”   回过神来的杭雁菱腼腆的笑了一下,歪头看着身边的小小菱。   小丫头也极力做出一副眼睛发直看着食物发呆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得到这丫头压根对今晚吃什么毫不关心,只是一昧的想要表现出来杭雁菱刚才的状态而已。   虽说没什么恶意,但杭雁菱还是尴尬的连忙在桌子下用手扒拉了两下小小菱,让她停止这场公开处刑。   “既然几位贵客都落座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位于中间主座的花毅书举起了酒杯晃了晃,而花家的子嗣们也都举杯同饮了一口。   随着晚宴的开始,伺候在一旁的仆人们开始取出了乐器弹奏起来,悠扬清雅的曲调带着一丝欢快跳脱,让人心生舒畅。   周清影将一块蟹膏用勺子舀起来放到身边的小铃铛碗里,而小铃铛没动筷子,眼睛亮闪闪的盯着一边弹奏乐器的仆人们,手揣进了怀里,掏出了半截子铜制的玩意儿,作势就要起身。   周清影吓得一把按住了小铃铛的肩膀,小声问道:“你要去哪儿?上厕所的话我陪你。”   “我不上厕所呀,这些叔叔阿姨弹的太好听了。”   小铃铛亢奋的抽出了怀里的唢呐;“机会难得,这我高低得去给叔叔阿姨们露一手!”   “现在不是吹这个的时候,咱们是客人,好好吃饭,听师姐的话。”   周清影无奈的把小铃铛的唢呐没收,小铃铛眨巴眨巴眼:“那我去给他们唱一段往生——唔!”   “嘘!晚上睡觉的时候唱给师姐姐听就行了。”   花家的公子哥们瞧着对面的周清影和小铃铛,虽然没听清楚她俩说的是什么,但见晚宴期间这两人拉拉扯扯的,不由得低头噗嗤噗嗤的憋笑。   他们平日里都是在这驰流城跋扈惯了的,身为世家大族的子弟,对杭雁菱她们这些江湖门派来的姑娘自然也不放在眼里,只不过是父亲的吩咐,才不得已来作陪这顿晚饭的。   凭什么一个江湖门派能让父亲如此重视呢?   坐在莲华宫五个人正当中的言秋雨看了看两边的师妹们,摇了摇头,举起面前盛满了果茶的杯子,对着花毅书笑道:“让花前辈见笑了,我们师姐妹几个都是在莲华宫长大,耳濡目染了许多江湖宗门的作风,在这等庄重的宴会上难免失了礼数。”   花毅书见言秋雨称歉,脸上有些歉疚地摇了摇头:“唉,哪里的话,是我的这帮儿子们不顶用,一个个的没个出息,连陪客人都陪不好。老六,老七,去文楼先生那里各领三十下打手板,闭门思过三天。”   正在偷笑的两个花家子弟忽然愣住,他们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其中一个更是出声问到:“爹,我们怎么了?”   “老七,你闭门思过十天吧。”   儿子们的无礼让花毅书脸色沉了一分,他一抬手,后面的家仆们立刻连劝带拉的拽起了两位少爷,把他们送出了宴会厅。   目送着两个没出息的儿子出去,花毅书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对着言秋雨举了一下:“言姑娘,是老夫平日里管教无妨,才教养出来了这般没出息的孩子,还万望几位姑娘宽恕则个。”   “花前辈哪里的话,这一来驰流城您便招待我们至此做客,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言秋雨柔声地抿了一口果汁,也不再多说,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有了老六老七的教训,剩下的花家子嗣们也收敛了许多,一个个不解的看着彼此,不明白今天老爹是抽了什么风,要因为一个外人惩处自家的孩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花毅书见杭雁菱吃的差不多了,主动开口问道:“杭姑娘,平日在学院里,可曾见过我家那不成器的老九花满月?他也是今年刚刚入学,应当和你是同一级才是。”   “嗯?他是……”   “呵呵,他在青班,看你这般表情,大概是没怎么接触过了,这次从东州回来,有机会的话我喊上他给你办个接风宴,那孩子知书达理,算是我这些个儿子当中算的上是最随我的那个了。”   “好,以后有机会多认识认识。”   杭雁菱满口答应,用桌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嘴,又拿起一枚苹果啃了一口,抬头扫了一圈坐在对面的花家弟子,算上刚才被撵出去的那俩,这对面坐着拢共五个人,刚好和莲华宫的人数相等。   虽然不知道这花老爷安排这场晚宴是有什么目的,不过都吃了这一会儿了,有什么话,他也该开口了。   果不其然,在宴会上的气氛沉默了半分钟后,花毅书斟酌了一会儿,主动问道:“杭姑娘,在书院里——可有喜欢的人?”   “呃……”   杭雁菱眼角一抽,这一句算是让她明白了这位花家三老爷又是奢宴相待,又是拉低身份的动机了。   感情是想聘媳妇啊。   说真的,也就是李天顺不在这儿了,你在琳琅书院的儿子难道就没告诉你那些个试图追我的下场都咋样了吗?   “不怕花叔叔笑话,我年纪还小,这方面的事情暂且还没考虑过,更何况这般终身大事,菱儿还是希望让莲华宫内的师长们帮我定夺。”   想谈婚论嫁可以,去找我师父净水去。   反正按照净水那个护短的个性,再加上退婚之战打完还没过多久,她能同意杭雁菱嫁人就见了鬼了。   “呵呵,感情的事情怎能全然由长辈做主,我当年娶我如今这个夫人时,家中也是百般反对,如今在驰流城的日子过的不也挺好的么。”   “等我再年长一些,说不定师长们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现在我还小嘛,自己也没这方面的心思。”   杭雁菱笑了笑,话头不硬,但也表示了这事儿现在没得商量。   花毅书是个做生意的,自然不会听不懂杭雁菱的言下之意,不过让杭雁菱意外的是他脸上并未露出遗憾的表情,反倒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杭雁菱回答让他放下了心来。   奇怪,难不成他的目的不是聘媳妇?   “杭姑娘千里迢迢奔赴东洲,不知是所为何事,最近那边正值多事之秋,可不安宁啊。”   “在琳琅书院内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李道长有些事情得回来一趟,我承了人家不少好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哦……那杭姑娘,呵呵,容我这个老人家八卦一次,这位李少侠,是你的心上人?”   “嗨,都寄吧哥们。”   杭雁菱说完这句话,脚丫被言秋雨用力的踩了一下。   剩下的那几个花家少爷正一边吃着饭一边偷听这边情况呢,一听杭雁菱这句话,没绷住的当场把饭给喷了出来。   花毅书也被这么一句给整不明白了,有些愕然的下意识问到:“……啊?”   “啊,不是不是,嘿嘿,江湖闲散惯了,让花叔叔见笑。”   “呵呵,无妨——既然杭姑娘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老夫自然也就不多啰嗦这些了,吃完饭后,若几位姑娘有闲心,可以在我们花家随意转转,散散心。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各位出城。”   —————————————————   吃过晚饭后,五个小姑娘零零散散的在偌大的花家府邸内闲逛,杭雁菱满脸尴尬的挠着后脑勺:“就,就说秃噜嘴了嘛。”   “菱儿啊……”   言秋雨有些无奈的捂住了额头:“虽然不要求你处处循规蹈矩,但是在这种场合,多少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呃……嘿嘿……”   周清影倒是无所谓的揣着袖子,随心看着周围的光景:“实事求是的讲话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那大叔的意思,是要给杭雁菱找个对象?”   “听来像是,不过看菱儿没那方面的心思,他也没打算强求的样子。”   杭雁菱抱着后脑勺无所谓的说道:“算啦,管他花老大花老二的,权当他们是冲着咱们莲华宫的面子请客吃上这么一顿饭,明儿个就走人了,顶多从东州回来的时候再蹭他们一顿的,看样子他们没打算让咱们交过路费,省笔钱还嫖了他家一顿大餐,很不错啦。”   言秋雨无奈的更正:“师妹,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说什么‘嫖’字……”   师姐妹三人聊着天,走在前头的小小菱和小铃铛两个小孩子也在聊着各自的。   小小菱神情严肃,态度认真的反复品鉴杭雁菱刚才的发言,模仿者说了一句:“都寄吧哥们。”   旁边的小铃铛笑嘻嘻的更正:“是都寄吧姐们才对!”   “那……”   小小菱扭回头来,对着杭雁菱重复了一句:“咱俩,都寄吧姐们?”   “诶不是,你别什么都学,这句你赶快给我忘了。”   “不让说我就不说,哦对了,你以前也很爱说……你寄吧谁啊?”   “我寄吧你——不是,诶,不是,你别跟我学坏了啊!”   “不是学坏,我们本来就应当一模一样才对。”   “唉我特么……”   “你特么?”   “不是,这句也别学!”   “噗。”   “小秋雨,你笑啥!?”   “我笑你恶人自有恶人磨,好了,这顿晚饭不知怎么的我吃的有些乏了,先回房间休息着了。你们好好玩。”   “可我看你刚刚就没怎么动筷子啊?也就吃了几口素菜。”   “嗯,颠簸了一天,有点不舒服。”   “哇,那你有机会可得坐一下碧水师伯的灵梭,经受过一次那玩意,这点小颠簸根本算不上啥。”   “嗯,好。”   言秋雨温和的点了点头:“那么,我先回去客房了。”   停下了脚步,言秋雨转身走向了和师妹一行人不同的方向,在挥手告别后走出了一段距离   夜风徐徐,清凉的风吹拂在言秋雨的脸上。   走出了一段距离,来到了一处位于池塘中心的凉亭前,站在小桥上眺望着池里的鱼儿,言秋雨深深地吸了一口凉凉的空气,随后浑身颤抖一下,脸色难看了起来。   她张开嘴巴急促的呼吸了两声,似乎想要呕出什么东西,趴在栏杆上干呕了两声。   “嘶……呼……嘶……”   并没能呕出什么东西来。   可因为她情绪的波动,身体周围扩散开来的幽幽香气浸染到了周围,栏杆发出了嗤嗤的声响,池塘里的鱼也有零星的几条翻了白肚,浮在了水面上。   看着那些鱼儿的尸体,言秋雨闭上了眼睛,按住胸口,努力平复着内脏的不适。   “来,喝点水吧。”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个盛满水的皮带送到了她的面前。   “诶!?”   言秋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水袋。   “别那么防备,是我啦。”   递过水袋来的人,是杭雁菱。   “菱儿,你怎么……”   “嘿,我把你吓了一跳,算是报了当时你在窗外吓唬我的一箭之仇了,喝点水缓缓,咋啦到底。”   杭雁菱瞥了一眼池塘里的鱼儿,摇了摇头:“花家有什么让你看着不爽的东西了?”   “不,不是。”   言秋雨接过水袋喝了两口,缓过气来。   “只是今晚有几道菜,味道让我不是很习惯。”   “奇怪,你过敏啦?”   杭雁菱走到言秋雨跟前,搀住了她的胳膊:“走吧,我扶着你回客房。”   “你怎么会回来跟着我……”   “嗨,拉倒吧,你的心思还能瞒得过我么,刚刚离开的理由那么生硬,表情也不自然,也就那几个小女孩没看出来。”   “你回去陪陪她们吧,我不要紧的。”   “行了,过敏可是很难受的,我对猕猴桃也过敏,吃一次嘴巴边上全都变得又红又痒,可遭罪了。”   “你又在说我没听过的东西了……呵呵。”   “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嘛,从小到大的。”   杭雁菱搀着言秋雨,二人朝着花家给她们几个女生安排好的客房走去。   月光初上,温凉如水。   二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享受着静好的夜色,穿过几片林子,越过前院,走到了位于后院深处的女性客房。   然而月光下,客房外面却有一个人影在门口等候着。   杭雁菱定睛一看,是个年龄约摸跟自己差不多的小丫鬟。   “是来送东西的?”   小丫鬟也发现了走回来的二人,礼貌的深鞠了一躬,柔声问道:“敢问……哪位是杭雁菱,杭姑娘?”   “我是,怎么了?”   “杭姑娘,我家夫人请您前去一叙。”   “……夫人?”   杭雁菱一挑眉头。   说来刚才在晚宴上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现在经这小丫鬟一说才想起来。   对哦,大家族招待客人,不应该是主人和夫人一起坐在主座上么?   若是身体不适,或者是因为花家的家规不让女眷见人到时也可以理解。   不过……   “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奴婢不知,还请您跟我一起去一趟。”   “唔……”   杭雁菱看了一眼身边的言秋雨,小秋雨点了点头:“都回到这儿了,我进屋躺着歇息一会儿,咱们毕竟是客人,客随主便,你就跟着去看看吧。”   “喔,那你好好休息啊。”   “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言秋雨腼腆的笑了一下,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了一点小孩子的狡黠来:“现在的我可是大你两岁的师姐,你也稳重许多哦?”   “好好好——那师姐早早睡,妹妹我去见见夫人了。”   杭雁菱目送着言秋雨推门进屋,双手踹在袖子里,扭头对着丫鬟说道:“那劳烦您带个路了。”   “好,这边请。”   ——————————————————————————   花家给杭雁菱一行人准备的客房在府邸的内院,原本就是给家中女眷住的地方,因而从客房走到花家夫人所住的小楼没花多长时间,跟着丫鬟一直走到小楼的第二层,二人来到一扇门前,丫鬟低头轻声说道:“夫人,杭姑娘来了。”   “请杭姑娘进来吧,然后你先下去,一个时辰内不准进来。”   “是。”   房间内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小丫鬟弯下了腰低着头,退开身子,将杭雁菱让进了房间内后,站在门外抬手将门关了上去。   这位花家三夫人的住所收拾的相当精致,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一进门看到的是一扇绘着牡丹、蔷薇、月季等花朵图案的屏风,房内的烛光将屏风后的光影照应出来,正是一具曼妙的身子,从屏风后的浴盆起身而出的情形。   啪嗒啪嗒的,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让杭雁菱下意识的慌了了一下。   好家伙,这家夫人够猛的啊,自个儿澡还没洗完就敢让客人进门。   杭雁菱下意识的想要转过身去,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年龄这个岁数,再加上这性别,就算真看见了别人家夫人洗澡,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顶多也就是被人数落两句没礼貌的罪过,而且还是这位夫人自己开口让她进来的。   “夫人?”   杭雁菱试探着问了一声,不过还是出于君子风度,姑且闭上了双眼。   虽说在琳琅书院当着学姐的面说过要效法曹丞相,但她自己对别人可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脚步声越来越近,对面响起了花家夫人沙甜柔和的嗓音。   “您就是……杭雁菱?”   “嗯。”   “您为何紧闭双目?”   真客气啊夫人,还您您您的。   “您先把衣服穿上。”   “请您放心,小女穿着衣服呢。”   杭雁菱闻言,微微试探着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面前的这位花夫人身穿着一身湿漉漉的绿色裙装,被水完全浸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合在她的身上。   这位夫人年龄看上去正当青春年华,也就二十岁后半的模样,五官精致秀丽,湿漉漉的头发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微微的水汽。单从外貌上来看,很难相信这位已经是至少七个孩子的妈了。   不过这位到底什么毛病,客人来了还泡澡。   泡澡就算了,怎么还穿着衣服泡的。   “咳咳,那个……晚辈杭雁菱,拜见花夫——”   初次见面,杭雁菱本来想按照规矩弯腰行个礼。   没想到对面的夫人更快一步的撩起裙子来,膝盖一弯,咕噔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小女花芙,拜见上位。”   ……   ……   你这样就显得仅仅打算弯腰行李的我很尬,夫人。   咋的,我给你回跪一个?   杭雁菱弯着腰,维持着行礼的动作,低头看着已经跪下的花夫人,脑袋上大大的打了个问号。   “呃,您……刚刚喊我什么?”   “上位大人,小女子怠慢了招待,万望您不要怪罪。”   嘶……   上位?   怪了。   姑奶奶我不是圣人来着捏?   您这又是我从哪花钱雇来的水军?   “总而言之,夫人先别跪着了——您找我,有啥事吗?”   没事的话我先进行一个润,虽然我这一路上见过不少神经病,但见面就给跪一个的,您还是头一号。   正常点,老姐,我害怕。   “晚辈有一事相求,还请上位大人成全。”   “不不不,怎么看还是我比较年轻吧,您前辈,您前辈。”   “啊……是。”   这位名为花芙的夫人站起了身,水珠从香肩滑落,胸口的两团晃的杭雁菱直想别开视线。   只见花芙走到屋内的梳妆台前,从柜子当中取出来了一封信件一样的东西,拿过来递给了杭雁菱。   “听闻您要前去东州,这封信……还请您帮我带到安渡镇,给那边的郡守大人。”   “……不是,您离着东州挺近的,随随便便让人跑个腿就行吧?”   杭雁菱眼皮一跳,脑子实在是没跟上来。   花芙面色有些窘迫的说道:“上位大人,这花府上下,我没有能信得过的人,等了这许多年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您在他们眼里是莲华宫的贵客,他们不敢搜您的身,这封信件还是您带着最为稳妥。”   “等等,我,我没明白过来!”   杭雁菱忍不住度打断了花芙的话:“不是——夫人,咱先不管上位啥的……你连自个家的人都信不过,干嘛信我啊?咱俩才第一次见面吧?”   还是说你也是李天顺忽悠的众多受害者之一,《圣雁菱语录集》的忠实拥趸?   不至于啊,我这圣人出了琳琅学院就没人认了啊。   花芙则是露出了一副被杭雁菱的问题惊讶到的表情,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声音有些颤抖:“上位莫非……不愿帮我这个忙?我,我求您通融一下,这些年来我苦苦等待,您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所以说我到底是怎么成为你唯一的依靠的啊???你干嘛就偏偏信任我啊?”   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丈夫和儿子不去信任,明明跟安渡镇就差这一座桥的距离,却偏偏要大老远跑过来的杭雁菱去帮忙跑腿送信。   我又不是光之战士啊,啥事都做啥任务都接,专门负责跑腿的……   可杭雁菱的反问让花芙变得慌乱。   她忽然再度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信,眼中盈满了泪光:“还请上位大人看在同族之谊的份儿上,帮我这个忙。”   ……   ……   杭雁菱的眼角不断地抽搐着。   等等,同族之谊,是个什么勾巴理由……   你哪怕说看我长得好看,全靠外貌决定送信的人选我也信了。   这咋还同族之谊了?   宁也是杭雁菱的分裂体?看你这模样不能够啊!   “这……夫人是不是搞错了,我姓杭,本身是付家的私生女,跟您……哪里来的什么同族之谊啊?”   杭雁菱无奈的说道:“难不成您是付家的远房旁系?还是和杭彩玉沾带点关系?”   “大人,您怎么……”   “哈,那你总不能是付家派来花家的间谍吧?”   杭雁菱笑着调侃了一句,脑袋上啵的冒出来了一朵小花。   花芙抬头看着杭雁菱脑袋上的那朵小花,神情激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就是这个。”   “不是,咱俩这对话是不是有点岔了,我说的是……”   “事到如今,您何必……唉,是晚辈一时糊涂,乱了身份。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姐姐,您是乱着身份呢。   咱能别一口一个晚辈了吗,我听着瘆得慌。   咋的你是羽儿投胎的啊?   羽儿也他娘不是这个性格啊!   花芙双手捧在胸口,伤心了一阵后,双手向前伸出,掌心中不知何时凭空多了一朵蔷薇花来。   “晚辈……知道……以我这卑贱之身,难以称得上是您的同族……还万望您能有慈悲之心,念在晚辈不易的份儿上,替晚辈了却这桩心愿。”   说着说着,花芙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垂落在蔷薇花上。   那花瓣似乎随着她的心意,在花芙掌中徐徐摇曳,散出一股芬芳来。   似乎……这朵蔷薇不是木灵气幻化之物,而是活的真花啊……   “等会儿——你到底是什么!?”   杭雁菱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蔷薇花根本就不是花芙凭空变出来的,花朵生在她原本左手小拇指位置上,取代了那截手指的位置。   那是她用自己手指变出来的!   花芙听了杭雁菱的质问,哭的更加伤心,她抽泣着坐在地上,她身上那湿漉漉的裙子蠕动了一下,忽然生出来了一根根利刺,裙梢也跟着延长了出来,变成了一根一根的,深绿色的荆条来。   一朵朵鲜红的蔷薇花绽放在花芙的裙装上。   花香弥漫着整个房间。   女人哭哭啼啼的,哑着嗓子说到:“晚辈自知不过是一朵蔷薇花妖,血统不如您高贵,化形之能不如您精熟……可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骗过那花毅书的眼睛的了……万望,万望您垂帘啊……”   “蔷薇……花妖……?”   杭雁菱脑袋宕机了一会。   她是个花妖。   OK。   然后她说我是她同族……   还说我靠着化形骗过了花毅书……   ……   ……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寄!   “等等,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泪眼婆娑的花芙茫然的指着杭雁菱脑袋上的小花:“您……您不是……紫金木的……树妖么?” 第十一章 往事   妖族,在修仙世界里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角色。   只可惜在如今这个世界,妖族已经式微了许多年。   它们本来就是天地之间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汲取灵气,获得灵智后变幻而成,因为并非拥有先天的灵慧,吸收天地精华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人类。   在千年前天地间灵气充沛的世代,妖族也曾经问鼎一方,跟人类争抢资源和生存空间,多方交战,是人类世界极为头疼的存在。可随着天地间的灵气减少,本身就需要漫长的时光修炼的妖族没有了灵气的来源,自身修炼的速度又远远比不上从小便获有灵智的人类。   新的动植物无法成精,现有的妖族被人类越杀越少,无以为继。   渐渐地,虽然每一年还是不断有新的妖族诞生,但那杯水车薪的数量已经无法扭转败局,妖族也在这千年的时光里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如今妖族依旧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极其少见,更多的则是世人所熟知的“灵兽”。   付天晴曾经在万兽山修炼时遇到的那些动物,大多也都是灵兽。   这些妖族的末裔在开启灵智后,并未选择像他们的先祖一样幻化成人形,行走世间,而是维持着自己原本的姿态,生存与他们最适应的环境。   不需要贪图人类才有的修炼速度,不必刻意去融入人类的社会,偏安一隅才是如今灵兽的生存之道。   而随着越来越多开启灵智的动物选择成为“灵兽”,能幻化人形的“妖族”就少之又少了,偶尔发现一只,甚至可以当成昂贵的收藏品来拍卖。   如今在杭雁菱面前的这位“花芙”夫人,正是传说当中的妖族。   ……   而“花芙”夫人面前的这位杭雁菱,正是也传说当中的紫金木树精!   “搞什么啊!”   杭雁菱抓着头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   那总不能问花芙夫人听没听过哪吒的故事吧。   花芙以为自己得罪了这位出身高贵的上位,无可奈何的继续委屈的哭着,香肩耸动之间衣衫渐渐滑落,虽说是个植物成精,但是这份尊为花家夫人的妙曼身躯还是让杭雁菱红着脸移开了眼睛。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这身份我也就不装了,我就是传闻当中大名鼎鼎的紫金木妖,人界名号杭雁菱——这下你满意了吧?”   “您……”   “我这人……咳咳咳,本大妖可没有跟人……跟妖怪坐着聊天的习惯,你姑且先坐起来,有话好好说。”   说实话,杭雁菱前世实在是太穷了,妖精这种有钱人才会拿来当收藏品的东西是见都没见过一次,他哪儿知道怎么跟妖族说话啊。   憋了半天才迸出那么一句不三不四的,可就这么敷衍的话让花芙感动的热泪盈眶:“感谢上位体恤,感谢上位。”   随着花芙情绪的稳定,房间内的花香淡却了许多,她身上的服饰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回头坐在了房间内的绣凳上。   “上位,您愿意帮我送这封信吗?”   “……理由,你不得不送出这封信的理由,以及这封信会不会给我惹来麻烦。”   杭雁菱收拾了心情,抱着肩膀依靠着墙壁,揉着太阳穴。   “即便是同为妖族,我也没办法百分百的信任你,说到底让我莫名其妙的把一封信送去东州也太奇怪了点,如果你不跟我阐明其中的因果缘由,我是不会帮你的。”   “您可是紫金木啊……怎么可能会给您添来麻烦。”   “就算我不怕麻烦,这次出行我还带着一大帮子人呢。他们的安危我也要考虑,本来这次就不想太多的节外生枝。”   “您……竟然还在乎那些人类的死活……”   “瞧你这话说得,即便我是妖族,你也该知道,‘杭雁菱’这个存在是由莲华宫的师长们抚养长大的,师姐师妹们都是我的心头肉,伤他们一根汗毛都不行。若你是一心想要与人类为敌的妖怪,那恕我爱莫能助。”   杭雁菱摊明了立场,歪头看着花芙:“当然,考虑到同族之谊,我也不会暴露你是个妖怪的事情,今晚这档子事儿我可以当做完全没发生过,咱们这次见面无非是花家的夫人想看看莲华宫最出名最闹腾的那个恶女是个什么模样,而不是俩妖怪之间的会面。”   给双方留足了余地,杭雁菱已经做好转身离开的准备了。   “等等——您,您若是跟人类一方的,倒也无妨。毕竟……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心狠手辣。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和宫羽都不会加害于您。”   “宫羽?谁啊?”   杭雁菱眨了眨眼。   这名字听着……   怎么他妈那么耳熟……   “等会儿,你刚才跟我说,你要让我把这封信送给谁啊?安渡镇那边的郡守大人?”   “对,也是安渡镇现在的镇长……他现在人类的名字叫温宫羽……”   “告辞。”   杭雁菱扭过头来拔腿就走。   花芙看着刚才还聊得好好的这就急眼了,吓得她花容失色,连忙扑到杭雁菱跟前搂住杭雁菱的肩膀:“等等,上位,我保证宫羽不会害你的!”   “笑死,你是没让他害过。”   前世爷拜他所赐都要了饭了,这一世还想让我帮忙送心?1   闹呐?   “宫羽,宫羽跟您一样,是站在人类那一边的,您有如此善心,他怎么可能会加害于你!”   “……等等,什么叫站在人类那一边?”   杭雁菱顿了一下脚步,皱起眉头来回头看着花芙。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安渡镇的镇长,十年前就已经被杀害,惨遭夺舍,如今已经另换了旁人。你要我送信的,是哪位‘温宫羽’?”   “是,是现在的这个。”   花芙哭的鼻子红红的,抽了抽,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上位大人竟然对东州的事情如此了解,现在的宫羽是我们的人……他和我一样,也是妖族。”   “嘶……”   杭雁菱愣住了。   前世那个把自己害惨了的安渡镇镇长不是邪修,而是个……妖怪?   虽说不管是邪修还是妖怪都大差不差的,不过杭雁菱的好奇心还是被勾了上来。   她不再往门外走,而是轻轻从花芙温暖柔软的怀里抽出了胳膊,晃了晃皱眉问道:“你说这个温宫羽是站在人类那一边的?可据我所知,他可是一直偷偷地在私下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您……知道宫羽?”   “是啊,咳咳,据我所知,他在夺舍了安渡镇的镇长之后,似乎是有在偷偷地尝试拘魂附灵之法吧?这样的人,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加害于我们?”   “……这么多年,他果然还在做这种事。”   花芙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后退两步,捧着胸口,哀声地说道:“大人,还请您不要怪罪宫羽,他在作为人类身份的这许多年来,从未滥杀无辜,也从未愧对过百姓,若是您对东州情况熟悉便可察知,这些年来安渡镇太平康乐,可是全仰仗着他的勤勉啊。”   “……”   虽然前世的付天晴被坑的很惨,但花芙刚才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安渡镇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自己的镇长被人更换了,反而交口称赞当今镇长的英明果断,明智慈祥。   “你刚刚说的……‘还在做这种事’,是指我刚说的将生魂拘在死人身上?”   “不错……”   花芙低下头,坐在床上。   “不瞒着上位您说,我其实……一直无法理解,您和宫羽那样善待人类的人……而且宫羽他不光亲近人类,他甚至还希望成为人类……”   “成为人类?哦……”   杭雁菱有些恍然,她眨了眨眼:“你该不会想说,那个家伙一直用尸体进行拘魂之类的事情,就是希望能将自己的肉身转移到人类的身躯当中吧?”   “应当是了,我其实许多年没和宫羽联系了,自从十四年前嫁入花家以来,我便断了跟外界之间的联系,只是偶尔会从哪些自东州过来的客商口中听闻安渡镇的近况。”   “……”   老实说,杭雁菱一个玩了那么多年阴灵气的职业玩家,甚至自己现在都是个三百年阴魂不散的怨鬼,她也完全不明白把生魂拘到死人的身体里跟完全成为人类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你不是都夺舍成功了吗,还费这个劲干嘛呢……   不过此时,比起这位安渡镇镇长所秘密进行的勾当,杭雁菱更关心的明显还是另外一件事。   “等等……我有事情要问问你——你怎么跟那个温宫羽,感觉很熟的样子?”   杭雁菱的表情虽然还维持着严肃,但是脑袋上接连噗噗冒出来了两朵花。   “十四年前,你嫁入了花家……你一个妖怪本应该躲着人类走才是的,干嘛要主动嫁入这里——而且那之后还一直惦记着温宫羽,我说夫人——您这是否有点……”   “呵呵,上位。”   花芙苦笑了一声:“您出身高贵,自然不明白我们这等小妖的无奈。我说是嫁入花家的……其实也无非,是被买来当做了藏品。”   “……藏品?”   “我不知道您是如何辗转进入了莲华宫,并且让那些金丹期的修士们接受了您的存在——但是……我进入花家,是被我丈夫,书毅给买来的。”   “细说。”   “……上位大人时间宝贵,您会有心思听我这弱小的花妖抱怨什么吗……”   “花不花妖的无所谓,我现在主要是对花家的这点瓜感兴趣。”   “瓜……?我是花妖……不会结瓜的……”   “不不不不,不用管我,你接着说。你跟那个温宫羽,花毅书的那点事。”   也就是现在没有瓜子,否则杭雁菱必然端一盘过来现啃现听。   杭雁菱虽然自己在感情路上坎坷不断,但她本身又是一个爱听别人家感情瓜的人。   这一点点的屑或许是遗传自她的父亲齐子矜。   毕竟当初齐子矜自己个儿都离了婚了,还有闲心思看着她跟小小菱吵闹。   “我……我其实是个非常弱小的妖怪,自诞生灵智以来,就和温宫羽一起了……您知道的,我们这些植物妖怪,在还是妖身的时候,是没有男女这个概念的。”   花芙抱着肩膀,这许多年来没机会跟别人倾诉的心酸事儿今天总算有人愿意听了,心中的心酸化作了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到。   “宫羽原本是修为比我高许多的妖怪,他是百灵鸟成精……在我还是一朵默默汲取天地灵气,灵智尚处于混沌的时候,他便时常来照顾我……为我歌唱,等我成长……后来他先我一步幻化出人形来……为我讲述人间的故事,告诉我男女之别……告诉我待我能够幻出人形后,便待我离开山谷,进入人类的村落,去见识人类的世界。”   而当二人在人类世界游荡了数年后,一个意外的偶然,两人的妖怪身份被人识破。   妖怪本来就世间罕有,更何况这一下子出了两只。   很快,二人便被送到了南州最大的拍卖行当中进行拍卖。   就在拍卖前夜,温宫羽因为自身实力比较强一些,趁着看守的疏忽逃了出来。   他本想着带着花芙一起逃离,可却没能找到机会,花芙因为是女妖,价格高昂,和温宫羽并未关在同一片区域。   等温宫羽找到花芙的时候,她已经被花毅书拍下,流落到了花家。   花毅书拍下这个女妖的作用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富人的收藏欲望,而是希望这只花妖能够利用妖族天生的幻化人形的技术,变化成花毅书曾经深爱的妻子的容貌,以解相思之苦。   为了生存,花芙答应了花毅书的请求,并且请求他放过温宫羽一马。   可是等她找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苦等不到的温宫羽已经提前离开,不知了去向。   后来再等到听到温宫羽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成了隔壁东州的镇长。   二人虽然只不过有一条漳河的距离,可却宛如天堑。 第十二章 委托   “嗯……”   杭雁菱听完了花芙的故事,沉默良久。   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双目微微暝阖。   哭哭啼啼的花芙擦干了眼泪,紧张的看着这位外貌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上位。   即便她身为妖族,一生当中接触到的“妖”也很少。   她无法确定这个同族会不会因为听了自己的故事就答应帮忙。   在花芙忐忑和不安当中,杭雁菱缓缓地张开了嘴巴,意味深长的……   “嗝。”   “啊?”   “故事就到你跟温宫羽隔河相望那里,然后就没了?”   “啊……是,是没了啊,您怎么了?”   “感觉没吃饱啊。”   杭雁菱揉了揉腮帮子,皱着眉头,点晃了两下手指:“就是,那个……你俩的背景故事我差不多都了解了——但是,你这个时候想让我送过去一封信,目的是什么呢?打算偷偷让他把你从花家带出去,还是打算让他就此收手,远离你的生活?”   “这……”   花芙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   杭雁菱捂着脸,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没了最开始时的防备姿态,只是用着比较微妙的语气问道:“怎么说呢……你的经历如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大概我是不会冒着危险去帮你的,但既然另一个男主角是温宫羽,我就多少有点……好奇吧。”   “您跟宫羽到底有什么矛盾?”   “呀,我跟他【现在这个时间点】可是一毛钱的矛盾都没有。”   杭雁菱的嘴角渐渐勾起,脸上浮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而且我的行动宗旨原本是‘不论如何都必须一定要尽量避免和温宫羽进行接触’,换而言之,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更多的瓜……呸呸呸,不肯告诉我更多的内情的话,我还是会离开这儿的。”   “您的笑容……为什么……让我有些害怕。”   “憋瞎说,我可是正天道观祖师爷亲自认证过的大圣人,怎么会欺负一个落难的小妖族呢,嘿嘿嘿嘿嘿。”   杭雁菱一边笑,脑袋上一边噗啵噗啵的冒出来好多花朵。   花芙害怕的蜷缩了一下身子,而杭雁菱则是站了起来:   “我可是实话实说哦,虽然你们两个人的故事让我惋惜,但是帮你送信,我就要承担被花家发现,甚至可能暴露的风险对吧——甚至我们现在的谈话也有可能正在被花家家主监听着。”   “不,不会的……这一点我很确定,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若我对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千辛万苦帮你送信过去,到时候他突然给我翻脸了,喊一群东州的绣衣直指过来截杀我,最后把我搞得穷困潦倒不得不当街要饭,甚至去粥棚喝粥都要想办法过滤掉半碗沙子的地步——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弟弟不争气妹妹不独立,玩命的事情我不做。”   “您为什么形容的那么具体……而且您是树妖,喝粥带点沙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废话少说,想让我帮你送信,你要答应我三个要求,否则我不干。”   杭雁菱挺直了腰板,趾高气昂的威胁着比自己弱小许多的妖精。   花芙虽然有些忐忑,但是杭雁菱开出了条件,总比开口就拒绝的要好。   “您说吧……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您的的要求……”   “第一个要求,你得让我明白为什么你要寄这封信,动机,信的内容。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没得商量。”   “……好,我告诉您。”   花芙咬着嘴唇,拿过信封拆开来,将信纸递给了杭雁菱:“宫羽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不确定是什么,但很有可能就是您说的,将生人的魂魄拘束在死尸体内……我,我想劝他不要那么做了。”   “哦——”   杭雁菱低下头,浏览着信封上的内容。   从娟秀的字体上来看,这个蔷薇花妖来到人类世界之后还真的是有好好地接触这里的文化,至少识文断字是没问题的。   上面写着的是花芙关于自己现状的阐述,无非是说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好,人类的寿命远远没有妖族漫长,花毅书答应过她,只要再过三十年,她就可以重获自由,摆脱如今的身份,和温宫羽远走高飞。   值得在意的是,在书信当中花芙对温宫羽的称呼是“羽”。   比起这是亲昵的爱称,可能性更大的应该是那个妖怪本来的名字就是这个吧。   信封的后半内容则是希望羽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她知道羽是个喜欢人类的妖怪,但羽最近却在杀人,因为没办法及时收到回信,所以希望羽能够暂时收手,否则羽一旦遇到危险,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将会永远没有意义。   “说到这里,你是怎么知道他在做危险的事情的?”   杭雁菱抬起眉毛,从储物戒指当中掏出了纸笔,走到桌子上,对着信封的内容开始誊写。   “是感应……我能够感知到羽的生命……他也能感知到我的,曾今有一段时间,羽的生命非常的微弱,我很害怕,而且我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他是百灵鸟妖,能让飞鸟传递信息,经常给我送来一些书信……只可惜那些书信在我看完后就被我烧掉了,没办法拿给您看。”   “你怎么不用飞鸟回信给他呢?”   “我是花妖……做不到驱使飞鸟,而且……他也不希望看到我的回信……他信封里让我好好待着,好好的……等他。”   “唔嗯唔嗯——了解,啧啧。”   花芙看着誊写书信的杭雁菱,有些不安的问到:“您在……做什么?”   “重抄一份信封上的内容,以避免你在这封信里面做了机关,搞什么用水泡一下会显示出不同的文字之类的把戏。”   “您,您还是不信任我吗……”   “我更希望你称之为专业,我行善积德了许多年,结果积出来的却全都是这些教训,哈哈。”   杭雁菱摇头笑了笑,很快的将信封誊写好了之后展示给花芙看了一下。   “内容和你的完全一样,只不过纸和文字都是我负责写的。当然,如果你担心我中途掉包你的书信的话,大可以不用我去送这封信。”   “不……您是我最后的指望了……”   花芙低着头。   “其实,我一直希望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妖族来送这封信,他只看到这封信也许不会听我的话,而我觉得一个强大的妖族在他面前,说不定会更有效一些。”   “哦……对了,花芙。”   “嗯?”   “如果他看到一个强大的妖族,试图夺舍我的身体的话,怎么办呢?”   杭雁菱笑着摇晃了一下手里的信:“我可不是恐吓你,你知道的,他现在的人类身份可就是夺舍而来的。”   “……”   “放心吧,我也没资格说别人,我这个紫金树妖也是腆着脸一直用一个小女孩的身份苟活到如今的,所以他夺舍安渡镇镇长的事情我不会计较,但如果对我不利的话,说不定你的羽哥哥会死在我的手里。”   杭雁菱有了前世经历的教训,对待这件事上也不得不慎重。   她倒是不想这么吓唬一个可怜的花妖的。   看着花芙犹豫的表情,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所以,我需要一个信物。一个让那个温宫羽绝对会信任我,至少是相信我和你站在一边的信物,这是第二个要求。”   “信物……信物……”   “随便什么都行,你的一缕头发,或者说是你的花朵,当然,你也可以告诉我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比方说你还没变化成人类之前,他对你说过的话……之类的。”   “啊!这个,这个我知道……宫羽他曾经……”   花芙红了一下脸,走到杭雁菱跟前弯下腰,凑在杭雁菱耳朵边上轻轻低语了两句。   杭雁菱听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光芒。   “卧槽,此话当真!?”   “啊……是真的,但是这个可以吗……”   听完了花芙的话,杭雁菱眼睛闪烁着光芒搓了搓手:“嘿嘿嘿,够了够了,这个就够了,嘿嘿嘿嘿。”   “哦,对了……还有,您可以带上一朵我的花儿……他一定会认得出来的。”   花芙轻轻的拔下了一根头发,在她的掌中,头发开始扭曲,膨胀,最后变成了一朵蔷薇花来。   杭雁菱接过花朵,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   花芙犹犹豫豫的看着杭雁菱:“然后,您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三个条件,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今天晚上的饭菜里,有什么。”   杭雁菱抬头,将原本的信装进了信封里,连带着信物和自己抄写的信一起收回戒指:“你没有出席今晚的晚宴,那么,你有没有在这晚宴里动过什么手脚?”   “……没有,我没有。”   花芙摇了摇头。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将事情托出:“我二师姐今天晚上吃了晚宴上的菜,有些不舒服。我本以为是花家人动了手脚,可是仔细一想,花毅书和他的几个儿子也在当场,以他们对莲华宫的恭敬态度来看,他们应当不会冒着这个风险去对我们下毒。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今天晚上没去宴席的你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同族的?”   “因为……只是凑巧。”   花芙咬着嘴唇:“花家最近一直很紧张,前不久老祖宗才命令过各个宗家要对莲华宫的人极力礼让,最近一段时间绝对不能招惹。”   “哦?难怪今天花家的姿态那么低,可是为什么呢?”   “我只听说了一点点,说是莲华宫的掌门去了周家一趟,领了个孩子回来……那个孩子就是您。而周家却因此而灭了满门……所以,当我们听说您要借道花家去东州的时候……毅书他们都很紧张。我也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会把大家吓成这个样子,才偷偷的看了您一眼。”   花芙吞了一口唾沫,捏紧了两个拳头:“然后,然后我就发现,您身上有同族的味道……人类也许很难察觉,但是对于我们妖族来说,这个味道很明显的!”   “嘶,嘶……我身上有味儿?啥味儿啊?”   杭雁菱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可是鼻子已经被房间内的蔷薇花香给麻木了,闻不出味道来。   “自己闻是很难察觉的,但是在妖族的同类闻起来就很明显……”   “嗯……”   杭雁菱挠了挠头:“好吧,你这个解释我姑且接受了。那么,三个条件你都满足了我,这封信我也答应帮你送给那个温宫羽,但还是那句话,如果那个温宫羽敢对我有所图谋的话……说句不好听的,我会直接杀了他,明白么?”   “……您那么强大,他不可能会对您不利的。”   “我只是说如果啦,如果——好了,今天你见我的理由就麻烦您编一个吧,完事儿后我会准时把信封送到安渡镇去。”   “好的,您就说……”   ——————————————————————————————   离开了夫人的房间,杭雁菱打着哈欠下了楼,走到了月色空明的院子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呼吸了一口清爽的新鲜空气,杭雁菱揉了揉眼睛,随口说道:“花前辈,躲着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   从漆黑的树荫下,花毅书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   “不愧是莲华宫的高徒,眼力胆识都远超常人。”   “哪有您辛苦,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   “您苦等我这么久,所为何事?”   “我想知道……我夫人找杭姑娘做什么——可别跟我说,是对琳琅书院来的圣人感到好奇,想要听听您讲心经什么的。”   花毅书温和的笑着,轻轻的欠身:“我无意与莲华宫产生任何冲突,只是希望能够减少杭姑娘一路上遇到的风险罢了。”   “……呼,实不相瞒,尊夫人想让我送一封信到东州。”   杭雁菱歪着头问道:“怎么,您不同意?”   “当然……这毕竟牵扯到我家的一些家室,同时,也会影响到您的安全。”   花毅书淡淡的看着杭雁菱:“出于对莲华宫的尊重,我们不会像对待平常客商一样搜您的随身物品,所以这封信……还请您自愿交给我。”   “呼……啧,会遇到危险啊……”   杭雁菱挠了挠头发,无奈的说道:“我本来就是想去东州逛游一圈,可不想给自己徒增麻烦,喏——”   她摸了一下储物戒指,掏出了那个染满了蔷薇花香的信封,随手丢给了花毅书。   花毅书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那个傻姑娘,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引火上身啊……”   “呵,听您的语气,您还挺在意这只买来的蔷薇花妖的?”   “自然。”   花毅书端正了表情,看着杭雁菱,郑重说道:“虽然我不能细说其中缘由,但是杭姑娘——我是由衷希望自花家借道去东州的您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若是在东州出了任何意外,莲华宫的怒火说不定会烧到我们头上。我们花家向来厌恶风险,我的劝告既是出于对您的关心,也是出于我们自身利益考虑。”   “请讲。”   “在东州,请不论如何,不要跟任何妖族的事情扯上关系。”   “……方便细说缘由么?”   “恕我不能透露,这番警告,已经是冒着很大风险了。毕竟我花家与东州为邻……有些话说出来,同样也不符合我们花家的利益。”   “嗯,受教了。”   杭雁菱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   “感谢花前辈劝告,晚辈铭记于心。”   “我相信杭姑娘不会平白无故的被正天道观的人当做圣人请回去,也相信你愿意帮助一个妖族,是个心地纯善的孩子……纯善之人往往最容易因误发善心而吃了亏。出于花家的立场,我不希望你出了意外让花家蒙受灾祸……而处于一个曾经和你差不多的人。”   花毅书笑了笑,抬手将信纸轻轻引燃,化作飞灰散向了空中,喃喃地说到:“我发自内心的不希望这个让好心人吃的第一个亏,是我们花家给你的。” 第十三章 车厢上的不对劲   次日天明,在花家好好休整一番了的车队踏上了花家的母桥。   花毅书正如同他昨晚所说的,并未安排任何人对这来自琳琅书院,却象征着莲华宫年轻一代势力的车队进行检查。   杭雁菱端坐在正中央的马车上,随着晃晃悠悠的车厢,一步一步的朝着东州进发。   这次是真的要彻底离开南州了。   漳河湍流的河水在桥下冲撞着石墩,发出声响。   小小菱依偎在杭雁菱怀里,似睡不睡的搂着杭雁菱的一条胳膊,呓语着听不清的梦话。   杭雁菱闭上双眸,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良久,良久。   这次去东州的目的,主线任务是去作为正天道观的圣人和密教的喇嘛进行一场“公平公正”的辩论。   支线有三,第一是帮助花芙将信封送到温宫羽的手中。   第二是阻止真正的杭雁菱在东州大开杀戒。   第三是找个机会见那个呆婆娘一面。   后面两个只要到了东州,应该十分轻松的就能够解决。   天义道盟虽非国教,但是在这个时候从南州请来了所谓的圣人,面见圣上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听说现在南州正在进行皇储之争和国教之争,自己这个新入场的圣人代表的是整个正天道观的颜面。   虽然很想不明白正天道观怎么真就对祖师爷的占卜那么自信,说自己是圣人就真敢把自己请回去,但来都来了,思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而真正的杭雁菱既然已经给自己写了信了,当自己在南州抛头露面时,她必然会和自己进行接触。   嗯……   至于这封信嘛……   杭雁菱从戒指当中取出来了自己亲手誊写的书信,看了一一遍又一遍,嘴角轻轻抿了起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放在小小菱的脑袋上,轻轻的揉搓着。   原本就睡意昏昏沉沉的小丫头被杭雁菱轻抚的愈发扛不住,身子摇晃了一下,倒在了杭雁菱的膝盖上。   睡着的她就像是个黏人的小猫,蜷缩着身子,抓着杭雁菱的衣服,嘴唇蠕动着   明明是和自己同等大小的女孩,杭雁菱却觉得此事的小丫头如此的娇小。   就好像刚刚收养羽儿的那几年,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睡觉时那样。   “呼……思来想去,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人称作付跑跑的?好像就是从收养了那群孩子开始吧……从成立了鬼灵门开始……不再孑然一身,命不再由得自己随意去拼杀……死了肩上就扛不住责任,伤了也会有人为我伤心……”   “那么,我为什么要收养那些孩子呢……是想找个伴……还是我天生心肠子软,没办法见死不救……”   “老爹当初收养紫水师伯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出于跟我一样的原因呢……”   “呼……”   闭上眼睛,杭雁菱将信封收回了戒指里。   “算了,去接触一下温宫羽吧,等到了南州,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且是个未知数,都答应人家小妖精了,不去也不合适。”   “什么小妖精?”   “花家的太太————————齁!”   杭雁菱本来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以为是自己膝盖上的小小菱醒过来了,可抬头一看,自己的马车厢内好端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周清影。   “我的妈呀……”   “嘘,小点声,别把她吵醒了。”   周清影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垂下眼睑看着小小菱,哼哼了两声:“果然是个小孩子,多大岁数了还要你膝枕,我七岁那年就不用了。”   “可不嘛,你八岁那年就是小小菱主事儿了,你想膝枕也没机会了——”   “杭雁菱,你不拆我台能——”   “喔,对师妹我直呼其名是吧?翅膀又硬了?”   “……我刚刚喊你名字的时候,你明明整个人吓得一哆嗦。”   “害怕归害怕,话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杭雁菱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好在椅子足够宽大,即便她有些多余的动作,小小菱也不至于从她的膝盖上滑下去。   周清影看着眼前的画面,略带些醋味儿地说道:“趁你自言自语的时候从窗户里跳进来了,二师姐和小铃铛昨晚都没睡好,现在在马车上补觉,我嫌无聊,来找你玩。”   “喔。”   周清影看着杭雁菱,皱着眉头问到:“你是不是又打算偷偷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刚刚听你说得,花家的夫人,小妖精什么的……怎么回事?你去一趟别人家,怎么还勾搭人家媳妇的?”   “你这些话都跟谁学的,我是答应帮花夫人送一封信而已。”   杭雁菱将花芙要自己把信送到东州的事情说了一下,随后又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   “这件事情牵扯到妖族,出发之前花家的花毅书特地嘱咐过我别在东州跟妖族扯上关系,我在衡量这件事的风险程度——毕竟我还带着你们……你这是什么表情?嘴巴张开那么大做什么?”   “你……你……你还是杭雁菱吗!?”   “如假包换,我的好师姐。”   “你……你竟然学会把事情跟别人商量了?!”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好歹事关你们的安全。”   杭雁菱无奈的绕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着这位前世的宿敌。   周清影不可思议的看着杭雁菱,比划道:“一般来说,你不是应该跟在琳琅书院一样,谁都不告诉,然后偷偷摸摸的把事情都做完吗!?”   “那时候的我有足够的自信能够保护住你们的安危,而现在我们要去东州,环境很陌生,风险也不好把控,这次去的人又那么多,我很难顾的周全,自己心里也没底。”   “……”   周清影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挑起眉毛:“等等,那要是我们不跟着你一起去,你是不是就送这封信了?”   “对啊,若是只有我孤身一人的话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顾及。”   “哼,那我们这次跟着来还真的是跟对了。”   “小师姐要是不乐意,这忙我不帮就是了。”   周清影抱着肩膀,摇了摇头:“算了,我上马车的时候你不是都下定决心要去送了嘛。去吧去吧,反正跟安渡镇的镇长接触一下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啊,哈哈哈……”   杭雁菱挠了挠连,表示我不好说。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周清影眺望着窗外的风景,许久之后,她躲开杭雁菱的视线,轻轻地问到:“说起来……你……那个,之前保护我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啊?”   “就是,那个灰头发的你那次……”   “嗯……”   “当时你昨晚那件事之后就恢复了八岁之前的记忆,没过多久之后,身体就不行了是吧……”   “是啊。”   “……现在,你跟我讨厌的那个杭雁菱分开了,我喜欢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杭雁菱,和舍弃生命保护我的你……都是同一个人,对吧?”   “喔,差不多,不过肉体的话还是我怀里的这位小小菱——”   “那不重要。”   周清影有些着急,不知怎么的,她的脸蛋有些发红。   这幅气氛非常的微妙,周清影的拳头反复的捏起又松开,脸也变的很红。   杭雁菱诧异的看着周清影,好声问道:“你发烧了?”   “闭,闭嘴!我现在在下很大的决心……”   “喔……你慢慢下哦。”   “杭雁菱……”   “嗯?”   周清影忽然从座椅上占了起来,在晃晃悠悠的马车厢内,她的站不稳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往前倾倒,还是杭雁菱抬手扶住了她的肩头。   可是周清影就这样握住了杭雁菱的手腕,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我还没跟你好好道歉过呢,对吧?”   “道歉,啥啊?”   “对你很没礼貌的事情,从小到大自作主张,任性的事情,你想要牺牲的时候没能好好阻止你也是……仔细一数,我欠你的有好多好多啊。”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人生难免……”   “你现在要扶着小小菱,有一只手是动不了的对吧?”   “嗯。”   “所以。”   周清影忽然抬起手,捏住了杭雁菱的下巴。   下颚被强迫着张开的感觉并不自在,杭雁菱的身体本能的颤抖,眼底也开始闪过一丝恐惧。   “怎,怎么了?”   “你看,你在怕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怕我,但是……嘿嘿。”   “卧槽,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喂?!”   “嘘,小点声,小点声。”   周清影的话语有些含糊,杭雁菱的额头流淌下了一丝冷汗。   不对劲啊,眼前的周清影不对劲啊。   这家伙怎么发病的?   喝了哪儿来的假酒啊?   为了阻止杭雁菱大喊大叫,周清影眯着眼睛,用两根手指紧紧的卡着杭雁菱的下颚,玩味的笑着。   “呃,啊呃,呃!”   “别乱动,别乱动哦,马车厢很颠簸的。”   周清影的身子开始颤抖,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不太对劲的笑容。   “里要干森啊……”   “……我要干什么啊?”   周清影重复了一遍杭雁菱的问题,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躺在杭雁菱怀中睡的正香的小小菱,又抬起头来,看着陷入恐惧的杭雁菱本人。   心脏怦然的跳了一下,萦绕在周清影脑海当中的那股晕晕乎乎的香味儿突然被一股铁腥味拧了一下,车厢也恰在此时晃悠了一下子,周清影低下了头。   “唔!?”   “咕,唔……嗯。”   杭雁菱不可思议的看着周清影的动作。   大脑一片茫然。   半晌之后,下意识的恐惧才从大脑消散,意识恢复了清明。   在回过味儿来之后,杭雁菱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   讲道理,这是什么鬼世道。   穿越成为杭雁菱,被前世的仇人夺去了初吻。   换了一具紫金木的身体,又被前世的克星夺取了初吻。   不是,有一说一,我敬爱的小师姐兼疯狗周清影姑娘……   而且好歹我也是照顾你长大的,你温柔点不行吗!?   杭雁菱本想直接把她推开,奈何如果动作太大会惊醒怀里的小小菱。   但要是被怀里的小小菱看见这一幕,怕不是以后这日子就乱的没法过了。   杭雁菱脑袋胡思乱想着,舌头突然疼了一下。   “呜嗯!!!”   铁腥味在口腔之中绽开,那份温热离开了,周清影抬起了头,灿烂的笑着,看着杭雁菱的脸:“果然,只有疼痛才会让你记得住我啊……”   “李森么毛病啊!”   被咬破了舌头的杭雁菱狼狈的看着周清影,而周清影则是回味般的品尝了一下口腔当中残余的鲜血,双眼当中的墨色一阵涡旋。   马车厢又是一阵晃动,她的笑容渐渐地变得茫然,身子趔趄一下扶住了车厢壁,有些头痛的捂住了脑袋,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   “诶……”   “诶什么诶啊……哧溜。”   杭雁菱吞了一下口水,紫金木的身体好就好在能够快速的恢复,舌尖的痛苦消散后杭雁菱一脸悲愤的看着周清影:“小师姐,你他娘那两颗小虎牙还真不是白长的是吧。”   “我……是我刚刚亲了你吗?……我好像……还咬破了你的舌尖?”   “卧槽!你问我!??”   “呜呜,嗯……血味儿是真的……诶??”   笑容完全消失了,咂摸了两下嘴里滋味的周清影恍然的摸着自己的脸,如梦初醒般。   “你,你……”   “我可是受害者诶……小师姐,你这可爱的小脑袋瓜没事儿吧?”   刚才的周清影状态很奇怪,杭雁菱用手背蹭了一下嘴唇,看着一脸懵逼还在咂摸嘴的周清影,哭笑不得的问到:“咋的,搁哪儿回味儿呢?”   “不是,我刚刚……诶……我还以为是做梦……你,你疼吗?”   “疼。”   “那就不是在做梦……可是,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rua,镇就不冷账了呗!我可不记惹我有教过这样的孩者!”   杭雁菱大着个舌头,话都说不清楚了。   周清影脸红了起来,她捂住自己的脸,低着头很慌乱的呓语:“等等,我怎么……怎么就……没把持住……好奇怪,我,我不该这样的啊……”   “我倒是也知道正常状态下的你不会做这种事,所以说你到底咋啦?”   杭雁菱关切的皱着眉头问道;“果然,昨天花家的晚宴有问题是吧?”   “不,不知道……从花家出来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啊……就是二师姐和小铃铛睡着了之后,我本来也想跟着睡的,可是死活就是睡不着……特别想见见你,跟你聊天,憋了一会儿之后就脑子越来越晕,感觉车厢里很闷,还有点热,然后我就有点把持不住……就出来找你了。”   “……等等什么叫把持不住?”   “就是,就是……你,你羞死人啦,让我说这个做什么……”   “你他娘不好意思说你倒是好意思做啊!”   “奇怪,我,我明明不会这么做的啊……你,你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周清影似乎有些愧疚,她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抓住杭雁菱的脸,吓得杭雁菱连忙把脖子往后一缩。   “不不不,免了,您要是恢复正常了就趁早回去,再来一下小小菱非醒过来不可。”   毕竟刚才大半精力用来关注小小菱睡没睡醒。   周清影怅然若失的看着杭雁菱,捂着脸,有些失落的自语:“我明明不想这么草率的啊……”   一边嘟囔着,她拉开了车帘子,扭头看了一眼杭雁菱,胆怯的说到:“对不起啊……你别生气,也别……嫌弃我。”   “等一下,你确定身体上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杭雁菱有些不放心的喊住了周清影。   周清影摸着自己的脸:“没有,就是脸好烫,但是脑子已经清醒了……要不,要不我们这次好好来一下试试?我保证这次不会咬你舌头了。”   “卧槽你还想来!赶快出去!”   “呜……” 第十四章 让我看看谁在谜语人?   随着马车的前行,下了大桥,又行出了几十里地,安渡镇的光景就近在咫尺了。   行进速度渐渐加快,怀中的小姑娘嘤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的伸手摸索了一下,在杭雁菱的肚子上按了按。   “睡醒了?”   “嗯……”   把脸凑到杭雁菱的肚子上用力蹭了蹭,小小菱直起了腰来,打了个哈欠,像个小猫一样理顺着自己的头发。   杭雁菱有些紧张的看着小小菱,有些讨好地笑道:“妹儿啊?睡的舒服吗?”   “嗯。”   “那……你现在有没有脑袋晕晕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周清影刚刚的过激行为让杭雁菱留了个心眼,在小小菱睡醒过后赶快查询小小菱状态。   小小菱纳闷的眨了眨眼:“什么想法?”   “就是说……那个,心里痒痒的,特别想要我跟你……”   “融为一体?”   “啊,差不多。”   “我不是天天都在想吗?”   “不,不是那个融为一体,是融了但是没有完全融的那种……”   “你想说的是什么啊?”   小小菱的字典里,最讨厌的事情第一行写的就是‘搞不懂杭雁菱在想什么’   过于抽象的形容让小小菱开始苦苦思索。   “融了但是没有完全融?嗯……啊,你是想说,我有没有想跟你交pei——唔!”   “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杭雁菱红着脸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巴,小小菱忿忿的扒拉开杭雁菱的手:“不想让我说,告诉我一声就行了。用你动手,搞得像我不听话一样……”   “咳咳,总而言之,那种冲动,有嘛?”   小小菱毕竟也是昨天晚上在晚宴上吃过饭的孩子,虽然全程没怎么说话,但她这个跟杭雁菱一模一样的脸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家伙重点关注。   可小小菱却摇了摇头:“没有,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你就是我,我也是你,看着你的模样和我自己照镜子没什么区别,”   “……真的没想法?”   “那我们都把衣服脱干净不就好说了?”   “不,这个还是罢了。”   杭雁菱嘬着牙花子,自家的妹妹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对的实诚孩子,她说没想法就说明真的没受到什么影响。   昨天吃饭的一共就五个人,其中小秋雨不明原因呕吐,小师姐刚刚突然发病,自己和小小菱没事的话……   “不,再怎么说我也无法想象那个孩子发病的样子。”   杭雁菱挠了挠脸,吩咐一声让小小菱在马车里好好待着,自己撩开帘子探出了身子,准备下车。   马车外,车队前头的柯道源大叔回头看了一眼杭雁菱,乐呵呵的喊道:“小圣人睡醒了?到咱们东州地界啦,马上到安渡镇了,你要不回去再歇一会儿?”   “还好,昨天在花家吃的怎么样?”   “嗨哟,别提了,我前半辈子在道观里面天天吃素斋,后半辈子走了车行,虽说走了不少地方,手里多了积蓄,也但昨晚那顿要酒有酒要肉有肉的,弟兄们也只有到年底才能吃的那般丰盛。”   柯道源有模有样地还拍了拍肚子:“这可是沾了咱们小圣人的光啦。”   “嗯……您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见识丰富,昨晚吃的东西,可曾有异常?”   “哈哈哈,我们弟兄们吃好着呢,没啥异常——怎么了小圣人,你们吃的那顿饭不对劲?”   “不好说,所以我去看看情况。”   “行,反正现在车队的速度也不快,当心着点,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在安渡镇也有熟人,到时候喊医生好好瞧瞧。”   “多谢了。”   杭雁菱纵身越下马车,轻轻一跃跳到了周清影她们的车厢上,猫着腰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车厢内的师姐妹三人倒是都醒着   小秋雨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周清影还是一脸纳闷的捧着脸,脸红彤彤的表情看样子是还在回味刚才的事情。   小铃铛脸上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表情,两个师姐姐状态都不对劲,她也没多在乎,两只小手上各套了三个纸叠的帽子,自个儿跟自个儿起劲的玩着过家家。   在杭雁菱进入车厢后,言秋雨和周清影都在愣着神,没反应过来,还是小铃铛率先发现了她,喜滋滋的抬起头来,很有精神的打了个招呼:“师姐姐中午好!是来找小铃铛玩的吗?”   “没,快到安渡镇了,我来看看情况——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有啊。”   小铃铛高兴的举起了双手:“我在玩过家家,角色分配好了,但是缺个演孝子的,我的两只手忙不过来,师姐姐你能不能过来帮人家演一下……”   “你就当我没提这茬。”   随着两人的对话,言秋雨抬起头来,有些尴尬地笑道:“菱儿,你怎么……”   “快到安渡镇了,过来告诉你们一声,小秋雨,还难受吗?”   “睡一觉之后好很多了,倒是小清影回来后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我再三追问,她也不肯告诉我,让我有些不太放心。你和她关系好,劝劝她吧。”   言秋雨将手搭在周清影的肩膀上,周清影肩头抖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随后僵硬的别开了视线,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我很好,你别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啊——算了,小师姐,把手给我。”   “我都说我没事了!”   “好了,听话。”   杭雁菱不由分说的抓住了周清影的手腕,周清影虽然略有羞涩,但还是没有怎么反抗。   捏着周清影的脉门,杭雁菱将自身的木属性灵气探知了进去。在几天的特训后,杭雁菱已经完全掌握了木灵气使用的诀窍,毕竟这种灵气是最为契合医疗的两大灵气之一,比起凶暴阴损的阴灵气,使用木灵气探知他人经脉能够得到更明显的反馈,同时也不会对受诊的人造成损伤。   探知一番,周清影的身体并未出现大的毛病,要说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也就是自身的灵源有过使用的痕迹,心跳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许多,现在的她还是处于某种亢奋状态,但这种程度的亢奋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无非过一阵子就会自行消解。   ……   这种状态,其实非常像是吃过了那啥啥啥药之后的反应。   杭雁菱眯起眼睛,松开了手,扭头又走到言秋雨跟前:“小秋雨也是,把手伸一下。”   “不,我就不用了。”   言秋雨笑着摇了摇头,将手背在身后:“我很好,没事的……”   “嗯——就把手伸出来嘛。”   “师妹,别……”   言秋雨的抵触有点超乎想象,杭雁菱不解其意:“我又不对你做啥,干嘛跟害怕打针的小孩子一样,又不疼……这次我用的是木灵气,不是阴灵气啦。”   算是半强行的,杭雁菱拉过了言秋雨的手腕。   言秋雨低下头不吭声,只是捏紧了拳头。   木灵气顺利的探入了言秋雨的体内,通过反馈过来的状态,杭雁菱有些惊讶的发现,言秋雨的灵源十分的活跃,身体其他状态倒是正常,但是明显最近的一段时间有过使用真气的迹象。   可是在周清影来找自己之前,小秋雨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小秋雨?你果然还是身体不舒服吧……都用灵气自愈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做了点噩梦,梦里面下意识的催动了灵气,不碍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言秋雨抽回了手,笑着抬头看向杭雁菱。   恰在此时,马车队伍停了下来,听见外头喊了一声:“几位,咱们到安渡镇了。”   小铃铛一声欢呼,撩开帘子从马车里蹦了出去,周清影也实在受不了和杭雁菱同处一个空间的尴尬,跟在小铃铛身后走了出去。   马车内就剩下了杭雁菱和言秋雨,杭雁菱坐在言秋雨身边,关切的问到:“小秋雨,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感觉怪怪的。”   “不,与其说是心事,倒不如说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和师妹你无关,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言秋雨还是一如既往的谜语人做派,不把话说透,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   杭雁菱沉吟了一会儿:“要是在南州,咱们都处于安全的地界,小秋雨你瞒我也就瞒我了,可是咱们现在身处异乡,若是你我都不能坦诚以待,会平白无故增添风险——昨晚你到底因为什么不舒服,能说给我听吗?”   “……放心吧,菱儿,花家……对我们并不怀有恶意,他们也并非是你的敌人。”   “你这么说,也就等于是承认花家昨天晚上在晚宴里动了什么手脚对吧?”   杭雁菱伸出手来,捏住了言秋雨的脸庞:“还有,什么叫不是‘我’的敌人,那是不是还有另一种解释——花家不是我的敌人,但却是你的?”   “……”   “若是说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抵就是你始终不愿意对我提起的那些事情了。”   当初言秋雨曾经阻止过杭雁菱去杀死那个冒牌货。   说明她对于杭雁菱……或者说杭彩玉的计划,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而那个冒牌货所依靠,所寄生的组织覆灭了付家,杭彩玉虽已经死了,其他人有没有残余可不好说。   既然知道杭彩玉的底细,小秋雨跟那个组织是什么关系也是难言之谜。   出于不想刨根问底,不想和小秋雨撕破脸皮,杭雁菱在这些问题上一直选择含糊过去,可如今这般情况,杭雁菱思忖再三,还是问道。   “小秋雨,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来东州?”   “我……不放心你和其它的师妹们。”   “这当然也是个理由,但是,我想听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一些……现在的我还不知道的风险?”   “……”   言秋雨抬头看着杭雁菱,缓缓地摇了摇头:“师妹,别多想,花家的事情……其实只是个巧合而已。我真的只是放心不下你,毕竟……这里可是东州……”   “那你就更得跟我诚实一点啦,真的是,你啥时候喜欢打哑谜了, 天大的事儿我这一世又不是没遇到过,现在莲华宫都有俩杭雁菱了,不晓得你还有啥事要一直瞒着我。”   杭雁菱略有些气愤的抱怨一句,伸手用力的捏了一下言秋雨的脸。   言秋雨抬起头来,有些迟缓地说道:“其,其实……昨天晚上,我有听到你跟花家家主的谈话……”   “咋了。”   “他的劝告——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当做耳旁风比较好。”   “……他说在东州绝对不要跟妖族扯上关系这件事?”   “嗯。”   “为什么?这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师妹我一生气,以后再也不搭理你咯?”   “……因为东州,最忌讳妖族了。比其他地方的人都忌讳。”   言秋雨轻轻依靠着杭雁菱,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被谁拜托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你肯定只是打发了花家的家主,自己背地里还有其他的小算盘,是不是?”   “嘿嘿,还是师姐了解我。但是你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东州为啥尤其要注意妖族。”   “因为这片土地,是东州人从妖族的手里抢夺来的……虽说妖族的没落跟灵源的匮乏有关,但究其根本,人类侵吞了妖族的土地。”   “……啊?”   “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我曾经听大师伯讲过……所以当我知道你牵扯到妖族的时候,昨晚始终都没有睡好。”   周清影叹息了一声:“大师伯经过见过的,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长久很多……她曾经对我说,东州原本是人类和妖族和平共处的胜地,但是在灵源匮乏后,妖族渐渐的式微……其中有些妖族不甘心,不甘心人类生来就比他们适合修炼,比他们能够更快的攫取本来就不多的灵气……所以,想到了一种邪门歪道……他们从人类的邪修当中借鉴了某种法门……通过猎杀人类,来助长自身修为。”   “……”   “妖族毕竟本身就是野兽,猛虎,黑熊,鲨鱼,这些本就凶戾的动物对于杀人自然没什么负罪感……可是他们愈发猖狂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人类的注意……于是人类那一方也下定决心,要将妖族赶尽杀绝。人类团结起来的力量,远远比单独作战的妖族强大太多……多年的厮杀之下,就连栖息在海中的最为强大的妖裔……连那些龙族,都被人类杀尽了。”   “龙……等等,那东州的龙姓皇朝是——”   “对,当年带领着东州的人类取得胜利的那个人,就是龙朝的开国皇帝。他为了东州后世不再为妖族所害,亲自将最为强大的龙族封印,和他们签下了血咒烙印,以世世代代的寿命不会超过凡人上限为代价,封印了龙族——龙朝皇室最为拿手的心决,其实最初只不过是以封印为目的的血契罢了。”   “原来如此……”   杭雁菱的前世可并未听说过这些传闻,不由得啧啧称叹:“难怪啊……”   难怪温宫羽会在背后搞那些小动作。   即便他曾经是一个喜爱人类的妖怪,在拥有那样历史的东州,亲身经历,目睹到的种种事迹让他对人类产生憎恨也不足为奇。   “所以师妹……你心地善良不要紧,但千万别在东州跟妖族扯上太多关系。那跟向皇室宣战没什么区别——为了不让妖族复兴,皇室统合了东州大地的全部地脉,并且始终维持着对妖族的仇恨和敌意……你我都是人类,而且还是从南州来的外人,万万不可蹚这摊浑水。”   “……原来如此,那容我冒昧问一句,要是我没有强迫你跟我说明这些事情,了解前因后果,你打算怎么阻止我去蹚浑水?”   “我本来打算在安渡镇找个机会把你弄晕了,让你一直睡到龙朝皇都的……”   “啊哈,小秋雨?”   “所,所以我才不情愿和你说这些……”   “小~秋~雨?”   “是付哥……是师妹你自己心善又脾气软,我,我也不想在你面前扮这个恶人……”   “小——秋——雨——”   杭雁菱两只手放在言秋雨的脸上,搓弄着前世青梅竹马的脸。   言秋雨眼泪汪汪,颇为委屈的憋着嘴:“我不要说,你非让我说的……师妹,别欺负我了……” 第十五章 烂完   安渡镇,位于东州最南,是南州人离开故土后接触的第一个东州城镇。   虽称之为镇,但实是漳河东北面诸多大大小小的村落群聚而成,常驻人口约有三十万上下,由“安寨”“安宁”“安平”三大村落和中心的安渡镇构成。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安渡镇是东州为数不多的对“修士”这一存在接纳程度较高的地区,这里觉醒修炼能力的孩子除了被送去道观之外,还可以去往南州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换而言之,这里是道观势力难以触及的地方,这里的居民宗教观念也最为薄弱。   杭雁菱一行人的车队在这里并未引发太大的轰动,虽也有不少人好奇这正天道观的马车队从东州请来了个什么神仙,但总不至于把道路堵个水泄不通。   进了城镇区域内,车队的伙计们都跳下了马背,牵着马匹在镇内行走,朝着柯道源大叔早已经联系好了的驿馆走去。   “好多人看着我们,你不难受么?”   马车内,小小菱难得的没有紧紧贴着杭雁菱不撒手,而是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臭着个脸,不情不愿地说到:“那些人的视线,都不太好。”   “当然不会太好,毕竟他们眼里咱们是外来的和尚,没人喜欢外来的和尚比本地人会念经的。”   “咱们不是道士吗?”   “呃,比喻,我就比喻一下。”   杭雁菱挠了挠脸,撩开了帘子看向了外面。   虽说当圣女这件事是她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但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前世各种名头的圣女也不是没打过照面,学着她们的样子,杭雁纳灵亲切的冲着外面的围观群众挥了挥手,面带微笑。   然而,这个微笑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角度,目光当中所看到的人就让杭雁菱笑容僵了下来。   马车队前行因为迎面走过来的另一辆车队而被阻断,从那辆稍显寒酸一点的马车上下来的人让杭雁菱笑容一僵。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走过来的是一位身穿金棕色长袍,容貌约么三十岁前半的男子,长相有几分老成,鬓边的白发是他为这座边陲城市的发展而日夜操劳的力证。   此人便是十年前被人冒充顶替,而如今却被安渡镇百姓交口称赞的好镇长“温宫羽”   和其它的百姓不一样,温宫羽的脸上没有对杭雁菱一行人的敌意和排斥,他只是礼貌的笑着,过来作为东道主进行迎接。   毕竟杭雁菱一行人有正天道观在背后关照,以他的立场,不管是作为尽量不想被别人瞩目的妖怪,还是心系安渡镇未来发展的镇长,总要给出来一个亲和的态度才是。   杭雁菱缩回了马车,想起前世的种种,有些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老觉得这孙子背后藏了四五个绣衣直指的暗探,捏麻麻的。   车厢外面,柯道源正在跟温宫羽交谈着,只听到温宫羽高声说了一句:“可否请小圣人显露真容一见?”   这当然是正常的流程,毕竟她来东州这一趟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在各个地方露面,向世人展现一下在世圣人的英姿,按照接下来的流程还应该在马车安顿下来后跟温宫羽一起去吃个饭,象征性的进行一下友好交流,最后再送对方个自己亲笔签名的《杭雁纳圣人圣行录》留作纪念。   叹了一口气,杭雁菱正准备起身,却看见小小菱从这座下面掏出了一把牛耳尖刀来。   “你……干嘛?”   “我攮死他去。”   “回回回回来!”   “怎么?”   “你给我老实呆着点,我出去。”   都说相处久了两个人会越来越像,但是小小菱跟自己贴了这么久,怎么感觉愈发的朝着真正的杭雁菱一去不复返了?   奶奶滴,口口声声说我才是正宗杭雁菱,你这家伙倒是跟你姐姐我学点好啊!   杭雁菱无奈的扒拉了一下马上就要当反向肯尼迪的小小菱,从车上跳了下去。   正面面对温宫羽,杭雁菱心中安叹了一口气,收拢了一下头发,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见过羽大人。”   这一声直呼其名喊得温宫羽一阵愕然。   毕竟按照规矩,这里该喊“温大人”的。   “呃……哈哈,就是热情啊,南州来的小圣人。”   温宫羽哈哈笑了笑,走到杭雁菱跟前,从袖子当中抽出了一个小小的长条状锦袋。   “初次见面,给小圣人备了件薄礼,还请不要嫌寒酸才是。”   “哪里的话。”   杭雁菱接过锦袋打开,里面装着一把红木折扇,从沉甸甸的分量来看应当价值不菲,上面也没有多余的灵气附着。   嗯,谨慎起见,回客栈后拆开仔细看看上面装没装什么发信器吧。   “几位旅途劳顿,我就不多打搅了,几天晚上我会在寒舍备好筵席,届时还请小圣人赏光。”   “那是自然。”   一番客套话,没听出什么猫腻来,杭雁菱虽然谨慎,但脸上也没失了分寸,经过一番友好交流后二人各自回到了马车上,一个回镇衙,一个回客栈,互不打扰。   ——————————————————————————   休整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   客栈内,杭雁菱在自己的房间内换上了当初言秋雨为她准备的那一身暗红色的齐胸襦裙礼服,将胸前的黑色束带整理了一番,又别上了血色祥云的簪子,杭雁菱照了照镜子,又麻烦言秋雨过来给自己花了点装。   言秋雨的表情古怪,手上一边忙活着,一边怯生生的问道:“菱儿,你干嘛偏偏挑出这副打扮,这未免也太庄重了些……”   “唉,报复心理作祟吧。”   “我听不懂。”   “就跟臭要饭在一个地方吃了瘪,日后阔了故地重游的时候要特意穿的好点,摆摆阔。”   “可是你这也不叫摆阔……唉,好吧,你高兴就再好不过了。”   描了绯色的眼影,涂上娇嫩欲滴的咬唇妆,杭雁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拢了一下头发,冲着言秋雨笑了笑:“师姐,怎么样,还合适吗?”   “合适,合适极了,只是今晚记得早些回来,你这幅样子出去,我不放心的很。”   “害,甭担心,我能出什么事儿啊。”   杭雁菱将脑袋上噗的一声又冒出来的小花摘掉,别在胸口的衣襟上,咳嗽了两声:“师姐不必担心,菱儿自有分寸。”   言秋雨叹了一口气,左手握住了右手,有些艰难的闭上眼咬牙说道:“师妹,别在有床的地方用这张脸和我这般说话……”   “嘻嘻,知道了。”   杭雁菱起身,拿出了温宫羽赠予的扇子,轻轻摇了两下,又瞥到了坐在墙角发呆的小小菱,莲步轻摇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小小菱的脸:“如何,姐姐好看么?”   小小菱面无表情的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点了点头:“好看,但你这让我更觉得还不如今晚让我去把那个姓温的给一刀攮死。”   “嘻,莫冲动莫冲动,今晚且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不要给我和其他姐姐们添麻烦,晓得没?”   小小菱挠了挠胳膊,一脸微妙的把眼神错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安顿好了两人,杭雁菱推开门,款款走下客栈的楼梯。   这间客栈算是被杭雁菱的车队给包圆了,大厅内没有别的客人,倒是只有付天晴闲着没事拿着一本《圣雁菱语录精选缉》,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太他妈可乐了这。”   “付公子,有那么好笑么?”   杭雁菱走到付天晴身边,轻声问道。   付天晴一边傻乐一边把书举了起来:“诶你看,我打赌老杭这段绝对是在躲她三师姐,趴在地上龟怂,却被这帮水军吹成了什么——嘶,卧槽,你……您哪位?”   杭雁菱微笑着抬起纤纤玉足,一脚踹飞了伏天晴屁股下面的凳子。   “我寄吧就是躲在地上龟怂的那位。”   “卧槽……老杭?!”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付天晴一脸懵逼的看着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你,你你你你这打扮的……怎么娘娘们们的?不,不像你啊?”   “废屁话,不然我穿成什么样子?跟个丧家犬一样衣衫不整的拄着小棍端着个碗去要饭?”   杭雁菱白了付天晴一眼,抓起盘子里的瓜子放在嘴边磕了起来:“诶,你——一会儿去找一趟老李,让他别安排人跟着我,我亲自去找他这货肯定一堆事儿,我先行一步,你替我殿好后。”   “啧——老杭,你别穿这身衣服嗑瓜子行吗?多糟践衣服诶……”   “那付哥哥想要人家怎样呢?”   “哎呦,挖日,我求你别用这个语气,鸡皮疙瘩起来了,我去我去——诶不对,你今晚干嘛要单独去见那个温宫羽?”   付天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皱起眉头。   “按照你的性子,该不会又秘密谋划什么事情了吧?上次你一声不吭的躺在ICU没他妈吓死我……这次可别再闹什么一个人偷偷挑大梁的事情了啊。”   “放心吧,我要是在东州出了事儿,莲华宫的长辈们能把这个镇子平了。出于黎民苍生的考虑,我也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不让那帮人跟着我,只是因为我得探探他们的口风。”   杭雁菱眯起眼睛叹了口气:“正天道观的那帮人倒是单纯,入学大比上祖师爷说了两句,就真把我当成圣人了,对我唯命是从听上去很爽,但也没办法通过他们判断东州的实际情况,我一个人反而更方便些。”   “倒也是,唉……算了,反正周家家主你都能单杀了,一般人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成,我跟老李说一声去。不过……咱们得定个规矩,要是今天晚上子时你还没回来,我可就摇人去救你了啊。”   “呵呵,还是付公子想的周全,那奴家就多谢付公子了。”   “卧槽,麻了,别,我宁肯多让你踹几脚也不想听你这么说话。”   付天晴一脸腻歪的挠着后背从大堂溜了出去,杭雁菱笑了笑,晃晃悠悠的嗑着瓜子,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客栈。   ————————————————————————————   半个时辰过去。   在镇衙待客厅内,杭雁菱孤零零坐在筵席的正东侧,而西边的则是温宫羽和安渡镇的一些大户和其他官员。   一开始杭雁菱独自出现在温宫羽面前时,温宫羽也是一愣。   虽然明面上邀请的是杭雁菱一个人前来赴宴,但不管怎么说她也该带几个随从和保镖来的才对。   分明这次随着车队一道而来的还有正天道观年青一代的大弟子,按照规矩,他今晚应该来露个面的。   不过南州那边的风俗说不定就是如此,温宫羽也没多在意,按照流程,开始了晚宴和洽谈。   晚宴期间交谈的还算愉快。   安渡镇的几人本来还出于面子多少聊了聊道教相关的东西,但这里的人本身就对道教了解不多,杭雁菱恰好也是半桶水,几人聊着聊着就心照不宣的茬到了风土人情,江湖逸事的话题上了。   这期间杭雁菱有意无意的提起了皇储之争的话题,随着推杯换盏,逐渐放开的安渡镇官员们也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这场远在皇都的纷争。   有人看好成熟稳重的大皇子,有人看好温柔贤明的二皇子,有人觉得仗义疏财的四皇子也许会给这个国度吹来崭新的风。   而唯独杭雁菱提起三皇子时,众人皆是摇头叹气。   三皇子的风评在东州是公认的最差,甚至坊间以“毒虫”来称呼这位陛下的子嗣。   她虽然并非奢侈纨绔,但流传在百姓口中的风闻却不甚良好。   蛮横专断,事事做绝,培养私兵,暗杀大臣……这些虽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但是东州的百姓并不喜欢这样一位年纪轻轻就野心勃勃的女孩成为未来东州的领导者。   毕竟,如今太平盛世,谁会喜欢一个不仁的君主呢?   就连身为国教的真阳观都对这位阴毒的皇储多有微词,曾经极力劝阻陛下将她排除在太子人选之外。   可陛下不知怎的一意孤行,虽并不偏爱这个女儿,但也从未对她的恶性加以制止和管束。   一言蔽之,东州没有一个人看好这位皇储,甚至希望她活着的人都不多。   “活脱脱的恶女啊……”   杭雁菱抿了一口杯中的蜜糖水,看着眼前一个个喝高了开始大骂呆婆娘的官员们,心中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这不整个就一东州版的杭雁菱么?   前世两人一个痴呆,一个疯子,如今又双双做了恶女,真该感慨这世事无常,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啊。   不过自己在东州可是堂堂圣女,恐怕越是接近皇都,就越会有人逼着自己站队,到了皇都后彻头彻尾成了她的对立面吧。   哦,不对。   自己本来就是正天道观请过来用以对抗三皇子引入东州的密宗的,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自己已经是呆婆娘的对立面了。   剩下的时间,宾主尽欢。   这边陲之地的安渡镇官员们本就对皇都子嗣的争夺没什么话语权,不插手,只跟其他老百姓一样作壁上观,没人关心杭雁菱来到东州是去给哪个皇子站队的,大家伙儿一块乐乐呵呵的骂两句毒虫,也就足够了。   酒席散后,众人各回各家,大家都对这个漂亮的南州小圣女印象极佳,见天色已晚,她也没带着随行的侍卫,纷纷邀请杭雁菱乘坐他们的马车回去。   杭雁菱笑着一一推辞,只说一路上和一群人闷在车队里透不过气来,想好好享受一个人溜达的时光,见识见识这东州大地的风土人情。   喝高了的官员们见这小圣女如此信任东州的夜间治安,感动的一个个拍着胸脯给杭雁菱推荐自己熟悉的夜宵店。   好不容易辞别了众人,穿着一身惹眼衣服的杭雁菱悠悠然的走在大街上。   因为来得早,筵席散后才不过晚上八点左右,街上叫卖摆摊,行人正是多的时候,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往来的行人都诧异的打量着这位华丽高贵的大小姐,没人将她跟今早随车队而来的圣女联系在一起,毕竟气质差的太大,都以为这是哪家大户的小姐出来透气,热情的给杭雁菱推销着糖葫芦,糖人等小孩子喜欢的吃食。   没走几步,杭雁菱怀里就塞满了各种小吃。   她也露出享受着这些的表情,来者不拒的在集市当中打转转。   灯影摇曳,人群折转。   在踏过一个路灯下的阴影时,在众人视线交错的盲点时。   那艳红如天边晚霞的姣好身影,便在这热热闹闹的集市,在车水马龙的喧闹中,毫无踪迹的消失了。   ——————————————————————————————————   入夜,集市散去。   镇衙的一间房屋还两着灯火。   披着大衣,两鬓斑白的温宫羽在辞别了客人之后,伏在案前,于一盏悠悠的青灯下批阅着近日的公文。   上到当月交给朝廷的税粮核算,下到安寨村张家的母猪产不了奶。   大事小事的文书堆积了满满一桌。   这位镇长却从不肯将工作安排给自己以外的人去处理,向来亲力亲为。   手下人对他的这般体恤感恩戴德,百姓也钦佩这位精明能干的大人能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镇民们给他立的万民伞在屋外被夜风吹的哗哗作响,这本是东州百姓在父母官离任之时表达不舍和感恩所赠,五把万民伞也证明温宫羽曾数度因政绩卓著而被调任,却在万民的情愿之下留在了这里。   不论从何处看,这都是一位踏实的好官。   “咳咳,呼……”   喝了一口热水,温宫羽略感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敲响了房门,端来了一碗热汤。   “大,大人……他们,他们又……”   “我知道了,去吧,早些回家。”   家丁慌乱的将热汤放在桌上,捏着衣角,回头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位父母官,咬牙说道:“大人,要俺说,您不如把他们打发回去吧,俺们都发自内心的支持您……”   “呵呵,不是这么回事。绣衣直指素来有监察百官的职责……他们也是秉公行事,别多想,别害怕。”   “俺也知道,可是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又是把您从大堂上拉走,又是天天夜里找您谈话的……”   “铁三儿,别多话啦,回去陪陪老婆孩子,咳咳,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知道老爷我行的端做得正,无愧于心,由着他们闹去。”   “唉……娘的,什么事儿啊。”   家丁对温宫羽的遭遇愤愤不平,转头离去。   温宫羽则回到屋内,反锁房门。   等到家丁的脚步声走远了,温宫羽端起汤碗,细细的用手指摸索着瓷碗上的纹路,忽然慈祥的笑容从脸上消失,语气冰冷的说道:   “铁三儿是守夜的家丁,他走后,不再会有别人来我这儿打扰——在我这儿等了许久,你也该现身一见了吧。”   房间内,灯火一阵摇曳。   不再以温和的样貌示人的温宫羽站起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房间内的阴影。   “怎么,这位朋友,难不成还要让我请你出来?”   ……   ……   呼——   在这门窗紧闭的房间捏,忽然有一阵风吹过。   房间内的文卷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空间一阵扭曲,黑暗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个绯红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从房梁上落下一只漆黑的乌鸦,羽毛飞扬中,一个干瘦老人的走了出来。   “既然被你发现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俩人不约而同的说出了同样的台词,随后俩人又同时扭过头去看着对方。   “莲华宫的小娃娃!?”   “卧槽,你不是那血眼老鸦么!?”   凭空出现的俩人都对方给吓了一跳。   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三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当然。   最懵逼的还是喊人出来的温宫羽。   他是真没想到摇人一下子摇了俩出来。   他目光呆滞的来回在突然出现的俩人之间跳转,本来都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宕在了肚子里。   杭雁菱指着血眼老鸦,扭头问道:“羽大人,你到底找哪个?”   “啊……呃,就是每天给我寄密信的那个……”   “哦,那不是我。”   杭雁菱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搓了搓手,狼狈兮兮的左顾右盼:“这下尬住了不是?白躲这么久了,都烂完了,嘿嘿!”   本来做好心理准备的温宫羽吞了一口唾沫,手指来回指了指俩人,张大着嘴巴,半晌后才挠了挠头。   “要不下次你们先递个口信在我这预约一下吧??” 第十六章 你()永远是你()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熟悉的红色肿泡眼转了转,血眼老鸦佝偻着后背,声音透着一股阴恻恻的狠厉。   说来,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容貌也就差不多四十岁上下,如今这一瞧,却是花甲老叟的模样了。   腰板比以前更弯,声音也比原先更加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玻璃发出的那难听的声音一样。   杭雁菱打量着他,他同时也在打量着杭雁菱。   从哪血红的目光当中不难看出隐约的怒意,血眼老鸦揉搓着树枝一样的手指,低声说道:“要怨,也怨你自投罗网了吧。”   “听您的意思,这次是不打算像上次一样,说什么‘看你顺眼,今天就放你一马’之类的话咯?”   杭雁菱端起手肘,侧脸微笑。   “呵呵,小娃娃,你这次倒是比上次见面淡定了不少,是因为那个付家小子不在你身边了?”   血眼老鸦眯起眼睛,缓缓朝着杭雁菱走了过来:“只可惜,这次我们要找的人并不是那个付家小子,而是你。”   “你找我的话,来人家羽大人的房间做什么?”   “我和他另有要事得谈论,在那之前,得劳驾你自己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喔唷,您变心的速度可真快。”   杭雁菱冷笑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温宫羽阻拦在了马上要抬起手掌掐住杭雁菱脖子的血眼老鸦面前,皱说说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可她现在是东州的圣人,若是在我的领地被你带走,我不好交代。”   被捏住手腕的血眼老鸦也不着急,只是嘎嘎的怪笑了两声,歪过头去看着温宫羽:“温大人,人类做久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这方土地的父母官啦?”   这番阴阳怪气说的温宫羽面色一沉,然而显然他的实力并不能和这个金丹怪物抗衡,松开了血眼老鸦的手腕,温宫羽冷声说道:“我想,你们正是需要我作为镇长的这个身份,才过来和我接触的吧?”   “嘿嘿,那倒是不假——可惜咯。”   血眼老鸦骨碌碌的转了转那灯泡一样的眼睛,露着恶心的笑容看向杭雁菱:“既然这位已经秘密潜藏在这里,说明她已经对你的身份起疑了,这位可是要马上去皇都的圣人——她出现在这里,是否说明温大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呢?”   没等温宫羽说话,血眼老鸦将视线移到了杭雁菱脸上。   “嘻嘻,好,就算她不知道,那不妨我来告诉她——你眼前的这位温大人和我一样,皆是为这东州所不容的妖族。”   “你!”   温宫羽眼睛一瞪。   妖族身份败露,他就不得不面临着要将杭雁菱在这里灭口的选择了。   多年来的经营不能毁于一旦,但若是在这里杀死圣人,那些本来就逗留此处的绣衣直指无疑会马上查觉。   这是两难的选择,而这也正是血眼老鸦说出他身份的目的。   看到面露难色的温宫羽,血眼老鸦嘿嘿笑了笑,歪头看着杭雁菱:“当然,其实我们有折中的选择——一个我既可以带走这位圣女,又可以让你完美脱身的方案。”   “你……”   “两位,两位,打住。”   杭雁菱见这俩人都快要把自己给安排明白了,连忙抬手制止。   “是我今儿个身上的化妆品味儿太大了吗?劳驾二位仔细闻闻我身上的味儿行吗?”   “哟?女娃娃,你莫不是吓疯了?”   血眼老鸦嗤笑一声,挥了挥手:“你这一身跟那叛徒女人一样的庸脂俗粉味儿,有什么好闻的?”   “不至于啊!?我没刻意往身上涂抹香料啊,羽大人,你也闻闻啊?”   杭雁菱指着自己:“你们难道就没闻到一些……就是,特别高级,特别上等,血脉特别高贵的味儿吗?”   “噗,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杭雁菱的话逗得血眼老鸦捧腹大笑,他嘎嘎的怪笑声异样的刺耳,指着杭雁菱扭头对温宫羽说到:“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人家人类觉得自己跟咱们这些妖族比起来,是上等血脉,嘎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若不是需要留你这个活口,我现在可真忍不住拧掉你的脑袋!”   “阿希吧,你俩啥鼻子啊?”   杭雁菱掐着腰,一脸的苦恼。   在花家人家花芙闻着味儿一口一个上位的喊着,怎么到了这儿这俩人都不认我这个紫金树妖了捏?   眼看着温宫羽还在犹豫不决,血眼老鸦停下了笑声,呵斥道:“还犹豫什么,等这个人类向皇朝检举揭发你是个妖族么?身份已然败露,想反悔可来不及了。”   “不是,我要检举我早检举了啊。”   杭雁菱挠了挠头,别过脸去看着温宫羽:“羽大人——你是个百灵鸟妖对吧?”   “诶?”   温宫羽身体一震,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之后很快变得扭曲而狰狞:“你怎么会知道……”   “我从见了你第一面就一直在喊你羽大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那么亲切才对你直呼其名的吧?”   “……”   杭雁菱往温宫羽的方向凑了凑,咳嗽了一声。   “老乌鸦,你搞清楚现在场上的局势。别以为你跟羽大人同样是妖族就能够把他拉到你那伙儿去,信不信我一句话,场面直接逆转过来?”   血眼老鸦眯着眼睛,也是不着急,他到底要看看这个疯疯癫癫的小鬼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温宫羽因杭雁菱的一系列怪话,也是迷惑得很。   只见杭雁菱在两个大老爷们的目光下,搓了搓手,缓缓说道:   “知道羽大人是妖族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知道羽大人尚未完全幻化成人形的时候,因为叫声迷恋上了一只鸟,愣是追了人家半年多才发现对方是一只金丝雀,而且还是只公的!”   “……”   “……”   “嘎?”   血眼乌鸦的脑门上空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温宫羽在愣神了长达三十秒之后,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杭雁菱摩拳擦掌,相当亢奋的拍着温宫羽的肩膀:“老哥,怎么样?他刚刚爆料你是妖族,想拉你入伙把我灭口了。今儿个妹妹我爆了个更大的料,咱俩现在是不是可以把他灭口了?这玩意不他娘比你是个什么妖怪屌多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咱先甭管那么多,你就评评理,说你现在打算灭谁的口吧?”   “我,我想让你们两个都别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臊的满脸通红的温宫羽紧咬牙关,后退到了墙角。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两个人大半夜的藏在我的屋子里面就是为了一个个的揭我老底的吗???”   血眼老鸦被杭雁菱这一手整不会了,他诧异的看着温宫羽,又诧异的看着杭雁菱,不解的问到:“……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过瘾呐?”   杭雁菱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就是冲着说这句话,今晚才特意趴在这儿等这老半天的!”   “你……是不是有病?”   “诶嘿!咱们莲华宫全门派上下就他娘没一个脑子好使的!我早就接受这个事实啦,啊哈!气不气?”   杭雁菱也是抒发了前世的憋屈,此时此刻痛快的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爽得不行。   尤其是今儿个还有个第三人当听众,痛快程度翻了个翻。   “你得意个什么劲……罢了,看来这温大人也没有保你的心思了,你这疯丫头就乖乖的给老夫在这里躺下吧。”   血眼老鸦实在是懒得跟杭雁菱废话,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眯眼笑道:“莫非说,你还能掏出一枚凝聚了金丹全力一击的法器,阴我一手?”   “那……我不好说哦。”   “呵,别装蒜了,上次不过是没加防备,被你暗算了才会如此,更何况那般稀有之物,即便你是莲华宫的掌上明珠,你一个小小的凝元期修士,对宗门毫无贡献的你,想要再次从师长手中获得一颗那等法器也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啊……哦……原来你以为那玩意是用宗门贡献兑换的吗?”   “不过我倒是要夸奖你,在我金丹期修士的威压面前,你竟然还能够维持这般疯言疯语,没吓尿了裤子。”   血眼老鸦一步一步的逼近杭雁菱,身边浮起了黑色的羽毛。   在将杭雁菱打晕带回去,完成影主的任务之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折磨一下这个惹人讨厌的小鬼。   区区一个凝元期的下三滥,上次竟敢让我出了那么大的洋相。   当真是不知死活。   眼看着血眼老鸦就要走到自己跟前,杭雁菱忽然抬起手,把什么东西往前一丢。   血眼老鸦冷笑一声接住,错眼一看,冷笑一声。   “看来是我小看了你,你竟然真的还私藏了一颗?不过这玩意是需要灵气激发的,既然我做好了准备,你可休想再在我面前耍同样的——诶,诶!”   “接住了嗷!”   “你竟然还有一颗……莲华宫疯了?!这种东西怎么能让凝元期的人随身携——诶,诶!!”   “哇偶,不愧是金丹期修士,您这退休了可以去马戏团当抛球表演的小丑了啊。”   看着精巧的接连接住了三颗灰色小核弹的血眼老鸦,杭雁菱笑眯眯的鼓了鼓掌。   “那么——这位金丹期的小朋友,请听题。在你身上同时持有三颗会被灵气激发,并且激发后就会立刻释放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小型法器的情况下,你有充足的把我瞬间秒杀掉我的同时保证自己不被这些玩意炸死吗?”   “哼,易如反掌。”   “哦,那如果……我这儿也有仨呢?”   杭雁菱从兜里摸出来了三个灰色的小丸子,在手里交替抛着,满脸笑容的看着血眼老鸦:“场上一共有六个灰球,两个妖族,一个圣人……你一个不小心让灰球的数量减少一个,圣人和妖族可就要全都玩完咯?”   “你!”   血眼老鸦捏着三颗灰色的小球,被气了个不轻。   然而毕竟这灰色的小球不过是些死物,只要多加防备,他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足以在不触碰这六枚灰色小球的同时,击晕对面的杭雁菱。   这个家伙如此轻蔑自己,是时候让她涨点教训了。   血眼老鸦站在原地,佯装出发怒的样子,然而趁着夜色,他那身污浊如墨的阴灵气扩散开来,化作流淌的小溪,朝着杭雁菱缓缓流淌而去。   这个莲华宫的亲传弟子应当也是个阴灵气修士,然而同样是象征着“死气”的操控者,金丹期所拥有的“量”是碾压性的。   杭雁菱就这样在乐呵呵的抛弄着灰色小球的时候,不知不觉被那漆黑的阴灵气包裹,缠绕。   随后,阴灵气的溪流变得湍急了起来。   大量的阴灵气涌入了杭雁菱的身体周围,不过多久,这个傲慢的小姑娘就会被彻骨的冰寒和绝望所吞噬,周身经脉寸断,承受着身体被扯碎般的痛苦。   五、四、三……   “二、一、零……负一、负二、负三、负四、负五……”   杭雁菱停下了抛球,一边将法器收回自己的储物戒指之中,一边帮助血眼老鸦继续倒数。   “负十一,负十二。”   “你怎么……”   血眼老鸦有些惊讶,这般阴灵气的绞杀,莫说是凝元期修士,就是来十个真元期也应该已经承受不住了才是。   该死……   是半块天楔的体质所导致的?   这可是情报里未曾说过的内容。   无奈之下,血眼老鸦只得中断阴灵气的输送,另想它法。   “负十九,负二十。”   然而,杭雁菱帮他进行的负数倒计时还没停止。   阴灵气的溪流也未曾阻断。   “你——”   “负二十一,负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杭雁菱的语速忽然加快,她玩味的笑着,看着站在跟前的血眼老鸦。   “这位金丹期的小朋友,我再来向你提问第二个问题——以我们修真界的常识而言,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灵气流动都不能控制,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你分明不过是个凝元期的蝼蚁,少在那里装腔作势!”   “喔唷,你剩下的阴灵气现在已经是结丹期的水准了,再往后缩一缩,是不是就没资格和我这么横了?”   杭雁菱环着手腕,舔了一下嘴唇。   “我可是特地为了不弄出太大动静,把绣衣直指引过来,才选择这么迂回的手段的。否则我直接引爆一颗灰球不就好了?我这小身板又炸不死,顶多委屈委屈羽大人烧焦几根羽毛就是。你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这点道理都想不通捏?”   “快停下!你想做什么!停下!!”   血眼老鸦的额头留下了冷汗,他猛地向后退去,可自灵源涌出来的阴灵气真就那个一泻千里,拦都拦不住。   漆黑的河流到达杭雁菱身边便会被激化成雾气,这些死亡的气息欢愉的游荡在杭雁菱的身前。   在一刹那的恍惚间,血眼老鸦的心中产生了某种荒唐的可笑感。   就好像沙漠当中的行人,在不服输的用囊中的储水去添堵一口沙漠中的旱井的荒谬。   自己本应该早点意识到这件荒谬的事情的。   为什么这么晚才察觉……   是因为那个疯女人的可笑荒唐行径,还是自己对凝元期修士掉以轻心了?   自己也曾经在组织内接触过另一个天楔的碎片,但这两个“杭雁菱”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释放出去的阴灵气已经成了禁锢自己的锁链,杭雁菱也收起了笑嘻嘻的表情,抿着嘴角,朝着血眼老鸦走了过去;“说实话,我还有挺多事情想问你的,不妨我们就从上次见面开始聊聊怎么样?为什么要截杀付天晴,谁让你来截杀付天晴的,付家的毁灭跟你是否有关系,你隶属于哪个组织,在东州又有什么目的——在你被抽成人干之前,我想你一定有好多事情可以告诉我的。”   “嘎!!!!嘎!!!!!!小鬼,小鬼!!!嘎!!!!”   血眼老鸦发出了怒吼,他枯瘦的身体忽然散开,化作无数飞扬的黑色羽毛。   一只漆黑的乌鸦从这些羽毛当中振翅起飞,撞开了窗户,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哇,这就是妖族的逃身术吗?还是飞禽专属的。”   血眼老鸦的这一手解控杭雁菱是属实没想到的,她将手放在眉间,浅紫色的眸子眺望飞向远方的血眼老鸦,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走之前都没发现身上多了一颗小石头吗?”   乌鸦振翅飞向了天空。   在距离地面腾出将近数百米后,一道灼热的光自它的体内迸发了出来。   “嘎,嘎?”   ——————————————————————————   “轰隆!!!!!”   天空中,绽放开了一朵灿烂的金色莲花。   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夜空,照亮了热闹的夜景,照亮了小道的林荫。   安渡镇的众人们只以为是镇长大人为了迎接圣人做的庆祝,看着天空那久久不曾弥散的金色花朵,交口称赞。   在客栈旁的空地上,一个手上沾满泥土的小女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脏兮兮的小脸蛋眺望着夜空。   “呀,晚上放鞭,是发丧呀!”   小女孩的面前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土坑,而好巧不巧的,天空中掉下来了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正巧砸在了那个土坑里。   还冒着烟。   “什么东西——呀!八哥!!!碧水阿姨说把你弄丢了,我还难过好久了呢!”   “嘎……嘎……嘎?嘎,嘎……嘎!!”   “噫?你怎么不会说话了,模仿乌鸦可不好哦,你明明是个八哥,你应该会说话的呀。”   “嘎,嘎嘎嘎!嘎啊!”   “我懂了,你受伤了是不是?”   土坑里,焦黑的红眼鸟儿竭力的拍打着被烧秃了的翅膀。   心地善良,热爱小动物的莲华宫编外弟子小铃铛满脸心疼的捧起了土坑里的乌鸦:“哎呀,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翅膀没什么毛,肚子也鼓鼓的,你现在更像个黑毛鸡了……八哥八哥,莫非说你是个黑毛鸡吗?”   “嘎嘎嘎!嘎……呃……咯咯,咯咯哒!”   红眼睛的乌鸦显然是在重伤之余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强忍着痛苦改变了叫声。   小铃铛深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是黑毛鸡呀,没事而,黑毛鸡更好养活,走!”   “嘎?咯咯嘎?”   “我给你抓虫虫,好好补一补去!”   “嘎,嘎!布嘎!不中啊嘎!!!”   “诶,运气真好!洋辣子!”   “布嘎!布嘎…………嗝呜。”   “咦?咋的蹬蹬腿了,你还活着吗?黑毛八哥乌鸦鸡?”   小铃铛抓着乌鸦的腿,用力的抡圆了甩了两圈。   “小铃铛,干什么呢?”   “喔,三师姐姐,二师姐姐,还有小菱菱姐姐,你们来得正好,这只鸡好像生病了,你们能帮忙治一治吗?”   “哪有这个体型的鸡啊……我看看?”   “咦?这不是……”   言秋雨神色复杂的看着小铃铛捧在掌心的焦黑鸟儿。   沉默良久。   皱着眉头。   这……   到底是个什么鸟啊? 第十七章 前因后果   “那么,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随便在房间内找了个地方坐下,因为身上服装的拘束,杭雁菱小心翼翼的撩开裙子,尽量保持一个对得起这身衣服的坐姿。   “……圣人姑娘,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温宫羽揉着太阳穴,刚才发生的交锋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就,在他的视角里。   这俩人对着站了一会儿,然后小圣人突然丢了几个球给对方,对方也真就老老实实的接住。   然后,然后这俩人就开始抛球玩了。   而且还是面对面地抛啊,跟耍杂技一样的。   然后这小圣人和那血眼乌鸦妖怪面对面地站了一会儿,那个红眼睛的妖怪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是悄悄得意,然后那小圣人就开始数数,还他娘的是倒数。   越数那红眼睛的妖怪就越慌乱,最后慌得变回了原来的形状,撞开窗户飞出去了……然后飞到天上,炸成了烟花。   全程这俩人一巴掌都没对过,如果说有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交锋的话,也就是小圣人数那几个数了。   咋的?圣人就这么牛逼,数数都能给人数跑了?   这不就是纯演呢!?   温宫羽摸了摸脑袋,问了一句:“你俩是一伙儿的吧?”   杭雁菱纳闷的问道:“你眼睛不瞎吧?”   “但凡我是个瞎子,刚才看不见你俩在这对峙,光听你俩说话,我都不会这么说。”   “……”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从戒指当中取出来了一张信纸,以及用来当做信物的蔷薇,随手一起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南州有人让我捎一封信送给你,喏。”   温宫羽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桌子跟前,拿起信封仔细阅读了一边,脸上的表情忽喜忽忧,短短的信看了许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见他如此感慨,杭雁菱趁机问道:“如何,有何感想?”   “她化作人形多年,终究不熟悉人类的文化……这字儿虽然写的宛如秋草匐地,枯荆丛生,但也终究是她的一番努力。”   重见故人的文字,温宫羽的话语有些哽咽,眼圈微微发红。   扭头一看杭雁菱,却发现这位南州来的小圣人露出了一副吃了*的表情,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   “没事,有机会我会好好督促她练字的。”   杭雁菱从牙齿里蹦出来几个字:“除此之外,你就没点别的想说的了吗?”   “……没有。”   温宫羽叹了一口气,放书信放在点燃的灯油当中,信纸随着火焰化作了灰尘。   “得知她现在安全,我也放心了许多。多谢小圣人送心之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就罢了,关于这封信,你真的打算看过就完了?”   杭雁菱微微挺直腰板,看着眼前的温宫羽:“她说你现在正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希望你停止——但如果你执意不从的话……我也想听听看你的理由。”   “小圣人,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温宫羽的眼底泛起了一抹警告的意味:“虽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来历,动机,但她既然愿意让你来送这封信,我便相信你是个好人……我不为难你,希望你也别往深了探了。”   “哇,你好威风诶,在我看来,你的实力撑死也就凝元后期——你是哪来的勇气跟刚和金丹干完架还赢了的我说‘不为难你’这种话的?”   杭雁菱嗤笑一声,而温宫羽很严肃的说道:“若是东州皇室知道你和一个妖族有所勾结,对你会很不利的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咯?”   “当然,你可以在这里把我灭口……可是若是动静太大,将绣衣直指引过来,对你我都不好。”   温宫羽冷静的说到:“你本就是南州人,我做的事情和你的利益并并无冲突。你去皇都当你的圣人,我在安渡镇好好的接待你,相安无事,不就足够了吗?”   “是啊……”   杭雁菱手指绕弄着头发,微笑着说到:“的确,把信送到,在不得罪你的情况下保证这趟东州之旅的安全,这是对我而言最完美的结局。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喜欢管你的闲事?”   “那便请你……”   “可今晚发生了小小的意外,在你的房间里,我碰到了那个红眼睛的乌鸦。”   杭雁菱停住了动作,浅紫色的眸子微微睁大,浮现出暗金色的光来:“他同样也是在南州活动过的……他伏击过付天晴,也极有可能是跟毁掉付家的人是同一伙儿的,你在东州做些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但你和这个人的关系,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和他不是一伙儿的,这你大可以放心。”   “那也得麻烦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找上你,以及你在忙活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之间接触了多久……”   本来这次送信的目的,只是为了恶心一手温宫羽,顺便利用同事妖族身份的便利,从他嘴里得知一下如今东州的状况罢了。   但血眼老鸦的出现,打乱了杭雁菱的节奏。   他背后的组织,效忠于谁,刺杀付天晴的理由,是否跟付家的毁灭有关联,和杭彩玉是什么关系,是否是供养着另一个杭雁菱的存在。   以及……   他们跟一直以来神神秘秘的言秋雨,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有些问题杭雁菱愿意一辈子跟言秋雨装糊涂,不去问她,不去主动挑起。   但那只是出于对前世青梅竹马的愧疚,对这位如今二师姐的保护。   她不想说,自己便不去问。   可这不代表杭雁菱不需要去得知背后的真相。   跟曾经盘算着多过一日便算是赚一日的自己不同了,若想认真的在这个世界作为“杭雁菱”生存下去,那么潜藏着的隐患便不得不去拔除。   “羽大人,实不相瞒,去不去皇都,当不当圣人做什么演讲,此刻都不如搞清楚我心中的这些问题重要。”   “……若是我执意不说呢?”   羽缓缓的运起了真气,进入了临战的状态。   杭雁菱反倒是有些不理解:“我想不通你有啥不说的理由,我又不打算阻止你,只是有些疑问。从刚刚的接触来看,你跟那个老乌鸦也不是一伙儿的,何必如此袒护他呢?”   “……”   “更何况不就是你偷偷在安渡镇内杀人祭炼邪法,拘生魂炼尸,这种事情在南州常见的很,有啥好跟我隐瞒的啊?”   杭雁菱直接点破了温宫羽所做的事情,前世她曾经亲眼目睹温宫羽下手时的样子,如今只是不知道他这般做的动机罢了。   “我既不是东州的律法,也不是惩恶扬善的疯狗道姑,你喜欢做你就继续搞呗,我只要你说清楚我刚刚的那些问题,很难吗?”   “很难。”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人类。”   “……”   温宫羽笃定的说道:“若你是个妖族,我自然能够跟你畅所欲言,只可惜你是个人类,哪怕你是花芙所信任的好人,是个世人眼中的圣者,但我们立场不同,无话可说。”   杭雁菱沉默半晌,表情微妙的看着温宫羽。   “你真闻不出来?”   “闻什么?”   “花芙跟我说,只要是个妖族,大老远的就能闻到我身上的这股味儿啊……她大老远的偷偷瞥了我一眼都能闻出我来,你都跟我搁一个屋这么老半天了,咋还一口一个人类的喊得这么生分呢?”   温宫羽蹙眉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是人啊。”   杭雁菱伸出手在木头的桌子上敲了敲,木桌子微微颤动,抽出来了一根木须,上面绽出了两三片紫色的叶子。   “跟花芙一样,我是个妖,紫金树妖听过没?”   “你是……妖族?”   “是啊。”   “……荒谬,即便是为了骗我,也不至于编造这种谎话!”   “呜哇。”   “东州怎么可能把一个妖族当成圣人请回来,你见过狮子有让一只兔子在巢穴里指挥狩猎的吗?”   杭雁菱皱起眉头来。   老实说,她也很含糊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个妖族。   虽然身体的原材料是紫金木做的,但是血肉筋脉都和人类没什么差别,若是花芙所说的靠闻味道识别同族的方法行不通,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自己是个妖了。   那总不能是让我脑门上突然蹦出一朵小花来说服他吧?   “啵”   杭雁菱的脑门上蹦出来了一朵小花,随着她的尬笑在空气中徐徐摇曳。   温宫羽看着那朵花,愣了一下。   “你……真的是妖族?”   “寄!你们还真就靠这个来分辨是不是同类啊!?”   “倒也不全是……不过人类是没办法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化作植物的,这我很确定。”   “这花是花种子飘到我头发上自己被激出来的!我刚刚还当着你的面让桌子抽出枝条来你咋不信呢!?”   杭雁菱把脑门上的花朵薅下来丢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撸起袖子:“你小子难不成是早就发现了我是妖族,特地消遣你姑奶奶?!”   “不……是你刚刚说的太过匪夷所思了……只凭借气味就能够分辨出来同族……这些事情我是做不到的,也没听说过。”   温宫羽慌忙摇了摇头:“更何况你是被道观的人请来的,还都说你是天道认证过的圣人,一个妖族被人类认定为圣者,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想象……”   “你的意思是花芙骗了我?”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花芙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在花家见面时,她几乎一口咬定了杭雁菱就是个树妖,因而才会让杭雁菱来送信的。   温宫羽看了杭雁菱良久,点了点头:“你知道我原本的妖身,自然是花芙向你说的……我本以为花芙是因为你是圣人才相信了你,可仔细想想,你是妖族的概率可能更大些。而且花芙应当是没有骗你的。”   “那你为何闻不出来味道?”   “妖族实际上是一个很宽泛的称呼……是人类对于所有异族的代称,不同的种族各有精擅,花芙未必是骗了你,蔷薇花妖本身就能将花香当做武器使用,对气味敏感也是正常。”   “所以,你是百灵鸟妖怪,刚才飞走的那个是乌鸦妖怪,你们两个禽类就闻不出来是吧?”   “是的,辨别同族其实很麻烦,即便身为妖族,我也很难一眼就认出来谁是人,谁是妖,好在这些年也算积攒了一点经验……不过你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料。”   温宫羽说罢,吐了一口气:“既然你是妖族,那我和你说了也无妨。同是天涯沦落客,在人界居住许久的你想必也有自己的苦难和挣扎——我在这安渡镇这些年一直在忙活的事情,并非别的,只是在帮助这方土地上的生灵好好的存活下去,仅此而已。”   “你……还真的是当父母官来的?”   “对,我要开辟一方安宁之土,庇护一方。”   温宫羽坐在椅子上,和杭雁纳面对面,缓缓地说道:“对了,你觉得我的人类身份是怎么来的?”   “不是靠杀人夺舍,改天换日么?”   “错了,是被人给予的。”   “谁?”   “给予我这个身份,这个名字的人,正是上一代‘温宫羽’。”   “……上一代,是什么意思?”   杭雁菱好奇的问道。   ———————————————————————————   事实上,温宫羽这个名字,一共传承了两个人。   或者说,一个人,一个妖怪。   和周家那个要将自己的执念和夙愿累积到下一代的怨灵不同。   初代的“温宫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他的父母是从南州过来的迁徙客,有祖传的修炼方式,因而温宫羽也拥有一定的修炼资质,刻苦勤奋,虽然没有进入道观,但是有法定的修炼名额。   当然,那时候的温宫羽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南州来的邪修,而他所修炼的,正是一门邪法。   那是一种控制尸体和神魂的邪法。   但法术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温宫羽的父母曾经是某个“组织”的叛徒,他们来到南州,所求的夙愿只是寻找一个安稳的栖息之地。   孩子继承了那门法术,却并未做过伤害天理的事情。   无非就是修炼不够迅速,比起修炼,初代温宫羽更上心的还是念书,识字。   当时的安渡镇规模并没有这么大,甚至可以说不过是三个大村寨当中的一个小小的镇子罢了,虽然有南州的官员把守,但影响力终究抵不过当地的土著宗族。   通过刻苦攻读,温宫羽考取了功名,被封了官职,来到了这安渡镇,担任了镇长。   他如同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像个普通人一般成长,有了喜欢的人,最后喜结连理,拜入洞房。   可就在大婚的那天,自己喜欢的对象却不见了踪影。   后来温宫羽才得知,自己的新娘子是个妖族,已经被绣衣直指秘密的“处理”掉了。   这件事对温宫羽的打击很大。   因为从小就受到东州人的排挤,他并不能理解东州人对妖族的仇恨,也无法理解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妖族为什么要被处死。   这样的境遇只会让他感到不公,而他自己,同样也是个偷偷修炼邪法的“异类”。   于是,他动用职权和关系,找到了妻子的尸身,并且尝试将其复活。   拘束灵魂,塞入尸体。   邪法第一次被用于邪道上,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那之后,温宫羽一直偷偷的在镇内寻找将死之人的尸身,去试图精进自己的复活之道。   然而跟齐子矜不同,温宫羽很快就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并不是复活死人,而是给自己心中的一个问题找到答案。   “凭什么她要死?”   自己对妻子的爱是普普通通爱情,两人没有一起过过柴米油盐,没有孩子,甚至就连相恋都只是按部就班的相亲中积累的淡淡的好感。   支撑着温宫羽行动的并不是对于妻子的执念,而是自身的困惑。   “凭什么。”   温宫羽似乎从父母身上继承了某种意志,他要搞清楚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受到敌视。   于是,通过各种方式,他得知了东州和妖族过去的恩怨。   得知了被记载在史书阴影下的血肉厮杀。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   “当初的那些事不过是人类和妖族为了生存各为己战,凭什么如今的妖族还要承受这种事情?”   妖族和人类不同,它们没有所谓的“孽债”   当初和人类厮杀的或许是狮妖,狼妖,虎妖。   而自己的妻子不过是个小小的花妖,凭什么要承担其他妖怪的罪过?   了解了历史也只是加剧了他心中的不解。   既然道理上无法说通,既然事实和自己在学堂当中看过的书本不同,那便说明错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如今的东州。   道观当中记载的圣人不会认为妻子有罪,书卷当中记载的圣贤不会认为妻子有罪。   是如今的东州人错了,是这律法错了,是皇朝的帝王错了。   这种逻辑或许听上去有些荒谬,但温宫羽便是如此认为的。   尤其是温宫羽的父母在病榻前,在咽气前仍在庆幸自己的后半生终于有了一席安生之地的时候。   “改变这荒谬”就变成了温宫羽活下去的信条。   于是,他开始利用手中的职权,去帮助,接触那些其它的妖族,了解他们的生存环境。   然而妖族小心翼翼的躲在人类社会的阴影里,为了求得生存,小心翼翼的收起牙齿、耳朵、尾巴,模仿人类的一言一行。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对温宫羽敞开心扉。   再然后,温宫羽终于有机会,收容了一只妖族。   一只从拍卖会上逃出来的鸟妖。   好巧不巧,那个鸟妖的心上人,也是一只花妖。   这或许是缘分。   也或许是老天爷对自己努力的肯定。   温宫羽开始照顾这只鸟妖,把自己掌握的邪术传授给他。   和他探讨自己的不解,和他分享自己的工作。   有了这只鸟妖,渐渐地,安渡镇,以及周边的几个村子的妖怪,有原意相信温宫羽的……过来找他帮忙。   或是让温宫羽帮忙引开绣衣直指的追查,或是被猎妖队的人重伤了无处安身。   温宫羽渐渐的了解了那些隐藏在人类之中的妖族,观察他们,了解他们,去解答自己心里的疑惑。   而鸟妖也逐渐将温宫羽当成了自己的老师。   被人类险些猎杀的他一度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却又因为温宫羽这个人类当中的异类而重新的开始尝试去相信。   再后来。   温宫羽在三十六岁的时候,被他所帮助过的妖族所重伤。   妖族也并非全都是善良的,对于如今生活的困苦,他们当中也有人会把这份不满发泄到人类身上。   哪怕是愿意对他们好的人类。   而温宫羽在弥留之际,仍然没有解开这辈子最大的疑问。   于是,他委托了身边的鸟妖。   委托那个名字叫“羽”的鸟妖继承自己的名字,样貌,身份。   去问问这个东州,问问这个世界。   “凭什么。”   ——————————————————————————————   “自从接手他的身份以来,我便一直在照料着这个安渡镇,我跟他学习过公文的处理,也知道怎么应付上级——我亲眼看着他做过这些,适应他的身份也很快。我找到了当初杀死前代温宫羽的那个妖怪,问了他为什么……却又被那人称作‘妖奸’,动手重伤了我,险些丢了命。”   “后来呢?他跑了?”   “没有。好歹我也是镇长,二度袭击朝廷命官,那个妖怪理所当然的被绣衣直指发现,格杀。而我也因为那件事情,背负了和前代温宫羽同样的心魔——‘凭什么’。”   温宫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凭什么杀死前代,明明那么帮助他。他凭什么要对我下杀手,明明我只是在答谢自己的恩人,自己的老师。”   “呼……”   “在恢复了之后,我还是按照老师的做法,好好的经营这方土地,秘密的帮助妖族隐藏身份……同时我想,也许只要人类日子过得好些,他们对身边的妖族态度就会友善些,所以我极力的维持这里的稳定。治安,经济,粮食……种种方面,事无巨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在忙的东西——至于你刚刚说我在这里杀人,炼尸,封魂……这些事我都没做过。”   “哦?真的?”   “即便是有会威胁到这里安定的存在,我也只会用别人的手。若是人类犯法,我就依法让当兵的人处置,若是妖族猎杀人类,我就借用绣衣直指,或是猎妖队的手,去除掉他们。我想要塑造一个让妖怪能够自在活下去的地方,一个能够和人类共处的城镇……两方,我谁都不想偏袒。”   说罢,温宫羽笑了一声:“当然,在其他妖族眼里,我这样的想法被称为‘妖奸’也不奇怪,毕竟我利用人类的手除掉了同胞。”   “……”   “我的命是人类险些夺走的,也是人类给的。我对人类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但也不会坐视他们屠戮我的同族,或是被我的同族屠戮。”   看着如今的温宫羽,杭雁菱竟然有些相信了他的说辞。   虽说前世他的的确确目睹了温宫羽封魂的现场,并且因此被追杀。   但那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现在这个时间点,温宫羽也许真的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那么那个老乌鸦来找你,又是为何?听上去你做的都是些好事,他总不会是来资助你做慈善的吧?”   “我刚刚不是说过,那个杀死了前代温宫羽的妖怪,也将我重伤了么——将我救下的,是一个‘组织’。有妖怪,有人类,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的组织……”   “老鸦就是那个组织的?”   “对。”   温宫羽点了点头:“在你来的几个月前,他突然寄密信给我,说让我去还组织一个‘人情’。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揭露我平日里袒护妖族,处理暴徒,一些若是提交给绣衣直指,我的所有努力便会前功尽弃的信件。”   “……”   “他们的势力很大,甚至能够影响绣衣直指……那是由皇帝亲自统帅的,监督百官的部队……他们却能弄来,隔三差五的扰我清净,最近几日随着那密信送来的频繁,那些绣衣直指也变得愈发烦人了。”   “既然他们这么做了,说明你没有答应那个‘人情’是吧?”   “对,因为那很危险,稍有不慎,会让安渡镇万劫不复。我不想辜负我和前代一直以来的努力。”   “那个血眼老鸦想让你帮忙做什么?”   “行刺。”   “啊??”   “我身为这里的镇长,同时也是名义上的一方郡守,每年年底的时候,是有机会去面见圣上的……他们希望我到时候去行刺。”   “他一个金丹期的,要你一个凝元后期的去行刺做什么?”   “去行刺,然后失败,然后让南州的皇朝知道——我这个安渡镇的镇长,是个妖族。”   温宫羽冷笑一声:“而他的目的,想必我不多说,你也该知道了吧?”   “……”   “虽然他是个妖族,但是我觉得比起我来,‘妖奸’这个称呼,应当更适合拿给他,或者说他背后的组织来用最为合适。我宁肯死在这个金丹期的老妖手下,也不会去做这种事。” 第十八章 等待,并心怀希望   龙朝皇都,舍粥棚下。   一个衣着阑珊的少女排着队,跟乞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队伍拍成了长龙,自从皇都开了舍粥棚以来,每天都有从外面赶过来的乞丐们来到这里等待着施舍。   这里的粥水全天保持着供应,并且不限份额,每个人都能喝到饱。   这也导致了大量流民们聚集在皇都内,成了一个让皇都的巡卫队头疼的问题。   本来他们是直接有权利驱赶这些乞丐的,然而舍粥的决策是那位毒虫三皇子下的,而陛下又提前给了吩咐,在皇嗣竞选期间,尽量允许所有皇子们颁布的政策。   就连四皇子颁布的允许在都城内大道上骑马的政令都被允许了,开粥棚赈济灾民这种提案自然也没办法明着反驳。   驱赶灾民就是公然反对三皇子,站在那位皇子的对立面。   对于龙朝的大部分官员来说,这是个很不明智的行为。   即便是自己不支持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也尽量不要明着和这个摸了会被蛰一首脓包的毒虫作对,毕竟这个事事做绝,却又始终有皇帝给她兜底的恶女会做出反扑是他们不想去面对和承担的。   就连那些底层的官兵们看着又排成了长队,阻碍了交通的流民们,只能拿着马鞭有气撒不出来。   半个月前,有个喝醉了的官兵驾驭骏马冲撞了流民的人群,马蹄碾死一个七旬老人,又使得其他的三名乞丐重伤。   这件事若是放在原先,连基本的民权都没有的流亡乞丐的命根本就没人在乎。   可是那位毒虫皇子听闻此事后却亲自连夜赶到了现场,在观看了现场的死者和伤者后,带着笑容走进了拱卫皇都的军队——驻龙军的兵衙内,亲自找主簿要来了那名士兵的名字。   随后的第二天,那名士兵被剥了皮,赤条条的悬挂在白虎门上,恫吓众人。   而在第二天散了早朝之后,提议允许在皇都内大道上驾马的四皇子在回自己宫殿的路上被三姐堵住,左手食指被硬生生的掰折了。   自此后,大伙儿对于这群流民就只是头疼,至少在他们老老实实的排队等粥喝的时候,是货真价实的谁都不敢管。   皇都之内流传了个笑话,说这些难民是踩着蜈蚣做的鞋子,踩在毒虫的脸皮上面“奉令吃粥”的。   不过不光是皇都里面的士兵,就连原本在皇都里面的乞丐也没有多少人念这位三皇子的好。   一方面是这个女人在京都之内的确恶名昭彰,这些乞丐消息又最是灵通,一天到晚沿街要饭耳濡目染,难以对这个皇女产生好印象。,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舍粥举动引来了大批的外来乞丐,让他们原本能吃到的粥水变得难抢了,排队变长了。   本地的乞丐一边痛骂外地乞丐没有规矩,一遍将怒火转移到了那位颁布舍粥令的毒虫身上,不少人喝完了粥故意剩下一口泼在地上,跺脚着脚大骂那毒虫是假慈悲,真该死。   这不,今天的队伍里,也同样有本地的乞丐破口大骂。   “他妈的,今天的队伍又长了一巴掌,那毒虫真以为舍点粥就能露脸了?”   身边有些刚从外地赶过来的乞丐不明所以,有些不满的说道:“吓,三皇子开粥棚可怜我们,你要是不乐意,去外边呆着去。”   “嗨,嗨嗨嗨!你们这帮外地来的臭穷皮子,敢跟爷爷我叫板,也不看看这地方是谁的?”   那又瘦又高,一嘴胡子渣的瘦乞丐翻了个白眼,咳了一口浓痰啐在了地上,一脸得意的看着身边那几名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跋涉了一番的外地穷鬼:“实话告诉你们,这粥啊,压根就是人家司粮官王大人大发善心,体恤百姓,发给咱的。谁知道那毒虫瞧好了是个邀买人心的好机会,嘿!愣是厚颜无耻地把人家王大人的功劳都给自个儿占了!”   这句话让有几个好热闹的乞丐凑了过来,连忙问道:“还有这事儿?”   “那当然,这不正赶上选太子嘛,这些个皇子们为了邀买人心,都打破头了哇!”   瘦高个儿的乞丐见这帮没见识的外地人都凑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喜滋滋的,趾高气昂的仰起脖子,煞有介事地说道:“要我说,你看人家大皇子,修大坝,筑河堤,干的都是踏踏实实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好事——二皇子呢?开医馆,置学堂,那可都是高瞻远瞩的事情……再看看这毒虫,呵,也就你们这帮饿死鬼会把她施舍的这点粥当宝了。一顿两顿饱饭,怎能带领我们龙朝走向兴盛?”   外地的乞丐有所不解地问到:“可是你不也在这里吃粥么?”   这话挤兑的瘦乞丐一瞪眼,跺脚骂街道:“他娘的你个臭胡臊皮腌臜货色,你懂什么?我这喝的粥是看在王司粮王大人的面子上,跟那抢功占劳的毒虫有什么关系,你们几个饿死鬼感恩戴德不要紧,但也别搞错了谢的人。”   “哦哦,是王大人,王大人。”   几个外地来的乞丐也是几天没吃饱饭了,没力气跟这个瘦高个对骂,只是随口应承着,等待着一口热粥灌下肚子。   毕竟他们才不管什么王大人李大人,什么毒虫毒蛇的,有饭吃就是硬道理。   那瘦高个见面子找回了点,抬头眺望了一眼马上要排到他们的队伍,从鼻孔里嗤出了一口气来。   “哼,只可惜那王大人最后也不得善终啊,唉……”   “那王大人,怎么了?”   “听说那毒虫为了抢占功劳,不让王大人出了她的风头,她竟然,她竟然将那王大人活活害死!嗨!真的丧天良!人家王大人的媳妇因为伤心过度,已经疯啦,天天在自家门内疯疯癫癫的,抓起米粒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塞完了就吐,别提多恶心了。”   “唉,真可怜,真可怜。”   乞丐们一边应和,心里头也一边替这位王大人感到不值。   拍在几个人前面的女孩子回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瘦高个。   “不,你说错了一点。”   瘦高个乞丐最见不得别人驳自己面子,正得意着呢突然有人顶自己的嘴,当即恼了起来,一看是个小姑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我看你这幅细皮嫩肉的德行,不是哪个窑子里跑出来的小娼女吧?”   “不是。”   被人羞辱,衣着阑珊的少女只是摇了摇头,对着几个外地乞丐招了招手,指着队伍前面:“往前面再走点吧,马上就排到咱们了。”   几个乞丐闻言也不管那些闲事杂谈了,纷纷跟上了队伍。   瘦高个乞丐觉得没面子,指着女孩的脊梁骨破口大骂了几句粗俗难听的脏话。   一直到几人都领了周,走到粥棚旁边的空地上准备蹲着喝粥时,那瘦高个的乞丐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见那少女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刚抿了一口,气的一巴掌拍翻了女孩的粥,骂道:“你这臊皮货,刚刚帮着毒虫说话,哪来的脸喝王大人的粥饭!?”   “哎呀……”   女孩看着热乎乎的粥水洒在地上,有些心疼的弯下腰,将破碗捡了起来,仰起脖子抿了一口,咂吧咂吧口唇之间的粥米味儿,心满意足的用手背蹭了一下嘴巴。   被无视的瘦高个子乞丐面红耳赤,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周围却有乞丐看不下去,抬手拦住了他:“你干嘛为难一个小姑娘,她跟我们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才弄着这么一碗粥,你干啥呢!”   “他娘的,白眼狼,她替毒虫说话,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少女直起腰来,拢了一下头发,微笑着说道:“我没帮着毒虫说话,只是说你刚才的话里有一点点纰漏。”   听少女的口音是京城腔,瘦高个乞丐嗤了一声:“你个贱皮子懂什么?”   “那***不是因为王大人死了,伤心过度才疯的——她啊,是吃了那毒虫亲自为她烤好的鼠肉,被那肉里化不开的爱意所染,感念之极才发了狂。”   “胡说八道什么!”   “呵呵,有机会的话,你也该好好尝尝那滋味不错的鼠肉。”   少女摇了摇头,正准备抽身离去,远处的人群当中却突然窜出来了一个灰衣人影。   一道寒光闪过,利刃不由分说的便刺向了这个少女。   似乎是裹挟了极大地恨意,似乎是拼尽全力的舍命一击。   那灰衣人如同一道疾驰过来的奔雷,结结实实地刺在了少女的身体上。   “毒虫!!!”   一致确认到有刺穿什么东西的手感反馈过来,那灰衣人才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喊了一声。   转动着剑柄,感受着剑刃咕叽咕叽的,粉碎着柔软脏器的触觉。   复仇的快意激活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让灰衣人按捺不住的想要拔出剑来,多刺几下。   然而……   “你是谁来着?”   打扮的如同乞丐般狼狈的少女抬起头来,表情并不紧张,而是思索般的端详着眼前灰衣人的样貌。   也就是在此时,腹部传来的剧痛让灰衣人猛然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自己的双手正死死地握住剑柄,而那短剑的剑身,此时已经没入了自己的腹部。   “呜呃,咕……呃,呃……”   “你这张脸我没印象了……方便说说是什么让你行刺我吗?受人指使,还是家仇所致?”   口吐鲜血的灰衣人完全没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瞪大眼睛,用燃烧着汹汹仇焰的双眸盯着眼前的女子,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你这……毒虫……杀我父母……残我姊妹……我要你……偿命……”   “看来是家仇啊。”   同乞丐少女的声音同时落地的,还有那灰衣人的膝盖。   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鲜血淅淅沥沥的洒落在地。   乞丐们接二连三的发出了惨叫,在一旁时刻警戒着的驻龙军卫兵也终于赶了过来。   “散开,散开!是何人在此……”   乞丐少女抬起头来,掌心燃起紫色的真气,顺着自己的脸抹了一下。   灰褐色的雀斑,枯黄的肌肤,以及沾满灰尘的头发都如同虚梦般消散。   “是我。”   “三,三殿下?!”   手持长戈的卫兵见到了少女的阵容,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小的救驾来迟,请殿下饶命!”   本来,按照规矩,这句话应当说的是“小的万死”。   可在这位毒虫三皇子面前,饶命可比客套管用多了。   毕竟她若是愿意,“万死”这种空话并非不能实现。   然而三皇子龙朝花低下了头,没有理会那个卫兵,只是付下身子看着前来寻仇的灰衣人。   “看你的模样,二十岁出头……父母都死,姊妹残疾……嗯,不行,太模糊了,你能说一下你姓什么吗?”   “我姓……尤……三年前……你灭我……满门……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   行刺的灰衣人还想说话,背后的兵卒赶忙一拳头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打晕过去。   这个刺客是活不了了,可是他们还不想死,还不想进一步的激怒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可龙朝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记得他的名字,尤仲材,奉节将军的儿子……哦……原来如此,这件事也算在我头上了?”   “三殿下,此处危险,请您快快回宫!”   “我没事,把他带下去好好治着吧。”   “这……”   “他这不是致命伤,不致死。”   三皇子龙朝花抬起头来,温和的笑着:“记得我说的这句话,他‘不致死’。若是没能抢救回来,亦或是抢救回来后发生了某些‘意外’,那么我会很不高兴。”   “是,是……那您……”   “我刚刚好像也说过,‘我没事’,要让我重复第二遍吗?”   “小的不敢!”   兵卒们低下头,冷汗顺着额头涔涔的落下。   龙朝花有些嫌无聊的挥了挥手,士兵们如蒙大赦,连忙抬着重伤的灰衣人退到了左右。   看着地上和洒落的米粥混在一起的鲜血,龙朝花若有所思的蹲下来,用手指轻轻在地上蘸着猩红的米浆,缓缓地勾画着。   “算着日子,她也差不多快到京城了……呵呵,到时候会在哪里对我行刺呢……真期待……她和皇都里藏着的那个,到底谁才是他的仇人呢……算了,不重要。”   喃喃自语,地上出现了一个猩红色的“菱”字。   龙朝花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几个乞丐们早已竟软成了一团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喝下肚的粥水洒落在泥土地上,滚成了泥珠。   而那个瘦高个的乞丐更是浑身痉挛,裤裆一片湿漉漉的印记,满脸涨得通红,表情狰狞。   看着那不再起伏的胸膛,扭曲的四肢,以及逐渐扩散开的瞳孔。   龙朝花叹了一口气,对着那几个外地乞丐随口说道:“你们喝完粥,找个地方给他埋了吧。至少别让他臭在粥棚附近,坏了大家的食欲。” 第十九章 反向小花   车队缓缓地驶离了安渡镇,杭雁菱盘腿坐在车内,用手托着下巴。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映入马车内狭小的空间,如今的她换下了那一身奢贵的晚礼服,换上了平时习惯穿的便装。   “你在想什么?”   坐在另一旁座位上的小小菱的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着,她看向了一夜没睡好的杭雁菱,伸手拍了拍杭雁菱的脑袋。   “昨天你被吓到了吗?发生了什么啊?”   “呼……昨天啊……”   杭雁菱直起了腰,纤细的脖颈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她双眼茫然的看着天花板的顶棚。   暗金色的光芒在双眸之中徐徐流转。   昨天的谈话,说实话,从血眼老鸦出现开始,后续的发展就一直超过了杭雁菱的所有预想。   本来按照她的打算,这次仅仅是打一个照面,顺便稍微试探一下自己前世会遭遇追杀的原因,以及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有没有必要把这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温宫羽除掉。   然而经过了种种变故,最后却变成了温宫羽向自己这些年来的所有遭遇全盘托出。   身份是怎么获得的,为什么一个妖族要如此费心尽力的治理人类的地盘,前世自己目睹到的邪法究竟是他从哪里学到的。   温宫羽给出的说辞完美的解释了自己前世所遇到的种种,除了借尸还魂那一段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他不会知道杭雁菱是重生者,因而也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撒谎。   既然都得到了印证,那么他说的应当都是实话……   ……   杭雁菱曾经思索过他有无数种撒谎的可能性,却没想到这个妖族在知道自己是同族后就真的老老实实什么都说了。   这一点和花芙很像,在人类社会的妖族似乎对同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即便是温宫羽这个曾经被同族背叛过的家伙……   好,因为暂时找不出来什么疑点,姑且将他所说的一切都当真,然后从这个基础去考虑下去的话……   杭雁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花家,三老爷花毅书会奉劝自己千万别掺和进妖族的事情当中。   温宫羽一口气就牵扯了四个势力。   首先是猎妖队,它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定团体的称呼,而是一个职业的泛称。   字如其名,就是在满世界搜罗妖族,然后在人类世界高价卖出的贩子。   东州的猎妖队比起其他州来的要更成气候一些,但其实也多是散兵游勇,上下限差距极大。   他们是温宫羽街借刀杀人用的“刀”,并不完全听命于温宫羽,有失控的风险。   并且随着多次在安渡镇猎杀妖族,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安渡镇的不寻常。   如今自己有一定风险被当做妖族识破身份,猎妖队的威胁是需要列入考虑的。   毕竟,紫金木都已经是千金难求的罕贵之物了,自己这个紫金树精的身价更是想都不敢想。   这一世的自己身价足够前世的几百个付天晴了吧。   其次是绣衣直指,这是由东州皇帝直接率领的部队,直接听从于皇帝。   他们往往身穿彩绣的丝绸官服,负责“讨奸”、“治狱”,督察官员、亲贵奢侈、逾制、不法的事。   是特务机关,但是有正式的编织。   他们有自己黄泉特许的功法,其中人大多是从各州招来的能人异士,本身在东州之内并无根底,直接对皇帝负责,也不用担心他们和其他官员产生勾连。   这些人大多拥有丰富的江湖经验,行事作风飘忽不定,除了自己组织内的上下级关系之外,很少会去在意东州的法度。   根据曾经在南州听到的说法,他们大多都是在各自州走投无路才会去东州卖命,将自身的灵源出卖给了东州的皇帝,换取自己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女人,金钱,权势,战斗。   每个人成为绣衣直指的理由各不相同,但几乎所有人都会承认,绣衣直指并不是皇帝身边由江湖闲散人员组成的定时炸弹,而是一群绝对效忠于皇帝的人。   对,并不是效忠于东州,也不是效忠于龙朝。   而是只听命于招募他们的那一任皇帝。   历史上甚至出现过几个绣衣直指偷盗前朝皇帝的陵墓,将死去的老皇帝偷偷试图复活的事情。   这样的组织虽然不至于说是“恐怖”,但绝对称得上非常麻烦。   啊……   就好像是一群低配版的周清影一样。   比起“疯狗”周清影,他们更像是“猎犬”。   而就是这样的一帮人,却被血眼老鸦所在的势力给渗透了。   “组织”,一个代号,尚不知道其名如何,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唯独可以确认的是他们以付天晴为目标,想要抓获自己。   那显然是知道“天楔”的存在了。   对天楔执著成疯的杭彩玉应当和那个组织脱不了关系。   还记得当初在云水镇遇到的那个花莺莺,似乎就是那个组织的叛徒。   在那时花莺莺和血眼老鸦的对峙中能听得出来,这个组织原本有个“老主人”,如今已经死了。   新的主人不能服众,导致一些像花莺莺这样的护法退出了组织。   他们似乎是靠接单杀人,应当是一门杀手组织,可前世记忆当中存在的所有组织都跟这个玩意对不上号。   也许他们因为某些原因注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但如今被他们盯上的滋味也不好受。   不明根底的敌人是最麻烦的,自己能够战胜血眼老鸦是因为有师父他们给的法器。逼着血眼老鸦不得不跟自己拼阴灵气……而即便是自己能够从金丹期修士手底下保命逃生,若是他们拿自己身边的人开刀呢?   这个组织……   必须要想办法抹除。   “喂,你到底怎么了?突然一副下定决心要杀人的样子?杀谁啊?”   小小菱实在是不满杭雁菱长时间不搭理自己,伸出双手捧住了杭雁菱的脸,将额头凑了过来,紧紧地贴在杭雁菱的脑门上。   她似乎认为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够读取杭雁菱的思想了,这般可爱的举止也让杭雁菱回过神来,忍俊不禁。   “我在想怎么保护你们的安全。”   “我不用你保护。”   “别这么说,小丫头。”   杭雁菱揉了揉自己面前小姑娘的脑袋,看到这张杭雁菱的脸也才忽然想起,那个组织既然要抓自己,想必也对另一个潜藏在东州的杭雁菱有些关系吧。   以那个杭雁菱的性格,她绝对不会乖乖的待在一群对她别有目的的人里面的。   也就是说那个组织现在在没有得到付天晴这个阳天楔的情况下,又损失了手里的阴楔。   毕竟血眼老鸦上次见面还只对付天晴感兴趣,这次就要不由分说的拿下自己,应当是急了眼了。   唉……   也真是倒霉,好端端的组织,惹那个恶女干嘛。   天底下还有比那个玩意更哈人的东西吗?   习惯性的,杭雁菱将小小菱抱在了腿上,双手环在她的腰上,闭上眼:“好,姐姐我给你贴一会儿……学乖一点哦,长大之后一定要成为像我这样老实的好人。”   “可你明明刚才一副想要下定决心去杀人的表情?”   “……那是有些不得不除掉的东西啦。”   “唔……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变成跟你一样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小小菱蜷缩在杭雁菱的怀里,侧耳靠着杭雁菱的腹部,像个小猫一样的闭上眼睛。   “我睡会儿……希望睡醒了之后就只有一个‘杭雁菱’。”   “嘿,你倒是比我更希望减少杭雁菱的数量啊。”   ——————————————————————   按照车队的预计,到达皇都还需要十三天。   赶了一天路, 到了夜晚,杭雁菱一行人在一处平地上驻扎下来,准备野营。   这次在安渡镇采购了足量的物资,食物饮水都不担心,车队们架好了篝火,几人纷纷聚在一起进行着晚饭的准备。   篝火一共落了三堆,在场的几人当中具有五行灵气的付天晴成了生火的工具人。   周清影和小铃铛去挑选今晚钟意的食材,杭雁菱则坐在火堆前面发着呆,思索着之后东州之行的计划。   言秋雨走到杭雁菱身边坐下,分给杭雁菱一块甜糕,柔声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有啊,是不方便说给小秋雨听的心事。”   杭雁菱歪头看了一眼目前最有可能跟那个组织有所牵扯的言秋雨,摇了摇头。   总之,还是不要把血眼老鸦攻击自己的事情说给她听比较好。   毕竟言秋雨万一跟那个组织牵扯过深,自己一不小心踩到雷区她再玩一手失踪可就不好了。   这里是东州,是莲华宫的长辈们庇护不到的地方,万事小心才是上策。   言秋雨的表情有些落寞,她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杭雁菱抓住了袖子。   “走啥啊,再陪我坐会儿。”   “诶?”   “不可以吗?”   “当,当然……只是,你不讨厌吗?”   “患得患失的态度去表现给小小菱看就可以了,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呵呵,那只是你……”   “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瞒着我的那些事情?拉倒吧,我连那个杭雁菱都能够和解了,跟你有啥讨厌的。”   杭雁菱眺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呓语了一句:“除非你再丢下我一声不吭的跑了,算我求你可千万别整那一出,否则我会不计代价的把你找回来的。”   “……”   言秋雨有些脸红,轻轻咳嗽了一声:“咳,不会的。”   “……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对那个付天晴怎么看待的?”   杭雁菱眺望着在远处跟李天顺因为今晚吃饭要不要蘸酱而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被马夫们笑呵呵的围观着的付天晴,有些难堪的捂住了脸:“咳咳,年轻的付天晴有这么活泼的吗?”   “没有哦。”   言秋雨摇了摇头,看着付天晴,手指轻轻的揉搓着发梢:“大概是觉得……让他幸福就好吧。只要我离他远一些,这个付哥哥就不会受到伤害……”   “哦,于是的你以前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跑的?”   “当初的理由大致相似,但有些许不同……那时候我做的……有些过火了。”   “哼。”   “别生气啦,我给你道歉……?”   “不用。”   言秋雨看着故意在自己面前露出小孩子脾气的杭雁菱,轻轻侧着身子,靠在她的身上。   “小小菱呢?”   “在车厢里睡的正香。”   “那么小小菱的位置,暂时让我借用一下吧。”   “她最经常用的位置是我的膝盖上面。”   “你想让我那么做吗?我可比你高哦。”   “那还是算了……”   “嗯。”   杭雁菱感受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这份温暖让自己也有些懈怠。   双眼有些沉重,迷迷糊糊的想要闭上眼睛。   忽然,不知什么人大喊了一声:“小心!!有贼人!!!”   “有人中箭了!!!”   这声大喊让杭雁菱一个激灵,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白蒙蒙的一片。   是大雾。   “等——”   几乎是下意识的,杭雁菱抓住了身边的言秋雨。   “你没事吧!?”   这片突然产生的大雾已经浓到就算相隔不到十厘米都难以辨清真容的程度了。   好在,言秋雨的手还被自己紧紧攥着。   “我没事。”   言秋雨的声音让杭雁菱的心稍微安稳了下来,她瞥了一眼眼前的篝火,在浓雾升起之时已经悄然熄灭了。   大雾之中,还有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   从划破黑暗的声音听来,应当是箭矢的声音。   糟了!   杭雁菱迅速的起身,松开了言秋雨的手臂。   “替我保护好马车里的小小菱,我去看看情况!”   “你别——”   “没事的,相信我。”   “……嗯。”   杭雁菱迈步踏入浓雾之中,足下燃起了一圈漆黑的阴灵气,开始吞噬起了周围的迷雾。   大雾,夜晚,这幅光景实在是太过让人……   “他妈的!!!!怎么又是大雾加夜晚的组合!!!!有病吧!!!!爷要吐啦!!!!!”   迷雾当中响起了付天晴的声音,还有不断迸溅的雷光。   一道不断扩散的模糊光芒亮了起来看,从规模上看,似乎不是付天晴惯用的那转瞬即逝的雷法。   “小点声你!!!师叔,师叔呢!?”   “我在,小天顺,照顾好自己,我跟兄弟们马上回防!!!姑娘们呢!?”   明明车队夜晚的篝火离得并不远,但在这片大雾当中,不知是声音的传导受到了干预还是其他原因,听上去距离离的相当远。   “我在这里!”   杭雁菱冷静的大喊了一声,藉由从血眼老鸦那里吸收来的阴灵气,将迷雾猛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然而这次的大雾和在付家的那次不同,明明刚撕开一道裂口,白色的迷雾却又很快的补充了上来。   接二连三的,有冷箭刺穿了迷雾,不断的发起攻击。   杭雁菱皱起眉头,大声喝道:“小铃铛,小师姐,你俩没事吧!?”   若是说战力,这俩人应当是这片迷雾当中最低的二人了,虽说自己如今也能够进行治疗,但是被射一箭的滋味可真不想让这个岁数的两个小女孩去承受。   迷雾当中,忽然传出了小铃铛的惊叹。   “呜哇!!!三师姐姐好厉害,一口把箭给咬住了!二师姐姐,四师姐姐,快来看呀!!”   好吧,看来那两个人也没事。   杭雁菱冷静下来,弯下腰,将手放在地面上,地面的青草开始蠕动。   既然阴灵气行不通,那就用木灵气扩开保护好了。   对方的进攻手段看起来就是混淆视听的迷雾和冷箭的组合。   该死,是哪方面来的人?猎妖队,绣衣直指,还是那个该死的组织?   从这一手大雾来看,应当是那个组织的家伙……   可是小秋雨也还在这里啊……   他们怎么会……   小草们迅速变得茁壮旺盛,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去。   疯狂生长的草叶迅速抽出了一米多高,通过草木的探知,杭雁菱迅速的掌握了其它所有人的位置。   目前一共有四个中箭的马车夫,好在都不致死,还有心跳。   付天晴和李天顺在一起利用雷网组织反击。   小铃铛和周清影在一起,没有受伤。   言秋雨还在马车跟前,并未离开。   而距离自己大概一百四十米的东南侧,有一个陌生的人,通过振动和风声判断,应当就是射箭的人。   ……   杭雁菱皱着眉头,掐准了那人在马上要射出下一箭的时候,猛地控制那边的小草凝结成形,化作地刺向上突起。   “噗嗤!”   小草的长势变快了,应当是吸收了血液。   没有箭矢破空的声音,应当是得手了。   杭雁菱迅速的控制着小草将阴灵气灌输进去,嵌入袭击者身体内的草木开始膨胀,散发出强烈的腐蚀性。   “呜呃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声。   那人的脚就算不炸开也应当烂掉了,至少应该是行动受限。   他并未离开那个位置。   好……   我管你是结丹还是金丹,管你是绣衣直指还是哪里来的神仙。   先吃我一记大伊万再说!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杭雁菱从储物戒指当中掏出来了一枚灰色的小丸子,振臂一挥,朝着袭击者的方向丢了过去,同时不忘了大声喊道:“全体都抱头蹲下!!!!!看烟花啦!!!!”   话音刚落,只听到轰隆一声。   白雾当中绽开了一团刺目的白光,一道通天的白柱徐徐绽放成了纯白的莲花形状。   位于爆炸中央的惨叫声近乎停止了。   杭雁菱屏住呼吸,牢牢地抓着地面,用木灵气去保护住在场的每一个自己人。   随着狰狞的白光不断撕开白雾,爆炸起的土雨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砸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   一刻钟过去了。   满身是泥土的付天晴站起身来,扭头啐了一口:“呸,老杭,你他娘下次用你那防狼用品之前能不能说一声?”   大雾随着爆炸的白光一同消散了。   周围的光景再度变得清晰。   树林子当中有一个硕大的土坑,土坑的中心是一具焦黑的尸体。   旁边躺着一个黑乎乎的鸟,不省人事。   看样子,那个黑色的尸体应当就是这次夜袭的发起者了。   李天顺跟自己一样是灰头土脸,道源大叔和其他的几个马车夫也都安然无恙,只是有些实力比较低的人被炸晕了过去。   小秋雨站在车厢跟前,左顾右盼,在跟付天晴对视一眼后急忙的跑了过来。   “付哥哥!”   “咋样了,你没事吧小秋雨?”   “我不要紧,但是,但是……杭雁菱呢?!”   “老杭?”   因为言秋雨的提醒,付天晴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眼。   人群当中的确没了杭雁菱的踪迹。   只有被刚刚的爆炸震醒了的小小菱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   对啊,老杭呢?   “她会不会去追其他的袭击者了……”   “不可能!”言秋雨斩钉截铁的说到,随后表情变得有些焦虑:“她到哪里去了,我明明刚刚还感知到她的存在……爆炸一响起来后就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别急别急,老杭是我们当中最强的,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这家伙应该……”   付天晴也说不下去话了,毕竟杭雁菱又不是没当着他的面表演过突然躺在ICU里。   小小菱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切的喊道:“杭雁菱,你在哪儿?!杭雁菱!?”   周清影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听到这边的大喊声,皱起了眉头。   她眯起眼睛,提起鼻子来,仔仔细细地闻了闻。   湿润的泥土气息,残留的大雾的气息。   草叶的味道,木炭残留的味道……   阴灵气的味道……   卸妆后仍然残留的脂粉的味道……   杭雁菱的味道……   “不对……杭雁菱不是自己走掉的,味道,空气当中残留着味道!!!”   周清影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夜晚的天空。   “等一下,她是……飞走的?” 第二十章 万事都有选择,哪怕是真相也不例外   凄冷的晚风呼啦啦的从耳朵旁边吹拂过去,如同一片片刀子切割着脸部的血肉一样。   杭雁菱的脸被强风吹起了褶皱,身体维持着一个被吊起来的姿势,呆呆的看着从脚下疯狂逝去的大地。   用木灵气去感应潜伏在大地当中的草根,从而感知周围的情况,的确是在视野受限的情况下非常高效的办法——然而这样做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因为注意力过度集中于对草木的感知,而会对空中过来的威胁无从察觉。   这就非常的让人发麻了。   杭雁菱曾经试图抬起头来观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逮着自己可劲儿的飞,从扑棱翅膀的声音和背部接触到的感觉来判断,应当是一只鸟。   是那只血眼老鸦的同伙儿吗?   平心而论,可能性不低。   根据花芙之前的说法,鸟类的妖族拥有能够招引鸟类为自己传递信息的能力,即便是血眼老鸦身受重伤,他也依旧有可能通过其它的鸟类将消息传递到同族的手中。   那么,要干掉自己后背上的这只鸟吗?   杭雁菱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感知着膀胱当中蠢蠢欲动的尿意,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有一说一,自己这个身体素质,就算从这个高度被丢下去应当也不至于会死。   但是死不死的是一回事,害不害怕是另一回事了。   那么要打听一下消息吗?试图沟通一下?   但是从被抓开始背后的家伙就一直发出意义不明的鸟叫声。   就那种……很开心,超开心,太他妈开心了的感觉。   我说这位不知道改称呼是老哥还是老姐的鸟妖,能麻烦您多少有点神秘组织的自觉性吗?你们组织的血眼老鸦两次登场就够跌份儿了。   飞行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杭雁菱冻得抽了一口鼻涕,真气在体内徐徐运转,虽说木灵气有滋养经脉的功能——但是这玩意可不暖和啊。   最后背后的那只怪鸟抓着她,落在了一处破旧荒败的山头上   有点寒骨山的味儿,只不过周边的植被要茂盛许多。   在山头上有一座茅草屋, 屋外站着两个人影,一个坐在有轱辘的木车上,身穿白衣,文质彬彬的样子,而另一个身材高挑,长发垂及地面,阴恻恻的。   “我来啦我来啦我回来啦!”   后背的飞鸟吐露出稚童一般的声音,后背钳制着杭雁菱的爪子松开,杭雁菱跌在地上,打了个轱辘翻起身来,一只手抓着地面保持随时能够以地面发起攻势的姿势,另一只手虚抓起一团黑气。   以最大的警惕姿态,回头看向将自己挟持至此的妖族——   此时那只怪鸟已经幻化回了人形,那是一个模样很奇怪的小女孩,个头和年龄和小铃铛差不多大,上半身是甲片和红色的羽绒拼成的似甲似衫的衣服,下半身则是一袭洁白的长裙。绯红色的头发末梢两着火般的橘黄,双手佩戴着黑色的手套。   橘红色的眼睛欢快的眯着眼睛,那神采奕奕的光芒很难和“暗杀组织的成员”联系到一起。   “我回来啦!今天晚上吃什么!?”   “别大呼小叫的,吵死了。”   长发垂地,一身墨色长衫的女人皱眉低语了一声,她的声音很弱,几乎要被红色小女孩的大吵大闹掩盖掉,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有些湿漉漉的感觉,明明是繁重的服饰,却紧紧贴合着身体的曲线。   眼袋有着很沉的淤青,跟那个活蹦乱跳的怪鸟比起来刚好是两个反差。   察觉到杭雁菱的视线,墨衫女人冲着杭雁菱僵硬的点了点头,似乎态度还算不上是敌对。   而此时坐在两人中间的木椅车上的,显然就是这三人当中的领袖了。   身穿一身纯白的长衫,比起道士,看样子更像是个学者,头发垂落肩膀,面覆轻纱看不出来模样,只是露出一对儿眯成月牙的眼睛,扭头对着红发红眼的小女孩说到:“呵呵,阿衍,你做的不错。”   “哈哈哈。”   小女孩受到表扬,高兴的笑了起来,看来阿衍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了。   笑够了,怪鸟小女孩止住了笑,忽然问道:“对了,你为啥突然夸我?”   啊?   “又忘了吗,是我拜托你把这位圣人大人带来的哦。”   白衣女子倒是对此不意外,似乎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一样。   阿衍恍然的点了点头:“哦,原来是我带来的——”   杭雁菱眼皮一抖,下意识的问道:“等等,合着你刚才就不怕抓错……”   “呜哇!你是谁,你是怎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阿衍看到杭雁菱吓了一跳,捏起拳头跑到杭雁菱跟前,身上浮起了赤红色的羽毛,双眼也冒出了火焰般的真气。   “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跑过来的!”   然而杭雁菱还没说话,一旁的长发女子一脸忍无可忍的走上来,一拳头砸在了阿衍的脑袋上:“闭嘴,你这个傻鸟。”   “呜哇!好疼,谁,是谁!?泫溟!我就知道是你!”   “……”   被称作泫溟的高挑女子忍无可忍的扯住了阿衍的耳朵,把她拽到了一边去。   杭雁菱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一拍巴掌。   “啊哈,又是神经病,我就知道我遇不见正常人。”   太棒了,这个世界已经把我养成了见到神经病就会安心的体质了吗?   白衣女子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动着木椅两边的轱辘,来到了杭雁菱跟前。   “吓到您了么?很抱歉。阿衍这孩子的手段……可能有些粗鲁。”   “没事儿,就喝了点风。”   杭雁菱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双手拍了拍掌心之中的土,朝着坐在木轮椅上的女子向前迈出了一步去。   “铮!”   寒光一闪,一道冰凝而成的寒刃抵在了杭雁菱的脖子上。   站在一边的泫溟冷冰冰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太晚咯。”   杭雁菱笑着轻轻往后让了一下脖子,随后白衣女人木车的扶手发出了一阵嘎巴嘎巴的声音,几根纤细的藤条从木质结构上抽了出来,捆绑在了白衣女人的双手上。   “要砍下这一剑来试试吗?你先动手我也能让这位轮椅上的姑娘脑袋落地。”   “露姐,这妖如此不知好歹,你救她作甚。”   “好了,泫溟,你先把剑放下。”   “可是……”   “好了,当初我遇到你的时候,你的反应不也是如此激烈?”   “唉……”   泫溟闻言放了下了剑,而杭雁菱也后退一步,双手举起,但缠绕着白衣女人的木藤仍未松懈。   “麻烦说明一下缘由。”   “在那之前,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们。”   面对着来自杭雁菱的威胁,这位白衣女子表现的从容不破,她歪头看向了身边的两人,向:“这位是阿衍,虽然平时有些反应迟钝,但是非常值得信任的小姑娘。这位是泫溟,别看她面相略凶,但心底质纯,是个好孩子。而我叫晨露……呵呵,如你所见,是个瘸子。”   “哇,你们绑架的事儿都干了,咋事到如今还搁这儿开始介绍起来了。”   杭雁菱皱眉看着这三个家伙。   这乍一看,似乎并不是跟血眼老鸦所属的“组织”会扯上关系的人。   “这是为了让您放下对我们不必要的戒备,毕竟我们无意与您为敌。”   虽然性命被挟持着,但晨露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杭雁菱会突然出手。   “刚刚那个泫溟说,你们带我这里是为了来救我? ”   杭雁菱叹息了一声,松开了树藤的钳制:“那看来,那场大雾和射箭,并不是你们所做的?”   “大雾……射箭……呵呵,抱歉,这些事情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本意只是将您从人类的手中救出而已。就像我们一直在做的那样……”   “……”   看着这三个人的配置,杭雁菱也真没办法把她们当成幕后黑手来算。   那个阴沉的泫溟应该就是这三人组的最高战力了,自称晨露的女人是个瘸子,而阿衍显然一副脑袋瓜不太好使的样子。   “为什么偏偏挑上我了?”   “是温宫羽大人委托我们的。”   晨露缓缓说道:“他不放心您一个妖族长时间混在人类的队伍里,害怕遭遇不测,因此委托我们在您的车队经过我们据点附近的时候,将您救出来。”   “啧,你们跟他是一伙儿的啊。”   说来也是,温宫羽想要跟绣衣直指和猎妖队进行周旋,不可能没点自己的势力。   不过既然是委托,说明这三个女性并不完全听命于温宫羽。   “总而言之,你们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的确有不能离开那个人类队伍的理由,能麻烦你把我再送回去吗?”   “不急。”   晨露摇了摇头,她看向杭雁菱,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们本身也要出发去皇都,若是您着急去,不妨和我们同行。”   “啊?”   “我觉得既然同为妖族,那跟我们一块要来的更安心一点吧?”   看着笑着的晨露,杭雁菱双手环在胸前,皱着眉头:“同为妖族?这边上的两个姑且不论——你,是人类吧?”   “哦?呵呵,被您看出来了?”   “虽然你戴着个面纱,但刚刚挟持你的时候稍微感知了一下,虽然我也不清楚妖族的身体是什么构造,但很明显,你就是普通的人类没错。”   杭雁菱冷哼一声:“我倒是有些怀疑,那个对人类一向戒备的温宫羽为什么要跟你合作。而且这两只妖族,似乎非常听命于你的样子……这么一只奇怪的队伍在这个时间点到东州皇都,是打算做什么?”   “……您是对我们产生了兴趣么?这是个不错的开始。若是您愿意听,我可以都告诉您。”   “啊呀。”   杭雁菱抬手揉着太阳穴,伸出手掌,扒拉着指头数了一下。   “来东州之前,花家的花芙拉着我,讲了一段她跟温宫羽的年轻故事。来到安渡镇,温宫羽冲我打开话匣子,又说了一段他跟前代温宫羽的故事……这才刚离开一天,你们又要拉着我讲讲你们小团体的故事……不是,你们是有瘾是怎么样?!咋逮着谁跟谁唠点前尘旧事啊!”   “呵呵,若您生活在东州妖族的环境中就能明白了,平日里夹紧尾巴老老实实伪装成‘人’,所遭遇的委屈,痛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相同境遇的同族,自然会忍不住的一股脑说出来——”   “你又不是妖族,算了,你们打算如何去东州是你们的事情,不管老娘的事,跟温宫羽说一声多谢出手,但我还是宁肯待在马车队里。告辞!”   因为潜意识的明白可能一旦听了那个女人的介绍,自己就又会被卷入麻烦的事情当中。   杭雁菱后退一步,阴灵气迅速缠绕住了自己的身躯,周围的空间就像是被她扯成了一层幕布一样掩盖在她的身上。   截然一步,身形消散无踪。   看着突兀消失的杭雁菱,阿衍睁大了眼睛,左右观瞧:“我记得刚刚这里还有个人的,哪里去啦!?”   泫溟也皱起了眉头。   只有晨露呵呵轻笑:“那就跟您说点您喜欢听的——比方说,那头血眼乌鸦的来历,如何?”   “……”   地面出现了两个脚印。   晨露面纱下的表情依旧并无变化,而是起身轻声说道:“您应当对他们的组织感兴趣吧?一个能够干涉绣衣直指行动的团队,您难道不想知道他们的来历么?毕竟据我所知,你们之间似乎有些……恩怨?”   看着面前的空气,晨露微微将身体向后仰倒。   “虽然我知道的也只有一小部分,但家父曾经有幸和那个组织打过交道……因而,我知道其中的部分情报。若是您感兴趣,可以麻烦您耐着性子听我稍稍说一点吗?”   “一刻钟。”   空气中,传来了杭雁菱的回应:“那边的人还在担心我,我耐心有限。”   “好……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组织如今被称为什么,但在曾经他们还依附于东州的时候,它们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叫太史司衙。”   “……听上去,像是个文官组织啊。”   地面冒出了一截一截的树藤,缠绕出了椅子的形状。   从空气中突兀显现身形的杭雁菱坐在了藤椅上,保持着跟晨露相同的高度,皱起眉头来问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正如您所说,他们的确是一帮文人,负责的工作很单纯,只有如实的记录历史而已。”   晨露笑了笑:“这种组织只在我们东州有,因为其他各州的修士不必担心‘寿元’这种限制极大地东西,记录历史对他们而言是相当没必要的事情。”   “一群史官,权利能有多大?”   “说他们权力大吧,除了记录历史之外不得干扰任何政务的决断,干政只能和其他官员一样靠着对皇帝谏言,并无实权。说他们权力小……可就连皇帝都没办法干涉他们记载历史的内容,世袭罔替,所领俸禄和朝中地位都大于当朝宰相。”   晨露停顿了一下,说道:“他们的使命就只有绝对真实的记录历史而已,这是皇帝自打开国以来便定下的基调。维系历史,传承真相,流传知识和技术,造福于民。历代史官世袭罔替,均由一个家族负责。这在我们东州颇为少见,但在你们南州,这般的大家族应当会让你觉得亲切吧?”   “维系历史,传承真相,传承知识……”   杭雁菱沉吟了一下,这一点观念似乎和琳琅书院的观念不谋而合了。   “等等……如果说他们全都是由一个家族世袭罔替,那他们岂不是会知道掩埋在历史长河当中的许多秘辛?这很危险吧?”   比方说,当初天楔被分成两半的这种秘密。   “您果然聪敏。”   晨露稍微捧了一下杭雁菱一句:“而且历代的皇帝也都知道这个记载着几十代皇帝的组织多多少少会潜藏秘密,会威胁道统治。但他们始终不愿意对其出手干涉,您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拿捏了皇室试图掩埋在历史里的某些把柄?”   “……呵呵,您猜的不对。而是他们从成立之初,就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而成立的。”   晨露眯起眼睛,带着些许笑意说到:“只有蠢人才会为了圆上一个谎言,去撒更多的谎。龙朝的皇室选择去打造一个所有世人眼中都只会说真相,记真史的组织,然后让这个全东州百姓都不会去质疑的组织去亲口散布那个谎言——关于当年人族和妖族的真相。”   “真相?”   “东州百姓都认为,是妖族率先背弃了人类和妖族之间友好的盟约,对人类发动了袭击和杀戮,最后人类不得已将这些凶暴的蛮兽驱逐出去。这是他们从祖辈开始就一直听到的说法,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变成了恒定不变的真理。”   听到这般说辞,杭雁菱一皱眉头:   “我曾经听我师姐提起过,说是人类和妖族争执的起因是天地间灵气匮乏,导致他们不得不通过战争进行掠夺。人类一方取得了胜利,成为了东州的霸主,而最强的龙族被封印在海中,皇室修炼的功法也不过是他们从龙族身上攫取的战利品——莫非,这个说法是对的?”   “不,这个也不对……”   晨露微笑着看着杭雁菱,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是他们编造出来,用以让试图窥探这部分历史的人得到‘如此便好’的说辞。同样……得知这部分历史的人会得意洋洋的将这个说法散不出去……这些内容,也是那个谎言的一部分。”   “……听上去,这个谎撒了很久了。那么真相是什么呢?”   杭雁菱讥讽的眯起眼睛:“接下来,这个全东州上下都瞒着的偌大谎言,今天我就要在东州的领土里,从一个萍水相逢的瘸子嘴里听到了吗?你确定这是我能免费听的?”   “您不必担心,那个真相在组织里面并非秘密,我的父亲则冒着生命危险将那个秘密从组织里带了出来,而作为听到这个秘密的代价,我成了你所见到的这个瘸子。”   晨露拍了拍自己的腿,这个举动让杭雁菱哑然。   看着杭雁菱的表情,晨露摇了摇头:“那个真相本身听上去非常荒谬,若非我亲眼所见……怕是乍一听,也只会当做无稽之谈,一笑置之。”   “你还亲眼所见?”   “不光我,您也见证了——如今在您面前的泫溟和阿衍,正是那个真相的一部分。”   “……”   晨露笑着双手放在腿上:“好了,您规定的一刻钟已经到了——而且接下来的事情将会牵扯到很遥远的事情,若是不感兴趣,您可以就此离开了。”   杭雁菱吃东州皇室的瓜正吃得得劲,听这晨露突然要卡文,气的一拍大腿。   “断章狗是吧!?”   “嗯?可您刚刚不是说还有人担心着您,要赶回去吗?”   “让他们多担心一会儿去,我这又不是躺进ICU去送死了。”   杭雁菱一眯眼:“还是说果然得知那个真相,我需要付出某些代价?”   “当然。”   “给你点银子把身后的房子修整一番,还是像你一样变成瘸子?”   “银子我们并不缺少,变成瘸子对我们的目的反而不佳。”   晨露轻轻的撩开了面纱,露出了她的面容——   哪怕是见惯了阴间玩意的杭雁菱,也被这张脸给吓了一跳。   烧伤的疤痕铺满了下半张脸,甚至还有皮肤匮乏在外,肌肉纤维暴露在空气中。   “卧槽,你的脸怎么……”   “这是得知真相的代价之一,也是与妖族同行的代价之一。我希望让您知道,接下来我和你说的绝对不是痴人的狂言……而一旦得知真相,您必须答应我……即便是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也万万不要给东州的皇室为虎作伥。在您的目的达成后,请尽快的返回南州……若是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您又能发发慈悲,希望您能动用您在南州的力量……庇护一下那些生存在东州的无辜妖族。”   “……”   “毕竟您既是圣人,也是妖族。您的存在对我们非常重要……当然,我知道这份担子很重。”   晨露用那张狰狞的有些可怕的脸笑着问道:“那么,您打算一走了之,还是留下来,听我把关系到那个组织诞生,关系到整个东州诞生的真相……告诉于您?” 第二十一章 它们的交易   那是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紫金木,灵源充沛,妖族横行的时代的事情了。   在东州的大路上,存在着诸多妖族。   要说到妖族致命的缺陷,那便是这些天地精华演化而生的精怪其实繁衍能力并不高,妖族和人类繁衍只能够诞生血统不纯的半妖。而和其他种族更是连生下孩子都困难。   要繁衍后代,只能寻找和自己同族的妖族,并且要退回原本的妖身进行繁衍,实力还要相差无几,否则不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有殒命的风险。   就这样,千辛万苦繁衍出来的妖胎,又存在着夭折的风险,以及遗传不到父母修炼资质的可能。   因而,妖族大部分是散兵游勇,难以传承,很难像是人类那样以“家族”的形式传承下去。   但万事都有例外,在族系庞杂,芸芸众多的妖族当中,出现了那么四系妖族的“传承”。   蛇,虎,鸟,龙。   用后世的说法来讲,便是玄武,白虎,朱雀,青龙。   所谓的四圣。   严格来说,他们并不属于初代妖族,而是在部分妖族掌握了稳定繁衍方式后的产物。   有了传承,强大的妖族便可以将自己的技巧和资质遗传给下一代,便可以在这混乱的世道当中像人类一样建立“家族”,拥有超过其他妖族的统治力。   当初东州势力最强的并不是“人类”和“妖族”,而是“人类”和“四圣”。   就如同南州那边家族对立一般,四大圣兽并非是团结一心的,毕竟本质上它们只是因为有各自的存续方法而被并称在一起罢了。   玄武寿命极长,可以在漫长的时光里等待着后代的诞生和繁衍,因而性情最温,敦厚朴实,对待任何矛盾都能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去处置。   朱雀浴火不死,进境神速,以自毁而不断轮进的修炼方式和巨大部分人类与妖族不同,自然不必要去进行争抢。   白虎心性暴戾,嗜好杀戮,是妖族当中最强大的一支掠食者,其他妖族对这一支最为头痛,索性白虎是四圣当中存续最少的。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数千年,一直持续到那个灵源濒灭的时代。   随着资源的减少,人类和妖族的日子过的渐渐吃紧,其它的妖族倒也罢了,可以任其自生自灭,但四圣不同。   它们在强大的同时,也拥有稳定传承后世的能力,抛开天性好战的白虎不谈,就连那温和的玄武和不问世事的朱雀都会在后世成为极大地不稳定因素。   这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同样的,对青龙也是。   青龙拥有着和人类几乎对等的聪慧和繁衍的能力,毕竟它们几乎可以和任何妖族,甚至是人类一同稳定的诞下子嗣来。这是和人类最为相似的妖族,几乎可以看作是完美翻版的人类。   在灵源濒危的时候,聪慧的青龙和人类达成了一个交易。   准确来说,是跟人类当中的“龙嗣”进行了一个交易。   一个能保证不管是青龙还是人类,都能够在今后的历史当中好好存续下去的完美交易。   由青龙去引起纷争,激化人类和妖族的矛盾。   强大的龙嗣则去负责领导和保护人类,将东州的人类团结起来,战胜妖族。   就这样,一段荒唐而诡异的历史诞生了。   青龙主动号令原本散兵游勇的妖族,号召大家对人类进行掠夺,。   龙嗣则率领起了人类,进行了反扑。   然而结局是显而易见的,最为骁勇善战的白虎一族因为青龙在关键时刻的背刺,使得妖族溃不成军。   人类将残余的妖族打败后,汲取了大部分地脉的力量,等到这个时候玄武和朱雀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太晚。   人类大获全胜,青龙也以所谓妖族统领的身份,被率领着人类的“龙嗣”封印在了深海当中。   龙嗣彻底混入了人类,并且成为了人类至高无上的领导者,以龙为姓氏,建立了龙朝。   世人都以为这是为了让他们永远铭记战胜龙族的英雄,他们修改了历史,龙成为东州大地众人皆为畏惧的存在,而四圣的威名则渐渐淡化在了历史的浪潮之中,如今能被东州记得住的,也就只有皇都的那三道城门了。   ——————————————————————————   “这便是龙朝皇室的起源,如何,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荒唐?”   晨露平静讲完了那段被尘封的历史,杭雁菱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   “虽然你已经提前向我展示了你的容貌作为佐证,但若这个历史是真的……那么你知道这段历史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小了一点。”   “您不信也正常,毕竟太过荒诞,太过不光彩。”   “如果这段历史是我在某个奄奄一息的绝世高手嘴里听到,我怕是还能相信几分——可是你嘛……现在阻碍我去相信这段历史的最大因素,恰恰就是你还活着这件事。”   杭雁菱皱眉说到:“正如你所言,如果这是真相,那么龙朝的威严和正当性会受到巨大的挑战,即便统治不会因此而颠覆,那也会造成相当大的内耗。我若是那些龙嗣会不遗余力的消灭这段历史,而不会去安排一些所谓的史官去记载这些事情。”   “您是聪明人,不妨猜一猜,为什么我刚才特意强调过,那些史官是‘世袭罔替’的?”   “……莫非因为他们也是龙嗣?”   “呵呵,差一点点哦。”   晨露平静的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腿。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用‘龙嗣’去称呼这些拥有着人类血液和龙族血液的族群并无不妥,但就在这个组织最初成立的时候,他们还是青龙——是跟龙嗣签订契约的另一方。”   “……”   “他们守护着的秘密,就是他们和龙嗣交易内容的本身。那份最初的契约一直都没有被撕毁,也无法被撕毁。那是烙印在龙嗣心中世世代代的恶咒,他们没办法对这些最初的龙族下杀手,而那段秘密作为龙族最重要的保命手段,当然会一直流传。”   晨露微微讥讽的笑着:“所以,您刚刚说的有一点不对,事到如今我还活着,恰好是这份交易是真实存在着的原因。”   “这么说来,你是……那帮史官的后代?”   “我跟您说过,家父曾经和那个组织有些关联。”   “……那你是怎么沦落成这幅惨样的,按照你的说法,龙朝的皇室没办法伤害知道那段历史的人不是么?”   “龙嗣没办法伤害龙族,但龙族之间却可以自相残杀啊。”   晨露重新将面纱放下,遮住了丑陋的面容,那双墨色的眸子黯淡了些许神采,她叹了一口气。   “太史司衙现在还存在着,只不过发生了一次分裂。那是一个漫长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计划了。家族当中的一部分人将那个秘密的交易垄断起来,杀戮知道内情的同族,最后叛出东州……那部分人便是你所谓的组织,如今发展壮大成了什么样子我不得而知,但从他们已经开始接纳一些妖族,并且在东州活动越来越频繁,甚至威胁温宫羽去行刺来看……他们的某样阴谋,似乎已经到实施的时候了。”   “你这脸和腿是……”   “家父原本是老老实实的太史司衙的官员,只可惜,太过聪慧,太过好奇了些……那秘密本来就在我爷爷那一代才断了传承,他想要查明自然不甚困难。只可惜为此搭上了性命。”   晨露笑着指着自己的脸:“至于我的这半张脸,是我自己烧的。”   “……”   “我知道了这个秘密,自然要想办法掩藏身份,好在那帮组织的人无暇顾及我。我流落了出来,幸运的被温宫羽所搭救,只可惜出了些意外,两条腿终究是没保住,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时常利用自己小时候在皇都的见闻,帮着温宫羽处理他力所不及的事情……而我身边的阿衍和泫溟,则是我在那段时间结识的众多妖怪其中的两位……或许是血脉上的孽缘,她们分别是玄武和朱雀的后人……呵呵,如今在您面前,已然是四圣当中的三个了。”   杭雁菱闻言,目光再次看向了轮椅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两只妖怪。   不管晨露的说法是不是真的,显然这两个妖怪是对此深信不疑。   从站姿和不光不难察觉到泫溟对这位晨露的信任,而阿衍……她显然是没什么所谓的。   “好吧,好吧,你们三人组的来历我算是知道了,信不信先放在一边——能问问你们有啥目的吗?邀我这个圣人一道去皇都,恁总不能是去取经少个扮演师父的角色吧?”   “我离开皇都多年,如今正值皇都自顾不暇,各方人士齐齐涌入皇都,对我而言是个躲开组织的耳目,潜回皇都的好机会,以我这般惨状和血脉去警告陛下当心组织的报复,避免东州陷入大乱。”   晨露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若是有机会,我还希望能够接洽一个对妖族态度更友善一些的皇子,若是能够挫败那个组织的计划,我在皇都想必能够获得一定的话语权。身为最年青一代的太史司衙,我能够继承那个组织……想来应该能一定程度上影响皇嗣的人选。这些年来我和妖族相处了许多时日,他们对我有救命之恩……哪怕无法消弭两族之间的仇恨,至少我也想让今后妖族能够生活的好些。”   “……哦,呵呵。”   “您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身为树妖的体质罢了。”   杭雁菱揉了揉眼睛,双眸自暗金色恢复了原本的浅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借用我这个圣人的名头安然入京。因为我是妖族,你想要保护妖族,我们立场相等,我又是东州的座上宾……对你而言是个极佳的人选。”   “如果您不愿意也可以,毕竟您若真想走,我们留不住您。”   杭雁菱双手环在胸前,呲牙一乐:“成!那我走了啊!”   泫溟显然有些意外,她往前踏出一步:“等等,你听了这么多,难道就不……”   “你们东州是东州的事情,和我一个南州来的妖怪有啥关系?我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师父们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嘴里怕掉了,就没吃过苦,没要过饭,没偷过东西,没烤过老鼠肉……总而言之是个没吃过苦的纨绔子弟,你凭啥觉得我听你一席话就要帮助你咧?”   晨露微微一挑眉头:“……呵呵,或许是我对您这个圣人带有一丝期待吧,毕竟您能够帮助温宫羽这个素昧平生的妖怪送信,还和组织为敌。我本以为……我们立场是处处相同的。”   杭雁菱嗤笑一声:“和组织为敌?我倒是觉得你干的事儿跟血眼老鸦挺像的啊。”   “……哦?”   “刚刚你把那些所谓的‘真相’告诉了我,如果它们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杭雁菱撇了撇嘴:“到时候我在皇都是死是活,还不是您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儿?一不高兴,你就把我知晓秘密的事情说给皇帝他们听,到时候整个东州来围剿我,那我可遭不住。”   “我不会伤害您的。”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是‘圣人’,对你们还有利用价值。就好像血眼老鸦也是瞧在温宫羽是安渡镇镇长的面子上一样。”   “容我澄清……刚刚可是您自愿听完我的故事的。”   “是啊,所以听完之后我决定要跑路了。如果这个故事是假的,说明你这家伙蒙我,如果故事是真的,我的命又被你拿捏住了——我看咱们还是就此江湖再见比较好。”   晨露的眼光又是一黯,她有些苦涩的笑道:“如此说来,若是您真的觉得我在拿您的性命做要挟,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在这里杀了我才对……”   “那没办法,我这人刚好是有点杀人心理阴影的,今天被带过来的时候轰死了一个,已经到达今日上限了。”   杭雁菱转身摆了摆手:“就这样吧,您老人家自求多福,希望您半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就好了,还省的我动手,告辞。”   摇摇晃晃的,杭雁菱将后背的破绽尽数暴露在了晨露的眼下。   沉默不语的泫溟表情冷冷的看向杭雁菱的背影,低声问道:“怎么办,要强制……”   “呵呵,罢了。”   坐在木椅上的晨露摇了摇头,略代些许遗憾地说道:“她说的没错……是我考虑不周,只愿事情千万别发展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吧。”   “好,你别难过……我知道你盼着很久了,来,我们回屋吧。”   泫溟低声轻语地安慰着有些失落的晨露,她转身走到了木椅后面,轻轻的推着木椅转了个方向,朝着小屋走去,同时还不忘扭头嚷了一声:“傻鸟,赶快回去吃饭了。”   “泫溟泫溟,你看地上有个草芽儿诶。”   “那又怎么了?”   “可我记得刚刚这个位置没有草芽……”   “你这个脑子,能记得住什么?”   “而且这个草芽,还会动……唔?冒出土了?”   阿衍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地上冒出头的草芽,自黑色手套外溢出来的火焰将草芽烧的有些发黑。   泫溟不耐烦的回过头刚想嚷两句,忽然眼睛一瞪:“阿衍!快跑!”   “……诶?”   阿衍呆呆的站起身来,脚底下忽然一软。   足下的小草突然快速的生长变成了草垫子,木质的藤须抽了出来,结成了一团将阿衍包裹著的草球。   “诶,哇哇哇,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呜?”   “阿衍,快把它们烧了!!”   “我,我使不上力气……好奇怪,是没吃饱吗?喂,泫溟,我中午吃没吃饭来着?”   “少废话了!”   “泫溟,快去救阿衍!”   泫溟得到晨露的吩咐,只得松开了轮椅,朝着草制的囚笼飞奔了过去。   晨露的目光同样有些焦急,也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股温热的气息。   “我忘了问你一件事——你在乎的究竟是将组织的阴谋透露给朝廷,还是在意让你自己亲自回到皇都啊?”   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冷战从晨露的脊梁骨打了上来。   她猛地扭过脸去,却发现一对儿素白的手从她背后伸了出来,撩开了面纱,捂住了她的脸。   “唔,唔嗯!!!”   泫溟听到晨露的悲鸣,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蓦然出现的杭雁菱。   “住手,你要对阿露做什么!?”   “呵呵,当然是治病啊。”   杭雁菱一只手捂着晨露的脸,另一只手托着晨露的下巴。   紫色的光在掌心微微蕴动,同时对着泫溟警告道;“别乱动哦,我随时可以变卦,拧下她的脑袋来。”   “你!?”   杭雁菱眯起眼睛,在三十秒后,她松开了双手,身子向后走了两步,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就当做是听故事的费用,她的脸我已经治好了——然后,作为治疗腿的费用……这只脑子看上去不太好的鸟儿,就暂时让我来照看如何?”   泫溟正跑过来查看晨露的情况,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沙沙的草叶不断地耸动,拘束住阿衍的草球突然连根拔起,就地一滚,跟着轱辘下了山崖。   山崖之下,传来了阿衍的惊声呼喊。   “泫溟!!!!!我中午到底吃没吃饭啊!!!!!!!!!!” 第二十二章 散沙   “你要带着我去哪里啊?”   “去你把我带过来的地方,我在东州人生地不熟的,你虽然记性不好,但能从那么远的距离精准定位到我,想必也有办法把我指引回去不是?”   “嗯……”   “喂,你不会忘了路吧?”   杭雁菱像圣诞老人一样拖着草笼子走了半天,终于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草笼子里的阿衍,阿衍眨了眨眼,举起了手:“从刚刚我就想问了,你是谁啊?”   “……”   杭雁菱右眼皮子抖了三抖:“你这个记性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该不会是你在故意装傻吧?”   “傻?我可不傻!我聪明的很咧!”   坐在草笼子里的阿衍认真的说道:“我只是记性不太好而已,你可不要小看了我。”   “……”   杭雁菱提了一口气,眺望着自己来的方向。   显然,这只傻鸟是真的指望不上了。   好在拜前世有过骑乘小黑的经验,自己大体能够掌握飞行当中的位置和距离,大体还是记得住位置的。   但是怎么说呢,纯走路的话大概要走上两天吧……   杭雁菱歪头看着笼子里的阿衍:“放心吧,只要我能顺利回去就把你给放出来,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直接把我……”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阿衍惊恐的攥住笼子,大声嚷道:“我,我可事先说好!我的肉既不包治百病也不好吃!”   “巧了不是,我的肉大概是包治百病的。”   杭雁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好了,我一个树妖,不吃肉的。”   从阿衍的这个反应来看,东州的妖族除了会被捉妖队抓去高价贩卖给有钱人当收藏品之外,应当还有“别的用途”。   唉……   得了,好端端的为难一个傻鸟也没意思。   杭雁菱解开了草笼,斜眼看着阿衍:“算了,反正走到这里,我也不用担心那个泫溟什么的追上来搞我了,你要是不乐意送我,自己飞回去算了,这个时间点应该还赶得上晚饭。”   “唔。”   阿衍歪头看着杭雁菱好一会儿,突然啪嗒啪嗒地的像个小鸭子一样地跟在了杭雁菱的身后。   “哇,你不会得寸进尺的还想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   杭雁菱略感无语地抽了一下嘴角,停下脚步回过身,却正好被踮起脚尖的阿衍伸手摸了摸头发。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你是迷路了对不对?真可怜——”   “……”   “我的家就在这附近哦,不要害怕,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给你做好好吃的。”   看着阿衍满怀同情的目光,杭雁菱后退了两步,对着阿衍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为我刚刚指望着你把我送回去的天真想法而道歉。”   “别难过啦,大家都有犯错的时候。”   阿衍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可爱的笑着。   杭雁菱也是懒得跟这位天才儿童多费唇舌,转身继续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路。   反正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只要不搭理,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乖乖回去的。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诡异的气氛走了一段路,阿衍揉着肚子,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地的跟在杭雁菱后面,一直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眼看着都快出了山林了,杭雁菱回头看着跟了自己一路的阿衍,有些好气又好笑的问道:“我都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还跟着我干嘛?”   “唔……”   阿衍唔了一声,虽然维持着人类小女孩的形态,但还是歪了一下脑袋,盯着杭雁菱的脸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跟着你。”   “?”   天底下倒贴的理由见的多了,这么直接白给的还是头一次见。   杭雁菱不由得蹙起眉头来,回头看着这个呆呆的傻鸟。   阿衍看见杭雁菱站住了,忽然开口问道:“对了,你是不是认识阿衍啊?”   “今天刚认识的,你奉晨露的命令过去找我,把我带到了晨露面前,我俩闹掰了,最后危机关头我逃跑的时候捎带上了你做我的人质,就在刚刚我确认自己安全了,所以打算把你放了——你记性不好,我明明白白的说给你听总行了吧?”   “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但是这跟我的问题没有关系哦,我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我啊?”   “……”   杭雁菱无语的看着这个思维逻辑混乱的有些奇葩的傻鸟,这阿衍满脸认真的样子让杭雁菱真的猜不透她的目的,索性说到:“不认识,我只知道你叫阿衍,是朱雀的后代,其他一概不知。”   “哦……”   阿衍的眼神有些黯淡,她沮丧的低下了头:“你的说法跟晨露一样啊。”   “哦?哪里有错吗?”   “唔……”   阿衍揉了揉脑袋,很沮丧的蹲了下来,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柔软的土地。   “我不知道有没有错,只不过名字是晨露给我起的,我是朱雀的后代也是她告诉我的……但是我总是想不起来,在我是阿衍之前,我是谁呢?”   “哟,还挺哲学。”   “我记性不好嘛,总是模模糊糊的,觉得我在是阿衍之前,还是个什么来着……可是我就忘了。”   她可怜巴巴的看向杭雁菱,伸手指着她:“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你,可是又想不起来怎么认识的你了。”   “……喂,你今年多大?”   杭雁菱眉头一挑:“自己的岁数,还记得吗?”   “忘了。”   “……你总不会是羽儿的转世吧?”   “羽儿?我原先的名字叫这个吗?哪个羽,羽毛的羽吗?”   阿衍眨了眨眼,突然有些高兴的伸出双手来。   真红色的气息在她双掌上氤氲,随后,一片片如同火焰一般的羽毛。   “你看看,我有羽毛哦!”   “呜哇。”   杭雁菱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傻鸟。   若说这个家伙是被晨露安排,随便找个借口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那这个说法也太他妈强行了。   姑且不说这个丫头的傻是不是装出来的,晨露总不至于算到自己离开之前还会把这只傻鸟绑走当人质吧?   可若说这个傻孩子是羽儿的转世……   那,那,那也忒不对劲了一点。   就,羽儿应该是那种,非常早慧,有点喜欢逞强,心思明明写在脸上却硬撑着不说的别扭性子。   和眼前这个乐呵呵的展示自己羽毛的阿衍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那她到底为什么说认识自己呢?   ……   ……   算了,间谍就间谍吧。   “喂,阿衍,我给你两个选择哦。”   杭雁菱掐着腰,对着阿衍竖起了两根指头:“第一呢,是回去找你的晨露姐姐,咱们两个有缘再见。第二呢,是你变回妖身,带我飞到一个地方去,我指挥你,然后你喜欢回来就回来,喜欢继续跟着我就跟着我,怎样?”   “那我选第二个,因为晨露答应我的就是治好我的脑子,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阿衍眨了眨眼,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只见她轻轻后跳,脚丫踏在空中,一阵唳鸣声响起,火光包裹了女孩儿小小的身体,从火焰当中显露出来了一只比小黑还小上一圈的鸟儿的形状。   因为来时杭雁菱是完全被吊着飞过来的,因而这还是她第一次打量这个阿衍的妖身。   赤红色的鸟儿,身上的羽毛散发着和阿衍瞳色一般的橙色光芒,站在她的身边隐约的有一种温暖的,莫名熟悉的感觉。   “诶?”   杭雁菱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些纳闷。   是心理作用,下意识的还是把她跟羽儿联系在了一起才会觉得熟悉?   不对吧……?   怪事。   化作赤红色鸟儿的阿衍歪着头,看着杭雁菱,挥舞着翅膀微微浮起了一定的高度,伸出双爪抓住了杭雁菱的肩膀。   “走吧,我们去哪里?”   双腿离开地面的瞬间,杭雁菱哆嗦了一下,眼看着俩脚离开地面的距离越来越高,不由得埋怨一声:“等等,你就不能让我骑在你的后背上吗?”   “唔,不可以,我喜欢这样。总觉得我们两个好像就应该这样才对……”   ——————————————————————————————————   经过了长达一个时辰的飞行,两个妖族终于凭借着地上那个因爆炸而被蒸出来的深坑找到了车队的所在。   一路上杭雁菱问了阿衍许多事情,包括用自己的本名,以及羽藏心这个名字去试探。   可惜阿衍真就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记得。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杭雁菱缓缓降落地面,环顾四周,眼前的光景却让她一时间顾不上心中的那些猜疑了。   这是他们决定野营的地方,可是地面却残留着许多纵横的沟壑。   显然,在那场爆炸之后,这里还经历过一场战斗。   马车被破坏了,地上流了不少血,好在没有看到尸体。   言秋雨,周清影,小铃铛,付天晴,李天顺,以及马车队的伙计们都不见了。   空气当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安静攥紧了杭雁菱的心脏。   她的后背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   阿衍落地后再度变回了人形,她左右张望着这里的环境,忽然拍了一下巴掌。   “对哦!我好像想起来了!”   “什么?”   “我好像原本是要来这里带你回去的!”   “……”   杭雁菱抬起头来,再度张望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捏紧了拳头,声音变得有些生硬:“既然你想起来了,那么我倒是想问问——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晨露姐姐好像说过……只要我跟着一群颜色鲜艳的衣服的人就能够找到你。”   “衣服颜色鲜艳的人……绣衣直指么?”   杭雁菱的声音有些沉重,她捂着脑袋低语道:“不可能……这是天义道盟的车队,绣衣直指听命于皇帝,立场上不可能跟天义道盟相悖,难不成他们认出来我是妖族了……那为什么要对其他人下手……小小菱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推诿说她才是真圣女不就好了?奇怪,太奇怪了……”   “唔,我也不知道。”   “而且我们为什么会被绣衣直指跟踪?该死,那个温宫羽都没看出来我的妖族身份,他们怎么就知道了……”   杭雁菱捂着脑袋,暗金色的光芒在阴沉的视线当中流转,漆黑的灵气缠绕在她身体周围。   忽然,草丛当中闪过了一道寒芒。   “嗖!”   一截箭矢电光火石般地刺入了杭雁菱的左肩,一旁的阿衍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   “诶,诶?诶诶诶??”   “咳,咳咳……嘿嘿,果然,真走运!”   从草丛中,一个男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身穿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的锦衣,一只手端着弩,另一只手则不知了去向,半只眼睛被鲜血迷住睁不开。   这幅凄惨的光景象征着他经历过一场恶战,而即便已经身负重伤,他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向了杭雁菱。   阿衍看着这个危险的家伙,伸手想要轻轻拽一下杭雁菱的胳膊,却发现刚刚还被弩箭射穿的杭雁菱突然不见了踪影。   手持弩箭的男人也愣了一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长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耳边忽然听到了嘎嘣嘎嘣的脆响。   “诶?”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杭雁菱。   准确来说,是杭雁菱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见的。   杭雁菱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哥们,你在这里很久了吧?你有没有看到马车队的其他人?”   双手捧着持弩男人的脸,暗金色的眸子流转着光芒。   “看上去……你的锦衣并不合身,也没有绣衣直指标配的飞云靴,你应当只是一个假扮绣衣直指的猎妖队……所做的一切应当是为了钱吧?不妨做笔买卖,我会治好你,然后给你钱,很多很多钱——麻烦你好好的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给我说清楚了,可以吗?”   “你打算开价多少?”   被道破了身份,男人倒是也不在乎了。   他习惯性的想要开口要个好价,但说话的感觉却怪怪的。   胸腔的共鸣……好闷啊?   手臂也有些阻力,让他没办法活动自己的关节。   浑身上下的伤口倒是都不痛了,就连之前砍在肚子上的那道剑痕都……   “诶?”   低下头,男人看到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腹部,而是后背。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个男人此时正维持着脑袋被拧去一百八十度的姿势,在刚刚被杭雁菱“治”好了。   意识到自己正以何等姿态存活于世的男人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大惊失色的喊道:“你,你——你究竟是个什么……”   “好兄弟,我求求你,千万别多说一句废话。”   杭雁菱将肩膀上的弩箭箭矢拔下,随后噗嗤一声刺入了男人的眼睛。   “呃啊啊啊啊啊!!!!!!!!!!!!”   攥着箭柄,杭雁菱恳切地说道:   “算我拜托你,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千万别多说哪怕一句废话,好么?我有些着急,情绪可能有些急躁,还请你别见怪,也别惨叫,更别试图骗我……我们好好配合,好么?”   眼睛的痛苦在渐渐消退。   男人看着面前这个仿佛要哭出来的女孩,心底确实一阵阵地发凉。   他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愈合了,但那支刺在眼窝里的箭矢却完全没有拔出来的意思。   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面前的她是绝对不会杀了自己的。   自己的不配合,只会获得来自对方的“治疗”。   可这种治疗……无异于挖出髌骨,将石头塞进去一样……   是宁肯死都不想去接受的酷刑。 第二十三章 分道   “甩开他们了?”   “是啊,呼。”   “你还好?”   “好……不严重……”   坐在地上的付天晴艰难地将箭矢从自己的肩头上拔了出来,剧痛让他闭上了眼睛。   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肩膀,他捂着伤口,紧咬着牙关,浑身冷汗直冒。   “妈的……那帮人……是干嘛的。”   “少说话。”   李天顺低头看着自己炸的焦黑的左手,从兜里取出一枚药丸递给了付天晴,费劲的喘着气:“给,就这一个了。”   “自己留着……吃去吧……”   付天晴和李天顺二人栖身于一颗大树之下,肩靠着肩膀,都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距离他们再远一些的地方,则横七竖八的倒着几棵被雷霆霹的焦黑的大树。   “嘿嘿嘿,妈的……”   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李天顺,付天晴抬起头来靠着大树,费劲的喘息着:“呆久啦……在老杭边上……我都快忘了……我臭凝元期……在聚神期面前……就是盘菜啊。”   凝元,真元,聚神。   差了整整两个境界。   战到如此狼狈的地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甚至说能够反杀几个追兵,摆脱他们的追杀已经是天大的运气。   但付天晴总忍不住去想,如果杭雁菱还在这里,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自己总是希望杭雁菱那家伙能够多少依赖一点他这个半分血缘的兄长,但心里也总是知道,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一边。   离开了老杭的庇护,没了墨翁的加护。   自己真正的实力,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而已了。   ……   穿越者,天之骄子,五行灵气,戒中老人,这些支撑着付天晴自命不凡的因素因为杭雁菱的出现而一点一点被剥落,而又因为今天的这次追杀而被彻底的击垮。   “唉……”   追兵不知何时能够赶到,柯道源的车队能不能跑出去也不好说。   小秋雨,那两个莲华宫的小姑娘的情况完全尚未可知,老杭也失踪了。   若不是此刻身边还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凄惨的李天顺,此刻付天晴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般的困境。   “新手引导……才刚过去,就跑到……跑到后期图里的感觉……”   “别絮叨了,少说话,保存体力。”   李天顺闭上眼,缓缓驱动着体内的真气进行着恢复。   付天晴恢复些许体力后抬起了手,颤抖着胳膊摸了一下黑玉扳指,结果刺痛和酸麻感让他的手啪嗒一下垂落在地上,刚刚取出来的青色药丸也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付天晴苦笑一声,歪倒在地上,像个虫子一样的蠕动了两下,肩头的伤口涌出的血浸入了泥土,靠着剧痛刺激着大脑维持清醒,好不容易才勉强的用嘴唇和舌头把沾满泥土和草叶的药丸舔进了嘴里。   李天顺气的笑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药我有的是……你非得,自己弄成这样?”   “这可是老鳖登的秘传……你个东州土鳖懂什么。”   付天晴缓了两口气,勉强从地上坐了起来,哆嗦着手再度取出一个药丸,丢在了李天顺怀里。   “对了,那群人,到底什么来头,你知道不?”   李天顺的体力倒是比透支身体的付天晴好许多,他拿起药丸送进嘴里,咕嘟一下咽了下去,喘了两口气后答道:“那身打扮,多半是绣衣直指,是直属于陛下的部队……”   付天晴哭笑不得的问道:“什么毛病,你们正天道观在东州不是影响力挺大的吗?怎么惹得皇帝佬的兵马过来追杀咱们?”   “……仅仅打扮像是罢了,不能就此定论是陛下所为。”   “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东州皇帝的亲兵去刺杀外州来的使者团??那这么做图啥啊?总不能是指望我们看到是皇帝的部队就被吓得乖乖缴械投降吧?”   “当真难说,此时正值皇嗣竞选之际,有人想要借此向我们进行某种威胁,亦或是达成别的目的皆有可能……而且这次的突袭蹊跷的地方太多了。”   李天顺皱眉看向坐在对面的付天晴,梳理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入夜后,先是天降大雾,有人暗箭伏击,随后便是圣雁菱被人带走……你我正混乱之际,又赶上这群打扮成绣衣直指模样的家伙突然来袭……而且最让我不明白的是,这帮绣衣直指的目标为什么会是……”   在大雾散去后,众人发现了一具深坑中的焦尸。   从已经快焚烧的跟木桩差不多的弓箭上来判断,他应当就是制造大雾的袭击者。   然而众人在周围找了许久,也未曾见到杭雁菱的踪迹。   周清影似乎寻到了什么线索,顺着林子一路找了出去,小铃铛和小小菱也跟在她的身后。   因为实在不放心三个小孩子的安全,付天晴和李天顺吩咐擅长医术的言秋雨和江湖经验丰富的柯道源留下治愈伤员,自己二人本想追上去,但还没来得及走多远,就在林中遇到了绣衣直指。   一个聚神期带头,最低修为都是真元期,拢共十几号人。   随便一个挑出来都够付天晴和李天顺喝一壶的了。   李天顺一开始还以为是朝廷派来的救兵,然而下一秒对方连话都没讲一句就直接翻脸,直接冲着李天顺旁边的付天晴下了死手。   可怜的李道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付天晴在万兽山磨炼过,和名门大宗出身的李天顺不同,早已经感知到不对劲的他提前做好了准备,拎着李天顺开始跑路。   二人一路且战且退,因为附近马车那边还留有伤员,也不让他们发现还有三个小姑娘在附近,只得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奔逃,力求将这帮人引开。   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是认准了付天晴死咬着不放,并且攻击似乎是有些投鼠忌器的意味,既不想重伤了付天晴,也不想让付天晴就此逃脱。   好在付天晴急中生智,利用体内白蛟的力量引来了天雷,以极快的速度带着这帮人在树林里兜圈子,完全没人在乎的李天顺则趁机以最快的速度布下雷阵,在付天晴体力耗尽之前给这帮绣衣直指结结实实的来了一发大的。   虽然这并不足以彻底消灭这支平均实力在他们之上的绣衣直指小队,但是李天顺和付天晴这两位来自各自州的少年天才发出的舍命一击还是将他们重创。   付天晴用尽最后一点体力带着李天顺逃到了这里,此刻二人真的是油尽灯枯,若是追兵再至,两人也只能选择乖乖束手就擒了。   “若是有人对我正天道观不忿,亦或是对圣雁菱抱有偏见而出手,这些理由我都能理解……可为什么他们的目标是你。”   李天顺满脸的不解,付天晴更是翻了个白眼:“我哪儿知道去?我就是临时起意跟着跑过来了,鬼知道我得罪谁了。”   二人彼此看着,眼中满是无奈。   不管怎么说,时间算是拖延够了。   希望车队那边听到声音,能够及时做好撤退的打算吧。   付天晴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眺望着夜晚的星空。   “我真想就这么眼睛一闭,什么事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唉……好久没玩命了……太平日子是过久了啊……”   “别睡,他们说不定还在附近。”   “拉倒吧,我最后带着你少说跑了有他妈五公里……这速度快赶上轿车了……怎么可能会有人——”   付天晴的话还没说完,一束光找来了他们的脸上。   一连串的脚步声音响起,从金属碰撞的声音听来,来者身披甲胄。   “找到了,线报上说的那帮偷猎的家伙就在这儿!”   “抓住他们,快!!!”   火把的光穿过林荫照了过来。   李天顺俩眼一闭:“付天晴……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嘴给缝上。”   已经躺平了的付天晴再也没了说话之外的力气,他呆滞的看向夜空,哀哀的说道:“老杭来全杀了……我也真尽力了……老鳖登在干嘛,查询老鳖登状态……别他娘睡了……”   ——————————————————————————————————————   “啊啊!!!!!”   惨叫声划破了森林。   幽香弥漫在林荫小道之间。   树叶从枝干上枯朽凋零。   天空的飞鸟坠落,在落在地面将近五米的时候浸入了幽香之中,被腐为了一滩肉泥。   少女徐徐的步行。   芬芳的雾影追随着她的脚步。   在她面前,是如同败犬一样爬行的三个男人。   他们失去了小臂和小腿,只剩下一截四肢的他们像是被驱赶的猪猡。   惨叫,哭嚎。   他们本就是因为金钱利益聚集到一起的猎妖人。   趋利避害是他们行动的唯一准则。   本来,本来……   本来这次的抓捕应当非常轻松地。   本来这次的对象应该是非常值钱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天底下存在这样的——   “不要,饶了我们,求求你!!!”   有人爬不动了了,停下来,求饶。   少女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前进,从男人身边经过,头也不回。   哀嚎求饶的男人迸发出了更恐惧的惨叫,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剩下的肢体开始溶解。   正如同少女身后的路上,那些七歪八斜躺着的尸体一样。   沁人心脾的芳香。   侵入皮肤,侵入经脉,侵入脏腑,侵入脊髓,侵入脑海,侵入灵魂。   好香……   心神,大脑,都忍不住的想要对此沉迷。   好香啊……   泪水扑簌扑簌的落下,陶醉的表情之下并非由衷的喜悦,在享受着芬芳带来的欢愉时,男人也分外清楚自己的身躯已经溶解的不成样子。   少女并未因为这幅凄惨而驻足。   她面无表情的前进。   她没能看好师妹。   她没能照顾好付哥哥。   她没能制止师妹走上歧途。   她没能保护好懵懂无知的孩童。   是自己的错。   就像曾经一样。   前世沉溺于他的庇护之下,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今生还是遇到了他,又做了不切实际的幻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踩踏着血水和肉泥,裹挟着血腥与芬芳。   少女踏向了密林的黑暗之中,消弭了自己的身形。   ——————————————————————————————————   “该死,味道太杂乱了。”   周清影扶着大树,咳嗽了起来。   小小菱面无表情的跟在她的身后。   小铃铛则是心疼的给师姐递过去了一壶水。   “四师姐姐会回来的,我们回去等她好不好?”   “不。”   周清影咬住牙齿,直起腰来。   “把她带走的,和引起大雾的人不是同一拨的……这片森林里有很多味道……很多很多杂乱的味道,有太多人在这里等着我们了,该死……我为什么才发现。”   小铃铛拍拍周清影的后背,噘着嘴吧:“人家也没发现,不是师姐姐的错啦!”   “你那么自责也于事无补,我们不都好好的么。”小小菱冷着个脸说道:“你觉得我们能走到什么时候……杭雁菱很强,她要是想回来,没人拦得住她,出来找倒不如在马车前等她回来。”   “要等你回去等好了!!!”   周清影回过头来,怒视着小小菱。   “我那时只是一不小心没看着,我那时候只是没能好好的抓住她的手不松开,她就差点把命丢了!!!那时候的她躺在白色的床铺上,像死了一样,一群人围着她转,身上被管子插着,血被人抽出来储在瓶子里!!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   “你那是不信任她。”   小小菱皱起眉头,反驳道:“若是信任她,她说过今后会好好活,你就应该相信。”   “信不信是我的事!!你难道让我就坐在那里等,像上次一样,像个傻子一样等她平安无事的回来?!”   “可就凭你,又能做到什么?”   “你们两个,别吵啦别吵啦——”   小铃铛看着马上要吵起来的师姐,捂着脑袋头痛的嚷道:“好头痛哦……能不能来个好心人帮我劝架呀。”   “刚刚就听见这儿吵吵闹闹的,原来你在这儿啊?”   夜空当中,一只血色的小鸟降落到了枝头,香风一转,纤纤玉足翘起了二郎腿,一个千娇百媚的红衣女人坐在树梢上,半露的胸口纹着一只血色的夜雀。   她的双眸眯成月牙:“哟,哟哟哟——真没想到,你这出去一趟,竟然还拐了两个小姑娘回来。真不错,一个个都是好苗子,一个英武凌厉,一个活脱憨娇,姐姐我都要流出口水来了。”   看到突然出现的敌人,周清影下意识的拉住了小小菱将她往身后一拽,提剑问道:“你是谁!?”   “我?呵呵,什么嘛,小甜心,你没跟你的伙伴们介绍介绍姐姐我?”   小小菱皱着眉头看着坐在树上的女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通过这肉麻的说话方式在杭雁菱的记忆当中检索到了关键词条。   “你是……花莺莺……?”   “呀?语气这么陌生干嘛……哦!我明白了,你的那个什么……另一个人格又出来了对吧?”   花莺莺似乎对于小小菱的态度并不意外,她笑着从树梢上跳下来,弯下腰。   “这里很危险,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趁早开溜的好——两位可爱的小姑娘,有没有兴趣来我的酒楼坐坐?”   周清影咬牙道:“没时间,我们还得……”   “还得去找另一个杭雁菱对吧?那边的小丫头就是这么嚷嚷着出来的,真的是,她那副危险又有趣模样,人家还舍不得劝她……”   花莺莺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伸手轻轻搭在了周清影的头上:“好了,我答应帮你忙,不过这里今晚热闹过头了,不适合咱们登场——小姑娘,先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她到底是谁啊?”   周清影歪头看向疑似认识这个妖媚大姐的小小菱,小小菱抱着脑袋,凭着杭雁菱的记忆解答道:“是个……跟杭雁菱差点一块睡了觉的……女流氓?”   “啊?”   ——————————————————————————————————————   “言姑娘出去了那么久……小天顺和小天晴,还有那三个小姑娘也迟迟没回来,咱们要不要出去找找他们?”   负伤者都包扎完毕了,车队的一个副手走到了一直坐在地上,手持长剑的柯道源面前,有些为难的问道:“他们会不会出意外了啊?”   柯道源冷哼一声,眯起眼睛。   “出意外也比回到这里强……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刚刚那个弄雾的不是已经……”   “是别的人。”   长剑刺入地面,感知着大地传来的振动。   “看来,有太多人不想让咱们顺利的回到东州了啊。”   “那怎么办,咱们杀出去?”   “不行,再等等。”   “还等什么!?等那几个孩子回来送死!?”   “……不。”   柯道源摇了摇头:“包围我们的人,很危险……轻举妄动,死伤很大……而且我隐约察觉到一股更大的威胁逡巡在林子里……”   “那还不快跑吗?”   “它们不是一伙儿的……包围我们的人数量在减少,它们……在被那个玩意猎杀着。”   “猎杀?这片林子里我不记得有什么凶猛的妖兽啊?”   “不知道,总之别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了,听我指挥就——糟了,他们来了!!!”   “嘭!!!”   一道飞驰而来的黑影冲了过来,柯道源立刻起身拔剑将其斩落,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顷刻间如雨而下。   早已经准备多时的柯道源大吼一声,拔出长剑的同时形成了以层淡蓝色的护盾,将车队的成员团团罩住。   真气,剑雨,飞刀,弓弩。   各式各样的攻击击在屏障之上,弹在地面,挖出深深的沟壑来。   柯道源撑住屏障,额头冷汗直冒。   这波攻势,他并不难以阻挡。   行走江湖多年,他也并不是没遇到过被人伏击的场面。   然让他无法理解的,是眼前发生的现象。   敌人的确是在进攻。   从四面八方,每个角落。   强大的火力似乎是想要将这帮人全部赶尽杀绝。   由柯道源撑起的真气屏障在渐渐缩小,最终所有人都围绕着杭雁菱的那架马车退缩到了一起,而其它的两个马车则是在真气的弹幕当中被摧毁殆尽。   但是……   随着屏障的缩小,敌人的火力也在不断地减弱。   就好像……就好像是在被撕开一个口子,然后被逐渐吞吃一样。   密集的攻势当中,柯道源却能够从减弱的趋势判断出来那林中恶兽的进攻路线。   是的。   那帮家伙刚刚之所以放弃包围突然发起猛攻,并不是时机成熟了。   而是他们急眼了。   不过,为什么他们着急了要攻击自己,而不是去对抗那个猛兽呢……   无法理解。   可是攻势减弱总归是好事。   敌人的数量再减少真的再好不过了。   在撑了半个时辰后,攻势终于彻底停歇了。   柯道源解除了千疮百孔的屏障,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围的地面早已经被破坏的狼狈不堪了。   “你还好吧。”   “诶,没事。”   眼前伸过来了一只手,柯道源下意识的想要去搀住。   而手掌心传来的潮湿和腻滑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血。   黏糊糊的,热腾腾的血。   柯道源抬起头来,看着将自己拉起来的人。   突兀出现的血液让他感到危险,而眼前人的面容却又让他安心了下来。   “小圣人,您回来了。”   “嗯?”   “小圣人”眨了眨眼,看向了众人保护的马车:“什么叫我回来了……难道那家伙不在那里面?”   “咦?在刚刚起雾的时候,您不是被带走了……”   柯道源看着面前这浑身衣服被血染透了的女孩,心中骇然。   这么多的血。   难不成,刚刚林子里的那些人是她……   “嗯,哦~~~是了,是了。”   “小圣人”的脸上突然浮出了戏谑的笑容,她扭头走进了马车里,过了一会儿后又探出了头来。   “我看这儿还挺危险的,我们先走吧。”   “可是,您的师姐师妹,还有小天顺小天晴没回来……”   “我看车队里有不少人受伤了,在这儿留个口信给他们不就行了?”   “这,似乎不妥……”   “诶?我不是圣人吗?圣人说的话,不管用?”   “管用,管用,只是刚刚那些林子里的恶人,怕是……”   “怕是,怕什么?”   “小圣人”放下了马车的帘子,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马车内的位置上,对着马车外的柯道源笑盈盈地说道:“林子里现在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第二十四章 分道(二)   “这那群人留给你最后的消息我也就是看了这个才知道还有落单的人要回到这里,于是穿上尸体的衣服在这里等你的——”   高速吟唱一般的念完了一长段话,这位脖子180度拧转,眼窝子里插着一根箭矢的可怜男人哭鸡尿嚎的双手捧着一个刻着字的石头,以及一张叠的规规整整,还没来得及被拆开的信纸。   “我这已经重复第六遍了,我求求你,信我吧。”   “兄弟,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杭雁菱用袖子蹭了一下眼睛,再次拍了拍男人的胳膊:“所以,再重复一遍你看到的所有细节好吗?说错一个字——”   “你就把我浑身的骨头拆了换成石头的,姐姐,奶奶,祖宗!我真的没骗你。”   “兄弟,体谅体谅,我死朋友死怕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男人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了地上。   他在心里头暗自发誓,今天要是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自己下半辈子就去当个说评书的,以后连贯口都不用练,张嘴就能来。   在杭雁菱的一再坚持下,这位想要捡便宜的可怜人又把在林子里看到的来龙去脉讲了一次。   他们本来是一伙儿躲在附近的猎妖人,接到了线报,知道附近要有一队稀有的妖族经过这里,于是商量着在此地设卡拦截。   但是这位倒霉蛋因为晚上吃多了凉面耽误了时间,错过了大部队。   等他擦好屁股带好装备,好不容易赶上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同伴们都变成了融化了的肉泥。   那光景真的能吓得他一辈子做噩梦。   昨天还一块儿有说有笑的猎妖人同伙们,有的还有一部分的脑袋,有的则是剩下了半个身子,大家的表情都洋溢着幸福愉悦的快乐,就好像是一群融化了的泥塑一样烂在地上。   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连哭带嚎的逃跑,结果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只听到了远处森林里雷声滚滚,想尽量躲着走,却又不行的撞见了跟马车队交战的那群绣衣直指们。   猎妖人本来见到这群朝廷命官是躲着走的,毕竟即便东州敌视妖族,他们这种涉及到走私和黑市的队伍也并非合法。   只可惜他实力不高,再加上被吓破了胆,本想逃走的他被余波打中了脑袋,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那些可怕的绣衣直指全死干净了。   捡回一条命的他冷静了一会儿后,忽然意识到周围已经一个活物没有了,对于此时唯一还活着的自己而言,这是难得的发财机会。   他先是翻找了一圈绣衣直指的尸体,搜刮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又去车队留下的残骸看了一圈,发现了车队留给杭雁菱的信息。   不久之后看到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鸟儿落在地面上,于是便起了歹意。   ……   ……   “你真的不记得车队里面都有谁了?”   “我发誓,我对天发誓,这全部都是真的,我求求你,信我吧,不然你把我手剁一只怎么样?”   男人哭天抢地,看的杭雁菱也无奈摇头。   站在一旁呆呆听了七遍的阿衍举起了手。   “我好像……都快能背下来了诶。”   杭雁菱悲悯的点了点头:“老哥,别难过,我当然愿意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好了好了,别紧张,放轻松。”   嘎巴一声把脖子扭回去,将箭矢拔了出来,又在男人咽气之前将他救回,杭雁菱从兜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双手奉上。   恢复过来的男人吓得猛地后退一步,丢下石头和信纸,话也不说拔腿就跑。   看着连说好的答谢金都不拿的男人,杭雁菱无奈一叹。   “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多一点信任了?”   “唔,不追他?”   “那个状态下基本不可能撒谎,编造的谎言连续几次说的经历虽然有过细小的出入,但都在合理的容错范围之内……只是他说的这段经历让我始终理不出来头绪。”   前世也是离开安渡镇后被绣衣直指追杀,但是这一世自己理应和温宫羽是同一阵营的。   不可能是他派来的人……   但晨露将自己带走的行为显然又给这次车队遇袭创造了机会。   即便温宫羽没有害人之心,可那个宁肯毁掉自己容貌也要回到东州的女人就说不好了。   杭雁菱无法信任那个女人。   和力求维稳,安于现状的温宫羽不同,那个女人虽然满口要维护东州的治安,但是她身上有一种锐意。   那是寻求改变的锐意。   她对东州有无危害不好说,但绝对是个麻烦的角色。   只可惜现在也没工夫自投罗网,杭雁菱只得神色严肃地看着男人留下来的刻字石头。   那是一个口信   【车队遇袭,幸得万全,莲华宫众失散,余等恐生事端,为护圣人周全,先行离去,寻得其他孩子们后,皇都再会。】   小汤镇……   “不好!”   杭雁菱脸色一变,阿烟被她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连忙蹦过来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全都失散了!”   杭雁菱咬住牙关,紧紧地捏住了石头。   除了石头上提到的莲华宫的众人走丢了之外,这石头上还暗藏了一个消息。   南州来的人不可能认识小汤镇,石头上的这些话自然是说给其他南州人听的。   刚才那家伙临走前提到了曾经听到雷声,应当就是李天顺失散了。   他身为车队的领班之一,极有可能是在寻找自己的过程当中不见了的……   该死。   杭雁菱将石头揣进兜里,又拿起那封叠好的信纸。   照常理来说,车队已经紧迫到了不得已用随手捡来的石头留下信息,自然不可能还有余裕地特意写一封信留作口号。   这封信是另外一个人写的。   信上还有香粉的味道……   “这个味道……好像是那家伙的?”   杭雁菱提心吊胆的拆开信封,打眼一看。   【不必担心,莲华宫的女孩们已经被我带走,若是有缘,皇都再见。】   信封没有署名。   杭雁菱从戒指中取出之前真正的杭雁菱寄给自己的那封信,进行了一下对比。   字迹不同,但信封上的那股香粉味儿是一样的。   呼……   写信的人应当看到石头上留下来的字迹了。   有余裕写信,说明那人留下信封的时候,周围应当已经是安全状态。   ……   即便不是真的杭雁菱,也应当是她的同伙之类的人帮忙救下了小秋雨和周清影,小铃铛,小小菱她们。   这边可以暂且放下心来了。   “不过既然特指是女孩……也就是说老李还是没回来——喂,阿衍,帮我个忙!拽着我,带我飞在天上,带我在林子里转一圈”   “嗯!”   阿衍听话的化作了火鸟腾空而起,抓着杭雁菱很快的飞到了树林的上空。   “找找看这片林子里有没有明显被雷劈过的地方!”   阿衍闻声带着杭雁菱飞了一阵子,在这偌大的林子中,一片焦黑的区域分外的显眼。   “走,快去!”   阿衍抓着杭雁菱飞快的扑向了那片焦黑的林子。   落在林荫见,不难发现有几具尸体倒在地上。   杭雁菱紧张的行走在林间,双目当中暗金色的光芒晕染开来。   弯下腰,伸手试探尸体的情况。   尸体衣服焦黑,皮肤上有雷击纹,没有其余外伤。   他们是被雷霆劈死的,在这之前并未受过伤害,毫无疑问,如此威力的雷击是李天顺的手笔。   但是李天顺发动大规模的雷击需要提前布下法阵,需要进行准备工作,需要一个给他掠阵的人。   杭雁菱站起身来,观察周边还未倒下的大树。   除了那些彻底被雷霆霹断了的树之外,还有许多树木上有焦黑的痕迹。   那些横着的焦痕并不是从天空降下的雷霆所留,而雷光在树林间横向穿梭后留下的痕迹。   这个痕迹杭雁菱并不陌生。   看来,给李天顺掠阵的人应当就是年轻的付天晴。   既然发动过大规模的雷阵,空气当中应当残余着些许的灵气。   顺着隐约的灵气摸索,杭雁菱找到了李天顺布下法阵的痕迹。   法阵旁边有些许的血迹,一直延长到另一个和焦尸所在位置完全不同的方向。   被雷劈死的家伙死的干脆,留下这么长的血迹的大概率是付天晴和李天顺二人。   沿着血迹,杭雁菱让阿衍带着自己低空飞行了一段距离后,找到了血迹的终点。   一棵大树,下面的草很乱。   从痕迹隐约能判断的出来,这里休息过至少两个人。   有挣扎的痕迹,有一大滩血。   可从周围树木的完整情况来看,这些不像是打斗留下来的。   应当是在处理伤口。   因为血迹在这里就不再延伸了。   除了血迹之外,地上还有一排马蹄印。   马蹄印记是从东面过来的,和血迹的方向不同。   说明有另一批骑马的人过来,发现了受伤的二人。   综合情况考虑。   李天顺和付天晴那时候应当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反抗了,而那些骑马的也没有将二人在此格杀。   这些马蹄印很深,而且有军用蹄铁的形状。   说明这是东州的正规军。   李天顺在东州大小也算是个名人,这个位置差不多已经到正天道观能够影响到的势力范围了。   显然,他们安全的概率很大很大。   在确认了这两位也还活着后,杭雁菱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阿衍,阿衍已经变回了人形,气吁吁的嚷道:“我肚子饿了!我好困,你好重,我不飞了,我要吃饭,我要睡觉!”   “好好好……”   天色不早,既然确认了众人的安全,杭雁菱也不急于一时去追了。   折腾了大半宿,她自己也是有点饿了。   看着逐渐浮现鱼肚白的天空,她揉了揉肚子。   反正付天晴必然是利用了雷蛟的力量,李天顺布下法阵后也需要补给,他们二人必然是要在小汤镇休整一段时间的。   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小汤镇倒头呼呼大睡了。   明天再去找他也来得及。   “先吃饭吧,吃完饭睡会儿,我带你找人去。”   “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要找谁啊?”   “……找一个臭弟弟,和老娘的榜一大哥。”   ——————————————————————————————————   “哈啊……呼。”   付天晴舒舒服服的眯着眼,享受着医师小姐姐的手指在后背上的伤口处轻轻的上着伤药。   外面的天空已经浮现出鱼肚白了,一宿的鏖战终于落下帷幕,他和李天顺很幸运的被驻扎在附近小汤镇的卫兵给当做猎妖队的人带了回去。   而就如同标准的爽文模板一样,在他们马上要被定罪时,李天顺亮出了自己正天道观年青一代大弟子的身份。   这下一来,原本还被当成卑劣小贼的他们马上被小汤镇镇长奉为了座上宾,给安排了最好的招待。   李天顺拜托镇长安排一路兵马去救援还停留在林中的马车队,得到回报却说马车队已经撤离了,周边还发现了许多绣衣直指的尸体,但并没有马车队的。   听到这个消息,付天晴安下了心来。   这肯定是不用问啊。   那帮绣衣直指的什么级别的战力?   聚神期的大佬都有!   凭借着车队里面那几个人哪够看的?   他们怎么可能全灭?   那必然是老杭回来出手把他们全杀了啊!   更何况李天顺断言若是小圣人没回来,柯道源不可能让车队离开原地。   这更加笃定了他的安全感。   有一说一。   虽然这很可耻,很让人沮丧。   但是得知杭雁菱回来后,自己的心的确感受到了踏实。   不知何时,“杭雁菱”这三个字已经在他心中和“安全”两个字画上了等号。   这个总是牺牲自己为大局的家伙总是会尽全力去照顾好周围的所有人。   更何况这次她出门之前带了好几个能重创金丹的防狼小道具,自然也不用担心她跟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呼……”   心满意足的松了一口气,付天晴侧过脸,看着旁边抱着肩膀,一脸鄙夷的李天顺。   “咋啦老李,羡慕?你也来按两下?”   “……你是圣人的异母兄长,能不能有点尊严和矜持。”   “得啦,你是不知道当初老杭一脸贱样的跟我描述小秋雨搓澡有多舒服的时候,嗤,我可比她收敛多了。”   “嗯?细说。”   “嘿嘿,你等我绑好了肩膀出门给你做个笔录啊。”   俩人正聊着天,医馆的门口却被砰砰砰的敲响。   小汤镇的镇长在门外殷勤的说道:“付少爷,付天晴少爷在吗?”   付天晴纳闷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天顺,歪头说道:“在,怎么了?”   自己也没跟小汤镇的镇长提及自己是大少爷,怎么就……   “您伤好了之后先好好歇着,等睡醒了后劳烦您来一趟寒舍,皇都来的一位大人物要见您呐。”   “……见谁?我?谁要见我?”   “是一位叫刘先生的,来头可不小呐!”   付天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李天顺,李天顺摇了摇头:“看来这东州要抓你的人还不少,怎么样,跑么?”   “我是跑不动了,不过我觉得不是追杀咱们的那帮人,否则现在我们已经被带走啦。”   “也有道理,要去见他?”   “嗯。”   “你先睡着,我去联系小汤镇内的同门,探探刘先生的底细。放心吧……门外我布下了雷法,即便有危险,我也能将你从这小汤镇安全的转移出去。”   “你这不也重伤刚愈……算了,谢啦,兄弟。”   “……不客气。” 第二十五章 分道(三)   残破的车队艰难的前行着,绣衣直指的突袭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没办法确定袭击者的真实身份,也没办法确定朝廷真正的意图。   原定的在各个城市让圣人发表一番演讲的计划也因为李天顺的缺席而作罢,想回正天道观修整,可正天道观距这里的距离又太长,现在摆在车队面前唯一的路就是尽快赶到皇都,寻求此时正在皇都的真阳观的庇护。   柯道源面色沉重,他并不能确保自己此时已经绝对的安全了。   莲华宫的一行人是出于信任才跟着东州的车队一起来,遭遇了这么多突发情况,他真的没办法跟任何人做一个交代。   付天晴和李天顺为了引开那些追兵,如今生死未卜。   唉……   回看着身后唯一的那辆马车,柯道源只觉得自己满嘴的苦涩,却不能说给任何人去听。   而在车厢内,小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舒适的椅子上,用一片艳红的花朵精心护理着自己的指甲。   虽然要找的人并没有找到,但是就这样带着也不赖。   对于她而言,行动从来不需要什么缜密的计划。   她并不像是付天晴那样,事事都要过滤一遍自己的理性,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找不到便是找不到。   找付天晴从来就不费劲,只等着他来找自己就好。   呵呵。   轻轻舔舐了一下殷红的指尖,杭雁菱伸手轻轻抚摸着椅子上柔软的皮垫子。   时间过了许久,这垫子上早已经不再残余那个人的温度了。   “虽然是我对你发出的邀请,但我可真没有想到,你会作为圣人被迎接去皇都进行演讲。”   横躺在椅子上,恶女看着指尖的殷红。   黎明的风吹过窗帘,这是天空破晓之前,黑夜残留下的最后痕迹。   “总是冒冒失失的妄图去照顾好一切,没有好好的看着身边的人——被称作圣人啊……”   呢喃的自语了一句,少女打了个哈欠,侧头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那么……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那些人应当是把“杭雁菱”这个存在真的当成一个圣人去崇拜的吧?   把他们都杀了,兄长大人会急眼么?   会走跟前世一样的老路么?   会处理的更好么?   罢了。   没这个必要。   愤怒的付天晴固然可怕,但若是玩的太过火,将他逼入绝望,如今的自己是没法抗衡的。   没那么做的必要。   “不过圣人啊……牺牲自己求全大义的人是圣人……可我却很不喜欢你被别人这样喊。”   无趣的嘟囔了一声,杭雁菱翻了个身。   那位三公主大人还好端端的活着。   哦不对,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应当被人称作三皇子。   真可怜啊……   明明根本不可能成为皇储,明明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成为皇储。   说来,刚才杀掉的那些人,好像是东州的绣衣直指来着?   特意在半路截杀杭雁菱……应该也是那位三皇子龙朝花的主意吧。   至于动机,呵呵……   你也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对不对?   既然知道自己前世经历了什么,这一世却还是选择乖乖当好这个毒虫的角色。   你对东州……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   “说起来,昨天晚上,好像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惯例的早餐上。   东州的皇子们齐聚一堂。   二皇子龙朝露笑意盈盈地说道:“听说,运送圣人的车队被人袭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瞥向大皇子的,同时又偷眼看了一眼父皇。   皇帝仍吃着饭,脸色并没什么变化。   大皇子却因此而止住了筷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详细的我也不知,是今早收到了急报而已。”   眼看大皇子急眼了,龙朝露笑吟吟的用筷子夹起一块肥妹的烧肉,放在了一旁三皇子的碗里。   “三妹,你听说了吗?”   三公主龙朝花吃着碗里的白米饭,见皇姐夹来了肉,抬手用碗接住,同时回应道:“知道。”   “呵呵,真可惜,正天道观从东州迎了一个圣人,以壮他们信仰。只是那圣人似乎是个女娃……这可和他们一直主张的相悖,三妹啊,你说,这对咱俩而言算不算是个机会?”   “算,皇姐赏了我一块肉,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二皇子见这一向刁钻的三妹今天心情不错,竟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脸上更见得意。   “说不定是真阳观那帮牛鼻子反悔了,觉得一个女娃娃当圣人不合他们的心思,于是暗下杀手。”   四皇子一听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阳观怎敢如此不讲道理!”   这些皇子当中,老四是最有侠义心肠的,一听圣人遇袭,当即要跟父皇请旨,亲自带人彻查。   皇帝仍然吃着自己的饭,慈祥的点了点头。   仿佛这个父亲是极好说话的,儿女的要求会尽数答应一般。   毕竟他曾经亲口下过圣旨,在选定太子的这段期间,皇子们的行为“万般皆允”。   四皇子见行侠仗义的好机会来了,一溜烟的跑出了早饭席。   不知道他是真的侠义心肠作祟,还是单纯的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二皇子看到四皇子离开,心情大好的也准备起身离开。   一旁的龙朝花却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过二姐刚才有一句话说的让人害怕极了。”   “哦?三妹,怎么了?”   “袭击圣人车队的是绣衣直指,这要是真阳观授意,那这国教的影响力未免也太大了些。”   一听龙朝花提起了这一茬,龙朝露的脸上更见喜悦。   绣衣直指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满堂文武大臣无权调动。袭击车队的若是绣衣直指,那问题的严重性可就太大了。   袭击者的身份龙朝露知道,但是她是万万不想由自己主动提及的。   此番龙朝花提了出来,她连忙露出惊讶的表情,抬头看向父皇。   “父皇,是您授意……”   皇帝摇了摇头:“我没做任何事,也没下过任何的命令。”   “那便是大哥了。”   二皇子龙朝露扭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同时也是皇帝亲自任命的绣衣直指副指挥使。   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发难的机会:“大哥,这命令,是你下的?”   大皇子当然不会承认,他一皱眉头:“怎么回事?我不曾下过命令。三妹,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三皇子瞥了一眼大哥,笑道:“当然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绣衣直指里安插了探子啊,我养私兵又不是什么秘密。”   龙朝花的这句话一出口,满堂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就连习惯了皇子们之间唇枪舌剑地交锋的那些太监也一个个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皇帝也微微停下了动作,瞥了一眼龙朝花。   还能好好吃饭的就只剩下了年少不知事的五皇子,其他人皆是脸上各自精彩。   二皇子是没想到妹妹把这茬翻出来说,脸上又喜又惊。   而大皇子则是被这一句直接噎住了嘴,张口半天不知该如何言语。   在皇帝的秘密部队当中安插密探,若不是此时在万般皆允的期间内,哪怕是皇子做这种事也难逃一死的罪名。   三妹这是疯了?   这种事情有没有是一回事,大家都可以心照不宣,亲口承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她要是没当上太子,事后被父皇秋后算账……   可龙朝花就好像完全没有读懂场上的气氛一样,自顾自地说道:“的确接到了消息,绣衣直指要去拦截车队,并且根据回报的消息来看——那一队人死干净了,就连我都折损了好几个探子,发展暗线不容易,昨晚那一宿,我可是亏大了。”   “呵呵。”   皇帝陛下呵呵笑了两声,看着自己的三女儿,满脸的宠溺:“无妨,你若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也封一个绣衣指挥使的头衔。要用,便光明正大的用。”   “多谢陛下厚爱,只不过我更信任我养出来的人。”   原本皇帝的话是给个台阶,可龙朝花还是作死一样的没给父皇面子,只是吃完了饭,用袖子蹭了蹭饭碗上的油渍,还是老规矩一样将玉碗收入了袖子里。   “对了二姐,好像是死的只有绣衣直指,那圣人没死透,不管是谁弄得,麻烦你们下次弄得干净一点。或者干脆提前跟我打个商量,别弄脏了你们自己的手。”   说罢,她起身向皇帝行了个礼,转身扬长而去。   ……   等龙朝花散步消食一般地回了自己的公主殿,宫女们早就听到了今早的传言,有的幸灾乐祸却不敢表现在脸上,有的哭哭啼啼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三皇子倒是一如既往地将袖子里的玉碗取出来拿给贴身的宫女让她去换钱,这次宫女却说什么都不肯了。   “三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嗯?吃了个早饭,没什么啊。”   “您……您……”   宫女眼眶通红,舌头打结说不出来话,她甚至不顾主仆之礼,伸手扯住了主人的袖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劝。   “好了,擦擦眼泪吧,害怕的话就偷偷离宫,我给你的那些盘缠够你后半生开个铺子,结婚生子,安度后半生的了。”   “我不走,殿下,您现在去跟陛下请罪吧,就说您是昏了头……您,您……哎呦,我就知道,您这半年来反常的离奇……我,我……”   “没事,陛下知道。”   三皇子拍了拍宫女的肩膀,踮起脚尖抬手用袖子擦掉了宫女的眼泪。   “要是惦记着我,等离开皇宫后你开一家粥铺,当个大善人吧。没准将来哪天见面,我还得求你赏我一口肉吃。”   这话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皇子该对仆人说的。   宫女吓得嘴唇发白,连忙按住了三皇子的肩膀。   龙朝花笑了笑,抬起了宫女的手,转身离去。   她走到了待客的房间,在那里,坐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裙,头戴布帽,长发垂肩,个子矮小的女性。   这位和刘先生一样,也是三皇子龙朝花的门客之一,她自称是西州来的,流浪四方,虽然看着是个孩童样貌,但年岁不详。   身上全无半点修为的样子,只是布帽子上别了一根深紫色的羽毛,显出了西州人的特色。   “等很久了?”   三皇子在一旁落座,拿起了桌上的酒壶,给一旁的女性倒了一杯酒。   女孩显然在这里小酌已久,身上带着一股子酒气,她手里捧着一本书,眯眼笑看着龙朝花,摇了摇头:“书看的入迷了,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你喜欢便好,刘先生可曾传来消息?”   “那位老先生已经到小汤镇了,付天晴还活着,只是受了点伤,你大可安下心来。”   “嗯,我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人杀掉的。”   龙朝花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有些扭捏的掐了掐手指,小女孩姿态一般的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随后意识到对方看她的眼神,连忙咳嗽了一下。   “辛苦狈姑娘了。”   “没事,有酒,有好故事,我乐见其成。”   被称作狈的女孩拿起了手中的书卷,抿了一口酒,吐出了一口浑浊的气息。   “尤其是这本故事书,写的相当有趣。”   “那是我按照你的要求,从太史司借来的史书,那可不是什么故事。”   “呵呵呵,是了是了。我喝多了,哎呀……”   狈揉了揉眼睛,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为了正当,利用信仰……这片大地上广饶而丰富的生灵共享着地脉,东州,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有趣的土地啊。”   “哦?您以前来过东州?”   “很久之前了吧。”   “如今的东州,比之当初如何?”   “肥美的猎物少了,但善于烹饪的厨师多了,酒倒还是一样的好喝。”   狈咂摸着酒的滋味,将书卷凑到鼻翼跟前,深深地吸了一口。   “若是有机会,也让我见见那位圣人吧,我很期待她身上的故事……”   “嗯,如果可能,我会给你留个活口。”   “那可就拜托你咯,口信带到,我也先去密宗那边了。”   狈眨了眨眼,起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将史书放回了桌子上。   “对了,就当我一个小小的忠告——在许久之前埋下的伏笔,可能会在故事发展的百年后得到回收,暗潮已经积蓄了太久太久……毕竟天下无恒常之主,要小心咯?”   “放心吧,我这东州的三皇女,大抵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呵呵,那就简单点,祝你长寿?”   “多谢。” 第二十六章 林中遇袭   时至午后,浓烈的阳光在林影间被切裂成斑驳的碎金。   “诶,袭击圣人的计划失败了?”   一个红头发的小女孩坐在树梢上,一只手拿着卷轴,另一只手拿着柿子,啃得满嘴都是黄黄的甜汁。   她梳着一根马尾辫,脑袋的两侧头发打成了螺旋卷垂在肩头。   脑袋上有一对儿黑尖红绒的耳朵微微抖动,两条小腿来回晃荡着,其中一条腿上绑着一圈儿小刀了。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碎花行者短衣,双袖是黑色的,手腕上环着一圈儿念珠,十指的指甲漆黑而尖锐,刺进了手上的柿子里。   在她的身后,一条大大的红色尾巴晃来晃去。   这现实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份,毫无疑问,她是一头狐狸妖怪。   不过在猎妖风气盛行的东州,敢如此大大咧咧的把妖族特征暴露出来的妖是很少见的,可是少女却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些一样,自顾自的看着手上的卷轴。   “这可不行哇。”   小女孩皱起眉头,樱粉色的眸子眯起,舌头舔舐着尖锐的犬齿。   一个柿子下肚,她拍了拍肚子,腹部咕噜咕噜的声响让她有些不爽。   果然,狐狸还是要吃肉才行。   想到这里,她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拽着根红绳拉出来了个小布袋子,从里面金属物碰撞发出的声响来听,自己身上的盘缠已经不够饱餐一顿的了。   “好饿,饿死了……”   她不满的嘟囔着,将卷轴塞回后腰上的挂箱上,双手扯住了头发两边的螺旋卷:“带来卖的柿子被人类骗走了,要猎杀的目标也跑丢了,这样下去莱莱会饿死在这个倒霉地方的……可恶,好可恶,我要生气了!这片大地已经没有供奉狐狸的寺庙了吗!?太气人了!”   就在她气的在树上发作的时候,高高竖起的狐狸耳朵却动了动。   她听到在不远的树林外,也有人同样愤愤不平地大吼:“开什么玩笑!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亏老娘还那么担心,付天晴和李天顺那小哥俩自己倒是坐车逍遥去了是吧!!哦,大家都有人接,就我自己得走到皇都去!!我可是圣人诶!!你们迎接的不是老娘我吗!!!”   ……   ……   “圣人?”   小狐狸闻言眼睛一亮,连忙从树枝上起跳。   火红的身影借助着大尾巴的平衡在树林之间跳跃,没过多久,她便找到了那个委屈的大喊的女人。   一高一矮。   一个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服,骂骂咧咧的啃着柿子,嚷道:“等老娘到了皇都,先把李天顺的祖师爷摇出来治他一个不敬圣人之罪!”   另一个一身红衣铁架,下身白裙,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摇摇晃晃的跟在紫衣女子的身后:“诶?你不是说你叫杭雁菱吗?怎么又改名叫圣人啦?你到底叫什么嘛?”   躲在林荫间的小狐妖听到了“杭雁菱”三个字,粉红色的眼睛当即冒出了金色的光芒。   她连忙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从背会取出卷轴,认真对比了一下。   “好呐!!”   攥紧了小拳头,小狐狸将卷轴郑重的收好,随后将腰间的短刃抽出来放在嘴里用牙齿咬住,双手的手指交叠在了一起。   人、地、天。   在小狐狸的手势变换了三次后,一道轻微的风自下而上吹起,轻柔的风包裹住了小狐狸的身形,使得她的身影变得逐渐透明,最终以一种及其难以察觉的颜色隐匿于林中。   随后,同样的结印以不同的顺序再度排列起来。   天、地、人……   ————————————————————————————————   杭雁菱正愤愤不平的啃着从小汤镇的商人手里买来的柿子,正在徒步赶往皇都的旅途中,往前踏出一脚时忽然觉得脚底一软。   面前的土皮,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湿漉漉的。   “嗯?”   “噗!!!”   一道水柱自地底喷出,饶是杭雁菱本能的后退躲避,却也被这水柱溅出来的水花喷了一身。   “卧槽,什么玩意?”   是敌袭?   不对啊?   哪家修士会用从土里喷水的诡异道法?   杭雁菱正愣神的功夫,身后猛然一道疾风略过,背后穿来一阵凉意,她猛地回头抽出付天晴临行前给她打造的那把又白又嫩还粉莹莹的“汐落”。   老实说,掏出武器的一瞬间杭雁菱被自己这把许久未曾用过的短剑给晃的失了一下神。   金属相碰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杭雁菱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后的那团空气有着些许的扭曲,反手用短剑格住敌人的兵刃,木灵气驱动着自地下生出根须来向上突刺,却见那团扭曲的空气翻身后退,拉开了六米远的距离。   风儿散去,显露出来了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小女孩的身形。   小狐妖很震惊的看着杭雁菱,抬手指着杭雁菱手中的汐落:“你这把刀太花哨了吧!”   “……我略有同感。”   杭雁菱无奈的挥刀站立,看着对面疑似是妖族的孩子,皱眉问道:“怎么这年头连妖族都打算刺杀我了?”   “我不是刺杀,我要抓活的,抓活的给的钱更多哦!”   “……都一样啦,阿衍,你往后躲一躲,别被误伤到了。”   杭雁菱无奈的挠了挠头,对方是小孩子,虽然妖族不能通过外貌判断年龄,但是自己终究不好下手太狠,抬手一挥将扩了一半的阴灵气阻拦住。   稍微限制住她的行动就行了,没必要伤筋动骨。   杭雁菱抬起手来,漆黑的雷光在掌心跃动。   没想到对面的小狐狸没有冲刺过来,反而是双手叠在一起,结下了两个印记。   “天、地——雷遁之术!!!”   天空中一段窄小的阴云产生,一道紫色的雷霆瞬间砸向了杭雁菱。   杭雁菱意外的看向从天而降的雷光,在雷霆砸到她身前半米时,那道紫色的电光被污染成了黑色,向着两边砸落在了地上。   “雷法什么时候这么烂大街了?”   杭雁菱咕哝着,好奇的朝着小狐狸走了一步,小狐狸看着自己的雷霆砸歪了,跺了跺脚,尾巴因为炸毛而蓬松了起来:“你,你怎么能够躲掉我的雷遁呢?!”   “呜哇,雷……遁?”   “你这个品味很差的有钱圣人,这招如何!”   小狐狸双手再度结印,将刚才的两下印记反了过来,腹部大大的鼓起,随后腰用力一弓,从嘴巴里吐出了一圈火焰来。   杭雁菱惊讶的抱着肩膀看着小狐狸的手段,抛开刚才的五行之外的雷和风不谈,她现在已经使用了水和火两种属性的法术了。   烈火在森林当中十分危险,小狐狸脸上也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只可惜在旁边一直呆呆看着的阿衍恰巧打了个哈欠,那一团火还没来得及燃烧周围的树木,就被阿衍一个呵欠给吸进了肚子里。   空气还残留着火焰的余温,小狐狸得意的笑容尬在了脸上,随后变成了气急败坏。   “你们怎么又抢!能不能好好打架!”   “呃……”   “那吃我这招!”   如同杂耍艺人一般,小狐狸再度结印,这一次杭雁菱脚下的泥土突然开始震颤起来。   这次是土系的法术?   只可惜在大地震颤之前,杭雁菱利用脚下小草密布的根系将土层紧紧缠绕住。   眼见着小狐狸的又一次攻击落空,杭雁菱搓了搓手,好奇的看着小狐狸问道:“还有别的招让我瞅瞅吗?”   “欺人太甚!不可理喻!”   小狐狸气的直跺脚,从后腰掏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圆球,往地上用力一甩。   一团烟雾爆开遮挡住了杭雁菱和阿衍的视线,小狐狸蹦蹦跳跳的准备逃离现场。   ——————————————————————————   “所以,真的没别的手段了吗?”   十五分钟后,杭雁菱伸手戳了一下被树藤吊在树上的小狐狸的脸蛋,鼓励地说道:“再来点再来点,别说你这小狐狸能耐不行,倒是有点东西哈。”   “狐可杀,不可辱!”   被困成蓑虫的小狐狸气的在树藤上来回的荡秋千,只可惜她的双手被缠绕住,没办法像刚才那样结印施展手段了。   杭雁菱也是存心想要逗逗这个孩子,笑嘻嘻的用手捏住了小狐狸的脸蛋:“那你既然没办法给我提供新的乐子,那么我该怎么处置你这个小妖呢?”   “呜!”   小狐妖见杭雁菱拿自己找乐,眼眶一红,一抽鼻子,竟然啪嗒啪嗒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哭着嚷道:“早知道听婆婆的,不来这无情无义的东州了!狐落东州被人欺,你弄死我算了,我不活着了!”   “诶诶诶……好端端的别哭啊。”   杭雁菱本来也是想稍微逗这个有趣的刺杀者玩一会儿,毕竟最近糟心事有点多,难得碰见这么个稀罕玩意,没想到三说两说给这孩子弄哭了,只好解开了缠绕她的树藤。   没想到树藤刚一松开,这小狐狸立刻停止了哭泣,身子也一动不动。   杭雁菱出于好奇戳了一下,只看见噗的一声,小狐狸的身形散成了一团烟雾。   “笨蛋!笨蛋人类笨蛋!!咔哈哈哈哈——”   远处传来了嚣张的笑声。   杭雁菱看着自己脚底下一直延伸出去的树根,回头拍了拍阿衍的脑袋。   “阿衍,以后我不会把你当成最笨的孩子了。”   “我本来就不笨啊!”   杭雁菱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随后弯下腰用力一拽树藤。   十五分钟后。   杭雁菱老神在在的走到了另一棵大树下,看着再度被倒吊起来的小狐狸,欣慰地说到:“替身术也展示出来了,还有别的吗?我跟你说我这么玩一天都不累。”   “哼!我还有一手秘传的杀招,你把我放下,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毕生所学。”   “嘿,关于刚才我就一直想问了……小狐狸,你的这些花里胡哨的法术从哪儿学来的?”   杭雁菱双手环胸,瞧着眼前的小红狐狸:“我见过打坐结印的,打架结印的人在东州可没有,你哪来的?”   “哼,我的确来自远东之地,今天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要杀要剐——劝你考虑再三!”   “呜哇……远东之地?”   杭雁菱皱着眉头挠了挠脑袋。   远东之地……   自己的前世并未多了解过,但是按照这个世界的习惯,会把四大州之外的区域叫做“远X之地。”   比方说擅用蛊虫的阿容朵便是比南州还往南的远南之地过来的,这些偏远地区的人修炼的功法往往和四大州不同。   这小狐狸又是结印又是替身的……   怎么感觉跟个忍者似的?   算了,这些不重要,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问清楚……   “我说小狐妖,既然认赌服输了,那就麻烦你乖乖供出来,究竟是谁指使你来对我行刺的吧?”   杭雁菱再度解开了束缚,这次小狐妖落在地上,没再逃跑了。   她活动着手腕抬头看着杭雁菱,掐着腰,理直气壮的嚷道:“是生活!”   “已经入秋了,你这一身狐狸皮看着真不错,冬天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诶诶诶!等等,我,我老实交代!你别拉着我的尾巴说那么可怕的事情!”   小狐狸连忙从杭雁菱手里抢回了自己的尾巴搂在怀里,仰起脖子朗声说道:“我又没骗你,我本来是想回到东州看看这里的信仰怎么样了,找找还有没有狐狸祠的旧址……顺便带点柿子来卖了给神社里挣点钱,谁知道刚来这里没多久柿子就被骗了个精光!真可恶!”   “说话别跑题,说重点,谁派你来的?”   “人家正说着伤心事呢,你听我把话说完嘛!”   小狐狸噘着嘴吧:“后来好多人莫名其妙的追杀我,没办法,我就加入了一个叫什么什么会的组织……领头的好像是东州皇室里的大人物,专门招待我们这些外邦人……偶尔也会给我们发派一些能赚得到银子的差事,其中就包括了袭击你哦。”   她说着,从身后取出一张卷轴递给杭雁菱,杭雁菱打开卷轴,看着上面自己的画像,皱起了眉头。   “还真挺像我的……东州皇室里的大人物,要袭击我?那帮绣衣直指难不成是真的?不过即便是东州大人物成立的组织,你一个明晃晃的妖族怎么可能加入……嘶……会是谁呢?”   杭雁菱抱着肩膀:“你有曾听说过……同样跟你一起的同伴们提起过那位东州的大人物么?”   “嗯,听过,好像是皇朝的皇子……不过明明是皇子,但却好像是个女的……我闹不明白。”   “哦……”   杭雁菱心脏砰地跳了一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二十七章 同行   “这些银子给你,算是我买我自己一条命,咱们就此一拍两散,行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杭雁菱从戒指里面取出来了一包银子丢在了小狐狸的怀里,扭头带着阿衍扬长而去。   小狐狸看看怀里的银子,又抬头看看杭雁菱,狐狸尾巴晃了又晃,忽然踏着小碎步跟在杭雁菱的后面,一声不吭。   就这样,一行人保持着沉默一口气出了林子。   在林子之外是一座横隔的大山,山下面有几处村落。   若是按照车队原本的行进路线,想要翻过大山必须得经过旁边的两个镇子,才离开东州最边缘的郊南郡,踏入永州郡的地界,可如今带了阿衍过来,有了飞行途径杭雁菱可以跨过这座大山的阻碍,提前几天回到皇都。   这也正好合了杭雁菱的心思。   比车队提前赶回去,既能够搜索一阵另一个杭雁菱的下落,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派人把周清影他们给保护了下来,又能暗中接触一下疯婆娘,了解一下她追杀杭雁菱的动机。   走到山根下面,杭雁菱歪头看着一直默默跟随了自己一路的小狐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钱已经给你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你信教不信呀?”   “啥?”   “那个,就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信点什么?”   小狐狸捧着沉甸甸的银子,两只眼睛烁烁放光:“比方说,信仰伟大而又无所不能的莱莱紫大人!”   “冒昧问一下,莱莱紫大人具体是指哪一位神祇?”   小狐狸得意的仰起脖子,从鼻子里吐了一口气。   “当然是我了!”   “……”   杭雁菱盯着小狐狸看了好一会儿,又从兜里掏出来了一袋银子,充满怜悯的放在了小狐妖的怀里。   “给你。”   “嗯呐?这是给本大人的供奉吗?”   “这是给你去医脑子的钱。”   “咦?我头不疼呀?”   莱莱紫天真的眨了眨眼,随后放下了沉甸甸的银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别着急,你听我说哦,信我可是有很多好处的。”   “啥好处?”   “首先呢,我会给予你信仰的加护,会把每年下来最甜最新鲜的头一筐柿子带给我最忠诚的信徒。”   “昂……然后捏?”   “然后我在东州混了一段日子了,精通各种免费能够蹭到饭的地方,跟我你绝对饿不到。”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哎呀,你这个人,信仰最重要的是虔诚,不要总想着捞好处嘛!”   莱莱紫笑嘻嘻的拽着杭雁菱的袖子:“怎么样,考虑一下好不好嘛?”   杭雁菱也是被气笑了,双手环胸歪头看着小狐狸:“你是嫌我给你的钱少了,打算找个长期稳定的饭票?”   “不是。”   “那你打的赢我吗?”   “你耍赖手段太多了,现在打赢你有一点小小的困难。”   “那信仰你的人范围能遍布整个东州吗?”   “现在还不行,但是将来努努力一定可以的。”   “那你觉得我像是吃不起柿子,或者是需要到处蹭饭的人么?”   “别这么说嘛,风水轮流转,指不定某一天你就沦落到街上要饭了嘛!掌握点知识总是好的。”   杭雁菱的额头上绽出了青筋,她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话语:“那就算是真有要饭的那么一天,我在东州要饭的经验也远远在你这个尾巴都藏不起来的狐狸之上。”   “诶?生气啦?”   “废话,要是放在一般人听你说这种话,不给你两拳才怪呢。”   杭雁菱确信这个小狐狸的脑子是真的不怎么好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虽然本可以在这里直接让阿衍把自己带起来飞离这个瓜兮兮的小狐狸,但出于本性,杭雁菱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寻找所谓的信徒,但是在东州,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里有许多想要猎杀妖怪发大财的人,你这样一目了然的小妖怪更是难逃他们的追猎……指不定到时候有人会以要加入你教派的名义,骗你上钩,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回远东之地比较好。”   一个妖怪想要在东州立足都会遇到诸多麻烦,要是每个妖怪都跟这个小狐狸这么掉以轻心,温宫羽怕不是要被活活累死。   小狐狸不情愿的晃了晃身子,背着手:“你说的我当然都知道,所以我才要找能够接受妖族的人呀……唉……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东州还是以前的样子吗?”   “以前?”   “啊……唔。”   小狐狸见杭雁菱起疑心,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笑嘻嘻的拉住了杭雁菱:“那你总需要一个能够保护你的人吧?按照规矩,人类往往是接受了庇护之后才愿意信奉我们的,你看,我知道你很强,但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唉。”   杭雁菱本想拒绝,但如果放任这个小狐狸回到人类世界,恐怕要不了明年春天,她就会变成某个人脖子上的围脖。   反正阿衍都已经给带过来了,再多捎一个小狐狸也没什么。   杭雁菱歪头看着阿衍,指着小狐狸:“阿衍,多带一个她,你飞的动吗?”   半天没说话的阿衍并没有搭理杭雁菱的问题,她睁着橙红色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小狐狸,好久之后,突然指着小狐狸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嗯?”   被问到的小狐狸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巴连连点头:“对对对,见过,虽然我忘了在哪里了,不过你说见过就是见过。”   后者显然是打蛇随棍上,但说出这番话的阿衍还是让杭雁菱有些意外。   “怎么,你觉得这个小狐狸也很熟悉?”   “嗯,我好像对她有印象——但是,想不起来,怪怪的,我好像认识这么个人,是她……好像又不是她?”   阿衍凑到小狐狸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小狐狸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脖子,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硬着头皮笑着把脸扭到了一边:“也,也有你认错人的可能啦?”   “你——是不是不完整?”   “!?”   几乎是下意识的,小狐狸往后退了一步,却一不小心被脚边的石头绊倒,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她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大尾巴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好端端的又没受伤,怎么会不完整嘛……”   “怪怪的,好像,又不像,唉,我要是记性能再好一点就好了。”   阿衍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扭头对着杭雁菱说道:“我肚子好饿哦,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你除了吃能关心点别的事情吗?”   杭雁菱无奈的指着山头:“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嘛,带我飞过这座山头,我领你去另一边吃东西去——这个小狐狸你要是觉得信得过,拽得动,也就一并带上。”   “好。”   这次阿衍答应的干脆,她幻化为了妖身,一团赤红的火焰展开,双翼拍振,徐徐腾空。   小狐狸抬头见了阿衍的妖神,惊讶的喊了一声:“怎么会是……”   “啊?我刚才没介绍过吗?这位阿衍好像是朱雀的后人来着。”   “朱雀?后人……?”   小狐狸听到杭雁菱的介绍,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她小声嘟囔两句之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我,我跟你们一起走,千万别丢下我啊。”   说罢,她非常熟练的轻轻一蹦,大尾巴在地上扫了一下,高高的跳起后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等落到鸟背上时,她已经变成了一直赤红色的小狐狸,大概只有杭雁菱的小腿那么大小,舒舒服服的两只爪子扒拉在阿衍的后背上,整个身子趴下,大尾巴也扫在后背上,将身子遮住。   阿衍转了一下鸟头,确认了小狐狸在自己后背上趴好了之后,伸出一双爪子抓住了杭雁菱的肩膀,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喂,等等,凭什么你让那个小狐狸趴在你后背上,而我就要被你抓着啊?”   “我习惯这样了啊?”   “你到底哪儿养成的这双标的毛病……呜哇,起飞之前说一声啊!”   “我肚子好饿,赶快飞过去,我要开饭啦!”   ——————————————————————————————   “再来一碗。”   “师姐姐,你肚子那么饿的吗?”   看着吭哧吭哧干饭的周清影,小铃铛侧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向了身边另一位吭哧吭哧干饭的小小菱。   自从进了饭馆,两人就好像是较劲起来了一样,相互谁也不服谁的狼吞虎咽了起来。   花莺莺坐在餐桌的对面,笑嘻嘻的看着干饭的两个女孩,抬起手擦了一下嘴边的口水,时不时的发出‘嘿嘿’的笑容来。   小铃铛无奈的托着下巴,用手戳着手里的豆腐。   “我有点想念四师姐姐了,她不在,这两个人都变得好怪哦。”   “小姑娘,你怎么不吃东西?”   “我不饿,我想出去玩。”   小铃铛托着下巴,无聊的眺望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家位于小汤镇外的一处偏僻村落的一间小饭馆,里面一共就七八张桌子,不过倒是挺热闹的,人坐的满当当的,唯一的店小二殷勤的托着盘子来来回回的在人群之间穿梭。   “你想玩什么,姐姐陪你玩儿啊?”   “唔,我想看人家出殡,发丧,还有下葬……”   “这……姐姐有做过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嘛?”   花莺莺挠了挠脸,笑着说道:“出殡倒是不方便在这里出手,不过打架你喜不喜欢看?”   “要是能打死一个就好了。”   “哟,那可不好说了,你往那儿看。”   花莺莺抬手指着一个戴着藏青色帽子的店小二,笑着说道:“你数十个数,十个数之内,他就会挨打,你信吗?”   小铃铛听话的伸出了十根手指,盯着那个店小二,开始缓缓地倒数。   在数字数倒数到3的时候,一个肥壮的汉子吃过饭,起身突然用肩膀用力撞了一下那店小二。   店小二惨叫一声,被撞在了地上,帽子也因此跌落在地,乱蓬蓬的头发上,赫然有着一对二犬科动物的耳朵。   “诶!?”   “他娘的,我就说这饭里头透着一股子狗屎味,果然有妖族的杂碎在这店里,啐!”   胖汉子一口唾沫啐在了店小二的身上,撸起袖子,就要打。   掌柜的见状连忙出来阻拦:“客官,客官,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这什么破店,竟然让一个妖怪来给我们端饭送菜,老子吃了都觉得恶心,我他妈就是把你这个破店给砸了,在外头也说得过礼去!”   见掌柜的出来了,壮汉二话不说的抓起掌柜的衣领子。   “你说该怎么办!”   “这……”   掌柜的面露难色:“您在我们这儿已经吃了五两银子了……我给您免单就是……”   “免单?老子要你赔钱!!”   周围的客人见到这里生了乱子,都扭头过来观看。   见躺在地上顶着狗耳朵,完全慌了神的店小二,各自脸上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这怎么有妖族啊!”   “晦气。”   “走了走了,不吃了!我就说那个家伙看我们的眼神不对劲,原来是个妖族。”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咱们这顿饭,指不定里头放了什么呢,呕!”   在犬妖暴露身份的瞬间,店里的客人们都将矛头对准了他。   掌柜的急得眼泪出来了:“我儿子不是妖怪,他,他只是生来便是如此,大侠,你——”   话没说完,掌柜的脸上狠狠的挨了一拳。   “妈的,这么说来你祖上跟妖怪结过亲是吧?狗杂种,更该死了!”   就在壮汉把掌柜的贯在地上,准备举拳再打的时候,一只手从他的背后抓住了他的头发,狠狠的用力一扯,将他拽在了地上。   盛满了热米饭的大碗扣在壮汉的脸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心情都差成这样了,还打扰我吃饭,你也该打。”   “烫死了,烫死老子了!他妈的,谁?!”   “闭嘴吧。”   少女的脚丫冲着壮汉的脑袋用力踹了一脚,肥壮的汉子惨叫一声,没了声音昏死过去。   制服这个壮汉的人是周清影,她可不管什么妖族不妖族,人类不人类的。   踩着壮汉的身体走了下去,她拉起了老掌柜,抬手在掌柜被打歪了的鼻子上摸了摸,绿色的灵气在掌中氤氲,为老掌柜止住了血。   周围的食客一看打起来了,连喊带嚎的跑了出去,只剩下灵性的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客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老头走了过来,从地上扶起了长着狗耳朵的店小二,把帽子递给了他:“阿栓,还不好好跟这位姑娘说声谢谢,要不是她出手救你,你爹又因为你多挨一顿打。”   听这老人的意思,今天这样的闹事儿并不是第一次了。   老掌柜连忙喊道:“是我该谢谢这位姑娘,这事儿跟阿栓没关系,你们别说他。”   被扶起来的犬妖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他闷闷的点了点头,走到父亲身边。   周清影放下手,从怀里取出了一包药粉:“简单地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敷点药得了。”   “姑娘,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谢就不用了,我看不惯恃强凌弱。”   周清影哼了一声,看着被推乱了的桌子,脸上的不爽又多了一分。   几个老客人也没闲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帮着收拾乱糟糟的店里。   一个老人叹了一口气:“唉……教养出这么没出息的后人,犬奶奶要是知道了……会多难过啊。”   “别说了,祠堂都让真阳观的人砸了,现在哪儿还有什么猫大爷,犬奶奶的……咱们现在都得信祖师啦。”   “哼,祖师?祖师给咱们挖过井么?给咱们开过河道么?年年就会那么一出求雨……唉,阿栓这苦命的孩子,要是犬奶奶还在,让她收留了去有多好。”   “小声点,别提了,你这把老骨头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唉……”   几人长吁短叹,小铃铛挠了挠头,她起身走到那个店小二跟前,摸了摸兜,将一颗糖果递给了店小二。   “大哥哥,给。”   挨了打之后的店小二一直低着头,眼神呆呆的,一直到小铃铛把糖果硬塞到他手里,他才回过神来。   “哦……谢谢。”   “今天晚上,外面会下雨哦。”   小铃铛眨了眨眼,比划道:“我来的时候看到山岭的迎风坡上有好多隆起的小云团,这说明今晚的雨会下的好大好大,说不定大山会滑下来石头。”   听着全然无关的事情,店小二只是呆呆的点了点,他谁都不想理会,只是转身想走。   小铃铛见状,笑嘻嘻的说了一声:“说不定山上会有石头头之类的被大雨冲下来,这家店店可能会被砸破屋顶……如果那时候大哥哥你去做别的事情,掌柜叔叔的就没人照顾咯?”   “你……”   店小二的眼睛瞪了一下,拳头攥紧,随后又徐徐松开。   他的肩膀垂了下去,佝偻着腰,什么都不说的走向了后厨。 第二十八章 妖族现状   夜半,三更。   一日匆匆而过。   花莺莺推开身上的被子,坐起了身子来。   她抬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噼里啪啦的声音砸落在屋外的地皮上。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   杭雁菱和小铃铛安稳的睡着,而最远处的那个被席却保持着被子被掀开的状态,空空如也。   那是名为周清影的小姑娘的床铺,也是对自己最为警惕的女孩的床铺。   花莺莺脸上露出有趣的微笑,她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处破旧的寺庙,砖瓦颓圮,遍地残垣,房顶也破了个大洞。   若不是她布下了阵法,只怕是这里已经被大雨浇了个滚湿。   原本按照花莺莺的习惯,她是舍不得让如此可爱的小女孩们睡在这等荒凉的所在的,可从中午之后,那周清影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花莺莺当然知道她还在为中午的事情耿耿于怀,毕竟这个小孩是个很直白就能够看穿心思的丫头。   通过感知,花莺莺轻轻的掀开被子,从储物戒指当中取出了一把花红的雨伞拿在手里,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破庙内屹立着的雕像。   那并不是东州如今所信奉的道神,而是一尊漆黑的大犬。   不难猜想,这边是今天中午村里的人提到的“犬奶奶”。   不难猜想,这个寺庙所供奉的“犬奶奶”,其本质是某个妖族。   在东州,这种信仰并不少见,甚至如今还悄然存在着不知多少。   它们被朝廷称之为“荒祠”“害兽”“恶神”。   在一次一次的整肃运动当中被打砸了不少,近几年尤为更甚。   但是,这些被大部分人视为异类的信仰始终没有完全从东州大地上被抹去。   “哎呀……”   花莺莺看着雕像,抬起纤白的玉手撩起头发,胸前的血雀图案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抖动了一下。   “老主人,若是您泉下有知,看到如今东州大地的这幅光景,是会苦笑呢,还是会闭眼叹息呢?”   曾经身为组织一员的花莺莺轻轻跃起,周身闪过了血红色的光芒,一只由鲜血构筑身躯的夜莺振翅飞入了雨幕之中,消去了踪影。   ——————————————————————————————————   雷光,闪电,雨夜。   佝偻的身影踏着雨幕,徐徐前进着。   生长着犬类的耳朵,被众人粗暴一以待的少年人终究还是没有听取小女孩的劝阻,怀揣着一把白刃,踏步在雨水之中。   他已经记住了殴打自己的那几人的味道。哪怕是大雨将味道混淆了一些,对于身怀妖血的他而言并不困难。   雷光闪过,天地被纯白的光涂亮,显露出男人凶戾的眸子。   赤脚在泥土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他没有隐藏自己踪迹的打算。   他要在这里做个了结,不是因为那些人殴打了自己,而是因为那些人侮辱了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   这些外村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们不配吃着这里的饭食,不配住在这里,更不配用他们的嘴巴对妖族妄加非议。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是,他们忘了本。   杀,杀,一个不剩,都该杀掉。   血丝灌入瞳孔,男人的牙齿变得尖锐,身后延出了灰色的尾巴。   在不远处的雨幕当中,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道路的正当中,似乎是在等待着他。   男人慌张的将刀藏在怀中,低着头,打算从那人身边走过去。   而早已经被雨水淋透了的人影阻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是今天从哪些外乡人手中救下他的小女孩。   名为阿栓的半犬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来看看栅栏有没有被大雨冲垮。”   “……回去吧。”   比阿栓还矮小一些,年龄只有十三岁的周清影抬起头来:“你这不叫复仇。”   犬齿交错,阿栓瞪大了眼睛。   “你又懂什么——”   叮!   雨夜中,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阿栓手中的刀子被弹飞了,而周清影平淡的放下了手中惯用的长剑,用剑尖指着地上的刀,再度说了一遍:“回去吧。”   “滚开!”   阿栓跑过去想要将地上的刀子捡起来,却被周清影先一步用剑尖一撬,如同杂耍一般的将沾满泥土刀子弹到了她的手上。   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回去。”   雷光轰鸣,一道霹雳在周清影的身后闪过。   轰隆隆的天威当中,周清影的身影被拖拽的很长很长。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多管闲事!!”   阿栓恼怒的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啊!”   没等他话说完,周清影干净利落的用阿栓那把刀的刀背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阿栓也因而一翻白眼,噗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你这根本算不上复仇,只是被愤怒冲昏了脑子而已,连我都打。”   看着昏过去的阿栓,周清影没多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拽住了阿栓的腿,将他朝着回去的方向拖行。   在雨幕之外的山崖上。   一只黑色而纤细的猎犬正在低头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来看看你的好后代么?黑桦?”   血色的夜莺拍打着翅膀,在那只漆黑的猎犬身边落下。   猎犬微微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鸟儿,嘴巴微微张开,苍老的女声从犬口当中吐出:“晚莺,怎么会是你?”   “我只是凑巧路过这里,想到这好像是你的居所,特意在这里稍作歇息,没想到碰巧遇到了那一幕。”   血色的夜莺拍打着翅膀,血光弥漫,幻化作了花莺莺的模样,撑起雨伞,附身坐在悬崖边上。   “看来离开组织后,你的日子过的也没多好?”   “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是不舍得死罢了。”   猎犬怕下身子,两条前爪搭在一起垫着脑袋。   “我只是想看看,今后的东州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毕竟那是老主人为此奋斗一生的事情啊。”   花莺莺轻轻摇晃着身子,低头看着拖拽着阿栓,在雨中前行的周清影。   “多好笑,你看,就连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女孩都比咱们的少主更有当年老主人的影子。”   “那个女孩……毫不相干?”   猎犬同样紧盯着周清影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从哪里遇到的那个女孩?”   “路上捡的,怎么了?”   “那个女孩身上的味道,非常驳杂……她和妖族牵扯的太深了。”   “你的鼻子还是那么好使,但是按理来说,她身上应该只有我的味儿才对啊。”   “不,还有其他妖族的味道。”   猎犬摩擦着牙齿:“是个……不得了的妖族的味道……”   ——————————————————————————   “兄弟们,干完这票咱们就发财啦!”   “嘘,小点声。”   “怕什么,这黑灯瞎火的,她们早就睡了,抓紧干,发财了咱们就能娶媳妇了。”   “发财,什么发财?在哪儿能发财?”   “嘿嘿,一听就是外行,看到没,屋里的那俩……诶!?怎么回事?屋里的妖怪呢,怎么就剩下那俩人了?”   “不知道啊,要不你点开灯看看?”   “糟了!”   夜半三更,天气阴沉。   在一处客栈的房梁上,一名身穿夜行服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来,用力在衣服上一划。一道火苗子照亮了夜晚的黑暗,也照亮了瓦片之下,客房内的光景。   男人懊恼的对同伙说到:“可惜,到嘴的鸭子飞了。”   他真懊恨着呢,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忽然察觉在对面的人身高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为什么,眼前的人有一对儿狐狸耳朵?   “飞了?钱挣不着了?”   “你!”   猎妖队的人惊的浑身一哆嗦,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房顶上晕倒的同伙儿们,吓得转身就要走,刚扭过头,眼前却突然一黑,脑袋上被套了一个麻袋。   “肘,别想跑,跟我进屋,好好唠唠怎么发财。”   半个时辰后。   杭雁菱穿着睡衣,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   莱莱紫蹲在男人跟前,手里拿着一根二十厘米长的小木棍,一脸严肃的甩着棍子:“合着你所谓的发财机会就是买卖妖族?你害我白高兴一场知道吗!”   男人脑袋上套着麻袋,手脚又被绳子捆住,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默默承受着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戳过来的木棍子攻击。   疼到是不疼,但的确挺折磨人的。   “饶了我吧,我错了,姑奶奶,祖宗!”   杭雁菱在客栈的床上翘着二郎腿,扭头看着熟睡在床上的阿衍,给她掖了掖被子,起床走到气鼓鼓的小狐狸跟前,低头拿过了短棍:“发财的问题到此为止,哥们,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杭雁菱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男人的对面,将短棍顺着自己后背的衣领伸进去挠了挠:“嘶……呼,我们今天才从山上下来,你们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刚住在客栈就能找上来?你们是有什么特殊的找到妖族的方法吗?”   “只,只是——”   “你敢说只是巧合,我就用这更棍子从你的右边太阳穴穿进去,从你的左眼球刺出来。”   “噫!?我说,我说……是,是我们的引路狗闻到了味儿。”   “……引路狗,是什么?”   “就是,就是妖族啊,他们能够帮我们寻找到其他妖族的……”   被麻袋套头的男人发出闷闷的声音,为了活命竭力解释道:“我们猎妖人一般都会习惯保留一头感官比较灵敏,又好控制的妖族。让他来帮我们寻找别的妖族进行狩猎,今天真的是赶巧了……他一下子就闻到了有妖怪的味道。”   杭雁菱闻言愣了一下,她忽然想到了温宫羽的那句“妖奸”的称呼来,不由得问道:“那个妖族就那么心甘情愿的为你们卖命,出卖同伴?”   “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呢,钱可不是白花的。”   脑袋套在麻袋里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这只妖怪已经有主了,大佬您行行好,实在不行,我把我们的那只引路狗带来卖给你,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好么?”   “你还真别说,我确实有点想见见你们的‘引路狗’了。”   杭雁菱点了点头,毕竟这一路上万一总被猎妖队伏击也不是个事儿,而且说实话她也有些好奇混在猎妖队里的妖族会是一个什么状态。   见生还有望,男人大喜过望,杭雁菱解开了他的绳子,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解开男人头上的麻袋,捏着男人的嘴巴逼着他吃了下去。   “咳呃……咕。您给我吃的是毒药?”   男人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白白被人放走,定然是要受到毒药的限制。   杭雁菱摇了摇头:“不是毒药,是种子。”   “种子?”   “昂,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我要看见你们那条引路狗,否则时间一到你就会变成一颗参天大树,到时候也让你尝试一把当冬虫夏草的滋味。”   杭雁菱翘起二郎腿,吓得男人哆嗦了一下,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客栈。   时间没到一个时辰,刚刚过去了三十分钟,男人便带来了一头棕色的,外貌看上去和野狗没区别的动物。   意外的是这条狗身上并没有被关押,拷打的痕迹,甚至连脖子上的项圈都没有。   这对于猎妖队里的妖族而言是十分难以想象的。   男人拍了拍狗腿,:“财神爷,您就当救我一命,今儿个开始您跟这位大佬混了。”   男人的态度很谦卑,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主人”的样子。   而那条狗在见到杭雁菱之后,神色上竟然有些倨傲的扬起下巴来:“我一天要吃三顿肉,早上羊肉,中午牛肉,晚上猪肉……否则免谈。”   这份傲慢的态度一时间让杭雁菱觉得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这还是东州的妖族该有的生活状态吗?   当个妖奸小日子也过的太滋润了吧?   一旁的小狐狸莱莱紫闻言,也是很给面子的抬起脚来,一脚踹在了狗肚子上:“我都吃素!”   那狗没来得及防备,身子被踹的一个趔趄,它连着后退两步站稳了身子,呲着牙冲着莱莱紫低吼了一阵。   “小小狐妖,信不信我生吃了你?”   “来啊,就你也配当妖族?”   莱莱紫露胳膊挽袖子,狗却更加轻蔑的嘲笑了一声。   “嗤,你不过就是嫉妒罢了。我出力,人类出供奉,咱妖族历来不就是如此么?倒是你……看你样子,以前也享过人类的香火吧?怎么在这大地上一点地脉都没连上的样子?”   “……”   杭雁菱看着被问哑的莱莱紫,低头对着这只被称作“财神爷”的土狗问道:“我有些好奇……你出卖同胞就这么心安理得么?”   “同胞??”   杭雁菱这个问题把狗给问不会了。   它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什么同胞?”   “你不是靠着把妖族的情报给人类,迫害其他妖族么?怎的,你心里就一点没过意不去?感觉你还对自己当前的工作挺满意的。”   “嗤,所以说人类就是人类。喂,本大爷没兴趣陪着这种傻姑娘玩了,半夜把我从睡梦中吵醒竟然就是为了这种事,荒谬。”   犬妖很随意的吩咐着猎妖队的男人,迈开步子,准备转身离去。   杭雁菱当然不会让它就这么回去,不过此时的杭雁菱也是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了。   “你就不怕这样下去,妖族迟早有一天把你这种狗给宰了?”   “人类,拉倒吧,就好比鱼成精了还是鱼,兔子妖成精了也还是兔子,之所以被称作妖族,也不就是会幻化成人类,让你们这帮家伙自己不好下手吗?”   猎妖人的“引路狗”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杭雁菱,尾巴随意的摇晃着。   “猫吃老鼠,狼吃羊,但是猫鼠、狼羊这些动物都有能变成妖的潜质。可它们只不过是一起变成了人类,本质还是没变——狼还是吃兔子的,猫还是抓老鼠的,谁是谁的食物,谁是谁的天敌,一目了然——所以为何我要把这些家伙当成同类?——它们变成的是人,你同情他们,他们要是变成的是狗,我也肯定会同情他们的啊。” 第二十九章 其实   猎妖队的人和那头引路狗安然无恙的离开了,毕竟杭雁菱需要借助那个人的嘴巴向附近的猎妖人圈子进行一个通知,告诉他们别打莱莱紫和阿衍已经是某人的猎物,实力不够的话最好别乱打主意了。   等楼上猎妖队的人将晕过去的同伙儿都收拾走了之后,杭雁菱坐在床上,手指敲打着床板。   小狐妖莱莱紫有些不舍的咂吧着嘴:“多好的一个发财的机会啊,你放他们就不说了,怎么不趁机讹他们一笔呢?”   “我又不缺钱。”   “那你干嘛要让那个人把引路犬带过来?”   小狐狸嘎巴嘎巴的捏着手指,满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太嚣张了,那个狗真的太嚣张了,一点都没有搞清楚状况,还一天三顿都吃肉!想得美哦!”   “我想见见那只狗,目的嘛……”   杭雁菱拖了一声长音,浅紫色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小狐狸,忽然问道:“对了,你鼻子好使么?感知能力如何?”   “感知不是我所擅长的啦,那个是……嗯?怎么突然说这个——莫非说,你也想让我当那个引路犬一样的?”   莱莱紫瞪大了眼睛,支棱起耳朵嚷道:“我可不会做出卖妖族的事情哦!”   “看来,你没把我当成同胞咯。”   杭雁菱双腿盘坐在床上,撑着身子抬头看向房顶。   她之所以让那个猎妖队的人把他们用以寻猎妖族的引路犬带来,只是为了印证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猜测。   之前花家的花芙曾经凭借着气味识别出了杭雁菱紫金树妖的身份,可自从进了东州之后,不管是温宫羽还是血眼老鸦,亦或是那个安排阿衍将自己半路掳走的晨露,遇到的妖族也好,猎妖队也好,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从自己的身上识别出来味道。   即便温宫羽曾经解释道可能是身为花妖的花芙对气味更加的敏锐,但既然猎妖队赖以为生的引路犬都不能察觉杭雁菱身上的味道,那杭雁菱也就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了。   花家的家主曾经劝告过杭雁菱不论如何不要掺和进妖族的事情里,如今看来,他的警告之后的重量还需要再三掂量一下了。   这趟东州之行因为晨露的干涉而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再一昧的将妖族的事情当做耳旁风显然已经不现实了。   那么……   好好开始考虑吧。   杭雁菱低下头,在难得空闲下来的时光里开始理顺着思路。   妖族,东州。   关于这二者的关系,近几日已经听到了两个版本。   一个是小秋雨说的,妖族心术不正,为了攫取资源修习邪法残伤人类,人类不得已奋起反抗,最终占领东州。   另一个是晨露说的,当年的战斗不过是青龙和龙嗣的一场阴谋,是带领人类的龙嗣率先背叛了妖族,抢占了东州的土地。   不论是那种说法,人类和妖族的矛盾似乎都是不可调和,并最终以妖族的惨败,人类的完胜而做结。   但,事实真的仅仅是如此吗?   小秋雨向来谜语人,她和组织的关系尚不明确。   晨露另有野心,所讲述的故事未必没有隐瞒。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千年后的今日,妖族依旧没有从东州彻底消失,那么这千年来,妖族和人类是如何共存的呢?   我接触了百灵鸟妖温宫羽,妖族活的很惨,不得不隐藏身份苟活在人类中,甚至有被迫害致死的风险。   我接触了朱雀阿衍,当年阴谋之下,还有拥有一定实力的妖族尚存,随时可能会给这里带来不稳定的祸害。   我接触了狐妖莱莱紫,她从远东之地而来,并且在那里拥有族人,她懂得人类社会的很多知识,但却并不知道在东州应当掩藏起自己妖族的身份。   温宫羽固守一方,为求得妖族一个温饱。   阿衍随性自在,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   而这个莱莱紫的目的……   她的目的好像曾经说过,是为了找到什么狐狸祠……并且……她需要“信徒”。   思索着,思索着,杭雁菱将目光放在了这个小狐狸身上。   既然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办法将妖族的事情置身事外,那就要提前做足了了解,对当下情形有个判断才是,毕竟只有充分了解了周遭环境,逃跑才会变得更容易一些。   “小狐狸,问你些事情。”   “我说了我不做内奸,你别想害我啊!”   “你对妖族的态度,跟那个犬妖差得很大。”   杭雁菱撑着脸,打量着这个外来的狐狸:“看来即便是妖族,对其他妖族的看法也不尽相同——我觉得刚才那个犬妖说的很有道理了啊,狼吃羊,猫吃老鼠,这种事不会因为能变成人就改变吧?”   “你听他瞎说干什么啦?”   莱莱紫将尾巴蜷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尾巴上,气鼓鼓地说道:“他那就是歪理,要是还是抱着跟当动物时候一样的想法,那我们变成妖族不就没意义啦?”   “是了,有些拥有灵智的动物选择成为灵兽,一样可以好好活着,而有些却成了妖族,修炼成了人的模样……妖族难道就这么向往成为人类么?”   “向往?别搞错啦,幻化成人类还不是你们求着我们的!”   莱莱紫抱着肩膀,无奈的撇了撇嘴:“虽然人类的身体的确很方便,但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为了能更好的和你们人类进行沟通嘛?”   “人类……求着?”   这又是一个新的说法了。   从小狐狸无奈的表情上来看,这句话诚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小狐狸似乎就是如此认为的。   “我还真的挺好奇,水火不相容的人类和妖族,到底是怎么能求着彼此的?”   “原本就是。”   “能详细的跟我说说吗?让我好好明白一下我错在哪儿了。”   “哼,这个嘛……”   “我给你十两银子。”   “嘿嘿,成交!”   小狐狸也是见钱眼开,看见杭雁菱摸出来白花花的银子,粉色的眸子当即就烁烁放光。   双手像是捧着一块热芋头一样的将银子放在两只手里来回倒腾了一阵,莱莱紫这才郑重的将银子收到包里,咳嗽一声。   “本来呢,就是因为你们人类的力量太弱小了,好多人又没有修炼的资质,很多时候我们一些无意的举动在人类眼里看起来都值得大惊小怪的,有些聪明人就以供奉的名义给我们献上果子,或者是小动物的肉。”   “哦?人类和妖族,竟还有这段历史?”   “哼哼,在人类的城池还没有这么大,这么多的时候,可是我们帮着人类远离危险沼泽,给他们治病,庇护他们风调雨顺的。谁想到人类的翅膀硬了,扭过头来又不认账。”   莱莱紫隔着衣服按着胸口的银子,也坐在床上,上半身依靠着墙壁,眯起了眼睛。   像是在感怀着过去的时间一样。   “后来不再给我们贡品了,祠堂也给我们砸了,真是的,人类向来是赖账的一把好手。”   “赖账?听你说又是祠堂又是贡品的,这更像是某种信仰吧?怎么说的像是在交易一样。”   “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莱莱紫有些不明白杭雁菱在说什么的眨了眨眼:“信仰和交易,原本就是一码事吧?”   “……诶?”   “你看,人类信奉我们,给我们上供。而我们给人类提供保护,好买好卖,愿打愿挨,多公平。”   “嗯……你这么说倒也……”   杭雁菱有些微妙的挠了挠脸:“怎么说呢,从如今的东州来看,很难想像到你说的那种事情。”   “那等有机会,你去我老家看看。”   莱莱紫提到自己的老家,自信满满的抱着肩膀:“我在我们老家还有神社呢!”   “远东之地啊……听你这说的,在那边,人类和妖族就是以这种方式相处的?”   “嗯,不过我们倒也不是完全一天到晚指望着人类送吃的来。”   莱莱紫盘着腿,向杭雁菱介绍着自己的故乡:“我和姐姐们平时除了负责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以及给附近的人瞧病之外。闲着的时候就自己养点家禽,种点什么。毕竟小孩子们要吃饭,而大家供奉的贡品只够我们姐妹九个吃的。”   “你说你带来卖的柿子被人骗走了,那些就是你们自己种的?为什么大老远的要跑来东州卖?”   远东之地距离东州的距离还挺远的,隔着一道海,游都要游上半个星期。   “卖柿子是次要的啦,这个只是姐姐们交给我在路上拿来垫肚子和换路费的东西而已……主要还是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搞来点钱带回去。”   这贪财的小狐狸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苦瓜一样的颜色。   “收养的孩子太多,神社扩建要花钱,给小孩子穿衣吃饭要花钱,远东之地的大伙儿虽然善待我们,但是穷是真的穷啊……于是我想能不能回来找找还有没有供奉狐狸祠的,跟他们讨点钱回去……唉,为了这事儿,我还和大姐吵了起来呢。雏阳和荼枳那两个家伙又嘲笑我脑子笨,我一时间气不过,自己就跑出来了。”   “……简单来说,你回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要饭?”   “说那么难听干啥!是供奉!”   莱莱紫小脸一红,捏着手指:“再说了,我也有好好靠我自己挣钱呀……你看,我现在不就是从你手里挣了十两银子嘛……”   这话把杭雁菱说的一乐。   不过她很快又问道:“这么说来——你说的那些狐狸祠,供奉的就是离开东州之前的你们?”   “啊……不是。”   莱莱紫拖长了音调,摇了摇头:“我们都只不过是小狐妖罢了,狐狸祠供奉的可是一个大妖怪,只可惜她已经死啦。我只不过是想沾沾她的光,狐假狐威一下而已。”   “原来如此。”   杭雁菱闻言点了点头,将手探入袖中取出来了两枚银子放在床上。   “看好了,这是二十两。”   “嗯?要给我吗?谢——”   莱莱紫正要伸手去把银子拿起来,杭雁菱却一巴掌按在了银子上,抬头笑眯眯的对着莱莱紫说道:“我想问问你,当初你们是因为什么才跑到的远东之地?”   “……”   “啊,你可以说谎,不管你回答我什么,你都可以心安理得的从我面前拿走这二十两银子。”   “那我还是不拿了。”   莱莱紫缩回了手,不忿地说道:“以前的那点窝心事儿你非要拿出来提干什么,没意思啦。”   “好,我的错,那我换个问题。”   杭雁菱见小狐狸对过去的事情不愿提及,话锋一转:“你既然是为了求财而来,还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主动倒贴也要过来当我保镖,定然是图财的,可你却非主张让我去信仰你……好像这事儿对你而言很急一样。我想问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信仰这种东西,对于妖族是不是有什么除了供品之外的意义?”   “有倒是有,但是我不想和你说。”   “那好吧,看来你是跟这二十两银子没缘分咯。”   莱莱紫的狐狸眼睛呼噜噜一转,她见杭雁菱失望的要把那二十两银子重新收回去,连忙双手握住了杭雁菱的手腕。   “等等,你要是真那么想知道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信仰我,成为我的信女。”   “哟,行啊。怎么弄?得跟你签订个契约还是怎样?”   “你这次答应的好快啊。”   莱莱紫惊叹一声,不过见杭雁菱答应,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自然是不肯错过的,抬起手掌咬破了食指,将染着血的手指伸向了杭雁菱,并且用另一只手翻开杭雁菱的手掌心,将学指印按在了杭雁菱的掌心上。   “嘿嘿,这样你就跑不了了,我也就不担心你会出卖我了。”   莱莱紫得意洋洋的收回了手:“我们妖族,虽然是吸天地灵气所成长而生,但在灵源匮乏的年代,哪里有那么多的真气灵气可供吸收的啊?于是为了活命,妖族当中的一位智者发现了一种方法,那就是让人类去信仰我们,帮他们做好事,为我们修建宗祠寺庙。”   “这有什么意义吗?除了能让你们有足够的贡品吃饱饭。”   “信仰我们的人类越多,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能够从这片大地之下汲取的力量就越多。我们可以将人类占用的地脉丰饶之所据为己有,好让自己变得更强。”   莱莱紫笑嘻嘻地咧着嘴:“不用担心,我呢,可是个很宽松贤明的大狐狸,而且你恰好就是……等等,你在干嘛?”   看着杭雁菱慢条斯理的将手掌心的红色印记在衣服上蹭掉,莱莱紫惊愕的嚷道:“诶!?你是人类诶,为什么我完全感知不到任何地脉的力量流入……等等,你是不是心不诚啊?”   “这和心诚不诚没关系,只是因为很不巧……”   杭雁菱笑眯眯的举起了左手。   “其实,我也是一只妖怪。” 第三十章 ……三十章了?   “狡猾!骗狐狸!耍赖皮!”   到手的信徒突然飞了,还变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小狐狸莱莱紫心态崩了个血崩,两只大眼睛泪汪汪的,小拳头不断拍打着床铺。   杭雁菱无辜地眨了眨眼:“对不起哦,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呀?”   “你赔我的信徒!我好不容易才要有一个的!”   “不哭了啊,这二十两银子按照约定如数给你,我再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钱好不好?我再额外多给你十两银子如何?”   “……好。”   原本已经哭出声来的小狐狸听到有钱拿,立刻止住了哭声,手脚麻利的从杭雁菱手里拿走了她刚刚取出来的十两银子,动作之迅速就好像是刚刚的难过全然是骗人的一样。   杭雁菱看着莱莱紫捧着银子爱不释手的财迷样儿,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人类的信仰对你们妖族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么?即便是灵源匮乏,妖族也能够凭借着自身的实力进行普通的修炼吧?”   “怎么又成‘你们妖族’了,你到底是不是妖族嘛。”   小狐狸嗔怪的看着杭雁菱:“你说话怎么感觉比我这个狐狸精还没谱?”   “啊……哈哈哈哈……”   杭雁菱尴尬的挠了挠头:“我是南州的,我们那儿不兴妖族这个称呼。”   “哦~~”   莱莱紫狐疑地盯着杭雁菱看了一会儿,又注意到一边一直呆呆的没办法融入话题的阿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托着下巴,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反正在东州,要么就从人类手里面掠夺,要么就用信仰换取从地脉攫取力量的机会……谁让现在的地脉主人是他们人类呢?”   “……原来如此。”   “不过,如果你真的是妖族的话……那你好厉害啊。”   莱莱紫发出啧啧的声音,钦羡地看着杭雁菱:“难怪你那么强,一个妖族在东州被称为圣人,那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杭雁菱闻言无奈的陪着笑了两声:“说是圣人,但我那些粉丝……我那些信徒大多集中在南州,怕是对这里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唔,所以他们才下命令要杀你吗?一个被称为圣人的妖族到皇都,应该会有很大的威胁吧。”   莱莱紫咬着手指:“可恶,你要是早点说你是个妖族,我就不对你动手了。”   “哈哈,应该不是……”   话说到这里,杭雁菱忽然停顿了一下。   ……   ……   等等,真的不是吗?   真的不是吗?   她忽然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等等,你是说,你接到了悬赏,才来杀我的是吧?”   “嗯,你的人头可值钱了呢,足够我把神社好好修葺一遍,然后给每个孩子都换上漂亮的新衣服了。”   “……”   这次袭击马车队的人有猎妖人,绣衣直指,接了悬赏的刺客,和最一开始就被干掉的那个疑似“组织”的人。   事实上,杭雁菱一直认为那些绣衣直指是疯婆娘派来的,但如果疯婆娘是发布悬赏的人,那绣衣直指到底听命于谁呢?   崭新的谜团铺在了杭雁菱的面前。   之前杭雁菱一直以为是自己妖族的身份惹到了一些麻烦,可现如今看来,能辨认出自己“妖族”身份的存在是极少数的。   究竟哪些人是冲着“圣人”来,哪些人是冲着“妖族”来呢?   ——————————————————————————————————————————   “小圣人,您还没睡吗?”   夜晚的灯火摇曳,柯道源手执着一盏烛火,轻轻叩响了客栈上房,圣人居住的那间屋子。   在遇袭后,车队一路不敢停歇,生怕再出了点什么意外。   可这一路上,柯道源越琢磨越不对劲。   在紧张感消退过后,多年奔走江湖的直觉让他情不自禁地怀疑起来这次车队遇袭的原因。   迎圣人来帝都,这本是一件再安稳不过的事情,如今却连绣衣直指都来阻止。   这件事提前跟陛下报备过,不可能是陛下出尔反尔。   那么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胆敢冒充绣衣直指袭击正天道观的车队?   如今已经跟正天道观取得了联系,虽然消息送出去后道观增派了几个援手来,但柯道源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圣人被掳走了。   车队被打散了。   最熟悉杭雁菱的莲华宫的众人和小天顺他们都各自远去。   圣人回来了。   那些绣衣直指们被圣人杀了个干净。   然后,车队载着圣人,一路朝着皇都前进。   ……   圣人,真的还是那个杭雁菱么?   这个疑问自脑海当中浮现之后,柯道源就一直没办法将它从脑海当中抹去。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柯道源大概对杭雁菱有个大体的了解。   随和,好说话,体贴人,整日和妹妹腻在一起。   乍一看,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女孩。   可在车队遇袭后回来的这个“杭雁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圣人怎么全程都没有问过其他人的下落,只是整日待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别人姑且不说,她的妹妹去哪儿了她都不在乎么?   这会不会是个……冒牌货?   也正是这个念头,让柯道源决定今晚来试试这个圣人的真假。   能够轻易杀死那么多的绣衣直指,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这个“小圣人”真的很强,连陛下的秘密部队都能够轻易处理。   第二种则是那些“绣衣直指”原本的使命就是被“小圣人”杀死,完成替换。   不管是哪一种,一旦判断出这个小圣人是假的,那么自己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不能让她去往皇都,生出乱子来。   “还没睡呢,谁呀?”   嘎吱一声,客房门被打开了,杭雁菱从房间里露出脑袋来,看了一眼柯道源,笑着问道:“这么晚了来女孩子的闺房,没有个合适的理由,我可是会很不高兴的。”   “是,打扰圣人休息了,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   杭雁菱抬头看了一眼柯道源,眯眼笑着问道:“就一个吧?”   “……”   “进来说话。”   杭雁菱往后一让步,柯道源吞了一口唾沫,跟着走进了圣人休息的客房。   可等到房门关上,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以及很自然的坐在茶座旁边倒起了茶水来的杭雁菱,柯道源又有些犹豫。   这个后面被换上来的“小圣人”是冒牌货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她甚至完全没有模仿小圣人说话的意思。   “您刚刚说我就一个问题,小圣人您觉得我想问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想问问,我是不是真正的杭雁菱呗。”   柯道源心理咯噔了一下,左手捏紧,在体内缓缓运转起了真气来:“您很敏锐,那么,您打算怎么回答呢?”   “我是杭雁菱,毫无疑问,当之无愧的杭雁菱。付天晴同父异母的妹妹,莲华宫净水仙子的亲传弟子。”   端起茶杯的少女轻轻饮了一口茶,颇为享受的仰起了脖子。   “不过,我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圣人。我活了这么久,也从未有人管我叫过圣人。”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早已经做好准备的柯道源抽出兵刃猛地刺向了正在品茶的少女。   剑尖直指额头,意在取命。   不过可惜的是,自称杭雁菱的少女只是轻轻抬起头来,双手不紧不慢的朝着前方伸了过去,一道漆黑的手在动灯火下凝结成形,捏住了刺过来的剑尖。   “明知自己的实力不如我,却还愿意来刺杀,我敬佩你的勇气。诶,你说你要是死在这里——你认识的那个杭雁菱会难过多久?”   柯道源没多废话,抽回剑尖的同时打出了一道符箓来,洁白的雷光迸射出,电光火石间便击中了那名冒牌货。   可冒牌货却依旧毫发无损,轻描淡写的用阴灵气化解了这次攻击。   “依靠符箓释放的雷法终究还是没他的快,来,别上那么大的火,喝口茶冷静冷静脑子。”   杭雁菱举起茶杯伸向柯道源,两次攻击都没奏效的柯道源也不在硬碰硬,放下了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拿过了茶杯来,皱眉看着面前的杭雁菱。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见见你们从南州抬来的那位小圣人,仅此而已。”   冒牌杭雁菱倒是不避讳自己的目的,坦言相告:“我这人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骗你。我原是想来见你们的圣人,却晚了一步。出于不爽,我把害得我们不能见面的人都杀了……而之所以跟着你们,是觉得这么做早晚有一天能见到她,就这么简单。”   “你和小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同母异父的血亲。看长相你也该看得出来吧?还是你要试试我这张脸是不是人皮面具?”   冒牌货笑着抬起手,用那根精心涂红了的指甲按在了自己的侧脸,轻轻的划了两下。   “不是我想冒充你家小圣人的脸,而是我俩确实长得一样——你也不用担心我对她图谋不轨,归根结底,她愿意来东州,一大部分原因也是冲着我来的。”   “……”   柯道源看着这个还没追问,就什么都说了的女孩。   她不像是在撒谎,而已经有过小小菱这个先例,有长相和杭雁菱完全一样的女孩也不是一件无法相信的事情。   思忖再三,柯道源拱手作揖:   “既然如此,我不便留你待在我们车队了。我自知无法战胜你,但得请你离开。这事关我们正天道观的荣誉,我们不能将一个冒牌货迎回皇都。”   “嗯?你确定?”   冒牌货杭雁菱玩弄着指甲,笑着说道:“我是觉得,既然袭击发生过第一次,他们又没能得手,之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车队里面没有一个‘小圣人’在,那些人便会想别的办法找出她来。而若是车队里还有一个‘小圣人’在,他们便会继续不遗余力的追击我们。给那位真正的‘小圣人’以喘息的机会——”   “这……”   “我可是比谁都盼着她能够多活一会儿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几口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下了肚,冒牌货悠悠然地说道:“当然,你要是反感我这种钓鱼一样的保护方式,我也可以看在那位杭雁菱的面子上,装一回乖宝宝,离开这里,把她应当承担的风险还给她。”   “……”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若是不想让我这个冒牌货继续留在车队里祸害人,那直说就行,要是还想让我替杭雁菱当一会儿替死鬼,那就乖乖的离开我的房间,记得把房门关上。”   冒牌货交代的话,让柯道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的确不能将一个冒牌货带回皇都,但这个冒牌货说的也有道理。   的确,她坐在马车内,堂而皇之的经过每个镇子,每个村落,有这么惹眼的人在,被掳走的,生死不明的小圣人遇到袭击的风险也会随之降低。   而且她的实力也不俗,虽然看着也就凝元后期的水准,但是对阴灵气的把控已经在自己之上,甚至还能独自一人杀死十几个绣衣直指。   犹豫再三,柯道源还是认可了这个冒牌货的说法,留下一句“早休息吧”后,无奈的离开了房间。   ————————————————————————————————   次日天明,天光大亮。   雨水将地面变得湿漉漉的,坑洼不平。   小铃铛睁开眼睛,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口齿含糊的嘟囔了两句没做完的梦话后,扭头看向了身边。   “咦?那个大姐姐和三师姐姐哪里去了?”   “她们半夜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睡在小铃铛身边,一直闭着眼睛的小小菱回答了小铃铛的问题。   小铃铛高兴的拍了拍手:“是不是大晚上的背着人家偷偷去发丧了呀!”   “鬼知道,只要她不再闹着去找杭雁菱,怎样都是好的。”   “唔……小师姐姐,你不担心四师姐姐吗?”   “担心,很担心。”   小小菱睁开了眼睛,揉着自己的胳膊。   “虽然是被掳走了……但是我总有种感觉……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我一直怀疑,她昨天晚上……是不是也跟好几个女孩子睡在一块了。” 第三十一章 帮助   一夜雨后,小汤镇外的吠村迎来了清晨的第一声犬鸣。   这里报晓的动物并不是公鸡打鸣,而是村中的野狗挨家挨户的叫嚷,虽然外人听上去会觉得有些心烦,但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家都已经习以为常。   之所以叫吠村,是因为这个村子曾经供奉过名为“犬奶奶”的恶神。   实际上这个信仰在二十多年前还是在村子内广为流行的。   相传许久之前村中有一个拥有灵性的黑犬,占据着此村东侧山脉的一处山坳,有个采药的小年男孩不听父母劝告深入了那片传闻中是吃人的山坳里,遇到了传闻当中的黑犬首领。   当时的小男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受到了黑犬首领的喜爱,不仅完好无损的从山坳当中活着走了出来,甚至还带来了一只随身护卫着自己的黑犬。   自那以后,村周围的狼患少了许多,小男孩家里有黑犬护门,欺负他孤儿寡母的村中闲汉也不敢造次。   又过了几年,小男孩顺利成长为了少年,去道观当中进修,取得了一定修为后却被道观逐出门派,再次回到了村子,并且背着老母亲进了深山当中,一去就是好几年。   村内人将这个原本未来无限的孩子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也将那孩子被逐出道观的原因编了许多个版本。   一直到几年后的一天,一头带着白色帽子的黑犬走下了山崖,口吐人言,向村中的众人讨要吃食。   有些好心人家将家里剩的馒头给了黑犬,黑犬将之衔走,带到了山上。   这样的现象发生了好几次后,终于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猎人跟着黑犬走上了山,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根据那些回到村庄里的猎人所说,他们在山上发现了一处坟茔,一个英俊的青年和一个身穿黑衣的貌美女子在坟前祭拜。那些从村民手中讨要来的食物正供奉在坟茔跟前。   而自那之后,凡是好心施舍给犬类食物的村民家中的农田不再会被乌鸦骚扰,鼠患不生,蛇虫不进。   众人纷纷猜测是那名少年对村中人表示感谢,恳请黑犬首领如此做的,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会照顾来村中讨要食物的黑犬,祈求自家的平安。   又过了许多年,少年也老去了,山上的坟茔变成了两座,许多黑犬便在这个村庄当中落了户,成为了村民的家犬。   而村中人也在那两座坟茔之下修建了一座祠堂,用来供奉传闻当中的那名黑犬首领,将之命名为“犬奶奶”。   可惜的是。   二十年前,东州突然派人严搜死打各处道教之外的信仰,他们命令吠村的人将那祠堂砸毁,将村中的黑犬杀死,驱逐。   吠村的人早已经在许多年的时光当中习惯了和黑犬朝夕相处,初闻这般命令自然不愿意遵从,敷衍了事。可没想到这小小的抵抗竟引来了绣衣直指的造访,一夜之间村中的黑犬全部被杀害,地皮被狗血染红了一片,而山上的祠堂也被砸了个窟窿,自此后村内人人自危,没人再敢提到犬奶奶的事情了。   “唉,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小姑娘,你对我们村有大恩,我真的是很感激你的,除了听故事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我一定尽量满足。”   在吠村的小饭馆内,周清影坐在一张旧桌旁边,听着老掌柜讲述着吠村的过往,脸上露出认真地神色来。   她的衣服破破烂烂,两条胳膊,两条腿上纵横者棕色的泥污和红色的血痕。   昨天晚上小铃铛说的没错,夜晚天降大雨,将山上的石头冲刷了下来。   周清影在阻止了那个因为长着犬耳朵而被欺凌的阿栓做傻事之后,本想回到山上的破庙里睡觉,却在上山的半路途中见到了泥石流的冲刷。   她一个人利用木灵气唤醒的树藤暂时阻抗了沙石的坠落,而阿栓见状也赶快挨家挨户的喊人出来避难,这才避免了村子受到更大的损失。   村中人对她非常感谢,而周清影却只要他们做好早饭送到山上的破庙里,自己则留在小店内,向少年的父亲打听犬奶奶的故事。   毕竟,阿栓的愤怒便是因为那几个殴打他的几个混混侮辱了他的耳朵,侮辱了犬奶奶的信仰。   昨天打阿栓的也有几个是本村的年轻人,村中的老人对年青一代彻底忘记了当年犬奶奶的恩惠这件事感到痛心,可本想着说教两句,那些混混们张嘴闭嘴的就又要给他们扣上了忤逆圣朝的帽子。   “唉,阿栓,你也过来。”   老掌柜凝眉瞪着眼指着臊眉耷眼,戴着帽子的阿栓。   他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性,今天早上支支吾吾的明显就是做了亏心事,也不敢正眼看这位拯救全村的小姑娘,想来是做了傻事了。   “你是不是给这个姑娘添麻烦了?她是拯救我们全村人的大恩人,过来,跟她认错道歉。”说罢,老掌柜的苦笑着看向周清影:“姑娘,你也跟我好好说说,我们阿栓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哪里有得罪姑娘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便是,我跟您赔礼,赔礼了。”   “不,老先生没必要对我道歉,昨天晚上只是阿栓要上山去那座庙祭拜,碰巧遇到了我而已。”   周清影抬头看了一眼阿栓,随口编了个瞎话。   阿栓的脑袋低得更深,攥着拳头大气不敢出,心中如何作想却是不得而知了。   老掌柜的听见阿栓没惹祸,心理松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孩子因为脑袋上的这对儿耳朵,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议论……他出生的时候,寺庙已经被砸了,那时候大伙儿都对犬奶奶讳莫如深,生怕长着犬耳朵的阿栓再惹来绣衣直指,给村子招来麻烦……他也是苦命人,有什么说话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担待。”   “嗯。”   周清影简单的嗯了一声,低头拿起筷子,吃着老掌柜给她弄好的热面。   “小姑娘,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东州人,你打哪儿来啊?”   “南州。”   “南州哇,你这小小年纪,又不像是经商的打扮,还有修为在身,来我东州……莫不是要加入绣衣直指的?”   “不是,我是来护送人的,只可惜人丢了,就在小汤镇和安渡镇之间的林子里。”   周清影一边吃着面,一边很快地回答着村长的问题。   “我很想找到她。”   “啊?这……你……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让村里的人帮助你打听打听,你们走丢的那个人是长什么样子啊?”   周清影将杭雁菱的样貌简单地跟老掌柜的描述了一遍,她的声音不大,但是那些站在门外,因为周清影的行动而得救的村民们一个个也听的真真切切,将周清影所说的女孩记了下来。   老掌柜的听完了周清影的陈述后,点了点头:“好,我在小汤镇认识些许熟人,我让他们打听打听……这几日你们就在我们村里歇着,等有消息了我一定转告给你。”   “不用了。”   吃完了面,周清影用手背摸了一下嘴巴,放下了筷子:“我们给她留下了消息,说要在皇都等她,若是我们晚她一步到皇都,只怕她会失望……在这里久留不得了。”   “这,这怎么行,您帮了我们村子这么大忙,而且您看您这也受伤不轻,怎么得也要修养一阵,等伤好了再说啊。”   “不,不用了。”   周清影摇了摇头:“昨天晚上阻挡那些落石泥沙的人不是我的功劳,我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   “嗯?可是我们分明看见……”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阻止泥沙,顶多拖延到阿栓把半个村子的人从房子里喊出来。可昨天晚上不光泥沙被阻拦住了,就连你们的房屋都没被破坏多少——有人在暗中相助,我不知道是谁。”   “啊……”   老掌柜闻言,愣了一下,饭店门外的村人们也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有人觉得是这位南州来的小姑娘在谦虚,有人则是认为是犬奶奶显灵了,在帮着村内众人。   不管他们作何猜想,周清影起身走出了店门,村里人还有想要挽留她的,都被她给冷声拒绝了。   周清影自己一个人朝着村外的泥土路上走了一阵,随后走向了吠村外的山上,虽然经过泥石流的冲刷,山路已经难辨踪迹,但周清影走的方向却和下山时截然相反。   她闭着眼睛,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最终在山上的一处小平地站定,随后睁开了眼睛。   “昨天晚上,多谢了。”   一个身穿黑衣,长发未经修剪,垂落肩头的女人转过了身来,看着周清影,皱了一下眉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味道。”   周清影低头看向山下,二人如今所处的位置刚好能够将整个吠村收入眼底。   泥石流的冲击被逆转了方向,完全引导到了村庄东北面的农田上。   虽然导致了庄稼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残,但是保住了房子,总不至于让村里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黑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短暂的说了一句:“黑桦。”   “周清影。”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我应该谢谢你,小姑娘。”   “你这么说,那么你就是这个村里面供奉着的犬奶奶了?”   “嗯。”   “……”   周清影看着自称黑桦的女人,鼻子轻轻抽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你说过你要谢我——我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吗?”   “哦?”   黑桦微微的扬起了眉头,脸上的神色露出了些许的失落。   “我现在力量不多了,太麻烦的事情,我做不了。”   “并不麻烦,我想找人。”   周清影看着黑桦,平静的语气当中带上了些许的波动:“你实力很强,刚刚我在饭馆说过的话,你应该听得到吧?”   “嗯,我知道你在找人,你是想让我替你找到她?”   “对。”   “那刚刚为什么拒绝了那些村民的好意?”   “因为很危险。”   周清影低头眺望着吠村:“东州有很多人都没有修为,而能将杭雁菱掳走的人实力定然不凡,让凡人去打听这些事情很可能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的确。”   “你能答应我么?”   “可以,给我一件带有她气味的东西,我可以发动我的部下帮你寻找到。”   周清影从戒指当中取出来了一枚簪子:“这簪子是她当初送给我的,不过在她手里留的时间不长,若是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没关系,够用了。”   黑桦看着周清影,沉默良久之后,忽然问道:“我有一点想不懂,昨夜在我出手之前,你应该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吧?”   “嗯,你藏的很好。”   “可那时候你已经在阻拦泥石了,为什么?若是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便也没办法卖我这个人情了才对。 ”   “你在和不在,跟我做什么事情没关系。”   “我想不到你去保护那帮村民的动机,阿栓那个孩子甚至昨天晚上还骂过你。”   “我也打回去了,扯平了。”   “既然扯平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帮他们?”   “当时我在那里,当时我能做得到,而他们做不到,这就足够了。”   “……”   “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你很强,行动速度也很快,若是找到杭雁菱的下落,能麻烦你循着我的气味找到我么?若不是不行,我在这里多等几天也没关系。”   “没关系,只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说的那个人是生还是死。”   “有消息就好。”   “没别的要求了么?你还可以向我提更多要求的。”   “没了。”   “哦。”   黑桦点了点头,周清影也鞠了一躬。   这俩人随后一个看向山下的吠村,一个沿着上山的路往回走。   正要分别的时候,石头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等等,我有话要说!”   “嗯?”   “诶?”   “哎呦我的个天儿,听你俩说话真能累死人啊!!”   从石头后面,花莺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周清影和黑桦都没意外。   黑桦昨天晚上在这里和花莺莺聊过天,而周清影也闻得到花莺莺身上的脂粉味。   俩人都面无表情的盯着花莺莺看,给花莺莺看的嘴角一抽一抽的。   她无力的捂住了额头。   “我说~你们两个人呀,小周周也是,黑桦也是——白白浪费了好端端的容貌,你们两个木头脸就不能说话带点感情?好家伙一个比一个冷,一个比一个硬的,人家在石头后面偷听着,听的冰渣子都要掉出来了。”   “那你不听就是。”   黑桦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不擅长应付花莺莺的这一点。   周清影也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等着花莺莺说话。   看着这俩人无聊的反应,花莺莺悲叹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黑桦不好奇,我还好奇呢,小周周,你可知道你只不过是个凝元期,黑桦姐姐好歹是个结丹大成,半步金丹的人,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反追踪到一个实力境界远高于你的人的?”   周清影平淡的回答道:“靠气味。”   “就是这一点很奇怪呀!”   黑桦有些不理解的看向花莺莺:“这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好奇怪的?”   花莺莺翻了个白眼:“你是犬妖,鼻子灵当然很正常,可难不成她也是犬妖?” 第三十二章 动静   周清影下了山,黑桦和花莺莺站在山崖上,目送着少女的返程。   空气中夹杂的湿润泥土味让花莺莺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翘起二郎腿坐在石头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黑桦。   “她可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要是老主人还活着,肯定说什么也要把她拉进组织里,只可惜……”   花莺莺轻轻舔舐了一下嘴唇,眯眼笑着:“在东州,心善、活着、有实力,这三者最多只能同时存在两样呢。”   “你要带她回皇都?”   依旧脸上没表情的黑桦低头看着手里的簪子,用指尖轻轻捏了捏,随口问道:“你要带着她去皇都?”   “嗯,刚刚的对话你不是都已经听到了吗?她要找自己走散了的师姐,我可是好说歹说才把这个孩子给哄好了的。哦对了——她师姐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机会的话,让你见见怎么样?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是那个从南州迎来的圣人吧?”   “哟,看不出来黑桦姐你在这深山老林里,消息还蛮灵通的?”   “我去找她,你把这孩子留在村里。”   “为什么?”   “皇都现在不消停,很危险,她不能出事,待在这里最安全。”   黑桦简短的吩咐让花莺莺眼前一亮:“哟,怎么,你对这个孩子感兴趣了?”   “嗯。”   “嘿呀呀,真稀罕,我还以为就我好这一口呢,怎么姐姐你也开始对小女孩另眼相看了?我手底下的女孩儿多,让给你一两个倒是无妨,只不过你丈夫的坟茔可就在不远处,让他在天之灵知道了不太好吧?”   花莺莺的荤口惹得黑桦皱了一下眉头:“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那我就更是好奇了,咱俩也是老相识,我可不知道我的黑桦姐什么时候会对人类的小姑娘另眼相看了。既然不是为了抱回家当暖床丫鬟,你留她作甚?”   “……我老了。”   “噗,咳咳咳,我的天,我的好姐姐,咱都三百来岁的老妖精了,你现在跟我说你老了??”   黑桦的一句话险些没把   “我是老了。”   黑桦并未解释,只是将手探入怀里,取出了一枚漆黑的,圆溜溜的东西托在掌心。   “这个东西,你给她。”   “这是!?”   见到那枚漆黑的圆珠,花莺莺险些把眼睛瞪出来,她一个趔趄扑倒了黑桦跟前,压住了黑桦的手:“你疯了!?这,这不是你的……你难道终身打算留在结丹期了不成!?”   “自老主人死后,我便也不再执着了。”   黑桦神色淡然,眺望着脚下的村落:“若说当初我还有几分念想,渴求进取。如今不是了。这妖丹我留着无用,不如给年轻人。”   “你,你——姐姐,你是没睡醒还是让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把你的脑袋砸了?这万万使不得!她不过是拦了一场泥石流,你愿意帮她这个忙就已经是相当给她面子了,这东西——你……”   花莺莺有些急眼,她死死地捏着黑桦的手指头,不让她将那没黑色的丹丸送出来,好言劝道;“再说了,她真的只是个人类啊,不过是鼻子灵了一点,你哪怕想找一个接班的,也该在你自己的族裔里找啊!”   “我的孩子们大多血统不纯,资质平平,把这东西留给他们,他们看不住,会惹来祸事。”   “可人家孩子有师承啊,南州的莲华宗你总知道吧?连有苏大人还在的时候都要礼让三分的。血鸦那个蠢东西去惹她们就算了,你可不能跟人家抢弟子啊。”   “那便让她回去告诉她师父,此次东州之行收获颇丰,猎杀犬妖一头,取其妖丹。”   “你!”   花莺莺咬牙切齿,抬手一挥,一道重力压在了黑桦的身上,让她手上的动作缓慢了数倍。   “知道你是个死脑筋,但你的妖丹不能平白无故的就给人了。”   过重的压力让黑桦不得不双脚站稳维持着身体不垮,花莺莺有些不忍,她微微收回了些许力道,苦口婆心地劝道:“何必呢?你看你没了这妖丹,连我这一手都扛不住,从今往后还怎么在东州过活,难不成和那些小妖一样,过上隐姓埋名,提心吊胆的日子?”   “我怎么活自是我的事情,你不给,我便亲自给她去。”   “你就算自己想要送,也得看看那孩子乐不乐意接受你一个妖族的东西吧?她如今的实力,得到这妖丹也没办法炼化。”   “她怎么用是她的事情,我只是不想让这份传承断在我手里。”   “你这么做,对得起当年有苏大人的栽培吗?”   “对得起。”   “你!”   花莺莺气的头疼。   哪怕算上组织里的妖,这个黑桦都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妖族和人类不同,比起需要淬炼经脉和灵源以适应周天运转,汲取灵气的人类而言,妖族的修炼一开始就是奔着金丹去的。   因为它们本就是野兽,植物吸纳天地灵气成精,能觉醒意识的妖族自身已经是最佳修炼状态了,不需要精炼灵气,提纯真气,只需要将得到的能量一股脑的储存在身体里就行。   到了结丹期,这些能源汇聚成型,便会结成对应人类金丹的“妖丹”来。   这是没办法通过生育繁衍来维系族群壮大的妖族唯一传承自身修炼能源,经验,能力的方式。   修为高的妖族会在弥留之际将自己的妖丹给予族群中有资质的后代,助其早日蜕变成为新的“妖”来。   因为妖丹内储存着的是妖兽的精纯,因而在人类眼中是万金难求的大补之物,可惜的是大多人类根本没办法从妖丹当中攫取妖族封存于其中的心得和能力,大部分人只会拿来当做丹药的原料或是法器的基体,算得上是暴殄天物了。   当然,失去妖丹的妖族意味着失去了进一步提升修为的能力,甚至连维系原本的力量都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力量会越用越少,到最后完全失去力量时,会变得和寻常野兽无异。   “我可不想几十年后真看见你变成一个吃肉啃骨头晒太阳的老黑狗,黑桦,你听到了没?”   “听见了。”   “唉——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瞧上那个孩子的?姐妹这么多年,你向我说说理由总可以吧?”   “……因为味道。”   “说些我们鸟妖能够听得懂的。”   “那个孩子身上有很浓郁的其他妖族的味道。”   “可她自己是个人类啊!”   黑桦眼睛直直的看着花莺莺:“那味道很明显,并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沾染上的,这说明她很信任身边的妖族,那妖族也非常信任她……就像是当年,我和我的丈夫一样。”   “……”   花莺莺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一旁坟茔的方向,她知道这许多年过去了,黑桦还是对她的丈夫恋恋不忘。   “她愿意信任妖族,帮助妖族,和妖族共处,愿意为妖族做没好处的事情——这点我在东州再找上个几十年,几百年,都难以再遇到另外一个了。”   黑桦的话让花莺莺缓缓地放下了手臂,她想不出来反驳的话语。   在这个东州,这样的人真的不好找。   而在东洲之外,那些人类和妖族彼此没那么深的成见的地方,愿意为其他人无偿提供帮助的人类也不多见。人类自己之间尚且尔虞我诈,更何况和妖族呢。   几天黑桦说出这番话来,也触动了花莺莺的心事。   玩世不恭,随心所欲的这位妖女露出了唏嘘的表情,停止了对黑桦施加重力,只是眼神眺望着远方,别过了脸去,不胜唏嘘地叹道:   “老主人给我们描绘的美梦,恐怕现在就连组织里头的妖族自己都不会再相信了吧。”   “……我给她妖丹,也并非是全然为了她。”   黑桦叹息了一声,将妖丹再度拿了出来攥在手里,递给了花莺莺。   “组织最近有所行动,以我吠村要挟让我回去我,可我不喜欢少主做事的风格。他空继承了老主人的愿望,却担当不起愿望的那份重量。”   “所以你想着把你的妖丹随便塞给一个刚见一面的小姑娘,就这样把组织的人打发了?”   “……不。”   黑桦闭上眼,缓缓地说道:“我们犬妖,恩必报,仇必偿。我虽不认可少主的所作所为,但对如今的东州皇室也失去了希望……把这份传承交出去后,我便会回归组织,参加这最后一次的行动。为老主人还恩情,报这无情的龙朝以獠牙。”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   “有苏大人的仇,我忘不了。”   “……”   ——————————————————————   “我说……老李。”   “嗯?”   “这刘先生,真是从皇都来的?”   “嗯,他是三殿下身边的幕僚,有幸见过几次。”   付天晴和李天顺此时正坐在一间距离小汤镇西边数百里地的“永宁城”里的客栈里休息。   这是一间高等客栈,光是住一天就需要五两银子的开销。   那位刘先生将他们从小汤镇接出来之后就带着他们来到了此处城池,将他们安顿在此后就离开了。   等了一天,付天晴越琢磨越不对劲。   这刘先生答应得好好的要带他们去皇都,可这位置距离皇都远得很,等到了地方黄花菜都凉了个屁的。   “我怎么觉得,他这是在把咱俩软禁在这儿啊?”   付天晴用大拇指指着房门,在房门之外,有着两名身穿重甲的卫兵在把守着。   “我连出去买个干果身后都有四个暗哨跟着,这哪里是护送,简直是监视。”   李天顺脸上也严肃着,他用手指叩打着桌面,捂着额头,喃喃的说道:“我去联系了永宁城内的同道,让他们去搜救车队——听说圣雁菱已经找到了,车队现在正在往皇都走……他们若是对我们不像是有不轨之心,虽然处处监视,但也没阻止我们做任何事。”   “你说的那个三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得,瞧我不顺眼?”   “三殿下……她在我们东州的名声并不算太好。有许许多多的传闻,屯私兵,杀良臣,乱朝纲……平日里和我们这些道观也多有摩擦。”   “屯私兵?这是要造反啊!?皇帝就不管管?”   “陛下会制止她,但却不会责罚……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有他的用意在。”   “卧槽,这老三岂不是个纯纯的被宠坏了的纨绔??”   “……一开始我也如此觉得,但未必真是如此。”   李天顺叹了一口气:“我曾因听信流言,未经自查,冤枉过圣人一次了……如今想来三殿下的那些传闻大多是从他人口中所述,其中或许有别的隐情也是说不定。”   付天晴一翻白眼:“甭管他有啥隐情,总而言之,莫名其妙的把咱们哥俩留在这就是有问题——诶,你说那些绣衣直指会不会就是他派来的?”   “绣衣直指是陛下的亲属部队,除了陛下和大皇子之外,还没人能够指使得动他们……更何况她都特意救我们了。管处管住,若要是真的想要对我们不利,你我怕是已经被扔到山上喂鹰了。”   “哎……可老把我们软禁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没了你,老杭到了皇都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道观自会有人去接应,保障她的安全,你放心,不论如何你们来这东州一趟,我不会让你们趟半点……”   “哎哎哎,咱们不是才出了意外队伍都被打散了吗?你可别把话说的太满。”   “……”   “嗨,得了,别苦着脸了。既然老杭没事儿,咱们两个瞎琢磨也不是事儿。”   付天晴抽了一下鼻子:“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再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杀了……”   “嗯,等圣人抵达东州,我们再找刘先生说说看,问问他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你我也带到东州,见圣人一面。”   “也只好如此咯,唉……”   付天晴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同时,也将沾满茶水的手从桌子上抬了起来。   李天顺看着桌子上用茶水写下来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点了点头。   “好了,没事别打扰我打坐了,你这身子也恢复的不完全,好好歇息,有什么事——过了今晚再说吧。”   ’ 第三十三章 朋友   “传承?不要。”   周清影冷声拒绝了将漆黑的妖丹递过来了花莺莺。   花莺莺倒是也不意外,将妖丹在手里抟着:“不用担心,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份妖丹当中所存纳的东西即便不想用,也可以当做纯粹的补药。”   “不需要。”   “这东西可是人类世界有价无市的高档货,即便是在你们莲华宫,这个东西几百年也难得见一次,就算你自己不知道怎么用,上交宗门——也会为你博得一个好前程,你师父也会高看你一眼。”   “我已经是师父的亲传徒弟了。”   “……那拿去卖,这东西很贵,超乎你想像的贵。”   为了完成朋友的嘱托,花莺莺也是绞尽了脑汁哄周清影这块木头脑袋:“我想想……这东西的价值大概在……”   有些不耐烦的周清影直接问道:“这妖丹有紫金木贵吗?”   “嗯?紫金木?紫金真人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那个?跟那个比未免也还是有点……”   “哦,我曾经把紫金木当柴烧。”   “……啊????”   ——————————————————————————————   “阿嚏!!!”   杭雁菱抽了一个鼻涕,脑门上的小花儿随风摇曳。   昨晚经历了猎妖队的刺杀,今天这一整天风平浪静。   因为到了人烟较多的地方,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让阿衍驮着自己和小狐狸飞行了。   当然,杭雁菱完全可以选择采购足够多的补给后一口气让阿衍带着自己飞回皇都,但现在比起见到另一个杭雁菱和三皇子,杭雁菱显然还是对另一个事情更感兴趣一些。   “妖族”   这个称呼在杭雁菱前世作为付天晴的时候听到的还真的不多,要说有什么相似的概念,也只是付天晴年少的时候曾经去万兽山修炼过。   比起“妖族”,他对“灵兽”更熟悉一些。   因为先入为主的概念,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觉得妖族不过是能够幻化成人形的妖兽罢了。   与小黑朝夕相处,直至目睹着小黑凋羽而亡。   妖族和地脉的关系,妖族和人类的恩怨。   他们视彼此为仇敌,却又通过“信仰”来进行交易。   原本依照杭雁菱的性格,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耽误自己的行动,可现如今认识莱莱紫之后,杭雁菱去东州的脚步却不得不放缓。   她现在是“妖族”。   一个妖族以“圣人”去东都进行辩论,去打一场“国教之争”。   赢了毫无疑问会获得信仰,而这份信仰对于妖族来说象征着力量。   那么,这对于东州来说会是好事吗?   自己又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现在作为重金难求的紫金木树妖就够难受了,要是再变成个集信仰于身的妖族圣人,那自己可就真变成唐僧肉了。   不能贸然就这么返回东州,至少也要调查清楚一些事情之后再做决断。   “咕——”   耳边传来的腹部的鸣叫声吸引了杭雁菱的注意,她回头看过去,小狐狸莱莱紫跟在她身后佝偻着腰走着,捂着肚子,一脸惨兮兮的样子:“好饿哦。”   现在正是中午,确实是到了饭点的时候了。   走在杭雁菱旁边的阿衍也抱着肩膀,认真的皱着眉头:“我今天早上到底吃的什么来着……我为什么不饿?”   小狐狸莱莱紫气的跺了跺脚:“今天早上你一个劲儿的说吃不饱,我才把我的那份面分你一半的,怎么这都不记得,就算你是那位……唉,算了!气死我算了!”   她气的蹲在地上,托着脸,闹起了情绪。   如今的莱莱紫隐去了耳朵和尾巴,外貌看上去就跟一般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杭雁菱无奈的从戒指里拿出来了一块馒头递给小狐狸,好言安慰道:“你饿了早跟我说啊,咱们又不是没带着吃的。”   “我想吃肉,热乎乎的肉,一想到那个臭狗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就来气!!可恶哇,凭什么那样的家伙都有信徒,而我没有!”   “嗯?你说的是那个猎妖队带来的狗吗?”   “当然啦!”   “……等等,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杭雁菱看了看左右的行人,拉起了莱莱紫的手,七歪八拐的走到了一间烤肉铺子前面。   这家店面里面飘出来的烤肉香气让莱莱紫猛地咽了一口唾沫,指着店面:“就这儿吧!就这儿吧!!”   “嘿嘿,好。”   杭雁菱看着店铺,愣了一会儿神儿,将两个小姑娘带进了店铺里头。   这种烤肉店也算是东州的特产了,进餐的桌子并不是寻常的那种方木桌,而是一个窄边空心的木架子,中间放着一盏大铜锅,里面盛满了木炭。   在铜锅的上头有一张铁网,食客们从店家手里买来切好的各种生肉,用铁签子串好了放在铜锅上烧烤,随自己的喜好加点孜然、辣椒粉之类的调味料。   跟现代烧烤的形式很像,但区别在于因为不存在冰箱这种方便的保存肉的装置,店里的肉都是先买先切,当天宰杀的新鲜畜肉。   这种店往往冬天生意会比较好做一些,三五知己好友围成一桌饮酒吃肉,暖暖和和的。可此时才刚是秋天,店里的人并不多,店家坐在柜子后面,无精打采的打着呵欠。   “老板,天字号包间,来个十五盘羊肉,十五盘猪肉。”   杭雁菱随手将一锭银子丢在桌子上,随后拽着两个小姑娘朝着楼上的包间走了过去。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之间看着走上去的两个小姑娘,一愣神:“诶?”   我这还没告诉你们包间在哪儿呢,你们怎么就自己走上去了?   而且这种店铺来的人往往都是粗壮的汉子,哪儿来的仨小姑娘啊?   回过头来一看放在柜子上的银子,心中又有了猜测。   大概是哪家的大小姐带着丫鬟出来体验生活了,嘿,当真有意思。   ——————————————————————————————   推开了天字号包间的门,桌子上还停留着上一桌食客留在上面没吃完的肉,有的烤糊了,有的烤好了被啃了一口。还有一些放在瓷盘子里没被动过。   莱莱紫进门一看,眼睛亮了起来,明明是付过钱来到这包间的,整个人却贼兮兮的走到了桌子跟前,左右看看了,迅速的伸出手拿起一块剩肉放进了嘴巴里,咕叽咕叽的咀嚼了起来。   “唔嗯唔嗯,火大了,烤的不好,真难吃。”   杭雁菱看着小狐狸这没出息的样子,笑着走到了桌子跟前坐下,挥手示意莱莱紫别丢人现眼了。   “你别一边说人家难吃一边吃人家剩的东西啊。”   “可它就是烤焦了嘛。”   “也没有啊,就是稍微硬了一点,可能是太久了放凉了。唔嗯唔……啧啧,还有就是咸盐搁多了。”   “那跟腌肉没什么区别了啊,呜哇,还有这块好油,大肥肉凉掉了就不好吃了啊。”   “你傻啊,这种肥肉才是好东西,以后拿来蹭在馒头上可以下饭的,油脂多珍贵啊?”   “有道理,你好懂哦,那这块呢?”   “应该似掉债桌纸上惹,唔咕。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节俭啊。”   “我也有同感哦,哇,你看这里还有半个没啃过的生腿儿!”   “好东西好东西,拿来拿来,咱俩一人一口,多吃了是小狗啊。”   “我是狐狸我能丢这个人嘛!来来来——”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被掌柜吩咐着上来清理桌子的店小二撩开帘子,满脸营业式笑容的喊了一声:“三位姑娘,我来收拾——”   话没说完,笑容僵在了脸上。   掌柜口中那随手一掏就是十两银子,人傻钱多没见过世面的三位千金小姐们,除了一个傻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之外,剩下的两个逮着上桌客人剩的肉正吃得起劲。   怎么说呢……   这不像是千金小姐。   这是俩进来偷吃剩饭的乞丐啊?   “呃……两位,两位?”   店小二和她俩六目相对,尴尬的喊了一声。   俩小姑娘都是一哆嗦,马上跟做贼一样的丢下了手里的东西,不约而同的朝着窗子冲了过去,看样就是要跳窗的德行。   “等等!”   直到杭雁菱嘎吱一下把窗子推开后猛然察觉不对劲,一把拉住了马上要跳下去的莱莱紫,一脸严肃地问道:“不对啊?咱上楼之前掏钱了是吧?”   莱莱紫眨了眨眼,小嘴巴张成了圆形:“对哦!”   反应过来的杭雁菱缩回身子,气冲冲的对着店小二嚷道:“怎样!我们花了钱了!”   莱莱紫也跳回屋子掐着腰,一脸得意的点了点头:“就是就是,掏了钱了。”   店小二愣了半天,傻眼的跟着回了一句:“啊,是啊,掏了钱了啊……我,我是来给三位收拾桌子的啊……”   这两位过于理直气壮的反应倒是把店小二说心虚了。   完了。   这俩到底是不知江湖深浅的大小姐,还是唐突发了横财的俩臭要饭的啊?   “要,要不二位换个干净的包间吧?这,怎么说呢……不,不太合适?”   ————————————————————————————   在烤肉馆的地字号包间,肉上齐了,调料上齐了,炉子里的炭火烤的旺旺的。   杭雁菱的脑袋也低的沉沉的。   店小二临走之前擦了一把冷汗,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关上了房门,这片封闭的空间一时间沉在了无声的尴尬里。   杭雁菱双手抓着膝盖,臊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莱莱紫从怀里掏出昨天杭雁菱给她的银子,犹豫了好半天,伸出手来指着银子问道:“我说,你昨天给我的钱……不会是你偷的吧?”   “不是……”   杭雁菱的声音细的跟蚊子一样。   “那你怎么感觉穷的比我还有经验的样子……”   “怎么说呢,人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的……总,总之先烤肉吧。”   “啊,是的是的。”   两个人默契的岔开了话题。   新鲜的肉放在铁架上,烤出了滋滋的肉油味儿,杭雁菱振作了一下大脑,吐了一口气问道:“言归正传,你刚刚说过,那条狗有信徒……指的是那些猎妖队的人么?”   “是啊,你没看到那个人类对那条臭狗恭敬的很吗?”   “这我可就不明白了,那猎妖队的人以猎杀妖物为生,他们本身就是最看不起妖物的一群人,怎么会去信仰妖物?”   莱莱紫撇了撇嘴,用筷子给烤肉翻了个面,无聊的说道:“人类那边的教派就不会相互攻伐了嘛?信仰一个妖怪,跟他们去伤害别的妖怪又不冲突,很简单的道理咯。”   “可我觉得猎妖队的人应当是把那个狗当成工具来看吧?不,准确点来说……更像是摇钱树?财神爷……?”   “人类也有拜财神的啊。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条狗已经被人类‘信赖’和‘尊重’,并且享受着人类的‘供养’,地脉为它敞开了些许,所以那条狗才胆敢对我这个外乡妖怪趾高气昂的,哼,明明纯论实力,这种臭狗我生吃了都不带咀嚼的!”   气呼呼的莱莱紫一边往烤肉上抹调料,一边观察着火候,这讲究的样子跟说过的话怎么看都对应不起来。   “也就是说,只要达成了这种条件,不成立宗教也可以成为‘信仰’啊……”   “嗯,给你举个例子吧。”   莱莱紫将烤好的肉放在盘子里,端着盘子跳下椅子,走到了床边,抬手指着窗外大街上的一个算卦的摊位:“看到那个老头了吗?”   “嗯。”   算卦的是个穿着灰色褂子的老头,脑门秃着顶,嘴上留着白胡子,脸上皱纹堆累,眼看就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捏着一个大妈的手腕,眯眼絮叨着什么卦文的样子。   “那个算卦的,其实就是个乌鸡妖哦。”   “诶?”   “而且还有信徒,比方说那个正在被算着卦的大妈。”   莱莱紫轻蔑的从鼻子里嗤出一口气:“它算卦才不灵呢,但只要嘴巴灵巧,能说会道的,哄骗一两个被他蒙对的人类,千恩万谢的把他真当半仙的时候,这样也能获得信仰——你看他胆敢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摆摊,怕是已经骗了不少人了。”   “猎妖队察觉不出来?”   “信仰越多的妖怪能从地脉里汲取的天地恩惠就越多,幻化人类的能力就越强,他现在乍一看已经没什么破绽了。人类很难看出来,就算猎妖队里面的妖奸看出来了,估计也不想跟这些有信仰的妖族起冲突。”   “为什么,妖族减少了不是好事么?”   “即便是杀了那头乌鸡精,信仰也不会转嫁到猎妖队的妖族身上,信仰可不是钱,谁抢到了就算谁的,说不定还会得罪那只乌鸡精的信徒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   杭雁菱点了点头,回到桌子跟前。   阿衍无聊的坐在桌子跟前,晃荡着两个小腿儿,无聊的嚷道:“好饿哦,我可以开饭了吗?”   “吃吧吃吧,这桌子上的东西随便你吃。”   “真的!?”   “嗯。”   阿衍得到了杭雁菱的允许,脸上立刻开心了起来,只见伸出手来,却并没有拿筷子,而是掀开了铁网,伸手从里头拿起了一块赤红的木炭攥在手里,然后像是啃苹果一样的咬了一口。   “嗯——”   看样子味道还听让阿衍满意的,只见她三两下的吃掉了还冒着火星的碳,打了个嗝。   杭雁菱看着这个样子的阿衍有些发愁:“你比起正常的食物,更喜欢这个吗?”   “晨露不让我这么吃,不过这个真的更好吃一点,你尝尝?”   阿衍热情的拿起一块炭火递给杭雁菱,也真难为这个记性不好的妖怪竟还能记得晨露的教诲了。   实在看不下去的莱莱紫用筷子拨了一下,将炭火从阿衍的手上夹起来丢进了铜炉里。   “我说,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个习惯,早说了这玩意只有您能吃。”   “……诶?”   被打掉了火炭的阿衍有些失落,她看着莱莱紫,委屈的撅了嘴巴:“你胡说,你没跟我说过,我不记得了。”   “是是是,您不记得了,唉哟……气死我得了。”   莱莱紫挥了挥筷子,夹起了烤肉对着杭雁菱说道:“别理她,她就这样。”   “……你俩果然以前认识?”   “咕咳,咳咳,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呃,你不是说她是朱雀后人嘛!我听说过这类妖怪的传说。”   “哦……不乐意说算了。”   杭雁菱拿起一块烤肉,却又有些好奇的问道:“话说,我记得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是一直等到阿衍变回原形之后才惊讶的,照理来说,阿衍没信徒,也吸收不到地脉的力量才对,她的化形之法应该比外头那个有信徒的弱许多吧?”   “别呀!可别把她跟我归为一类。她这种妖怪生来就是天地宠儿,修炼方式跟我们可是不一样的。”   莱莱紫酸溜溜的看着一脸委屈的阿衍,用筷子敲打着桌子:“她天天吃木炭都够吃饱饱的了,心情好了去火山洗个澡,心情不好了自个杀解闷,一天到晚的没个正事儿干,人类信仰不信仰,怎么样她才不关心呢。”   “原来如此。”   “更何况……她以前也不缺……”   莱莱紫有些唏嘘的看着阿衍,眼中露出不忍的神色,攥紧了小拳头,摇摇脑袋:“算了,算了,扫兴。朱雀就朱雀吧,朱雀挺好的,嗯,没什么不好,简直可以说特别好,非常好!反正饿不死!”   显然,莱莱紫正在对什么事情愤愤不平着。   杭雁菱看着这个显然跟东州关系匪浅的狐狸,夹起一块烤肉放在了莱莱紫的盘子里。   “尝尝,我不知道咸淡合不合适。”   有些心不在焉的莱莱紫夹起了面前的肉,放进嘴巴里,随口回答道:   “唔,还行啊。”   “油多了一点吧?”   “你刚刚不是还说过油多是好事。”   “你更喜欢孜然还是辣椒面?”   “辣椒面,辣的好吃啊。”   “我更喜欢孜然一点呢。”   “妖怪和妖怪的口味各有不同嘛。”   “喜欢吃蒜吗,要不要来点?”   “不要,嘴巴里都是味道。”   “要来点切好的猪里脊吗”   “好啊。”   “喜欢切好的牛肋骨吗?”   “还行。”   “要杀掉当初背叛你的人吗?”   “啊,那就不用了………………诶?”   莱莱紫下意识的随口回答后,马上捂住了嘴巴。   樱粉色的眼睛眨了眨,看着眼前的杭雁菱:“你,你说什么咧!”   “要杀掉那些当初背叛你的人吗?”   杭雁菱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莱莱紫的尾巴露了出来,心虚的垂在地上。   “什么背叛,我听不懂啦!”   “就是那些纵容狐狸祠荒废,害得你不得不像个乞丐一样捡垃圾吃,跑到远东之地去,曾经信仰过你的那些信徒们。”   杭雁菱笑着夹起一块肉来,放进莱莱紫的盘子里,借机向前探出半个身子。   “同为妖族,这种事就没必要向我隐瞒了吧?”   “我,我才没隐瞒什么呢!我吃饱了,我要走了!”   小狐狸慌张的扒拉着窗户就要跳出去,杭雁菱也不加阻止,只是站直了身子抱着肩膀:“你在东州应当待了很长时间了,都没有找到狐狸祠,那么说明那个‘信仰’应当已经被荒废了。如今再想重获信仰,对你而言应当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对了,我认识一个女人,她对历史很有研究的样子,你就不想知道在你回到远东之地后,狐狸祠究竟怎么样了吗?”   “不想不想不想,莱莱紫就是莱莱紫,狐狸祠跟人家没关系。”   “但是跟完整的你有关系吧?”   “噫!”   “阿衍记性不好,只觉得你面熟,只说过你不完整——但玄武应当知道你是个怎么样子的人,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去问问她。”   “玄武……”   “莱莱紫,你听我说。”   杭雁菱正色道:“你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大概是不想让东州的人注意到你,害怕给远东之地的姐姐们带来灾祸……这我能够理解,但是同为妖族,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真正的目的和动机,这对如今的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作为交换,如果你愿意更多的坦白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我就不去过度打探你的情报。”   “你又不会帮我!”   “小点声哦,这里虽然偏僻了点,但总还是有行人经过的,你要是从窗户上跳下去,恐怕身份就会暴露了。”   “呜哇,坏妖怪!”   莱莱紫都快急哭了,但还是从窗户上跳到了房间里面,捂着脑袋:“你到底想要怎样嘛。”   “我是妖族的圣人,我可以帮你嘛。东州不行,我可以带你去南州——到时候信仰什么的随便你恰饱饱,钱我也可以给你管够,但是在东州这个危险的地方,我还是希望咱们之间能坦诚一点,你给我些情报,怎么样?”   “你,你那里有那么好心!”   “因为我的同伴们现在可能会被卷入一场麻烦之中,我在这里很危险,我需要有信得过的,足够了解东州的朋友在。”   杭雁菱坦白了自己的心声,歪头看着阿衍:“阿衍是自己追着我的,她说觉得我熟悉,我也说不上来为啥——不过既然阿衍信任我,你大概可以看在阿衍的面子上,多少相信我一点。”   “……咕咕咕,我不擅长跟心思重的妖怪打交道。”   莱莱紫警惕的看着杭雁菱,尾巴都炸起了毛来:“人家凭什么相信你”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其实心思不重,也没有野心,只求自保而已——和你一样,是安于过平凡日子,一口饭饱就快哉快哉的外人。身为南州来的妖怪,我在东州既没有势力,也没有所谓的立场,和你一样都是外来人……不客气一点说,在这个东州,你最能信任的就是和这里的一切都没关联的我。”   “花言巧语。”   “换个角度想想,我可是最容易被你拉入伙的哦,我很强,也很有钱,难道你就不想让我站在你那一边吗?”   “哼。”   莱莱紫晃着大尾巴,坐回到了板凳上,看着铁网上的烤肉,不情愿地鼓起了脸:“总觉得你就像当年的莉莉一样。”   “莉莉?”   “我还完整的时候遇到的朋友啦!”   “哦……这么说,你是愿意跟我讲述当年的故事咯?怎么,你信任我啦?”   “你,你可别得意哦,跟莉莉比,你可差远了。”   “……那位也是个不得了的大妖怪?”   “不,她只是个短命的人类而已。”   “……曾经愿意信任你的同伴吗?是做什么的?”   “不告诉你,这里我要隐瞒。”   “好吧好吧,那么——你这次回到东州,是跟那个‘莉莉’有关吗?”   “……”   “在东州重新收集信仰很困难,你刚刚跟我说过,信仰不是钱,就算你找到了狐狸祠,也很难继承当初的信仰……你是不是为了找到跟那个‘莉莉’有关的东西?”   “嗯。”   “你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吗?让我当你的信徒就算了。”   “有。”   “什么?”   “我知道,东州很危险。”   莱莱紫不情不愿地说道:“荼枳占卜过,说东州有马上要发生大乱子的味道,我想有机会的话,收养莉莉的后代,不让他们死在这次祸乱里。到时候你要帮我救救他们……提供一些钱,或者是避难的地方。”   “竟然不是复兴狐狸信仰,或者是重修狐狸祠啥的吗?”   “那些事情无关紧要啦!没信仰吃又不会死。”   “好了好了,别激动。可是你又不愿意告诉我莉莉是做什么的,我怎么帮你?”   “你先说你答不答应嘛。”   “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那位‘莉莉’的后人与我为敌,我该怎么办?如果威胁到我同伴们的性命……恐怕我不能履约了。”   “唔……嗯……”   “而且你口中的那位‘莉莉’虽然和完整的你关系匪浅,但她的后人不一定也能对妖族保持友好,你没有考虑过,会不会给你故乡的姊妹们带来麻烦么?”   “嗯,嗯……”   莱莱紫苦恼的抱着头,显然杭雁菱的话让她有所动摇。   杭雁菱笑着抱着肩膀:“这样如何,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杀死’那位莉莉的后人,并且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保证那人的‘存活’。而作为交换,你同样的要帮助我去‘保护’我的同伴们,在他们不对你抱有‘杀意’的情况下,不要因为包括那位‘莉莉后人’在内的任何人的鼓动而与‘与他们为敌’,怎样?”   “好,好吧,我本来也不喜欢杀人……”   莱莱紫挠了挠头,抬手咬破了食指,用流着鲜血的手指伸向了杭雁菱的手掌,杭雁菱配合的抬起了手来。   “莱莱紫,向有苏……不对,是向玉藻前之名起誓。”   “杭雁菱,向齐雨霁之名起誓。” 第三十四章 狐狸祠   夜晚,当刘先生打开房门时,李天顺正在盘腿打坐,而付天晴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没有声音。   “两位,吃饭了。”   由刘先生亲自端着盘子进来的待遇可不多见,等到他满面笑容的拖着装满美食的盘子走到付天晴床边,轻轻地拍醒他时,一股违和感从指间传来。   “哟?”   刘先生笑眯眯的伸出手来,重重的在床上的付天晴肩头一拍。   自付天晴的肩头处传来湿漉漉的“咕叽”的声音,只见付天晴的肩头一塌,随后整个“人”瘪在了床上。   显然,床上的付天晴只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壳子罢了。   “蛇蜕?有意思。”   看着瘪在床上,不断弹射电弧的皮囊,刘先生并不恼怒,他只是感到有趣地笑着,回头看向危襟正坐,浑身流转着真气的李天顺。   这位身上真气外放,雷光凛冽,可不像是单纯打坐时候会迸发出来的灵气浓度。   刘先生掐了一道指印,指尖出现了一只回旋的树叶,只见那树叶轻轻飘动,落到了李天顺的头顶。   只见电光闪烁了一下,房间当中炸开了一道炫目而极白的电光,房间内一刹那间被闪的亮如白昼一般。   就连刘先生也情不自禁地用手臂阻挡在眼睛之前。   这道白光完全没有任何的破坏力,所起到的作用也就仅仅是让房间内的人一瞬间陷入致盲而已。   等光芒消散之后,房间内的窗户早已经大开,夜风从屋外吹窗内,冷意阵阵。   “呵呵,好啊,好。”   依旧没有生气的刘先生眯起眼睛来看着窗外的黑暗,飞身一闪,越过窗户,身形飘向了远处的夜空之中。   ——————————————————————   “喂,老李,你确定那个刘先生追不上我们吗?”   “嗯,很确定,我已经委托城内正天道观的兄弟们帮忙照应着了,等我们脱身后,他们会送上信函,告诉我们已经被道观秘密转移走了的。”   在城外的土路上,两个驾驭着马车的少年人在相互交谈着,马蹄在路上留下一串脚印,尘土飞扬,呱嗒作响。   天已经黑了,跑出了城外,二人从一片乱葬岗子当中的土路上飞驰而过。   李天顺不解的问道:“不过,为什么不直接跟着我们的师兄弟们一起乘车回去找小圣人,那样的效率不是更高一点吗?你我这样骑马赶路,哪怕是回去也要三两天吧?”   “说句你可能不太喜欢听的。”   坐在马车上的付天晴撇了一下嘴,歪头看着李天顺:“事到如今,你觉得你们正天道观还能够完全信任吗?”   “这……”   “我们的马车路上怎么就那么恰好有人算准了位置进行偷袭,来偷袭的人还是绣衣直指?到现在咱们连谁对咱们打算图谋不轨都还没闹清楚呢,反正我是不太想信任你们道观了。”   “……”   李天顺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反应倒是让付天晴有些意外:“嘿,老李,我还以为我说完这些话你会生气呢。”   “我许久没有回来,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们道观当中也难保没发生什么大事。”   李天顺掐着手指:“自从我们遇到袭击,四分五裂以来已经过去两天了,明天就是第三天,目前还没跟柯道源师兄取得联系……我觉得这不像是我们正天道观的效率,咱们还是得去亲眼看看才行。”   “嘿,你们正天道观如何我是不管,要是我老姐出了什么闪失,老李,到时候你们请来的这个圣人指不定就要变成阎王咯。”   “你是圣人的兄长,比我更了解她一些。只怕是到了那一天,不知什么人能够阻止她了。”   “诶,倒也没必要这么说。”   “也是,有你这个当哥哥的在,发生什么乱子都能够及时被阻止吧。”   “……?”   付天晴回头看了一下李天顺,而李天顺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认没有追兵追上来后,两人的马车也就跟着放缓了下来   按照两个人中午用手指蘸茶水写下的计划,暂时放弃返回皇都的目标,因为那个派刘先生来的三皇子不知是敌是友,说不定是为了挟持付天晴当人质劝说杭雁菱滚回东州的。   在正天道观的大部队有所动作之前,李天顺和付天晴不能被任何势力控制在手里。   其次是要沿着蛛丝马迹尽可能的找到杭雁菱她们乘坐的马车。   眼看国教之争在即,柯道源他们驾车必然是采取的最短路径一路疾行。   因为李天顺当初参与过行动路线的制定,所以他很清楚师兄弟在遇到困难之后会怎么走。   行进了一段距离,因为天空渐渐黑了下来,二人的速度进一步放慢。   这是一段平整的沙土地,道路两边是麦野农田,夜风轻轻的吹过农田上油绿的叶子,化作一股凉意缠绕在脚踝上。   马儿疾驰了半路也需要歇息,二人索性从马背上跳下来。牵马坠蹬,缓步而行。   白色的气息从马鼻子中吐成柱状,两人两马在地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天已经黑了下来,道路周围有零星的几个摆摊卖凉茶的,吆喝的有气无力,扇着蒲扇,阵阵凉风带着凉茶的香味儿吹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明明天已经黑了,可脑袋胳膊上的汗水就是止不住。   夜风明明清爽宜人,但一旦这风不吹了,身上的汗就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我说老李,在路边喝口凉茶怎么样?”   “呼……行,呼……”   付天晴扭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李天顺,这位正天道观的大少爷已经满脸通红,浑身是汗,都快湿漉透了。   好在不远处就是一个卖凉茶的棚子。   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坐在那黑洞洞的棚子下的人影长得是什么模样,只看得到一张方桌,上面几杯凉茶,还有几个喝茶的客人。   也都看不清长相。   毕竟天已经黑了嘛。   付天晴将马系好,走到茶摊跟前:“老板,要一碗凉茶。”   “好。”   老板抬起了手。   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怎么的,一碗凉茶就放在了付天晴的面前。   付天晴拿起凉茶,想了想,又放下了,笑着将钱往桌子上一丢,拽起了李天顺:“走了,继续赶路吧。”   “嗯?不喝茶了吗?”   “忽然觉得不渴了,走吧,反正这一路上卖凉茶的多得是。”   “也行。”   就这样,二人骑上了马。   沙土路在向前蔓延,马蹄卷起了层层的沙土。   路边零星有几个卖凉茶的摊子,摊主端着凉茶,看向走在沙土路上的付天晴,吆喝着,声音并不大,蒲扇煽动这凉爽的风,在夜晚舒适宜人。   马蹄飞快的将周围的光景压在了后面。   沙土路的光景朝着周围迅速掠过。   马儿跑得很快,但是马儿也跑累了。   马儿放满了脚步,天渐渐地黑了。   月亮还挂在空中。   天还没亮,天黑了。   周围有很多凉茶的摊位。   热情好客的老板们扇着蒲扇,一阵阵凉茶的味道扑鼻而来。   很凉快,天很热。   凉茶很好喝。   口很渴,因为很热。   汗水也很多。   所以,需要喝凉茶。   天很热……   周围有很多凉茶的摊位,黑乎乎的一片,因为天黑了,看不见老板的模样也正常。   沙土地从脚下略过。   继续向着月亮的方向前行。   路边有很多摊位。   卖凉茶的摊位,卖凉茶的摊位,卖凉茶的摊位,卖凉茶的摊位。   老板端着凉茶,热情而好客。   天黑了,路还有多远呢?   终于。   付天晴翻身下了马。   他这一次终于足够渴了。   哈哈。   ————————————————————————————   “老板,来一杯凉茶。”   付天晴径直走进了凉茶铺子,坐在了茶桌前面,笑着从老板的手中接过了一杯凉茶。转手递给了跟在身后的李天顺。   “喝。”   李天顺温顺的笑了笑。   “我不渴,你喝吧。”   “别啊,你看你汗水流的都脱了相了。”   付天晴将凉茶放在桌子上,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扭头对着凉茶摊老板说道:“他不喝,你把这碗凉茶给我喝了。”   黑影一般的凉茶老板摇了摇头:“这是客人喝的。”   “你不喝我不敢喝啊,有人跟我说,你在这凉茶里下了毒?”   “哦?谁?”   “这个叫李天顺的。”   李天顺还是满脸温顺的笑容:“胡说八道什么呢?快喝吧。”   “你要是没放毒,你就把这碗凉茶给我喝了。你看你走路走的多辛苦,喝完凉茶算什么啊?”   付天晴也满面堆笑,站起来端着凉茶,看看身边的李天顺,又看看那个看不清模样的凉茶摊老板:“来,二位,喝啊?这么热的天,喝凉茶多是一件美事?我说卖凉茶的,你可得带个头,你要是不喝,哥们我怎么敢喝呢?”   卖凉茶的掌柜的呵呵笑了笑,拿起了凉茶,一饮而尽。   “不错,客人,请吧?”   “是啊,付天晴,喝啊。”   付天晴微笑的左右看了看李天顺和茶摊掌柜的,结果新倒好的凉茶,然后猛地一下甩在了茶摊老板脸上:   “他奶奶的!!!!不按套路来是吧,老子让你喝你就真喝!!!!!真就不怕死是吧!!!!!!”   付天晴突然暴怒的一道雷光闪烁,一巴掌抽在了那黑影一样的老板头上,只听到枯草崩碎的声音,一巴掌下去,扇飞的却是一个稻草扎的脑袋。   李天顺还站在原地,转身想跑,被付天晴薅住了头发一把拉回来,五根手指往里面用力一抠。   十指上有焦糊的味道传来,付天晴冷哼一声,嗤啦一下,将跟前的李天顺“脑袋”撕成了两半。   那只不过是个纸人罢了。   走出凉茶摊,停在路上的两匹马直直的站着,腿部有些许破损,露出了腿部的草杆来,显然也是纸糊出来的伪物。   沙土路的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许多凉茶摊,一个又一个行动迟缓,手中端着凉茶,笑容和蔼可亲的人走了过来。   有李天顺,有柯道源,有杭雁菱,有言秋雨。   大家笑得都很开心。   付天晴也笑的很开心。   他主动朝着那帮人走了过去,大大的张开臂膀,随后,五行灵气当中的真火灵气如同赤色的羽毛一般张开,迅速的——   ——————————————————————   “啪!”   “诶我草!”   付天晴脸上一痛,睁开了眼睛,一看是李天顺,反手一个巴掌抽在了李天顺的脸上。   “还他妈跟我装是吧!”   李天顺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脾气也上来了,抬腿就是冲着付天晴脑袋上一拳:“你魔怔了!?”   “从他妈你跟我说杭雁菱暴走了全靠我开始,我就觉得你丫是个冒牌货!”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这种话了!”   “丫的还装蒜是吧,看我不把你这个纸糊的给点咯!”   “你给我清醒着点!”   李天顺反手一道符咒一巴掌糊在了付天晴的脑袋上,付天晴的行动也随之一僵。   “诶,这个嫌弃的眼神……你真的是老李?”   “那是自然,付天晴,好好的睡着觉,你怎么突然魔怔起来了?”   “嗯?”   “你先是半夜起来,找我要油喝,随后又要点火……你不是被邪祟入了身了吧?”   “找你要油喝?”   付天晴揉了揉眼睛,猛然抬起头来。   周围哪有什么沙土道,什么瓜田,什么卖凉茶的?   此处不过是一间破庙罢了。   蛛网,青纱帐,断壁残垣,一地的灰尘。   付天晴大梦初醒般地回想起来,自己二人从安宁城出来之后已经是大半夜了,路上走了许久,在路边发现一个破庙后,李天顺决意要借宿一宿。   “卧槽,你看你挑的这个破地方吧。”   付天晴捂着自己的脑袋:“要不是老子习惯了在大雾里面玩轮回狼人杀,早被人给害了!”   “这怎的了?这是堂堂正正的城隍爷爷的庙宇,司掌一方水土的正神。”   李天顺正说着,站起身来,拿出来三根香在香炉跟前点上,对着城隍爷爷深深的拜了三拜,随后从袖子里抽出来了三根香:“拿着,把这个点上,对城隍爷爷好好拜拜,能祛除你身上的邪祟。”   “好。”   付天晴拿过了香火,用火点着了,翻过手来倒攥在手心里,用力的朝着李天顺的后脖颈子扎了下去。   嗤啦一声,李天顺的脖子裂开了。   从里面白色的断口来看,这依旧是一个纸糊的纸人。   “奶奶滴,我就知道。”   付天晴抬起了手,随手将香丢在了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雷蛟王的力量灌注在双拳之上,只见他用力重重的往城隍庙上砸了一拳,雷光迸射之间,周围的黑暗和神像上外层的土壳一起开裂,剥落下来,在地上碎成土块泥渣。   空间如同镜子一般出现了裂纹,付天晴没有理会,只是在能力持续的期间一拳一拳的殴打神像,一直到泥层完全脱落,空间完全碎裂为止。   “咔啦,咔啦,咔!!!”   当光明再度回归视野的时候,付天晴抬起了头来,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抓着一个雕像。   那是一个女子的彩泥雕塑,脑袋却是狐狸的脑袋。   因为年久失修,狐狸的脸上出现了皲裂。   脚下踩着香台,两边燃着蜡烛。   香台下面有个铜盆,里面些许黑色的残渣,显然是刚刚还没来得及烧完的纸。   从雕像上残余的部分来看,这个狐狸雕像的确层一度被伪装成城隍爷的雕像,随后又被自己亲手一拳一拳打碎了。   而自己身上则是被缠上了红色的带子——那是用来捆绑给神仙上供的贡品用的。   在自己踩着的香案的另一边,李天顺正在被捆住双手双脚,一脸震撼的看着付天晴。   付天晴双手从狐狸雕像上松开,低头抓住了李天顺,举起了拳头来:“来,说一个证明自己真的是李天顺的说法,否则我一拳把你的头给打爆了。”   “我可以给你背诵全本的圣雁菱语录特辑。”   “等等,打住,能第一时间想起通过这种方式自证,我算你合格了。”   “你先别着急相信,我们先从从第一卷开始啊,圣人曾授愚徒以弓箭曰:汝可取此弓箭,引我首级,断我左臂,当年恩怨以此做结——”   “得得得差不多得了!!!我算你是真货,真的是。”   付天晴臊红了脸给李天顺解开了捆绑,从香案上跳了下去,掐着腰看向雕塑上的狐狸,纳闷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狐狸祠……供奉大害兽有苏蝉的邪祠……当初剿灭了许多,这是如今还剩下的。仍然在害人。”   李天顺咳嗽了两声:“我一开始的确没认出来,睡了后半夜醒来发现你我已经被捆上了,正要想办法把你弄起来,却见你明明根本没醒过来,竟先是引火烧断了自己的绳子,又是举起拳头一拳一拳砸烂了石像……啧啧,不亏是圣雁菱的兄长。”   “你说你一个道士,怎的还能被一个破庙给算计了?害得我都跟着做噩梦。”   李天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红着脸说道:“虽然听上去有些狡辩……但那可是有苏蝉的……寺庙,俗话说穷死的财主有金棺,哪怕如今有苏蝉的信仰已经被剿灭了,她留下的怨念和憎恨依旧让我们难以处理。”   “有苏蝉到底是个什么……狐狸精?”   “是啊,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她干啥了?诱惑当朝皇帝了?”   “她谋划了一场妖人共处的骗局……结果那个骗局让整个东州……付出了血的代价。”   李天顺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狐狸的雕像。   “三百年前……是这个狐狸让人类蒙受了被自己信仰的神明所背叛的痛苦,这也导致了我们开始信仰自己的祖宗,神明……若说跟我们正天道观,倒也还算是有缘分吧。毕竟讨伐这个大妖兽的人就是我们,她有所怨恨,倒也正常。”   “……能给我讲讲这个有苏蝉当年做了什么事儿么?今晚我可不想再睡觉了。”   “抱歉,不行。”   “为何?”   “因为……”   ————————————————————————————   “当年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咱们不是已经击掌盟誓了吗?”   在客栈内,杭雁菱好奇的看着莱莱紫。   莱莱紫睡在杭雁菱的旁边,抱着尾巴,穿着可爱的睡衣,抬头看着天花板:“因为在东州大地上,完整的我是不允许存在的,连名字都不行。经历,过往,一切,都被彻头彻尾的从地脉的记录里抹除啦。”   “嗯?这又不耽误你说?他们不想提是他们的事儿啊。”   “你不明白,一个存在完全被抹除是什么概念,哪怕是当时亲自经历过的人也会被抹除真正的记忆……被填充进去,替代真相的,也就只有谎言了。”   “……”   “也即是说,人家现在记得的只有‘谎言’的部分,肯定有什么‘真相’被抹掉了,可我既不记得是谁抹除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光告诉你当年我还记得的事情,那会让你有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我不说!”   “好复杂……换而言之,当年你犯下的那个事儿,已经成为历史上的污渍,没人看得清真相咯?”   “是啊,除了两个人。”   “谁?”   “完整的我,和莉莉。” 第三十五章 串联   “该死,全都是饭桶,嘎!全都是饭桶!”   一只羽毛凋败残破,飞行吃力的黑色乌鸦拍打着翅膀,在晨曦黎明的空中徐徐飞行。   原本策划的夺取阴楔的计划,因为大量的不可抗力而被阻断了。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金丹期乌鸦飞行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那辆运载着圣女的马车。   时至今日,他仍然没办法忘记那个圣女可怕的阴灵气。   即便是身为阴楔,那可怖的阴灵气储量也大大的超过了血眼老鸦的见识。   如果说当初在云水镇,那个阴楔的碎片还是圆扁任由自己揉捏的小绵羊的话,那天夜里血眼老鸦所见识到的便是纯粹的死渊之主了。   短短数日,那个阴楔的碎片究竟将自身的力量发挥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   “嘎!”   血眼老鸦愤怒的连振双翅。   这般力量应当为组织所用才对,也难怪少主会如此重视这份力量。若是能将其完全发挥出来,今后妖族还何须对人类低眉顺眼?   也正因如此,血眼老鸦下定决心要将这阴楔彻底夺还。   上次之所以会着了道,一方面是自己掉以轻心,非要跟对方比拼灵气。另一方面则是对方早有准备,用莲华宗那帮怪胎的法器作要挟。   这次自己不会那么傻了。   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力和天资再怎么出众,在战斗经验上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只要自己舍得下来脸去偷袭,那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有出手的机会。   看准了马车的车厢,血眼老鸦挥翅落下,初晨的薄暮给他做了最好的掩护,在浅淡的阴灵气当中,没人能够发现它的踪迹。   这几日已经恢复了些许的力量,只要静悄悄的出手,拼上这颗妖丹——   “哈啊~”   正当血眼老鸦准备出手时,车厢的帘子突然掀开,一只素白的小手将血眼老鸦一把抓住,拽进了车厢之内。   “嘎?”   “哟,我说大老远的就闻到一股子臭味,怎么这次没喊上组织力的人,单枪匹马的过来挑事儿了?”   紫色的眸子带着玩味的笑容,精心涂好的指甲轻轻的落在乌鸦的羽毛上,用力一扯,将它的羽毛拽下来了一根。   “嘎!你是怎么发现的我——”   “你~猜~?”   拥有者“杭雁菱”面庞的恶女玩味的看着手里的羽毛,用大拇指按压着血眼老鸦的头顶,像是在揉搓着一个布偶玩具一样,血眼老鸦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眼前的女人确实是“阴楔的碎片”没错,但绝对不是夺走自己力量的那个恶女。   她没有那么强大的阴灵气,但双眼之中的神情绝不会是那个女人会有的。   阴楔的碎片一共就只有两片,既然不是那个被当做圣女迎来东州的,便是由杭彩玉带去付家,之后便杳无音讯的那个……   “是你?”   “哈哈哈,你是在打哑谜吗?什么是你是我的——我刚刚让你猜我是怎么发现你的,没让你说别的吧?”   恶女笑了两声,弯弯的拇指指甲勾起,刺入。   指甲刺入了乌鸦眼珠和眼眶的缝隙,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够像起出塞子一样的将血眼乌鸦的眼珠子给撬出来。   “嘎!”   “哟,你这是怎么了?没剩几成力量了啊。别叫,别叫,真没幽默感——不想猜就不猜嘛。”   用指甲轻轻的活动着乌鸦的眼珠,恶女斜靠在沙发上,单手攥着乌鸦:“如果你是来把我带回组织的,恕我拒绝。老实说反正你们这个组织也会在半年后在皇嗣确定后被剿灭,现在回去是给自己找麻烦,要不你也想开点,抓紧时间脱离组织算了?”   “嘎!!你这小畜生,你懂什么?”   “一个日暮西山的组织,摒弃了诞生之初的伟大志向,在庸才的带领下东奔西走,扮演着各个势力所需要的小丑,被人在股掌之间玩弄,利用完了之后就找个借口随便舍弃,轮智谋玩不过人家,论实力又没那个本事。守着前代留下来的家底坐吃山空,本质上不过是到处要借用老人的面子,摇尾乞怜才能勉强度日的下九流罢了。”   “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杭雁菱心情不错的拍着沙发的扶手,大笑了一阵,车外亲自为她赶车的柯道源声音低沉的问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么?用不用我出手?”   “不用,不用,就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跳梁小丑要跟我面前献媚,我嫌他水平次,他还不乐意了。不耽误事,继续赶路吧。”   “……知道了。”   对于车厢内发生的事情,柯道源不再多问。   杭雁菱将乌鸦举了起来凑在面前:“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帮我带句话给你们现在的这位少主——没那个心眼和本事啊,就别把自己逼的太紧。省得连自己亲爹最后的面子都败光了,多丧气啊。”   说罢也不等血眼老鸦回话,杭雁菱用力一起。b   伴随着乌鸦的惨叫,血眼老鸦的一只眼珠被杭雁菱用指甲硬生生剜了出来。   那双血眼是它修炼的妖丹所在,亦是浑身上下精纯之所至,失去了一只眼睛对它而言跟丢了半条命差不多,可杭雁菱却没打它剩下那只眼睛的主意,只是像扔垃圾一样的从窗外丢了出去。   黑羽的乌鸦坠落在地面上,被后续的马蹄给从身上踩踏了过去。   过去了足足有两个时辰。   独眼的乌鸦悠悠醒转过来。   他艰难地挥动翅膀,从地上飞了起来。   不吱声,也不敢吱声,尽力的维持着仅存的体力,徐徐振翅,朝着西南方飞行了过去。   过了许久,许久。   它看到了一处村落。   一处曾经被称之为吠村的村落。   那里的首领曾经是组织当中的一员,一头忠心耿耿,却实力不济,对人类始终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的黑犬。   在老主人死后,她叛出了组织,原本按照少主的意思,是要被当成叛徒肃清的,却没想到近几日她找上了门来,自愿加入组织。   因为之前杭彩玉在付家的冒进,组织折损了一大批人手,如今趁着这场国教之争正兴,组织要有所行动,秉着人手越多越好的初衷,少主答应了黑桦的回归。   虽然血眼老鸦对此颇有微词,但一切都是为了组织,血眼老鸦也不想多说什么。   如今身受重伤,血眼老鸦不得已的来求助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眼的叛徒。   可是飞了一阵子,一股子靡靡的香粉味儿让血眼老鸦失了平衡,一头栽了下去,在马上要碰到地面之时被一只纤纤玉手攥住。   “哟,我当是哪里来的野鸟,这不是血鸦么?有日子不见,怎么……瞎了一只眼?”   这冷嘲热讽的声音,是晚莺,人类的名字似乎是叫做花莺莺。   血眼老鸦嘎嘎的啼鸣,挣扎着要从晚莺的手中逃开。   他不想在自己看着最不爽的晚莺面前露出这副狼狈相,它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女人会用怎样的嘴脸来讥讽自己。   这可比死了都难受。   “别跑啊,我看你来这一趟不是凑巧飞过吧,来吠村,是为了找黑桦?”   “嘎……她……她在哪儿……”   “黑桦她不在,去给一个小孩儿帮忙去了。我帮她照看着村里,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转达。”   “嘎,不必了……你这,背弃中意……忘本忘主……的白眼狼。”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毕竟你都快死者为大了,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唇舌。”   “少主对……你如此信任……我……以你为耻……”   “人家对老主人忠诚,但对少主可没什么好感。”   “阖,阖阖……一个臭婊……懂什么……从主而终……”   “啊对对对——等等,你先别出声。”   花莺莺下意识的将血鸦揣进兜里,转过身子去。   身后正巧有两个小姑娘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周清影,她撸着袖子挽着裤腿,一副刚干完农活的样子,花莺莺见状心疼的要用手帕去给周清影擦汗,却被小姑娘摇头拒绝:“地里面我都修整的差不多了,有杭雁菱的消息了没?”   “黑桦帮你去找了,不过就算她再怎么厉害,这一时半会儿也是很难给出结果的。你好好歇一歇嘛。还有两个小可爱也是。”   周清影的背后,是满脸笑容,也是挽着裤腿和袖子,像是刚才田地里玩闹完一样的小铃铛。   “我们不累,莺莺姐姐!”   “哎呀呀,小铃铛真乖,姐姐给你一颗糖。”   花莺莺看着主动凑上来的小铃铛,心里是有些复杂的。   怎么说呢。   她接触这几个小女孩,动机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纯的,毕竟她本身就是个女流氓,怎么哄着让这几个小丫头跟自个困觉是她的终极目的。   但接触下来,周清影主见太大,性子刚强,根本没机会搂在怀里rua。这个自称小小菱的……没有原版的那个味,一天到晚皱着个眉头,心心念念的就是另一个杭雁菱,根本就没拿过正眼瞧花莺莺,攻略的机会都没有。   来到吠村之后正天就一个人呆着,什么事情都不做,也没有跟着周清影一起帮忙处理泥石流后的重建工作。   于是和花莺莺接触的最频繁的就是这个小铃铛,但是怎么说呢……   这孩子偏偏又太天真可爱,太童真了一点。   虽然爱好有那么一丁点的非主流,但是本性上就是个非常纯粹的,充满活力的小孩子。   因为太纯粹了,反而炼不动。   动哪方面的心思会有负罪感,相处一段时间久而久之就会不自觉的把对方当成可爱的小妹妹去宠。   当了女流氓这么多年,跟小铃铛待在一起几天,心里的杂质都快要被净化掉一大半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真成纯粹的喜欢收养女孩的善良大姐姐了。   这种净化能力也称得上是一种魔性吗?真的很可怕,小铃铛——   “莺莺姐姐!”   “姐姐在呢~~~”   “姐姐,你兜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什么呀?”   “啊,这个啊,是——”   花莺莺正下意识的想把血眼老鸦掏出来,却猛地停止了手。   不行,不能让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出来。   万一它把这几个小孩子当成威胁自己的把柄怎么办?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可不想让这几个小丫头,包括小铃铛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在内被当成人质要挟啊。   花莺莺只觉得自己兜里一阵耸动,她连忙要按住衣兜,却为时已晚。   那原本奄奄一息的乌鸦以极快的速度拍打着翅膀从兜里蹿了出来,铆足了劲儿冲向了天空。   “呀!八哥!!!”   小铃铛眼睛一亮,顺手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对着天空就是一投。   “楺——啪!”   精准的命中。   独眼的乌鸦被小石子砸中了胸脯,晃晃悠悠的从天上掉了下来。   小铃铛赶忙跑了过去,抓住了血眼乌鸦,又发现这乌鸦瞎了一只眼,颇为心疼的喊道:“呀,八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眼睛给碰坏了?”   “嘎,嘎!”   “没关系,我给你包扎一下……我可擅长这个了。”   花莺莺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过多久,小铃铛捧着一个脑袋被白布条缠着,只留下一张嘴的黑鸟凑到了花莺莺跟前:“莺莺姐,你看你看,这是我养的八哥!”   “……你……养的……什么?”   【我养的八哥】这五个字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凑到一块我愣是听不懂?   谁养的?谁是八哥?   花莺莺脸上露出了明显智商跟不上的表情。   从花莺莺的口中听出了不信任的小铃铛有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当场拍了拍乌鸦的屁股:“来,八哥,给莺莺姐表演一下!让她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嘎!嘎!!!嘎嘎嘎……啊……嘎……”   见“八哥”干叫唤不说话,被扫了面子的小铃铛有些着急:“呀,又闹脾气啦?你不说话,是没吃饱吗?那我给你去找点洋辣子吃去。”   这话说的血眼老鸦一哆嗦,连忙喊到:“嘎嘎嘎!我,我是八哥!嘎嘎!八哥,嘎!”   为了生存,为了尊严。   为了更大的尊严而舍弃小的尊严。   血眼乌鸦用身体向花莺莺展现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现状。   而花莺莺还是没能理解这前卫的行为艺术。   “等等,老鸦……你,脑子被砸坏了?”   “嘎,我是八哥!嘎,不是乌鸦!嘎嘎!”   小铃铛笑嘻嘻的捧着血眼老鸦,揉搓着鸟头:“就是就是,来,小八哥,说说养你的人是谁?”   “嘎嘎嘎,小铃铛主子,嘎嘎,嘎!小铃铛主子!”   为了生存,为了不吃洋辣子。   血眼老鸦腆着脸怪叫。   对面的花莺莺弯下了腰,双手撑住膝盖,两只眼睛盯着乌鸦,脸凑得很近。   双眼无神,嘴角抽搐:   “【毕竟我这样的人不懂得什么叫侍主而终是吧……毕竟我没您忠心耿耿是吧?】”   “嘎,嘎,啊哈哈哈,嘎!”   血眼老鸦拍打着翅膀。   老实说,即便是他,眼下发生的一切也让他觉得很丢人,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嘎嘎!那个小姑娘!嘎嘎!你是在找,杭雁菱的下落,对吧,嘎嘎!!!”   也许是急中生智,也许是生存的本能在闪光。   “我知道,杭雁菱在哪里!嘎!!!”   此话一出,一阵狂风闪过。   血眼老鸦头晕目眩了一会儿,脑袋清醒过来时,已经被周清影攥在手里举了起来:“说!”   “嘎嘎,嘎嘎,松手,松手……”   “好,你说,不许骗我。”   “嘎嘎嘎,不骗你……她在马车上,嘎!马车距离这里,嘎!不过东北处二百里地!!松开我,我告诉你位置!!”   “好……”   周清影闻言皱眉,松开了乌鸦。   “就在小苍林!!!马上要到富阳城了!!!嘎!!!!!”   “富阳城是吧。”   周清影神色一凛,转身就要走。   此时远处忽然飘来一道黑影,一头老虎般硕大的黑犬疾驰而来,降落在了周清影的旁边,显现出了人形。   “要去哪儿?”   “找杭雁菱。”   “嗯?你不知道位置,怎么去找?”   “我知道。”   周清影皱眉说道:“我要去富阳城那边等她。”   “富阳城?她现在不是在雅庭镇的客栈里么?”   “嗯?”   “她在东南方一百里地,雅庭镇的客栈里,和两个小姑娘正吃着早饭。”   “真的?”   “嗯,我有证物。”   黑桦取出来了一块啃了一半的饼子,指着说道:“这是她咬过的饼子,我偷来了,不信你闻闻。”   一旁的花莺莺有些尴尬的伸出手摇了摇:“我说黑桦姐,你这就过分了,小周周又不是狗——”   “嗯,是她的味儿,不过你为何不把她直接带回来?”   周清影闻完了饼子,随手塞进怀里。   花莺莺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   黑桦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没跟她直接接触,她身边有两只很强大的妖族,底细不明,不敢妄动。”   “哦……她还好吗?”   “气色红润,酒足饭饱。”   “那就足够了。”   周清影松了一口气。   不过……   很快,她又抬头看向了血眼老鸦。   既然黑桦带回来了物证,那么血眼老鸦所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   目光所及之处,发现那头乌鸦已经拍打着翅膀飞出去了一段距离。   血眼老鸦听闻第二个杭雁菱的消息,原本想逃走的他此时下定决心去顺着黑桦说的位置,寻找另一个杭雁菱。   “嘎嘎嘎!!!优势在我!!!!”   卯足了浑身的劲儿,为了不再被莫名其妙的小石子砸中,乌鸦拼命地挥动着翅膀,一边回头观察着小铃铛的动向,一边朝着前方飞行。   小铃铛伸出手,用力的挥舞了两下:“喂!!!停下,八哥,停下!!!”   “嘎嘎嘎!傻子才听你的!!等我取回了力量,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该死的小丫头给开张破——噗!!!”   “小八哥,人家都让你停下啦……哎呀……”   嘎嘎的叫声停止了。   事实证明   就算是鸟。   飞行不好好看路,结局也只有撞在树上   小铃铛心疼的追着乌鸦跑了过去。   花莺莺则是看了一眼黑桦。   “你真的看见杭雁菱了?”   “嗯,至少是周清影说的那个人。”   “姐姐你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但是,那个血眼老鸦看见的又是哪位……这世上总不会还有第三个杭雁菱了吧?”   花莺莺抱着肩膀,皱着眉头。   怎么?双倍的快乐变成三倍了? 第三十六章 各自的进展   结盟之后,杭雁菱和小狐狸就下一步的行动进行了商量。   如今妖族的处境已经有了大体的了解,只能看看人类那边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晨露曾经说过组织要采取某个行动,如果不去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前世的这个时间点可没听过东州出过什么大新闻,现在东州乱成了这个样子,跟杭彩玉早死引发的一系列蝴蝶效应脱不开关系。   既然身为重生者的情报优势已经不在了,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要尽可能的小心才对。   最保险起见的办法,就是让“圣人杭雁菱”这个整盘计划当中相当重要的一个部分从东州大地上消失掉。   一个妖族的圣人去东州进行演讲,吸纳信仰,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谁会从中受益,谁要从中作梗,这都是目前还无从得知的事情。   但杭雁菱可以主动地让自己从这个身份位置上退下来。   反正车队和护送莲华宗众人的那批人会一同抵达皇都,到时候实在找不到自己的车队大概率会让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小菱过来临时作为圣人演讲。   这样做可能对不起李天顺和正天道观的诸位,但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身处于被动的一方,才搜集到当下能够搜集到的最大情报后,当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才是。   所以……   “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你的样貌吗?”   在客栈里,小狐狸坐在床上,看着杭雁菱,双手踹在袖子里,大尾巴摇晃着:“我倒是可以用忍者的变装术对你进行处理啦。不过想要毫无破绽的打扮成另一个人的话,还是让魅来做比较合适……嗯,可是现在也来不及回神社把她们喊来帮忙。”   “改变样貌的办法啊……”   杭雁菱抱着肩膀想了一会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阴森的灵气周转,头发变灰,延长,垂落,皮肤的血色退散,阴灵气凝聚出了一件灰色的大氅裹在了身上。   睁开眼睛,暗金色的光芒在瞳中流转,俨然变成了在琳琅学院时决心去刺杀周紫木时的模样。   “这个怎么样?”   “呜哇,好冲的阴灵气,虽然看上去完全像是另一个人了不假,但是反而更显眼了好不好?”   “诶?可是这个状态下我可以隐身哦,你看——”   灰色的发丝轻轻飘摇,杭雁菱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就好像是被透明的浪潮侵吞一样,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如何?不比你的隐身术差太多吧?”   “隐身是很厉害啦,但变装和变身是两个概念,总之你先收起来,这阴森森的灵气看得人家尾巴都要炸毛了!”   “诶——不行吗?”   杭雁菱显露出来身形,遣散了围绕在身周的阴森灵气。   坐在床上的阿衍看着突然出现的杭雁菱,吓了一跳:“你是谁!?”   “你看,阿衍都被骗到了。”   “我有一万种方法骗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阿衍大人啦,东州的人可鸡贼着呢。”   莱莱紫晃了晃尾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双手一拍:“对了,你是树妖对吧?”   “啊……姑且算是?”   “那你过来,拿着这个!”   “嗯?啊……然后呢?”   ————————————————————————————————————   “然后呢?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去找杭雁菱?”   花莺莺坐在破庙里,端着米饭碗,看着三个小姑娘。   小铃铛挨着花莺莺坐着,手里捏着一粒米饭,正在很小心,很仔细的一粒一粒的喂给血眼老鸦,完全没在听的样子,只是陶醉的说到:“快快吃,快快吃,等你恢复了,我带你去学唱丧歌去,嘿嘿,让你从我手里逃跑两次,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跑掉啦!”   “嘎,嘎……”   血眼老鸦也自知寄人篱下,自己现在失去了一只眼睛,修为大损,就算能从这个小姑娘手里逃出去,花莺莺这一关他也过不了,反正脸已经丢的差不多了,索性装疯卖傻,嘎嘎的吃着小铃铛手里的米粒。   周清影不说话,也不吃饭。   她原本就是追逐着杭雁菱的下落跑出来的,可得到了杭雁菱的下落之后却没有着急的要赶回去,而是沉默着,扭头看向了这几天一直心不在焉的小小菱。   身为不对付的两人,周清影少见的主动向小小菱询问道:“你怎么想的?要去找杭雁菱么?”   “我想和她在一起,但是——”   小小菱拖长了声音,低下头,闭上眼。   “一股脑的往她身边凑,那只是在撒娇,算不上‘杭雁菱’会采取的行为。”   “嗯?”   “我们为什么会被袭击还没有弄清楚,她现在还在被两名强大的妖族挟持着——我们直接回去,会不会给她添麻烦?”   小小菱冷着个小脸,显然说这些话她自己也很不爽。   但她还是平静的说着:“如果是杭雁菱的话,她会怎么做呢……她会弄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被偷袭,然后会尽可能的确保我们的安全……之后才会采取行动……”   “直接说结论吧,我不想听你分析那么多。”   周清影皱了一下眉头。   小小菱哼了一声:“她很厉害,之所以会被两名妖族挟持而没有干掉他们,只是因为她不想而已。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不能去阻碍她。”   “哦?你竟然会这么为她考虑?”   “我的确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和杭雁菱待在一起,但是我和你不同,我并不依赖她,不会没了她的保护就不知所措。”   小小菱眯着眼看向周清影,周清影也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被她抱在怀里,睡觉都要黏糊在一块,这才分离了不到三天,一宿一宿的做梦说梦话。”   “那至少比刚刚看不见她就以为她要死要活的,一丁点信任都没有的人强吧?”   两个小萝莉较起了尽来,花莺莺幸福的捂住了鼻子。   鲜血躺在胸口的血雀上,胸口因为剧烈的心跳而明显的起伏着。   真好啊……   年轻小女孩争风吃醋的感觉真好啊……   好想成为被她俩争抢的对象啊……   好像被两个小女孩夹在中间这样那样。   两个人正相互拌着嘴,破庙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庙宇所供奉的那位犬奶奶走了进来,低头看着周清影:“好了,村子的事情彻底忙完了,我的妖丹,你还是不肯收下是么?”   “不需要。”   “……如果你想要拯救那个小姑娘,你需要在短时间之内获得更多的力量,现在的你还不够强。”   黑桦再次掏出了自己的妖丹,放在了周清影的面前:“这东西我留着没用,你拿走,在东州更强一点,也能让那个杭雁菱省心一点。”   “怀璧其罪,拿着它说不定反而会惹来麻烦。”   “那你就把它吃了。”   “我没办法短时间接受那么多力量。”   “我不喜欢你的倔强。”   “我也不喜欢你的强塞。”   眼见着两个聊天鬼才又要吵起来,花莺莺连忙劝道:“好了好了,人家小姑娘不要你也别为难她呀,这不好心办坏事儿了,黑桦姐姐你也是,怎么就确定一定会死呢?大不了我保护你好不好?”   “什么死?”   周清影耳朵一动,抬起头来看着黑桦,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跟你无关,是晚莺多嘴了。”   “你想把这个妖丹托孤给我,然后去赴死?”   “差不多。”   “吠村的人怎么办?”   “你若能接下这个妖丹,你帮忙照顾,你要不接,由他们自生自灭。”   “……你所做的这个事情,和东州皇都正在发生的事情有无关系?”   “你不接妖丹,我没必要跟你说。”   “你这是在要挟我?”   “嗯。”   “给我。”   周清影也是干脆,一把拿走黑桦的妖丹攥在了手里,双目认真地盯着黑桦:“我听说这妖丹是一份传承,我担下了。”   “好,想问什么,我告诉你。”   “你参与的行动和东州有什么关系,杭雁菱会不会遇到危险。”   “行。那我——”   “嘎,嘎!!!!”   血眼乌鸦见黑桦竟真的要把组织的行动透露给这个莲华宫的弟子,当即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黑桦,你要出卖主人吗!!!”   黑桦皱了一下眉头,指着周清影手里的妖丹:“她拿了我的妖丹,是我的传人,弟子或女儿一样,是自己人。”   “你,你!!!”   血眼乌鸦曾经和黑桦共事过,也知道这头黑狗的大脑结构是一群直线交错形成的横平竖直的管子,她认定的道理,想要给她拗过来是很难的事情。   周清影听了乌鸦的喊话,抬头看着黑桦:“你参与的事情是见不得人的?”   “嗯,是对东州的破坏行动。”   “你能不参加么?”   “不能,因为我要对老主人报恩。”   “哦,那你能带我去参加么?”   “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要当内奸,搞破坏。”   “噗!”   花莺莺一口米饭喷在了地上,呛得直拍胸口,一旁的小铃铛连忙拍打着花莺莺的后背:“大姐姐不要紧吧?”   “咳咳!不,不要紧——不是,小周周,你再说……”   “可以。”   “黑桦!!!!”   黑桦看着傻眼的花莺莺,皱起眉头:“我要报恩是我的事情,她没拦我。她要保护心上人是她的事情,我也不会阻拦我的弟子,怎么了?”   “不是,你这有点快……你俩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点问题……”   黑桦低头看着周清影,停顿了一下,冷声道:“所以,我可以带你参加组织的行动,你想要从中作梗,拯救你的心上人都可以,我会在我死之前保证你的安全。”   “好。”   “这两个小姑娘怎么办?”   “我照看着,我照看着!”   花莺莺连忙一把搂住了身旁的小铃铛,伸手拽住了小小菱的腕子:“你们两个疯子去做你们的事情去,可别想祸害我这如花似玉的两个宝儿,我带她们找另一个杭雁菱去总行了吧!”   “好,顺道帮我跟杭雁菱报个平安。”   ——————————————————————————————————————————————   “好!可算找到了!”   在城外荒地上的一处供奉着狐狸的破败祠堂内,两个妖族手里拿着法器兴高采烈的在祠堂面前连蹦带跳。   “这有苏大人的祠堂可真不好找,要是没有这法器,咱们根本没法儿定位啊。”   “是啊,多亏了这法器,嘶嘶嘶……”   二人手中拿着的,是一件司南一样的盘子,与众不同的是盘子周围衍生出许多绿色的丝线状灵气来,垂落在地面上。   司南的指针不停地抖动着,指针朝着狐狸祠的方向。   “唉,你说咱们组织这次能成吗?嘶嘶……”   “有了有苏大人残留下来的怨念,在那大会上一举歼灭那群牛鼻子,就算不能成,也算报答了有苏大人当年的恩情了!”   “对对对,报恩,报恩!嘶!嘿嘿,咱们找到了一座狐狸祠,这成算就又多了一成!嘶!”   两个小妖怪高兴的闯入了祠堂,其中一个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枚改锥一样的东西,丈量着脚步,走到了狐狸雕像前差不多两米的位置,弯下腰。   “叮!”   改锥刺入地面,雷光奔涌。   只听到嘭嘭的两声炸响,那名妖族浑身漆黑,口吐白烟,倒在了地上。   跟一改锥扎到了土里的高压线一样。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嘶!”   另一个小妖察觉不妙,扭头就要跑,后背却让人一脚踹中背心,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谁!”   “窝嫩叠。”   坏笑着的付天晴从小妖的后背绕到了前面,弯腰抓住了小妖怪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拎了起来:“好小子,就是你害得老子做噩梦的是吧?”   “啊?嘶……”   “你不知道我对轮回这种东西PTSD啊?!好家伙车队被偷袭的那天晚上又是夜晚又是大雾的,昨晚又给我整那走不出去的沙土道,我寻思你们就那么喜欢搞这一套啊?”   “我听不明白?嘶嘶!你,你是谁!?嘶……是有苏大人的使者吗?!”   “不——”   李天顺怀里揣着拂尘,从狐狸雕塑的后面走了过来:“不巧,是个牛鼻子。”   “噫!!!!牛鼻子怎么会在这里!!!嘶!!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嘶……”   “在下昨晚不巧在这狐狸祠之内借宿,发现这座祠堂竟像是凭空从地底钻出来的一样,颇觉蹊跷。想到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特意在此守株待兔,等着几位来跟我们说个清楚呢。”   “不是兔子妖!我是蛇!是蛇妖!嘶!”   付天晴哈哈大笑,拍了拍妖族的肩膀:“那不巧了吗?我也是蛇妖。”   “啊?!”   “真的,你看,我这胳膊,瞅着没?这白鳞!再看看我这眼睛,蛇瞳!还滋滋冒电捏。”   “真,真的……那你怎么跟着牛鼻子混在一起的,嘶?”   “嗨,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来来来哥们,咱们先合伙儿把他做掉,然后你再跟我好好讲讲你们打算用这狐狸庙进行何等伟大的计划,行不行?”   “你不是刚刚还凶巴巴的踹了我一脚,嘶!?”   “那我不是以为你跟这道士是一伙儿的嘛,我俩正在这狐狸祠里面掐着架呢,你就来了。”   “啊……是嘛?嘶……”   这位蛇妖显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他看了看面前的付天晴。   鳞是真的,蛇瞳也是真的。   这的确是个妖族不假。   再看看那边的臭道士,拂尘是真的,衣服也是真的。   那的确是个道士不假。   那……那道士和妖族,总不可能是一伙儿的了吧!?   蛇妖经过复杂的思考,信心大振的一拍巴掌,指着李天顺:“兄弟!干死他!嘶!!!”   付天晴闻言撸起袖子:“实不相瞒梦里我弄死好几个了!李天顺,受死吧!!!!嘶!!!!”   李天顺愣了一下:“诶你不用连这个口癖都学人家的——”   嘭的一拳,付天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李天顺的面门上。   李天顺应声倒地抽搐了两下,哆里哆嗦抬起手来:“你,你是不是在报复,当初,琳琅书院那会儿……”   “还没咽气呢,再来一脚!!嘶!” 第三十七章 朝着各自的目的进发   “嚯,你们东州还真是了不得啊。”   付天晴坐在晕倒的两个妖怪旁边,拿着他们用来寻找狐狸祠的罗盘,笑嘻嘻的拿在手里掂量着。   “能够潜藏在地脉之内,随着地脉流动的祠堂?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这么大的一个祠堂是怎么塞进地皮下面,还流动的?”   “解释起来很复杂……东州的地脉记录着许多事情,其中当然就包括曾经一度影响东州,又被彻底抹除整个存在的有苏蝉相关的东西。”   李天顺揉着被打肿了的左脸,也没跟付天晴刚才的公报私仇计较,只是向他解释道:   “这个狐狸祠类似于过去的剪影,地脉因为一些因素紊乱后,会随机投射到附近的东西上——这座狐狸祠所在的位置应当原本就是一座城隍庙,只不过是被投影成了狐狸祠,里面的存在和摆设被替代罢了。”   说罢,李天顺指向了狐狸神像前面,还残留着烧过的纸灰的火盆:“这个就是证据,这荒郊野岭的,咱们来的时候可没有人烧过纸。显然是被替换成当年的摆设了。”   “嘿,虽说是修仙世界,不过这个玩意儿还真让我开了眼了。”   付天晴看着手里指针滋滋乱转的罗盘,停顿了一下。   “刚刚根据这个蛇妖所说……他们是奉某个组织的命令,寻找这些散落出来的狐狸祠,藉由大害兽有苏蝉残留下来的怨念,在东州进行宗教之争的时候发动进攻,一举粉碎道教——你觉得这个现实么?”   “我不清楚。”   李天顺苦恼的挠了挠头发:“有苏蝉的怨念很强,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们要怎么收集起来,又通过怎样的方式进行攻击——这些不是这帮负责寻找狐狸祠的小妖精能知道的机密。”   “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老李你能不能接受了。”   “说。”   付天晴咳嗽一声,笑嘻嘻的指着自己。   “如果不开全力的话,我能够让白雷蛟王的力量附身我一段时间,维持妖族的外貌——反正我估摸着灵兽和妖族差的也不大,等这两个小妖怪醒过来,我就跟他们套近乎——让他们把我带回那个组织里。”   “嗯……即便你伪装的再好,可是他们如何会相信一个外来的妖怪呢?”   “所以就需要一个投名状了。”   “嗯?”   “比方说,如果我成功地抓获了正天道观的大师兄作为投名状递交到组织哪里,你说他们会不会因此而选择相信我呢?”   “……你的这个想法……”   “啊,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很妙啊。”   “呃?????”   付天晴意外的看着这个道观出身的大少爷,有些纳罕的挠了挠脸:“你这就答应了?”   “那当然,来,兄弟,把我捆上。”   “哟,你这么主动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我说老李啊老李,你该不是……”   “嗯?”   “不不不,没什么,为你的牺牲精神感慨一下而已,嘿嘿。”   ————————————————————————————————————————   “到了组织,你就说你是我的传人,不要多说话,想做什么可以做,但是一定要事先跟我说。”   “明白。”   黑色的妖犬驮着周清影,翱翔在天空之中。   流云从身体周围飞过,周清影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黑桦沉默良久,开口问道:“听说你们是南州来的?”   “嗯。”   “在那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妖族?”   “从没有过。”   “……也没和妖族一起生活过么?”   “没有。”   “那你要注意了,你身边的某个人,可能是妖族。”   “哦。”   “……你不意外么?”   “没有。”   “……”   黑桦沉默了许久,突然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南州真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如果有机会,你把我和我丈夫的骨灰带去南州吧——我不想呆在这种地方。”   “好。”   周清影看着驮着自己的黑桦,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东州人很敌视妖族,但总觉得,你并不是特别敌视人类……为什么?因为你的丈夫?”   “我曾经期许过人类和妖族共同生存在这片天地下的光景,我也是因为这个愿望才加入了组织。只不过后来老主人的死让我们心灰意冷了……我并不憎恨人类,只是憎恨东州。憎恨这被谎言塞得满满当当的历史。”   “谎言?”   “嗯,人类和妖族无法共存,最初是因为地脉的力量不足——但那其实是谎言,或者说,最开始可能是因为这个理由,但是经过千年的演化,东州的地脉已经足够我们这些剩下的妖族和人类好好相处了。”   “那为什么东州人还要排挤妖族?”   “因为龙朝的王霸占地脉太久了,并不打算分享给妖族——为此,他们编造了一个谎话。他们说妖族虽然能够幻化为人类,能够作为人类生存,但是妖族自身天生就有无法磨灭的野蛮和凶性。时间越久,这份凶性积累的就越多,最后会在有朝一日彻底吞噬妖族的意志,变成伤人的恶兽。”   “……东州人信了吗?”   “嗯,因为三百年前有苏大人的确在人类面前展现出了恐怖的力量——虽然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一场阴谋,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快要死了。”   “你可以活下来,我带你去南州。”   “不必了,这是我的复仇。”   “……”   “好好看着吧,小丫头。见证我的复仇,我的末路,我之所以答应带你去组织,也是这个目的。”   “嗯?为什么要让我去见证?”   “因为你身上有一股味道,一股复仇的味道。虽然很黯淡,但是确实存在着,我不知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会背负上仇恨的味道……但那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你渴求力量,我把我的妖丹给你,记着,不要踏入邪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慷慨?”   “因为我们很像吧。”   “哦……”   周清影睁开了眼睛,虽然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想要复仇的执念,不过黑桦说的话她不想反驳。   ——————————————————————————————————————   “还有五天,咱们就能到达皇都了。”   在休憩期间,柯道源找到了冒牌的小圣人,略有些发愁的说道:“这段日子我隐约觉得有人在跟踪咱们,说不定还要……”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   冒牌的杭雁菱从坐位下面抽出来了几件血衣丢到了地上,打了个哈欠:“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   “怎么?帮你们解决麻烦,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啊?”   杭雁菱嗤笑一声:“莫不是觉得我不该杀人,凶性太过?”   “不,不,没有,只是……若是能留下几个活口,俺们也好问问究竟是什么势力在背后搞鬼。”   “哎呀,那好吧,下次我给你留个活的。”   “您跟小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柯道源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想要询问。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虽然有着跟小圣人一样的面庞,但是说话办事都隐隐让人胆寒。   虽然是敌人,但这个女人杀人太快,也太干净了。   就像是专业做这个的一样。   “同母异父的姐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不,我是说……小圣人真的会有您这样的朋友么?”   柯道源吞了一口唾沫,皱着眉头;“我接到指示,如果寻不到小圣人,道观那边会想办法把你包装成新的圣人,暂时充一下门面。”   “哦?这就有意思了。我,扮演圣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杭雁菱拍着扶手哈哈大笑了起来:“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您可以离开。”   “哟,那可不行。”   “您之前不是还说……如果我不愿意的话,您可以随时走……”   “之前是之前,你看我都跟你们费这一路的劲了,给你们的小圣人杀人,处理麻烦,擦净屁股,好不容易事情要变得有趣起来了,你们却想卸磨杀驴?”   杭雁菱眯起眼睛来:“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还真想扮演个圣人试试看。如果你们不乐意,我就把你们也都杀干净了,自己走到东都去。”   “……您真的是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凶戾之气啊,这样可扮不好一个圣人。”   “哟,那你这几天就陪我演练演练。我可不想演的不像,让那个杭雁菱埋汰我去。”   “唉……好吧。”   ——————————————————————————————————————————————   “这样就行了?”   在客栈内,一位妖艳的女性垂下眼睑,低头看着站在身前的小姑娘。   生着狐狸耳朵的妖族笑嘻嘻的仰着头看向面前的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就是这样才好呢!”   “嗯~”   女性一挑眉头,双手环在胸下,将那包在紫色旗袍之下的胸脯给托了起来。   沉甸甸的相当有分量感。   “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我保证认不出来你是你。”   “……”   拿过小狐狸递过来的铜镜,女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如今的模样。   深紫色的波浪卷发,垂在肩头,铺到后背。双眼深紫,伴着浅紫的眼影,妖冶而妩媚。   胸前的规模已经和往日不能相提并论,就连那身莱莱紫特地买来的旗袍穿在身上都有些压迫胸口的感觉。   视野因为身高的变化有些不习惯,原本可以平视的莱莱紫如今竟然只到自己的腹部。   身上披着如同贵妇经常挽在手肘之间的披帛。   镜中的女子俨然是一位成熟优雅的贵妇人。   “哎呀我草——”   “嘘嘘,注意口吻,注意口吻!”   莱莱紫用手戳了戳贵妇人的肩膀,正色道:“好了,重复一遍我们定好的说辞。”   “是是是——我想想。”   贵妇人坐在长凳上,本想翘起二郎腿,可如今穿着的这身旗袍毫无疑问又会让自己走光,她只得规规矩矩的坐着,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地说道:“我叫凛夜,今年二十六岁,原本是从西州游历到远东之地观察风土人情的学者,如今对东州的教派之争颇为感兴趣,所以——”   停顿了一下,自称凛夜的女子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红唇微挑。   “经由莱莱紫姑娘推荐,我要成为三皇子的客卿之一。”   “好!”   莱莱紫拍了拍巴掌,为这位崭新的“凛夜”对语气的拿捏感到赞叹:“你融入角色的很快呀?是不是经常自己偷偷练习呢?”   “你就当我是天赋异禀吧。”   凛夜叹息了一声,撩起了波浪般的头发,看着一旁的阿衍:“怎样,还认识我么?”   虽然整个化妆的过程阿衍在一旁全程看着,但化完妆出来之后,阿衍还是沉吟了半晌。   “阿衍?是我啦,我。”   “嗤。”   “诶?”   万没想到,阿衍盯着貌美女子看了半天,突然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指着凛夜:“我不管你是谁,要是指望我还能记得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哼。”   “……”   “……”   “咳,总而言之既然打算完全变装成另一个人活动,那就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是的,我明白,这种事情我可有经验了,倒不如说我一直在伪装成另一个人……”   “看来南州的妖族生活的也很不容易啊。”   “人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困境和挑战的。”   杭雁菱……不,现在应该用“凛夜”来称呼的贵妇人和莱莱紫无视了阿衍。   “不过有一点,你确定以我这样的身份,三皇子会接纳我成为她的幕僚么?毕竟你都没有直接接触过她吧?”   “嗨呀,总要试试才行嘛。”   “而且带着你们两个,我们仨妖族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皇都,会不会……”   “别担心,反正我早就听说三皇子的名声也不怎么样——吃过晚饭我们就行动吧,以阿衍的飞行能力,我们到皇都只需要一天一夜!”   莱莱紫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   “只要我们能早早地占到了先机,接下来不管发生怎样的麻烦都能提前处理啦!”   “希望如此吧……”   凛夜粗叹了一口气,总觉得三个妖族直奔龙族老窝的行为多少是有点挑衅了。   不过能见到那个疯婆娘……   倒也不赖。 第三十八章 大过年的写点喜闻乐见的   在从南州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都决定好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后,时间过去了两天。   这日的清早,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行走在了大街之上。   一身紫色的旗袍,一件长沿的大帽子,在这个修真世界当中活像是个法师一样的女性,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高挑的身材,波浪般的长发,无不彰显了此人来自遥远的西州。   不过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因为三皇子要搞所谓的国教之争,现在三教九流的都往皇都凑。   南州的修真家族,北州的岩宗雪匠,西州的游吟诗人,远东之地的巫女和武士。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异邦人让这位漂亮女人的身份不那么突兀,可这位妖冶的容貌实在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个头差不多高的小女孩,都是仆人一样的打扮。   “原来如此,虽然在皇都之外的地方会大举猎杀妖族,但是在皇都之内他们反而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有意思。”   变妆成凛夜的杭雁菱悠悠然的走在东州皇都的大街之上,张望顾盼,浅浅微笑。   “当然啦,有本事直接来到这儿的都是有能耐的大妖怪,一般的猎妖队可没胆量去捉拿。”   莱莱紫揣着袖子,此时身处于皇都,她也不害怕谈论这些会被猎妖队的人听到,一脸无所谓的跟杭雁菱说到:“只要想办法找到三皇子的门路,接下来来在皇都不走就行咯~”   “嗯——所以,怎么成为三皇子的门客?”   “唔,按照我的经验,我当初是走投无路了,到处问别人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结果有个人过来主动找我,问我要不要加入个什么什么会,有钱赚,我就加入咯。”   “……那……咱们该问谁去呢?”   杭雁菱环绕了周围一圈,那群盯着自己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男人……   如果向他们询问赚钱的法子,怕不是直接给她推荐到窑子里当头牌了。   “实在不行投靠其它的皇子也行嘛,反正东州这么大,你又那么厉害,总会有见真章的机会的。”   “其他皇子倒是没必要考虑,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应聘一下宫女嘛。”   “哇,你这个身份去当宫女,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莱莱紫啧啧摇了摇头:“算了,直接接触皇子本来就很困难,还是先找找加入那个什么什么会的门路吧,一步一步地慢慢来。这一路劳苦,搞得我肚子都饿了,我们找给地方先吃饭吧?”   “吃饭?行,东州有几家不错的馆子,以前总是巴巴的看着眼馋,今儿个难得来一趟,带你们两个搓一顿去。”   “你以前来过东州皇都?”   “嗨,来不来的,都差不多嘛,总之跟我走就是了。”   杭雁菱领着两个小姑娘,在东州拥挤的大街上走着,可这越是往北,路上就越是拥挤,路上见到的也不再是各型各色的外地人,而是以衣着破烂的流民为主。   看到这幅光景,前世的回忆浮上了脑海,杭雁菱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时候东州还有丐帮了?”   “没听说过呢,不过这么多穷人整整齐齐的排着队站在这里,以我的经验来看——”   “前面有粥棚?”   “然也。”   杭雁菱和莱莱紫抬手碰了一下手掌,随后默契的扭头绕开了队伍。   烤肉店那种偷吃人家剩饭的没出息的尴尬事儿,绝对不要发生第二次了。   阿衍则是呆呆的看着队伍,皱着眉头。   走出去几步远的莱莱紫回头看着不动的阿衍,嚷道:“阿衍大……啊不是,阿衍,走啦,你肚子不饿了吗?”   “那个人——要死掉了。”   阿衍迈开脚步,朝着队伍走了过去。   在一群难民的队伍当中,一个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的小男孩被挤在队伍里,衣着破烂,表情痛苦,额头上流淌着冷汗。   “它的命火在逐渐熄灭。”   “嗯?”   凛夜也扭过头来,看向了那个呼吸越来越困难的小男孩。   黑眼圈很重,破烂的衣服下面能够看到显露出来的肋骨,虽然很瘦弱,但肚子却是鼓胀的。   “不好——他吃了甘土!”   甘土,也叫观音土,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地球都有的东西,那是一种白色的黏土,放在水中会膨胀,导致看上去和面团差不多。在饥荒年代,走投无路的穷人们经常会服食这种东西已解一时之饥,这种东西虽然易于食用,但吃下肚子里根本没办法被肠胃消化掉,拉拉不出来,消化也消化不掉。   少量吃能救命是不假,但是这个孩子眼看着是没救了。   杭雁菱快步的走到了人群里,一把抓住了小男孩。   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走到乞丐堆里,这个行为格外的引人注目,周围的乞丐们都扭过头来凑热闹,而那个疲倦憔悴的小男孩也抬起头来,张着嘴巴。   虽然也就六七岁的年龄,但他的牙齿已经严重的磨损,破败,在新牙换出来之前,可能会因为咀嚼能力不足而被活活饿死。   “啧。”   要不是阿衍突然说这孩子命火即将燃尽,杭雁菱还真瞧不出来这个瘦瘦小小,藏在人群里的男孩。   不由分说的,杭雁菱将男孩拽到一边相对空旷的地面上。   莱莱紫小跑着跟了上来:“他看来是真的没多久活头了,吃甘土是必死的呀。你打算怎么办?能救吗?”   “能,不过成功率不算太高。”   被抓住的小男孩也没了挣扎的力气,他只是虚弱的喊着:“你们……要做什么?我没钱……”   “莱莱紫,你是忍者吧?有没有能把人搞晕过去的药?”   “喔,有,我来。”   莱莱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拔出塞子将里面的药粉倒在手掌上,然后抬手捂住了小男孩的口鼻。   小男孩挣扎了两下,身子越来越虚弱,随后停止了行动,双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杭雁菱抬起手来,还好因为此时用紫金木的能量让身体快速发育成长了起来,手掌的大小刚好能够按住这个小男孩的腹部。   “这孩子饿了很久了啊。”   “怎么办,有办法治疗吗?”   “嗯——”   杭雁菱皱着眉头。   她前世也不是没有收治过这种情况的人,但大部分对付观音土的办法就是直接用阴灵气渗透进去,将附着在胃部的观音土用阴灵气剐蹭下来,然后强逼着患者将他们呕吐出来。   这种做法相当的野蛮,就算杭雁菱现在拥有阴灵气,凭借这个小男孩的身体,能不能挺过去还是另外一回事。   “姑且试试吧。”   杭雁菱抬起手掌,姑且先用温和的木灵气护住这个孩子的身躯。   随着淡紫色的光芒晕染开来,男孩周围的土皮地面上冒出来了许许多多紫色的小草,将男孩的身体垫在柔软的草叶上。   站在一边的阿衍呆呆的看着杭雁菱的准备工作,苦恼的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当然是救这个孩子了啊。”   “诶,现在就救吗?”   “……不然呢?”   “可是周围围观的人……”   阿衍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摇了摇头:“这些人,来看的人好少……要不要再等一下呀?”   “怎么了?”   “晨露每次允许我救人的时候,周围都有好多人在看着呢。”   “哎呀,管那么多干什么,先救人要紧。”   “哦——我知道了。”   阿衍嘟囔着,摇了摇头,她走到杭雁菱跟前,弯下腰,轻轻的张开嘴巴,咬住了杭雁菱的头发。   一股焦糊的味道从杭雁菱的脸边传了过来,那被紫金木的灵气浸染成紫色波浪的长发竟然被阿衍用嘴巴咬断了一绺下来。   这一举动让杭雁菱有些意外,她抬头看着阿衍。   只见阿衍将杭雁菱的头发在嘴巴里咀嚼了一会儿,隐约有着细小的火苗从嘴巴的缝隙里喷出来,阿衍却毫不在意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从嘴巴里吐出来了一个焦黑色的小球球。   “给。”   “呃……啊?”   杭雁菱没闹明白,疑惑的看着阿衍。   阿衍也不多解释,见杭雁菱没有拿过由头发烧制成的黑球,自己捏着小球走到了昏倒在地的小男孩身边,捏住小男孩的嘴巴将药丸放了进去,随后手法娴熟的扶起小男孩的后背,轻轻的拍了拍。   杭雁菱不明白阿衍这是在做什么,一旁的莱莱紫却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拉开了杭雁菱。   “看来她还没完全忘干净,这小孩子有救了哦。”   “……”   听到莱莱紫发话,杭雁菱也站起身来。   只见那个原本昏迷着的小男孩突然醒了过来,睁着眼睛捂着肚子,嘴巴高高的鼓起,随后胸膛泛出红色来,身体周围的空气也因为他散发出来的热量而变得扭曲。   杭雁菱一行人的行动自然被周围的乞丐们都看在眼里。有经验的老乞丐自然知道这个小男孩肚子鼓胀,无精打采的模样是吃了太多观音土导致的,但那个红头发的小女孩不知道给男孩吃了什么东西,就见到男孩忽然跟要烧着了一样,上半身冒着红色的光芒。   这迸射的高温就连杭雁菱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额头上落下了一滴冷汗来。   “这小男孩不会炸了吧?可别到时候咱们救人成杀人了。”   “别担心……她的救人……嗯……就,就是这样的。”   “吃别人一绺头发咀嚼出个药丸来,然后给人当灵丹妙药吃?就算济公治病都没这么抽象啊?”   “一般来说是吃药材的,只不过你嘛,体质比较特殊,头发竟然可以直接拿来充药材。”   浑身像是要喷出火焰来的小男孩捂着胸膛,痛苦的在地上踉跄的走了两步,身上的衣物,脚下的鞋子,都被过高的体温烤的焦枯,如同脆纸片一般剥落。   那几乎能够看到肋骨的胸膛,如同两根干柴一般的手臂,在炽热的红光之下膨胀了起来,逐渐恢复成了正常少年该有的尺寸。   能够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小男孩的体内传出,过了差不多五秒的功夫,小男孩哇的张开嘴巴,吐出了一口浓郁的黑烟来。   漆黑的烟雾弥漫在四周,在片刻散去后,小男孩趴在了地上,如同沉睡一般。   阿衍走到了杭雁菱的身边,抱着肩膀,良久之后睁大了眼睛。   “好厉害!他是怎么做到还能从嘴巴里吐出黑烟的!!”   杭雁菱无语的低头看着阿衍:“原来你不知道疗效吗?”   “疗效?什么疗效?”   “就是你刚刚给他吃的那个东西……不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吗?”   “东西?好吃的?哪里有好吃的?”   阿衍左顾右盼,杭雁菱无语的抓起了自己那一绺被阿衍咬断的头发,指着上面焦黑的痕迹:“这就是你刚才啃的,要不要再来一口?”   “唔……我不喜欢吃头发啦,诶,你头发怎么少了一截?”   “……”   杭雁菱无语的看着翻脸不认账的阿衍,莱莱紫走过来扯了一下杭雁菱的袖子:“好啦,别管她,她的本能就是这样的……刚才那部分的记忆已经随着那个药丸一块被烧掉了,你跟她说,她也不会想起来的。”   “啊这……”   “比起这个,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啦,咱们还是赶快跑吧,就算咱们现在在东州不用担心被当成猎物猎杀,但被这多人看也好麻烦的。”   “我肚子好饿,什么时候开饭啊?”   ————————————————————————————————————————   半个时辰后,在东州皇都内一家名为【东获楼】的高等包间内,杭雁菱和莱莱紫,阿衍二人对面而坐。   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菜品,鉴于阿衍的怪癖,杭雁菱还特地给她点了一炉子火炭来。   阿衍拿着筷子一口火炭,一口饭菜,吃的嘴巴黑黑的不亦乐乎,莱莱紫皱眉看着阿衍,吐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人救下来了就好嘛。”   “嗯……”   杭雁菱没动筷子,只是看着吭哧吭哧吃的开心的阿衍。   这个脑子不好,总是忘事儿的傻鸟刚刚救人的手段的确让杭雁菱开了眼界。   活了这么久,她还真没听说过火灵气能够拿来救人,而且还是用这种可以称得上是有些猎奇的方式了。   而且在救人之前,阿衍的话里有让杭雁菱十分在意的部分。   虽然刚才杭雁菱忙着想对策,没有注意到谈话当中违和的地方,可现在想来……   阿衍是先征求过杭雁菱同意的,并且因为【围观的人太少】这个原因,而询问杭雁菱【要不要再等等】。   后面她提起过,阿衍每次救人必须先经过晨露的同意。   ……   综合以上条件,大概能推测出来,晨露一直在利用阿衍救人,并且将之当成一种“表演”性质的东西,每次救人都要让一群人来围观。   这种举动很让人不去联想到一些“邪教”会用的手段。   当然,这种邪教指的并不是南州那种利用伤天害理的手段提升自身修为的宗派,而是类似于地球概念里的邪教。   “晨露这家伙……在收集信仰啊。”   杭雁菱看着阿衍,阿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杭雁菱:“信仰?啥?”   “没事,你慢慢吃,别噎着。”   “唔嗯唔嗯,肚子变得好饿,嗝。”   看着再度大快朵颐起来的阿衍,杭雁菱抬起头来,冲着莱莱紫招了招手:“我说,小狐狸,你刚刚说这是她的本能?”   “是啊,在她的眼里,濒死之人身上会浮现出一盏火苗来,那是象征着生命的灯火,如果火灭了,那个人就离死不远了——这家伙每当看到命火垂危之人,变会将自己的火分享给他们,点亮他们的命灯。”   “将自己的火分享出去,她自己会怎样?”   “会有一些损耗,就像现在这样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如果分享太多的话就会死去,然后在火焰之中涅槃重生。”   “嗯……”   虽然莱莱紫坚称自己不认识阿衍,不过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杭雁菱也自然不会真把她的说辞当真的。   “也就是说,阿衍的天性就是去救人,不管记不记得这回事,都会去采取行动?”   “对……她就是这么一种麻烦的生物,所以才会……”   莱莱紫话又说了一半,自己咽了下去。   杭雁菱也不追问,只是看着阿衍,微微的笑着:“情不自禁的会去救人啊,挺好的……不过我很意外,这位传说当中的朱雀竟然会如此爱惜人类的生命,在东州的传说里,朱雀可是个栖息在自己的领地里,不问世事的闲鸟。”   “传说这种东西,全都是谎话编成的,你可千万别都相信了。”   “好好好。”   对阿衍的讨论告一段落,杭雁菱此时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撑着身子,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该怎么接近那个呆婆娘呢?   自己大部分时间接触的都是那个不能说话,没有动作和表情,浑身僵硬,只是任由自己照顾的呆婆娘。   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她有什么样的野心,她有什么样的期待,这些自己统统不知道。   如果从她清醒的时候开始算,自己的这个名义上的老婆其实也就是相处了没几天的陌生人而已。   甚至在她彻底恢复神智之后,前世的自己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   哎呦……   该怎么才能投其所好,让她把自己这个“凛夜”收入麾下呢?   正当杭雁菱发愁的时候,包间的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响。   “请问,里面有人么?”   “啊,在的。”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的动静,不太熟悉。   杭雁菱看了一眼莱莱紫,小狐狸识趣儿的收起了尾巴和耳朵,抱着膝盖,点了点头。   他们刚来东州,人生地不熟的,救完小男孩引起一波关注之后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嗯,可以的。”   杭雁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拉开了房间门。   让她意外的是是门外并不是凶神恶煞的追捕队员,而是一个衣着阑珊,蓬头垢面的小姑娘。   “诶?”   “我肚子很饿,可以来你这儿要点吃的吗?”   小姑娘捂着肚子,腼腆的笑着看向杭雁菱。   杭雁菱看着这个脸上生着雀斑的小女孩,侧过身将她让进了屋内。   杭雁菱没动筷子,莱莱紫吃的不多,桌子上点来的菜品还剩下不少来。   小乞丐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桌子跟前,扭头冲着杭雁菱甜甜一笑:“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嗯。”   小女孩坐在了刚才杭雁菱的位置上,拿起了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了桌子上的食物来。   杭雁菱看着这个乞丐一样的小女孩,坐在了她的旁边。   “小姑娘,这酒楼还挺高档的,你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是怎么上到这么高的地方的?”   “他们好心眼,直接就把我放进来了。”   “嗯嗯,好心眼啊……那你为什么不偏不倚的找到我们房间来了呢?”   “你们刚刚在外面救了一个人,我看到了,所以觉得你们是好心人,想要来和你聊聊。”   “聊什么呢?”   “想要问问,您这么厉害的人,来到东州做什么。”   小乞丐一边吃着饭桌上相对比较便宜的青菜,扒拉了两口米饭后,咽下了肚子里。   她似乎对主食非常执著,反而对桌子上的那些鱼肉生鲜不感兴趣。   这可不像是个饿肚子的小乞丐会有的行为啊。   杭雁菱翘起了二郎腿,垂落一条手臂   “我是西州的游吟诗人,爱好是到处旅行,寻求新的创作灵感……听说东州这边最近格外热闹,因此想来碰碰运气。”   “游吟诗人呀……最近在东州,游吟诗人特别多呢。”   “游吟诗人本来就是一群闻到故事和传奇的味道就会望风而动的人啊。”   “嗯——”   小乞丐嘴里塞满了米饭,口齿含糊地问道:“大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凛夜,这位叫莱莱紫,那边的叫阿衍。”   “唔嗯唔嗯,那姐姐们是打算参与到这个故事当中,还是想要保持中立,见证整个故事的结束?”   “难得来一趟,当然还是参与其中比较有趣。”   “这样啊。”   小乞丐有些遗憾的摸了一下嘴巴,在吞咽下嘴巴里的米饭之后,靠在了长椅上,身子微微的后仰。   “现在皇都正在选拔下一位皇嗣,如果姐姐们想要站在一个好位置看戏的话,最好还是选择一位皇嗣的阵营加入其中比较好哦,你们比较中意哪位皇子?”   “我嘛……对三皇子比较感兴趣。”   “咦?”   凛夜的回答让小乞丐有些意外,她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杭雁菱一眼,眯起了眼睛。   双眼当中闪烁着的,是一股凛然的肃杀之气。   “为什么会选择三皇子呢?大皇子为人亲和,更有人缘,二皇子实力雄厚,野心勃勃,四皇子仗义疏财,为人正直……就连轮可爱,你们也应当选择五皇子呀?”   像是生怕这些外地来的大姐姐们听不懂一样,小乞丐蹙起眉头来:“三皇子在我门这里人称毒虫,风评可不怎么好……想要见证新皇嗣的诞生的话,选她可是相当不明智的。”   “但是我听说只有三皇子会广纳贤才,收拢异族人士。”   “这样啊。”   小乞丐靠在椅子背上,歪头看着杭雁菱,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大姐姐们是好人,好人可是不适合去伺候那个刁钻的恶女的。”   “正是因为是恶女,才会有发掘故事的价值,你说呢?”   杭雁菱弯下腰,凑到了小乞丐的脸边,轻佻的笑着,伸手捏住了小乞丐的下巴。   “再说了,你不能因为大姐姐救了个人,请你吃了个饭,就说我是好人呀——”   小乞丐被迫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   “大姐姐,善良的人是强装不出来恶人的味道的——您的眼睛很漂亮,也很理智,不管您是掐着我的下巴还是捏着我的脖子,我依旧会认定您是一个善良的人。”   “嗨呀,是呀。”   杭雁菱松开了手,将手向上抬到了小乞丐的额头,轻轻戳了一下。   “不过呢,我偏偏想要去伺候一下那位传说中刁钻的毒虫皇子……我就是对她非常的感兴趣。怎样?你是打算帮我引荐一下,还是让埋伏在外面的那些杀手们冲进来,把我们几个剁碎了?”   “嗯?您发现了?”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大费周折的扮演成一个乞丐过来接触我,但你的言行举止可不像是个真正要饭的——而且从你上来之后,屋外面就静悄悄的了,店小二走路上菜的吆喝声,隔壁包间聊天说笑的吵闹声都不见了,外头怕是现在已经被你的人给占满了吧?”   “大姐姐别生气。”   小乞丐咯咯笑着,笑的花枝乱颤:“那些杀手的确是安排来处理掉大姐姐们的没错,但是这副打扮真的不是我故意的,我刚刚在外面领粥喝呢,凑巧碰见大姐姐在行善,这不是来不及换衣服就来找您了吗?”   “这么着急来见我?”   “是呀,像大姐姐这么厉害,医术这么出众的人,如果站错了队伍,可能会很麻烦的——必须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抹杀掉才行……本来我是这么想的。”   小乞丐微微后仰了一下脖子,抬手打了一声响指。   包间的大门被推开,门外,一个身穿黑衣,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毕恭毕敬的端来了一个盘子,就像是刚才给杭雁菱她们上菜的店小二一样。   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白碗,里面是热腾腾的粥饭。   “大姐姐,想要活着从这里出去,你有两个选择哦——一个是在这里拧断我的脖子,我很弱,所以这件事情可以很轻松的就办到。另一个是喝下这碗粥。”   杭雁菱抬着眼皮看了黑衣人端来的粥米,那黑衣人的实力并不算强,也就是真元期,想要解决掉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   屋子外头的那帮人虽然不太清楚实力,但是想要脱身也算不上难事。   “唉。”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反手啪的冲着小乞丐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小姑娘,别动不动就什么杀啊,死啊的。”   那黑衣人看见小乞丐被打,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手里端着的盘子随着一哆嗦,碗里面的粥米洒出来了不少。   小乞丐并没有对打自己的杭雁菱生气,反而是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个黑衣人,黑衣人吓得浑身又哆嗦了一下,双手却紧紧地攥紧了放着粥碗的盘子,再也不敢打翻一点。   “是呀,我的威胁对大姐姐来说好像有点蠢——那,那这样好不好。”   小乞丐回过头来,双手一拍:“你要是不喝这碗粥,我就把这个端着粥的家伙杀掉。”   “好好好,我喝就是了。”   杭雁菱站起身来,走到黑衣人跟前拿起了粥碗,无奈的张开嘴巴吹了吹,将粥碗里的稀饭喝下了肚。   坐在一旁的莱莱紫有些看不下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冲着小乞丐嚷道:“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嘛!神经病!”   “咳,呼……别激动,我神经病见过了不少,她这还不算特别厉害的。”   杭雁菱拿着粥碗走到了小乞丐跟前,甩了甩粗瓷碗:“这粥我已经喝完了,你满意了?”   “嗯。”   小乞丐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双手伸到杭雁菱跟前,从杭雁菱的手里接过了瓷碗捧在怀里。   “那么,大姐姐如果还想加入三皇子的阵营的话,今晚子时请到东边五百米的南楼巷等待——啊,这两位可爱的小姐姐就不要跟过来了,好么?”   “行。”   ——————————————————————————————————————————   在小乞丐离开房间的两刻钟之后,酒楼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好像刚刚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神经病呀,那个小乞丐。”   莱莱紫抓挠着头发,心怀不满地说道:“她这就是故意找茬,给人下马威呀!咱们不就是救了一个人,至于这么带着大队人马对咱们围追堵截,气势汹汹的嘛?”   “啊哈哈哈……东州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对于异乡人谨慎点倒是没什么。”   “而且我搞不懂,她给你喝那碗粥是什么意思,粥里面有毒吗?”   “倒是没有,我没闻出来,喝下去到现在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来。”   杭雁菱前世毕竟也算是一代鬼医,对于毒素什么的颇有钻研,还不至于着了一个小姑娘的道。   更何况就算真的有毒,她这具紫金木的身体怕是也能硬生生的直接消化吸收掉。   “我觉得还是不要加入三皇子的阵营比较好吧。”   “这不是你最开始提议的吗?”   “唔,可是我没直接接触过三皇子身边的人,我也不知道她的手下性格有这么扭曲啊,你是不知道你威胁她的时候,她眼睛里那种满含期待的光芒——天底下怎么会有面对生命威胁时反而更兴奋的人啊?”   “啊,有哦!”   比如说我的初恋学姐。   莱莱紫呛了一声,随后又嚷道:“那,那就算这样,天底下也没有这种动不动就要拿自己人开刀的家伙吧?”   “呃,有哦。”   比方说我学姐的父亲。   “就算有,那个臭丫头的性格也太恶劣了,就好像完全不分敌我,只是随着自己喜欢去乱杀人一样。”   “嗯……我倒是见过类似的。”   比方说用一封信把我引来东州的真正的杭雁菱。   莱莱紫被杭雁菱说的哑口无言,突然很同情的看向杭雁菱。   “总觉得,你过得很不容易呢……”   “这就是人生嘛。”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依靠在椅子背上:“总而言之,既然是机会主动找上门来了,我们就没有在这里退缩的理由。那丫头无非就是喜欢虚张声势了一点……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这还没大毛病吗!神经病,简直就是神经病!她脑子不正常,而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三皇子的手下,那么那个三皇子脑子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啊……”   “你不要无动于衷呀,如果换做我,我早跑路啦!”   莱莱紫愤愤不平地捶了一下桌子,不过看杭雁菱的反应,她也清楚,不管她说什么,杭雁菱都已经是铁了心的今晚要去见一面的。   “我说,我会隐遁之术,今晚我偷偷地跟着你吧?虽然你很强,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万一贼心不死的想在今晚你落单的时候弄死你怎么办?”   “嗯……还是不用了吧。”   “咕呜呜呜呜——不甘心,我好生气,等我知道那个装神弄鬼的小乞丐是谁,我一定让她没好果子吃!我要把超级油腻的油豆腐塞进她的袜子里,让她犯膈应一整天!”   “哈哈哈哈哈……嗯……”   杭雁菱应付地笑着,靠着椅子背,思索着刚刚的相遇。   自己神经病见得不少,感觉也被同化了许多。   那小乞丐的作为在她眼里还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   那个呆婆娘的性格原来是这样的么……   “我,我有话想说!”   难得的,在杭雁菱和莱莱紫讨论的时候,阿衍举起了手来。   “怎么了,阿衍?”   “刚刚我好像看到谁的命灯了……不过不是你们两个的……好像是刚刚进门的谁来着。”   “嗯?”   “火不是很旺,跟着炉子里面的炭比,弱多了。”   阿衍拿起了一块木炭捧在手里,跟咬苹果一样地啃了一口。   杭雁菱一挑眉头,向莱莱紫问道:“我记得你刚好像说,阿衍能看到濒死之人的命灯??”   “啊,是啊。能看到灯说明那人本身就已经命不久矣了。”   “……阿衍,你刚刚看到的那个灯火,大概还能烧多久?”   “还能烧挺久的咧,就是不太旺了……诶,还是要马上熄灭来着?我记不清了。”   莱莱紫看着犯迷糊的阿衍,叹了一口气:“那多半就是有什么不治之症,不会立刻要命,但也活不长久。如果真的是生命垂危,你这个家伙早就嚷嚷着要救人了。”   “是嘛……你好懂我哦,请你吃炭!”   “去去去去去,别烫到我的头发!”   看着笑嘻嘻的阿衍和满脸不爽的莱莱紫,杭雁菱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放松了身体,脑海逐渐地放空。   ————————————————————————————————   夜幕降临,东州的繁华仍未停歇。   大量的外来人口虽然给治安造成了麻烦,但也是一笔不菲的商机。   即便是到了子时,街上还是能够看到摆摊的,杂耍的。   甚至还有北州来的人扛着个冒着红光的铁炉子,大半夜叮叮当当的给人打铁的。   这么热闹,想来东州平民晚上的睡眠质量一定是堪忧的。   杭雁菱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看着这和前世迥然的景象,精神微微的有些恍惚。   她经过一处西州人卖花的摊位,买了一束鲜花。   想了想,又在走过一个转角后随手扔掉。   在经过买糖人的摊位时,买了一个糖画眉。   可没走几步,不知不觉间那糖画眉已经被自己吃了几口,无奈之下也随手扔掉了。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两手空空的走到了约定的地点,东楼巷。   那是一处因为太过狭窄和偏僻,几乎不会有人在那边摆摊的小巷,平时会被穷苦的乞丐当做暂时栖身的窝点,但今晚这里还是相当空旷的。   小巷里也没有路灯照明,黑洞洞的一片,只不过在小巷的正中央,亮着一盏红色的灯笼。   一个人影站在小巷的正当中,周围没有其它的侍卫。   杭雁菱双手挽着披帛,款款地走进了黑暗的伸出,来到了那盏灯笼跟前,飘飘下拜:“见过三殿下。”   拿着灯笼的人影扑哧一笑,银铃般的笑声动人心魄,却也让人心生战战。   “你怎么知道来见你的是我这个三殿下?”   “因为毒虫的人缘不好,连舍粥都要自己去排队,连处理麻烦都要亲自去充当诱饵。”   杭雁菱飘飘下拜,随后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紫白相间的晚礼服,虽然是深秋,但袖子只截到了肘部,皓腕上佩戴着一枚玉镯,下裙飘飘,材质似纱似布。   她梳着两个丸子头,面带微笑,长得天生是一副让人喜欢的容貌,但却神情之中却充斥着一股陌生和冰冷。   和学姐周青禾那种为了讨好别人而伪装出来的假笑不同,这个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当中没有笑意,似乎只是习惯了如此摆弄脸上的肌肉一般。   看到杭雁菱如约到来,她放下了灯笼,抬起了一只手轻轻的按在胸前:“如你所说,大姐姐,我便是这皇都内最为多余的毒虫。而你,是想和毒虫为伍的善人?”   “……”   “大姐姐?”   “啊?哦。”   杭雁菱回过神来,双手环在胸前,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对你很感兴趣。”   “大姐姐没有带着其他人来么?”   “没有。”   “那也就是说,我在这里杀掉大姐姐也没关系?”   “是的。”   “哎呀——游吟诗人大多都是惜命的,大姐姐和她们可太不一样了。”   紫裙的少女睁开了眼睛,双眸黯淡,并无神光,但却依然笑着:“我叫龙朝花,东州皇族的三皇子。”   “我叫凛夜,白天介绍过了。”   “嗯。我托人查了一下你的资料——很有意思,一个从远东之地来到东州的人,却没在任何地方留下行动纪录。你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假身份一样。”   “你竟然还有人脉能够帮你查资料啊,说不定是你手下的人对你不够忠心,故意骗你呢?”   “他们或许有这么做的动机吧。”   龙朝花转过身,提着灯笼,朝着小巷深处徐徐走去。   “白天你就认出我来了?”   “等你走后反思了一番,觉得会是你的可能性最大吧。”   “听你的语气,好像和我很熟,我们以前见过?”   “没有。”   “哦,是嘛。”   走在前面的龙朝花肩头抖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在想能留下你为我所用的理由,你能帮我找一个吗?”   “你已经收留了不少异族了,何必在我身上犹犹豫豫的?难道仅仅因为我来历不明?”   “因为我讨厌医生,非常讨厌。你虽然自称游吟诗人,但你白天的时候已经暴露了你骨子里还是个医生的习性。”   “还会有这种奇怪的理由?”   杭雁菱纳罕地问道:“你对医生有什么偏见么?”   “如果是私德不端,救人图财的医生到还好,交钱给命,公平买卖——但如果是那种所谓的德行泛滥的大善人,那可就让我讨厌的浑身发痒了。”   “你的口味还挺独特的,听上去像是在针对我。”   “嗯……请大姐姐你原谅。”   龙朝花哈哈笑了一声,停下脚步转回身来。   红色的灯笼自下而上的映亮了她的脸,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这样的打光显得有些唬人。   “光是被医生触碰到肌肤,我就会浑身痒。听到医生随意谈论我的生命,我就会恨不得剥了他们的皮,尤其是他们总喜欢念叨那句什么……什么人命至重……”   “人命至重,贵有千金。”   “哈哈哈,对,大姐姐,你说的没错。人命至重,贵有千金——讲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我真的恶心的浑身发麻。”   “那看来你是有点过敏了,得好好治一治。”   “我身子确实有点问题,不过暂时还不想被治好。”   龙朝花将灯笼微微往上提起,也照亮了杭雁菱的脸。   “大姐姐,你真漂亮。”   “谢谢夸奖。”   “你穿过凤冠霞帔吗?”   “……?”   “你这个样子,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哦……”   “所以乖乖的回去吧,不要冒着风险,和我这个毒虫混在一块,这没有好处,也很危险。至少乖乖回去,你还有朝一日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当个好新娘。”   “你很向往结婚?”   “是啊,哪怕是生长在皇宫那般囚笼之中的女孩,也会向往着有朝一日遇到心仪的人,穿上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相守,相恋。”   在说到这个话题时,龙朝花的脸上鲜有的露出了些许温暖,她看着面前的女人。   “大姐姐,你不想吗?”   “真可惜,我这辈子大概是没法儿作为新娘出嫁了。”   “哦?”   “不过我很肯定的是,你穿上凤冠霞帔的那天,一定很漂亮。”   “噗,哈哈哈哈哈。”   龙朝花转过了身,仰起头来,笑的很开心。   她继续朝着黑暗的小巷深处走着。   “为什么这么说,就好像你见过一样。”   “只是讨好未来上司是说辞罢了,我们吟游诗人很擅长编写这种歌颂爱情的诗歌。”   “真好啊——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嗯……真可惜。”   “可惜什么?”   “我大概活不到那一天。”   “……”   杭雁菱停下了脚步。   而龙朝花在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发现身后的“凛夜”并未跟上来,扭头看了一眼,笑着问道;“怎么了,大姐姐?要离开这里,还是你的医生瘾又发作,想要给我也瞧瞧病?”   “你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嗯——大概吧,或许是皇嗣之争结束后,或许是……更久以后。”   龙朝花的语气很平静:“毒虫活太久了,会对寄生的肉体不利。我活太久了,对这个国家来说就很不妙。”   “原来如此,你的使命就是在恰当的时机作为某个牺牲品死去,是么?”   “嗯。”   龙朝花嗯的很平静,她转身继续走着。   杭雁菱也再度跟在了她的身后。   看着面前只有十五岁的,少女的背影,杭雁菱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在想什么,大姐姐?想劝我珍惜生命?”   “想这么劝你来着,不过你不是很讨厌医生的那套说辞么,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委婉一点的表达劝你。”   “你看,这就是我讨厌医生的地方了,他们从来不会过问病人的心情,只是自顾自的把那人治好。”   “嗯……确实,我对你不够了解,还真没什么立场劝你珍惜生命。不过既然你那么向往着结婚……要不要试着先活到可以出嫁的那一天?”   “我已经在努力啦。”   “……冒昧的问一句,你有心上人了吗?”   “有呀。”   龙朝花回答的很干脆。   杭雁菱闭上眼问道:“那是个怎样的人?方便跟我说说么?”   “说了的话,我就不得不把你灭口了。毕竟女儿家的心思不能乱猜。”   “我也是女的,就当是女孩子之间的闺房话了,说说都不行?”   “这儿可不是闺房,而且大姐姐你也别自说自话的就认定你是我朋友呀。”   龙朝花继续地向前走着。   “不过我的心上人是个医生,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   “哦……”   “他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出息,和那些其它的医生好像没什么两样——倒不如说,我讨厌你这种大好人的医生,就是他害的。”   “那你的恋爱观可真扭曲。”   “……恋爱观是什么意思?”   “嗯?哦,吟游诗人的术语,你听不懂也正常。”   杭雁菱往前走了一步,因为身高的优势,她很轻松的接近了龙朝花,并且从龙朝花的手里拿过了红灯笼。   “你是我未来的上司,有下属在,怎么还能让上司费劲提灯笼?”   “哎呀……”   龙朝花有些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巴:“大姐姐,你比我想的更要死缠烂打一些哦。”   “我也不是对谁都死缠烂打,大部分的时间我还是喜欢逃跑的。”   “……如果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让你对我产生了没必要的同情,让你这个大好人生出了‘不能就放任这个家伙不管’的念头,我劝你趁早放弃。”   “我可擅长放弃了,到了合适的机会,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你,只不过不是现在。”   杭雁菱拎着灯笼向前快步走着,因为步幅的不同,龙朝花紧跟了两步,才跟上了杭雁菱的脚步。   “大姐姐,你的医生瘾,就那么重?”   “可重了,到了最后都魔怔了,已经严重到谁死在我面前我都会害怕的程度。”   “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经历有很多哦,比方说大婚的当天,另一半突然惨死啊……这种。”   杭雁菱拎着灯笼,笑嘻嘻的看着龙朝花:“我可惨可惨了。”   龙朝花意外的看着杭雁菱,她犹豫了一下,却没接上杭雁菱的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眨了眨眼:“你当时是怎样的感受?”   “茫然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   “那你……有没有后悔遇到你的另一半?”   “多少有点吧,毕竟当初是我自己选的要去救人的嘛,你不是说了?医生从来不问患者想不想继续活着,我只会去救人。所以说也算我自作自受。”   “啊——啊……”   龙朝花的双眼眨了一下,她抬起手来咬住了自己左手的拇指,眼睛直直的看着地面,身子微微的发抖:“是嘛……那‘他’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他’?你的心上人?”   “嗯。”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你也不肯告诉我那人是谁呀。”   “嗯……”   “对了,呆婆娘,你领我走的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   龙朝花沉溺于恐惧中,头也不抬的机械回应道:“是准备暗杀我的仇家们的聚落——我打算在那里借他们的手收拾掉你……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给。”   杭雁菱内力一震,熄灭了灯笼内的蜡烛,随后抬手将灯笼塞到了龙朝花的手里,弯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小殿下,灯笼灭了,回皇宫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一片黑暗,龙朝花看不清杭雁菱的脸。   她抬手扯住了杭雁菱肩膀上的披帛:“我在问你话,你刚刚喊我什么?”   “小殿下啊。”   “不对,你刚刚明明喊的是——”   一阵风吹过,杭雁菱的身影消失了。   远处传来了争斗的声音,一群男人厮声惨叫的声音。   龙朝花连忙从戒指当中取出了引火石,再度点燃了蜡烛,红光照了过去,却发现前方的道路已经被从地上蔓延出来的树藤封锁。   “喂,大姐姐!”   见不到凛夜的身影,龙朝花举起灯笼,着急地左顾右盼。   “找我?”   杭雁菱的身影出现在龙朝花身后,笑嘻嘻的拍了一下龙朝花的后背。   “嗝!”   龙朝花被吓了一跳,肩头猛地一颤,回过头来,脸上有些惊讶的看着杭雁菱:“你,你一瞬间把那些人……”   “用树藤捆住了而已。”   “你刚刚是不是喊我……呆婆娘了?”   “诶~我怎么敢对上司如此不敬?是你听错了吧?”   杭雁菱弯下腰,用手搓了搓龙朝花的脑袋。   “好了,如果这是你的新人测试,我想我应该是合格了,怎么样?小殿下,考虑一下让我成为你的客卿如何?除了当医生之外,我还是有点战斗力的。”   “……你到底是谁?”   “我叫凛夜哟。”   “……………………………………”   龙朝花的情绪在脸上起伏了一阵,她还想再咬住左手的拇指,却被杭雁菱轻轻捏住了嘴巴。   “小殿下今年也十五岁了,别养成咬手指的坏毛病啦,好习惯要一点一点养起。你将来不是还相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吗?如果让我来说,我可不希望我新娘子左手大拇指天天破破烂烂的。”   “你——诶?你不是女的么……”   “是啊,如你所见,不过小殿下不用气馁,你长大了肯定比我漂亮。”   “你到底是谁啊?!”   “是~凛~夜~哟~” 第三十九章 毒虫,就这?   回到客栈,杭雁菱打了个哈欠,回到了借宿的客栈。   坐在客栈里面无聊的吹着风车的莱莱紫听到杭雁菱活着回来的消息,兴高采烈的跑出门口,看到杭雁菱就按捺不住激动地问道:“有没有把那个装神弄鬼的臭小鬼带来让我打两拳!?”   “没有,倒是混到了名额——应该混到了吧?临走前让我明天自己想办法去宫里找她。”   “你就不怕她到时候给你安排一个私自入宫的罪名,把你给抓起来?”   “那不至于,同样的套路她不会玩两次的。”   “怎么感觉,你心情还挺不错的样子?”   莱莱紫狐疑的看着面前的杭雁菱,歪着头:“你这大晚上的去伺候一个脾气不好的怪癖皇子,怎么还乐上了啊?”   “更麻烦的我都伺候过呢,她还不算什么。”   杭雁菱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清咳嗽了一声:“咳嗯!总而言之,我们的目的并没有完全的寄掉,好事,好事。”   “那你这个样子,明天怎么入宫?”   莱莱紫用手捏了一下杭雁菱的胳膊:“要不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三皇子见到我的脸怕不是要爆杀哦。”   “虽然她的确发布了让人去截杀圣女的命令,不过她不一定认得出来你的模样吧?你是从南州来的,她又没见过你。”   “我不好说。”   杭雁菱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玩弄着头发,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   三皇子截杀圣女可能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但呆婆娘要杀杭雁菱,那里有可能就只有自己最清楚了。   今天晚上的交流,这呆婆娘显然和小秋雨一样,隐约地保留了前世的些许记忆。   还记得多少不太清楚,对自己态度如何也不好说。   不过……   “嘿嘿。”   “呜哇,怪起来了,太怪了,神经病会不会传染,总觉得你去见了那个疯子一面,回来自己也变成神经病了——你,你还好吧?”   莱莱紫有些不安的走到杭雁菱跟前,抬手摸了一下杭雁菱的额头:“实在不行咱们就撤了吧。”   “不,再试探试探。”   “你上瘾了还……一个妖族私闯皇宫,你知道多大的罪过吗?”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我看你的脑袋真的要好好的去瞧瞧大夫了。”   “我就是大夫,我照照镜子就行,嘿嘿。”   “噫——阿衍,你快看看这个人的命灯还亮不亮着,我怀疑她被那个三皇女下了毒。”   “看不到啦,她没垂死。”   “完咯,阿衍,等给她看完脑子我就带你去看看眼睛。”   莱莱紫撅着个嘴,拽着头发两边的螺旋卷。   可怜她一个堂堂的狐妖此时此刻竟成了三人当中唯一的正常人。   ————————————————————————————————————————————   “三殿下,今日早膳,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没什么好跟陛下汇报的。”   龙朝花站在自己寝殿外的院落凉亭里,随手将馒头渣抛到凉亭外头的水池里,看着五颜六色的鱼儿们争相浮上来吞吃。   “那我为您准备乔装,去舍粥棚看看?”   “不用,今天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明白了。”   宫女并未多言,顺从的低下了头,随后褪去。   龙朝花看着水中的鱼儿们,眉头紧锁。   从昨夜和那个凛夜的见面以来,她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个消停。   不舒服,很不舒服。   这个凛夜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凭空冒出来的假身份,明明是个善心泛滥的医生,却非要和臭名昭著的毒虫混在一起。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种嗓子里面梗着什么的感觉让龙朝花非常的不爽。   她少见的脸上露出了烦躁的情绪,手里的馒头也被她失控之下一把攥成了碎渣,落进了水里。   自己处理让人烦躁的东西手段从来都是很简单的,这个游吟诗人也不会例外。   如果她能够识趣的就此离开还好,倘若是不知好歹,真的胆敢进宫寻找自己……   呵。   只怕是大哥和二姐的那些人都不会让她贸然接近吧。   龙朝花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拍了拍头上的馒头屑,突然手中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柔软感。   “嗯?”   双手打开,龙朝花低头看着,发现双手之中凭空多出来了一朵紫色的铃铛花。   “诶?”   随着她诶了一声,两只袖子上忽然也绽放开了各式各样的花朵。   艳红色的胭脂花,粉紫色的堇菜花,明媚如新阳的千里光,雅致如朝霞的二月兰。   这些都是会在各个季节盛开在野地的野花,各式各样的香味非常复杂,和皇宫内精选良种的牡丹玫瑰味道自是不同。   可就是这星星点点的野花不知为何在双袖上一朵一朵的冒出来,绽放出花朵。   龙朝花抬起手来想把这些花朵拍掉,可是手掌轻轻一触碰到这些花朵,花儿们突然一阵颤动,从衣袖上掉落下来,散成了五颜六色的花瓣。   从这些花瓣当中伸出来了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龙朝花的头顶上。   “早上好,小殿下?”   花雨纷纷落下,落在了女人的肩头,胸口,发丝上。   “呜啊!”   心中正思绪万千的龙朝花本能的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石凳给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野花散成的花瓣雨在凉亭内飘飘而落,于花雨中现身的“凛夜”伸出手,为龙朝花摘起了头上的一片花瓣,拿回来放在手中。   慌了神的龙朝花就这么看着凛夜缓缓地将手掌送到她面前,五指摊开。   “送你的,不管你喜不喜欢,下属带来的见面礼,总不能不要,对吧?”   在凛夜掌心的,是一团紫色带着绒球的小花。   “啊……”   “噗嗤,怎么了,摔傻了?是你自己让我来皇宫找你的,我如约而至,总不能再找借口把我打发走了吧?”   随手将花朵别在了龙朝花的头发上,又捧住了三殿下的脸。   “真可爱啊,你。”   “松手!”   龙朝花自从诞生以来,还没有人捧起过她的面庞。   这般陌生的动作让她又惊又恼,猛地缩回了脖子,后脑勺又撞在了石桌上。   “呜……”   “闻名天下的毒虫皇女私底下竟然是个如此冒失的女孩?”   凛夜笑着伸手托住了龙朝花的后脑勺,在大包鼓起来之前替她消了肿。   “咳……呼……让我冷静一下。”   龙朝花扶着石桌站了起来,身上的花朵随之落在了地上,看着被野花的花瓣铺满的地面,龙朝花捂着胸脯,一阵一阵的深呼吸着。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花粉过敏?”   “没事,让我冷静一下。”   龙朝花拍开了凛夜伸过来的手,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凉亭。   这个女人的出现太容易让自己浮躁了。   她不喜欢这种浮躁的感觉。   让大脑放空下来的方式很简单。   不搭理她就对了。   只要不搭理这个女人,自己就还能冷静下来。   想在这片宫闱之内活到能见他一面,自己必须要足够的冷静才行。   “小殿下,小殿下?”   无视,无视——   “诶,耍赖嘛,把人家喊来,却不搭理人家?”   嘶……   “小殿下,小~殿下~,小小小~殿~下——”   “你好烦呐!!!”   龙朝花气的转过身来,她鲜少的直接在脸上展露出自己的愤怒。   “我,我让你闯皇宫本身就是一种拒绝了,你这女的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愤怒的大吵大嚷,这不像自己。   龙朝花在吼完了之后懊恼的捂住了嘴巴,抬起头来。   花雨飘飘洒洒,落在自己走过的游廊上。   而跟在自己身后絮絮叨叨的女人……   不见了?   “诶?”   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龙朝花左右张望,又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时,花瓣们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女人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幻觉?”   “三殿下?”   身后传来了侍女的声音,给龙朝花吓的肩膀一哆嗦。   “干什么!?”   “诶……”   身为贴身陪着三皇子长大的宫女,她从未见过如此方寸大乱的龙朝花,这着实也把她给吓了一跳。   “我,我是想告诉您,刘先生回来了。”   “……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龙朝花很快的镇定了下来,转身快步走开。   “对了,把凉亭打扫一下。”   “好。”   看着行色匆匆的龙朝花,侍女望向了凉亭。   明明干净得很,没什么好打扫的东西啊。   还有……   今天公主心情不错啊。   头发上别着一朵……好像是长生花来着。   她从哪里摘来的?   ——————————————————————————————————   “请殿下降罪。”   执行任务归来的刘先生带来了他将付天晴看丢了的消息。   龙朝花皱眉听着,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打,嘴角微微抿起。   “这不怪你,我早该想到,他应当是有一些本事在身上的。”   “呵呵,可是终究是坏了殿下的大事,殿下想如何责罚都可以,看丢两个小娃娃,我这张老脸也是实在没地方搁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刘先生,你觉得他和那个正天道观的少主,会躲到哪里去?”   “不知道。”   刘先生品着桌上的茶水,从行动上来看完全没有他所谓的“老脸没地搁”的羞愧感。   “正天道观的内应并没有传来他们回归的消息,那个李道长带着付天晴离开后便不知所踪了——东州很大,若是他们执意躲藏,没线索的情况下还是很难找到的。”   “……明白了,那圣女车队如何了?”   “预计还有四天就能到达皇都。”   “圣女还在车内?”   “在,不过派去截杀的人都没了音讯,可能有大能保护着。”   “想来也是,如果那么轻松的就被解决掉,她也没那么棘手了……好了,之后有什么行动会再通知你的。”   “呵呵,老夫告退。”   刘先生站起来,对着龙朝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随后抬头看了一眼龙朝花的头发:“殿下,恕我冒昧,今天莫非有好事发生?”   “有什么好事,刘先生看丢了人,我不责怪你,你就来跟我耍贫嘴?”   “呵呵,岂敢,岂敢。”   刘先生哈哈笑着,走出了客房。   龙朝花坐在木椅上,揉着太阳穴。   付天晴跑掉这件事,她倒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能够轻易接受。在刘先生走后,龙朝花的脸上阴沉了下来,面色发黑,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眉头簇起。   然后嘴巴突然的被咧开,摆成了一个笑脸。   “来,小殿下,别苦着个脸,笑一个嘛。”   “哇呃哇呃噫匹噗!”   因为嘴巴被捏了起来,看着再次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凛夜,龙朝花口齿不清的嚷了一顿,一把推开了对面那个女人。   “噗,你竟敢——”   “请殿下恕罪。”   凛夜笑嘻嘻的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看着三皇子这位顶头上司,嬉皮笑脸地问道:“三皇子,不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吗?跟属下说说,属下试试能不能帮你解决。”   “说得轻巧,若是你此时此刻把付天晴带到我面前,我饶你不死,否则你自己找个地方吊死吧,省的我动手。”   “哎呀。”   凛夜捂住了侧脸,歪着头,用夸张的语气问道:“我的好殿下,昨天晚上你说的心上人,莫非就是那个叫付天晴的?”   “是又如何?你能把他带来?”   “那不能。”   “那你就赶快找个地方自杀吧,这是我给你的命令,上司的命令。”   龙朝花揉着眉心,不想搭理这个怪女人。   谁知道凛夜走到了龙朝花的伸手,伸出两只手捏住了龙朝花的肩头。   “哪怕是毒虫,也要好好休息才是,来,小殿下,我给您捏捏肩。”   “用不着,你尽早去死,我心里就能舒坦许多。”   “肩膀很僵哦,真奇怪,现在的胸明明这么小,肩膀是怎么这么僵的?”   “自然是没你那两团寡廉鲜耻的赘肉明显了。”   “别灰心,等你再过几年就会变得很可观了,到时候给你擦个身子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你……说什么?”   “人家是从医生的角度合理推断小殿下未来的发育空间的……嗯,嗯,我打包票,会是个大美人呢。”   “……松手,别捏了。”   “得令~”   凛夜笑嘻嘻的抬起手来,龙朝花挑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捏紧指尖,突然伸手抓在凛夜胸前,用力一捏。   “唉,疼——用不着嫉妒到这个份儿上吧?”   “竟然是真的?”   “那是自然,陛下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你是失踪的付天晴男扮女装。”   “啊哈——”   “头伸过来,你这头发是不是也是假的。”   “诶诶诶,痛痛痛。”   “竟然也是真的……好奇怪。”   “所以都说了我叫凛夜。”   “闭嘴,疯郎君。”   “疯郎君是谁,所以都说了我叫凛夜啦……”   “哼,头发竟然也是真的……你,跟我走一趟。”   “干嘛?”   龙朝花轻蔑一笑,抓住凛夜的头发,强迫她低下脑袋来凑近自己:“你不是很想当我的客卿吗?那伺候主子洗澡,你总会吧?”   “我总觉得你搞错了客卿和主仆的区别……”   “少废话,我给你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过来伺候我洗澡。”   “刚刚下的第一个命令不是让我去吊死吗?”   “那你真去?你真去我不拦你。”   “那我还是选洗澡吧。”   “那就随我过来。”   “这没想到公主都15岁了,洗澡还要有人陪着啊……”   “你想死?”   “没事没事,正常,我不会去外头跟人说的。”   “再废话,我把你的嘴缝上!”   “就你那针线活,缝两块布都缝不好的,还缝嘴,早了点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公主自然都养尊处优,不会针线活不是很正常嘛……还是说我低估你了?”   “不可能……你,你到底是谁啊!”   “是~凛~夜~哟~”   “闭嘴,再废话我把你的嘴……”   “缝上是吧?我给你找根针来在怎么样,我打赌你半分钟都不一定能把线穿上去。”   “……洗完澡你就去找棵树把自己吊死,立刻,马上!!”   “好好好~” 第四十章 大年初三继续发糖   “好家伙,这不过就是洗了个澡,公主大人,您怎么走路都走不稳了?”   凛夜扶着洗完澡后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龙朝花,将她带到了寝屋内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扶着她躺下。   刚刚沐浴过的龙朝花身体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眼睛红通通的,纤细的身材被一张白色的锦缎遮住,左手露在外面,压在额头上,一对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凛夜看着,脸蛋被热气蒸的通红。   原本按照规矩,公主入浴至少要有两名以上的宫女伺候着,可龙朝花这宁安殿内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就连那盆洗澡水还是凛夜现给她烧好的。   “水温不合适?”   “太热了。”   “下次注意。”   凛夜伸手摸了摸龙朝花发热的脑门,轻轻笑了一下:“那么上司大人,您的第一个命令我已经完成了,是不是可以撤销让我找个树吊死的命令了?我这条命还想留着多伺候你一会儿呢。”   “……在那边的柜子里,有亵裤和肚兜,你拿过来,给我穿上。”   龙朝花拍开凛夜的手,指着一旁的衣柜下达了新的命令。   “好好——”   凛夜也满不在乎的走到了柜子前面,打开柜子看着里面女儿家的贴身衣物,翻找着问道:“公主大人喜欢穿什么颜色的?我这看了半天,你这不是紫的就是黑的啊。”   “你喜欢什么,给我穿什么就是。”   “那就这吧。”   凛夜抽出了一件紫色金纹的肚兜,和一件白蚕雾纱的亵裤走到了床边,弯下腰来:“怎么,真要我伺候你更衣?”   “怎么?想抗命?”   “那没有,只是没想到殿下这么大的人了,连个衣服都不会自己穿。”   “……我再过几年,也一样不会自己穿的,得要人伺候。”   “是嘛?那要是伺候你的人笨手笨脚的,岂不是伤了您金贵的身子?”   “到那时我不过是一具假死的尸体,谈不上金贵。”   “哎呀哎呀,可不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先从现在开始锻炼吧,把衣服换上。”   “我命令你给我换。”   “巧了不是?我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被人命令过换衣服,我都是自愿的。”   凛夜将衣服随便丢在床上,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大床上面,翘起腿来,看着被单下面的公主。   在给她洗澡的时候,这公主真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不管是擦拭身子还是洗头发,全程都让凛夜伺候着,这忙活完了,出来又不会走路了。   “唉,你呀你,虽然上司这么早就愿意和我坦诚相见是好事,但你就真不怕我是个刺客,趁着给你洗澡的时候淹死你?”   “与其担心那个,我还不如担心你给我洗澡的时候,偷偷试图给我瞧病。”   “嘿——上司可真懂我这个下属啊。”   “我印象里,你不该是个这么油腔滑调的人。”   “我们见面才不过两天,您觉得我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龙朝花轻笑一声,掀开被子,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坐起来,捡起亵裤来穿在身上,同时不忘冷嘲道:“你移开脸做什么?咱们都是女人,害怕看我身子?”   “那倒是不怕,毕竟说实话,也没什么好看的。”   凛夜笑眯眯的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   龙朝花冷冷的盯着凛夜的背影,将原本拿起的肚兜丢到了一边,突然跪爬到了凛夜的背后,双手环住了凛夜的脖子,脑袋压在了凛夜的颈窝上。   “怎么?嫌我身材不好?”   “那怎么会呢,您将来肯定大有可为——等等,你干嘛呢?你手往哪儿伸??”   “别动。”   “喂,三殿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你这一身旗袍倒是方便了我,千万别乱动。”   温热的气息从耳边吐来,凛夜的呼吸也跟着紊乱。   讲道理,刚才给龙朝花擦洗身子的时候,因为习惯了,就算看着也没什么反应。   可一旦这家伙主动活动上来,自己还真有点受不大了。   “三殿下?我这好几天没洗澡了,身子不干净,你最好还是别——嘤!你摸哪儿呢!?”   “嘁,竟然真的没有。”   “废话,我上面有,下面就肯定没有啊!”   “你莫不是为了潜入宫内,偷偷把自己阉了?那也不对……手感不对……”   “你到底想在我的裤子里找出个什么玩意儿啊?”   凛夜无奈的肩膀一抖,将趴在自己后背上的龙朝花甩在了床上。   龙朝花也像个没了骨架的娃娃一样瘫软在床,再不动弹。   两只眼睛看着天花板,又问起了那一套问题:“你到底是谁?”   “是凛夜哟。”   “……呵,也是。刘先生刚看丢那个付天晴不久,那小子现在又不是金丹期的实力,没道理这么快的乔装成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来我宫闱闹事。”   “捎带着骂人可不好。”   “既然你不是他,那就滚出我的寝宫。”   龙朝花斜眼看着凛夜,冷声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诶~这样啊。”   凛夜叹了一口气,没离开,反倒是直接向后躺倒,倒在了床上。   “那等我睡一会儿再走也不迟。”   见凛夜竟如此的死皮赖脸,龙朝花微微有些愠怒,她抬起腿来重重的往躺在自己脚边的凛夜踹了一脚。   “滚啊。”   这一脚正好踹在了脸上,凛夜挨了一脚,翻了个身:“别闹,睡会儿。”   “我喊人进来了啊。”   “喊呗,今天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把我从这张床上弄走。”   “滥闯公主寝宫,这可是死罪。”   “公主的爸爸无非就是个皇上,我爸爸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仙。”   “你想得到挺美。”   “我长得也挺美的,当然了,你长大后更美。”   “你觉得一个脏兮兮的死尸很好看是吗?”   “哪怕路边捡来一个破娃娃,我都会带回家好好洗干净了放好。如果有机会捡到一个大美人的尸体,你猜我会怎么做?”   “……你到底是谁?”   “是凛夜哟。”   “这么吊着我,有意思么?”   “有趣极了。”   “滚,滚出我的床。”   枕头砸在了凛夜的脸上,龙朝花的胸膛起伏着,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可凛夜还是滚刀肉一般的赖在床上:“别这样,我还没和你在一张床上好好睡过呢~”   “你又不是我丈夫!”   “那是当然,我是女的,您亲手验过货,货真价实。”   “那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那么多……”   “嗯?我知道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啊……有嘛?”   这种软乎乎的口气惹得龙朝花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凛夜的肚子上,两条纤细的胳膊扼住了凛夜的脖子。   “承认你是付天晴,我留你一命,不然,死!”   “那你动手弄死我呗——只要你舍得。”   “你不是付天晴的话,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龙朝花怒意上来,双手正要使劲,却被凛夜牵住了手腕。   凛夜得意洋洋地笑着:“我若是付天晴,那被你派人追杀的那个小子又是谁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管!”   龙朝花的脸因为怒意而变得生动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毫无神采的眼神也焕发了怒意。   看到这份情感的回归,凛夜也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   “公主,先穿上肚兜如何?挺不雅的。”   “你管我!你又不是我丈夫,你管我啊!”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双手松开了龙朝花的手腕,凭借着力量和体型上的优势,凛夜很轻松的就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龙朝花拽到了一边的床上。   “唔!”   龙朝花在柔软的大床上栽了个跟头,随后起身又要动手,却被凛夜用肚兜套在了身上。   “小小年纪就生这么大气不好,可小小年纪就学着什么喜怒不行于色更不好。”   “……我不用你管!”   凛夜给龙朝花系好了肚兜的带子,随后变戏法般的从手里冒出一个梳子来。   “过来,我给你梳头。”   “滚!”   龙朝花看着凛夜,耍着从娘胎生下来之后,就从未闹过的小孩子脾气。   “过~来~”   凛夜却全然不在乎龙朝花的愤怒,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拖着声音说道:“澡都给你洗了,头也交给我吧。”   “滚吧。”   “是嘛?”   凛夜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将梳子随手变没,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好吧,既然你如此排斥我,小女子也就不跟您这儿浪费时间了,走咯。”   “快滚快滚快滚!”   “好好好~哎呀,对了,反正在宫里,你说说,三皇子这儿吃了闭门羹,我是不是得投靠其他几位皇子?”   “……”   “诶,我想想啊,大皇子那边比较有实力,但是是个男的,不太行……”   “……”   “四皇子侠义心肠,但我这人又不是那么喜欢打架,这个也不行。”   “……”   “剩下的五皇子年幼,不列入考虑,倒是二皇子国色天香,可爱喜人……到时候能成为二皇子的裙下之臣,嗯,啧啧……”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被凛夜单手接住。   紧跟着一把飞刀直直的朝着凛夜的脑袋丢了过来,被枕头里冒出来的朵朵鲜花挡住。   “哟,没看出来,床底下还藏着刀呢?多危险啊——啧啧,我还是去找二皇子吧,二皇子是脾气也好,性格也好,还不会被人喊成毒虫。”   “滚回来!”   “得令!”   凛夜听到龙朝花咬牙切齿的声音,放下枕头,颠颠儿的跑回到窗前,亮出了手里的梳子:“怎么着?给您梳个头?”   “……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是付天晴,我会把你的骨头抽出来,一根一根的炸酥了。”   “哎呀,那我还真不是怎么办啊?懂了懂了,为了活命,我这就投靠二皇子去。”   “你这张嘴我也要给你撕烂!!!”   龙朝花气的扯住了凛夜的脸,用力撕扯了两下子,却因为动作太猛失去了重心,啪嗒一下倒在了凛夜的膝盖上。   “哎呀,什么意思?撒娇,想要膝枕?”   龙朝花张开嘴巴,在凛夜的大腿内侧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下倒是真的疼了。   凛夜猛吸了一口凉气,拉着三公主的肩头把她拽了起来:“我这倒霉体质是容易招疯狗是吧?怎么你个毒虫也咬人的?”   “我咬你怎么了?你不该咬?”   龙朝花的眼睛红彤彤的,张开嘴巴又要咬一口下去。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了一声呼喊:“三殿下,二殿下邀您去用午膳。”   “……知道了。”   龙朝花闻言立刻从杭雁菱的膝盖上跳了下去,随手拿过一件纱衣披在身上,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寝殿外面,对着门外的宫女说道:“拿刀来斩断我屋里那女人的双足双手,用狗链子拴好,不许她去任何地方!”   “是……呃,殿下……”   “怎么了!?”   “您屋子里……没有人啊?”   “什么?”   龙朝花闻言,转过身去。   自己的屋内乱糟糟的,床铺因为刚才的打闹而皱皱巴巴的,但的确……   没有另一个人的踪影。   “殿下,您是不是……太累了?”   “呼……没事。”   龙朝花揉了揉眼睛,忽然反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猩红的指印在脸上浮现出来,吓了宫女一跳,连忙拉住:“三殿下,您这是……”   “我没事啊。”   笑容露了出来,龙朝花的眼神又变成了平日里的样子。她轻声对着宫女询问道:“二姐约我在哪里吃饭?”   “在她的殿内,您要是身体不适,我可以帮您回绝……”   “不必了,我去就是,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跟二姐商量一下。”   龙朝花迈步走出大殿,回身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   “……你听着。”   “奴婢在。”   “去龙卫那里,告诉他们皇宫有不明外人入侵,威胁到皇嗣性命……那是个紫色卷发,身材高挑的女性……一旦发现,乱刀砍死,格杀勿论!”   “是。”   宫女点了点头,捏起裙子飞快的小跑着。   “等等!”   “奴婢在。”   “还是改成砍断手脚,收押天牢,等我亲自去审吧。”   “是。”   宫女继续朝着宁安殿外走去,可没走两步,龙朝花又喊住了她:“等一下!”   “殿下……?”   “算了,这件事不用告诉龙卫。你这几日去联络一下刘先生,让他秘密盯紧二姐的寝殿,如果我刚刚说的那个女人胆敢出入二姐寝殿,立刻就地格杀,挫骨扬灰!”   “……这次您……”   “还不快去!”   “是!”   宫女无奈的放满了脚步,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三皇子。   怎么觉得今天的主子……如此的喜怒无常呢?   伺候她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啊。 第四十一章 疯批   “妹妹,你来了?”   在二公主的宁德殿门外,二皇子龙朝露笑逐颜开的迎上了自己的这位三妹妹。   龙朝花被姐姐抓住了肩膀,脸上笑了笑:“辛苦皇姐特地在这里等我了。”   “哪里的话,来,进来,今天早上没见你,我还好生担心着呢,快来一起用膳吧。”   二皇子好像是和龙朝花感情很好的样子,一只手搭在了妹妹的肩膀上,扶着她走进了庭院。   今天,二皇子龙朝露也是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轻纱宫裙。   年方二十三岁的龙朝露出落得沉鱼落雁,一顿儿眼睛顾盼生情,是整个皇都都闻名的大美人。   从她十六岁那年开始,前来求亲的人就不曾断过,可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将军宰相,皇帝陛下都没松口,这也就导致她直到二十三岁还深居宫闱,未有婚配。   不过越是神秘的高岭之花,就越会引得有志之士过来采撷。这些年来倾心于二皇子的人不减反增,这样的人气也成了她竞选下一位皇嗣时的有力支撑。   是的……   抛开性格不谈,不论是从容貌,谈吐,身材上来说,都是男人闭上眼都抹不掉的存在。   ……   “妹妹这是怎么了?盯着姐姐的胸看了半天?”   龙朝露温柔的轻轻揉了揉龙朝花的后脑勺,一朝一笑,让身后随行的宫女们议论纷纷。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和毒虫比起来,二皇子真的是各方面都赢过她太多了。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和姐姐比起来,我有些自惭形秽了。”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蓦然毒虫低下头,咬住了自己的食指,肩头轻轻颤抖了两下。   “如果……”   “妹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二皇子轻轻的拍了拍妹妹的后背,而龙朝花也抬起头来,蓦然看了一眼龙朝露。   如同雷霆般射出的,是彻骨的杀意。   这冰冷的眼神让龙朝露本能的松开手将龙朝花往外推了一下,毒虫一个踉跄站稳了脚,张开了咬住了手指的嘴巴,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我还好,多谢姐姐关心。”   “啊……嗯,好。”   没由来的被瞪了一下,龙朝露也有些惊魂未定。   自从皇嗣战争开始以来,二人虽然有所对立,但是为了共同抵御势力最强的大皇子,两人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团结友善,大方向总归是一致的。   龙朝花刹那间展现的杀意让龙朝露本能的思索起来自己是不是哪一步走错了,得罪了这个妹妹。   “吃过午饭,我们在后湖逛逛吧,托妹妹的福,密宗的那群喇嘛们带来了相当有趣儿的小鱼,一会儿带妹妹看看。”   “自然。”   一直等到龙朝花快步向前走去,二皇子是没有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激怒了这位妹妹。   刚刚她忽然奉承自己几句,忽然就急眼了……   总不能是她突然因为“外貌”这种最不可能的理由对自己发火吧?虽说女孩子因为这种理由而对另一个女生产生怨恨也属于常见,可这种事唯独不可能发生在这位毒虫的身上。   那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   这份紧张的情绪,一直被龙朝露带到了中午的饭桌上。   一方水凝檀的木桌,上面摆放着不亚于皇帝三餐的吃食。   二皇子在京城当中有着几处资产,因而日子过的在这几个皇子当中算得上是宽裕的,有专门的人替她打理着生意。因为人气出众,不少京城的官员也都乐意给这位美女皇子一个方便,生意相当红火,就连杭雁菱她们吃饭的那间酒楼,实际上也是归属这位龙朝露的产业。   当然,皇子在宫外经营生意,明面上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可跟三皇子豢养私兵比起来,龙朝露的这种行为也顶多就算是偷偷给自己挣点零花钱。   皇帝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甚至还允许站龙朝露那一派的大臣们出入龙朝露经营的产业,进行秘密的商谈。   还是那句话,皇嗣选拔期间,那是实打实的百无禁忌。   而今儿个龙朝露将自己这位平日里不好招惹的毒虫妹妹约出来吃饭,自然也不是因为什么姐妹情长。   昨天三皇子伪装成小乞丐在大街上沿路要饭,这种事情本来在京城的高层里已经算不上稀奇了,可这小乞丐要晚饭之后竟然直接带着一队私兵将龙朝露酒楼里的客人们都轰了出去,要围堵一位西州来的客人。   这件事情的详细汇报传入到深宫之内,已经是今天早上。   被找茬的客人据说其中两名还待在客栈里,一位不知去向,不知道是偷偷离开还是被这位三皇子处决了。   今日喊龙朝花过来本就是想谈谈这件事,可是两人面对面干坐了半天,因为刚刚的震慑,龙朝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论绵里藏针,反唇相讥,这是她所擅长的事情,可真要说到发狠杀人,心肠歹毒来,龙朝露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和龙朝花比量这个。   “呃……”   “怎么了,有事就找直了说。”   “我是想说……妹妹,皇嗣选拔在即,真阳观气势汹汹,你我可不能在这种时候起内……”   “嗯?你想说内讧?”   “啊不不不不不是,那个……”   龙朝露擦着额头的汗水,平日里那张巧如簧片的舌头这个时候打起了结来。   对能说会道的人而言最头疼的就是对面坐着一个根本不想好好说话的莽子。   擅长察言观色的龙朝露能够感知到在妹妹这和平日没太大差别的表情之下,隐藏着隐隐的不爽。   这很明显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的啊!   硬着头皮,龙朝露本能的往椅子的边沿坐了坐,又确认了一下藏在暗室之内的卫兵们没有打瞌睡的,吞了一口唾沫。   “你……是不是,呃……对西州的,一个人……”   “怎么,你也要管我?”   啪嗒一下。   龙朝花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这清脆的一声筷子响后紧随而至的是低沉的话语,龙朝露浑身一个冷战,藏在暗室内的刀斧手们险些因为这一声筷子响冲了出来。   太反常,太反常了。   平时的龙朝花根本没这么易怒,哪个不开眼的踩她尾巴了啊?   “妹妹,我,我怎么觉得你很生气的样子……是姐姐说了不该说的?”   “没有。”   龙朝花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伸出筷子夹起了一块新鲜的红虾。   她脸皮也不剥地一口咬住了虾头,在嘴巴里嘎吱吱嘎吱吱的咀嚼着。   虽然这种吃法不算少见,但总觉得她这像是在嚼碎某个人的脑袋一样。   “那个,西州的那个人,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跟姐姐说,姐姐帮你杀了她……”   龙朝露讪笑着试图先稳定下来龙朝花的情绪。   可这位小毒虫浑身的动作突然在二皇子说完那句话后停了下来,随后如机械一般缓缓抬起头来,一对儿无神的墨黑色眸子倒映着龙朝露的脸。   “别动,懂?”   “啊,啊……”   龙朝露条件反射般地拿起了桌上的杯子,险些就要摔杯为号。   见毒虫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骨子里一阵阵发毛的龙朝露连忙点头:“明白的,明白的,你的猎物,我不会碰。”   “你明白就好。”   龙朝花也跟着微微颔首,一双墨黑色的眸子却始终没离开龙朝露的脸。   这已经不牵扯任何宫闱斗争,势力博弈了。   这毒虫现在就是明晃晃地在威胁。   虽然因为恐惧而赞作妥协,龙朝露还是很快的转动起了脑子来。   她和这妹妹相处许多年,上次见龙朝花这般发怒,还是在有人在龙朝花十岁的生日宴的长寿面里下毒,害死了她一个关系不错的小宫女。   那件事情最后是皇帝亲自下令严查的,最后查出一家权臣牵扯其中,闹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而偷偷下毒的那个小太监被时年只有十岁的龙朝花软磨硬泡的从父亲的手里求了出来,大家都以为年幼的龙朝花是见不得人受苦,谁知道龙朝花拿了一把刀子进去。   整整一天晚上,那个太监的惨叫声就没停歇过。   一直到次日清晨被人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和一片一片,一滩一滩的碎肉。   那可是整整一个大活人。   就算是正经的壮年男性刽子手,想要将人切成那个样子也得花好几个时辰。   没人知道十岁的龙朝花怎么做到这一步的,但这残忍的行径和一身鲜血从屋中面无表情走出来的画面,让当时亲眼目睹现场的龙朝露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每每想起,脊梁骨和肋骨外面的皮肉都会发紧。   这种刑罚后来被绣衣直指秘密学了去,取名为“花瓣刑”,指的是将人肉如同花瓣般片片切下,却鲜少有人知道这刑罚的“花”字取自龙朝花的“花”。   这么想来,那个西州的女人要是落在三皇子的手里,怕不是……   嘶……   这可让人更好奇,一个西州的女人是怎么得罪这位龙朝花了。   龙朝露虽然被吓了个够呛,但她不是个蠢人,知道了逆鳞在哪里,索性绕开,换了个话题:“那南州来的圣女听说不久后就要抵达东洲了,真阳观的牛鼻子们正翘首以待呢……妹妹,你带来的密宗,真的能驳的赢他们么?”   “事到如今,你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龙朝花皱起眉头来,下巴微微低下:“难不成这浑水里的鱼儿,你还没摸够?”   “这……”   “密宗的人赢也好,输也罢,这都不重要,皇姐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你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密宗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之后是成是败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这一句浑水摸鱼说的龙朝露脸有点黑。   自己的那点勾当,照理说不应该给龙朝花知道的才对。   是啊……   最近这半年来,自己之所以选择和龙朝花结盟,就是因为这一点。   不知怎么的,计划做的再怎么天衣无缝,龙朝花总是能先自己一步说出二姐真实的想法。   她把这位皇姐的一切目的,行为,都猜测的清清楚楚了。   更让龙朝露不解的是,如果龙朝花真的什么都知道,那她理应不顾一切的来阻止自己才是。   可是龙朝花偏偏没做过更多的事情。   没有阻止,没有多嘴。   就那么让一切按部就班的发展,替二皇子保守着秘密。   这种行为一方面让二皇子计划顺利的进行,另一方面也让二皇子心中忐忑不安。   她试探过龙朝花很多次都无果,渐渐地,因为计划进展的过于顺利,她甚至对龙朝花的关注大过了对计划本身。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害怕到了这个份儿上,龙朝露依旧要跟龙朝花对话的原因。   她一定要发掘出这个妹妹背负的秘密。   “三妹,你说父皇对我们这种无底线的放纵,能够持续到几时呢?”   “如果长久的话,可能数年之后吧。”   “……你真的那么确定……?”   “准确来说取决于皇姐。”   龙朝花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龙朝露:“你什么时候打算一举定乾坤,什么时候,这场皇嗣之争就会落下帷幕。你可以多准备一些,也可以趁着这次百教之争时出手,快慢随你而定,我只不过是个配角。”   “你究竟对我了解到怎样的程度了,三妹。”   “皇姐,我对你完全不关心,是你问我,我才回答你的。”   龙朝花微微眯起眼睛:“你想怎么做,东州会怎么样,那都是你的事情……只要你能够好好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不去践踏我的底线,我多一毛钱的闲事都不会去管你。”   “那你的言下之意,便是你随时有可能一举毁掉姐姐的谋划咯?”   既然隐瞒在龙朝花面前毫无意义,那龙朝露也就开门见山地直说。   毒虫皇子森森地笑了笑:“不,我没有那样的力量,就好比你现在让你的刀斧手们冲出来乱刀砍死我,我也一样无力抵抗而已……你们是引导这个时代的人,而我只是个陪衬,我掀不起风浪。”   “可姐姐对你真的很不放心。”   “怎么,我没把你切成肉片,你不舒坦?”   龙朝花睁开了眼睛,作势要起身。   和把刚刚进入谈判状态的龙朝露吓了一个哆嗦,气的连忙在心理暗骂。   跟这个疯子讲什么道理啊,她的脑子根本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不管就不管了吧!   可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又不能放在这里真就不加以限制……   该如何是好……   “皇姐。”   “啊,在!?”   “妹妹忠告你一句,皇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既然瞒不过我,也应当知道,你很难瞒过陛下。”   “呵呵,这不用妹妹操心,我自有我的分寸。”   “既然如此,游园也没什么必要了,我还要回去小睡一会儿,告辞。”   龙朝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裙子。   龙朝露见状也起身相送,走到龙朝花的身边时,脖子突然矮了一下。   “呃!”   刚刚还好言相劝的龙朝花突然扼住了龙朝露的脖子,左手的大拇指按在命穴上,无神的双眼近在咫尺   就连呼吸都是冰凉的。   “这是我忠告你第二句,龙朝露,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要去打探,也不要试图用谁来威胁我,别动那个人,否则我会用瓷碗一下一下的挖出你的脑浆,把你的头泡在我的舍粥桶里,让京城的人都尝尝高岭之花的鲜美,我说到做到,明白吗?”   “我,我,我,我我我我全听你的!”   两种忠告,两个身份,两种回答。   龙朝露心里也是苦的很。   这个疯毒虫早晚有一天会把身边的人全都逼成疯子的。 第四十二章 大年初五,多搁糖少放盐   独行于回到宁安殿的路上,往来的宫女们无不对龙朝花毕恭毕敬,驻足行礼。   在皇宫之内,向来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的。   还没等龙朝花走到宁安宫,她在二皇子哪里胡搅蛮缠的消息便已经被这些宫娥太监们所知晓。   害怕,小声议论,没有任何人档案在这个时候去触她的霉头,讨这份晦气。   穿过宫廷内的小道后,她改变了方向,从宁安宫的门前绕过,朝着西边的御花园走了过去。   御花园内种植者来自各地的珍稀树种,一条长长的游廊贯穿其中,平日里就连大臣都鲜有机会能够踏足。   漫步于游廊之内,龙朝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她靠在一道横栏边上,眺望着前方的奇花异草,用手托着腮,无神的双眼倒映着这花花绿绿的世界,秋天到了,御花园内飞莺小雀,好不热闹。   “特意避开其他人的目光,是不想让自己的消极情绪影响到其他人嘛?真温柔啊,我的小殿下。”   另一只手肘落在了栏杆的旁边,伴随着一阵花香,紫色的旗袍的妖冶女人出现在了公主的身侧,她眺望着远处的光景,向前伸出了右手。   掌心当中飘洒出来了些许紫色的粉尘,这些斑斑点点的粉尘落在草地上后,地上泛黄的花草徐徐地恢复了活力,叶子微微晃动,竟然在秋季鼓出来了花苞,徐徐地绽放。   “如何,看看这些异国的花朵,心情会不会好一些?”   “不会,我来到这儿是因为我曾经在这里埋过一个人头,恰好就在这片花的下面。”   “啊哈哈哈哈——这算什么,三皇子的专属玩笑?”   “我说是,你信么?”   “呃……”   搭讪失败的凛夜挥了挥手,将两条胳膊都垫在了栏杆上,那夸张的胸因为上身的挤压而绷紧了紫色的旗袍,凛夜小小的打了个呵欠,身子往旁边的龙朝花边上凑了凑。   意外的是,龙朝花并未躲开。   三皇子也趴在栏杆上,双眼呆呆的看着前方:“你就不问问,那个人头我是为什么埋的?”   “说呗。”   凛夜声音懒洋洋的,午后的阳光晒在二人的身上,晾出了相同的芬芳。   “因为她私闯宫闱,窃听我和皇姐之间的对话,又擅入皇家禁区,数罪并罚,斩立决。”   “哦~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啊,听上去和我今天做的简直一模一样。”   “是啊。”   “那我把脖子伸在这儿,小殿下看着不爽,就把这颗脑袋切了去,也埋在这土里吧……就是不知道下头埋着的那颗脑袋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是个漂亮姑娘该有多好。”   龙朝花不动神色的抬起脚来,重重的踩在了凛夜的脚尖。   “再说这种话,杀了你。”   “我都快斩立决的人了,还怕多死一次?”   “滚,别来烦我。”   “得令呐。”   一阵微凉的秋风吹了过来,凛夜的身躯再度消散在花瓣飘零的花雨之中。   龙朝花站起身来,看向凛夜刚才消失的地方,伸手一抓。   五指捏到的是空气,什么都没抓得住。   她向前走了一步,闭上眼,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凭着直觉向右方再次伸出了手来。   还是没能捕获凛夜的身影。   “滚出来吧。”   “喂,玩够了没。”   “我让你出来,听到没?”   尝试破解凛夜消失之谜失败的龙朝花有些气恼的喊了两声,空气却静悄悄的。   她有些失落的垂下肩膀,仍然不死心地嚷道:“喂,出来,这是命令。”   “好了,不判你斩立决了。”   “出来,听到没。”   “再不出来,我剥了你的皮啊!”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龙朝花眼睛微微睁开,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你这混账胆敢戏弄我,罪斩不赦!”   她轻快的转过了身,抬起左手,伸过去揪住了走过来人的衣服。   可入眼的面庞,却是一张惊慌的少年人面孔.   “三,三皇姐!你怎么在在在在在在在这里!?”   这脚步声并不属于凛夜,而是属于东州的第四位皇子,龙朝玉。   他和龙朝花一样都是十五岁的年龄,因为是同母的龙凤胎,外貌上也比其它的皇嗣更像皇姐。可和毒虫皇女不同的是,这位侠义心肠的皇子从小喜欢替人打抱不平,伸张正义,因而和龙朝花的关系反而是所有皇子里面最差的。   突兀的在游廊里见到了三皇姐,龙朝玉的脸上露出了又恶心又害怕的表情,就好像是见到了超大号的飞天蟑螂一样。   “……”   “皇,皇姐?”   见抓着自己衣领的龙朝花表情不太对劲,龙朝玉硬着头皮,皱眉说道:“听,听说你跟二皇姐吵起来了,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我不管,但你犯不着把气撒在我身上啊,你松手。”   让龙朝玉没想到的是,这位从小到大没和他对付过的皇姐竟然真的松开了手。   龙朝花也没说什么,只是刚刚恢复了些许神光的眼有黯淡了下去,她少见的没刁难龙朝玉,只是转过身去,眺望着庭院内的景色。   龙朝玉见皇姐如此反常,心中生出了疑窦。   “喂,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易怒又不对劲……啊,我懂了。”   他忽然拍了一下巴掌,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来指着龙朝花:“你肯定又做了有违道义的事情,心里理亏,才会有如此反应吧?”   “……”   “你不说话,那便是我说对了!”   “……”   “我记得这里!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你曾经把一个不听你话的宫女杀死,将她埋在了这里对吧!?呵!!你是不是又滥杀无辜了!!”   “……”   “你等着吧,等我当上了太子,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做过的那些祸事全都翻出来,判你个罪斩不赦!惩恶扬善!”   见龙朝花不搭理自己,龙朝玉竟得意了起来,仿佛自己拿捏住了龙朝花天大的把柄,胜利般的攥住了拳头,大摇大摆的从龙朝花背后迈步走了过去。   正当龙朝玉得意正盛时,脚底下突然被游廊上突起的一块木块绊了一跤,扑腾摔了一个狗吃屎。   龙朝花仍然不吭声地看着前方,一直到骂骂咧咧的龙朝玉消失在游廊的尽头为止。   “呜哇,同样是十五岁,还是感觉我们的小殿下成熟的多呢。”   伴随着花瓣的声响,凛夜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游廊之内。   龙朝花依旧不为所动,看着游廊外的光景,嘴唇却是抿了起来。   “小殿下~你不要紧吧?”   凛夜走到龙朝花背后,轻轻的拍了拍龙朝花的肩膀。   随后这位三殿下猛地转过身来,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杭雁菱脸上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一个耳光,仿佛用尽了龙朝花身上的所有力气,以至于她在甩出这一巴掌后一个踉跄的没站稳,险些倒在地上。   凛夜伸手将她扶住,却又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龙朝花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冷漠。   “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但声线却存在着难以压抑的颤抖和失控。   这大概是她声音当中感情最为丰富的时候,她抓住了凛夜的头发,恶狠狠的扯着,举起拳头朝着凛夜的鼻子打了过去。   凛夜抬起手来稳稳地接住了龙朝花的这一拳,随后猛地反手折过龙朝花的胳膊,将这位发起脾气来的皇女反擒住,按在了栏杆上。   “脾气太爆可不好哦,小殿下。我是感知到有人来了才躲开的嘛,刚才一直倒吊在游廊上的,所以你怎么抓也抓不到我的。”   “你松手,我要杀了你!”   “呀,生好大的气,因为我没听你的命令,还是因为我不告而别?”   “松手,混账,混账,滚开,我杀了你!”   “如果是因为我不告而别生气的话。”   凛夜松开了手,在龙朝花挣扎着起身之际后退一步,又趁着龙朝花朝自己扑过来时稳稳地抓住了龙朝花的双手,脑袋向前一伸。   二人的额头彼此抵住。   在凛夜那幽紫色的瞳孔对面,是一对儿因愤怒和泪光而神采奕奕的,墨黑色的眸子。   “小殿下,好好想想,在你的记忆里,最先不告而别的是谁?”   “……”   “这是我的报复哦。”   凛夜莞尔一笑,轻轻的抬起了脑袋,随后往下用力的一撞。   “嘭!”   ——————————————————————————————————————   等到龙朝花醒来时,身下是柔软的触感。   “呃……”   龙朝花捂住额头,一阵被刀光反射过来的阳光让她神经猛地紧绷起来,她举拳朝着那刀光的来源处砸了过去,却在看清彼方的人影之后停下了手。   “你——”   “喏,正好,大苹果哦。”   凛夜将削好皮的苹果塞到了龙朝花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拳头里,手中的小刀一甩,再抬手接住时,小刀已经不见了踪影。   龙朝花看着手中的苹果,用力的扔到了地上。   “生气啦?”   “……”   “嘿嘿。”   凛夜无所谓的站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了那枚沾了灰尘的苹果,放在嘴里咬去了沾上灰尘的那块之后,再次伸出手来,将苹果凑到了龙朝花的脸边:   “呆婆娘,起来,张嘴,咬一口,甜的。”   “……!”   龙朝花五指捏紧了被单,随后又徐徐松开。   紧绷着的面容因为赤红的眼眶而没办法再维持那份愤怒和凶恶。   眼窝很烫,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滚落了。   因为这次,她真切的听到了熟悉的话语。   龙朝的三皇子不需要别人告诉她苹果是甜的,但苟活在山洞之中的半死尸,却对那份从街边巷尾拾来的小小甜美记忆犹新。   那位暴怒的、阴晴不定的、满口要杀人的、手上染满了血的、被东州的子民誉为毒虫的皇女微微仰起头来,听话的张开了嘴巴,在凛夜咬过一口的痕迹处轻轻地合上了牙齿。   “咔。”   “怎样,好吃吗?”   “……”   “别光顾着哭啊,我的小殿下,好吃吗?”   凛夜将手往前伸了伸,就像是以前那样,龙朝花没有动弹胳膊,乖乖的坐在那里,仰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啃食掉了那个削的并不干净,灰尘也残有许多的苹果。   “好了,差不多了。”   “……”   “苹果吃完咯,不够的我还可以削。”   “……”   “我的小上司,你是毒虫,不是小狗,舔我手指是没用的。”   “呃噫!!呃……啊……啊……”   龙朝花伸着脖子,上下的牙齿本来应该可以直接咬住凛夜的手指的,此时却被一脸坏笑的凛夜用食指和中指撑住了牙关,被迫维持着张开嘴的状态。   “看来咱们的公主不是属小狗,是属乌龟的啊,喂完了东西还要咬人一口,啧啧。”   凛夜抽出来手指,然后在龙朝花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还生气吗?还是说让我滚蛋比较好?”   “……你,能不能别说自己是凛夜了。”   “抱歉哦,不能。”   “你为什么,为什么啊……”   肩头开始颤抖,龙朝花抓住了凛夜的衣服。   既然哭了第一次,那么之后的眼泪便也不再值钱。   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为人畏怖的毒虫双手捧住了凛夜的手掌,眼泪扑簌朴素的落下。   无神的双眼倒映着被泪水扭曲了的,凛夜的身影。   “你就不能承认吗?!为什么要吊着我……为什么……你承认你是付天晴会怎样!?”   “认清现实吧。”   凛夜的目光柔和下来,她揽住了龙朝花的肩膀,将她轻轻抱住。   “我的小殿下——这个世界,真的不论如何都不会再有一个能够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吃喝,陪你一起疯疯傻傻的付天晴了。”   “你骗人,我明明就差点抓住他了!不对,是你……你,你和他,你,呜……”   “昨天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在你眼中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你也告诉我你很讨厌擅自将你救活的医生——。”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我知道。”   凛夜轻轻的拍打着毒虫的后背,将脸庞贴在了公主脸畔。   “但是,我想好好看看你……毕竟,我和你不熟悉,真正算起来,我们相识只不过是第一天而已,你的委屈,你的压抑,你背负的东西,你为什么想死……这些我一概不知……”   “……”   “不管是那个疯郎君,还是我这个臭凛夜,对你都一无所知。自然,也没办法帮你什么。”   “我不用你帮。”   “但你需要我陪吧?”   “……!?”   “至少,如果我知道你的死亡是无可避免之时,我希望能够站在你的身边,至少不让你孤独地死去。你不想让我救你……那我陪你,总可以吧?”   “……”   龙朝花轻轻的哽咽。   随后失声痛哭。   自从出生以来   自从比出生更遥远的前世。   她都未能够这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过。   她是毒虫,是残忍的暴君,是这个国家的瘤,是必须被消灭的存在。   她残忍而至邪,是疯子,是变态,是以折磨他人为乐,残害忠良为本的恶女。   恶女不会哭出声来,不需要温暖的怀抱。   可是疯婆娘需要……   她龙朝花需要。   哭了不知道多久,龙朝花轻轻的直起腰来,在凛夜的胸前蹭掉了泪水,仰起了脸。   “我丑吗?”   “不丑,好看的很。”   “你嫌弃我胸小?”   “将来会很大的啊,倒不如说小擦起来才方便。”   “我和二姐谁更好一点?”   “那肯定是你了,她还没我好看呢。”   “……厚脸皮。”   “嗯,怎么了?”   “恬不知耻!”   “是啊~”   “你……你为什么带我离开这里,不跟我一起当疯子。”   “你希望我这么做么?”   “不希望。”   “那不就得了。”   “我不希望,不代表你可以不这么做。”   “你好麻烦呐,我的小殿下。”   “你根本对我不上心。”   “嗯,接受批评。”   “那两个女妖精跟你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以及……交通工具?”   “我呢?”   “好上司呗~”   “……”   “当然啦,根据你的表现,你这个上司还是挺差劲的,你看,天天让我这个属下去死。”   “你本来就是死罪。”   “诶~”   “私闯宫闱,窃听会话,持刀入宫,殴打皇女……还有……”   “还有什么?”   “秽乱后宫,罪加一等。”   “诶……可我是女的呀~”   “啐,肯定是塞东西了。就算是女的……也,也不该这么大。”   凛夜无辜的眨了眨眼,忽然用力的搂住了龙朝花的脑袋,将她的脸怼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殿下,你好好用你的脸蹭一蹭,我可是女的诶?是你脑子不清醒,还是我这不够软?感受一下感受一下,感受一下,你这个臭搓衣板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份量。”   “流氓,松手!”   龙朝花挣脱开来,红着脸,捋了一下发丝:“啐,真烦。”   凛夜无辜的托着脸:“哎呀,不好意思,破你防啦?涂壁妖怪?神舟平板?飞机跑道?”   “……你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都是臭搓衣板的意思。”   “你!你果然喜欢大的!”   “不是我喜欢大的,是我自己的的确比你的大。”   “真恶心。”   “刚刚在我怀里痛哭流涕蹭我一身的敢问是哪位?”   “滚!”   “哦,我走了?”   “别!呃……”   龙朝花红了脸,她气愤的抓挠着自己的头发,似乎从哭过之后,自己变得脆弱了许多。   头发一直被抓的乱糟糟的,毒虫狼狈的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凛夜:“……我不管你怎么想,总而言之……你今后如果敢背叛我,你就会像那个宫女一样,知道吗!?”   “所以,你杀死那个宫女,是因为她背叛了你?”   “……是啊。”   龙朝花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撩起头发,面露苦笑。   “她曾经在我入睡的时候,拿着刀站在我的床边准备行刺来着。”   “难怪你刚刚对刀那么敏感,那刚刚对你出言不逊的家伙,是你同胞的弟弟对吧?他那么说你,你竟然不予以还击,这也让我很好奇。”   “因为……习惯了。”   “仅仅如此?”   凛夜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抓着脚踝,侧着脸:“我来东州这一路上听过不少人和我分享故事了,我猜……如果是我们的小殿下,在大哭一顿之后,肯定也有什么想和我好好说说的——要不要聊聊?”。   “聊什么?”   “不知道,我认识你才两天,你能跟我聊的东西还有很多呢,聊聊那个宫女为什么要杀你,聊聊你弟弟为什么议论你?”   “你不怕被其他人打扰,讲到一半就消失了?那可是很长……很长的故事。”   “嘿嘿,说呗。”   凛夜笑着轻轻勾了一下龙朝花的鼻子。   “为了找这个苹果,我用了点小手段,把你公主府的丫鬟们都弄晕过去了。今天这个公主府……只属于你我两个人哦。”   “……这样啊。”   龙朝花眨了眨眼,她脱下了身上的纱衣,上身穿着一件肚兜,歪着靠在了凛夜的怀里,抬眼看着凛夜。   “抱着我,像以前一样。”   “以前?我听不懂呢~”   “别装傻——算了,你抱着我点,我怕冷。”   “那你冷就把衣服穿上如何?”   “再多嘴我就把你的嘴巴缝上。”   “真的吗?我不信你有那个手艺。”   “那我就把我们保持这样的姿势缝在一起。”   “那你可得费点功夫咯~”   “以前你可没有这么贫嘴……”   “以前我也不知道你那么凶啊?”   “……不许跟我犟嘴!”   “好好好,公主脾气真大,现在可以讲了?”   “等等……”   “又怎么了?”   龙朝花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摸索着,一直摸到了凛夜放在她腹部的那只手上,紧紧地握住,十指相扣。   “我跟你讲了,你就算我的人了,不许背叛,不许逃跑,不许一声不吭的溜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容忍我,别人可以骂我是毒虫,你不许,别人可以怀疑我,你不许,别人可以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不许。”   “嗯,好——我尊贵的臭搓衣板殿下。”   “这个也不行!我长大了就大了!”   “嘿嘿嘿,行~” 看来大家都被甜到了,那我开个悬赏?   兄弟们,春季以来作者够意思吧   大年初一加更一万四。   每天都有新糖糖。   杭雁菱和三公主成功会面   这个时候开个悬赏,岂不美哉?   经过跟群里的兄弟们商议。   我开个悬赏   现在有2407张月票,648张刀片,39.48万打赏,25982张推荐票   那么   50月票,100刀片,1W打赏,2000推荐   达成其中任意一个目标,加1更(4000字)   上限20更(如果上不封顶就是要跑路了)   上次加更兄弟们没达到上限,感觉这次兄弟们也会心疼我,不让我累到的。   爱你们   ❤ 第四十三章 杭雁菱的嘴,像漏勺   那是十五年前,皇妃丽奴儿诞生皇子的晚上。   丽奴儿是皇上从西州纳来的妃子,年仅二十二岁,这一胎怀的相当不容易,鼓胀的肚子里面,崭新诞生的生命因不安而给母体制造着一阵阵的痛苦。   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在产床上不停地挣扎。   太医们记得额头冒汗。   皇妃这是难产了,如果这个备受皇上宠爱的妃子出了什么意外,牵扯到的不光是皇帝的愤怒,就连东州和西州的交往都有可能跟着受损。   那晚,整个后宫乱成了马蜂窝。   这些经验丰富的太医们都不傻,皇妃平时的脉象和饮食都经过了严格的把控,尤其是临盆的这几天更是严格照顾,几乎是没有出去的机会。   一直以来都脉象平稳的皇妃怎么可能突然难产?   一部分太医们负责稳住皇妃,帮她接生,另一部分的太医则是寻找着皇妃难产的根由。   在近乎地毯式的搜索下,众人们在皇妃的房间找到了一个香包,没人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那香包和寻常的不同,湿漉漉的,里面装着的似乎不是花瓣,而是某种动物的内脏。   正当众人想要打开香包一窥究竟时,宫内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灯笼,烛台,照明用的灵石灯,荧光玉。   所有能够散发出“光亮”的物质在一瞬间被黑暗所吞没。   宫中生起了一场诡异的大雾,浓郁的雾气迅速的吞噬着游离在黑暗之中的点点光源,皇宫内引发了巨大的骚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汇集了地脉之源的皇宫之内,本应不会诞生如此异常的天象。   毫无疑问,这是人为的袭击。   龙卫和绣衣直指迅速组织起了反击,试图寻找隐藏在这片大雾背后的真凶。   可惜,那场雾气真的是太大了。   不管是从灵气,还是藉由地脉去感知,任谁都没办法从这片大雾当中突破。   当时能够护卫在皇妃身边的只有几个帮忙接生的太医,可那场大雾浓郁到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光景都看不见。   皇妃本就难产,又遇到如此大雾。   太医们在近乎绝望之中完成了接生的工作。   凭借着直觉和手上的摸索,将两个孩子从母胎之中取出,剪短脐带,放置在襁褓之中。   可是还没等他们谁能松下一口气,黑暗中传来了不知道是哪位太医的声音。   “皇妃,皇妃好像……没气儿了!?”   这一声引爆了原本就紧张万分的太医们的神经,几乎所有太医都无暇去照看两个皇子,疯了一样的跑到皇妃身边。   黑暗阻隔了视线,他们根本不能及时的判断皇妃呼吸停止的原因,及时的拿来药品,及时的施救。   绝望,蔓延在了宁安宫的产房之中。   次日天明,大雾散去。   被龙卫保护在皇宫之中的当朝皇帝龙武兴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宁安宫去,见到的却是一片片的白绫。   “皇妃已于昨夜大行!”   一片哭哭啼啼的声音,一排跪倒在皇宫之前,引颈就戮的太医们。   死一样的恐惧弥漫在皇宫之内。   让众人稍稍宽慰的是,以勇武和战绩卓著成名的龙武兴并没有将皇妃的死迁怒在这群太医的无能上。   让众人恐慌不止的是,接下来的两个月,龙朝内上上下下展开了一场血腥的清洗。   究竟是谁胆敢将手伸到了后宫之上,究竟是谁制造了那场金丹期修士都破不开的大雾?   这幢悬案压到了廷尉,绣衣直指的头上。   那两个月,诏狱的哭喊之声从未断绝过,多少人化作了草垫上的白骨和冤魂。   可是不管杀了再多人,这幢冤案也无法破解。   太医口中那枚奇怪的香囊更是不翼而飞,找遍了整个京城也没人查得出下落来。   久而久之,京城当中有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有人说,那长场大雾是当年被抹杀的大害兽有苏蝉所为。   就是因为五年前皇帝陛下命令破坏妖祠,毁坏妖族的信仰,才引来了有苏蝉残留怨念的报复。   这样的说法不胫而走,迅速地在京城内传播开来。   就连皇宫之内,也因此而产生了猜疑。   三百年前的那头大妖兽残害众生,给东州大地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痛,即便是数十位道祖拼尽一身修为将这头凶兽的神魂彻底抹杀殆尽,从地脉的记录上永久清除,那份恐惧还是烙印在了东州人的心里头。   恐惧永远是传播流言的最好媒介,这个说法一旦兴起,很快就流传出了许多版本。   有人说皇妃就是妖狐幻化。   有人说有苏蝉投胎了,原本皇妃只会生出一胎来,而多出来的那一胎女婴,便是有苏蝉的转世。   这或许听起来无根无据,但正是这种说法恰好能够完美的解释皇妃的难产,解释那场谁都无法破解的大雾。   皇帝陛下下令封锁这些留言,可是泱泱之口,又岂是禁绝讨论能够阻止的?   那个所谓的妖狐转世,便是龙朝的三皇女,龙朝花了。   这女孩儿从小生下来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一直到三岁,她才稍稍获得些人类的知觉。   宫中人都惧怕着她的存在,即便那些谣言从来没有被证实过,那女孩儿却依旧没人敢接近。   皇帝陛下心疼女儿,总是安排宫女去贴身照顾这个不被世人待见的公主。   就在龙朝花三岁的那一年,宫内发生了一桩血案。   一个宫女的尸身子在龙朝花的房间里被找到,上下半截身子断开,伤口残破而狰狞,就像是整个人被活活撕扯开来一样。   无法拼接的身体残缺了最柔软的腹部。   那一天,龙朝花刚刚学会行走。   往后又过了不久,宫中时常出现宫女,太监,亦或是官员惨死的情况。   无一例外,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脑袋,伤口狰狞,像是被体积巨大的野兽吞吃过。   而无一例外,龙朝花往往会待在尸身旁边不远的位置,观望着一切。   这一系列的凶案让越来越多的大臣提议将这个公主秘密的“处理”掉。   皇帝却并不在意,只是坚信转世之说不过是谣言,力排众议,保下来了这个女儿。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周围人的谩骂和讥讽之中长大的龙朝花心理终究是扭曲了。   她从小就见到过各式各样惨死的尸身,对于鲜血和骨头早已经麻木。   对于各式各样的行刺,早已见怪不怪。   这普天之下,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便是自己的父皇。   可是父皇忙于公务,无心处处照顾她,也绝对不让她离开皇宫,离开龙卫的视线。   就这样,在冰冷的宫殿之中,龙朝花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自己,她逼着自己去修炼,去变强。   终于有那么一天,她成功的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的确,那个人严格来说只是看着龙朝花的眼神稍微不对劲了一些。   然而龙朝花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用石头一下一下地砸碎了那个人的脑袋。   即便背负了许多人命,但这一条,龙朝花很清楚,这人真的是她杀死的。   哪怕时候再回想起来,龙朝花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觉得那个人想要行刺,还是自己单纯的想要试试亲手杀人的感觉。   不论如何,终于,有人目睹了龙朝花杀人的过程。   宫内开始传播起了这不满十岁的皇女逞凶的留言。   恐惧让周围人退避,也让龙朝花感到开心。   大家的恐惧终于是因为她而产生的了,大家恐惧的终于不是“有苏蝉”,而是她“龙朝花”。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龙朝花开始越来越不在意自己的凶明。   稍有不顺心就打骂手下的宫女,对方稍有反抗就用匕首切掉对方鼻子。   她越来越孤僻,越来越邪性。   皇帝陛下对她的行为不加以管束,反而,他依旧安排她享受和其他皇子同等的待遇,接受教育,接受修炼的指导。   在龙朝花十岁之后,那件事发生了。   也就是所谓的“花瓣刑”事件。   即便是龙朝花凶明颇多,这件事仍旧足以让整个后宫感到寒凉。   可皇帝陛下在得知后,以保护公主的名义,为她安排了许多“护卫”。   这些人有从绣衣直指当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有从东州本地征调来的能人。   皇帝陛下希望这些人能够“保护”好龙朝花,也希望他们能够和这位三皇女做“朋友”。   这是三皇女拥有的第一批“客卿”,也是出了贴身宫女之外第一批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   交朋友的感觉很不错,哪怕那些人并非真心实意,龙朝花依旧愿意结交他们。   渐渐地,龙朝花的“朋友”变多了。   一方面是因为龙朝花的活动范围渐渐地被放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帝对那些客卿许以厚利。   反正其他皇子那边早已经人满为患,凑在龙朝花身边的渐渐多了许多自持强大,要来看看传闻中怪胎的好奇者,和求财的亡命徒。   再之后,龙朝花在“朋友”们的怂恿下,开始残害忠良,开始对朝野当中秘密议论自己的人痛下杀手。   那些“朋友”们发现不管这个龙朝花如何胡作非为,陛下都不会深究。   即便是龙朝花将自己的“朋友”们发展到绣衣直指内部,陛下也只会当做没有看见。   这样的偏宠让龙朝花渐渐地产生了相信自己可以作为下一代太子的念头,于是她的手脚越伸越远。   而可惜的是。   在皇嗣之争中,她落选了。   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皇帝陛下的人选势必是顺应民意的。   龙朝花的身世,所作所为,早已经在世人眼中成为了不除不行的毒虫。   就连真阳教的人都极力主张要将她驱逐出东州,永保一方太平。   获胜的人选是大太子,理所当然顺应名义的,将自己这个妹妹流放了出去。   当然,龙朝花岂会甘心?   她秘密的联结了纠结了她的那些“朋友”们,想要去行刺太子,想要让陛下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位置。   可惜的是不知怎么的,他们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他们刺杀的是二皇子龙朝露。   随后事情败露,这位作恶多端的女人终于被大皇子抓了起来,理所应当的,被处以了极刑……   ——————————————————————————————————   “我的兄长倒是仍然留存了几分善念,他给我吃下了假死药,废除了我的力量,封存了我的感知,将我的尸体秘密的运送在外……随后呢,被某个不知名的疯子捡到了。”   依偎在凛夜的怀里,龙朝花缓缓地讲述了一个属于“龙朝花”的故事。   “在被那个恶女杀死后,我的记忆被镌刻在了地脉之中,不知怎的……在半年之前,我忽然像是做梦醒来了一样,发现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恢复到我只有十五岁的模样……呵呵,就是这样。”   龙朝花讲述着故事,身子出了微微的冷汗,她依偎在凛夜的怀里,眯着眼睛,像是蹭着人的小猫一样。   “如何,你觉得我死有余辜么?我的‘好朋友’?”   “我可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属下。”   凛夜温柔的轻抚着龙朝花的脸,随后徐徐的在她耳朵上捏住:“可你并未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在这,听你说了这么多,趁现在和我远走高飞不好么?”   “当然好,只要你愿意带我走。”   “那你自己想走么?”   “不想。”   “果然。”   凛夜轻笑一下,弯下腰来,看着躺在怀里,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呆婆娘:“当初,如果将你捡到的那个疯郎君没有选择‘想要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的话,你们或许能够携手揽腕,快快乐乐的过完后半生——我原本是这么猜想的,可是有一个疑惑我一直困扰不开。”   “哦?”   “既然你知道回到皇宫必死,那为什么要给出‘风光的婚礼’这个选项?这说不通啊,难道你受够了和疯相公一起过日子,想要一死了之,彻底解脱吗?”   “当然不是。”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一定要死在这儿。”   “这个嘛……我不想告诉你,你刚才也没让我说啊。”   龙朝花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她笑着抬起手来,捧住了凛夜的脸:“你听了我的故事,已经是我的人了。要带我远走高飞吗?离开东州,我们一起生活。”   “抱歉,还不行。”   “为什么?你只是个游吟诗人吧?”   “是啊,但是游吟诗人也有游吟诗人的工作,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必须死在这儿?就因为你是有苏蝉转世?”   “我~就~不~说。”   龙朝花侧过脸去,看着原处的光景:“我要是说了,你就会试图救我,而且你也治不好,我的死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多厉害的神医都治不好的。”   “……”   “当初我那般问我的郎君,只是自知大限将至,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新娘子的印象罢了,不管是凤冠霞帔也好,破布烂衫也罢,总要死在所爱之人的眼前才是。”   “唉,你们一个个啊。”   凛夜叹气的戳了一下龙朝花的脑袋:“又不肯跟我说,又念叨着宿命宿命的要赴死,还亏你们都说喜欢我……”   “嘻嘻。”   龙朝花甜美的笑着,伸出手来,抓住了凛夜的手指,然后……   猛地将那根手指掰出了嘎巴的一声响来。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你们一个个’?”   “嘶,诶!”   “什么叫‘你们都说喜欢’?”   “疼,诶,疼!”   “还有谁?你这个贱坯子,我心心念念的等你过来,你倒好,续弦了是吧?找了小的是吧?”   “没有,没有,疼!”   凛夜抽回手指,两眼含泪的甩了甩:“要是论先来后到,你也该排在学姐的后面才对。”   “哦~我知道了,南州的那个把你逼疯了的小妖精是不是?怎么,她还活着?把她喊来东州,让我杀了她。”   “……”   “怎么不说话了?让她来,我把你们这对狗女女浸猪笼!”   “……喂。”   “哼,怎么,生气了?”   龙朝花气鼓鼓的伸手用力戳了一下凛夜的胸,而凛夜蓦然皱起眉头,用手轻轻撩起了龙朝花的头发。   “我忽然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   “怎么?”   “你刚刚说,‘把她喊来东州,让我杀了她’……你是不是……没办法离开东州大地,没办法离开这里所谓的‘地脉’?”   “……”   龙朝花沉默了一阵,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下:“可算被你发现了。”   “你刚刚说我带你远走高飞,离开东州……”   “那会儿我会死呀,你就可以给我挑个好风水,替我守墓一辈子了。”   “你的死如果是因为‘地脉’的话……”   杭雁菱缓缓地低下了头,眯起眼睛:“那么决定你必须死的人,是不是就是当今龙朝的地脉之主……将龙朝花无底线的放纵成‘毒虫’的……”   龙朝花忽然发出咯咯的笑声来,打断了杭雁菱的话,盖过了杭雁菱的声音。   她什么都不没说,只是坐起身子,咯咯的笑着,搂住了杭雁菱。   小小的手死死地搂着。   咯咯的笑着,哽咽的笑着。   “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样的玩笑,不许你乱开了……真的……”   “是嘛,我知道了……”   “傻郎君,不许乱说了……答应我。”   “听到了,呆婆娘。” 第四十四章 地脉和讨论   天黑了下来,在东州城内的客栈里,从皇宫返回的凛夜推开了租好的房间。   拜三皇子所赐,客栈负责盯梢她们一行人的暗哨被撤的差不多,掌柜的坐在柜台,看着传闻中被那位毒虫三皇女亲自带走,还完好无损,四肢健全的站着走回来的凛夜,那张煞白的脸就跟活见了鬼一样。   也就是现在天还不算是太黑,否则掌柜的高低得往柜台下面钻一下。   凛夜抓了抓头发,活动了一下被压的发麻的身子,原本按照龙朝花的说法,凛夜该在宫里找个房间住下来的,可凛夜总不能连睡觉都维持着隐身状态,而且客栈里面还放着两个大妖怪。   一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傻鸟,但是好歹也曾经是这个东州一方霸主的朱雀。一个是他娘的直接在发誓环节差点说出自己就是有苏蝉的莱莱紫。   唉……   凛夜……伪装成凛夜的杭雁菱在支付了一个周的包间花销后走上楼梯,打开了客栈的房门。   “我回来了。”   “呔!”   刚一打开门,一道白蒙蒙的东西就撒了过来。   莱莱紫拿着一个木头盒子,神色认真,不断地从盒子里面抓出来一把白色的颗粒朝着杭雁菱的身上撒过去!   “驱邪!驱邪!晦气都走开!”   “噗,咳咳咳……什么玩意儿?”   “我在用远东的方法给你撒盐驱邪哦。”   “撒盐?”   莱莱紫撒了一气之后拍了拍手,一脸认真地说到:“让那个神经病把你喊走了整整一天,你身上肯定沾染了不少魔怔的晦气,撒点盐对你有好处。”   “什么乱七八糟的,远东?你咋不撒豆子?”   “撒豆子是驱鬼的,再说了我跟店家要了,人家不给。”   “嘶……这玩意真是咸盐?怎么还挺香的?。   “因为是胡椒盐儿啊,今晚烤肉吃剩下的。”   莱莱紫撒完了一盒子椒盐后,满意的拍了拍手,走到杭雁菱跟前左顾右盼:“怎么样,有没有脑子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光豁然开朗,我还想给你两拳。”   杭雁菱无奈的走到脸盆架子跟前拿起毛巾拍打着身上的咸盐颗粒,做在了床边。   莱莱紫殷勤的给杭雁菱起了一壶茶水,坐在椅子上。   “怎么样怎么样,今天进宫,那个神经病没把你怎么样吧?”   “还好,挺顺利的成为了她的下属,再说了其实她也不算完全……不算那么特别的……呃,只是稍微有点……就,大概不是神经病的那么彻底。”   杭雁菱尴尬的解释了一遍,却发现仔细想想这位毒虫皇女确实称不上什么正常人。   “呜哇,你的常识已经被扭曲了,完了完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贸然让你去接触神经病的,振作一点!”   看着莱莱紫着急的样子,杭雁菱无奈的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跟阿衍今天过的怎么样?”   “阿衍她一天就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跟原来没什么区别——反正她就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倒是我担心你整整一天嘞!要不是担心擅闯皇宫他们把我的皮剥了拿去做围脖,我早就进去看看你到底什么情况了。”   莱莱紫说的激动,大大的尾巴摇晃着。说实话,真的很难把这个样子的小狐狸和当初那个“有苏蝉”联系在一起。   在呆婆娘的口中,有苏蝉是东洲人时过三百年仍挥之不去的恐惧,而在莱莱紫口中,有苏蝉的事迹不过是在被抹去了地脉记录之后,填充进去的谎言。   地脉,地脉……来了东州,怎样都绕不开地脉这个概念啊。   杭雁菱皱起眉头,活了三百多年,她到是对这个地脉有大概的了解,不过这个词只在东州流传,她大概只是知道这是东州人赖以维系生存的东西,上到灵气是否充盈,下到田地是否丰收,潜藏在大地之下的脉络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地上的一切,而龙朝的皇帝能够对地脉进行绝对的支配,因而成为整个东州的绝对主宰者。   但是因为和自身修炼没什么关系,前世在东州呆的时间也不算长,杭雁菱对其的了解也就止步于此了。   “我说,小狐狸,你能给我详细说一说东州的地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嘢?”   莱莱紫的狐狸耳朵竖了起来,一脸困惑的看着杭雁菱:“这就是南州妖怪的余裕吗?竟然连地脉都不知道。”   “我们南州又没这种东西。”   “吓,胡说八道,地脉这种东西是维系我们这整个世界流转的存在,南州怎么可能没有。”   莱莱紫一屁股坐在床上,用大尾巴扫了一下阿衍,坐在床上阿衍看了一眼莱莱紫,挪了挪屁股,抱着肩膀看向杭雁菱,脸上竟然多了几分自豪:“喂,你看,这个女人好蠢哦,竟然不知道地脉是什么!”   “呃……”   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在见识上被傻鸟鄙视,这是杭雁菱万万想不到的,不过这也更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详细给妹妹我科普一下?”   “哎,其实仔细想想,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莱莱紫歪着头,掰着手指:“南州,北州,东州,西州……其中只有我们东州和西州还注重地脉的利用和支配了,你们南北两州的人都不怎么关注它们。”   “这是为何?”   “北州的地脉之源是从封净大雪山上蔓延出来的,人类能够得到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他们几乎不依靠这个生存,全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和技术抵抗自然。而南州地脉充盈丰沛,是所有州的地脉当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只你们生在福中不知福,处处享受着恩惠,不用小心维护……倒不如说曾经因为地脉泛滥,还给南州带来了一些麻烦。”   “既然南州的地脉多,妖族为什么不直接去南州过活?”   “一方水土养一方生灵……自古以来北州就惦记着东州的地脉资源,打了好几仗。可殊不知就算他们真的侵占了东州的土地,夺去了那边的地脉,这流淌在大地之下的力量也不会认可他们,给予他们恩赐的。”   “地脉拥有自我意识?”   “我不知道,但地脉的确是存在认可度的,不然我们妖族也不会巴巴的跟人类进行信仰贸易,换取地脉的使用权了。”   莱莱紫捂着脸,回头看了一眼阿衍:“当然了,我说的这些都是在天地间灵源匮乏,天地众生不得不依赖地脉力量的事情,在更早更早以前,天地间的灵源用都用不完,时不时会泛滥失控的地脉反而是一种麻烦。”   “失控?”   “地脉的旺盛与否和灵源息息相关,灵源充盈,地脉太旺盛了,就会出现洪水,火山喷发这种东西……甚至还会生长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和动物……当然,这都是我听我的长辈说的,具体是什么样我也没亲眼见过。”   “我还从来没听我师父讲过这些。”   杭雁菱抱着肩膀,她前世的修炼知识全都是老鳖登交给他的,之后没了老鳖登,后续的修炼全靠自己摸索,走的是纯粹的野路子。   即便是这一世作为杭雁菱过活,儿时记忆里不管是净水还是其他师伯也都没提过。   “呼呼,你师父?你师父岁数再大也不可能超过一千岁吧?”   “啊……………………我不好说。”   莱莱紫眯起眼睛看着杭雁菱,大尾巴竖了起来,左右摇摆着。   “南州没人惦记地脉是正常的啦,我跟你讲,以前和北州战事吃紧的时候,东州的皇帝以前也曾经和南州交涉过……”   “南州?和当时的十大家族?”   “不是,是跟一个自己找上门的女人。”   莱莱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尾巴落了下来。   “其实说是交涉,本质上就是看能不能去偷偷用点儿……结果刚刚进南州没多远,一个女人就找上门来,一听东州人的来意就动手了,随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那件事之后就没人想打南州的主意了。”   “那女人是不是一身紫色的衣服?”   “啊?呃……我想想,好像……”   “胸特别大,说话老是跟走神一样不着调?”   “诶,好像是诶……”   “出手的时候还带点莲花的感觉?”   “啊,对的。”   “………………啊哈哈哈。”   杭雁菱挠了挠头发。   “你之前说一千年前,灵源丰盈,地脉充沛的时候,地上会生长出奇怪的植物……然后那个植物在灵源枯竭之后是不是就差不多变少了?”   “是啊。”   “我大概理解了。”   “你理解甚么了?”   “如果那个因为地脉旺盛而泛滥植物是我理解的那个植物的话……”   莱莱紫一脸茫然的看着杭雁菱,杭雁菱咋了两下舌头:“惹了那位,你们大概没活着回来几个吧?”   “是啊。当时打的那叫一个惨哦,我那之后好几年看见莲花就想吐……”   “你果然跟着去了啊。”   “是完整的我啦。”   莱莱紫有些牙疼的托着腮,回想起当年的记忆,摇了摇头:“说来,那人大概是南州的地脉之主了吧,反正在南州的地盘上,哪怕是完整的我也没办法从她手里讨到便宜……还得护着同行的人类,哇,那人简直就是个纯粹的神经病,还没说两句话就突然动手了,面子都不给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非常讨厌精神不正常的人类……”   “嗯……呃……”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注意,以后一定要离着神经病远一点,我们虽然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但既然说好要当朋友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碰到那样的疯子……不管是龙朝的这个三公主还是南州的那个疯婆子,见了面一定要绕到走啊。”   “啊……嗯。”   “怎么了?怎么感觉你的表情那么微妙”   “人生各有难处。”   杭雁菱双手一摆。   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说我就是那个神经病开的神经病院里跑出来专程来找东州的另一个神经病的吧。   而且把南州那个女人逼成神经病的是我爹,我爹差点因为我的死也变成神经病。   捏妈妈的,查询我社交圈子的神经病浓度。   ……   杭雁菱伸手拍了拍莱莱紫的肩膀,欣慰的笑着:“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让我社交圈子里的正常人浓度翻了一倍。”   “呜哇……你在南州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圈子里。”   莱莱紫同情的弯下腰,摸了摸杭雁菱的脑袋:“你比莉莉可是惨太多了哦。”   “对了,说到莉莉……这都来到东州皇都了,要不要趁机找找那位莉莉的后人?几代过去了,你还认得出来吗?”   “啊。”   莱莱紫的手停顿了一下,收了回来,咳嗽一声:“不着急,不着急,时间还多得是,再等等。”   “哦……”   从莱莱紫的这个反应来看,她大概对那个莉莉后人的位置在哪儿已经有数了。   那么……   莱莱紫自从来到这个皇都里,所接触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抛开这个狐狸天生欧皇,一下子在客栈的服务员里找到当年莉莉后人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能跟当初有苏蝉结识,结缘,并且让有苏蝉成为当时受世人供奉的存在。   那么那位莉莉的身份……以及她后人的身份……   为什么有苏蝉的碎片之一来到东州,会选择成为三皇子的客卿呢?   哪怕她没见过三皇子。   哪怕她嫌弃神经病。   ……   “莱莱紫,你很讨厌神经病是吧?”   “昂,可不是嘛!”   “哎呀,那就可惜了。”   “咋啦?”   “其实……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三皇子要见我吗?”   “不知道。神经病的思路,谁能搞明白啊。”   “嗯,阿衍不是救了一个小男孩吗?那个三皇子误以为是我救的,她以为我是个不得了的医生……所以要见见我。”   “嗯?见医生?”   “是啊,她得了一种怪病,时日不多了,所以想找我治疗一下。”   “……”   “其实当时,阿衍看到那个命灯不旺,疑似有不治之症的人,就是化妆来求医的三皇子。”   “什么!?”   莱莱紫睁大了眼睛。   杭雁菱揣着袖子,弯下腰:“你那么讨厌神经病,她也是个祸害……你说咱们要不要见死不救?”   “等等,别啊!”   莱莱紫激动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狐狸耳朵竖的笔直。   杭雁菱见状微微露出笑容:“为什么,因为她就是你口中那位莉莉的后人?是么?” 第四十五章 诗篇和沉思   【游龙自称君,息凤鸣,止蛇泣,万般悲戚,没入欢声里。】   【布谎将天弥,居安乐,拢民心,一族辉熠,千年皇朝立。】   【可怜人欲无穷尽,可叹荒骨不留名。】   【谁定牲祭,谁饕贪欲,谁留赤子心。】   【妄更因果,妄揣天意,妄执判官笔。】   【可笑痴心仍不息,可惜万端天注定。】   【积羽可沉舟,来着追,收桑榆,杯水车薪,青丘有狐泣。】   【展卷尽诳语,前人过,后人抵,洪水决堤,天下无常理。】   毛笔沾染着墨水,在书卷上刷刷点点。   一个身穿紫色长裙,头戴布帽,长发垂肩,个子矮小的女性放下了毛笔,拿起了桌子边上的酒盅,倒了一杯,含入口中品尝着。   窗外的月光皓皎无暇,可惜的是此刻并非满月。   “趁着现在好好亮着吧,东州的月啊。”   小女孩将酒盅高高的举起,让那月光在酒水之上摇曳。   “一场不算好戏的戏码就要上演了,这不值得歌颂的历史将要迈入下一个篇章。谁会放弃早已经攥在手中的东西呢?”   借着些许的醉意,小女孩翩翩的在房中哼唱起了西州游吟诗人们喜欢吟哦的曲调。   帽子上别着的那一朵紫色的羽毛晃动摇曳着。   “呵呵呵呵……尽情的跳吧,尽情地唱吧……那是多醉人的光啊。”   再度倾倒了一杯酒,来自西州的吟游诗人醉醺醺的倒在椅子上。   “敬——敬以此世所有的愚者。”   ————————————————————————   月光洒在客房内,杭雁菱独坐在床前,看着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阿衍和紧紧抱着自己尾巴,皱眉入睡的莱莱紫。   暗金色的光芒在眸中徐徐流转,杭雁菱的手里把玩着一个酒盅。   久违的,来梳理一下目前阶段得到的线索,和下一步应当采取的行动吧。   莱莱紫虽然到最后也没有说明那个莉莉的身份,但通过莱莱紫的反应来看,三皇子很明显就是她所说的那个“莉莉后人”。   那个曾经和祸乱东州的大狐狸有苏蝉结缘的“莉莉”自然也是东州皇室相关的人没错了。   现如今的目的已经从尽可能的自保变成了想办法不让呆婆娘死掉。   而莱莱紫的目的和自己是相同的,那么至少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在接下来的行动当中被有苏蝉的碎片阻碍。   不过,龙朝花是有苏蝉的怨念转世的说法……以及她诞生之时的那场大雾。   从呆婆娘的描述来看,那场大雾与其说是有苏蝉的怨念作祟,倒不如说是组织的手段。   夜晚,突然发生的什么都看不清的浓雾,这些都和付家发生的现象太像了。而且当时马车队遇到袭击的时候也有人使用了类似的手法。   这股力量或许和有苏蝉有关,但背后一定是人为操控的。   当年的事情很可能不是狐狸的复仇,而是一场人为策划的阴谋。   东州皇帝龙武兴并不是个无能的蠢货,他不可能因为一场大雾乱了阵脚,也不可能轻易地就相信了坊间传闻。   而且在龙朝花长大的过程当中,最早害的她被当做妖狐转世的就是那些突兀出现的尸体   他们更像是为了坐实龙朝花祸害身份出现的,拥有绣衣直指的龙武兴想要调查清楚那些尸体的死因分明是很轻松的事情才对,明明费不了多少功夫就可以查明的真相,还龙朝花一个清白。   他应该知道有人一直在试图将自己的女儿打造成祸害。   为什么不去加以阻止呢……   反而身为地脉之主的他还让自己的女儿背负了诅咒   活到一定岁数就会早夭,离开东州也会暴亡。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龙武兴出于某个目的,默许了这个谣言存在,甚至自己亲手帮忙加以巩固,让女儿真的被东州的人当成“毒虫”。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借用女儿的名声,除掉不方便动手的臣子?   不,没必要。   东州之主如果真的需要用这种手段来打压自己统治之下的臣子,那么龙武兴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名声了。   那是想要将女儿打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然后在皇嗣争夺的时候让真正的太子候选人将之除掉,借此来提升新太子的威望。   把龙朝花当成经验包送给兄弟姐妹们?   这个理由道理上说得通,在无情的帝王家,父亲会对女儿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足为奇。   但是……还是有违和感。   太低效了。   光是女儿被污蔑成狐狸转世,就下定决心去塑造一个整个东州百姓都讨厌的毒虫,让其他孩子去杀。   抛开感情立场来谈,这种做法的付出和回报能不能成正比都不好说。   在东州,皇权的本质是民心,而民心决定了皇帝成为地脉之主的统治者。   皇帝如此骄纵一个注定成为祸害的公主,即便是能够给太子当刷民心的大礼包,但在那之前首先会损坏龙武兴自己的形象。   ……   换而言之。   龙武兴之所以要把女儿打造成妖狐转世的形象,背后的收益一定远远大于暂时的民心得失。   龙武兴在谋划着什么呢?   现阶段掌握的情报太少,无从得知。   那么,去思考另一个问题吧。   该怎么拯救疯婆娘。   指望着她自救是没可能的了,这家伙和不久之前的自己是一样的想法,她根本没有长远活下去的打算,只是期待着一个最好的“赴死”的时机而已。   这个想法倒不是不能理解,想要救她得从别的方面找办法了。   她被地脉诅咒了,对她下咒的人是东州之主,她的父亲。   只要立足于东州,这位皇帝陛下就算是紫水来了也难以取胜,而在搞不清楚这位皇帝陛下的目的为何之前,自己也没有把握劝他改变心意,亦或是拿出更大的筹码来。   从龙武兴身上做文章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有没有其它的解咒方法呢?   阿衍能够点燃别人的命灯,但她也无能为力,地脉的诅咒似乎不同于伤势,而是类似于道法一类的东西。   莱莱紫在知道三皇子这位“莉莉的后人”是被地脉诅咒之后,想办法想的脑袋都要跟裂开了一样,闹了大半宿才熬不住睡着了。   看来这对于拥有有苏蝉记忆的莱莱紫而言也是个麻烦。   自己前世虽然号称鬼医,但解毒和解咒根本是两码事,这方面是自己的知识盲区,就算求助别人,也很难让别人冒着得罪皇帝陛下的风险去拯救一个为世人所厌的女人。   就连自己,也不想因为救呆婆娘而把师姐师妹们牵扯进来,老李背后的天义道盟更是指望不上。   那么……   能不能从地脉上做手脚呢?   妖族能够通过“信仰”获得一定的地脉操控权限,这似乎是东州的规则。   能从自己这个“小圣人”的身份上做文章吗?   不行,很难   自己这个圣人本就是瞎起哄被人推出来的身份,即便是正天道观的人声称是天道认可,这种理由也太过薄弱了。   没有给东州带来实质性的好处的话,“圣人”只不过是个拿来救场凑数的空头衔而已。   “嘶……呼。”   思索着,思索着,杭雁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来。   如今的突破口有三个。   通过信仰争夺地脉的控制权。   搞清楚龙武兴要嫁祸自己女儿的真正目的。   还有就是……   找到当年杀死龙朝花的真杭雁菱,询问她如此做的动机。   这家伙越狱之后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真是的……   一想到另一个恶女,杭雁菱就觉得自己脑瓜也跟莱莱紫一样的疼了起来。   自己也是发疯了,竟然会去想让那个杀人狂救人。   唉……   “笃笃笃。”   就在杭雁菱冥思苦想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坐在窗边的杭雁菱皱了一下眉头,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间门。   “大姐姐,你好~!”   走廊外的灯光映入了房间里,门外站着一个满脸雀斑,穿着破衣烂衫,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这正是三皇女和杭雁菱第一次见面时所用的变装。   “你……你怎么来了?”   杭雁菱走出房间回头要关上房门,伪装成小乞丐的龙朝花却一脚伸进了门缝里,将门扒拉开来。   “挺不错的啊,跟两个小妖精住同一个屋,好大的艳福啊你。”   小乞丐甜甜的笑着,同时手伸到了杭雁菱的侧腹,用力地拧了一下。   “疼疼疼,我说你堂堂的三皇女,能不能别用这种小女孩打架的招数?”   “我十五岁,用点儿小女孩打架的手段不是很正常?”   龙朝花走到房间里,看了一眼阿衍和莱莱紫,双手背在身后:“你豢养这两只妖族做什么?”   “不能说豢养,只能说是路上遇到的朋友。”   虽然阿衍是自己强行拐来的。   而后,龙朝花在绕着床走了两圈后转身来到了窗边,在杭雁菱刚刚坐着的位置落下了屁股。   “不错,你终究是没寡廉鲜耻到跟小女孩睡同一张床。”   “啊……………………嗯。”   我不好说。   杭雁菱走到茶几旁边,给三皇女沏了一杯茶:“你大半夜的跑出宫来,就是为了看看晚上我是跟谁睡的?跟抓奸似的。”   “怎么着?”   龙朝花哼哼笑着,晃了晃手指:“我可是某些人明媒正娶的妻子,被某人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的。”   “可惜的是你现在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只会掐别人腰的小姑娘,谈婚论嫁对你来说还早了点儿呢。”   “年龄怎么了?我看你还二十多了呢,我都不嫌弃你老,你嫌我年轻?”   “我这叫风华正茂好不好?”   “是,就凭您这身段和姿色,就跟马上可以去窑子里卖了一样。”   “怎么了,你嫉妒我,臭平板?”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牵扯到胸的话题会这么认真,还敢骂我。”   “实事求是而已,小殿下。”   “……你过来。”   “不过去,干嘛,你要打我?”   “为了嘉奖我的属下今晚没有背着我跟两个小妖精睡在一起,我请你去个有趣的场所如何?”   “有趣的场所?哪里?”   “窑子。”   “噗!”   杭雁菱一口唾沫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她揉着已经开始跳动起来的右眼皮,无奈地说道:“你到底想干嘛?”   “请你去听大美人儿唱歌,小美人跳舞,怎样?”   “不怎么样,老老实实滚回宫睡你的觉去。”   “可以啊,你把我抱回去。”   龙朝花双手向前伸出来,笑靥如花:“抱抱我,我们翻皇宫的墙头,明天就把你这个私闯宫闱的乱臣贼子斩首示众,我给你在院子里找了一处好坟头,我从今往后日日给你烧香,夜夜给你哭丧,等我死了,咱们两个埋在一块,也算是并骨了。”   “这玩笑可真没品。”   “你觉得是玩笑吗?”   “……啊……嗯,呃……是吧?”   “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我有没有在开玩笑。”   “救命,我那又狠又危险的毒虫皇女哪里去了,这里怎么有个穿的穷酸的平胸小乞丐在耍流氓啊。”   “哈哈……好了,不逗你了。”   龙朝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走到了杭雁菱身边,抬起了手来。   “挽住我的手吧。”   “嗯?”   “我从我的另一个吟游诗人客卿那里学来的,她说西州人比较喜欢这样——怎的,你这个西州来的吟游诗人就不行了?”   “遵命,我的小殿下。”   杭雁菱无奈的弯下腰,握住了龙朝花递过来的手。   “好了,可以回宫了吧?”   “回宫干什么,今夜本殿下来了闲情雅致,说请你看美人的歌舞,就请你看。”   龙朝花将身子轻轻靠在杭雁菱的身上,从胸口抽出来了两个牌子。   “这是鸣悦楼的贵客才持有的信物,搞来这个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鸣悦楼……”   “这可是京城里最受欢迎的窑子了,是王孙贵族们的心头好……只不过因为我前一阵子刻意刁难,她们歇业了一会儿。”   “你怎么还搅和人家窑子的生意……”   “光入门费就二百两银子呢,走吧,今晚据说老板娘和头牌的姑娘会联袂现演,大好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总觉得你有什么阴谋。”   “是有阴谋,如何?我与你去的是刀山火海,是十八层地狱,你难道不愿陪我走一遭?”   “唉,得得得,遵命诶~我的小殿下。”   “嗯~扶着本宫下楼吧,小心着点,磕坏了本宫啊,本宫就赖在你身上不走了。”   “好~”   ’ 第四十六章 观舞(上)   自从鸣悦楼的老板娘带着头牌姑娘出门散心,鸣悦楼停业休整以来,这些皇都的王孙贵族、阔少富豪们一个个都跟浑身起了痱子一样的不自在。   平时隔三差五的听一遍曲子还感觉不出什么来,这一断了顿,心里头总觉得就跟有小猫在挠心窝子一样。   人们甚至开始羡慕起了那些早早的给鸣悦楼的姑娘们赎身的同行,虽然这些女子的歌声不如老板娘,身姿不如那神秘的头牌“殷娘”小妹妹,但至少娶回家里馋了的时候还能让她出来唱两嗓子听个响,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有机会一亲芳泽,过个心头的瘾。   等啊盼啊,今天晚上鸣悦楼终于是重新点了灯笼上了香,要招待客人们表演剧目了。   听说老板娘为了答谢他们这些天来的苦苦等候,将要亲自带着殷娘给大家唱一出新曲子,舞一段新戏码。   这消息一放出去,各路王孙贵族们都像是煮开了锅一样。   可这狼多肉少的,鸣悦楼总共也就那么大的场地,这入场的门票一路水涨船高,从最开始的200两进门,到2000两,3000两,多少王孙贵族们咬着牙也要买一张小板凳坐在靠着大门的位置听,挤的可是人满为患。   在这鸣悦楼的二楼包间上,一个衣着阑珊,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眺望着台下挤的乌央乌央的观众们。   “你说说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平日里一个个恨不得用鼻孔眼去看人,今儿个竟然为了一个戏子痴迷到这种程度,莫非是那戏子控住了他们的心?”   “谁知道呢,疯狂粉丝不管什么都做得出来。”   坐在小乞丐旁边的一位气质不凡,容貌惊艳的贵妇人,凛夜身为琳琅书院的头号人气小圣人,杭雁菱-offical的皮下中之人,对这般粉丝疯狂的痴态倒也不奇怪。   “我听说三千两才配在这里坐着听歌,这包间不便宜吧?”   “可不是么。”   伪装成乞丐的龙朝花看着已经开始布置起来的舞台,笑嘻嘻的眯起了眼睛:“你屁股下面的这个包间,要不是你我有这两个贵宾的牌子,外人如今想要坐上来,那卖价已经是八千两白银了。”   “嘶……”   饶是最近已经见钱见的多了的杭雁菱,听到这一场戏的价格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八千两,这怎么得也出两期圣雁菱语录吧?   “别担心,在这东州,只要我还活着就定然不会让你受穷,不过若你还想和我一起在山洞里啃烂果子吃剩米饭的话,我倒是也乐意,忙完了这一阵,我就吃药把自己变成呆子,随你摸个够。”   “别了,你还是正常点比较好。”   凛夜吐了一下舌头:“不过再怎么说,这些钱……”   “咯咯咯咯咯,我的傻下属,好好享受着吧,别让那一家的血白流呀。”   “那……一家?等等,你这个贵宾的牌子是……”   “从一位监粮的官员家里抄来的,他贪墨了不少银子,让我手底下的人查出来了,前些天杀他全家的时候顺手抄了这两个牌子——那富商当宝贝一样的珍藏在阁楼里,我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就留下了。今天正好赶上鸣悦楼重新营业,赶紧拿来孝敬你。”   “别,你这个孝敬用的我听着害怕,您才是上司。”   凛夜抽了抽鼻子,知道了牌子的来历,怎么老觉得这屁股下面的凳子上渗着一股子血味儿。   “话说……你这个三公主,竟然还会查贪腐啊。”   “呵呵,若是他们动了别的我倒是不管,可偏偏贪墨的是粮米。你我都知道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多珍贵,这蠢货竟偷偷摸摸的建了私仓储他贪来的那些粮食……然后那粮仓还监管不慎,烧着了,这才被我发现。”   龙朝花侧着身子,捏着椅子的扶手,木材被她捏出了嘎吱吱的响声来。   “我想着若是万一你有朝一日为我去讨饭,发现整整一粮仓的大米,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这大火给烧死了……呵呵,不说了,反正那人已经落了个和那些粮食一样的下场,也就这两个牌子算他还有些用了。”   “噫……”   “怎么,嫌我做的不够彻底?”   龙朝花轻轻笑了一声,双眼焕着神采:“你若是不乐意,下次我可以带着你一起,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别别别,我可没那个爱好。”   “是啊,你没这个爱好。”   龙朝花用小尾指轻轻的在脸颊上剐蹭着。   “所以我才特意带你来见识见识这迷倒了整个京城的歌女,听听她的歌声有怎样的魅力,看看那舞娘的身板儿有多么端正。你可千万千万别盯着她们移不开眼呀,我会吃醋的。”   “唉,行行行。”   真难伺候。   凛夜心里头小声腹诽了一句,看来今天晚上为了不让这个鸣悦楼也跟那个粮仓一样被一把火烧了,自己得露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才行。   不过……   自己好歹是吃过见过的人,一天到晚的混在女人堆里,哪怕不跟别人比较,自己如今照照镜子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方美人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自己动摇呢?   “看,老板娘来了。”   龙朝花轻轻的抬起手指来:“她也是个大美人呢,比起你来都妖媚几分。”   “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我又不靠脸吃饭。”   我都是靠卖书的。   凛夜将目光移向了那灯火通明的舞台。   在一群身穿彩色小裙,个个姿色出众的小姑娘簇拥之下,那个如同一朵盛放的红牡丹一样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   看客们见老板娘走出来了,一个个又是鼓掌又是欢呼,声音之大像是能够把整个屋顶给掀飞了一样。   老板娘让这欢呼在房间内烘了一会儿气氛,这才抬了抬手,随着她的动作,整个房间又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这仿佛是她真的支配了整个房间的思想,让台下的观众完全受她的摆布一般。   “这几日带着殷娘出去玩了一会儿,散了散心,让诸位高座久等了,小女子给诸位赔个不是,今儿晚上卖力的多唱几段,还请诸位捧场——”   一开口,那清泉入谷的声音就让台下的观众们眯起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仿佛自己的呼吸声都会打扰这份天籁一般。   就在老板娘闭口不言,准备暂居抬后让今晚的舞者们亮个相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娇呼   “诶噫!”   刹那间,连同老板娘在内的所有目光都齐齐的抬了起来,看向了贵宾房内发出声音的人。   “你干嘛!?”   察觉到众人都盯着自己,凛夜连忙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对旁边笑吟吟的龙朝花问道。   龙朝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凛夜的身边,一只手捏住了凛夜的耳朵,声音欢快的说道:“我想把你这只不守妇道的耳朵给切了。”   “我得罪你了?”   “你盯着那女人看了足有五十个数,眼睛都直了,我原打算二十个数就挖出你的眼睛,现在看来,得先把你弄聋了再说。”   “哎呦,我的小殿下,要不咱们走?”   “走?这么贵的一场戏,听完了再走啊?”   “全听完你不得把我给剁碎咯?哎呀呀,行了,来。”   凛夜也不多解释,她一把拽住了龙朝花,龙朝花挣脱一下没挣脱开,身子反而被脚下突然突出来的树藤顶歪了重心,一下子被凛夜拉到了怀里。   “坐我膝盖上看吧,省得你老计较我看谁。”   “你!”   龙朝花挣扎了一下,却被凛夜双手搂住了侧腰,腹部被触及的感觉让龙朝花不由自主的轻哼了一声,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   她声音细细地说道:“松,松开我,我身上脏……”   “更脏的时候我都背过你呢,晚上我给你洗洗得了。”   “你……真不要脸,我要把你的脸皮撕了。”   虽然说的还是很恐怖的话,但龙朝花的声音已经明显弱了下来,她轻轻的扭了一下身子,这微弱的抵抗和刚才捏碎椅子扶手的气势已经截然不同。   凛夜随口答应了两声,收回了视线。   因为紧挨着的缘故,龙朝花后背靠着凛夜丰满的胸脯,有些玩味地问道:“你心跳的怎么这么快?”   “因为这么搂着你还是第一次,我紧张。”   “哼……那你不许松手。”   龙朝花眨了眨眼,在凛夜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的露出了笑容。   凛夜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捏麻麻的,这老板娘声音是真好听,人也真是漂亮。   可惜的是这老板娘是个女流氓啊。   这到处唱歌的金丹期大佬怎么巡回演出到东州来了还。   说起来上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她还是因为好奇,带着年轻的付天晴去偷看她化妆,结果被她老人家当场抓住,拿去充了花童。   这次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希望她能看在这是贵宾席的份儿上免了惩罚,自己如今的这个样子可是穿不上花童的衣服了。   凛夜偷偷瞥了一眼舞台,果不其然,站在舞台上的老板娘花莺莺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是冒着光了。   凛夜只得朗声道:“咳咳,抱歉,刚才和妹妹起了点争执,打扰各位了。”   场上的观众们也都看见了抱着龙朝花的凛夜。   那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虽然遮挡了一些人的视线,但仍有不少人窥探到了凛夜的容貌。   今儿个搅扰他们兴致的若是个男人,这一顿毒打肯定是少不了了的,但出声的这位是个姿色容貌不亚于老板娘的大美人,以男性占绝对主导的王孙贵族们纷纷展现了自己的大度,一个个笑容可亲的摇了摇头,顺便按下了刚才因为没看清凛夜的长相,准备站起来骂街的同伴们。   “别嚷,台上的那美人你没瞧见啊?啧啧啧,真标致。”   “没看见,你躲开点……嗬!啧啧,我的妈诶……”   “这大美人不会是老板娘喊来捧场的客座吧?我听声音也挺好听的。”   “你说那帮道观的臭牛鼻子要是能够请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去给他们坐台,那什么辩道会都能卖票了吧?”   “谁说不是呢……当然最好的还是能请到咱们的床上来。”   “不知道开多少价能够跟这美人儿睡一宿……不,哪怕什么都不干,让我摸一摸都行。”   “都盯着点儿,听完歌后看看这美人往哪儿走,找个方便的地方给……”   “你疯了?你忘了那个大喇嘛脑袋被挂在白虎门上了?你想死我可不拦着啊……”   这被花莺莺刚刚压下去的声音又在这鸣悦楼里沸腾了起来,不同于刚才的欢呼,这小声的细语在这拥挤的房间如同一阵阵海潮,虽然声音不大,但闹哄哄的,简直就像是在马夫歇脚的饭店里。   “王家二公子,邹家三公子,泰昌将军的独生子,王司马的副官,刘太守的小舅子……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被凛夜抱在怀里的龙朝花挨个的点着名,发出一阵冷森森的怪笑来。   “你在数什么呢?”   “数这些会说话的死人。”   “诶,得了得了。”   “这帮伤风败俗的色胚留在东州也是个祸患,你松手,我下去把他们统统全杀了!”   “不是你都到窑子里了你不能不让人往那方面想啊!”   “他们色的是你!”   “唉得了得了,看看就看看吧,他们看我,我看你,一样的。”   凛夜安慰着躁动不安的龙朝花,抬头准备跟舞台上的花莺莺说一声让她压住场子,眼神刚移动过去,就看花莺莺满脸灿烂的笑着看向杭雁菱,在灯光的照耀下,嘴边的一道银灿灿的细流已经从下巴淌落到了半露的丰胸上。   奶奶的,忘了这也是个色批。   “咳咳,老板娘,今儿个我们可是来听你唱的,若是不快些开始,怕是不妥吧?”   “呵呵呵,这位大美人……啊不是,这位姑娘说得对,各位高座,且放下声音,我们的殷娘在后台可等急了呢。”   客人们听到花莺莺的声音再度冷静了下来,在这二度回归平静的房间里,花莺莺飘飘的行了个礼,随后转过身走向后台,迈了两步停顿了一下,歪头看着凛夜的方向,眼睛一眨,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儿朝着凛夜飘了过来。   嘴唇轻轻努动,只有凛夜听得到的话语悄然响起:“今晚子时来一趟后台,我给你一场神仙梦做。”   “噫……”   凛夜听罢打了个冷战,缩回了头。 第四十七章 观舞(下)   这一夜神仙梦凛夜去不去还没来得及回答,舞台的大幕拉开,一个女孩带着另一群姑娘走了出来。   领头的女孩身穿露着双肩的红裙,一条束带缠在胸口上面,下摆是一层层轻纱叠成,宛若花瓣。   因为面覆红纱,看不清楚姑娘的长相,不过台下的观众们在这位小姑娘登场时有时一阵的欢呼。   从高呼的内容上听来,这位姑娘应该就是传闻中鸣悦楼的头牌,所谓的“殷娘”了。   不知为什么,从站位来看,这殷娘应当是个领舞的,可她走路的姿势却非常的僵硬,就好像那一身合身的红裙下面藏了什么东西让她非常的不爽一样,眉头紧蹙着,淡紫色的双眸也非常呆滞。   她手中到攥着两把折扇却并未打开,握持的方法倒像是捏着两把匕首。   “殷娘,殷娘!殷娘!”   观众的欢呼让她更加的不适应,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左脚绊了右脚一下,噗通摔在了台子上,身后的小姑娘们连忙把她扶了起来,殷娘点了点头,却始终一语不发。   这样的舞台失误落在观众们眼里却像是某种别样的福利,摔一跤引得他们无数的喝彩与叫好。   台子上的凛夜都不由得感叹,这帮人,真的是没救了。   “喂。”   “这位我可没看超过十个数啊,除非你数的比我还快。”   凛夜低头看着怀里的龙朝花,在殷娘出场之后她就安静了下来,也不计较着要去杀了那帮起色心的王孙贵族了,眼睛就专注地看着殷娘,身子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你好好的看看那个带头的女人吧。”   “那你还不得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了?”   “我让你看,你看就是了……”   龙朝花转过了身子,侧过了脸,靠在了凛夜的胸前,躺在了凛夜的臂弯里。   “怎么了?”   看着龙朝花不对劲的样子,凛夜有些纳闷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龙朝花轻轻一笑,声音却和之前有些不同:“我没事,我只是想这么坐着,这么看着你。”   “我又不会跑。”   “听我的话,好好的抱着我,不要松手。”   “嗯。”   因为抱小小菱已经习惯了各种贴贴的姿势,凛夜很自然的将双手放在了龙朝花的肩头和膝盖,这个动作能够让怀里的人感到安心。龙朝花也顺势闭上了眼,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凛夜的脸。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嗯。”   “以前把你一个人丢下,对不起啊……别恨我。”   “没事,那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早习惯了。”   “嗯,原谅我就好。”   ……   不对劲。   凛夜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龙朝花,皱起了眉头来。   若是在白天,这龙朝花早就应该反问“你到底跟多少女人分离过”这种问题了,可她现在竟然就这么乖乖的……   怎么回事?   凛夜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那个殷娘的身上。   两人说话的功夫,音乐早已经吹奏了起来。   台上的殷娘在踉跄着跳了两步之后,舞姿渐渐变得跟得上节拍来。   腾挪,拧转,开扇起舞,翩若惊鸿。   从生涩到熟悉转变的很快,但这种感觉还是略微的有那么一点突兀,就好像是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太多的经验,而是凭借着自己的天分从身后人的舞姿当中现场学来的一样。   台下的观众在这舞姿当中逐渐地安分了下来,不再叫好,也没人喝彩,一个个脸都涨得通红。   其中不乏有阅舞经验丰富的老客,最开始还稍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随着殷娘的舞蹈渐入佳境,脸上的表情也都舒展了开来。   凛夜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孩子们,隐约觉得那个领舞的女孩身姿有些熟悉。   “……你今天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台戏,原因就是想让我见见这个‘殷娘’对吧?”   “嗯。”   蜷缩在凛夜怀里的龙朝花嗯了一声,哪里还有点毒虫皇女的狠辣,反倒是有点前世二人彼此依偎的感觉。   凛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身影,还有从进鸣悦楼以来就分外熟悉的,和那封信上相差无几的香粉味儿,台上起舞之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呆婆娘。”   “嗯?”   “你这样躺在我怀里,让我想起以前下雨天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山洞里,你我盖着同一张破草席子,看着外面的雨幕,我教你唱歌的光景了。那时你就这样躺在我怀里,我怕你受了风寒,用身子给你暖着,你呆呆的看着雨珠,一个一个的数。”   “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有感而发啊。”   凛夜低头,轻轻的拍了拍凛夜的肩膀。   “你冷吗?冷的话,我们就回去吧,不管是你想要听歌也好,跳舞也好,我给你唱,给你跳。”   “我不冷……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儿,你就看完这场舞蹈吧。”   龙朝花抬起手来轻轻的戳了一下凛夜的脸,笑着说道:“不过我很喜欢你更愿意看我的样子……你说的也对,那个时候我们只属于彼此,你是个臭要饭的, 我是个痴呆的,没有什么西州的吟游诗人,没有什么东州的毒虫公主。只有两个为尘世所不容的废物。”   “是啊。”   “你怎么突然不跟我打哑谜了?以你的作风,你不该矢口否认你是我的疯郎君,满口喊着什么小殿下小殿下的,似真似假的戏弄我?”   “跟你开玩笑是一码事,看你难受是另一码事。”   “我才不难受。”   “我知道,我难受,你陪我一会儿不行么?”   凛夜温柔的笑着,闭上了眼:“好了,我们不去看她的舞,由她去吧,这一晚上我只盯着你,陪着你。”   “我本以为你油腔滑调的样子像个花花公子,没想到你柔声说话的样子更甚,凭着你这张嘴,你肯定骗了不少小姑娘。”   “是啊,凭我这张嘴,混了个孤苦伶仃,悲哀惨死的下场。”   “……我死后,你是怎么结束的?”   “一辈子都在被人追杀,满世界的跑,去过北州,去过西州,去过远南……走到一个地方遇到一处伤心事,最后买了个便宜的山头,被正道的疯狗追杀半生,最后又被自己收养的徒儿下了毒……”   “真惨,你还不如陪我一起死了呢,这样来世你还能做个男人。毕竟我们还没……还没……”   “还没什么?”   “圆……圆f……ang……”   平日里狠辣果决的毒虫红了脸,轻轻的在凛夜胸上捏了一把:“反正现在你长了两坨这个玩意儿,下面那活儿也没了,说什么都晚了。”   “那真对不起哦。”   凛夜苦笑一声,身子轻轻摇晃着,轻声哼起了歌来。   鸣悦楼吹奏的乐曲对此刻的凛夜而言成了没必要的噪音,蔓延出来的树藤轻轻延伸向了包间的帘子,将之拉了上来,隔绝了包间之外的画面。   龙朝花轻轻哼了一声。   “我好心情你来这里看美人,听歌曲,你倒好,拉上帘子美人也不看了,反倒是同我在这里唱起歌来。”   凛夜并未理财,反倒是轻声哼着曲调。   一层一层的树藤随着歌声伸展开来,像是爬山虎一样的布满了包间通往看台的幕布。   在凛夜的口中,轻声的吐着童谣一样的歌词。   “呆婆娘,外面都是雨,出去会淋着,回来,回来,待在我怀里就好~等着吧,等着吧,等到天边的虹光。”   怀中的龙朝花轻轻抽了一下鼻子,笑了笑,跟上了杭雁菱的旋律。   “疯郎君,外面没有米,出去会饿着,过来,过来,跟在我身边就好~拿去吧,拿去吧,拿走我剩的红薯。”   ““我们的肚子都很饿,可街头巷尾都是我们的餐桌。我们的身子都很脏,可是我们有山下清清的小河。””   “呆婆娘,呆婆娘,你又呆又傻,吃饭流着哈喇,我得给你擦。”   “疯郎君,疯郎君,你又疯又蠢,睡觉到处打滚,我让你席榻。”   粗糙的,随口编造的,幼稚的歌声。   和外面天下一流歌女自然无法比拟。   可这歌声只属于这被树藤缠绕的小屋内的两人。   凛夜紧紧地搂着自己的疯婆娘,二人一直哼唱到了包间之外的曲子暂时停歇。   “唱了这么久,我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凛夜睁开眼睛,无奈的笑了笑:“早知道不管我出不出现你都会死,我第一个变会来找你的。我一直觉得的前世是我害死的你……”   “你这脑子不灵光的疯子,即便真是你害死的我,我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会在乎这个。”   龙朝花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得酥软而微哑,她靠着杭雁菱,睁开眼睛。   “不过也不能只说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没转生怎么办,如果你不记得我了怎么办……要是你这一生过的幸福美满,我还要去找到你,跟你说‘你原先是个乞丐,我们一起去要饭吧’这种话么?呵呵……哪怕是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   “合着你我想到一起去了啊。”   “怎么,不行?”   “行,当然行。”   凛夜微微的点了点头:“不过,抱歉……”   “好端端的,道歉什么?”   “我原是打算生死由你定,你若是决心赴死,我便静静地看着你赴死,然后为你收敛尸身,为你守灵报丧。”   “那现在呢?”   “我不想你死了。”   “哦?”   “你说得对,我是你最讨厌的那种医生……天天喊着人命至重,贵有千金……我本就不喜欢看着别人赴死。”   “呵呵,你啊,我记得当时问过你,干嘛要抱走一具尸体放到山洞里养着,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我的么?”   “忘了。”   “你说你害怕别人死在你面前,怕的浑身发抖,你想要救人……你想找个需要被你救的人,来满足你的私欲和恐惧。”   “我当时就已经病的那么严重了啊……”   “是呀,我也觉得你病的不清。”   龙朝花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杭雁菱的脸。   “那么——我问问你,这一世你决心救我,也是同样的理由?”   “……”   “也是因为你害怕别人死在你跟前,所以你要救我,仅此而已?”   “……”   “怎的不说话了?”   “我想起以前的事儿……我想起我死之前的事儿了。”   “说吧。”   “当时我的徒儿给我灌了毒酒,也是这般躺在我怀里,我也是这般抱着她。”   “她给你下毒,为何你还抱着她?”   “她并非是想要背叛我才给我下毒的……当时她跟我一起喝了毒酒,并且留了一份解药在桌子上。那份解药能救活我……我却逼着她把那份解药吃了。”   “哈哈,你倒是个圣人。”   “是啊,可那解药只能用来救活我,给她吃了却只会加速死亡……那原本就是她的目的……她说若是我在这种情况下还选择救她,她宁可死。”   “为何?”   “因为她受够我谁都要去救的样子了,受够了我的麻木,我的冷漠……她说我是个除了救人之外,不知道情爱,不知道憎恨,目中没有别人,只为活着而活的行尸走肉。”   “听上去真不像你,你疯了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她的话我到现在也还是没想明白……我真的做错了那么多么?我现在也有些害怕……若是回答你回答的不对了,你会不会也生我的气,不让我救了。”   龙朝花眨了眨眼,忽然抬起头来,厉声说道:   “疯郎君,我不用你救我,我本就应该死。”   “……嗯。”   凛夜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龙朝花看着她,莞尔一笑:“我是大恶人,手上沾了许多人命,有该死的,有枉死的。要害我的人你永远不可能打得过,我也不希望你去飞蛾扑火,如果你为了救我而死,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会马上在你死后动手自杀,追到阴曹地府骂你,打你。”   “嗯……”   “但是,我只是说但是。”   龙朝花轻轻的抬起头来,眨了眨眼   “若是你不想救我,我也会恨你。”   “你真麻烦诶……”   “我就是这样的人,怎的?不想救我了?”   “想。”   “那看来你也就是这样的人,我还觉得你麻烦呢……咱俩呀……”   龙朝花抬起头来,双手捧住凛夜的脸,在凛夜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唔嗯。”   “唔?”   “呼……既然咱俩互相都觉得对方麻烦,这就扯平了不是?”   龙朝花轻声耳语一句,随后端详着凛夜茫然的神色,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第四十八章 让我看看是谁输麻了   舞会散场,观众们给这场如梦般的乐曲和舞蹈献上了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台子上的小姑娘们都很兴奋,她们都是被花莺莺收养而来的孤儿,原本的人生本应不会有这样受人欢迎,接受喝彩的时候,因而每次舞完,大家都非常享受这段万众瞩目的时光——哪怕最热烈的目光并不是投向她们的。   而站在所有小姑娘前面的那位【殷娘】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用浮夸的动作自我展示一番,她跳完了舞蹈之后仿佛又变回了登台时生涩而呆滞的样子,低着头,双手攥着袖子,面纱下的嘴巴微微张开,因为起舞而消耗的体力让她有些气喘吁吁。   她的目光茫然的从人群当中扫过,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遇到的身影。   她并不想出人头地,也并不期望站在这个舞台上,就连这身衣服都穿得别扭的很。   如果不是登台之前,小铃铛特地跟她说过今天或许有好事会发生,【殷娘】也跟本不会登上这个舞台。   她默默地扭头回到了后台,任由台下的观众在自己背后欢呼,任由那些伴舞的小姑娘们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   舞台之后,是一条黑而窄的过道,她佝偻着后背,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过道的尽头,登上了楼梯,脚步迟缓而沉重。   二楼是她暂住的地方,有着她很不喜欢的香粉味道。   吱嘎一声推开房门,殷娘坐在镜子前面,摘掉了面纱。   镜子当中倒映出来了一张缺乏表情的脸,即便是涂抹了最为精致的妆容,因为那红纱遮挡也没办法向世人展示。   她呆呆的看着这张和平时差异有些大的脸,忽然皱起了眉头,用手背用力的蹭了一下嘴上的唇彩,看着猩红的手背,忽然就像是小猫洗脸一样粗鲁的抹着脸上的妆。   她不喜欢这个样子,她最喜欢原本的样子。   她最喜欢属于另一个人的样子。   就在殷娘涂抹着自己脸上的妆容时,身后的房门被轻轻的关上。   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等我很久了吧,没想到你会在这种地方。”   “诶?”   ————————————   房间之内,被烛火照亮的房屋发生了些许的扭曲,就好像有那么一团空气被揉皱了一样。   杭雁菱从无形的空间中走了出来,此时现身的并非是“凛夜”,而是杭雁菱原原本本的样子。   因为紫金木的灵气而过度生长的身躯在灵气消散之后退化回了原本的姿态,紫色的蜷曲头发也变得笔直而柔顺。   自然,面见这位“殷娘”,她还是不想暴露自己凛夜的身份的。   看着镜子中呆滞的少女,杭雁菱在打了招呼之后,露出了些许讽刺的笑容:“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蛮开心的吗?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可真不像你的性格。”   “诶?!我——”   那拥有着杭雁菱面容的“殷娘”很明显是被吓了一大跳我,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通红的用力磨蹭着脸,似乎有些高兴,但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似乎很难带的动“笑容”这个表情,导致她嘴角抽了抽,因为那还没完全擦掉的妆容,显得有些奇怪。   哈哈……   你也有今天。   杭雁菱咳嗽了一声,转身坐在了房间内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许久不见了,过的怎么样?”   “还好。”   殷娘一步步的朝着杭雁菱走了过来,这个动作让杭雁菱有些警惕。   毕竟前世有PTSD了。   “等等,站在那里不要动。”   “为什么?”   殷娘有些搞不懂,她呆呆的看着杭雁菱,有些手足无措。   “还问我为什么,搞清楚点,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费这么大劲的?”   “我……不是……”   “好了好了,你这张脸可不适合卖惨的模样,难得在京城再会,你这家伙应该有别的想说的吧?”   “有,我很想你……”   “噫,呕。”   杭雁菱捂着嘴巴,厌恶的摇了摇头:“妹儿啊,咱俩别来这套啊,你这么说话我犯恶心。”   “诶!?”   殷娘如遭雷击的怔在了原地,她张着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不敢置信的看着杭雁菱。   “我,恶心……?”   “是啊,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差不多得了,喂,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待在你身边。”   “哈!”   杭雁菱哈了一声,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这个还是算了!敬谢不敏,你在我身边我会起疹子的!”   “我,我又不脏……”   “是是是,我脏,我脏行了吧?”   因为前世的不愉快,即便是在付家尝试原谅了彼此,杭雁菱还是很难给这位殷娘……也就是另一位“杭雁菱”好脸色看。   倒不如说,她之所以一进门就是一副臭脾气,就是因为想要在真正的杭雁菱面前多少有点立场。   毕竟前世见到她基本上总得死那么一两个人。   “喂,既然难得碰面一次,那让我问问,你来东州到底是为了要干嘛的?”   “我是陪你的……”   “别,那可真的别。”   “你到底怎么了……你,讨厌我了?”   “我?你倒是好好问问你自己,卧槽,你干的那些事儿是招人喜欢的吗???”   “你嫌我烦了?”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杭雁菱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殷娘,忽然觉得有些违和感。   印象里   另一位杭雁菱,也就是那位正版杭雁菱,是不会露出这种呆滞的表情的。   “咋啦,你……吃错药了?”   “……”   “喂,我说你别哭啊。”   “………………”   “不是你把我喊来的吗?人呢?我师姐们呢?你把她们弄哪儿去了?”   “……………………………这么久我没看到你,你,你更关心她们是么?”   “卧槽当然了,你以为我为啥来找你,要不是为了师姐们,我才不想见你这个晦气家伙呢。”   “………………”   殷娘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她攥着拳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用力的用手蹭着眼睛。   “原来,你,你觉得我晦气,你讨厌我,你不喜欢我,你更喜欢师姐……原来,你一直,一直都是为了她们才忍着我的。”   “啊,倒也不至于说的这么绝对。不是,诶你别哭啊。”   杭雁菱见这个殷娘真的掉眼泪了,心理慌了起来。   不至于啊,杭雁菱。   你今天玩得是哪一出啊?   你不是应该露出一脸嘲笑的表情吗?   “诶我说,你……”   “呜,嘶……”   殷娘抹着眼泪,扭头走到梳妆台前抽出抽屉,拿出来了一把大约有三寸长的刀子,倒攥在手里转过了身。   杭雁菱本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你要干嘛?”   殷娘抬手将刀子丢给了杭雁菱,仰起脖子来:“那你把我杀了吧,我不给你添麻烦了。”   “诶,等等不至于,咱不是都说好了么……”   “你把杀了,然后吃了我,那样我们也算回到一起去了。”   “我口儿没那么重……不是你说啥?”   “你要把我剁的碎碎的,一点一点的吃掉,不要漏下一口,我,我总是讨人厌,我以为,我以为我已经跟你很像了……呜……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喜欢我……”   “不是,你等会儿……我,卧槽。”   不妙。   看着抽泣着咬着嘴唇的女孩,杭雁菱的心中冒出来了一个非常非常不妙的念头。   “您是……杭雁菱吗?”   “你才是,以后只有你是杭雁菱!”   “那您是……是……是小小菱?”   对方没回话,但已经脸憋得通红,浑身哆嗦起来了。   杭雁菱看看手里的刀子,看看浑身哆嗦着的殷娘,又看看自己来的时候的方向。   她抬起了手,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是在做梦。   “唉不是,妹儿,妹儿!!!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别过来,我让你身上起疹子!”   “不是啊妹妹,你听我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杭雁菱着急忙慌跑了两步,脚底下绊了一跤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因为惯性整个人维持这跪着的姿势在这打了蜡的地板上滑行到了殷娘的面前。   “妹儿,妹儿!你听我解释!”   小小菱已经快跟要把自己鼓破了的河豚一样了,那委屈的表情和哆嗦的身子让杭雁菱脑子嗡嗡地响。   我刚刚都跟这孩子说了什么啊!?   “不是,不是不是,我刚刚说的不是你,爱呦我的妈,妹儿,你别哭啊,我去,你……我给你擦擦眼泪。”   杭雁菱抬起手来想要给小小菱擦眼泪,结果小小菱吭哧一口咬住了杭雁菱的手腕。   “诶噫!!老妹儿,老妹儿不是这样的,我认错人了,我真认错了人了。”   杭雁菱疼的吸了一口凉气,眼见着小小菱硬生生的想要把手腕的肉给啃下来,杭雁菱也不敢喊一个疼字儿。   要了命了我的天哪。   为什么小小菱会在这里。   她不是在马车上吗……   难不成正天道观的那帮牛鼻子真的在圣人走丢了的情况下自己开溜了?   那也忒他娘的不靠谱了吧!?   “妹儿,老妹儿,你消消气。要不我这条胳膊你吃了我给你当赔罪好不好?”   小小菱松开了嘴巴,抬起头来看着跟前的杭雁菱,泪眼汪汪的问:“疼吗?”   “疼。”   “那你把我吃了吧,不然我把你吃了。”   “对不起我刚刚真认错人了,您别开这个玩笑……呃,对不起,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是别拿吃人说事儿,这种方式咱们是没办法融为一体的。”   杭雁菱无奈的搂住了小小菱,把她揽在怀里。   小小菱的身体还在因为啜泣而抖动着,这下真的把孩子给气的不轻。   “我刚刚是把你当成那个杭雁菱了,你不是知道么,我跟那家伙关系不怎么样。”   “你把我认错了?”   “是啊,你看毕竟……你俩长得一样。”   小小菱抬起头来,泪汪汪的看着杭雁菱:“我长得也跟你一样,为什么我没认错你?”   “啊,这个……”   “嘶,嘶。”   “诶诶诶,别哭别哭,我眼瞎,我不好,是我眼瞎。”   “你眼瞎,那你把我的眼挖掉吧,我要跟你一样。”   “不是……哎呦妹儿诶……”   杭雁菱语无伦次的搂着这个妹妹和女儿成分各参半的小小菱,对付龙朝花时的那副花言巧语的模样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好在小小菱毕竟算是众多麻烦的女孩子里最好哄的那个,杭雁菱把她搂在怀里等了一会儿,小小菱的哭泣声小了许多。   “嘶,嘶。”   “不哭了哦,不哭了。”   “你这么久都去哪儿了?”   “啊……被人抓住了,跑出来,然后往京城赶。”   “你有没有来找过我……”   “今天这不就是来找你了么……”   “我跳舞你看了吗?”   “……看了。”   “好看么?”   ……   “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你跳舞那会儿我在拉着帘子跟我前世的老婆唱歌。   ……   杭雁菱良久的沉默之后咳嗽了一声:“没认出来是你,把你当成另一——诶诶诶,疼,疼,你别咬我肩膀啊!”   “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好好想想嘛,我之所以那么着急找另一个杭雁菱,还不是为了救你。”   “你撒谎,你先问的那几个女的!”   是,因为我以为你在马车上   年轻了不是?   活了三百年多年主要是没见过这么乱的场面,毕竟前世我只需要对付一个杭雁菱。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妹儿啊,你没事就好。”   见小小菱正上头呢,杭雁菱也一时间不方便问别的师姐们哪儿去了。   作孽啊。   小小菱贴了一会儿,扒拉开了杭雁菱,站起身来。   杭雁菱以为她贴够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   “咳,总之见到你没事我也算放下心来了,那我先……”   小小菱扭头走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下,看着杭雁菱,满脸的不高兴:“你要去哪儿?”   “我……”   我找你之前答应了三公主今晚回去陪她睡觉。   “今晚和我一起睡,这床很大。你好久没和我一起睡了。”   啊哈哈,怕是不太行,半夜子时我要是没如约出现在皇宫,她会把这栋楼烧了的。   “你在迟疑什么?你讨厌我了?”   “不是,客栈里还有人等着我,我得回去报个平安,你看改天行不行……”   “哦,那你带我走。”   小小菱站了起来,走到杭雁菱跟前,拉住了杭雁菱的手。   “你睡哪儿,我睡哪儿。”   “……”   那怕是更不行了,你这张脸能给三公主吓出毛病来。   “改,改,改改……改天吧,今天实在不太合适……”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为什么不合适?”   “啊,因为……因为那个……”   “因为有人等你回去和她一起睡,是么?”   小小菱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攥的杭雁菱发疼:“你又偷偷在外面养别的杭雁菱了!?”   “没,没,就算是我也不是想分裂就分裂的。”   “那为什么不能带着我一起睡!?”   “因为那个……那个,呃……我……”   常言道。   狗急跳墙,贼起飞智。   被逼无奈的杭雁菱脑海之中灵光乍现。   她转过身看着小小菱,吸了一口气,狠下心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晚我还有事情要做,得熬一个通宵睡不了觉,明天我过来……陪你睡一整天,你看怎么样?”   “……好。”   小小菱点了点头,见孩子还是以前那么好懂,杭雁菱心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心中也诞生了些许悲哀。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专门陪人睡觉的了……   明明人家逛窑子都是找姑娘陪自己睡觉,自己怎么反过来成了送上门的三陪……   “那么,明天见。”   “等等。”   “怎,怎么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您说……”   “这个。”   小小菱抬起手来,忽然很用力的在杭雁菱胸前抓了一把。   “嘶……这个,怎么了?”   “你的,为什么比我的大?”   “啊?”   “你的大了,比以前大了,我们明明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你的比我的大?”   “因,因为……”   “……花莺莺曾经告诉我过让这个快速变大的方法。”   小小菱的脸忽然拉了下来,她捏着杭雁菱,抬起头来,双眼当中黯淡无光。   “长这么快,不可能是吃出来的,你在我看不到的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垫子,我衣服里塞了垫子啦!”   “你是不是跟别人睡觉了!?”   “结果你还是说出来了啊!!!花莺莺到底给你教了些什么啊我的老天爷……”   “……明天,明天天黑之前。”   小小菱攥着杭雁菱的袖子,踮起脚尖,双眼当中一片冰冷。   “要么你想办法把我变得跟你一样大,要么我让你变得跟我一样小。”   “是,是……”   “还有,我不喜欢,你跟……跟别的人……做那种事……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放心吧,放心吧。”   小小菱难得的红了脸,跺了跺脚,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说道:“……如果做了,你也得,对我做一样的。”   “告辞!!我晓得了,明天我就给你买俩垫咱姐俩一起垫胸玩,告辞!!!!” 第四十九章 八千字,两更合并在一章了   “我回来了。”   揉着作痛的胸口,凛夜的身形在房间之内显现。   这是三公主的寝室,和白天来到这里时并未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床上多了一个枕头。   原本的枕头被仅仅穿着白色纱衣的三公主压在身下,房间内点这一盏烛灯,灯火摇曳之下,长发披散在后背的三公主慵懒的翻了个身,拍了拍旁边的床铺。   “你活着回来了?”   “是啊。”   “怎么看你的反应……不太对。”   “……”   凛夜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她原本以为这次单独会面另一个杭雁菱会有不少的收获,至少也能打听到其他几个人的位置,但是对面是小小菱这一点属实是被埋伏了一手,原本以为会是意外之喜,现在反而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我会想过很多种你的反应,想过你把她杀了,一脸高兴,想过你打不过她,我带着人去救你,想过你根本就没敢进去,碰了一鼻子灰……但你现在的样子,要我说的话,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   “欲求不满。”   龙朝花轻轻笑了一声,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仰着脸看着凛夜:“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直到回到这里的这段路上,你心里想的并不是能够趁早和我团聚,也不是逃过一劫,而是见了她这一次对你而言还不够。”   “呃……”   你们一个个都是会读心术还是怎么的。   博士那样的论外有一个就够了。   “不说了,睡觉。”   脑袋嗡嗡的响,凛夜脱下了鞋子躺在床上,掀起了薄薄的被子拽了一下,却没有拽得动。   抬起头来,龙朝花正按着被子,一脸笑容的看着凛夜:“滚下我的床,直到你想我想的不得了为止。   “别闹啦……”   凛夜吐了一口气,伸手要揉一揉龙朝花的脑袋,却被一巴掌拍开了。   龙朝花的笑容依旧:“跟我说说,你们见面都聊了些什么?”   “啊?没什么啊……她见我面生,不肯交底,我又没办法说出前世的事情去诈她……”   “撒谎。”   “没有啊。”   “一个见你面生不肯交底的人,会躺在你的怀里躺那么久,以至于你衣服上都沾了她的头发?”   “诶?!”   凛夜吓了一哆嗦,自己分明是穿着杭雁菱的衣服去见的小小菱,凛夜的衣服上怎么会有小小菱的头发?   顺着三公主的手指低下了头,凛夜在胸前捏起了一根黑色的长发。   “……你怎么能判断那不是你的头发?”   凛夜抬起头来,硬着头皮问到。就像是因为公司酒会而去了某些灰色的KTV点了公主回到家里被老婆发现的社畜丈夫的反应一般。   “因为你身上有很浓的香粉味儿。”   不可能,我换衣服了啊!?   而且还特地回客栈洗了个澡……   诶——不对……   “你诈我!?”   反应过来的凛夜猛地抬起头来,若是别人她倒不会受到这种程度的欺诈,但是自己正心烦意乱,加上前世对呆婆娘的固有印象,根本没想到如今拥有着理智的龙朝花会诈自己一手。   龙朝花的笑容依旧灿烂:“谁让你回来就魂不守舍的——不过看来,我说中了?”   那笑容转瞬之间消散,漆黑的烛光下,是恐怖的表情。   “那看来今晚就把那个勾引我丈夫的窑子烧了比较好。”   “诶诶诶,等等。”   “哦?你要给那小贱人求情?”   “我不是,那窑子里还有很多无辜的女孩子,别这样别这样……”   “你这还不是给那贱人求情?啊……我明白了。”   龙朝花咧开了嘴,脸上却全无笑意:“前世我死了之后,你八成是跟那个杭雁菱有了点儿什么是吧?”   你说的倒是也没错,但准确来说不是前世的事情。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你前世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子我可是铭记在心的,事到如今我要杀了她,你竟犹豫了——我的疯郎君,你倒是好好用用你这三寸不烂之舌给我讲一个不杀她的理由啊?”   “因为……你也打不过人家啊。”   凛夜坐在床上,无奈的拍了拍龙朝花的肩膀:“那唱歌的老鸨子,金丹期,你今天晚上放火烧楼,明天你就能被人拧了脑袋。”   “金丹期又如何?明天我让父皇………………”   龙朝花本是恼火,却在提到父皇之后停住了动作,她沉默半晌,忽然闭上了嘴巴,幽怨地看着凛夜:“我不烧就是,但我需要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见面没有杀了她。难道我不值得你匹夫一怒为红颜吗?”   “值得,但前世我那么做了,损失的只有更多。更何况……这个杭雁菱,和我们前世见到的本非一人。”   凛夜盘腿坐在床上,轻轻拉起了闹起别扭来的龙朝花的手:“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   “有两个杭雁菱,是吧?”   啊……   “嗯。”   凛夜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眼睛,不过很快又移了回来,露出了惊讶的样子:“你知道?”   “前世杀我的人,以我的性格,怎会不去了解。”   龙朝花本想挣脱开凛夜的手,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挪了挪屁股,挨着凛夜靠着她身上:“更何况那个恶女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物,即便是不用去特地搜罗情报,像什么退婚之战让人射了一箭,琳琅书院大开杀戒屠戮其他选手,致使付家满门覆灭,又被昏庸的正天道观捧为圣人……哼,她这辈子倒是活的耀眼。”   “啊……嗯。”   “但前不久,东州来了个神秘的刺客。她最开始被我检测到了行踪,随便给她安排了个罪名下了大牢,谁想到这恶女凶性不该,竟然杀了狱卒逃了狱。”   “是嘛,那可真是太坏了!”   “……浮夸了哦,夫君。以她的性格,杀个狱卒还不至于让你有这么大反应……你俩果然有点什么吧?”   “我那时听闻了前世的仇人,我,我心情激动!”   “……人渣。”   龙朝花白了一眼凛夜,又继续说道:“但离奇的是,这个杭雁菱还在东州境内活跃,那边的南州的杭雁菱却依然在折腾,我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滥杀其他学生的恶人能够被捧成活佛降世一样的神仙,正天道观的人竟然还要上奏朝廷,将这个人给引回来。”   “……”   “这天地间一下子多了两个杭雁菱,我搞不清楚,哪个是我的仇人,另一个又是怎么出现的……不过无所谓,对我而言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一个支持正天道观,本就是我的敌人。另一个滥杀狱卒,铁定也是为非作歹的惯犯。我横竖想把她们一并弄死……哼,只不过计划并不顺利。”   “你都做了些啥?”   “派人去搅和那个窑子的生意,结果打草惊蛇,折了手下人的面子不说,还让那个老鸨子带着杭雁菱跑了。今天才回来……另一队去阻截那个运送圣女的马车队,结果?一个也不剩,全死了。”   龙朝花抬起头来,眨了眨眼:“你觉得,杀了大喇嘛的,和杀了那些围剿车队的刺客的,哪个是我们前世的仇人?”   “……我不好说。”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原本窑子里的那个杭雁菱,和如今正在车队里的那个杭雁菱,是同一个人?   凛夜的右眼皮直跳,她好像已经能够将车队遇袭以来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了。   一开始在酒楼里跳舞的殷娘必然是真正的杭雁菱没错。   否则花莺莺不可能让小小菱去顶替。   倒不如说花莺莺可能也没看出来两个杭雁菱的区别。   而车队在自己这个杭雁菱被抓走之后,又迎来了另一个杭雁菱。   估计车队的人把她错认成自己了,因而才会继续让马车行进,优先护送圣女回朝。   连起来了……   一切都连起来了。   但是凛夜此时却没得到理清现状的快乐,而是与之伴随而来的更大的头痛。   虽然自己这个圣人是白捡来的名头。   但是让一个“煞星”去顶替圣人的位置……   后果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我劝你还是别派人去袭击那个车队了,如果那个车队现在运送的真的是你我前世的仇人,那只怕是送几个过去都不够她吃的。”   事到如今,凛夜只能尽可能的劝自己的呆婆娘放弃和杭雁菱对峙的打算,毕竟那位跟人形自走收割机没什么区别。   龙朝花却因为丈夫的让步而感到不满,哼了一声。   “我就是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凝元期,怎的就能杀了那么多人?我甚至连结丹期的人都派过去了,结果依然没能得手。”   “最好不要试图用境界去衡量那个杀人专精的疯子……举个例子吧,结丹期和凝元期虽然差了数个境界,但结丹期和金丹期的差别却犹如天壤……当年的杀手之王修不法却也能够以结丹之身屠杀数个金丹。”   金丹之下的修为高低,本质上的区别只在于真气的运转方式,恢复效率,储存多寡。   能不能让你更快的使用出来招数,能用出来多少。   这些差距都是“技术”可以弥补的。   更何况“阴灵气”这种东西本身就不需要寄存太多,是仰赖吞吃他人的灵气维生的怨念。   即便拥有再多的真气,反应速度上弱于别人一筹,关键时刻不知该如何判断出手方式,战斗经验严重低于对面……   总而言之,如果不派出金丹期的去直接进行压杀,再多的人也不可能生擒住那个恶女的。   “就连我的技术都是跟她在漫长的厮杀里学来的……”   “相公,你怎么尽向着那个妖女说话?我不爱听。”   龙朝花的关注点显然和凛夜不同,她撅起嘴巴,搂住了凛夜的胳膊:“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这一世她要来杀我,我还是只能乖乖等死么?”   “所以我才想要找到那个家伙进行谈判……”   在付家,虽然一时间以为气氛的缘故,自己没有选择对那个杭雁菱下手。但是到如今很难确定这个前世的死对头会不会危害到莲华宫之外的其他人。   毕竟从东州的大多数人看来,龙朝花是属于“那人本来就该死”这一杀人条件的。   “谈判,谈判什么,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要是死在我头里,我可是会毫不犹豫的自杀的。”   “我知道,也不一定非要豁出命去。”   “那你能够靠着什么在那个女人面前卖个面子?除非她真的喜欢你…………嘶。”   龙朝花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凛夜。   “对了,我一直弄不明白,前世的她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害你?”   “我也不知道呢——   “莫不是她喜欢你,见不得你身边有别的女人?”   “不,这个再怎么说也太离谱了。”   “这怎么了?如果是我,我便会这么做。”   龙朝花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到:“若不是我知道自己短命,没办法与你相守一生,我早就把你身边对你有念头的所有女人都杀干净了,怎么可能还允许你跟两个女妖精睡在一个屋子里?”   “你太极端了,我要是救活了你,你可千万别动她们的念头啊。”   “——哟。”   龙朝花抬起手捏住了凛夜的腰,用力的拧了一下:“你身边还真有不少红颜知己是吧??”   “你这不是废话,我这一世作为女人出生,身边不全是女的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你希望我这般模样的人,身边全都是男人?”   凛夜拍掉了龙朝花的手,歪头无奈的看着龙朝花:“更何况,我这个人本就是个天煞孤星的苦命,前半生颠沛流离,身边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红颜知己,无非是些从小照顾大的妹妹们,放心不下她们罢了。”   “那你是怎的看待我的?一个岌岌可危的病人,只是出于同情才过来见我么?”   龙朝花笑着,轻轻的问道:“在你眼里,我和她们,有无不同?”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把你当成病人看的,毕竟说实话……”   凛夜歪着头,认真的看着龙朝花:“虽然你我在前世相伴多年,可直到这一世我才知道你是个被世人当成毒虫的皇女,你也才知道我是个花言巧语的家伙。严格来说,你我真正相知相识,只有这几天而已。”   “……”   “就算你把我腰上的肉硬生生掐下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哦。”   “滚出我的房间。”   “……嗯。不要。”   凛夜躺在了床上,龙朝花翻身坐在了凛夜的肚子上,双手放在了凛夜的脖子上。   “我等你这么久,你便是这般回答我的?”   “对你而言,你是死后才见到了我,这时间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光阴——可对于我而言,你是将近四百多年前的故人了……”   凛夜眯起了眼睛:“我直到死亡都未曾和什么人正常的相恋相守过,因而我也不想在这方面欺骗于你。呆婆娘,你哪怕真的把我掐死,我也得这般说——在我心里,你确实是我特别想要去拯救的人,比起爱情,我对你更多的关注还是在你的寿命上。”   “……”   龙朝花呆了一会儿,垂下了手。   “什么嘛,明明你抱着人家,唱着前世的歌,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你可以稍微感动一下嘛,毕竟能回忆起三百多年前和你一起发疯时唱的歌,说明你在我心里的分量确实不轻。因为在我最落难的日子里陪着我的人是你……”   “你这是什么说辞,在同情我?”   “不,是真话。”   凛夜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们都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想要打动一个三百年老光棍的心,也许比你想象的还要更难——至少,凭借你还剩下的寿命,是绝对做不到的。”   “……”   “好好的活着吧,只有活下来,我们才有机会谈未来,谈感情……”   身子微微沉了一下。   龙朝花匍匐在了凛夜的身上,抓紧了凛夜的衣襟。   而凛夜也轻轻的搂住了她。   “我知道,你想着趁着生命里的最后几天……好好和我守在一起,享受着你向往的夫妻生活……你愿意回到前世你我的那种状态,那时候我们只有彼此,即便不存在爱情,我们也是彼此最大的支撑…………可你也该知道,那样的状态对你对我而言,都不能长存。”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啊……可我能怎么办……”   “呆婆娘,如今我们的情况都变了,我不可能成为发疯的乞丐……一昧在我身上寻找前世的影子是没用的哦。”   “……”   “其实我大可以哄你开心,在你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装出一副和你很恩爱的样子。称你为妻子,允你称我为丈夫……给你最后的临终关怀。”   “那你就那么做啊!”   “我不想。”   “为什么!”   “因为……你我都知道,那是撒谎的。是维系在前世经历基础上的,不属于此时此地的你我。”   “纠结这些有什么意思,前世和今生又有什么区别!”   “嗯……前世和今生有什么区别嘛。”   凛夜笑着睁开了眼睛,伸出双手,捧起了龙朝花的脸。龙朝花的眼眶子红彤彤的,她紧咬着牙齿,泪水已经铺满了她的面庞。   “很抱歉戳穿了我一手营造出来的蜜糖泡泡,但你我如果真的沉溺在现有的幸福里——咱俩都会就此怠惰下去,我们必须往前走了。”   “混蛋,恶心人,坏蛋,恬不知耻,贱人,母猪,流氓,人渣,下作,卑劣,骗子——”   “是,是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的疯郎君在不发疯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家伙。所以——”   凛夜咧开嘴,呲牙笑道:“要不要放弃你脑海里的疯郎君,试着喜欢上这样的我?”   “我本来就喜欢——”   “你那只是依赖啦。”   凛夜揉了揉龙朝花的脑袋:“答应你一件事情吧,如果我没能拯救你,那我会在我无能为力之时,化作前世的模样,带你远走高飞,在破烂的山洞里陪你过完余生——而如果我能救下你的话,我将会向你展现真正的我。之后我们一起重新认识一遍吧。”   “真正的?”   “对,‘这一世’的我。”   “……”   “不过到时候你还能不能喜欢上那样的我,我就不好说了。”   “……要你废话,自作主张。”   “总而言之,如果能跨过前世你未曾到达的地方的话——我会在那里等着你的,龙朝花姑娘。”   黑暗开始扭曲,凛夜的身影逐渐融入在黑暗之中。   她低下了头,轻轻的在龙朝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梦是早晚会醒来的,我不希望我是你梦中的泡影,而是你醒来之时能够看到的枕边人……公主大人,晚安。”   “等等!”   龙朝花惊恐的抓挠着,可身子突然传来了下坠的感觉。   “唔!”   她扑倒在床上,身下垫着许多花瓣。   野花的香味儿将她包裹。   在两个枕头的中间,放着一簇长生花。   “期待在明日的朝阳里,与你再遇。”   ——————————————————————————————   夜半,三更。   皇宫之外。   一个人飞奔在大街上,一气儿翻过了墙头,跳到了二楼,客栈房间的窗户被一脚踹开。   半梦半醒的小狐狸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拿起了蜡烛:“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睡了,咋啦这么着急?”   “寄寄寄寄寄!快,你记不记得我原来的胸是多大尺寸的?”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记得啦……再说你自己调整的身体自己没有数吗?”   “麻麻地我夹带私货被人给抓住了,必须变回原来的尺寸才行,不然身份会暴露的……实在不行你能想办法帮我整点可以快速让胸部发育的东西吗?!”   “喂,那种事情找魅去啊。”   “我这边情况紧急,明天必须得有个交代,不然我这两坨肉难免被硬生生啃掉啊!魅是哪位啊!在哪儿!?”   “是我在远东的姐姐……”   “那不是根本来不及吗!”   “是啊……唉,好了,别慌别慌——”   ———————————————————————————————   次日,黎明。   皇都开始热闹了起来,大街上沸沸扬扬的,昨日里鸣悦楼重新开张的消息在皇都之内算得上是个大新闻了。   毕竟除了平民老百姓根本起不了决定权的皇嗣之争外,能够闲谈的话佐料实在不多了。   鸣悦楼也趁着这黎明时分打开了门,昨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打着哈欠,倾倒着客人们留下的垃圾,有些精神亢奋的还在回味着昨天晚上的演出。   混在这群小姑娘当中的,有个穿着白裙子,脑袋上还扎着一条白色带子,一看就相当晦气的小姑娘扛着木盆,优哉游哉的哼着歌,蹲在门口用皂角搓洗着衣服。   如果凑近了仔细听,能听得出这丫头哼唱的乃是东州人发丧时唱的《送道经》,不时地有小姑娘从她身边经过,还笑嘻嘻的纠正这个小姑娘嘴巴里的发音。   这位自称小铃铛的女孩子是老板娘新带回来的小姑娘,可爱的容貌和活泼的性格引得鸣悦楼里不少女孩子都对她十分关注,她那“独特的小爱好”更是让大家忍俊不禁。   小铃铛正搓着衣服,脸上带着笑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手里的湿漉漉的皂角一个没捏住,哧溜一下从手里花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她正要起身去捡,忽然看见那皂角皮没由来地瘪了下去,上面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鞋印子,紧跟着皂角皮迅速地滑到了一边,地上扑通一下,传来了一个人的惨叫。   “谁扔的皂角皮!!!”   这一声惨叫引得小姑娘们纷纷回首观望,只见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一个女孩儿,这不正是鸣悦楼的头牌“殷娘”么?   对于这位殷娘,小姑娘们显然就没对小铃铛那般热情了。   殷娘平日里喜欢显摆自己,总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言行举止上也瞧不起其它的姐妹们,虽然跳舞确实好看,但一上场总有一种一个人想要把整个舞台霸占,恨不得将其他姐妹轰下去的感觉。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坏人,但绝对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姐妹。   这次跟着老板娘出去一趟,回来之后话少了很多,倒是没了以往的那股傲气,但是终日把自己关在门里不肯出来,就连排练都是自己在屋子里单独进行的。   见这位和鸣悦楼格格不入的殷娘出糗,小姑娘们一个个都忍不住笑了出了声来。   “殷娘姐姐,是不是昨天晚上跳舞太累了?”   “咱们的大头牌怎么能轻易出来,搞不好要被哪里的有钱人瞧上,以后就不能陪着我们这些庸脂俗粉们跳舞了。”   “是呀,您可是咱们鸣悦楼的主角儿,多少人来可都是专门为了看您一眼的。”   唯独小铃铛甩了甩手上的水,两只眼睛放光地跑了过来:“四师姐姐!!你原来没死啊!!!”   这话说的周围几个小姑娘一拍巴掌。   看。   还是咱们的铃铛儿说话狠,胆子大。   大家伙儿只敢阴阳怪气两句,敢明着骂街的这位是独一份儿。   然而大家正准备上来拦着殷娘,防止她发怒去欺负小铃铛时,被小铃铛搀扶起来的殷娘却摸了摸后脑勺,一脸埋怨的看着小铃铛:“我活得好好的呢。”   “师姐姐,好厉害,这都没死嘛?那,那你下次要死的时候能不能先跟人家说一声,我给你屯了好多好多东西呐!都烧给你!”   这话听得周围几个小姑娘连连摇头   有一说一,这就有点过分了。   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小铃铛对殷娘意见这么大?   殷娘吐了一口气,伸手掐了一下小铃铛的脸蛋:“小丫头,几天不见,没饿瘦了吧?”   “没有,人家吃的饱饱的呢,我还学会了新歌呢,要不要我唱给师姐姐听?”   “嗨,不用了。对了,其它的师姐也在这里吗?”   虽然刚进门就被绊一跤被迫现行有点丢人,但见到小铃铛总归件好事,至少不用硬着头皮问小小菱其他人的下落了。   “唔,不是,只有我跟小小师姐在这里。”   “嗯?其他人呢?”   “三师姐姐跟着一个厉害的阿姨走了,二师姐姐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大前天还见过我呢——不过只是远远的瞧了我一眼,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忙,没过来跟我打招呼。”   “嘶……”   走散了啊。   杭雁菱揉了揉太阳穴。   凭着自己这一世对周清影的认知,那个戒心特别强的小姑娘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跟陌生人一起走的,她被骗的可能性不大,应当是在想办法找自己。   “那个厉害的阿姨,你觉得是好人吗?”   “是很棒的好人哦!”   小钢镚都这么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这丫头唯独直觉准的可怕。   至于小秋雨……她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过既然还能出现瞧瞧小铃铛,至少说明还算安全。   “倒霉蛋和老李呢?”   “不知道,他们两个一直没看到。”   “嗯……”   李天顺和付天晴在一块,这俩人一个能跑路,一个熟悉东州地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更何况上辈子的自己在痴呆发疯的情况下都能在东州活下来,如今智力健全,灵源还没被废掉。   应当不会有事……   就怕妖族盯上李天顺的身份,想要搞刺杀。   不,应该不会有事。   当年我可是从杭雁菱的手底下活命的人,如今最大的威胁在马车里被运送着,那几个臭鱼烂虾对付天晴而言还不至于应付不了。   “师姐姐师姐姐,你来做什么呀?”   小铃铛兴奋地拉住了“殷娘”的手:“是要跟我们一起跳舞的吗?”   “是来找死的。”   “殷娘”疲惫的笑着,伸手揉了揉小铃铛的脑袋。   “小丫头,长大之后可千万不要成为师姐姐这样的人哦。还有一会儿师姐姐可能会死掉,到时候就能完成你给我发丧的梦想了。”   “好耶!”   好耶个头啊。 第五十章 信任   在殷娘的专属房间里,小小菱乖乖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   在她面前的杭雁菱手里拿着粉盒和小刷子,在小小菱的脸上轻轻地施以薄妆。   昨天小小菱显然是哭了一宿,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有些肿,那一对儿水汪汪的眼睛不用她亲自诉说委屈便能让见者揪心不已。   杭雁菱是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这张脸心疼起来,不过自己毕竟是把这小小菱当成半个女儿,半个妹妹养的,看着这小丫头委屈巴巴还强忍着不说的表情,杭雁菱巴不得穿越回昨天晚上多给自己两巴掌。   好不容易用脂粉遮掩住了小小菱脸上的哭痕,杭雁菱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尴尬的笑着:“真漂亮,真漂亮,咱的妹妹就是好看。”   “给我。”   小小菱睁开了眼睛,伸手要过了杭雁菱手里的胭脂盒子。   “啊,给……”   胸围这一关好不容易在小祖宗这里过了审,杭雁菱哪里还敢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连忙嬉皮笑脸的将胭脂盒给小祖宗奉上。   “坐在这里,轮到我给你化妆了。”   “行行行。”   杭雁菱乖乖的坐在一旁,仰着脖子,任由小小菱的小手轻轻的用粉刷在她的脸庞上轻轻敲着。   闭上眼睛后就是一片黑暗,脸上传来了瘙痒的感觉。   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对面女孩子的呼吸声,这种体验对于杭雁菱来说是相当新鲜的。   “你是不是最近在忙很重要的事情。”   “嗯?”   “对不起,昨天冲你发脾气了。”   小小菱的道歉让杭雁菱有些意外,因为化妆还未停止,她没有睁开眼睛,不过还是有些意外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是我说错话在先啊。”   “我知道,但是——你应该对我发脾气的。”   小小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因为对现在的情况来说,三师姐比我更好用吧,但是我却没有把她一起带来,反而是让她离开了。”   “嗯?”   “她是前世追杀你的疯狗,虽然这一世的力量尚且不足,但是如果你有什么计划的话,会更优先考虑让她去帮你执行——而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突然蹦出来的小妹妹而已。”   “我可没——”   “好了,静静的听我说,好么?”   “……”   杭雁菱察觉到了不对劲,哭了一宿之后,小小菱的声音还是有些许沙哑的,听着让人非常不安。   可杭雁菱刚要睁开眼睛,却被小小菱伸手点住了额头。   “别乱动,也别出声,听我说。”   小小菱一五一十的将自分别以来,如何被花莺莺带走,在吠村的见闻,以及三师姐决定跟黑桦离开的事情告诉了杭雁菱。   自从离散以来,小小菱并未参与任何事情,不管是在吠村客栈见义勇为,还是拜托黑桦去追查杭雁菱的下落,甚至就连黑桦定位到了杭雁菱的位置,小小菱都不曾说过什么话,进行过什么决定。   她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呆在那里,注视着一切。   她知道另一个自己一定非常在乎其他人的安全,也一定很想知道离散之后发生的事情。   她需要将这些最原本的情报带给杭雁菱。   这是小小菱认为自己应该做的。   只是出了一点差池。   最后在周清影决定跟黑桦离开的时候,小小菱并未加以阻拦。   原本按照小小菱的盘算……或者说,是小小菱认为自己应该做到的使命,是将周清影完好无损的带回杭雁菱身边才对。   “但是……当时我想……如果是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做……你会放心让她离开么?你会放手让她去做,还是考虑她的安全,让她乖乖一起回来。我知道当时如果我搬出你来去劝阻周清影,她肯定会乖乖的跟我走,但是——我没有那么做。”   小小菱的声音很平淡。   “你,觉得我的判断是错的吗?如果是你……你真的会让她离开吗?”   杭雁菱听闻了小小菱的言辞,愣了一下。   沉思许久,她还是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看着这个迷茫的小孩子。   她的大半人生都被自己夺走,如今却还一心一意的想要模仿着“杭雁菱”的思考方式。   对于这种态度,杭雁菱沉默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其实,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好断言该怎么选。不过你很了解我,你做的选择是没错的。”   “……”   “我本来就是个软脾气,模棱两可的人。我很担心小师姐没错,但我也知道那个疯狗一旦下定决心,哪怕天塌下来也是拦不住的。所以……重要的不是我怎么想,而是你当时做出了选择,放她离开了。”   “我想和你一样的。”   小小菱有些别扭的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   杭雁菱笑了笑:“因为我们第一次分离这么久,所以你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都很正常——可你总要长大,我也不能一直配在你身边啊。”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小小菱甩掉了化妆用的刷子,有些不高兴。   但是她并没有否认杭雁菱的话,虽然她渴望回归杭雁菱,和她重新融为一体,但这数日的分别也让小小菱被迫去思考起来,当杭雁菱不在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做。   是应该完全按照杭雁菱的思考模式去处理问题。   还是尽自己的可能帮杭雁菱做到最好?   小小菱在周清影的事情上选择了前者,放任了周清影离开。   所以……   “如果周清影出了什么意外,死在东州的话,你会恨我吗?”   这是小小菱最担心的问题。   她看着杭雁菱。   小心翼翼的问到。   “不会啊,那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生你的气那就是迁怒了。”   杭雁菱无所谓的笑了笑:“是我回来第一口问起师姐去哪里了,害得你多想了?”   “不是,只是我绕不开这个问题。你如果是我……你就不会这么纠结……我们终究不一样吗……?”   小小菱得到了解答,却还是一副开心不起来的样子。   这是属于她的小小纠结,是杭雁菱没办法体会到的心路历程。   “没必要勉强你像我一样思考,虽然你知晓我的前世今生,但你的意识诞生至今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你还是个小孩子——嗯……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会不开心,但我不希望你和我完全一样。”   杭雁菱站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小小菱的脑袋。   “你既然看过我的记忆,就应当知道我其实是个很失败的人,你要真和我一样,那不就惨了?”   “可你沉睡的那几年,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在莲华宫里,大家都讨厌我。”   “没有人一上来就会社交的,更何况我占了你的人生大半,你失去了很多接触人和学习的机会,这是我的不好。”   “我不要你道歉,烦死了——果然,我们还是重新合为一体比较好,我不习惯你的离开。”   小小菱搂住了杭雁菱的腰,不情愿的靠在杭雁菱身上,让二人心跳能够被彼此感知。   “好了,妹妹,其实仔细想想,我的很多行为你也会觉得不舒服——你看,你现在不让我跟你解释,之前也觉得我总是想把自己豁出去的念头不对,我们本身的观点的确有诸多不一样的地方……这是强求不来的,你就是你,永远也没办法变成我。”   本来杭雁菱不想太早的小小菱说这些,她也不知道在这小丫头迷茫的时候,自己应不应该这么逆着她的意思说话。   不过,这些话自己前世从来没机会跟羽儿说过。   作为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自己这个当师父的从没好好教导过羽儿。   是自己的麻木让羽儿走上了极端的路,这一世,杭雁菱不想重复同样的错路。   哪怕是说错话的父母,也远远比放任孩子不管的父母要好吧。   “东州比我想象的危险许多,我其实也后悔把你和其他人带来,我不再像前世一样孑然一身,这让我很不习惯。”   杭雁菱难得的向着眼前这位知晓自己所有记忆的小孩子吐露着心声。   她缓缓张开手臂,木质的地板开始抖动,焕发枝杈。   房间门的门缝被纤细的枝芽填充,窗户被树藤缠绕。   这方小小的空间,被彻底封锁。   杭雁菱坐在这被自己亲手封堵的房间内,举起双手:“你看,如果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我希望将你禁锢在这永远安全的囚笼里,让你绝对的安全,以此来弥补我对你的亏欠。然后我一个人放开手脚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可以像我以前一样在合适的时候牺牲自己——你阅读过我前世的记忆,我就是这样的人,没错吧?”   小小菱看着逐渐生长出树枝和叶子的房间,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认同我这么做吗?”   “不行,你得带着我一起。”   “你看,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了。”   杭雁菱放下了双手,看着小小菱的脸。   “我从我前世的失败当中在不断总结教训,去弥补遗憾,而你却从我前世的过往中摸索我是个怎样的人,想成为那样的我——我不希望如此,我不希望这世上再多一个错误。”   “……”   “当然,现在和你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嗯……那么,不妨从现实一点的角度开始说吧。”   杭雁菱搂过小小菱,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将自己最近发生过的事情讲给了小小菱听。   从被晨露掳走,到携带阿衍出逃,遇到莱莱紫,回到皇宫,成为三公主门下,并且决定拯救三公主。   她将三公主的过往告诉了小小菱,也将自己的盘算告知了小小菱。   “我想要救下那个疯婆娘,但是仅仅凭借着我一个人的行动是很难做到的,我想让你帮忙。”   小小菱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的脸。   “让我帮忙?”   “对,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这一点在付家的时候我已经体会到了。如今的我实在没办法既要想办法去救人,又要保护在这里的你和小钢镚,这太难了些——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照顾好你自己,也保护好那个爱哭丧的小女孩。”   “那……你要我怎么做?”   “是啊,怎么做呢?”   杭雁菱却反问了回去。   她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小菱的脑袋:“我不是说了要你帮忙嘛,该怎么照顾好你们姐妹两个,该是你这个师姐来决定的呀”   “我可能会把事情搞砸。”   “没关系,哪儿有不犯错就成长的小孩子啊?”   “……为什么?只要你下命令就好了,我一定会招办的。”   小小菱不喜欢自己做决定,她试图抓住杭雁菱的袖子,让她下达更具体一些的指示。   但杭雁菱躲过了小小菱的手。   “我想信任你一次,所以之后的一切全由你自己来决定。”   “唔……”   “被人信赖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光阅读我的记忆你应当体会不到,所以我想让我的好妹妹试试看。”   小小菱抬起头来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杭雁菱,微微试着露出和杭雁菱一样的笑容。   但是她忽然停住了动作,眨了眨眼。   “我在为你看着我而高兴吗?”   “嗯?我怎么知道。”   “我以前,并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啊,毕竟你以前只是满脑子考虑我们怎么变成同一个人。”   “我不喜欢这样,但是,我也不讨厌……我想不明白。”   小小菱很困惑的捂着脑袋,杭雁菱将手深入怀中,掏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来。   “喏,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这是利用我自己的力量绽放的花朵,如果它好好的盛开着,那就说明我还活着,或者是没离开皇都。如果它枯萎了,你就要不顾一切的带着小钢镚想办法逃离京城,回到南州。接下来我要一个人行动,难免会顾不上你这边,有这朵花,我想你也应该也会安心一点。”   “我知道了。”   小小菱没有再向杭雁菱撒娇,而是将这朵花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抬头看着杭雁菱。   “那个——我,我依旧想要和你变回以前的样子。”   “嗯。”   “但是在那之前,在东州……我会做好你说的事情。”   小小菱捧着花朵,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我不想被你当成拖后腿的小家伙看,我们是一样的人,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所以……所以……不要再豁出自己了,好好的,好好的回来,带着那个毒虫回来吧。”   “我知道了。”   杭雁菱挥了挥手,伸手触及木门。   树藤的封印逐渐松开,在推开门的瞬间,她的身形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小小菱捧着花朵,低头凑在鼻子边上轻轻的闻了一下。   “哼。”   她哼了一声,不自觉地露出了和杭雁菱不一样的,属于小小菱的笑容。   哪怕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第五十一章 杭雁菱与杭雁菱(8000字,算两更)   天到傍晚。   在处理完一天的朝政之后, 龙武义从朝桌之前站起身来,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最后一卷放在桌子上的奏折,龙武义拿在手里轻轻一振,那卷奏折化作了齑粉。   偌大的御书房之内空无一人,没有侍女,没有卫兵。   他虽是一朝的皇帝,却不喜欢被人伺候着。   缓缓地走出御书房,看着天空的夜色,龙武义眨了眨眼,略感疲惫的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抬起了左手,轻轻的招呼了一下。   从黑暗之中,一道人影走了出来,半跪在地上。   “陛下。”   那是他的绣衣直指,直接受他掌控的部队。   “皇子们近日如何?”   “大皇子还在做准备,二皇子深居宫闱,并未有所行动。三皇子今日并未出宫,在宁安宫写着,四皇子今日于集市上和西州来的喇嘛吵了起来,所幸被龙卫护住,没有大碍。五皇子整日在殿内勤读,未有大碍。”   “知道了,看好三皇子,顺便将那位少爷带到我的养心殿,去吧。”   “是。”   绣衣直指点了点头,退回了黑暗之中。   皇帝微微转过身,看着遁迹无踪的绣衣直指,笑了笑。   他如同往常一样的到了大皇子的寝殿,和自己的大儿子聊了聊国家事,将今天的奏折带了一些给儿子阅读,随后又去五皇子的宫殿转了转,逗逗女儿开心。   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   在五公主的福安殿简单地吃过了晚饭,回到了养心殿。   金砖玉瓦,雕梁画栋。   养心殿是龙武义平时休憩的地方,虽是灯火通明,但同样也和御书房一样,无人伺候着。   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墨绘的屏风,一头栩栩如生的青龙盘踞在屏风的东侧,注视着画幅的中央,而在其它的三边,则绘着体型比较小的其它三种动物。   红色的鸟,白色的胡,黑色的蛇与龟   屏风之后是皇帝的寝殿,而屏风之前摆放着一张桌子,只有最受龙武义信赖的大臣才有资格来到这间养心殿和他谈论政事,不过到了龙武义这一朝,曾经和他谈论政事的那些大臣早已经在十五年前那场事变当中被杀戮的差不多了。   坐在龙椅之上,龙武义闭目养神,许久之后睁开了眼睛,看着桌子对面的黑暗,龙武义微微的勾起嘴角。   “如何,跟了朕这一整天,看着朕批阅奏章,看着朕接见大臣,可觉得朕这皇帝昏庸无能?”   “并不。”   空气中,传来了女子悠悠的声音。   黑暗一阵扭曲,皱褶。   身穿紫色旗袍的女子轻轻拍着手掌,在黑暗之中现出了身形。   她面带微笑,坐在了龙武义的对面。   “真不愧是东州的地脉之主,当世最强者之一,只有金丹期,却能看穿我的遁形之法。”   “哪里,朕不过是个区区阳寿不过八十载的凡人罢了,若非这龙脉傍身,想要凭着自己的本事看穿姑娘的隐遁,怕是难若登天。”   “已经很不错了,龙脉之主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   “姑娘有这般绝技傍身,怕是天下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了。对了……朕是该称呼你为凛夜姑娘……还是该称呼你为……杭雁菱姑娘?”   龙武义的话让紫色旗袍的女子微微一愣,旋即,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看来三皇子所言非虚。”   “哈哈,朕能够所知所见的,也就只有发生在这片东州大地上的事情罢了。”   龙武义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于黑暗的房间里,他看着眼前的凛夜。   “那么,让朕来猜一猜……你来见朕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行刺,对么?”   “是啊,凭借着现在的我还没办法杀了你。”   “呵呵,虽然朕刚刚夸下海口,说知晓这东州大地上的一切,可你这南州来的贵客为何会对朝花情有独钟,朕还是真的不明白。”   龙武义看着凛夜,微微笑道:“可以说说么?”   “我很喜欢她,不想让她死。想着能不能对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您放过龙朝花——毕竟在我想到的诸多能够拯救她的方法里,直接对您动手是最快捷的。”   “你我没必要彼此欺瞒。”   龙武义闭上了眼睛,随后又徐徐睁开。   灿金色的光芒在墨色的瞳孔之中流转。   他端详着凛夜,微微的摇了摇头:“你来找朕,是想问问朕的动机如何,是么?”   “哎呀,被你看穿了,我是真的越来越烦气会读心的人了。”   凛夜翘起二郎腿来,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怎么也没个茶水什么的,这就是东州的待客之道?”   “朕刚才的语气让你不悦了?”   “稍微有点,毕竟我不喜欢人小鬼大的家伙——尤其是,在看到你的眼睛之后。”   凛夜微微的闭上了眼睛,盯着龙武义的眼睛,攥紧了拳头,缓缓睁开了眸子。   暗金色的光芒在眸中亮起,取代了原本的淡紫。   “在看到你这对儿眼睛的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你为什么会将女儿制作成万众瞩目的靶子了。”   凛夜的脸抽搐了一下,声音低哑的说道:“真的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你也是个为了达到自己拟定的某个‘崇高’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的人………………妈的!”   “你的话语里洋溢着杀气,别这样,朕不喜欢。”   龙武义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的在木桌上叩打了一下。   桌子上浮现了金色的光芒,黑暗的房间被照亮。   随着金色的斑点漂浮而起,桌子上逐渐构筑出了隐隐的形状来,最后逐渐凝聚成实。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竟然凭空出现了许多丰盛佳肴来。   “好歹吃一点吧,朕也没用过午膳。”   “我可不会吃别人凭空变出来的东西。”   凛夜冷哼一声,将腿翘到了桌子上,双手环在胸前,皱着眉头,眯起了眼睛。   “是担心朕下毒?不,不对……是不屑啊……”   龙武义笑了一声,欣赏的看着凛夜。   “究竟过去了多少年了……朕没被人如此轻视的看着过了……令人不快的暗金色,和你的父亲一样。”   “看来,你认识付青冢。”   “不光认识,付青冢这个名字,说来还是我赐给他的。”   龙武义拿起了一块甜糕捏在指尖,玩味的笑着:“不过也不能说是赏赐——应当是给予流放者的警示吧,让他背上了青冢这个名字。”   停顿了一下,龙武义看着凛夜:“对了,若是不介意,你可以称朕为伯父。”   “啧,真他妈晦气。”   心情恶劣的凛夜散去了眸中的金色,伸手捂着额头,紧紧咬住了牙关。   “难怪那人就喜欢把家里布置的跟皇宫一样,难怪那家伙明明理性的跟怪物一样,却有数之不尽的负面情绪……他妈的,他妈的……”   原来如此。   付青冢的野心之所以如此之大。   只是因为……   他是上一届皇嗣之争的失败者啊……   难怪,难怪……   啧。   “别随口一句他妈的,他妈的,不可对本朝的太皇太后如此无礼,她老人家毕竟也是我的母亲,你的奶奶。”   龙武义如同长辈一般管教着凛夜的言辞,他摇了摇头:“若是你愿意,朕可以明天给你安排个先生来,教你重新学**家的礼仪。”   “那种事情免了,我这人自幼缺乏管教习惯了。”   凛夜一脚踹开了脚边上的饭菜,转身站了起来,朝着殿门之外走去。   “你我难得重逢,何不多聊一会儿?朕也对你这个侄女很感兴趣。”   龙武义轻轻笑了笑,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封印着莲花暗纹的书信。   “若是担心朕对你做些什么,你大可放心——你们的掌门早早地就寄信过来,说你若是不能完整的回到莲华宗,便要不远**的亲自来找我讨个说法,届时在东州种下十几朵莲花,可不是什么妙事。”   “哈,那还真希望陛下能够放过我擅闯禁宫之罪了。”   凛夜走到了殿门边上,抬手触及门把手的瞬间,眼前花了一下。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纹丝未动。   这转换几乎是瞬间完成的事情。   是龙武义暂停了时间把自己搬回来的?   不对……   啧。   “这养心殿内的空间,为你所控?”   “准确来说,它本就是地脉的枝杈。在这里你大可以斩掉朕的首级,只是不多时,朕会自己再长出来一个。”   “想想就觉得真恶心。”   “哈哈,朕也不想那般失态啊。”   看着重新回到餐桌前的侄女,龙武义递过了一双筷子。   凛夜不爽的伸手去接,却被龙武义用筷子打了一下手背。   “即便朕不是皇帝,身为长辈,我递给你东西,你也该伸双手接的。”   “啧。”   凛夜伸出双手,接过了皇帝递过来的筷子,拿起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下。   手感栩栩如生,像是真的。   龙武义看着有些叛逆的小侄女,微微笑了一下:“好了,这是家宴,不必如此拘谨。”   “你当初将付青冢流放到南州,自也断了兄弟情分,而我也不过是付青冢的私生女,跟我,犯不着论什么家宴。”   “哈哈哈,你这性格我倒是喜欢,不像阿青,他自小是个心怀鬼胎,疑心重重,却又争强好胜的性格。”   龙武义将自称从朕改成“我”,也意味着在这里同凛夜说话的身份和立场的转变。   他站起身来,亲自夹起两块肉片放到了凛夜面前的碟子里。   “我这些孩子里,你最看好哪个成为太子?”   “不管从年龄,资历,实力,风评来看……这场夺嫡之争根本就没必要办起,大皇子稳赢无误吧?”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不喜欢老大。”   “为什么?”   “他有些地方,很像我的弟弟,也就是你父亲。”   龙武义玩着筷子:“表面敦厚忠诚,实则外柔内厉,不是个守成之君。”   “皇帝不都应该心狠一点吗?像你一样。”   “咱们家族的人心都狠,这不是什么必要的特质——对了,要不然,你来当这个太子如何?”   “……”   龙武义抬头看着凛夜,如同突发奇想一般说道:“把侄女过继到自己名下,这在历朝历代也有史可考,不用担心别人嚼舌根。你有这般了不起的隐遁之能,小小年纪便能出入我的皇宫。又是莲华宫的亲传弟子,身上还流淌着皇家的血——将来一**当了皇帝,南州的那帮人说不定对我朝的态度会缓和些,至少八十年内不用担心战事。”   “哈哈,抱歉,皇家的血,我这具身体里可是一滴都没有了。我以我如今的血为傲,我也只记得我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医生,而不是什么被流放的皇子。”   凛夜嗤笑了一声:“当然,如果你拿三皇子的安危做要挟,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老三是必须要死的,可惜了。”   龙武义的淡然让凛夜咬紧了牙根。   果然,跟流着这般血的人说道理,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她必须要死。”   “她有她的使命,自从她诞生以来……或者说,这个棋是在她诞生之前就已经布下的。”   龙武义显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盘算,他打了一声响指。   “对了,还有个人,要让你见一见。”   “谁。”   随着龙武义的手势,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青年。   他面带微笑,沉稳庄重。   在看到凛夜时,微微惊讶了一下,不过还是转身对着龙武义深施一礼:“陛下。”   “免礼,天英……瞧瞧这位姑娘,认识么?”   被称呼为天英的青年转过身去,看着凛夜,略微沉思之后摇了摇头:“臣不知。”   “她是你的妹妹……哦,别看她现在年龄比你年长许多,实际上也就十三岁的年纪……如何?小小年龄有这般修为,不比你当年差吧。”   “哦……?”   青年挑起眉头打量了一下凛夜,微笑道:“我可不记得我有过这样一个妹妹。”   “但我却记得你。”   凛夜笑了一声,轻轻抬手。   “付·天·英”   不到一息的功夫,青年脸上青筋乍现。   他的脸色突然变的如同白纸一般苍白,慌乱的伸手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喘不过气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龙武义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轻轻一挥手,黑暗隐去了付天英的身形。   “在这龙脉核心之地,竟也能施展身手,呵呵——你比我想象的厉害许多。”   “……”   “别那般看我,我喊他出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久违的家宴,把你的哥哥叫上也好……哦,听说付天晴也来到东州了,只可惜我那些侍卫无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东州发生的一切瞒不过您的眼睛么?”   “呵呵,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沾染上了那位……”   龙武义靠在椅背上,转换了话题:“说来我有些好奇,你为何如此不待见这位兄长?”   “有些私人恩怨罢了。”   毕竟自己母亲凄惨的下场,和伏天英与付青冢的交棒计划离不开关系。   “他可是下定决心毒死自己父亲的豺狼,陛下你将他留在身边,可不明智。”   凛夜冷冷的说着。   龙武义哈哈笑了笑:“哈哈,无妨,侄子来投奔我,我总要看在血脉之情上收留,当年的恩怨在我继任之后已经化开,我也想化干戈为玉帛,给当年之事做个了结。”   “如何了结?”   “给他介绍一门婚事,让他当我东州的驸马。”   龙武义轻轻笑着:“猜猜看,侄女,我会把哪位公主嫁给这个最像我弟弟的侄子?”   “你敢。”   “没人能在这东州大地上要挟我。”   “我至少能杀了他。”   “立足于地脉之上,保全他的性命并不难。更何况成亲,洞房,产子,这一系列都是在宫内进行,我能保证,他们一定会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这玩笑不好笑……”   “我不怀疑你能瞬时搏杀一个金丹,毕竟在安渡镇,你曾经独自击退过一位金丹期的阴灵气修士……但是生长在莲华宫,你也应当知道,金丹和金丹之间也有不同。有些人拼尽毕生心力结丹凝丹,掌握力量。而有些人……是因为这天地间最强之人,只能是金丹期。”   面对着凛夜不加遮掩的杀气,龙武义轻松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如此冲动,这于事无补。”   “嘶……呼……好了,你想怎么做。”   凛夜回到了位置上,睁开了眼睛。   烦躁和愠怒被屏退。   随着眼睛发出暗金色的光,她的理智也恢复了过来。   “皇帝陛下,你可以和我谈条件,但若是太过分——我怕是也无法答应。”   “放心,朕之所以能够招揽各州的英才死心塌地地为我所用,自然靠的是能开出最合适的价码。”   ——————————————————————————————————   “那个……小圣人,后天就要到了。”   柯道源心情忐忑,但还是敲响了“小圣人”的房间门。   恶女打开了门将这位一路辛劳的马车夫迎了进来,给他沏了一杯茶。   “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   “不,您才比较辛苦。”   这一路上,柯道源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声闷钝的惨叫。   几乎每天晚上回来,这小圣人都要用香粉遮掩住身上的血腥味。   柯道源越来越不确信自己究竟迎了一个什么样的“圣人”回到东州了。   “不过是杀掉了些无趣的杂鱼罢了,手感很差,而且,也没道理。”   杭雁菱端起一杯热茶来,坐在了客栈内的椅子上。   “虽然会让你产生误解,但其实——人家也不是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哦。”   “啊,自然不会,小圣人……”   “大叔,我在说话,不要打断我哦。”   杭雁菱眯起了一只眼睛,彻骨的寒意让柯道源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我啊,只会杀我觉得该死的人。”   抿了一口茶水,在安静的客栈内,杭雁菱悠悠的诉说着。   “虽然曾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被人当成杀戮的兵器去使用,但是在得到了解脱和自由之后,我也开始思考着……杀人的意义是什么?”   “毕竟我这个人别无所长,只有在杀人性命上面修炼到了极致。”   “在能够自由行动之后,我不禁开始思考……你想啊,人活在世上,总要给自己找个意义吧?”   “就在那个时候,我得知了一个说法。”   “说什么,人命至重,贵有千金?”   “噗,第一次听到那个说法的时候,我都要笑死了。”   “按照他的说辞,岂不是我欠下了换不起的债务?”   “人命怎么可能有那么贵重,有的人的人头还不够我吃一顿饭的,而有的人的脑袋则可以够我整整一年衣食无忧。”   “多幼稚的想法,你不觉得吗?”   “是……”   在压力之下,柯道源微微张开嘴巴,下意识的选择了应和。   而在下一个瞬间,放在他跟前的那碗茶盏碎裂掉了。   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桌子上,滚落在地,迸溅到了柯道源的大腿上。   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圣人”笑着抬起手指。   “对,那是一种幼稚而愚蠢的想法,尤其是在这个世道上。”   “有这种想法的人是很难活下去的。”   “而一旦拥有这种想法的人强大起来,将会对这个世界构成危害。”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这种愚蠢的家伙,我一定要不计一切代价的除掉。”   “这算是我为了这个天下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我要像割肉一样,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让他绝望。”   “我要夺走他身边一切认为有价值的生命。”   “不是说人命至重,贵有千金吗?”   “那我就杀掉那些比较值钱的人,看看他的悲伤是不是等价的。”   “当然——我说过了,我不是滥杀之人。”   “我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身边一定聚集了许多心怀不轨之徒……或者说,愿意追随在那样人身边的没有正常人。”   “除了懵懂无知,不知恩典的幼童,便是身负罪孽,渴望在这个好欺负的家伙身上汲取更多温暖的恶人。”   “就这样,杀啊,杀啊,也不知道怎么得了,就渐渐地变得,开始习惯了起来。”   “我观察那个家伙的生存方式,观察着他吸引来的罪孽,观察着他的改变。”   “看看他会不会被仇恨逐渐扭曲,背弃自己坚持的信条。”   “结果嘛……”   “老天爷,真不公平啊。”   杭雁菱笑了笑,咧开了嘴巴。   “他总之是能够在绝望之前,崩溃之前,找到维系他理智的存在。”   “他运气真好啊,为什么老天爷那么偏爱他,简直像是把所有的运气都给予了他一样。”   “能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人,坚持着他守护那份信念的人,坚持着,让他重复那样的恶行继续活下去的人。”   “当然了,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好货色。”   “他是由一群恶人和罪人,对善念的执著而诞生出来的,虚伪的善人。”   “就像是从淤泥当中爬出来的花朵一样。”   “他自己没有明辨是非善恶的本事,却依靠着那条什么贵有千金的信条,幸运的从一群恶人当中活了下来了。”   “就这样,他养成了习惯。”   “闭塞视听,什么都不打探,什么都不深究,这把自己当成一个圣人一样的去对待任何人。”   “看着那样子的他,我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   “我将那些人杀干净,希望能够让他认清现实,但似乎不知不觉,我成了背负他憎恨和丑恶的对象——”   “当然……”   “那样也不错。”   “那样的圣人,如果有一个能够展现丑恶的对象,而那个对象是我的话……好像也不错。”   “对于不知道自己生存有何意义的我而言,有一个人赋予了我意义。”   “哪怕是‘不论如何也要挫骨扬灰的死仇’这样的观念,我也很喜欢。”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母亲也好,师父也好,师姐们也好,组织也好。”   “虽然还留有一个尊敬的师姐,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出于正道,如果再次见到我,只怕是会反目成仇。”   “我可不想被从小护着我的那个姐姐挥剑相向。”   “那时候的我就像是流浪在世间的孤魂野鬼一样,只能去依靠他了。”   “真棒,真的是太棒了。”   “于是,我开始激怒他,同时,也开始清楚那些可能会威胁到他的人。”   “我会夺走他的支柱,加深他对我的仇恨,让我成为不可替代的对象。”   “我也会排除他的磨难,让他好好的活下去,因为只有他活着,我在这世界上才算尚有羁绊,尚有意义。”   “嘿嘿……”   “可惜的是,我没能看到最后。”   “仇恨累积的实在是太多了,已经超出了危险的边缘太多。”   “为了复仇,他积攒的力量也太多了。”   “单纯的人,发起疯来也很可怕。”   “我有一次失手了,被他抓住。”   “那时候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也算是彼此的熟人,只是我第一次处于被动的情况。”   “看着满含憎恨目光的他,我这么问道。”   “迄今为止的人生,还满意吗?”   “如今想想,真的是一个相当欠揍的回答啊。”   “那之后被挫骨扬灰,被湮灭神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咯。”   “所以,他恨我,我并不恨他。”   “我知道,我在一个人的人生里有无可替代的位置。”   “只可惜……没能好好见识他的末路啊。”   “只可惜……直到我死去,直到他扭曲,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啊……”   “我偶尔也会想,当初的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痴迷于他呢?”   “是渴望从他身上获取存在的意义,还是想要改变他的观念……让他……变得更加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呢?”   “归根到底,最开始是因为不服气,之后又变成了执念,混入了奇奇怪怪的各种各样的感情……”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能否让他知道我做这些的理由,让他经历我所经历的不公。让他看清我所杀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让他来好好评判我这一生的价值。”   “我想有朝一日,从他嘴里听到‘你该死’之外,别的评价。”   “……”   杭雁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表情变得柔和。   “所以放心吧,大叔,我并不是个喜好滥杀无辜的人,我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在意某个人,因而不得不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而已。”   “毕竟如今未来的每一天,我都满怀着期待而活。”   柯道源听着少女的自述。   他很清楚。   眼前的这个“小圣人”,是从根源就扭曲起来的疯子。   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而变得扭曲,并且朝着发狂的深渊不断前进的家伙。   甚至……   她已经不能用“堕入深渊”来形容了。   她走了出来,走出了深渊之中,并且成为了那扭曲的一部分。   哪怕祖师爷在世,也没办法审判这个家伙的罪愆吧。   说到底,在自己还是个道士的时候,柯道源就对祖师爷评判“有罪”和“无罪”的标准有所质疑。   一个危险的想法在柯道源脑海内诞生。   作为正天道观的弃徒。   作为曾经质疑这个东州大地的“正义”的他。   他忽然很想要知道,如果眼前的这位少女去迎接祖师爷的审判,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在脑海之内挥之不去。   柯道源吞了一口唾沫,呼吸变得沉重。   “小圣人的下落,至今都没有找到——我们到了东州,不能没了圣人……”   “哎呀,她肯不是个会乖乖就范的人物,放心吧,死不了的。”   “就算死不了,时间也是来不及的。”   其实这是谎言   自己并不是非要让她去顶替小圣人不可,只要跟正天道观说明情况,这场圣人游巡顶多会被终止,而不是一错再错。   但是……   错一次又有何妨呢?   柯道源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嘭嘭直跳。   平心而论,自己并不是恶人。   但却因为年轻气盛,偷看了藏经阁内的书籍。   曾经对东州的‘真实’而产生质疑,顶撞了师长之后被逐出门外,这半辈子在江湖上广交好友,扪心自问也对得起亲人朋友,皇天后土。   是的,我不是个恶人。   她,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杀人魔。   所以,所以……   “小圣人……我恳请你……作为我们过错的弥补……要不要,要不要试试……去扮演成真正的‘小圣人’”   窥探了疯狂与扭曲的柯道源哆嗦着半跪下膝盖来。   “您不想看看吗?东州究竟要把什么样的人捧为圣人……”   “哎呀呀,我可不是什么恶人的救世主,不要用那样期许的表情看着我。”   杭雁菱弯下腰,伸手按在了柯道源的后脑勺上。   “看不出来,这么靠谱的大叔,也有不老实的一面呢。”   “……我,我只是想知道,东州的公理,东州的谎,东州下面隐藏着的罪,从那些东西里衍生出来的‘正义’,会怎么看待您。”   战战兢兢的,难以严明的期待。   如果用道家的话语来讲,这大概就是叫做心魔吧。   自己或许真的如同师父所说的,已经陷入了魔道也不一定。   但是那没什么所谓。   从最一开始,自己的道心就不是遵循这“道理”,而是循着心中的“义”。   或许自己是被杀气熏昏了头。   或许是自己真的被这个小姑娘吓破了胆。   但是只有一次也好……   让我见识见识吧……   这个渴望撕碎虚假的小姑娘,能不能将东州沉淀着的谎言。   搅个天翻地覆。 第五十二章 于是,杭雁菱放弃了挣扎   乌云密布,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场场秋雨要衣裳。   站在客栈的大门口,小狐狸看着屋子外的雨幕,打了个喷嚏。   她双手揣进红色的长袖里,吸了一下鼻涕。   因为客栈的大堂还有客人吃饭,她没敢将自己的狐狸耳朵露出来,只是尽量忍耐着寒冷,心里头小声地犯着嘀咕。   “那个小丫头今天晚上也不会来嘛?”   看着雨水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瓦片上,她从客栈门口的小板凳上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面跟掌柜的要了一把油纸伞,撑起来坐在门槛子上等候着。   倦意涌上心头,小狐狸打了个哈欠,眼前的雨幕似乎在朦胧的泪眼之中改变了形状,莱莱紫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大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浑身都被大雨淋湿了的女子。   “呀,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今天不是说见朋友吗……你,怎么了?”   女子的气泡被打湿了,紧紧的贴在身上。   紫色的长发湿漉漉的垂落下来,如同打卷的海带一般。雨水滴滴答答的从衣服上滴落,落在地上的水泊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她的身上身上散发着浅浅的味道,身为狐妖,莱莱紫多少能够闻得出来,那是负面情绪的感觉。   和出去时稍显狼狈却双眼亮着光的样子不同,此时的凛夜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样子,看着让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莱莱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还是向前一步踮起脚尖,用雨伞护住了凛夜。   “不管怎么样,这外头都太冷了,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先进来再说。”   “嗯,好。”   凛夜沉沉的应了一声,迈开腿,脚步沉重的在木头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跟着莱莱紫上了楼。   回到了房间里,还是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的阿衍手里拿着木炭块啃着,看到凛夜回来了,记性不好的傻鸟歪了歪头。   “奇怪,哪里来的落汤鸡呀?”   “别瞎说了,赶快给她烘干一下啊。”   “喔。”   阿衍走到凛夜跟前,伸出手来,温暖的火光在她的掌心流转,凛夜身上的水汽被火烟接触后,发出“嗤嗤”的声音。   雨水被蒸腾成了白色的雾气,并且在火焰的不断灼烧下,漆黑的气息也从凛夜的身上逸散了出来。   黑白两色的雾气笼罩之中,名为“凛夜”的伪装退却,露出了杭雁菱的模样。   那一身成年人尺寸的旗袍穿在她身上也不再合身,变得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   此时的杭雁菱就像是个穿上大人衣物强装成熟的小孩子一样,所幸随着雾气的蒸发,身子总算是干了下来。   早在一旁拿着毛巾等候的莱莱紫连忙走上来用毛巾将杭雁菱的身体包住,可在狐妖的手指触及杭雁菱肌肤的一瞬间,冰凉的温度吓了她一跳   “咦!?你皮肤怎么这么冷!?”   那并不是因雨水打湿身体而产生的低温,杭雁菱皮肤冰冷的就像是一具早已没了生命迹象的尸体。   “阴灵气修士经常会如此,我没事。”   杭雁菱微微抬起头,脸色苍白的让人不安。   她脱下了长袍,赤着身子裹着毛巾走到了一旁的床铺上,坐下来低着头,紧咬着嘴唇。   那难看的面色让莱莱紫没办法安心,她一个高蹦到了床铺上,凑到杭雁菱跟前,观瞧着杭雁菱的表情:“遇到什么事儿了,跟我直说呗。”   “嗯,本来就是有跟你说的打算的。”   杭雁菱勉强的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我之前……原来一直搞错了一件事。”   “怎么了?”   “莱莱紫,你觉得地脉可能会成为施加在一个人身上的诅咒,限制着她的死活么?”   “唔……?这是什么问题,不过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是啊,就连曾经盘踞在这一方土地上的大妖狐的碎片都说没有,我又为什么会自以为是的将之认为是诅咒呢。”   杭雁菱抓起了头发,浅紫色的目光焕不出神采来。   “是祝福,是恩赐,是强化……是被赋予的生命……并不是地脉诅咒了龙朝花,而是地脉赋予了龙朝花生命……是东州的地脉,东州的信仰支持着她活到如今的啊……”   “到底是这么回事。”莱莱紫充满疑惑的问道。   “龙朝花本该在十五年前就夭折的,对她而言,那说不定才是幸福的。”   十五年前,龙朝花诞生的时候。   “某些人”发动了一场袭击。   贵妃的夭折,突如其来的大雾,实际上就是一场针对皇嗣的袭击。   当然,“那帮人”的目的并不是要针对一个刚刚诞生的皇子,亦或是因病难产的皇妃。   他们提前投放了让皇妃难产的香料,让皇子虚弱的诞生。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用地球人的话来讲。   叫“狸猫换太子”   他们想要替换生产出来的皇子,却在行动过程当中发生了意外。   当时皇妃应当诞生的皇子应当只有一个才对。   龙朝花,亦或是龙朝玉,这对儿双胞胎之中,有一个是被其它的孩子替换掉的。   但是皇帝毕竟不是白当这东州的地脉之主,袭击发生的时候,绣衣直指的反应很迅速。   他们没有更多的计划完成后续的行动,只能仓皇撤退。   这对儿皇子也就留了下来。   其实辨别出来真正皇子的方法并不难,几乎在看到两个孩子的瞬间,皇帝就明白了,哪个是自己真正的孩子,哪个是那帮别有用心之人拿来替换的假货。   保险起见,应该立刻杀掉那个不稳定因素才对。   然而皇帝陛下却将她保留了下来。   那个女婴不能长留,却也没必要死掉。   究竟是谁胆敢对皇宫发动袭击,皇帝陛下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但却一时间没办法将他们绳之以法。   于是,他留下了这个女婴。   全知全能的东州之主可不希望这片大地上有自己无法知晓的东西存在。   哪怕“那些人”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兢兢业业地记录着历史的变迁。   哪怕曾经他们的祖辈立下了契约,不允许彼此相杀。   没关系。   时代在演变,如今的龙裔早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单纯。   绕开契约的方法有的是。   皇帝一边从小到大的用毒物喂养着这个女婴,压缩着这个女婴的寿命。   一面亲自教导这个女婴,皇室的功法,如何将民心转化为自身的力量,如何汲取地脉的力量维持生存。   他任由所谓的有苏蝉转世的说法泛滥,任由这个女婴被妖魔化。   民众的信赖和期待是信仰。   民众的恐惧,怨恨,憎恶,也是信仰。   被憎恨的对象也能够从这地脉当中汲取力量,维持着生命。   那个女婴,龙朝花,就这样被憎恨着,一天一天的长大。   她虽被世人骂为毒虫,但却必须依赖着毒虫这个身份才能活下去。   她的身体已经太过依赖地脉了,倒不如说,她本身就是完全依赖着民众的憎恨才能活下去的肉身。   一旦有人替她澄清了冤屈,告诉大家,她并不是妖狐转世,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个受害者。   那么伴随着仇恨的消弭,她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被人憎恨和厌恶就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活法。   这是皇帝陛下恩赐给这个冒牌货一条生路,一条走多远,往哪儿走都完全被皇帝陛下所掌控的生路。   毒虫,毒虫。   不过是穿在鱼钩之上,置入水中,用来引诱着大鱼上钩的饵料罢了。   杭雁菱缓缓地讲述着从皇帝那边听来的真相,她依靠着被褥,闭上眼,森森的笑着。   “真会玩儿啊……难怪付青冢输了,我这个伯父和付青冢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   “好了,莱莱紫,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怒意退散后,杭雁菱陷入了深深的疲惫。   她倦怠的闭上了眼:“龙朝花并不是你要拯救的莉莉后人,你也不用琢磨什么拯救她的办法了,没用的。”   “等等,别啊。”   莱莱紫有些着急的摇晃着尾巴,抓着杭雁菱的胳膊晃了晃。   “虽然我很惊讶你竟敢一个人跑到皇宫去,但,但你不是想要救那个人嘛!去试着做啊!再说了,没准是那个皇帝老儿骗你的,你可别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他没有骗我的必要,那只是交易而已。”   杭雁菱靠着褥子。   “在大鱼上钩的时候,我负责悄无声息的将它们清除掉,不给东州添麻烦。而作为回报,如果我做的足够干净漂亮,那么龙朝花就可以活下来,只要不离开东洲,只要继续承担那份憎恨,龙朝花就能活下来。”   “咱们有阿衍啊!没关系,只要把她带出东州……嗯……我带你回远东之地,到那里把她的毒给清除掉不就行了!?”   “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失去了信仰,龙朝花的肉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而离开东州,就再无唤醒她的可能了。”   变成一具尸体。   就像前世自己遇到的那个龙朝花一样。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假死的丹药造成的假象。   ‘龙朝花’本质上就是由信仰维系着的人格,和一具早该死去的肉身组合在一起的杂合物而已。   一旦信仰失却,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死物。   一旦皇帝认定她不需要,她就会变成一具空壳。   前世自己之所以能够唤醒一具尸体,并不是所谓的天长地久,用爱感化,也不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那只是妖狐留下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而已。   “嘶……呼。”   杭雁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莱莱紫听了杭雁菱的说辞,脸色有些难看:“等等,那你的意思是……她只要还活着一天,大妖狐留下来的恐惧就要在东州人的心里多蔓延一天吗!?”   “是啊。”   “喂,这不讲道理啊!!”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不可能,信仰和地脉再怎么万能也不可能凭空……维系……一个人……的存在……”   话说到最后,就连莱莱紫都不自信了起来。   她咬着嘴唇,抓耳挠腮的,想要找点什么说法来安慰杭雁菱,却自己又想不出方法来。   坐在一旁的阿衍看着杭雁菱,走到她的跟前,伸出手来,在杭雁菱的面前晃了晃。   “你没事吧?”   “我?没事……好歹,皇帝陛下给了我一个让她活下去的办法,只要我将那个组织清扫的一个不剩。”   “那就去打扫打扫嘛,又不困难。”   “不困难么?”   杭雁菱苦笑一声。   她从戒指当中取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袋子。   房间当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气。   莱莱紫闻到了这股香气,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她晃着尾巴后退了两下,捂住了口鼻:“这是什么东西!?”   阿衍则是面色如常的看着袋子,好像完全受收到影响:“喔,这个香香的东西是什么啊……好吃的吗?”   “这个可不能吃,它是当初害的贵妃难产的那个香料袋子,之所以不翼而飞,是因为被陛下保存至今了……陛下交给我的,非常非常重要的证物呢。”   杭雁菱神色复杂的揉捏着袋子。   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有一种柔软的感觉。   那手感就像是在揉捏着一袋湿漉漉的内脏一样。   一阵阵的香气从袋子当中飘散了出来。   “全知全能的陛下不知道这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这点让他非常的不爽,作为一个小测验,他将这袋子交给了我。看看我能不能顺着袋子寻找出什么线索,在一切闹得不可开交之前,顺蔓摸瓜,抓住‘那帮人’的马脚,将他们清扫干净。”   “这里面装着的是啥啊?”   “我不知道。”   杭雁菱轻轻的将袋子凑在鼻尖,轻轻的闻了闻。   是的。   不知道是最好的。   这再熟悉不过的香味儿。   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总而言之,我接到了任务,但一时间没有头绪,所以我选择在这里摆烂,什么都不做,等着‘那帮人’送上门来,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杭雁菱将袋子收回到储物戒之中,微微抿起嘴角来,闭上了眼睛,靠着褥子。   “这几天我哪里都不去了,已经没什么奋斗的必要了。等一切了结,乖乖的回到莲华宫去……什么三皇子,什么陛下,什么付家……都和我无关啦。”   阿衍呆呆的看着杭雁菱,用手咬着手指,皱着眉头。   她伸手摸了摸杭雁菱的脑袋。   “你很虚弱诶。”   “是啊。”   “我给你暖一暖。”   阿衍缩到了杭雁菱的身边,她温热的体温对于冰凉的杭雁菱来说,的确是相当大的慰藉。   小狐狸莱莱紫挥开鼻子前面的味道,皱眉看着杭雁菱。   她想要给这个小丫头打打气,毕竟她不喜欢看人类绝望的样子。   但是看着这样的杭雁菱,她总觉得隐约有一种违和感。   ……   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一样。   看着这个自暴自弃,已经放弃了任何努力,安然的躺在被褥前面的开摆杭雁菱。   莱莱紫抱着肩膀,有些纳闷。   这家伙绝望起来就是一副开始笑着摆烂的状态吗?   还有……   她的身体变得如此冰凉,是因为消耗了大量的灵气……   莱莱紫轻轻闻了闻杭雁菱身上的味道,忽然警觉过来。   味道,变了。   “不对……你身上怎么只剩下了——”   “因为我太累了,已经不想思考多余的东西了。”   闭着眼睛的杭雁菱依旧用着那一副沉重,悲哀,压抑,痛苦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什么都做不到了。” 第五十三章 于是,杭雁菱陷入了疯狂   数日过去,清晨即起。   悠悠的歌声在清晨的皇朝之内回荡。   清澈的童音,纯真而无邪。   “月儿落,山涧鸣,悠悠的幡儿将孤魂引~”   戴着白色头巾,手里拿着一条扫帚的小女孩开心的在门前打扫着地上的落叶。   秋天到了,城内的叶子飘落了不少。   “蜘蛛静,凤不鸣,悠悠的声儿将欢声启~”   往来早起的商贩们眯着眼睛听着歌声,只能说不愧是鸣悦楼出来的女孩,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扫地童仆,歌声都是这般的动人。   扫地的小铃铛挥舞着笤帚,扫着扫着,忽然有一只脚踩在了笤帚上。   “诶?”   “哎呀,不好意思。”   踩住笤帚的,是跟小铃铛差不多高矮的女孩。   她也是一般幼童的长相,头上戴着紫色的帽子,帽子上别着一根紫色的羽毛。   一对儿眸子如同晶体般透彻,样貌虽然年幼,但身上的衣着却是西州特有的礼裙。   看样子,像个吟游诗人。   小铃铛从未见过这般打扮,好奇的眨了眨眼:“你帽子上的羽毛,好漂亮。”   “你的歌声也很好听,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会把这滑稽的曲子写进册子里,回到西州唱给那些酒馆里的粗汉听听,供他们取乐。”   女孩轻轻捏起深紫色的裙褶,踮起脚尖,膝盖微微弯曲。   “初次见面,阁下。”   “诶,哦——我叫小铃铛喔!”   “是嘛,那么……我叫狈,狼狈为奸的狈。”   自称为狈的女孩抬起头来,透彻的眸子变成了浅粉色。   “喔,狈?好奇怪的名字。”   “小铃铛这个名字也很奇怪哦,你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像是铃铛的东西——为什么会用这种称呼来自称呢?”   狈笑了笑。   “这或许,就是南州人的幽默?”   “唔?”   小铃铛不明所以,她转过身去,想要继续清扫前面的落叶。   却发现周围的落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扫干净了,地上平平整整,风儿沙沙吹过,树上的叶子也不再落下。   小铃铛好奇的抬头看着上头的大树。   不知怎么得,原本到了秋季应当枯黄的大树此时却绿意盎然。   “奇怪,这明明到了秋天了呀?”   小铃铛抬头看着天上的大树,杵着笤帚。   狈轻轻的笑了一声,伸出手来,轻轻的抓住了小铃铛的衣襟。   “诶?”   “没事,为你整理一下衣服而已。”   狈将小铃铛白色的衣领子轻轻整理了一下,低头凑到了小铃铛的耳边,喑声问道:“好玩吗?”   “唔?”   “东州的故事,对你而言,还入得了眼吗?”   “什么故事?”   “嘻嘻。”   狈笑着缩回了头,压了一下头上的帽子。   “看来,真的啊,如我所料一般,真的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向你展示我的作品,也就是你脚下的这个东州。”   “诶?”   小铃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狈的言行举止让她困惑。   而且潜意识里,她很不喜欢这个紫色的家伙。   “不理你了。”   小铃铛小声嘟囔着,转过身想要继续清扫着地面。   但是地面上并没有恰好的出现落叶,让她继续维系着自己的工作。   “唔……”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狈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她将手搭在小铃铛的肩膀上,轻轻将小铃铛往旁边一推,径直的从小铃铛的面前走了过去。   小铃铛被推了一个趔趄,有些生气,她鼓起嘴巴,小声地嘟囔着。   “哼,风这么大,小心别被瓦片掉下来砸到你的脑袋咯。”   一阵风轻轻的挂过,鸣悦楼上面的瓦片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摇晃了两下,从屋顶脱落下来。   狈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小铃铛,轻轻的补充了一句:“是嘛?我觉得它会刚好落在我的脚边哦。”   “啪!”   瓦片砸落在地,碎掉的砖瓦溅到了狈的鞋子上,她轻轻的弯腰拍了拍鞋子,转过身来。   “对了,新的乐子要来了,一起去看吗?小铃铛?”   “不要,我不喜欢你。”   小铃铛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是嘛?是嘛~嗯——这也没办法。不过今天风大,少唱点歌吧,当心——闪了舌头。”   狈笑着耸动着肩膀,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   今天的城门不同往日。   在青龙门的位置,有着众多的龙卫把守着。   许多围观的百姓待在这里,真阳观,正天道观,古河观,几个道观的道长穿着各式各样的道袍,在这里恭敬的相迎。   再过不久,那辆从东州承载着圣人的马车就要来到东州了。   “在世圣人”   这个说辞听上去相当的假大空,但是在这三皇子无端掀起宗教之争的当下,一个能够代表道派形象的人出现,势必能够极大地鼓舞民心。   毕竟道派内部对于正天道观的祖师爷审判结果还是相当认可的,更何况琳琅书院当天还有不少的目击者,不光是正天道观,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也看到了那个杭雁菱活生生的让祖师爷把雷对准了自家人玩命的霹。   虽然他们不熟悉杭雁菱,但是他们可是看着李天顺长起来的啊。   身为道派各个门派之中风评最好,为人最正直的少年,能因为质疑她而被祖师爷吊起来打,那杭雁菱得是个什么样优秀的人啊?   众人都非常的好奇。   他们都等待着那辆马车的身影出现在远方的道路上,好第一时间一睹为快。   等候的人群之中不光有道派的人,还有不少不怀好意的人混在了其中。   其中最为惹眼的,就是密宗的那群秃子。   毕竟是密宗打赌请小圣人过来论道的,道派也不好将这群出言不逊的莽夫赶走。   密宗今天并未带着他们的圣女过来,因为当初在琳琅书院被打了一顿,那位圣女多少对杭雁菱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所谓“圣人”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走在密宗队伍头里的是一个白眉长须的秃顶老和尚,他双手合十,手腕上挂着一串灰白色的念珠,过长的眉毛将眼睛遮住,浑身的肌肉近乎枯萎,却散发着一股子让人不敢接近的气息。   尤其是他挂在腰间的那口血红色的砍刀,和这瘦小的老头形象截然相反,也昭示着此人绝非善类。   道派的人随时提防着这个神秘的老头,他的修为至少也是结丹初期,若是此人暴起伤人,恐怕好不容易从南州运过来的小圣人难逃此一劫了。   ——————————————————————————   眼见着马车越来越接近城门,决心瞒天过海的柯道源额头的冷汗就越来越多。   他一生问心无愧,即便是有过撒谎瞒人的时候,也多半是为了朋友,或者是为了心中的公理正义。   唯独此次,他是处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悸动,决定散步这弥天大谎的。   因而坐在马儿上的他时不时地回望马车内,不知怎么的,这两天那位小圣人的心情出奇的好。   她时常将一片紫色的叶子捧在掌心之中,也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   “小圣人,马上就到城门了。”   放心不下的柯道源将马儿交给车队的其他人驾驶,自己则撩开帘子,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小圣人还和昨天一样,捧着一片紫色的叶子,眼中闪闪发光。   “我没告诉你,见我之前要先打一声招呼吗?”   微笑着的小圣人轻轻的抬起一根手指,刹那间,冰冷的寒意如同锥子一样刺进了柯道源的体内。   从欢愉到杀意凛然。   心脏猛地跳动起来的柯道源捂着胸口,呼吸艰难的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我……”   “好了好了,不怪你,东州啊,呵呵。”   眼睛再度眯成月牙的小圣人推开了柯道源,站在马车的车轩上眺望着逐渐出现的城门。   她拢起了头发,歪头看着柯道源:“如何?我这般模样,是否还像点样子?”   此时的杭雁菱穿上了原本留给真正小圣人的那一身圣女服装,身上虽然全无半点的圣女威仪可言,但是如此笑着的她看上去也没有半点杀意。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能够瞒过龙卫们的眼睛。   “是,您很适合。”   柯道源低下了头,从车厢内走出来跳到地上,让车队放慢了速度。   圣女——要进城了。   每一步脚印都在柯道源的心中重重落下了一次重击。   这次行动不能失败。   道派的人在城内等待着车队。   不能露出马脚。   要让这位小圣人好好见识一下东州才行……   一定要让这个小圣人活到被道祖们的虚影审判,验明正身的那一刻才行。   自己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那一刻的到来。   期待,不安,惶恐,亢奋。   复杂的情绪来回折腾着大脑,等柯道源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队已经进入了城门。   站在马车上的圣女一只手抬了起来,冲着周围夹道欢迎的群众们打着招呼。另一只手将那片紫色的叶子轻轻贴在胸口。   她面色微微红润,轻声低语了一句。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这位就是南州来的圣女吗!”   一道洪亮的嗓音在队伍的前头响起,一直以来默不作声的喇嘛突然出现在了车队的马匹之上。   他手上打着禅印,两条腿并踏在马背上面。   没有人看得清他是怎么跳上去的。   道派的人慌忙的围了上来,却被身材壮硕的密宗人堵在了前面。   大家都知道这是密宗的第一道下马威,如果道派的人出手,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在民众面前失去了清闲淡雅的形象。   这对他们不利,不能贸然出手。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道派打算坐以待毙,在道派后面的几个来掠阵的道士偷偷唤醒了背后的宝剑,如果这个老和尚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么下一刻,这个结丹初期的异乡人将会体验到东州真正的待客之道。   杭雁菱站在车厢跟前,看着对面满脸肃然的大和尚,微微歪了一下头。   “你是谁?”   “老衲乃——”   老和尚的话没说完,他站在马车上的身子突然趔趄了一下。   如同鬼魅一般,众目睽睽之下,一道漆黑的风一闪而逝,老道和杭雁菱的身影都消失不见,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大的声响阻止了车队的前进。   “嘭!”   嘎啦嘎啦的木板碎裂开来,周围围观的群众连忙四散退去。   在拉车的两匹马儿中间。   杭雁菱蹲在地上,畅快的大笑着,她的手向前伸出。   大和尚的脑袋深深地嵌入了马车的内部。   刚才电光火石之间,这位小圣人将这和尚拉下了马车,又抓着他的脑袋用他硬生生的将马车逼停了。   结丹期的修士自然不会因为整张脸都嵌入马车而受到伤害,但老和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给暗算了。   是的,暗算。   即便他们的确是来意不善,但这般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动手的无礼,还是深深的激怒了老和尚。   他毫不费力的将脑袋抬了起来,反手擒拿住了杭雁菱的胳膊:“南州的野蛮人,如此无礼么?”   杭雁菱咧开嘴,畅快的大笑着。她的手被反擒着,身子动弹不得。   周围车队的人一拥而上将大和尚团团围住,道派的人也准备随时动手。   然而,出于矛盾中心,被大和尚擒住的杭雁菱却轻声问道:“想不想掰断我一根手指试试?”   “什么——”   “秃驴,我问你,要不要掰断我一根手指试试?”   被反擒住的杭雁菱弯着身子,却将自己的几根手指晃了晃。   老和尚面色一凛,心中发狠,抬手捏住了杭雁菱被擒住的右手小拇指,嘎巴一声就拧了下去。   “嘶——好痛,哈哈哈,好痛。”   被拧断了一根指头的杭雁菱畅快的大笑着。   “不过有人会比我更痛哦!”   嘭!   人群之中,一个阻拦在道派跟前的大喇嘛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天空下起了一阵血雨。   他五官突出,浑身僵硬,眉毛以上的部分却不翼而飞了。   那部分器官“炸碎”了。   白的,红的,稀稀拉拉的落在地上。   围观的民众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来,就连负责维持秩序的龙卫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密宗的喇嘛脑袋炸开了。   民众的惨叫,杭雁菱的狂笑。   大和尚目睹着这诡异的情况,一时间被震慑住。   杭雁菱趁机挣脱开了束缚,转过身来,将左手伸到了大和尚跟前。   “来,选一个,再掰断一根。”   “你——”   “哈哈哈,我来一根如何?”   愉快的杭雁菱没等大和尚说话,大笑着掰断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嘎嘣一声。   嘭的一声。   一根手指折断。   一个喇嘛的脑袋炸开。   惨叫声更大了。   原本热闹的欢迎,变成了凄惨的修罗会。   哪怕是抱着闹事打算来的大和尚都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况。   他的眉毛不停地抖动着,气的浑身发抖。   他抬起手掌,金色的光芒在掌心凝结,准备趁着道派混乱的时候也一掌拍碎这恶女的脑袋。   而恶女只是轻轻一笑。   “按照约定——如果我受到生命威胁,我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自卫。明白吗?”   恶女轻轻的将无名指伸了过去。   嘎嘣一声。   无名指断裂。   这次,轮到大和尚的两个耳膜炸开了。   鲜血喷出,真气逆转。   大和尚猛地咯出了一口血来,身子一趔趄,跪倒在了地上。   失去了三根手指的杭雁菱垂落着右手,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惨叫。   她伸出了自己左手完好的五根指头。   “虽然你听不到了,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恶女笑的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她用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捏着紫色的叶子,左手在大和尚面前晃来晃去。   “选一个,掰断它,快。”   “嘶……呼,嘶……”   剧痛让和尚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抬起手想要掐住杭雁菱的脖子,可那条胳膊却在伸出去的时候诡异的膨胀了起来。   经脉之中,真气逆流的感觉让他察知了不妙。   而杭雁菱却将一根手指塞到了大和尚的掌心里。   “选我的食指吗?”   “不,等等——”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猜对了,是大奖哦!!”   嘎巴。   杭雁菱用断了手指的右手手掌压住大和尚的手背,强行拧断了左手的食指。   嘭,嘭,嘭,嘭,嘭!   接二连三,密集的爆炸。   恐怖的血雨。   在血色的帷幕之中,杭雁菱面容扭曲的将额头砸在了大和尚的脑袋上,面容狰狞,却又充满快乐。   “五个人,都是你杀的,五个哦,整整五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要。”   大和尚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着莫名其妙头颅爆炸的徒子徒孙们,他慌了神。   活了一百二十余岁,他真的没见过这般场面。   为什么?不是一个凝元期的小丫头吗?   她是怎么杀人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场闹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听不到,听不到。   大和尚呼吸困难,体内经脉的逆流让他极为痛苦。   他狂吼着拔出了自己腰间的血刀,朝着前方不远处,那个远远逃跑的圣女一刀斩下。   圣女发出惨叫,脑袋离开了脖颈。   鲜血淋漓,洒在皮肤上。   无比快意。   大和尚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双眼赤红,血刀染满了血。   一刀,一刀。   带着无比的恨意,将那个逃跑的圣女剁碎成了肉馅。   快乐,无上的快乐。   复仇的快乐,杀人的快乐。   密宗的教义便是自在随心,佛在我身,佛随我心。   随着那圣女的血,骨,肉,全部在血刀之下化作烂泥,大和尚只觉得连同自己的灵魂都随之升华了一般。   站起身来,大和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不远处,那个圣女还在站着。   因为目睹了自己的手段,所以恐惧了吗?   哈哈,你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大和尚笑着走了过去,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圣女。   抹了她的脖子,将首级摘下来,悬挂在腰间。   佛在我身,佛随我信。   自在如意,大法归真。   胜利,胜利,胜利。   无上的喜悦。   给我死去的徒弟们陪葬,仅仅死两次怎么够呢?   “不,不要,不要过来。”   “哈哈,原来你在这里。”   大和尚又抓住了一个密宗的和尚,抡起了厚厚的刀背。   这次,在他落下砍刀之前,一把剑格挡住了他。   一群碍眼的道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真烦啊。   这群道士,这群用清规戒律束缚自己的懦夫。   这群……   ……   ……   等……一……等……   “为什么……我会,听见……她的惨叫……”   大和尚的动作停了下来,呆滞的红色瞳仁微微落下。   他机械而僵硬的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那滩肉泥。   是的。   那是被剁碎的圣女。   他将手垂落腰间,拿起了挂在腰间的首级。   是的。   那是圣女的脑袋。   为什么……   会有两个圣女?   ——————————————————————————   发狂的大和尚,被道士和龙卫们**协力,一刀一刀的刺穿了身体。   直到浑身淌满了鲜血,他的眼珠子都是通红的。   枯瘦的身形变得强壮,浑身的经脉如同蚯蚓一般凝在肌肉的表面。   “哈……呃,哈……”   大和尚艰难的呼吸着。   他的声音痛苦而压抑。   “为什么,为什么……”   他回过头去,却发现圣女被护卫在众人的身后,根本没死。   直到双眼暝阖,他都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并不知道。   等到血雨停下来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民众早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还幸存的喇嘛们连忙四散而去,毕竟没有谁想再让自己的脑袋炸开。   道派的众人还愣在原地,还有柯道源。   柯道源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圣女的首次亮相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呆呆的站着,将圣人护在身后,手持着长剑。   面对着道派的众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而小圣人却把他扒拉在了一边,走了出来。   小圣人的眸子也是猩红色的。   她呆滞的看着地上的鲜血,良久之后,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双手,眼泪滚落。   “好痛,好痛。”   她疼的跪坐在地上的血泊之中,肩头抽搐着,吧嗒吧嗒的眼泪在地面溅起了血珠。   “我的手指怎么了……疼,好疼。”   委屈,困惑,疼痛。   “自从来了东州之后就一件好事都没有……呜,呜呜呜……”   啜泣起来了。   这个大肆屠戮的恶女。   真阳观的长老玉虚子谨慎的抽出了剑,踏过血泊,走到了小圣人的面前,剑,架在了小圣人的脖子上。   “你……是何方的妖孽?”   小圣人抬起头来,茫然而无辜地看着玉虚子。   “大叔,你是?”   “我问你,你是何方的妖孽!?”   玉虚子拔剑要刺,他此时的心已经慌了。   谁能想到千里迢迢迎回来的圣人会是个杀星?   柯道源连忙拦住了自己的师兄,却被玉虚子一把推开:“之后再找你问罪,先让我诛杀这头——”   “妖孽,是嘛?”   杭雁菱抬起头来,她的脸忽然再度恢复了微笑。   “就像三百年前,你们的祖先做的那样,对吗?”   “什!”   玉虚子的剑刺下,却被狞笑着的杭雁菱一把攥住。   剑割破了手,鲜血顺着手腕流下。   “我有多久没被这样一群牛鼻子围着了来着?”   眨眼间。   数十把兵刃对准了杭雁菱。   杭雁菱咧开了嘴巴,笑了起来。   她松开剑,张开臂膀。   “来,杀我。”   在剑尖之中,她轻轻转了一圈。   “杀我啊,试试看?试试看你们身后的龙卫会不会让你们动手?!”   道派的众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这“小圣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震得他们说不出话来,抬剑要刺下时,龙卫们却齐齐出手,真的如同那“小圣人”所言,拦住了道派的众人们。   即便是“国教”,也是不能在这皇权至上的国度和“禁卫军”抗衡的。   龙卫此次带队的将军亲自捏住了清虚子的肩膀。   其他的龙卫也将这刚刚制造过杀戮的圣女团团围了起来。   “马将军!你在做什么!?”   清虚子着急的冲着身穿重甲的马将军质问道:“这女子身上显然有妖祟附体,你看不出来吗?!”   “圣上的命令,杭雁菱不可受到生命威胁,违者斩!”   马将军面色庄重地说道。   对于士兵来说,皇上的命令比任何东西都惯用。   哪怕他也清楚,清虚子认为自己护在身后的杭雁菱是被哪个“妖魔”附了身。   “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咔哈哈哈哈哈!!!!”   捂着额头,杭雁菱大笑起来。   她的手指在一阵咯嘣咯嘣的声音之中恢复了正常,在瞥了一眼那片紫色的叶子后,笑容一闪而逝,变成了阴森的表情。   “看来,这次我挑了个合适的人选啊。”   “你!!!”   “道士,留着你的脑袋——下次见面,我会……”   杭雁菱的话没说完,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龙卫们将她搀扶起来,目光齐齐地看向了马将军。   这些龙卫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位绝对不能杀死的圣女,马将军面色沉重地说道:“将她押送到大牢里,好生照顾……绝不可伤她分毫。”   “是。”   ———————————————————————————————————   “是什么是啊!”   在龙卫和道士的人群都散去后。   在挨着青龙门最近的酒馆二楼。   在一张只有一位客人的桌子前。   戴着羽帽的少女面色阴沉的端着酒碗,一口喝了下去。   “我可不记得我有写过这样的故事……哼,不过……无所谓了。”   晃着空荡荡的酒碗,少女轻轻的给自己再倒了一碗酒。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虽然稍有差池,不过……故事就是故事,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   ——————————————————————————————————   “喂,听说了吗!”   花莺莺面色苍白的推开了殷娘的房间,径直的走到了房间里。   “刚刚在青龙门,东州来的圣女大闹了一场诶!那个,那个真的是……”   “她是原来的殷娘。”   对着镜子,神色如常的化着妆的“杭雁菱”笑着转过头来。   “而我,是当初在南州,偷偷在瓦片上看你的那一个。”   “诶?!”   花莺莺惊的一挑眉头,她伸手拉住了杭雁菱的脸,用力的扯了扯:“等等,诶,真的……你,你是……”   “即便是完全相同的长相,也会因为经历的不同在体型上稍有区别,你好好感受一下。”   杭雁菱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歪着头:“啊,还是说要我复盘一下我们在南州的经历?当时是你坐在这个化妆的地方,我跟付……付天晴在一起偷窥你化妆来着。”   “不,不用了。”   花莺莺想起那次糟糕的相遇就有些头痛,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等等,我原本的殷娘有这么疯吗?虽然她的确是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家伙……但是,但是……”   “那个家伙没什么底线,一直是这样的啦。”   杭雁菱笑着拍了拍花莺莺的肩膀,随后坐在梳妆台前,继续化着妆。   “对了,莺莺姐,能帮我打一盆暖水上来吗?”   “你这不是刚化上妆么?”   “哎呀,画的有点不好,毕竟是第一次弄这个玩意,好了好了,听我的嘛。”   “……”   花莺莺困惑的看着眼前的杭雁菱,这跟殷娘处了几天,她一直都是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很少有这么开朗的时候。   ……难不成这个南州的杭雁菱也是个双重人格?   怀抱着疑问,花莺莺乖乖的离开了房间。   坐在梳妆台前的杭雁菱笑嘻嘻的看着镜子。   她抬起手掌,轻轻的用手指触碰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没有辜负你的信赖吧?”   梳妆台上,一片紫色的叶子静静地躺在妆奁盒中。 第五十四章 于是,杭雁菱选择了沟通   距离圣女大闹青龙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这位初到东州就大开杀戒,疑似被邪祟附身的杭雁菱并未像寻常的囚犯一样被拘束在龙卫的大牢之内。   如今的她待在一个小屋子里。   床铺,被褥,茶品,果盘,梳妆台。   一切都和寻常的客房没有区别。   只是通往门外的道路上,站着一个身穿灰黑色轻甲,外貌约么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男人头上戴着一圈龙纹金冠,左胸胸前的甲片有四片被涂上了颜色。这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们为了纪念战胜强敌而留下纪念的一种方式,四片金色的甲片,象征着这位中年人曾经夺取过四位金丹期修士的性命。   何奎,龙卫禁军的三大统领之一,同时也是资历最老的一位,东州的金丹期强者,年方二百九十六岁,侍奉过四朝的皇帝,因在北州血战之中连杀两名金丹修士,被加封王号——龙虎王。   “不愧是不注水的金丹期啊,光是在门口坐着,我身上的汗毛就一阵阵的发麻。”   杭雁菱翘着二郎腿,看着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的何奎,笑着招了招手:“在门口坐着多不合您的身份,显得跟我欺负老年人一样,过来坐坐如何?”   何奎抬起头来,扫了杭雁菱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晃了晃,拔出了塞子,咕嘟一声喝了一口。   “有这就够。”   “在看押重犯期间喝酒,皇上不会怪罪你吗?”   “皇权特许,嘿。”   何奎嘿地笑了一声,舒舒服服地靠在门板上,倒是完全没有看押犯人的紧迫感:“小姑娘,你受得什么训练,打从坐下开始你这双招子就在我身上寻破绽。累不累啊。”   随性洒脱,快言快语。   何奎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抹了一下嘴巴。   “这儿就咱们两个人,实话说了,我还是挺好奇你怎么解决掉那帮西州的蛮子的。”   “老前辈跟我一个凝元期好奇什么?我那点杀人伎俩,在战场上真正厮杀过的您面前,不过是小孩子抛石头玩的杂耍罢了。”   杭雁菱难得谦虚了一回,她眯起眼睛看着龙虎王何奎,身子轻轻的晃动。   这是她不自觉地习惯,在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敌人时,本能的会产生与之搏杀一把的愿望。   只可惜。   现在还不能过这个瘾。   这件房子虽然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但它所在的位置应当是位于东州的地脉交汇处之上,也便是被称之为龙脉的地方。   原本势力就没办法跟何奎抗衡,人家又站尽了主场优势,这一架是根本没法好好打的。   “果然,你这丫头不是被邪祟附身。”   “哈哈,您说呢?”   杭雁菱哈哈笑了笑,也不紧张。   她松懈了身上的架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闭上眼,轻轻的哼起了歌来。   “诶,嘿嘿嘿,别唱歌啊,老夫对你好奇着呢。”   何奎倒是完全没有老人的庄重,他咕嘟喝了一口酒,弓下腰,兴趣十足的看着这位南州来的圣女:“你一个阴灵气修士,是怎么能被那群牛鼻子当成圣女的?”   “阴差阳错,各种巧合罢了。”   杭雁菱微微睁开眼睛:“说来,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来看守我啊。”   “哦?怎么了?你晓得老夫?”   “呵呵——不光晓得,我还知道你的很多事情哦。比方说……现在这个时间点,你的长孙让你很不省心,对吧?”   “……”   何奎愣了一下,他哈哈的笑了两声,捂着脑袋:“你听谁说的?”   杭雁菱并未回答何奎的问题,只是转换了话题问道:“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二百九十六了,小三百。”   “那看来距离你喝下那杯毒酒,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呢。”   杭雁菱挑起眉头,笑嘻嘻地说道:“你多少克制一点酒瘾吧,就算黄泉特许,允你喝下全天下所有的美酒,可万一哪天皇上一个不高兴,赐你一杯鸩酒。你说你是喝,还是不喝?”   “小姑娘,激将法是没用的,老夫多大岁数了,真是。”   何奎有些没趣的白了杭雁菱一眼,晃了晃酒葫芦:“不过你闲着没事扫听我那些家长里短的干什么?”   “我今天刚到东州,哪来的扫听的机会呢?”   “你不会想说,你真是有苏蝉转世,真如同那位传说中的那位有苏蝉大人一样,有占卜未来的能力吧?”   何奎看着酒葫芦,借着兴致,他笑呵呵的拿起葫芦来,又喝了一口。   杭雁菱睁开了眼睛,也笑着说道:“如果我说是,你会在这儿杀了我么?”   “不会,杀了你更麻烦,要跟东州的那个婆娘打,不划算不划算,当初两个老哥哥都差点折他手里,我一个小子,好不容易苟活了这小三百年,你可让我再活四年,凑个整数吧。”   “呀,可是根据我的占卜,再过三年,你生日会上,会发生一件很让你不舒服的事情。”   “哦?”   何奎睁大眼睛,笑呵呵的问道:“说说,说说。”   “你的好孙子会给你献上一杯五蛊噬心酒,那就香的诱人,甜的要命。你明明知道那里面有毒,可就是耐不住嘴馋,把它给喝了下去。”   杭雁菱装模作样的掐着手指,坏笑着眯着眼。   “然后,你很强,你并不会死,你的修为也不会受到损伤。你是个慷慨大方的人,也早知道你的孙子别有用心,所以你不和他计较——然而你不知道,这是你孙子的计谋。”   “哈哈哈,挺有意思,按你说的,这毒酒我都喝了,我孙子还能有什么计谋?不就是为了弄死我嘛!”   “呀,瞧你这话说的,你除了打仗之外,真就一点在朝为政的智慧都没有么?你孙子那酒肯定不会是自己搜罗的啊,他这几年搜罗的毒酒根本不够毒死你,他是故意在你面前卖破绽,让你以为他在准备毒酒害你。其实啊——他生日那天给你喝的噬心酒不是他自己调配的,而是他偷来的,皇帝赐死别人用的鸩酒。”   “哎呦呦,你这把我给绕糊涂了。”   何奎摸了摸脑袋,跟逗小孩儿玩一样:“你说反正我孙子都要毒死我了,自己调的毒酒和皇帝赐的鸩酒有啥区别啊?”   “陛下的毒酒都没办法杀了你——你好了不起哦。如果陛下有朝一日没了,新君还能驯服得了您这位英勇无敌的龙虎王吗?”   杭雁菱眨了眨眼睛,就好像在看一个不开窍的小学生。   “您孙子的用意不是杀了您,而是让陛下对您起杀心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老夫为陛下征战半生,他怎么会——”   “他还活着,当然不会,那如果他命不久矣呢?”   “……”   “哎呀,其实这就跟占卜无关了,那是推理都能推理出来的结论——东州的皇帝少说也能活个八十岁,再怎么想,也不至于在自己四十岁,正当壮年的时候挑选继任人吧?这还有四十多年的江山可以坐,早早选出太子来干啥呢?”   “……小姑娘,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是杀头的罪名。”   “哟?真巧了,我只知道你们不敢动我这具身体。”   杭雁菱舔了一下嘴唇,轻轻竖起一根手指,端详着自己的指尖。   “除非,你想让陛下和盛怒的紫水干一仗,即便陛下是地脉之主,占据绝对的本土优势,但你觉得发疯的那个婆娘会不会拿整个东州皇都的百姓来为杭雁菱陪葬?”   “咕嘟,咕嘟。”   何奎咕嘟咕嘟喝干了葫芦里的酒,随后将酒葫芦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葫芦碎成了几块。   他嘿嘿的笑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丫头,老夫得承认了哈,你厉害。我这奔三百岁的老头儿了,差点让你的装神弄鬼给弄上火了,啧啧,小娃娃,你就那么喜欢给自己找刺激?”   “我喜欢掐着别人脖子的感觉,也喜欢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   杭雁菱嘿嘿笑着,弯下腰,看着没了酒水的何奎。   “再附赠给你一个小秘密吧,你觉得你孙子为什么看你不爽?”   “好啦,别说了,老头子压着火儿呢。”   “因为你不肯站队啊,你忠心耿耿,坚信陛下根本不会因为自己在战场上的疏忽而受伤,你坚信东州之主天下无敌,龙武义是你侍奉过的所有君主里最英明神武的,如此厉害的皇帝根本不可能英年早逝——你害怕啊。”   “够了,闭嘴吧。”   “你害怕你想不明白皇帝短命的原因,你总是忍不住去猜,‘是不是早年和北州的交战之中受了什么伤?’‘是不是清扫狐狸庙时,受到了什么诅咒?’要不要我告诉你他短命的原因?诶,要不我告诉你他什么时候会死,最后选了哪块皇陵吧?”   “够了!”   嘭的一声。   何奎没有动弹。   杭雁菱身后的墙壁却出现了一个窟窿。   如同被猛虎的利爪硬生生拍碎了一块一样,狰狞的,不规则的大窟窿。   这样的一击打在杭雁菱身上,怕是早已经能够将她粉身碎骨。   但是杭雁菱却全然没有在乎。   她嘻嘻地笑着。   “还笑话人家牛鼻子找个人来当圣人捧着,你们东州人有一个算一个,何尝不是如此?依靠着信仰运转的力量体系,哪怕是你这个金丹期的高手,也是将信仰寄托于人才能健全的活着的。”   “小丫头,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何奎不解的问道。   “没好处啊,甚至可能被你打一顿,不过你敢打我么?”   杭雁菱笑着咧开了嘴:“将愤怒和你毕生都去守护的这座城市放在天平上,去称量一下,你觉得哪个对你来说比较重要?”   ——————————————————————————————   “听说,今天的青龙门……”   “将军。”   “诶。”   龙朝花看着逼近自己老将前的小卒,有些不高兴的挥了挥手。   “这把不算,我跟你说话呢。”   “下棋就应当专心致志,思考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凛夜笑着拿起了自己刚刚吃掉的“车”,攥在手里。   “好了,轮到你了,快走吧。”   “这,这……我不想玩了。”   龙朝花将棋盘一扒拉,张开臂膀,向后躺倒,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面。   她鲜少的耍起了女孩子的脾气来。   “你到底怎么了?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说要陪人家待一整天……我都做好放手你的准备了,你干嘛在这里待着,不想去救我了?”   “小殿下要撵我走么?”   “是啊,滚蛋滚蛋。”   “呵呵,可我不走。”   凛夜弯腰收拾起了散落在床上的棋子,在这公主的寝室之内,只有她们两人一并坐在床上。   二人都穿着轻便的衣服,自从用过早饭后就一直待在一起。   读了一会儿史书,随后又一起随手作了两幅画,最后凛夜又拉着公主下棋。   这悠哉悠哉的生活的确是公主心中想象过无数次的景象,但公主始终放不下心来。   太轻松了。   这生活来的实在是太过轻松了。   轻松地竟是有些不现实。   尤其是凛夜的双眸,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虽脸上的表情总是笑着的,但那笑容总显得有些茫然而呆滞,就好像心里头总是想着什么似的。   虽说跟公主待在一起谈不上敷衍,但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   龙朝花在床上打了个滚,伸出双手搂住了正在收拾棋子的凛夜,将她一扯,拽在了床上。   “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好不好?你这样子……呆呆的……”   “呆呆的怎么了?我发呆也好,发疯也罢,何等狼狈的丑态在你面前都不新鲜。你不是希望我变成那个样子么?”   凛夜笑着,说话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我不喜欢你这样了,我心疼。”   龙朝花搂着凛夜的腰,贴在她怀里。   “若是平常的你,青龙门前发生的事情,你肯定……”   “平常?哈哈哈……平常的我是很愚蠢的。”   凛夜搂住了龙朝花的脑袋,用力的抱住了她。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珍惜之后的时光。不行么?”   “……行,但是……好吧。”   龙朝花叹了一口气:“夫唱妇随,你若是乐意陪我,我自是不会说什么。”   “呆婆娘。”   “嗯?”   “我一定会救你的。”   “……”   “不过,不是现在……我们需要等待。”   “哦。”   “呆婆娘。”   “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讨,讨厌。”   “哈哈……不论如何,可别真的讨厌我啊……” 第五十五章 付天晴和李天顺   “这就是最后一个狐狸祠了。”   付天晴手里拿着罗盘,另一只手牵着一根绳子。   被绳捆索绑的李天顺垂头丧气的跟在付天晴的身后,而一群小妖怪也看守着李天顺。   在加入组织的这些天里,名义为“蛇妖”的付天晴凭借着自己出众的能力和亲和的态度在妖族当中广受好评。   毕竟妖族的心思还是单纯,这帮小妖怪围绕在付天晴身边,倒是让他久违的感受了一把小少爷的滋味。   虽然没能直接接触到组织的核心首领,但是随着关键的时间节点迫在眉睫,付天晴从一开始的协助,到如今已经能够领取到自己的罗盘,开始独立组织喽啰们收罗潜伏在地脉,随机出现在东州大地各处的狐狸祠的。   此时付天晴所寻找的,是组织所收集的狐狸祠当中所剩下的最后一个,同时也是积攒有苏蝉怨念最大的。   组织特意将这个重要的工作委派给了刚加入组织不久的付天晴,让他方便展现自己的实力,为组织做出更杰出的贡献——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付天晴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像小羊仔一眼牵着的李天顺,笑着叹了一口气。   组织的意思其实并不难猜。   传说当中狐狸祠之内残留着有苏蝉遗留在大地之上的“荒魂”,所谓荒魂便是妖族体内属于野兽的部分,也便是所谓的“天性”。   凶暴,不可理喻,充满危险。   组织所进行的“收集工作”本质上是将这份怨念从狐狸祠之内牵引出来,随后将之用特定的工具收拢其中。   怨念所展现的形式也有各种各样,比较稀少的怨念只会体现在寺庙的外表上,而怨恨浓度高一些的,会产生致幻的效果。组织里有不少人沉溺在妖族的幻境之中未能走出来。   而这传闻之中的最后一座怨恨程度最高的,其中所蕴藏的“幻境”自然也是最危险的。   特地让付天晴来激活这个狐狸庙,并且让他带上李天顺,摆明了这是找个机会将这个可疑而优秀的“新人”处理掉了。   可惜这帮小妖怪还一口一个大哥的喊着,尤其是一个白鼠精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信誓旦旦的用含糊不清的话语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帮大哥挡在前头。   抛开真假不谈,从古至今,也没听过老鼠给蛇挡枪的。   随着罗盘上的指针不断地躁动,付天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十几号妖怪小弟,叹了一口气。   “好了,马上就要进行接触了,你们这帮小妖就在这里乖乖待着,等我的好消息吧。”   “大,大哥!带折窝!”   小白鼠姑娘点着脚尖,大尾巴甩了甩,奋力的举起了手。   付天晴无奈的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轻轻瞥了一眼妖怪队伍当中一个一直沉默不言的妖族,心理冷笑了一声。   这组织怀疑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要把跟自己走得近的这些妖怪也拿来当垫背的。   虽然自己大可以在这里跑掉,但若是自己跑了,这些小妖怪怕不是就要被送进去当替死鬼了。   “听好了,素烛,大哥要去进行的是很危险的任务,像你这样的小妖怪不光帮不上忙,而且可能拖我后腿,我带着这个人质去就行了,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让他给我当垫背的。”   “大哥好衰!”   “是好帅啦!笨。”   付天晴笑着弹了一下白鼠精的脑袋,抬头看向了队伍里沉默的那头妖族——一头黑熊精。   “黑跃大哥,兄弟姐妹们就拜托你照顾了,不论如何我都会去激活狐狸祠,让有苏大人的冤魂得以宣泄那份愤怒。”   “……去吧。”   “你照顾好他们,要是素烛妹妹受伤了,我怕是死也难以瞑目了。”   “我知道。”   “……你最好知道。”   付天晴微笑着,眼中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转身牵着李天顺,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最后的目的地,位于被一片大山环绕着的一处山谷。   想要到达那里,必须得怕一段时间的山路,越过环绕着那座山谷的峰峦,从夹缝之间抵达,   道路遥远,身后的妖族逐渐地看不见身影,付天晴也松开了束缚着李天顺的绳子,歪头说道:“他们应当是听不见了,老李,这几天你一直沉默寡言的,只有咱俩,总该说点什么。”   “……呼。”   李天顺吐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抬起手掌,掌心当中放着一小块的白色晶体,已经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什么玩意?”   “冰糖。”   “嗯?你从哪儿偷的?”   “今天中午,你那个素烛妹妹偷偷塞给我的。”   “……她给你这个干啥?”   “说是听说我不久之后就会被处刑,按照人类的规矩,死人上路之前应当吃点好的。于是……她就给了我这些。”   “……”   付天晴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妖族给你的东西,你不应该当垃圾扔掉吗,放在手里化了,怪粘的。”   “……”   李天顺也不说话,和付天晴并肩走了一会儿后,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在冰糖块彻底融化之前,吃进了嘴里。   “好吃吗?”   “一般,握的太久了,有点咸。”   “哦。”   “……师父经常对我说,妖族所谓的同情也好,同理也好,一切行为都只不过是对人类的拙劣模仿,它们本身是野兽,并无情感可言。就像这次,一个小白鼠精给我送上了所谓的断头饭……大概也只是出于想要模仿人类吧。”   “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轻松一些,你可以这么认为。”   “要是真能轻松,我现在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李天顺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付天晴见他这个样子,抱着后脑勺,随口嘟囔着:“老李,容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   “说呗。”   “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们要急吼吼的迎来一个南州的圣人来演讲……一般来说请人演讲无非是为了传授经验。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跟那些其它的外来教派答辩,你自己上不就好了吗?”   “……”   “当然,想让祖师爷认证过的大圣人去增加说服力,这个理由倒也没什么不妥……但是我总猜想着。你们是不是很想要老杭去给东州人证明……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善人’的?”   “你……唉……”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好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挺难活着的,你们都大费周折去南州找圣人了,是不是说明老杭那样性格的人,在如今的东州实在是找不出来了?”   “得了得了,给我个面子,别数落东州的不是了。”   李天顺难得开口求饶,付天晴也没多说。   这几天在组织里,李天顺长期被关押在地牢之中,不过他倒是没受到什么严刑拷打,也没人对正天道观感兴趣。所有的妖族们似乎都坚信着这次行动能够一次性的鼎定乾坤,那之后不管李天顺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   道派的情报对组织而言没有价值,在他们的计划面前,几个牛鼻子构不成威胁。   “我当初起意加入这帮妖族,是想要弄清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现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你我是时候脱身了。”   这个“组织”之所以不断地搜罗狐狸祠,目的是为了搜集有苏蝉陨落之后在这片大地上余留之下的怨念,以邪法复生出来一头只知怨恨的狐狸,对东州皇都发动袭击,即便杀不死皇帝,也要将那些皇子们一网打尽。   这是个听上去……   直白到有些愚蠢的计划。   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有苏蝉的怨念必然能够战胜东州如今的地脉之主,让他们好好尝尝妖族的厉害。   哦,对了。   用东州人的话来讲,这叫“信仰”。   这些小妖怪对那位三百年前的狐狸有着近乎绝对的崇拜和信任,他们相信只要能让那位有苏大人再现世间,哪怕只是小小的幻影,也足以撼动整个东州。   “组织的上层也许另有打算,只不过再怎么变化,他们的目的是围绕着有苏蝉的怨念来打的没错了——老李,你可以差不多带着这个消息返回东州了。我估摸着老杭他们也该到了,你去通知老杭吧,她见多识广,总会有办法的。”   “那你呢?”   “我?我去探探路呗,来都来了,不能白走一趟啊。”   付天晴哈哈笑了两声,抬头看着上头的山谷。   “我也好奇,那后面有什么凶险等着我呢……如果有机会,我试试能不能把这最后一座狐狸祠给毁了,或者动点什么手脚。”   “……走吧,一块儿去看看。”   “那要是咱俩都死在这儿了,岂不是这些天来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那你去负责告诉圣雁菱,我来淌这潭浑水,这本来就是东州人的责任,没必要牵累你。”   “……”   付天晴和李天顺对视着,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本来得到了情报,可以一起离开,没必要非替组织完成最后这一步的。   但李天顺知道付天晴不会放任那几个小妖怪被当做下一波填充的炮灰。   付天晴也清楚,李天顺不会撇下自己一个人走。   老哥俩看着对方,都无奈的苦笑起来。   得了,这次算白干了。   “为几个小妖精搭上我这条命,想想真后悔啊,明明认识不过几天,亏,真的亏。”   “真要觉得亏你就不会还往山上走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山路漫漫,随着海拔的升高,前方的山路逐渐被雾气所笼罩。   “老李,这趟下山,你找个机会让你那帮祖师爷也霹一下我,我觉得我也有资格当圣人了。”   “我们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那你觉得我们两个,跟最后这座狐狸祠的怨念同归于尽的概率大吗?”   “不大,很有可能是你我白死,组织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啧,这话怎么越说越丧气了。”   “事在人为吧————喂,出现了。”   李天顺抬起手指。   前方的山路大雾弥漫,在雾气中央,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和付李二人一样在登着山,从身形上来看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级,脚步不疾不徐,身形模糊。   经过这么多天为组织效力,付天晴心里明白,看到这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身影,说明受到“有苏蝉”的影响,那“噩梦”已经开始了。   “明明还没到达山谷呢,这幻象就已经启动了,我们这次面对的有苏蝉得是有多凶险啊。”   “……”   “前面那个是有苏蝉的人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啧,跟我心里那种祸国殃民的狐妖差的有点大。”   “别说话,她脚步停了。”   李天顺打起了警惕,从背后抽出了剑。   在较为凶猛的“噩梦”里,梦中的角色偶尔会袭击闯入这场梦中的角色,就像是付天晴最开始遭遇的那个凉茶摊一样。   不清楚这个女子的来历和身份,付天晴和李天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准备应对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袭击。   周围的浓雾散开了一些,那女子转身掐着腰,发出了声音。   “喂,付哥,李哥,两位男子汉能不能勤快点啊?”   “……”   听闻这浓雾中的女子突然喊起二人的姓氏,付天晴和李天顺都是一愣。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   随着距离的接近,眼前女子的容貌显现了出来。   那并不是东州人的长相,女子有一头西州人特有的金色长发,额头的刘海飘着几缕白,五官倒是随了东州人的特征,只是一对儿眸子一只浅白,一只浅金,看着十分的诡异。   付天晴看着距离差不多了,掌心雷光闪烁,准备发动袭击。   可李天顺忽然一把拉住了付天晴。   “别动手。”   “怎么了?有苏蝉不就在前面么?把她杀了说不定能够多少……”   “她不是有苏蝉!”   “诶?你怎么那么确定,你不是没见过有苏蝉什么模样么……”   “可我认得她。”   李天顺吞了一口唾沫,攥紧了拳头。   “我见过那副画像……西州人的金发,白色的发丝……异色双瞳……虽然此时的她尚且年幼,但是不会有错……她是……东州三百年前的那位陛下……是东州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   “什么?”   “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女子掐着腰,无奈的看着付天晴和李天顺。   “付瀚海,李亦清——你们两个要是不乐意跟我去见她,就赶快下山吧!别拖我的后腿。”   虽然同样是姓李和姓付,但这位女帝陛下喊出来的却是另外两个人的名字。   李天顺闻言皱起了眉头:“李亦清?……啧,怎么回事。”   “李亦清谁啊?”   “我祖师爷,其实你见过的,是当初雷劈小圣人时,我请来的三位祖师爷其中之一……也是当初搏杀有苏蝉的英雄之一。”   “嚯……你祖宗?这巧了不是。”   “怎么回事……祖师爷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段的幻境里……还是和莉绯陛下一起……”   “谁知道去啊,我现在比你更困惑呢。”   付天晴抱着后脑勺,皱着眉头:“付瀚海这个名字,老李你听过吗?”   “没有,我看过许多典籍,其中并未记载过这个名字。”   “废瘠薄话,因为那是我祖宗。”   “什么?”   付天晴有些牙疼的嘬着牙花子:“而且……如果你说这个什么莉绯女皇是三百年前的人……那时间就有点对不上了。据我所知,我付家这位开宗老祖是两百年前在南州建立的付家……怎么会在这里?”   “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幻境会自动将我们转化成对应时代的人……另一种可能……”   “是这咱们的俩祖宗,当初的确经历过这段……?”   ’ 第五十六章 有苏蝉   二人抱着姑且跟着走的想法,一路随着这位三百年前女王留下的幻影登上了山谷。   山道狭窄而细长,因为此时幻境已经展开,无从判断这条山道是否是三百多年前的样子。   莉绯殿下一直没有回头动手的意思,付天晴和李天顺跟在身后,也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你们这三百年前的陛下怎么是个金色头发的?”   “莉绯陛下母亲是西州的圣女,当时为了太平,她母亲来东州和当时的皇帝陛下和亲,生下了莉绯陛下……你看她的眸子是金色和银色的,恰好就是东西州混血的证明。”   “嚯……那这种血统不纯的,还能当女皇?”   “嗯,毕竟当时莉绯殿下办了一件大事儿,至少在位期间给东州带来一段时间的盛世,只可惜之后的事情……”   李天顺脸色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把话往下说下去。   走在前面那位三百年前的幻象转过身来,看着嘟囔着的李天顺,掐着腰喊道:“喂,是你们自顾自的要跟过来的,真那么不情愿,趁早下山去。”   付天晴见这次的幻象危险度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尝试着还了一句嘴:“嘿,女皇陛下,吃了么您内?”   “付瀚海你也是一副瞻前顾后的德行,我都说了不会有危险,有什么好怕的。”   付天晴一耸肩膀:“得,驴唇不对马嘴。”   “看来,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会被转换成当年的情形……应当是当年的付瀚海和李老祖一起随着女皇陛下来到这里做什么事……而这里既然是有苏蝉最后一个祠堂的所在之处,封印着她最大的怨念,只怕是……”   “嘿,往上走吧,不管前面是什么龙潭虎穴,咱们也得硬着头皮往上走不可了。”   付天晴紧跟了两步,李天顺的眉头越皱越紧,也赶快跟了上去。   不久之后,两人带一个幻影抵达了山顶,顺着下坡路走到了一处隐秘的水潭跟前。   出乎付天晴意料的是,这封印着有苏蝉最大怨念的所在竟然并不是臭池烂沼,也没有四处可见的兽骨人尸。   这是一座种满了桃花树的山谷。   粉红色的桃花盛开着,花瓣随着风轻轻飘落在地面的水池上。   一片片花瓣如同小舟般游荡在这清澈的能够映照出碧蓝色天空的潭水里。   不如桃花林,一阵阵微甜的芳香随着清爽的风吹了过来。   这是一瞬间就能让付天晴放下戒心的景象。   只可惜桃树林之间依然弥漫着薄纱般的雾气,时刻提醒着付天晴这里只是一处幻象罢了.   “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住上一阵子,说不定能够治好我的大雾PTSD啊。”   漫步在桃花林之间,付天晴跟一旁的李天顺开玩笑道:“我就怕这桃花林又是一个走不出去,不断重复的迷宫,你们的女皇陛下带着咱俩兜圈子,直到吸入这里的毒雾过量,我们完逑在这里。”   李天顺皱了一下眉头,还没等说话,二人前头的女皇陛下突然转过身来,用手指往李天顺的脑袋上用力戳了一下。   本以为是袭击的付天晴迅速出手拦截,手掌却穿过了莉绯女皇的手腕,扑了个空。   女皇陛下一脸不满的嚷道:“你这疑神疑鬼的家伙,现在又嘟囔起这雾有毒了是吧?是是是,有毒有毒,嫌弃的话赶紧走啊。”   “我没,不是我说的……”   李天顺一脸冤枉的指着付天晴,跟三百年前的幻象百口莫辩。   女皇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两步。   桃花林深处的雾气之中,突然亮起了一对儿猩红的眸子。   那对儿有着黑色竖瞳的猩红兽眸从半空中睥睨着三人,恶雾笼罩在前方,从模糊之处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桀桀,汝等……是给奴家打牙祭的吗?”   几乎是眨眼之间,弥漫在桃花林的雾气变得猩红而狰狞,以一股要将周围三人吞没的气势涌了过来。   付天晴和李天顺面色大变,李天顺更是毫不犹豫的护在了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女皇幻影身前,拔剑怒视着眼前的怪兽。   “付天晴,帮我掠阵!”   “知道!”   雷光迸射,两个雷系修士马上要发起进攻的瞬间,夹在二人中间的莉绯女皇不耐烦的扒拉了一下李天顺的脑袋。   这一次,幻影实际接触到了李天顺,将他推到了一边去,打断了他施法的同时,这位尚未登基的女皇陛下无奈的嚷道:“好了,别吓唬他们了,本来就疑神疑鬼的,你这一弄,他们用雷劈了你的桃花林怎么办?”   “呼呼呼呼!”   那张足以将三人吞下的血盆大口咧嘴,露着尖锐的兽齿大笑了几声。   随后,优雅妩媚的声音从迷雾之后传来:“奴家是不爽你带着几个不速之客来扰我清净,这小小的报复你都不允了?”   话音落下。   迷雾散去。   如同浪潮退却,周围的大雾消融瓦解。   澄澈的水池,柔粉的桃林,碧蓝的天空,朵朵连绵的白云,此时这座山谷眨眼间已经是晌晴白日。   付李二人这些天也闯荡过不少狐狸祠的幻境,还是头次见到大雾彻底退散,太阳普照大地的画面。   二人一时间不由得看呆了。   莉绯女皇也不理睬二人,走了两步出了桃林,前方是一处生满了茵茵绿草的平地,一个身穿白色宫裙,上绣纹饰的矮小女子缓缓晃动着大尾巴走了过来。   女子的身高只有十一二岁的幼童大小,一对儿粉色的眸子,眼角涂着和年龄不符的妖艳眼影,脸上轻施薄妆,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裙摆之下露出,托在地面上。   一头柔顺的白色长发披在后肩。   她某种含笑,走到莉绯女皇跟前,踹在袖子里的双手拿出了一枚柿子递给了女皇。   “唷,汝长大了,奴家给你柿子,竟要抬手了?”   “说的什么话。”   莉绯笑了笑,弯腰接过了女童的柿子,随着女童一起朝着绿荫地的一处彩瓦凉亭走了过去。   付天晴愣在了原地,看着显露真容的这位“有苏蝉”,扭头看着李天顺:“这跟我印象里千娇百媚,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不一样啊?咋这幼的?”   让付天晴意外的是李天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像是见了什么鬼一样的大张着嘴巴,双眼发直。   “咋啦?卧槽兄弟,莫不是你好这一口??”   “不……我也是……没想到,有苏蝉……那头大害兽,竟然,竟然……是这般模样。”   李天顺缓缓地合上嘴巴,跟莉莉一同走着的有苏蝉却回过头来,用袖子掩住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唷唷唷,瞧瞧你带来的这两个,看到奴家的真身,竟吓成了呆逼,真他妈了个巴子的能笑死吾噗唔唔唔唔!!!!”   传说中的大害兽有苏蝉被莉绯一巴掌捂住了嘴巴。   九条尾巴摇曳晃动,有苏蝉不满的推开了莉绯的手。   “怎么了,不喜欢汝东州的子民被吾取笑?”   莉绯捂着额头,语气虚弱的说道:“是不想你在他们俩人面前丢脸,跟我说话就算了,别和他们……”   “唷唷?为何?吾有何丢人之处?”   有苏蝉捏着袖子,在莉绯女皇面前轻轻地转了个身子:“吾这般如新阳般骄傲的身姿,理应无任何被人指摘之处,别寄吧说这两个傻批处男了,就是他妈你那○○了不少女人的老子过来,吾这身姿也足以让他哈喇子流到○起的○○上才是。”   “求求你了,别说了,别说了。”   莉绯无奈的捂着肚子,一脸胃疼的表情。   “唷唷,吾晓得了,是吾的言谈惹得莉莉不悦了。”   九尾狐有苏蝉用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掩在嘴巴上,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可怜相的抬头仰着脸看着莉绯女皇。   “唧嘤唧嘤,人类果真都是些一日三变的家伙,想当年误入这片林子的莉莉还是个只会在吾的威严之下瑟瑟发抖的小鬼,如今你的○○都比吾的脸大,就嫌弃起吾来了,唧嘤唧嘤”   假哭了两声,有苏蝉哗啦一下挪开了袖子,灿烂的笑着:“骗你的,吾辈根本没哭哦,唷唷噗噗!”   “你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脏话和口癖就不能改改吗……”   “改它作甚?这都是当年有恩于吾的大人们教会吾的,汝瞧我这一身裙子,正是那位大人的千钧丝纺织而成——吾辈只在见你才舍得拿出来穿一穿呢。”   “那平时你去人类世界吃东西的时候呢?”   “唔唷唷,自然是先用吾辈原来的身姿吓退众人,随后用这完美无瑕的身躯○奔!”   “我求求您老人家……哎,罢了罢了。”   莉绯揉着额头,回过神来,目光之中却充斥着寒意。   “喂,你们两个,如果敢将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流传出去,我灭你们九族哦!”   “唷唷,别吓着他们了。”   有苏蝉轻轻的捉着袖子,晃动着尾巴轻快的跃到了李天顺和付天晴面前。   两个小年轻已经被和印象里完全不同的有苏蝉给吓到了,都没有像刚才那样第一时间进行防备。   有苏蝉却也并非为了袭击而来。   她像是变魔术一样,双手缩进袖子,随后一伸,手中已经是多了两枚柿子。   “吾的莉莉承蒙汝等照顾了,莫要跟吾客气,来来来,吃柿子。”   付天晴和李天顺被这个十岁的大害兽各自硬塞了一个柿子。柿子是有实体的,竟能实际的被感知到。   李天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付天晴却大心大肺的拿起柿子闻了闻,吭哧咬了一口。   “诶别说,还挺甜。”   “噗噗,汝这两人也是有意思,见到吾这天阳所赐的完美之躯,一个别开视线不敢看吾,一个怒目而视,仿佛要将吾生吃了。诶,我说,汝二人对吾之身躯就没点反应?连○起都没有,喂,你俩难道不会是○萎吧?还是说你们两个是……”   九尾狐左手勾起了一个圆圈,右手伸出食指,伸进圆圈里晃了晃,眼睛闪闪发光,满是好奇:“你俩难不成是这个关系?”   因为传说中的大害兽过度接近,浑身僵硬的李天顺牙齿打颤的对着付天晴问到:“兄兄兄兄弟啊……她,她她她这手势是什么意思?是,是某种酷刑的指代吗?”   “啊……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一种酷刑。”   “她果然是要害我们,付天晴,替我掠阵!!”   “不,如果我现在一个飞身冲到你的背后替你掠阵,这位九尾狐大人马上就会认定我们是那种关系了。我才不要,好恶心。”   “究竟是什么酷刑会让你这种人觉得恶心!?”   “哈哈哈哈哈,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哦。”   存在于三百年前的幻影九尾似乎对二人的反应有些不感兴趣,大尾巴一甩,转身朝着莉绯女皇走了过去:“莉莉呀,汝带来的这两个男人好生无趣,一个看上去优柔寡断,心善可欺,另一个看上去一板一眼,是个死脑筋。无趣乏味,吾辈从他们身上可看不到乐子。”   啃着柿子的付天晴满不在乎的歪头问到:“你说这有苏蝉是真看不见咱俩吗?她这评论应该说的是我祖宗和你祖宗吧?别说,还挺符合的嘿。”   “应当是看不到的,否则按照那头害兽的性格,必然会将你我二人生吞活剥。”   “我觉得未必,她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会把咱俩活剥了衣服,看咱俩这个。”   付天晴也比划了一个圈,用左手手指比划了两下。   “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你师叔们咯,道观里都是男人,总会有一两个知道这个含义的。”   付天晴的随性让李天顺面色铁青。   “付天晴,我必须警告你,在你面前的这个狐狸可不是你看到的这种十岁小女孩,当初皇都将近有七成人为她所残害,明白吗!?她手里的人命不止十万!!”   “嗨呀,就算你这么跟我说……”   “而且她还谋杀了莉绯陛下!”   “……嗯?”   付天晴皱着眉头,看着因为做了下流的手势,而一脸怒容的训斥有苏蝉的莉绯女皇。和伸出双手捂住脑袋上的狐狸耳朵,笑嘻嘻的抬头呲牙挨训的有苏蝉。   “嚯…………有意思。” 第五十七章 幻境   “喂,你的那个柿子还吃不吃了?”   付天晴盘腿坐在刚好能够看见凉亭的位置,舔着手指,歪头向着一边保持着警戒,像是遇到了陌生人的家犬一样紧张站着李天顺问道:“好好的柿子别糟践了啊。”   “你可真是没心没肺,这是敌人的幻境!敌人给的东西你竟然也敢吃——那有苏蝉传闻之中会不同于道法的【咒术】,当心你被下了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呀,安心啦。”   付天晴吐了一口气,看着凉亭之下,和有苏蝉旁若无人地唠起了家常的莉绯女皇,眯起了眼睛来。   “这是幻象,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们一路上并非没遇到过会袭击你我二人的幻象,但你不觉得这个和之前遭遇的大不相同吗?”   “有什么不同!有苏蝉天性狡诈,说不定这就是对你我的陷阱——”   “不,你恰好说反了。”   付天晴咳嗽一声,站起身来,一只手搭在李天顺的肩膀上。   “在这场幻境里,有苏蝉对我们‘不感兴趣’。”   “什么意思?”   “之前我所遭遇的那走不出去的凉茶摊也好,满是蛛丝的洞穴也好,大火焚烧的森林也好,你我都是以绝对的主角出现在那段幻象里的……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推论。”   “少卖关子,有话快说。”   “狐狸祠内聚集的是有苏蝉的怨念,怨念的本质是让她憎恨的某段记忆。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承载着有苏蝉记忆的幻境,大抵是有苏蝉自己的记忆碎片。我们进入到那个场景之中,体会到有苏蝉当年的痛苦……受到折磨……换而言之。”   付天晴竖起一根手指:“实际上,我们之前遇到的,会袭击我们的幻境里,我们一直是在‘扮演有苏蝉’去体验那段记忆的。”   “啊?”   李天顺一愣,他转过身来,大脑虽然理解了付天晴的话语,但感情上让他有些排斥:“胡说八道!”   “那你怎么解释我们之前遇到的幻境里,明明是有苏蝉自己的怨念,却从未出现过有苏蝉的身影?追杀我们的龙卫也好,从森林当中蔓延伸出的树藤也罢,幻境当中并不是没出现过其他角色,而唯独这有苏蝉是缺席了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那你怎么解释我们现在的遭遇?”   “唔,这次是特殊的。”   付天晴耸了一下肩膀:“似乎是因为巧合,你我的身份刚好对应上了真正历史上发生的某段事件,所以在这段环境里,我们被赋予了匹配度更高的其他角色——大概,或许,是这样?”   “那也太巧了。”   “是,不光太巧了,甚至无法解释我刚刚吃掉的柿子是怎么回事。”   付天晴伸出大拇指了一下嘴巴。   “我们分明无法解除到这次幻境之中制造出来的莉绯女皇陛下,但却能够吃到有苏蝉递过来的柿子。而且,我刚刚打算扔个石头过去试探他们的反应,但是身体完全动弹不得。不信你试试,用你的雷法去劈那个凉亭。”   “……”   李天顺心生狐疑,他闭上眼轻轻念诵了一段祷文,但是在吟咏半截后忽然舌头打了结,雷法被硬生生的打断,之后不管怎么思考都没办法继续使用出完整的雷法来。   “看吧。我猜你我因为被分配了各自的祖先当角色,所作所为都必须局限在‘当时的这两个人真的可能会采取的行动’里,我想我老祖宗付瀚海大概不是个会朝着女皇陛下扔石头的主儿,所以我‘没办法这么做’。”   “……你如何保证你猜测的准确性?”   “我啊,曾经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付天晴盘着腿,双眼轻轻眯起。   “只会在特定的时间产生大雾,并非完全被烟雾缭绕其中,在完全特定的地点,精确地再现出来每一个光景……这次的这座山谷,一草一木都非常的精细,和之前那种完全被大雾模糊掉周围环境的残次品‘幻境’完全不同。”   “……”   “我啊,是这般猜测的。”   付天晴屏住呼吸,看着凉亭之内聊天的有苏蝉和莉绯女皇。   “唯独这里,唯独这个号称残存着有苏蝉最大怨念的狐狸祠,所寄存的幻境和别处不同。它是有目的的展现给所到之人看的一段过往,在这段过往当中,隐藏着某些人的心愿,或者说……目的。”   就像是当初的付家一样。   “你说的某人,是有苏蝉?”   “……”   付天晴并未回答,只是捏住下巴,沉声道:“仔细听这段对话吧,我们不能白来一趟。”   有苏蝉晃悠着尾巴,听着莉莉讲述着山谷之外的奇闻异事,笑的花枝乱颤。   可二人的闲聊终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有苏蝉从袖子当中掏出了两枚酒盅来,放到了凉亭下的石桌上。   “噗呼呼,瞧好了,这可是仙狐的戏法。”   她从袖子当中捉出来了一把大米,双手合在掌中用力搓了搓,一道清澈的水流从有苏蝉的掌心淌落到了酒盅里。   “吾辈难得等到莉莉成年了,这杯酒老早就想要和汝一起喝了。来吧来吧,尝尝。”   “……”   莉绯女皇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酒盅,脸上的笑容消去了许多。   “……嗯。”   “还记得,汝每过三年,汝的生日,吾辈都会问汝的问题吗?”   “记得啊。”   “汝来见吾,所求何物。”   有苏蝉趴在石桌的边沿,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   “吾辈还记得你的每一次回答,三岁那年,汝想活着。六岁那年,汝想要一把神气的木剑,九岁那年,汝想让吾辈抱抱你。十二岁那年,汝想要得到吾辈的力量。十六岁那年,汝想要吾辈带你离开皇宫一天……如今,汝十九了。”   攥着酒盅,大害兽有苏蝉闭上了眼睛。   “凡人的寿命脆弱渺小,心思也是一日三变,吾有占卜未来之能,算到了汝今日来找吾辈的愿望——说吧,莉莉,就着这杯庆生的酒水,告知吾辈,汝的心愿。”   “……”   “唷唷唷,没什么好隐晦的,瞧着那边的两个人便知道——汝此番来吾辈的桃泉乡,所为的……是让吾交出吾辈所把持的地脉,以归皇家所有,是吧?”   “嗯。”   莉绯女皇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给我吧,就像以前一样。”   “抱歉呐,这次可不行。”   有苏蝉也同样喝下了酒盅里的酒水,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莉绯:“吾的莉莉唷,汝也成长为无趣的大人了啊。难道说人类这种生物永远摆脱不了一定岁数后,就会变得无聊的定律吗?”   “只要将地脉交给我,我可以将你迎入皇宫,我们一起作伴。”   “不行,的确不行。”   有苏蝉看着茶杯,尾巴耷拉了下来。   “抱歉呐,莉莉,如果是吾辈的东西……吾辈可以将任何汝所渴求的东西赐予你,财宝,盛装,力量……但汝所要从吾辈手中索求的地脉,并非是吾辈能够左右的东西。”   “为什么?”   “它本是妖族的那几位大人留给吾辈看守之物,虽然吾辈本质上并非妖族,但却也的确为狐狸之身,这干系到于我有恩的那几位大人的夙愿,也干系到如今生存在东州,那万千妖族的生存,吾辈不能给你。”   “为什么!如果你真的惦记妖族的安危,那你应当知道,若是地脉一日不统合,人类和妖族的厮杀将永无休止!”   莉绯女皇急躁的捏碎了酒盅。   有苏蝉的目光却变得哀伤:“莉莉,吾不喜欢汝这样和吾说话……这便好像是……吾成了汝的敌人一样。”   “对不起……”   “无须自责,汝在吾面前愿意说实话,吾还是高兴的。”   有苏蝉安抚着莉莉,却被莉绯女皇一把拍开了手。   显然,莉绯女皇很急躁。   有苏蝉面露不忍,她低下头,尾巴丧气的晃了晃:“吾辈讨厌谎言,而这东州,人类最喜欢的便是谎言……汝从西州迎来了一位游吟诗人,是吧?”   “你怎么会知道——”   “吾辈怎会不知道,吾辈乃是高天的雏阳,知晓万物的因果缘联……更何况,那吟游诗人本就和吾辈有仇。”   “狈和您认识?”   “吾等知晓彼此的存在,却并未碰面。吾辈知道……她曾经为东州编纂过一首动听的诗歌,抹去了横亘在东州人心头的罪孽,这般恶行,吾辈是无法原谅她的。”   “你就不能站在人类的角度为我考虑一下吗!!”   莉绯女皇突然的暴怒,将手中的酒盅砸向了有苏蝉。   传说之中的大害兽身体哆嗦了一下,她低下头,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白色的头发被酒盅里残余的酒水浸湿。   可这位害兽却并未发作,只是沮丧的呢喃道:“吾辈……真的不想成为汝的敌人。”   “如果我不继任成为下一个皇帝,那么我将会被迫嫁给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一个老实窝囊,一个神经兮兮,我才不想!!!你不是答应过要带我离开皇宫这个窠臼的吗!?你不是答应要让我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嘛!?”   莉绯女皇怒吼起来,大声的斥责着狐狸的无耻。   “还说什么自己是知晓过去和未来的狐狸——还说什么自己最讨厌谎言!!!明明答应我的事情都办不到,为什么却要在我找到方法的时候推三阻四!!!”   “莉莉,不要这样……”   莉绯女皇伸出手捉住了有苏蝉的头发,强迫这这个狐狸抬起头来面对着自己。   “你这撒谎成性的狐狸!!!你这不知好歹的罪人,你这自私自利的疯子,你脑子里只有自己,你只想着自己好,你忘恩负义!!!”   “吾辈……吾辈……”   有苏蝉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哽咽着。   “吾辈,有个折中的办法……”   “如果不能让我当上女皇,如果不能让我自由的话……我会杀了你的。”   莉绯女皇咬牙切齿,而有苏蝉压抑着哭泣,提出自己的意见。   她可以让出地脉。   但是,妖族也必须有办法使用地脉才行。   人类不能完全的把持着地脉的流转,皇室也不可以永久的垄断地脉。   她提出了名为“信仰”的交易体系。   人类如果信仰妖族,那么妖族也可以从这片大地上获得庇护和力量。   如此一来,人类和妖族能够和平共处,她和莉莉,也不至于彻底闹掰。   盛怒的女皇一把推开了有苏蝉,脸上又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来。   “好,这样最好了,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没错,你只要喜欢我就好了,有你这样喜欢我的人在,我这个皇位已经是志在必得了。”   “莉莉……汝为何要这样……”   没有理会有苏蝉的话语,莉绯女皇将那狐狸撇在一边,自己扭头朝着李天顺和付天晴二人走了过来。   “走了,龙脉已经到手,这头狐狸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李天顺被突然暴怒的女皇,和环境内发生的一切震慑住,双腿僵在了原地。   这和他从小到大所知所闻的历史并不相同。   并不是有苏蝉害死了无辜的莉绯女皇,而是莉绯女皇无耻的利用情感胁迫有苏蝉服从自己……   这是何等的,这是何等的……   付天晴和有苏女皇擦肩而过,并未转身跟上,而是微微举起了一只手:“所以,女皇陛下,龙脉,您还没有收入囊中哦。”   “那头狐狸说到就会做到的。”   “是嘛……”   付天晴微微转过身去,看着已经走入桃花林的女皇。   莉绯站住了腿,头也不回的冷声命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老李。”   “呃,啊?”   “你刚刚问过我,这场幻境的主人是谁,对吧?”   “……不是说,是有苏蝉么?”   “呵呵,我可没那么说过。”   付天晴抱着肩膀,看着站在桃花林之外的莉绯女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女皇陛下,即便这是幻境,你心里也一定很不好受吧。”   他,和这片幻境之中虚拟出来的,无法触碰实体的“女皇陛下”进行了对话。   “……”   莉绯女皇转过身来。   在她回头的一刹那。   桃花林,水潭,碧蓝的天空,凉亭。   还有哭着的有苏蝉。   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大雾再度升起,将周围的一切笼罩起来。   莉绯女皇是这场环境里唯一还保持着原样的“角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   暗金色的光芒在付天晴的眼中闪烁,他看着金银双瞳的混血皇女,微微的说道:“简单地逻辑,我坐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桃花的花香,吃着爽脆的柿子……我们习惯性的以为无法触碰实体的是幻觉。但在这场大雾里,其他的一切都能碰得到……唯独你是例外。”   “……”   “将思维逆转过来,既然这幻境之内的一切虚假事物都无限的逼近真实,那么这里唯独没有实际形体的‘你’,便是真实存在了。”   “…………噗。”   一脸怒容的女皇露出了笑颜,她捂着嘴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该闯入这里的,聪明人……你可不像你的祖先一样好骗。”   “是啊,你更希望来这里的是李天顺这样死脑筋的蠢货。”   看着自顾自对话起来的莉绯女皇和付天晴,被誉为天才的李天顺变成了最茫然的哪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骂我了?!这到底,女,女皇陛下……”   付天晴耸了一下肩膀:“我刚刚说过,在这段过往当中,隐藏着某些人的心愿,或者说目的。我们所见所闻的并不是完全真实的历史,而是这位女皇希望我们看到的。”   就好像当初付家的幻境里,杭雁菱死去后,付天晴平安无事的成为付家家主,走到母亲所希望的那个未来一样。   “莉绯陛下希望我们将这个谎言带出去——并且将之散布开来。将有苏蝉的友善,女皇的暴戾蛮横,人类的丑恶……散布出去。”   “……”   莉绯女皇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付天晴。   付天晴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对,你不确定我和李天顺这两个后人站在哪一边……你所希望的只是让所有来到的这里的人都看到这一幕,你……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弥补自己的罪恶感,我说的对吗?”   莉绯微微的笑了笑:“我啊,从来就不喜欢特别聪明的孩子。”   “并不是我聪明,而是您在那段幻象的后半截表现出来的暴怒太过突兀,所愤怒的对象其实看上去并不是针对有苏蝉的,就连那几句谩骂,八成也像是您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付天晴叹了一口气。   “真相,女皇陛下……我想要知道当年发生的真相。”   “……那些都已经是三百年前的往事了。”   “不瞒您说,我之所以来到这,是因为有个组织要利用有苏蝉的怨念去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关系到我姐姐的安危。这里本该是随后一处承载着她怨恨的地方,可我所见到的幻境竟是您一手所布置……事情也许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太多。我身在客场,和老李明明孤立无援,却想要为未来搏一个变数,也许当年的真相能帮到我,也许只是我空听了一场三百年前的故事。”   睁开眼睛,付天晴诚恳地说道。   “而且……如果您不希望曾经喜欢您的这位有苏蝉的坟墓,被人拿来当成袭击皇都的武器的话……如果您不想再让有苏蝉的污名在这东州大地上继续被谎言所深化下去的话……请您告诉我真正的历史是什么。” 第五十八章 风雨欲来   “最后一份怨念也收集到了,现在,是对东州的皇室发起反攻的时候了。”   在一处位于地下三十米的阴暗空间之内,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额头上生出鹿角,双臂布满青色鳞片的男人开怀大笑。   在他的面前是一尊狐狸的神像,九条尾巴分别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玉,依次是黑,蓝,粉,金,紫,灰,绿,透明,红。   随着最后一颗红色的柱子焕发出算了色彩,男人的表情变得痴狂。   他是“组织”的首领,蛰伏于历史的阴影中,制造诸多混乱,掀起诸多是非的罪魁。   在他的身后,是一阵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整齐站立的组织成员们盯着大狐狸的雕像,一个个表情肃穆。   这里面有人类,有妖族,有修为低浅,刚刚称妖者,有半步金丹,亘霸一方者。   在低头沉思的人群当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笠的少女抬起头来,轻轻动了动鼻子,将目光转向了一旁。   她闭上了眼睛,在这绝好的机会,陷入了沉思。   站在她身边的黑发女人沉默着一言不发。   组织的首领经过一番祷告之后,转过身来,看着仿佛回到父亲还在世时那般人才济济的组织,沉声道:“是时候了……是时候撕碎弥漫在东州的谎言了——让这些背信弃义的人类品尝痛苦的滋味,夺回原本属于我们,属于有苏蝉大人的地脉。”   “我知道,今天聚集在这里的同胞们,有的是妖族,有的是人类,有的曾经背叛过组织,有的矢志不渝的追随着我。”   “过往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人类的步步紧逼,想要将我们从这片大地上赶尽杀绝。”   “可我们蒙受过有苏蝉大人的恩典,我们聚集于此,我们心中仍然怀念三百年前的盛世,我们仍然无法忘怀被人类的女皇背叛的痛苦。”   “复仇的时机已经到来,各位也应当都知道在接下来的行动之中,应当扮演的角色。”   “那么——去吧。”   “去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属于我们的东州。”   ——————————————————————————————————   沉闷的聚会散去。   黑发女人行走在组织领地之外的土地上,沉默着并不说话。   在她身边,身穿黑袍,戴着兜帽隐藏容貌的周清影率先出声:“你说的没错,这个男人,并不值得你们追随。”   “嗯?”   虽然已经猜测到这个女孩会对今天的誓师会有所质疑,但没想到她开口竟是这一句。   黑桦低头看着周清影,勉强的笑了一下:“怎么?”   “他根本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周清影冷声道。   “复仇,愤怒,对不义的怒火——你们真正渴望的是正义和真相,而他只是想夺回地脉而已。”   “对于领导者而言,统御手下的说辞不一定要是心中所想。”   “是么?可我更觉得领导者不该让手下人看出来他的心思。”   “你说的没错。”   二人的对话依旧很干,干巴巴的没什么情义在里面。   周清影停顿了片刻后,吐了一口气:“走吧,这个组织不值得你待下去。”   “我得复仇。”   “他没那个能力的。”   “我知道,但机会难得,我不想等了。”   黑桦眯着眼睛:“十五年前,他用我最不齿的手段,为今天的复仇做好了准备。今天到了花开结果的日子,我不能错过。”   “哪怕结出来的是有毒的恶果?”   “嗯。”   黑桦停下脚步,转过身子,低头看着周清影:“当然,你可以退出,离开这里……我闻得出来,你身上有不痛快的味道。”   “是啊,我很不痛快。”   周清影干脆的承认,皱起了眉头:“我觉得你们的行动……很愚蠢。”   “你说不该复仇吗?”   “不,复仇是一码事,被人利用自己的仇恨去当做达成目的的工具,是另一码事。”   周清影环着肩膀,低下头来。   “你们的动机是符合道义的,但你们的领导者是个你我都不齿的人……这样的行为求来的不是正义。”   “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   黑桦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她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伸手轻轻按在了周清影的肩膀上。   “事实上,就连刚才聚在一起的,曾今追随过老主人的那群同僚,也各自有别的盘算。时代已经变了,像我这样泥古不化的妖怪,反而是少数。”   “泥古不化……执着于过去的仇恨……想要复仇……”   周清影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细针一样的东西在刺入自己的脑袋。   破损的记忆,未曾休止的怒火。   她并不是没办法理解黑桦的心情,否则也不会在已经有杭雁菱的下落的情况下选择跟过来了。   “嘶……”   “你没事吧?”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忍住头痛,周清影直起腰来,转换了话题。   “对了,今天的参与者,还有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类对吧。”   “嗯,怎么了?”   “有熟悉的味道。”   “哦?有你的朋友?”   “不,不是朋友。”   二人行走着,周清影沉思了一阵之后,得出了结论。   “那个味道,属于南州十大家族之一的花家。我们在来到东州之前,曾经在他们家待过一阵子,我对那个味道有印象。”   “花家……”   黑桦摇了摇头:“很遗憾,我对南州的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花家好像离着东州很近,除此之外不知道别的事情了。”   “今天会来到这里的人也好,妖也好,必然是知晓组织的阴谋,并且决心参与行动的吧?”   “嗯。”   “花家会不会是和我一样潜入到这里的间谍?南州人觊觎地脉的力量,想在变迁之中分一杯羹,倒不是说不过去的理由。”   周清影皱着眉头,忍着脑袋的刺痛,分析着花家人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身为南州的十大家族,贸然参与东州的事件,而且还是站在妖族的立场,这个决定真的明智吗?   如今和东州的贸易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财富,这次参与妖族一同冒险,即便成功了,花家也没有办法保证妖族一定会把力量分给他们已经无法信任的人类。若是失败,这些年来积累的莫大财富将会虚掷一空。别说南州前三了,就连十大家族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   南州的付家和周家已经出了事,各大家族都盯着这两块肥肉,虽然有莲华宫负责庇护着付家和周家,但无力管辖的那部分家产药田还是可以趁机揩一把油水的。   正是用银子的好时候,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这个组织真的能够支付得起和这个风险相对等的回报吗?   花家的家主……不是个傻子。   “唉,我脑子不好使,没办法分析出来其中的弯弯绕绕,这花家到底来到这里所图何事呢。”   周清影脸上露出了些许沮丧。   “不要紧,你我这种性格的人,从来就不擅长思考这些。若是你十分在意,去追击他们如何?吃了我的妖丹,你的实力应当可以增长不少。”   “我说过了,妖丹我不会吃的。我不喜欢不属于自己努力得来的力量和知识,我没办法,也不习惯去掌握别人的力量。”   这番话说出后,大脑之内的痛苦减轻了不少,过一会儿之后就渐渐淡却了。   周清影深吸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   “在我们来到东州之前,花家的确盛情款待了我们一次,但那次并没有什么异常……嗯……对了,黑桦,刚才那个首领说了,你们每个人都被分派了不同的任务,你的是什么?”   “袭击皇都,行刺皇帝。”   “那和让你去找死没区别。”   “是啊,不过我本身就很想要在那些人的脸上留下我的爪印,哪怕只得手一次,我也无怨无悔了。”   “那称不上复仇,而且组织为什么要让你毫无意义的去送死,你明明很强,是很重要的王牌。”   “我不知道。”   “唉,我也想不明白。”   周清影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呢?”   “三天后,宗教之争开始时,皇帝会在皇都内摆下正道台,允许五湖四海来到此处的教派们进行比试,获胜者可以宣讲自己的道义,最后的胜利者会得到皇帝陛下的亲自接见,我们已经派了一路人乔装成教派参与其中了,在角逐出胜利者之后,我们将会找到机会发动袭击。”   “……黑桦。”   “怎么,要劝阻我?”   “嗯。”   周清影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黑桦,伸出了手来。   “我不会阻止你去报仇,但是答应我,不要在那个时间行动。”   “为什么,理由呢?”   “你最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报答老主人,为了给有苏蝉讨回公道,为此你可以接受自己成为计划里的牺牲品。但是我不接受,这不该是复仇,你得看到复仇的结果才行。”   “好,然后呢?”   “而且,你一定会在见到东州的皇帝之前被拿下。”   “那些龙卫不是我的对手,即便是东州有金丹期的强者坐镇,我也有自信能在混乱之中至少攻击那个皇帝一次。”   “不,你一定不会得逞。因为那一天,杭雁菱也在。”   “你害怕我会伤害到你朋友?”   周清影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我担心她,更担心的是你,你打不赢她的。”   “为什么?她不过是个凝元后期而已。”   “……她是个打定主意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那天东州一定会聚集许多她在乎的人,一旦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打算豁出自己去。你一个三百年的结丹期犬妖,不会是她的对手。”   “我相信你的话,但这并不足以让我放弃这次行动。”   “黑桦,你的复仇究竟是想要完成老主人的心愿,还是单纯的豁出性命,去打那个皇帝一拳?”   “自然是前者,不过我似乎只能做到后者了。”   “不管你想选择哪一种,都要有更值得信任的人为你做出判断才行。”   周清影睁开眼睛:“比起那个少主——你想要复仇的话,我更希望你去先见杭雁菱一面。虽然听起来天方夜谭,但是……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够想出来更好的办法的。至少,至少……不会让你枉死。”   “……”   黑桦微微皱起了眉头。   “抱歉,你的说法还是不能阻止我——”   “我只是希望你去见她一面,在你下定决心行动之前,你和我去见一面杭雁菱,问问她的意见。若是她也说服不了你,没办法为你指出更好的道路,那你就帮我把她打晕,我背着她回南州,自此后,组织也好,你也好,与我再无瓜葛。”   “……”   黑桦沉默了一阵之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你分明说过自己不喜欢依赖外物,但却对那个杭雁菱情有独钟。她是你原则之外的存在?”   “她是让我决心守护自己原则的人。”   ——————————————————————————————   “唔啊啊,烦躁,烦躁,烦躁的要命。”   莱莱紫不知道今天这是第几次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了。   她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东州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可此时的她却无能为力。   这次来到东州,本来只是想要找到当初的狐狸祠,进行必要的处理之后接走莉莉的后人的。   哪怕接走一个也行。   可是自从遇到了杭雁菱以来,自己好像莫名其妙的进入到了完全无法掌控的路线。   莉莉的后人和那该死的地脉绑定在了一起,依靠着民众对有苏蝉的恐惧而生存。   狐狸祠一个都没有见到,荼枳所说的东州将会迎来一场祸乱,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天的期限。   这杭雁菱一天到晚的也跟呆滞了一样,不是去皇宫里面找莉莉的后人玩,就是回到客栈里闭目养神,一睡就是一天。   看着跟自己一样闷在客栈里不动弹的阿衍,莱莱紫苦着脸,将枕头砸在了阿衍的头上。   “我才不要最后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呢!顶着什么朱雀的傻名字,就是个傻鸟,傻鸟!”   “……”   “喂,阿衍,你完全呆掉啦,终于彻底被扭曲掉了吗?喂,怎么发呆呢?”   “……她来了。”   “哈?谁?”   阿衍呆呆的指着客栈的门,眨了眨眼。   “晨露,来找我了。”   “晨露又是哪里来的神——”   “笃笃笃。”   房间门传来了一阵轻响。   门外,有人打了一声招呼。   “阿衍,你是在这里吗?” 第五十九章 绝唱   “喂,大事不好了!阿衍那个家伙被人给接走了!”   在回到客栈后,莱莱紫第一时间跑到了她跟前抓住了她的衣服。   凛夜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腿迈不动了之后才抬起头来。   那双原本紫色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她低着头,微笑着伸手摸了摸莱莱紫的脑袋。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有些听不到了。”   “我说……喂,等等,你——”   眼看着凛夜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来,莱莱紫连忙扶住了她,伸手抓住了凛夜的胳膊。   “奇怪,你的胳膊怎么回事,体温,体温怎么这么低!?”   “没事,别慌。”   凛夜伸出手轻轻推开莱莱紫,摸索着扶着墙壁,走到了墙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摸索着周围的墙壁,她的目光有些呆滞,模糊的看着前方,半晌之后抬起头来:“阿衍呢?”   “你怎么也变成痴呆了啊!!”   莱莱紫抓着耳朵,气的原地直蹦跶。   “她让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接走了!那个女人身上有不对劲的味道,我本来想探探她的口风,谁知道旁边的那个家伙一直警惕着我……不让我和她说话!”   “呵呵,没事,没事……晨露果然已经到东州了啊……”   凛夜闭上眼,又是沉默了一会儿。   她现在的脸色有些虚白,哪里还有之前神气的样子,简直和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病人差不多。   “还有三天,宗教之争就要开始了……”   “可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阿衍找回来,你的命火肯定已经快油尽灯枯了,到底是怎么弄得啊!”   莱莱紫转身要走,一把拉住了她。   “好了,别折腾了,那个晨露……是不会让你把阿衍带回来的。”   闭上眼,摇了摇头。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块碎片了……”   “碎片,什么碎片?”   凛夜并未回答,她虚弱的笑了一下,闭上眼,靠在椅子背上。   “今天,和那个疯婆娘……一起做了菜,她很笨啊……将来不会是个好媳妇,如果真的结了婚,说不定……做饭的事情要落在我的头上。”   “喂?”   “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虽然狠了一点,虽然命惨了一点……但好歹也是个公主啊……”   “你到底怎么了!?”   “……啊,抱歉,我有点走神。”   凛夜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游离了一下,很费劲的在模糊的视野之中找到了莱莱紫的位置。   “别担心,我没事……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来着?”   “碎片,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莱莱紫有些着急,她抓着凛夜的袖子用力晃了晃。   她并不喜欢人类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但闻得出来,凛夜身上的气息已经不是用“虚弱”来形容的了的了。   “那个晨露……你见到她了,对吧。”   “是啊,不过戴着面纱。”   “面纱之下的那张脸,你有瞥见过吗?”   “我有偷偷地观察啦,非常的吓人,像是被硬生生用刀子切烂了一样……她之所以把阿衍喊走,说不定就是为了让阿衍去治疗她那张脸。”   “哈哈……”   凛夜仰起头来,虚弱的笑了两声。   “那样一来,所有的碎片,就拼好了……十五年前的阴谋,疯婆娘的命,这场闹剧……这场闹剧啊……”   “好了,别笑了,总而言之先把你用来维系现在这个体型的灵气释放掉吧,用原来的状态,好歹能够让身体好一些。”   “没事,我有准备。”   凛夜弯下腰来,手臂痉挛的从戒指当中取出来了一个盒子。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枚一个乌溜溜的小药丸。   这是曾经被她不屑的丢在桌子上的东西。   是修不法口中价值三层小楼带院子的珍贵物件——紫金大还丹。   临走之前碍于修不法的面子,杭雁菱不情不愿的将它带上,准备之后弄一颗新的还给修不法。   “没想到竟然会被我用在这种地方啊。”   杭雁菱张开嘴巴,将那枚已经模糊的辨认不出来原本模样的药丸吞进了嘴巴里。   “唔嗯……呼……”   充盈的生命力自体内迸发出来,看来即便是已经这般模样,但紫金大还丹依旧是天下第一神药。   脸色恢复了不少,杭雁菱的身体也开始再度恢复了些许的力气。   “莱莱紫,听我说。”   双眸重新恢复了神采的杭雁菱弯下腰,双手放在莱莱紫的肩膀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龙脉的主人也并非全知全能,这是我跟龙武义的接触过程当中所得知的情报——而他全知全能的盲点,就是跟有苏蝉有关的事物,也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狐狸祠,对么?”   “嗯。”   “那么……身为有苏蝉的碎片,在东州行动了这么久的你,也有一定程度的规避龙脉探知的能力,对吧?”   “……”   莱莱紫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的确能够避免被他所掌控的龙脉感知到……但是,你如果想要指望着如今的我去刺杀皇帝的话……我,我做不到。”   “没关系,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凛夜低下头,轻轻的叹道。   “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任何事了——个人的力量没办法和整个东州对抗,一个漂泊而来的外人,想要被皇帝当成异己排除,简直太过轻松了……所以,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杭雁菱垂下了脑袋。   在客栈之外的绣衣直指到达之前。   她为最后一块拼图的拼合,做好了准备。   ——————————————————————————————————   在御书房之内,龙武义端详着面前的棋盘,思忖着下棋的方法。   他和自己博弈许久了,一个人操持着双方的棋子,进行着你来我往的厮杀。   不过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下棋。   这实际上是一种非常愚蠢的游戏,并不能应用于任何的实战情况之中。   完全对等的兵力,固定住的规则,说到底不过是对弈者双方个人能力的较量,但真实的战争,往往棋盘上不会有如此均衡的局面。   “公平”,是在任何时候都显得非常可笑的一件事。   之所以皇帝陛下会选择今日在这里摆了一下午的棋子,是因为他想要多少能够给接下来跟侄女儿的对话找到一点共同话题。   “一个人下棋的妙处就是能够知晓对方心里头在想什么,该怎么做。朕在打仗的时候也时常去揣摩对方的意图,这么多年了,对于这些揣摩他人的想法,还算有那么一点儿心得。”   看着被绣衣直指们带来御书房的凛夜,龙武义头也不抬的将棋子收拾好,重新摆放在了桌面上。   “不过我不喜欢和别人下棋,朕也不喜欢有人能够坐在朕的对面,拿着棋子‘公平’的与朕厮杀。要朕去花心思揣摩一个拿着朕给的棋子胡作非为的人。”   “这样啊。”   杭雁菱木然的笑了笑,坐在了皇帝的对面。   大门缓缓的关上,房间之内再度陷入了安静。   “这才没过去几天,陛下又将我带过来,所为何事?”   “那个组织已经凑齐了他们计划所需的东西,不久之后的宗教之争上就要动手……朕想听听,大侄女你的意见。”   “我没什么意见……”   “虽然朕能够知晓大地上的一切,但是那个组织藉由害兽的庇护,偷偷摸摸做了些勾当,朕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的……说不定,在这次行动之中,朝花会作为他们的棋子被牺牲掉,你应当知道这个危险吧。”   “啊……是么。”   面对着回答迟滞的杭雁菱,龙武义笑了一下:“听说自从那日见了朕,你之后就一直萎靡不振。这可不好,朕的侄女,留着龙血的人,怎能因为一点事情不如意,就自暴自弃?”   “那么按照陛下的意思,我该如何?”   “朕若是你,那就不会乖乖听话。”   龙武义伸出手来,拿起了杭雁菱那边的棋子,往前走了一步。   “朕若是你,会拿起一切的棋子去反抗——朕绝对不容许有人胆拿朕想要的东西来威胁朕……而手头的棋子,最好用的便是南州的师长给东州寄来的这封信。”   “嗯……”   “它会保证‘杭雁菱’没办法被朕杀死在东州,有了这道近乎免死金牌的保护,那便可以用‘杭雁菱’的身份在东州做许多事情。”   龙武义笑了笑,将棋子落到了自己阵营的这一边,吃掉了他的炮。   “比如说,用一个名动四方的‘杭雁菱’去蛊惑城内的王族王孙,去动摇他们的信仰,增大在宗教之争中获胜的可能性。”   随后,龙武义无视了象棋的规则,将杭雁菱的“兵”再度挪到了他的阵营上,接连吃掉了龙武义自己的两个走卒。   “比如说,用一个嗜杀成性的‘杭雁菱’去屠戮城内的异族,散步有苏蝉复生的说法,让东州人心惶惶,迫切的渴求庇护,加大对龙朝花这种妖狐转世的怨恨和恐惧。”   龙武义将手挪到了自己的棋盘上,飞出一只马来,挡住了杭雁菱的“兵”。   “但这种程度,只不过是顽童的小打小闹而已,与其说是算计,倒不如说,更像是小孩子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服,而在出门之前故意很大声的将门摔上。呵呵,你的父亲也经常做这种事……可我觉得,你比他杰出很多,不至于只有这点盘算。”   “……”   “大侄女,你或许不喜欢我这个伯父,但是大敌当前,还希望你能分得清远近亲疏。我的侄女只有一个,也就是你。”   龙武义抬起头来,将自己棋盘上的“士”,“将”,“士”这三个棋子翻过了面来。   让人意外的是,棋子的背面画着图案,是三个不同的杭雁菱的模样。   一个狰狞的笑着。   一个有着紫色的卷发。   一个化着浓妆。   龙武义拿起紫色卷发的那枚杭雁菱棋子,背后是象征着象棋胜负的“将”字。   “东州里,‘杭雁菱’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当初那封信寄过来时,你们的师长所声称要保护的,只有‘杭雁菱’和一个叫‘小小菱’的女孩而已……如今朕分不清哪个是所谓的‘小小菱’,所以,得问问大侄女你了。”   龙武义用手轻轻的敲打着桌面上的棋子。   “大侄女,能否告诉伯父,哪个是你带来的那位和你一模一样的‘妹妹’,伯父好将她保护起来,以免……受了什么伤害。”   “……”   杭雁菱看着龙武义,忽然笑了一下。   “陛下,全知全能的你竟然有事情需要来请教我,这种滋味如何?是不是很不舒服?”   “是的,朕非常不喜欢这种滋味。”   龙武义眯起了眼:“如果朕的不爽能够让你高兴的话,朕大可以让你多开心一会儿。”   “我选择了小小菱之后,剩下的,没被伯父保护起来的那个‘杭雁菱’会怎样?”   “大概会死在那帮人的袭击之中。”   “这样啊。”   杭雁菱侧着脸。   “虽然伯父您很不喜欢遵守游戏规则,但是……您似乎还是没办法随心所欲的采取任何行动——现如今,限制着您的规则是‘必须有两个杭雁菱’还活着,对吗?”   “当然,你可以选择真正的小小菱。”   东州皇帝拿起了化着浓妆的那枚棋子,攥在了手心里。   “你也可以选择对你帮助更大的那个‘杭雁菱’”   龙武义将手指点在了一脸狞笑的那个杭雁菱的棋子上,缓缓说道:“你可以好好思索,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您这不是已经知道二人的身份,却还是让我选……我可以认为,这是伯父的仁慈吗?”   看着被皇帝指着的,那个象征着恶女的棋子,杭雁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龙武义轻轻的皱起眉头。   “朕不喜欢未知的东西,能否告诉朕,这有什么可笑之处么?”   “没事,只是有些感慨……不愧是大限将至的人了,您做事也开始急躁起来。不过——没关系,我大概看不到您的末路了。”   杭雁菱睁开了眼睛。   暗金色的光芒在眸中徐徐流转。   “我们有一样的血统,您其实可以猜猜看……摒弃理性,站在纯粹利益的角度下,我会怎么选择。在三个‘杭雁菱’之中选择‘两个’活下来,怎样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你不会那么选的。”   “可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在这三个杭雁菱里,被皇帝识破真身,被皇帝要挟,毫无反抗的办法,甚至连计划都被看穿的那个杭雁菱,不应该是最优先被废弃免死名额的那个吗?”   杭雁菱轻轻的笑着。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您和我父亲的区别了……虽然同样都有着付家人的血液,但是您和他不一样。虽然同样都能站在纯粹理性的角度思考问题……但是您不像他,不像那个为了付家走向更好的未来,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性命舍弃,去完成交权的疯子。您还是更顾惜着自己一些……”   “大侄女,我不认为你和我那个弟弟是同一类人。”   “是啊,不过……”   杭雁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站直了腰板。   “我的疯狂,在他之上。”   噗嗤!   滚烫的鲜血,迸射到了龙武义的身上。   全知全能的皇帝,龙脉归他管辖。   他理应知道发生在这东州之上的一切。   但唯独有一处盲点,有三百年前的祖先出于犹豫和妇人之仁,而给害兽留下的,最后一丝仍然被称为“地脉”的存在。   龙武义知道,杭雁菱身边有这样一张底牌,可以躲开他龙脉的探知。   他一直觉得杭雁菱会将这张王牌用在其他的地方。   因而,他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   狐狸的利爪洞穿了杭雁菱的心脏。   那是必杀的一击。   鲜血大量的涌出,带走了杭雁菱的体温,和一切的生机。   蛰伏在暗处,并未被任何人察觉的狐狸忍者,完成了她当初在林中并未做到的背袭。   大害兽,有苏蝉的身影从徐徐倒下的女人背后出现。   她抽出了手,半个身子被鲜血染红。   樱色的眸子当中竖着属于凶兽的竖瞳。   “一个……”   有苏蝉的碎片深深地喘息着,杀死杭雁菱的那条胳膊颤抖着。   莱莱紫咧开嘴巴,露出了獠牙。   身后拖拽着尾巴的阴影。   只有一条,阴影却有九道。   红色的发丝变得斑白,她的声音混着恶兽的狰狞。   “我对你,只有一个忠告……不完整的地脉之主……莉莉的后人……龙武义啊……”   “吾辈曾经盟誓过,跟莉莉盟誓过……会去保护她的后代,即便她曾经背叛了我们的誓言,我也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这个孩子,身上也留着莉莉的血。可吾辈却动手杀了她……”   “从这一刻开始,和这片大地签订的誓约,因双方的背誓而被彻底打破。”   “汝……给吾辈记好了。”   血色的雾霭在空间之内弥漫,一如十五年前的皇宫。   有苏蝉的碎片化作了血雾之中猩红的双眸。   “吾辈会信守承诺,不会去杀汝,但是喜好玩火和扯谎的莉莉后人啊……记着,给吾用你那汝沟渠之中惨死的犬生出的蛆虫一般令人作呕的大脑记着!”   “千年的谎言,三百年的欺诈,汝准备了十五年的谎……”   “在汝这蜉蝣的阳寿耗尽之前,将这些谎言化作真实的业报,踹给汝看!!!!!” 第六十章 定亲首饰   “唔啊啊啊!”   在远东之地的御狐神社内,白盐摞成的小山围成的圆圈内,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小女孩惨叫着扑倒在地上,手里捏着的御币掉在一旁,盐堆随着她的倒下而晃了晃,撒了一地。   “噗,呸呸呸。”   灰色头发,樱粉色的眸子,有这一条大尾巴的狐狸女孩站了起来。1   与此同时,暗室被啪的一声推开,一个金发金毛,长着一条金色尾巴,和女孩儿一模一样的另一头狐妖走了进来。   “喂,荼枳,怎么样了,占卜出结果了吗?”   “砸了,老幺砸了!”   被称为荼枳的女孩儿拍着身上的盐粒子,呸呸的吐出混进嘴巴里的咸盐,狼狈的站起身来。   “东州的气变得混乱了起来,星相暗隐,明月叩珠,这是大灾之相,东州的麻烦比之前观测到的还要更大!”   “哈!?”   金色的狐狸一听急了眼,小跑步走到了房间内一把抓起了荼枳:“喂!怎么搞的,不是你说把她糊弄过去,麻烦就会减轻吗!?”   “我哪里知道啊!!!我本来以为她那么好的脾气,怎么也不可能惹出乱子来……”   荼枳争辩了两句,忽然反手一拳揍在了金毛狐狸的脸上:“不对,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你个死雏阳,明明是你自己说什么‘感觉让老幺去就能解决麻烦’的吗!!!你这个平时只有运气好用的家伙关键时刻怎么掉链子了!!”   名为雏阳的金毛狐狸捂着挨打的脸,梗着脖子脸红的喊道:“我,我本来就是太阳的化身,我所说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错!!!我的【运气】好着呢!是不是你的【咒术】出了纰漏啊!!!”   “你还想推卸责任,你这家伙就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你看我不给你两拳!”   两只狐狸抓着彼此的脸,滚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二人争执的声音引得房间外的人类巫女们面面相觑,不过没人觉得意外,就好像这两个狐狸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   扭打了一会儿,两个狐狸都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金色的雏阳捂着脑袋坐在地上:“完了,本来糊弄她去东州就是咱们偷偷挤兑的,这要是让大姐知道了,咱俩都得挨骂!”   荼枳也抓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埋怨道:“还不是你的错,明明她是荒魂的部分,杀性是咱们几个里头最大的,你把最不稳定的定时炸弹丢到东州去……”   “你还不是也同意了吗!!!埋怨是没用的,赶快想想怎么办吧!”   “找,找魅去啊!!在大姐暴走之前,赶快找到魅姐去!!!”   “谁找我?”   门外,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一只粉色头发的狐狸站在门外,她的出现让巫女们纷纷鞠躬行礼:“祢宜大人……”   祢宜并不是这头狐狸的名称,而是她在这所神社之内的职务。   在远东的神社内,宫司是神社内地位最高的人,权宫司排行第二,在两位领头之下的第三人,便是这位粉色的狐狸,也就是雏阳口中的魅。   “你们两个,闯了祸想起我来了?”   魅的容貌也同样跟屋内的两头狐狸一般,只不过谈吐和气质上都显得比其他两个狐狸更加的优雅稳重。   是的。   这些拥有者同一副面孔的狐狸一共有九条。   她们都是有苏蝉的碎片,或者可以说是——九尾狐的尾巴之一。   在有苏蝉濒临灭亡至际,她将自身的力量分化到了九条尾巴之内,希冀着这些碎片们能够为自己完成未了的心愿。   【统御】、【感知】、【聪睿】、【天运】、【裁度】、【仁爱】、【咒术】、【地脉】   还有那列席与九尾之末,也是所有尾巴中最为凶戾的——【灾祸】   粉色的眸子盯着两个捣乱的妹妹,魅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心吧,大姐早就已经知道了,否则怎么可能放心的让你们两个把幺妹放出去,她是有苏蝉的荒魂,轻易放归东州影响颇大,必然是经过我们三个慎重考虑的。”   所谓荒魂,便是东州人口中那妖族自身难以摒弃的野性和凶戾,是妖族和人类无法共处的根源。   听了魅的安慰,屋子内的两个狐狸臊眉耷眼的垂下了尾巴,虽然脸上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心底却在因为躲过一顿骂而暗自庆幸。   雏阳臊眉耷眼的撇了撇嘴:“姐,大姐竟然真的放心我们把【灾祸】放回东州?虽然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么做肯定没问题,但是……但是……如果……”   “她虽是荒魂,却也是我们之中最完整的继承了那份记忆……也是最在意莉莉的一个。即便你们两个不撺掇,她也一定会有一天跑回东州去的。”   魅扫了一下尾巴,转过身去。   “灾祸,灾祸……当初尚且完整的‘她’给我们订好了名字,虽曾为一体,但我始终对她给幺妹取得名字并不满意……明明是新诞的生命,为何要被冠以这么不详的名号呢?既然有苏蝉早已经死去,我们也都有了新的名字……是时候,让幺妹去了结这桩心愿了。”   荼枳吞了一口唾沫:“魅姐,那……万一幺妹真的闯了祸,牙爪会不会去把她……”   “若是幺妹打算残害人类,那不光是牙爪,我们其他几个都要担起责任制止她的暴走……但,还是再给莱莱紫一些时间吧。”   “但是,我在星相之中还看到了那个游吟诗人的踪迹,如果她也在的话,灾祸……不,莱莱紫她很有可能会失控……”   “再等等吧。”   魅闭上眼。   “我在时刻【感知】着莱莱紫的状态……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但……她还没有彻底放弃对人类的希望。”   ——————————————————————————————————————   “你说什么……”   在难眠的黑夜,在宁安宫的三皇子寝殿内。   坐在床上的龙朝花怔怔的看着站在自己房间内一身鲜血的狐妖,只觉得一阵阵的耳鸣。   “你再说一遍……呆相公他……死了……?”   “嗯,到了明天,你应当就能知道她的死讯,看到她的尸体了。”   “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   龙朝花自然不可能相信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狐妖胡言乱语。   她本想将这个大言不惭的狐妖赶出去,可在看到莱莱紫递过来的一封染血的书信后,龙朝花呆住了。   她接过信封,却没有拆开,只是愣愣的盯着信的封皮。   这信封她并不陌生。   这是白天时,凛夜当着她的面要来的。   当时自己还盘问她要写什么,凛夜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只说不久之后龙朝花便会知道……   “为,为什么!?”   心脏仿佛被掐住了一样。   耳膜,大脑,天地都在震颤。   龙朝花攥住信封,这几日心中隐隐的不安终于化作了最恶劣的现实出现在眼前,她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啊……死的不该是我么……她为什么会死……她能自由自在的进出皇宫,她还留有记忆,还能见我……我明明应该是死在她前面的,为什么啊……”   “……”   莱莱紫沉默的看着龙朝花,看着莉莉的后人,捏紧了拳头。   “今后,我会代替她……来保护你。”   “保护?不用……不用……”   龙朝花咬住了自己左手的拇指,骤缩的瞳孔战栗着。   她的右手在床上翻找着,摸出了一把刀来。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她刚刚死去没多久对吧?呆相公……你可千万别走太快,我一定会赶上你的……”   念叨着,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刀子向自己的脖子。   红色的尾巴在刀子刺进血肉之前将龙朝花的手腕挡住。   莱莱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她看着龙朝花,摇了摇头。   “你不能死,这是我答应她的事情。不论如何……你都不能死。”   “为什么?她又想决定我的生死了是么?!她明明自己承诺的都没做到,竟想决定我的生死!?”   “不是——”   听到龙朝花的怒吼,莱莱紫的表情变得更加难过。   毕竟她不擅长劝说别人,尤其是……对面这位背负着“有苏蝉的怨念转世”这个骂名存活至今的女孩。   “没有兑现的承诺”这句话将莱莱紫的脑袋压低了一些,耳朵耷拉下来的小狐狸将手伸入怀中,取出来了一个扁扁的木头盒子。   “除了信……这是她留给你的另一样东西……”   “……”   龙朝花怔怔地伸出双手,接过了盒子。   盒子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血液,冰冷,粘稠。   捧住盒子后,龙朝花将它死命地护在了怀里,佝偻着后背,小声地哽咽着。   “这不是真的……她骗我的……你也骗我的……”   “……”   “到底是谁杀了她……陛下没理由这么做的……是不是杭雁菱干的……这次又是那个女人干的吗……”   “……”   “说话啊,哑巴了你!?说话啊!!!”   龙朝花抬起头来,怒视着莱莱紫。   莱莱紫将自己染满了鲜血的那条胳膊藏在身后,眼神别开。   “我也不知道她的打算……但是,她不是个会爽约的人,我,我可以向你保证。”   龙朝花怔怔的看着莱莱紫。   捧着盒子的手颤抖了一阵之后,她收住了哽咽。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封信里可能写了……你……要不拆开看看……?”   “……好。”   用手背蹭掉了眼泪,龙朝花哆嗦着手,拆开了那封已经被揉皱了的信。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这是最后一丝,凛夜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希望了。   看着小心翼翼的阅读着信封的龙朝花。   莱莱紫虽然也好奇信封上的内容,但她还是后退了一步。   她不忍心去看上面的文字。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龙朝花的表情。   呆滞,愤怒,痛苦……   但是并未绝望。   那封信对龙朝花而言就好像是沉船后的一棵稻草,她紧紧地攥着,咬着牙,眼泪再度落下。   “呆相公……蠢货,白痴,笨蛋,神经病,傻子……”   “信,信上,写了什么……”   莱莱紫小声的问道。   龙朝花抬起头来,闭上眼。   信纸从手中落在地面上,那由阴灵气镌刻出来的文字在被阅读完毕后转瞬间将信纸噬成了干枯的粉末,洒落一地。   “她说……她知道这个玩笑很无趣……如果我生她气了……那就活到……她来找我道歉的那一天……”   朦胧的泪眼睁开。   龙朝花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她到底想做什么啊……明明我自己的命,也没剩下多久了……我真的等得到那个时候吗……”   “……”   看到龙朝花的反应,莱莱紫勉强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看着被龙朝花捧在怀里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东西,你不打开看看么?”   “……对不起,我刚才冲你发脾气了。”   龙朝花拿起盒子,看着莱莱紫,勉强的皱起眉头,笑了笑:“是她让你来保护我的么?”   “嗯……”   “谢谢,那你也来一起吧,如果她信任你的话,我也应该信任你。”   “我,我不能……”   莱莱紫摇了摇头。   毕竟这盒子里的东西是莱莱紫装进去的……在方才亲手杀死杭雁菱之后。   “那你就站在那里看着吧。”   龙朝花也没有心情强求,她屏住呼吸,打开了木匣子。   里面,装着一枚血淋淋的圆饼形状的事物,从外表看上去,大概只有象棋子那么大。   凛夜将其拿了出来,在衣服上用力的蹭着。   血迹逐渐被蹭掉,露出了里面物事的模样。   它的手感像是玉石一般,却又有些柔软。外表被雕刻成了阴阳鱼形状,看上去像是个小小的护身符。   是宝石么……   不,更像是……琥珀。   象棋子大小的琥珀内有着一团黑色的,如同液体一样的东西,将原本应是透明的琥珀充满,在琥珀之内盈盈晃动。   龙朝花呆呆的看着这枚物事,珍重的捧在手心。   “这是什么啊……送给妻子的定亲首饰么……蠢货……”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那枚琥珀之内渗出,有些阴冷,但龙朝花却不愿意就此撒手。 第六十一章 齿轮完成了嵌合,开始了转动。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清晨,士兵们将今日份的早饭送到了用以拘束东州迄今为止身份最高贵的重刑犯的监狱里。   而他们所看到的,确实沉默寡言,喝着闷酒的大将军,与捧着昨日新送来的书籍,哈哈大笑的“小圣人”。   这位囚犯似乎很享受这段高等监狱里的时光,她不光有专人配送一日三餐,甚至还大摇大摆的要求龙朝的三大将军之一的何奎给她带来打发时间解闷的东西。   女孩子喜欢玩的小手把件,可爱的泥偶,连同东州最近流行的《笑林逸闻》,她终日躺在床上捧腹大笑,而与她相反,负责看守她的何奎将军神态却大不如前。   以何奎将军的实力,莫说是看管一个凝元期的小丫头,就是在战场上不眠不休的鏖战个十天,他都不可能打瞌睡的。   可负责送饭的龙卫每次进入这里看见何奎,总觉得这位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比上一次见面憔悴了些。   酒也不要了,饭也不吃了。   只是沉默着抱着肩膀,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兀自开心着的“小圣人”。   也许在龙卫看不到的地方,这两人曾经发生过某种交锋吧。   龙卫低下头,将准备给两人的早点放在了桌子上,走到何奎身边低声耳语了两句。   何奎困倦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许,半晌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摒退了龙卫。   听着送饭人的脚步声走下楼梯,拿着笑话书笑的前仰后合的小圣人杭雁菱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眸中的紫色微微荡漾了一圈,随后将书本合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笑了半晌,有些肚子饿了。哟,今天的饭有些新鲜啊。”   穿上了鞋,杭雁菱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了一块甜糕来,凑在鼻子边上闻了闻。   “……哈。”   她微微的吐了一口气,将盘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   何奎抬头看着她,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观察,原本坚信妖狐附身之说只是这个圣人为了掀起恐慌,逃避罪责而随口胡诌的何奎愈发动摇了。   这个小圣人的的确确是由两个不同的“存在”所组成的。   一个浑浑噩噩,没心没肺,总是哈哈大笑着,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似乎是这个圣女本来的人格。   另一个看似温和,但浑身上下都渗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就连何奎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没办法彻底否定此人便是有苏蝉恶性化身的可能性。   此时走在自己面前笑盈盈的吃着甜糕的,便是那个疑似是有苏蝉转世的“恶人”   “刚刚那龙卫跟你偷偷摸摸地说了什么?”   “……”   何奎不想搭理这个恶女,抱着肩膀耷拉着脑袋,一副认怂的样子。   可恶女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好像是很亲切的端着盘子,一屁股坐在何奎旁边的地板上,用手指捏着甜糕,眯着眼。   “我猜,他是告诉你,今天的甜糕并不像之前几顿一样放了‘料’,他是个善心的手下,希望最近愈发憔悴的大将军也能吃一些甜糕,多少缓和一下糟糕的心情——即便,他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显得如此虚弱的。”   “你……唉。”   传言道,有苏蝉能够通过【咒术】占卜未来。   传言道,有苏蝉能够【感知】他人心中的想法,蛊惑众生。   这些特征都愈发的让何奎的意志动摇起来,加上这几日家里频频传来不好的传言,自己的长孙和大太子走的密切,真的俨然一副要站队的样子了。   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何奎苦笑一声,抬起眉毛看向了杭雁菱:“我说,圣女殿下,您能否看在我这老头儿一个人孤苦伶仃,万年不详的份儿上,放过折磨老夫?”   “不行。”   杭雁菱摇了摇头。   “因为我现在有些生气。”   “嗯?老夫可没什么得罪过姑娘的地方吧?”   “我不是生你的气,而是生这块甜糕的气。”   杭雁菱坐在地上,盘腿看着手上的甜糕。   “原本,你们在这块甜糕里添了些妨碍修为的佐料,为了降低我的威胁性,也为了能够时刻拿捏住我的命——可是今天这顿饭却没了佐料,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夫不擅长思考这些,这甜糕里不放毒药了,对你而言不该是个好事么?”   “所以说你最后才会死在孙子的算计之中,老将军。”   杭雁菱闭上了眼,手指将柔软的甜糕掐扁,在指尖摩挲着。   “这意味着皇帝陛下那边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原本并不需要太过被礼遇的我不得不被重视起来……哪怕我这个圣人是假的,此时此刻,他也必须把我当成真正的‘莲华宫弟子杭雁菱’来看待了。”   “……老夫,听不明白,不过陛下如何决断都有他的深意。”   “皇帝陛下操之过急了,他大概干了什么蠢事儿——玩砸了,超出了他的预期。老将军,你伺候这一朝的皇帝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他想要控制某人,却在半途撤销了命令的?”   “……”   何奎虽然想要尽可能的保持自己的思想不收到这个杭雁菱的干扰。   但是这个恶女的话语的确切中了他的要害。   皇帝陛下是他所信仰,所效忠的对象。   在何奎的印象里,这个能带领东州前进到更伟大的未来的皇帝。   所图者无往不利,所战者无所不胜。   因为信仰,龙武义在何奎心中的形象已经有了神化的倾向,因而即便不用杭雁菱点出来,他也能察觉到今天这一份恢复正常的早点里所隐藏着的不对劲因素。   皇帝陛下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这不可能……   “我料想,过不了多久,柯道源就会申请对我的释放——而皇帝陛下也会默许,因为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成了东州最为尊贵的客人……而你的精神状态愈发的不稳定。在昨晚我睡觉的时候,你大概有三四次想要趁我深眠,动手杀了我吧。”   杭雁菱抬头看向何奎。   “龙武义决定收回成命,这里面也有考虑到你的因素在里面……呵,还真是全知全能的大皇帝啊,了不起。”   这句话刺激的何奎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这个年仅三百的老人凝起了眉毛,看着放肆胡言的小姑娘,真的很想一巴掌让她这张嘴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可他也知道轻重,如果自己憋不住动了手,接下来等着他和东州的将会是巨大的麻烦。   “可是要是按你这么说……你该高兴的才对。”   何奎不想再将话题始终围绕在自己身上,他看着杭雁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你刚刚说你在生气,老夫想不明白。你完全是占了便宜的一方,因何而怒?”   “因为我知道这场好处不是从天而降的,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我大概猜的出来,那人为了取得这样的转机,采取了怎样的战术……但我却没有去阻止她。”   杭雁菱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她沉默了半晌。   “那原本……是我的特权,是只属于我的东西。如今,她却拿去对付了龙武义,这让我很有挫败感,很难受——你将我关在这里,拘束了我生命当中最大的乐趣,我既没有享受到她的垂死挣扎,也不知道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做出了怎样的部署,迸发了什么样的希望……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我成了‘唯一的杭雁菱’。”   阴森的恶气散发了出来   刚刚还满是笑意的那对儿眸子变得慑人而冰冷。   “开什么玩笑……她经过我同意了?只是留下一句让我随便怎样都好,去随心所欲的玩。我特意将他邀请来陪我好好一起享受这场愉快的乱子,顺便见识一下三百年前的恩怨**究竟是为何……可他呢?”   “他根本不关心我给他摆好的盛宴,自顾自的又卷入了麻烦,我想要从这里脱身的方法不下千百种,可他却偏偏做了让我无法揣度的事情……我搞不懂他想干什么,不知道他是否绝望了……嘶……呼……”   杭雁菱说的三百年,本是前世和付天晴种种的恩怨纠葛。   而在何奎的耳朵里听来,这位妖狐怨念的嫌疑人满脸怨恨的嘟囔着三百年前的事情,显然又有了另一种解释。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让你们陛下改变了注意的人。”   缓缓的移开了遮挡在面前的手,杭雁菱有些失落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这样可就不好玩了呀……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把后天的大会搅和一个天翻地覆?那时候她会出来和我碰面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在这东州,你休想在陛下面前造——”   话音未落。   何奎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消失了。   如同从空间之中被挖去了存在一般。   就这么直接的从他面前消失,半点生息都没有。   阴冷的气息环绕在身体周围,何奎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一把用来削果皮的小刀架在了何奎的脖子上。   这样一把寒酸的武器自然不可能对一位金丹期修士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甚至连割破皮都做不到。   但“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这种事何奎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经历过了。   完全无从察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虽然这话对你一个最高修为只能达到金丹期的人来说不太妥帖,但是……小金丹,记着点。我已经没什么耐心陪你玩了,你也不太可能阻止我想要做的事情……我说了,离开这里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下个瞬间,刀子离开了何奎的脖子。   杭雁菱的身影再度出现于何奎的面前,她有些扫兴的将水果刀随手一丢,扔在地上。   并不沉重的刀子落在地上,刀锋嵌入木质的地板。   咔哒,咔哒。   地板开始皲裂,发出酥脆的声音,水果刀也不断迸发出细小的金属锐鸣声来,似是受着什么惨痛的折磨一样。   “这是阴灵气……我曾见过不少阴灵气的修士……可会耍你这般花招的……还是第一个……”   何奎喃喃自语,他第一次慎重的将眼前的杭雁菱当做一个具有威胁的个体来看待。   而这样的行为也就意味着,他在内心深处已经承认了,眼前的“小圣人”是有苏蝉的怨念转世。   嵌合的齿轮开始运转。   从东州的第一位金丹期开始转换观念开始——蛰伏在地脉之中,并不属于龙脉的那小小的异物,开始蔓延出了枝芽。   ————————————————————————————————   清晨,小铃铛少见的没有出门。   她走到了殷娘的房间门口,轻轻的推开了门,将脑袋探了进去。   “小师姐姐,莺莺姐姐让我来给你送早饭喔!”   “放在哪儿就好。”   殷娘依旧在镜子前面化着妆,她的梳妆台前面的花瓶里,插着一朵小小的紫色花儿。   那是杭雁菱在离开前为她留下的,她曾经叮嘱过,如果这朵花凋零了,那么自己将要不计一切代价的带着小铃铛返回东州。   如今这朵花业已萎靡,被殷娘仔细的照料着。   毕竟,那是意味着‘她’的第一次信任。   在‘她’所书下的画卷中,自己是最关键的执行者。   在这场连‘她’毕生的宿敌都包含在内的演出里,自己将要扮演好舞台上的那个‘殷娘’   ……   呼……   “小师姐姐,你哭过了?”   小铃铛察觉了不对劲,捧着粥碗小跑步的走到梳妆台前面,殷娘也恰在此时转过身来,笑着背着手说道:“被你看出来了?”   “唔,你的眼眶子还红红的。”   “嘿,小丫头。”   殷娘笑了一声,用开朗的声音说着,伸手揉了一下小铃铛的脑袋。   “我不是小丫头,是小铃——咦?小师姐姐,你说话的语气好怪,你以前是这样子说话的吗……?”   “以前怎样无所谓,重要的是现在。”   殷娘伸手捧起了粥碗,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的抿了一口:“唔,好烫。”   “嘻嘻嘻,刚刚才从大粥锅里面舀出来的嘛,四师姐……不对,小师姐姐?好奇怪……你怎么……唔……”   小铃铛嘟囔了一声,挠了挠脸:“你到底是哪个师姐姐啊?”   “我是殷娘,不是你的师姐,而是花莺莺迎来的,名动四方的歌女……嗯,至少接下来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要被人这么喊了。”   殷娘转过身,从花瓶里拿起了那一朵紫色的小花儿来别在耳边,笑着问道:“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是如果是四师姐姐的话,这样子打扮就很怪。”   “哈哈,行。”   殷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低头摊开手掌,悠悠的水灵气在掌心凝成泡泡的虚影,她怔怔的看了许久,随后屏住呼吸,将手中的泡泡熄灭。   “小窜天猴,记着哦,以后不要在任何时候提起‘师姐姐’这三个字,除非……你看到了除了我之外的另一个人。”   “唔?跟师姐姐很像的人有两个哦……不对,我才不是小窜天猴,人家是小铃铛!”   “是是是,怎样都好了。”   将压在胭脂盒下面的紫色叶子收入怀中。   殷娘站起来,起身正要走到门外,却听到楼下一阵噔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绿色的人影飞快的撞入了房间内。   “喂,杭雁菱!”   “哎呀……”   殷娘无奈的闭上一只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捏紧了放在怀中的紫色树叶,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小师姐,今天的东州,也依旧是艳阳高照啊。”   ————————————————————————    朋友的书,值得一看,好不容易求来的PY,呜呜呜,感激涕零。 第六十二章 (加班,还是加班,好痛苦)   在殷娘的房间内,急匆匆在宗教之战打响之前的周清影找到了殷娘的屋子。   她本来是想要打算着问问杭雁菱怎么处理黑桦的事情。   听到组织的密谋和黑桦的任务,殷娘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黑桦呢?”   “她不想贸然进入东州,所以在城外等候着我的消息,同时也为后天的刺杀进行准备。但是我觉得这和白白送死没有区别,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劝住她。”   “没必要。”   殷娘坐在梳妆台前,两只手端着那碗热粥,眯着眼睛吹了吹粥碗上热腾腾的白蒸气。   “她既然想要这么做,就让她去放手一搏好了。”   “你!?”   周清影没想到杭雁菱竟然会给出这样一幅回答,她不解的看着眼前化着妆的少女:“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小师姐,你从小就是个很容易死脑筋的孩子啊。脾气又臭又硬,脑子还不知道转弯,一牵扯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容易着急,空有一副好心肠,却连什么时候该劝人都不会。若是当初你对我态度有那么一点点的缓和,而不是像个幼稚的小鬼一样……”   杭雁菱低头嘟囔着,忽然闭上了嘴巴。   “咳,总而言之,凭着你我两个凝元期,怎么能劝得住一个结丹期呢?”   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的周清影红了脸,虽然她知道杭雁菱说的是事实,但她想不明白杭雁菱为什么要挑着这种时候臭自己一顿。   “我,我是脑子笨,怎么了!”   红着脸的周清影跺着脚站了起来,忽然,她的鼻翼轻轻**了一下。   “嘶……不对,嗯?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呜哇!小师姐你干嘛!?你不是要动手吧!?”   杭雁菱看着蹭一下站起来的周清影,吓得连忙放下粥碗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抱头蹲防的动作。   看着这个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妙的杭雁菱,周清影没办法的按着裙子坐在了椅子上,有些委屈的说道:   “好啦,你聪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难不成你真看着黑桦去送死?虽然你没见过她……但是你既然都会为了我姐姐……呸,为了周青禾那样的人去做那么多……教教我怎么去救一个庇护人类许多年的犬妖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我的小师姐哟,救她,和阻止她是两码事。”   杭雁菱直起腰来,掐着腰看着周清影,有些无奈的扶着额头摇了摇脑袋:“是你先入为主的认为黑桦去刺杀皇帝陛下一定会死……所以要阻止她,可明摆着咱们是劝不动她的,那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帮助她在刺杀完皇帝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呢?”   “……你有办法?”   “有,但是成功率我也不好说。”   杭雁菱揣着袖子,弯腰看着周清影:“总而言之,后天的宗教之战,我肯定会拿出办法来拯救那个黑桦的,但是相应的……小师姐,我需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   “什么?”   “帮我去寻找那个付……付天晴和李天顺,用你优秀的鼻子。”   “嗯?”   周清影皱了一下眉头:“他们没跟着马车一起回到东州?”   “没有,迄今为止这两人还是杳无音讯,如果他们还在东州,早就找机会和我碰头了。我……还是……是……蛮担……担……xin……他们的。”   杭雁菱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别向了一旁,手指揉搓着裙子,就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   旁边的小铃铛看见了,很懂事的过来拍了拍杭雁菱的后背。   “殷娘姐姐,不要急吧?要不我找个盆来给你吐一下?”   “嗯?没事,我很好啊。”   周清影闻言点了点头:“好吧,虽然我并不喜欢付天晴那小子,但他毕竟是你的异母兄长……你们兄妹有你们兄妹之间的交情,不能像我一样……”   “啊……是……”   “好,我即刻动身,黑桦就拜托你了。”   周清影完全顾不上自己刚刚才跋涉一番来到这里,在得到杭雁菱的吩咐后马上站起了身来。   一方面是出于她自身的性格,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雷厉风行,拥有极强的行动力。   而另一方面,也是完全出于对杭雁菱的信任。   周清影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师妹,紧绷着的脸微微缓和了些,她咳嗽了了一下,红着脸:“等我找回那几个人,咱们就回家吧,我怕你受伤。”   “呜呕……我没事。”   “你干嘛总是对人家反应那么大!?诶,不过你这次的反应好像不是害怕……”   “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跟之前并无差别,小师姐,一路顺风。”   看着周清影好像有一副要走过来抱抱的样子,杭雁菱讪笑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床边。   周清影察觉到了这份抗拒之意,不过考虑到杭雁菱的性格,她也没多想什么,哼了一声,转身就下楼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铃铛看着渐渐走远的周清影,噘着嘴:“殷娘姐姐,三师姐姐明明一副很想被你哄一哄的样子,你倒是满足她一下嘛。”   “呜——呕!!!”   “唔哇,师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今天早上……还没吃饭,但是,但是……呕……………………一脸深情款款地让周清影……呕,去找付……那个付……什么玩意儿的……这种事,呕……我真不想干第二次了。”   蹲在地上的殷娘干呕了半天,捂着肚子,别在头上的花朵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就好像是在叹气一样。   小铃铛哇的叫了一声,连忙跑下了楼去跟花莺莺讨药去了。   缓过劲儿来的殷娘坐在椅子上,闭上眼匀了半天气儿。   如果是真正的杭雁菱在这里,她应当不会这样选择吧。   以她的性格,其实应该会亲自去见一下那个黑桦,尝试着劝说,同时采取第二个计划,一旦劝说失败,如何保证在后天的袭击之中不死。   还要考虑周清影的心情,以及会尽可能的想办法将周清影圈在身边看得到的地方。   很可惜。   自己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此时此刻,身为计划执行者的是自己。   她曾经说过,要让自己去做认为对的事情,而不是一昧的模仿。   在当下的“殷娘”是没办法去保护周清影的,虽然离开皇都也还会遇到未知的风险,但此时让她离开东州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如果她看到另一个“杭雁菱”的话,恐怕会引发很大的麻烦。   计划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在最后的大戏上演之前,得尽可能的将会看穿杭雁菱真身的人赶出东州才行……   “时候不早了,要尽快了。”   殷娘看着自己的储物戒指,将储存在其中的银两取出了一部分来,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先去药铺……然后再去的是……”   ——————————————————————————————————————————————   “什么!?东州的那个圣女被放出来了!?”   惊恐的惨叫声在密宗的营地之内爆发了出来。   他们驻扎在三皇子特意给这帮人准备的宅院,自从那日袭击以来,一股阴沉沉的死气和恐惧就笼罩在密宗领地的上空。   毕竟带队的大和尚死了,而且死的不明不白。   龙卫定然不会给他们讨个说法,而一直以来在京城到处惹事儿,嚣张跋扈惯了的密宗显然也没什么朋友能在这个时候帮衬他们。   此时又听到那个邪门圣女被释放,准备参加后天的宗教之争的事情,密宗剩下的几个喇嘛恨不得一个头两个大。   密宗的圣女坐在陀罗经柱组成的法阵当中,盘腿而坐,额头上的冷汗却显得这位闭目修行的姑娘没那么冷静。   如果那个邪门圣女再找上门来怎么办,当初在琳琅书院就已经接近翻脸了。   现在对方更是肆意大开杀戒,这东州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喇嘛们聚在一起,讨论着之后的对策,可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个招来。   “他妈的,早知道就不应该听那个吟游诗人的蛊惑,来着劳什子西州,现在安身之处没找到,我们快要死绝户在这里了。”   一个喇嘛气的拍了一下大腿,其他几个喇嘛都低下了头,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都对这趟东州之行各有各的后悔。   可是又能怎样呢?   西州已经没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他们本就是生活在西州和北州交界地带的游僧,北州本就条件严苛,资源不多,对信仰这种东西嗤之以鼻。   而西州的人对信仰的态度则完全不会允许这些异教徒的存在。   在大草原的圣壁被魔法和铁轮踏破后,他们引以为傲的金刚不坏之身根本没办法对抗西州人的大剑和北州人的猎刀。   如今就算狼狈的夹着尾巴回去,之后的生活也不会过的更好。   “唉……如果师兄弟们还活着……我们或许……”   有的喇嘛发出了懦弱的声音。   他们压抑着不敢让自己的示弱声被圣女听到,可任谁都没有主意阻止这份失望的蔓延。   那个自称狈的吟游诗人也好,曾经将他们奉为座上宾,命令他们去干扰道派信仰的三皇子,都对他们弃之不理。   这群蛮横的外来和尚,只不过是当权者和阴谋家的棋子,在失去了被摆弄的价值之后,就丢在这里等死的工具罢了。   他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想要生存下去的人。   “该死,要不跟他们拼了!!!”   一个暴躁的喇嘛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我们得给死去的同胞们复仇!佛可未曾教诲过我们在这里忍气吞声的过日子,当王八是那群道派的清心寡欲,和我们无关!”   “想要怎么拼是你们的事情,但是在那之前……”   一个穿着黑衣,头戴面纱的少女,拖着一大口树藤制成的棺材,缓缓地走进了这所密宗的别院之内。   几个喇嘛因为丧气,并未察觉少女的接近,直到少女将棺材拖到他们跟前,一个个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你是什么人!?”   几个喇嘛护住了圣女休憩的房间,而实力最高的两个真元期的喇嘛则挡在了少女的面前。   黑衣少女微微抬起头来,将面纱撩开了一点。   “是我。”   “你——”   见到少女的面容,那两个真元期的喇嘛整个人像是被水泥浇筑上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叫殷娘——和你们是初次见面……虽然你们不是第一次看见我这张脸了。”   拖拽着木头棺材的殷娘将棺材放到了密宗之内,拍了拍手,随后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两包东西,丢在了地上。   一袋沉甸甸的,发出银两碰撞的声音。   另一袋里头装着的似乎是植物,味道有些苦涩,应当是草药。   “喏,给你们,告辞。”   殷娘只是简短的说了两句,转身就要走。   一个被恐惧震慑住的喇嘛终于迈开了腿,呵斥道:“你……你来作甚,要将我们赶尽杀——”   “如果你们眼睛没瞎,应当看得出来,我只有脸和那个人一样。”   殷娘回头瞪了一眼喇嘛,随后又闭上眼,摇了摇头。   “唉,算了——那些银子买点酒肉,那些草药记得给棺材里的倒霉蛋熬汤喝了。你们想记谁的仇我不管,我只是单纯不喜欢有人死在我跟前而已。”   话音落下,殷娘再未理会任何人,径直的走出了密宗的院落。   几个喇嘛悬在喉咙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看着拖入庭院之内的那一口黑色的木头棺材,盖子并未用钉子封上,里头隐约的能够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这……该怎么办?”   “管他那么多!”   喇嘛当中那个最暴躁的冲到棺材盖子跟前,巨大的压力已经让他有些自暴自弃的念头了,他抓住棺材盖子,确定周围人全都退到一边后,用力的掀了起来。   咔哒一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从棺材盖子里面散发了出来。   棺材盖子和棺材之间连着无数的树藤一样的东西,随着盖子的掀开发出了一连串树藤绷断的声音。   “唔,呜……”   “扎昆!里塔……木朗!?”   暴躁的喇嘛惊讶的看着棺材里躺着的三个人,他们被硬生生的塞进了原本只能用来容纳一个人的棺材,原本应当爆掉的脑袋还完好的生长在脖子上面,后颈上有着许多纤细的藤条,和棺材链接在一起。   暴躁喇嘛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一直到棺材里的第一个男人睁开了眼睛,缓缓地爬了起来。   缠绕在他脖颈的那几根树藤也开始绷断,他捂着自己的脑袋,表情似乎是有些头疼的低声问道:“嘶……怎么了?布铎,你这表情,怎么跟见了夜叉鬼一样?” 第六十三章 命运   “有人在么?”   密宗的大门轻轻被叩响,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一个蒙面的女人来到这里了。   暴躁的喇嘛布铎推开了房门,他刚刚将那三个装在棺材里的师兄弟们送到房间里休息,脸上正是一副喜忧参半的表情,推开门看到戴着面纱的女人,本能的想要道谢,可看清了眼前人的身高和衣着与之前人并不相符,身后还带着两个女孩时,布铎的脸拉了下来。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你们需要一点帮助……”   女人轻轻的笑了笑,微微后退,露出了身后的另外两名女性。   “这是我的朋友们,这位红色头发的阿衍可以治好你们受伤的同胞,我也带来了一些银两,想着你们正巧这个时候应当用的到,就送来了。”   “……”   布铎警惕的看着这三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得了,今天竟然来了两拨人要给密宗看病,送银子。   “为何对我们如此善待,你有什么条件么?”   “条件之后再谈也无妨,我想你们正需要这笔钱——先拿着,能让我进去看看受伤的那些人么?虽然死去的已经救不回来了,但至少活着的——”   “不用。”   布铎冷哼了一声,他双手用力,重重的关上了门,险些将门板拍在蒙面女人的脸上。   他不喜欢女人跟自己说话时候的那种施舍一样的眼光。   虽然前一个人伸出援手的理由也不明确,但既然如今死去的师兄弟们已经火了三个,他也不想更多地去收这来历不明的好处。   谁知道这个东州还打算让他们付出多少代价呢。   “咦……”   吃了个闭门羹的女人疑惑的微微挑起眉头来,她惊讶的看着密宗别院的大门,沉默了半晌,皱起了眉头。   “奇怪,按理来说,他们此时已经是被遗弃的无用棋子,只要稍微施以援手就可以拉拢——如今的他们,竟然还有拒绝施舍的余裕?”   说话的女人正是晨露,而她的身后跟着阿衍和泫溟。   阿衍无聊的打了个呵欠:“晨露,你说要我救的人在哪儿啊。”   泫溟拽了一下阿衍的袖子,低头走到了晨露跟前,低声说道:“要不要我……”   “不必了,反正只不过是随手一试而已,他们对东州的怨恨早晚会派上用场。”   晨露缓缓抬起手来,用手捏住了泫溟的下巴,将这位阴沉的美人的脑袋抬了起来,双眼直视着对方。   “泫溟,不要心急……不要心急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强的……放心好了,这次一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地的……放心……”   “嗯。”   泫溟默默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密宗的方向,眸子底部闪过了一丝怨毒。   “不过他们这么不识抬举,让我很不舒服。”   “不要动怒,想些开心的事情。”   阿衍看着泫溟,歪着脑袋,用手嘬着大拇指。   “果然还是感觉不回来比较好……唔,但是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来着……”   ————————————————————————————————————————   在皇宫内,举办了一场秘密的葬礼。   妄图刺杀皇帝陛下的恶女被挖出了心脏,为了以示惩戒,皇帝陛下命令几个太监将此人的尸体处以三公主龙朝花所创造的刑罚——“花瓣刑”   将尸体的肉切成一片一片的,挑断筋骨,挖出骨头。   这残忍的刑罚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看见,然而皇帝陛下特地将切下来的肉放到了盒子里,单独给龙朝花送去了一份。   龙朝花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战战兢兢的太监们递上来的,染满了鲜血的盒子。   她的双眸有些呆滞,捂着胸口,贴身佩戴着的那枚阴阳鱼琥珀发出了冰冷的气息。   那种感觉并不舒服,微微的刺痛感却能让她保持暂时的清醒。   “你们下去吧。”   龙朝花挥了挥手,并没有将怒意施加到那些只是奉命来送肉的太监们头上。   如蒙大赦的太监们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宁安宫,而在公主的背后,一个红发的狐妖不忍的别开了眼睛,眸中竖着猩红的兽瞳。   “太过分了……”   “陛下……就是那样的人。”龙朝花语气犹如机械一般,缓缓地讲述道:“顺其者昌,忤其者亡……赏罚分明。”   “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   龙朝花抽了抽嘴角,露出笑容,她回头看着莱莱紫,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陛下将这肉片送来,无非是想要警告我……可是,他以前从未警告过我……在这万事皆允的皇嗣之争期间,这大概是父皇第一次对皇子提出警告——”   龙朝花双手环住了胸口,嘴角抽了抽,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   “陛下不喜欢食言而肥,所以……大抵是凛夜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果然很了不起啊,我的疯郎君,能让那样的父亲做出这种事……”   “……”   “莱莱紫,你说……陛下真的是一个成功的皇帝吗?”   坐在木椅子上,龙朝花轻轻的自语:“哪怕我的一生都在为陛下所操控,我也从小一直觉得,我的父亲是东州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文功武治,百官臣服……妖族在他的压制下不敢抬头,北州在他的铁骑面前乖乖退缩。因而,我其实对我父亲安排给我的命运并无不满……能为这东州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献上生命,是我作为皇子诞生应尽的义务……”   “你现在还这么想?”   “……”   龙朝花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想了,我想活下去,活到疯郎君站在我面前,跟我道歉的那一天。也想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为这皇朝走向更遥远的未来铺平道路……”   “更遥远的未来?就是将我们妖族一个不剩的从这片大地之上铲除,永远还东州一个太平盛世,对吗?”   “哈哈,没错。”   龙朝花笑了一声,扭头看着莱莱紫:“我对你并不反感,也没讨厌的感觉……你是疯郎君派来保护我的……我也相信你很强。可是妖族和人类,真的不会有共存的那一天到来的。如果你生气,可以在这里杀了我。”   “汝还真不愧是她的后人呐。”   莱莱紫摇晃了一下尾巴,眯起了眼睛。   “很久很久之前,也曾经有一个和你一样迷茫的丫头这般和我说过,她和你一样,早早的被人决定了命运。不过她比你幸运一些,因为她并没有龙武义那样的父亲。”   “哦……?”   “最初见到那个家伙,她大概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也就三岁?见面完全是出于机缘巧合,吾辈和她结下了缘分,抚养了她一段时日。之后隔一段时间便会碰面一次,那是个很有趣的小家伙——小小年纪就想要解决吾辈,但每次都失败。”   莱莱紫说到这里,不自觉的笑了笑。   “她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失败了也会坦然的接受,跟吾辈一起吃柿子……我本以为这样大心大肺的孩子会茁壮成长,早晚有一天知道有一天意识到吾辈是个不得了的大妖怪,东州几代人也解决不了的麻烦。最后和吾辈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在讨伐吾辈的过程当中死去。”   “你难道是……?”   “听吾辈说完——”   莱莱紫低下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我们约好了每三年给她庆祝一次生日,结果她十五岁那一年,她却并没有过来,吾辈有些担心,担心她已经成长为了无趣的大人,就偷偷跑去见她……那时的皇宫到处铺满白绫——吾辈才知道,她的兄长暴病而亡,她成了皇位唯一的继承人。”   “过了一段时间,吾辈从她嘴里得知了……那是她母亲,也就是西州而来的圣女所酿造的阴谋。这次结亲本就是为了西州入侵东州地脉的一次计划,为了让圣女的子嗣登上皇位,皇帝被暗下了毒药,再也生不出其他子嗣来,而大皇子也被西州的刺客秘密处理掉了……你说的没错,像龙武义这般优秀的皇帝并不多见,那时她的父亲对于这一切全然不知情,只得被逼无奈的将皇位传承给她。”   “一次生日,从皇子,变成了皇储……她从母亲口中得知了全部的计划,可她却陷入了很大的茫然。”   “她生在东州,长在东州,虽然有一头西州人的金发,但骨子里一直不觉得自己和所谓的西州有什么关系。她和那位死去的异母兄长关系也很不错,二人差了不到四岁,她的兄长并未像如今这般有什么子嗣争斗,两人相处的就像是很普通的哥哥妹妹,总是带着她玩,帮她瞒住闯过的祸事…………因而,她既没办法接受所谓的‘使命’,也不能接受‘母亲杀死了哥哥’的事实……”   “可惜,吾辈那时候选错了安慰人的语气——吾辈跟她说人的寿命本来就短暂,二十年和八十年在吾辈眼里都只是转眼一瞬……”   “毫无疑问的,吾辈被发怒的她轰了出来。之后一年都未曾见过。”   “之后的见面,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吾辈溜到皇宫里去见她,她让吾辈带她离开皇宫一天……那时候的她已经和你这般了,迷茫,痛苦,不知道该顺从命运还是该反抗,也不知道自己反抗的究竟是何物。”   “再后来……就是她十九岁的生日了。”   莱莱紫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龙朝花的脑袋。   “她十九岁,向吾辈讨要的生日礼物,就是让吾辈杀了她。”   “什么……”   “她不想接受母亲布置的使命,可是母亲已经逝去了,再无争辩的可能。父亲也因为经年累月的毒素,身体愈发的微弱。责任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来,似乎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她说既然在吾辈眼里,寿命的长短并无意义,那她希望让吾辈能够杀了她,结束这段痛苦。”   龙朝花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若是那样的情况,她应当已经自由了才对。”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活着在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落到手里的皇位会不会给东州带来更大的麻烦,为了苍生黎民的福祉,也为了不让西州的阴谋得逞,她只得选择牺牲自己。听听,这大义凛然的理由,是不是和你的很像?”   “……”   “吾辈拒绝了她,和她大吵了一架。吾辈不喜欢她露出绝望的表情……她骂吾辈不理解她的痛苦,说吾辈自私……只顾着自己高兴……还把杯子砸在了吾辈的头上……”   莱莱紫看向了天空,表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即便有朝一日,她能够摆脱西州的阴谋……那时已经成为皇帝的她,也不可避免的会站在吾辈的对立面,亲手拿起屠刀,对准吾辈这个最后的朋友。到那时……她要面临在东州的黎民百姓,和吾辈之间二选一的困境——她不想选。”   “想来,吾辈只顾着和她一起玩耍,看着她成长,享受着她在变成无聊的大人之前的时光……却没想到她真的将吾辈当成朋友看待,不舍得对吾辈下杀手,甚至宁肯自己死……说吾辈自私也不假……吾辈已经习惯了用妖兽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认为一切麻烦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小事,认为她若是变得无聊了,吾辈不去管她便是。”   “吾辈本就是谁都不关心的存在,追究本源,及不是妖族,也不是人类……只不过是恰巧落生在了东州这块土地上,被那几位大人抚养长大而已。”   “可当知道她真的把吾辈当成朋友看待,并为此痛苦时,吾辈第一次茫然而不知所措……”   “再后来,吾辈发誓,绝对不会伤害她,并且为了不让西州偷取地脉,给她制定好了如何将地脉分享给妖族……通过信仰进行贸易,达成了人类和妖族短暂的和平——至少,那份和平会维持到她死去为止。”   “妖族的死活本是和吾辈无关的,人类也是……吾辈做这些,只不过是想要让朋友高兴一些……至少,不要让朋友因为吾辈而伤心。”   “……”   龙朝花静静地听着莱莱紫的故事,低头看着摆放在面前的盒子。   “可是,莉绯女皇最后并未将和平持续到最后,她死在妖兽有苏蝉的利爪之下。”   “那便是吟游诗人的发挥了……东州的历史本身就是依靠着谎言的不断修缮来维持其正当性的……吾辈并不在乎,只是看着你,吾辈想要聊聊过去的事情而已。”   莱莱紫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桌子跟前,将那枚血淋淋的盒子举了起来。   “听着,莉莉的后人呐。吾辈并不是教唆你逃避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但是汝等做什么之前都要好好思考三个问题——汝真的心甘情愿吗?汝真的做得到吗?汝的朋友,会因此而伤心吗?”   “……可是凛夜她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这些——”   “或许吧。”   莱莱紫闭上了眼。   “吾辈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打了什么样子的算盘,但是吾辈知道真正绝望之人的姿态是怎样的……她分明是个习惯了和绝望相处的人,并且比谁都痛恨绝望……若是拯救了你却未能履约见面,那她便是个最差劲的朋友,根本不值得你去在意。”   “而如果,她真的在为了能跟汝一起过下一个,十个,百个生日而努力,真的为了自己承诺过你的事情而有所行动的话……那吾辈可以告诉你,有苏蝉真正的怨念与你无关,她只是为了清除你身上蒙受的那最不公的谎言,去破除汝那份虚伪的命运罢了。”   “在尘埃落定之前,汝得坚强的活着,等待到那份答案来到汝面前才行——三百年前的悲剧,吾辈不想让它重演第二次了。” 第六十四章 宗教之争,开始   时间荏苒而过,不管各方势力如何暗潮涌动,日升日落,指尖流转。   终于,宗教之争,来了。   这场比试的本质是名义上由三公主主持的,来自天南海北的各方势力在皇都广场内的一个巨大的木制台子上举行的“辩论赛”,通过展示来自世界各地的思想来进行的“学术交流”。   当然,这场交流的开幕式已经在几天前那场南州小圣人的屠杀中表演完了。   现在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这场辩论赛会平平淡淡的打完,甚至围观的东州群众都不是来看辩论的,他们是等着看什么时候打起来,会死几个的。   皇都近乎万把看热闹的闲人聚拢到了皇都之内最大的广场——明坛上。   那本是皇帝用来举行每年祭祀活动的场地,一方巨大的圆形台子,这几天来被人收拾成了交给各大宗派交流的场地。   除了曾经和东州交战过的北州之外,其他各州都有对此感兴趣的人到来。   除了道士,僧人之外,还有南州的花家,西州的布道圣使,林林总总的拢共十多家。   道派那边则因为身为国教的真阳观不方便出面,由正天道观来参加这次所谓的“思想交流会”   任谁都看得出来,正天道观的这帮人此时此刻比谁都紧张,他们的小圣人不久之前才闯了祸,如今难免要被各大教派针对,但话又说回来,这东州本来就是人家道派的主场,大伙儿来看就是想看看在东州声名显赫的道派会如何应对今天这幅局面。   而让大伙儿意外的是,今日参加宗教之争的,还有前几日被重创的密宗喇嘛。   毫无疑问,他们的参加会加重明坛之上的血腥味儿了。   日上三竿,巳时,上午十点。   一家灰色的轿子缓缓的从皇宫的方向走了过来,在明坛之外停下。   从车子当中走出来了一个身穿盛装的女子。   这便是东州“最负盛名”的皇子候选,被东洲人民亲切的称呼为“毒虫”的三皇子,龙朝花了。   围观群众里不少都是久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恶名昭彰,号称有苏蝉转世的皇女。   她的出现让群众窃窃私语,随着她一起到来的,还有跟在她身后,穿着黑色斗篷的小矮个子,以及一群警戒在周围,个个实力不下真元期的百十号龙卫。   龙朝花显然已经习惯了被别人用讥讽和嘲笑的眼光看待,她一步步登上了明坛,坐在了正中央的红桌后面。   按照惯例,身为活动的组织者,她应当进行一段开场陈词,可这位毒虫皇女脸上满是露骨的敷衍,她坐在座位上,思索了一阵,朱唇轻启。   “本来——这场活动就是给道教的那帮牛鼻子一个下马威而已。”   她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的观众。   身为皇嗣,通过汲取地脉的力量,她的声音很清晰的能够让这几万人的观众听个一清二楚。   “当然,还有点别的目的——不太方便给你们讲。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随你们怎么胡闹吧。”   龙朝花说完开场陈词后就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这本应该是用来炒热气氛,至少也是应该阐明宗教之争规则的开场白,却被龙朝花说成了这个样子。   一下子围观的群众们纷纷愣住,不知道这样该如何收场是好。   宣传了那么久的宗教之争,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阴谋论早已经在皇都之内传了个满天飞,谁能想到这三皇子上来就坦白,坦白之后竟开始摆烂了?   可这毕竟不是说相声的台子,表演的不好了还能喝个倒彩,龙朝花的开摆让全场鸦雀无声,一直到一声清脆的娇笑打破了沉寂。   “我看这台子空的很,不如在正式比赛之前借给小女子用用,也算给大伙儿添点兴致?”   一个身穿血红色长裙,胸口纹着血雀的女性拽着另一个小女孩走上了台子,大大方方的在东州群众跟前亮了个相。   这是鸣悦楼的老板娘和头牌殷娘,二者的出现让本来低迷起来的观众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   花莺莺笑着向观众们挥了挥手,转过身去看向龙朝花,笑着问道:“我们的殷娘在这里表演一刻钟的歌舞,不打扰您吧?”   “我说过了,随你们怎么胡闹都行。”   龙朝花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殷娘的身上,凝视了一会儿后别开视线。   “随意了。”   “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了。”   花莺莺笑意盈盈的飘飘下拜,随后看向身边的殷娘,自储物戒指当中取出了一架筝琴来,脚尖轻点地面浮于半空,将琴放置在膝盖上,轻轻抚响。   伴随着悠扬的琴声,这本不是宗教的一份子,也根本没打算参与宗教之争的“鸣悦楼”,竟然成了今日宗教之争的第一个登场势力。   殷娘的翩翩起舞,水袖蔓扬,她今天依旧戴着面纱,可舞姿比起数日之前在鸣悦楼表演时,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最开始的殷娘跳起舞来欢快,灵动,而如今的殷娘舞姿却带着几分干净利落,洒脱而痛快。   琴声让观众们无不眯起眼睛沉沦享受,也让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黑桦微微叹气。   花莺莺不惜冒着引起皇室注意的风险也要上台弹琴,为的自然是从她最擅长的音律之中探知到自己的位置。   这家伙……   黑桦神色复杂的抬起头来,和浮在半空,抚琴微笑的花莺莺四目相对。   她明白花莺莺的意思。   既然已经无法阻止黑桦去复仇,那么便在最后,用这一首琴曲给昔日的好姐妹送行。   殷娘的目光也随着舞姿,在人群之中迅速的找寻着。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随着琴音进入尾声,曼妙的舞姿也慢慢结束。   殷娘收了舞姿,双手垂落,额头上微微浮着一层薄薄的汗水。   台下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围观群众们喝彩叫好,可殷娘却转过身来,走到了龙朝花跟前。   两人隔着一张红色的桌子,四目相对。   龙朝花微微笑了笑:“怎么,跳完了就下去,没跳完就接着跳,你总不会希望我给你鼓掌叫好吧?”   “……”   殷娘并未说话,只是视线缓缓地下移,看向了龙朝花的胸口。   在哪里,一块黑色的阴阳鱼琥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见到琥珀,殷娘表情轻松了些,她对着龙朝花轻轻地行了一礼:“久闻毒虫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面目可憎。”   “怎么?我好歹也是个皇嗣,如此无礼,对你没什么好处吧?”   龙朝花有些好笑的看着突然挑衅自己的殷娘。   她知道殷娘的真身就是杭雁菱,却不知道为何对方要挑在这个时候挑衅。   “对我的确没好处,但是我真的很想要这么骂你一句。”   殷娘笑了笑,转身走到群众们的面前,朗声道:“诸位,奴家知道,今天大伙儿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看我跳舞,听老板娘唱歌的。你们一直期待着一场惨烈的厮杀,由这个毒虫所组织起来的混乱的行动——但很不巧,奴家才十三岁,见不得这许多血腥,也见不得有人死在我的面前——今儿个鸣悦楼便在这里撂下话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死在这个台子上。”   “诶?”   原本打算把琴收好的花莺莺手一滑,噗通一声把琴掉在了地上。   “等等,等等等等——这是哪一出啊?”   可惜,她的声音被看热闹的观众们的欢呼声盖了过去。   大家伙儿并不在意殷娘是否真的有能耐保证今天不会死人,他们在乎的是今儿个的热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这有为了争夺信仰打的你死我活的,怎么还有不为了争夺信仰,单纯要在这里打包票不死人的?   这可太热闹了吧!?   “你要是真能保证不死人,我看啊,南州的那个小圣人的名头挂在你头上好了!”   人群当中,不知道是谁起了这么一声哄。   很快,就像是往油锅里浇了一盆凉水,激的油珠噼里啪啦的飞溅出来一样。   围观的群众们很快跟着起哄了起来。   大伙儿等了那么久的,被道派奉为圣人的女孩来到东州,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大开杀戒。   这可让正天道观和整个道派都丢了个大面子,如今群众们起哄不光是为了给殷娘喝彩,也是明里暗里的恶心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道派势力。   毕竟看殡的不怕殡大,难得道派吃了一会瘪,这不赶快抓着机会多恶心他们一会儿?   花莺莺急忙走到殷娘跟前想要问个清楚,余光只见到金光一闪,台子上不知何时跳上来了一个秃头的大喇嘛。   他正是密宗内那个脾气最暴躁的布铎。   因为害怕圣女遇到危险,今天密宗的领头人便是这位性格火爆,蛮横无理的布铎。   群众们见到布铎跳上台子,纷纷屏住了呼吸,毕竟大伙儿都猜不出来这刚刚被重创的密宗此时第一个当出头鸟是有何目的。   花莺莺下意识的拦在了布铎身前,布铎却并未接近殷娘,他膝盖一弯,双膝跪在地上,对着殷娘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救命之恩,赠银之举,我们无以报答。”   眼看着这不可一世的喇嘛竟对小小一个殷娘下跪,群众们又是一阵窸窣的讨论。   殷娘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布铎,冷声说道:“我说了,我只是看不惯别人死在我面前而已——没打算让你下跪。”   “可我们草原人有恩必报,有仇必偿……今日您在此放出话来,我看台下有那么多的人不愿意相信你——我不服气。那帮道派的王八蛋不讲规矩,出手伤人,如今躲在台下龟龟缩缩的。曾经他们欺侮过你们鸣悦楼,如今却敢做不敢当了;您救我同门,仗义疏财,却落得被别人看笑话的光景,我气不过,看不惯!”   “怎么想是你们的事儿了,走了,莺莺姐。”   没有搭理台上的布铎,殷娘拉着花莺莺的手走下了明坛。   可怜的花莺莺还是没能搞清楚状况。   “什么救人!?什么银子!?怎么回事!?啊???”   布铎见着殷娘渐渐走远,他弯下腰,五体投地匍匐,双手前直伸,给殷娘磕了个长头。   这在他们密宗的礼仪当中,是只会敬以神佛的动作。   观众们纷纷不解其意,而布铎也未多解释,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五官狰狞,眉毛也立了起来,对着台下的正天道观的方向大喊道:“好了,现在轮到跟你们算账的时候了——平日里满嘴礼仪道德,克己好生的东州人啊,你们的小圣人杀我师父,害我同门,如今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们从今往后还怎能服众!”   正天道观的人一个个面沉似水,随着布铎的手指在了他们头上时,一个青袍中年人垫步起跳,随着一阵清风飘落在了明坛之上。   “既然你们想要一个交代,我们便给你一个。我乃正天道观当代观主,李正轩——今日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和你们这群外来的蛮夷磋商论道,而是要还我们正天道观一个清白,还天下一个公理————给我抬上来!!!”   随着李正轩话音落下,明坛之下的几个正天道观的弟子,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朝着明坛走去。   每个弟子手上都攥着一根绳子。   而这些绳子都牵引着同一个方向——那是个被用布条蒙住了眼睛,用棉花塞住了耳朵,嘴巴被麻布封堵,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女性。   有之前看过热闹的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不正是当时屠杀密宗的那个南州的“小圣人”吗?   小圣人如今被关押在一个下面装着轱辘的铁笼之内,被绳子牵引着,像是受人参观的马戏团表演一样,将拘束的严严实实的“小圣人”戴上了明坛。   李正轩神色肃然的看着布铎。   “我们东州人和蛮夷不同,我们有自己心中的道和正确,也有天道和正义站在我们这一方——如今我便让你看个明白,布阵!!”   将囚笼带上明台之后,几个正天道观的男弟子立刻站在了擂台的东南角,低声念起了咒文。   “你打算做什么,把我也杀了?”   布铎冷笑地看着李正轩,而李正轩只是一扫拂尘,神色肃然地说道:   “我会作法请来祖师爷,在这里对这位圣人再进行一次认定……若祖师爷仍然认为她是个圣人,那便是你们密宗活该,本就该死。可若是祖师爷并不认可此人是圣者——那我就当着你的面,亲手用她的命血祭你死去的同胞们,如何?” 第六十五章 狂乱   笼子中的少女就好像是被猎人狩到的凶兽一样,被最大限度的束缚着。   视觉,听觉,触觉。   如此被装在囚车里推到明坛之上,受众人观瞻,别说“小圣人”了,就连称之为“人”的权利都没有。   **的布铎看到被如此囚禁的少女,想起前几日她还是自己一行人下手的对象,不由得表情复杂了起来。   他虽和这位南州来的小圣人曾经是对立阵营,但看到将她邀请而来,本应该作为她最坚定支持者的道派如此对待她,不由得有些心寒。   那并不是对杀害同宗仇人的同情,而是对同为“被当权者利用的棋子”的感慨。   道派之所以如此对待他们的圣人,自然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名誉”,同时也不肯放弃这好不容易从南州求来的“在世圣人”。   如果一会儿的审判将这小圣人劈死了,他们也算维护公理正义,斩妖除魔。   如果一会儿的审判这小圣人还活着,那么遭殃的,就是他们**。   唉……   算了,怎样都好了。   布铎有些疲惫,摇了摇头,扭头随着殷娘的方向跳下了明坛。   坐在红桌子之后的毒虫皇女看着囚车之中一动不动的跪着的恶女,眼睛眯了起来,还没等她说话,身后戴着黑斗篷的莱莱紫向前一步。   “等等,怎么会是……”   本来想说出笼子中所关押着的恶女的身份,但莱莱紫猛地想起了前一晚杭雁菱在赴死前向她嘱咐过的事情,咬住了嘴唇。正要抬手结印,却被龙朝花抬手拦住。   “别动。”龙朝花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救这该死之人,不过放心,她不会死在这里的。”   “为什么?”   龙朝花随手指向了台下:“除了我带来的龙卫之外,那边还多了几个人。龙虎王何奎,蛟龙王楚镇海……东州的顶尖高手在这里待着,虎视眈眈的盯着台子呢。”   莱莱紫顺着龙朝花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台下人群当中有这两道强大的气息。   一个威风凛凛的坐在龙卫的中央,身穿金盔金甲,手放在腰间的斩马刀上,不怒自威。   另一个隐藏在人群之中,穿着灰色的袍子,坐在马扎上喝着酒,目光阴沉的盯着囚笼。   原本二人都收敛着锋芒,但是在这囚车被待到明坛上的那一刻,两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金丹期强者的威压。   “她命还真是好啊……”   龙朝花轻声感慨一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挡住了矮小的莱莱紫,走到了正天道观的李正轩面前。   “反正也没什么宗派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台,接下来随便怎么打雷下雨都是你们的事情……不过我这条毒虫可不想在你们释放【清罪雷劫】的时候被那几个祖师爷顺手劈成渣滓,先下去咯。”   宗教之争已经演变成了宗教审判,当下的场景可真是有够热闹的。   李正轩有些意外的看着平日里处处和道派作对,此时却为加阻拦的三公主,有些意外。   不过碍事者走了并非坏事,在李正轩的一声令下,三名弟子也立刻进行了阵法的准备。   三人坟碑后撤一步,各自用右手抬起佛尘,倒反过来如同一根毛笔一样攥在手里,在空中勾勾画画,一道白色的墨迹自佛尘内甩了出来,以空气为纸面,绘成了三个金光璀璨的硕大符号。   天、地、人。   三字同时凝聚而成,飘向了囚笼,紧紧地贴在了囚笼之上。   天空当中浮生出了许多云彩,缓缓地向着囚车中心聚拢,明媚的阳光被阴云遮蔽了起来,明坛,观众,乃至于视野所及的全部天空都满满地铺了一层云朵。   那就好像是天空被人拉上了白色的幕布一样,晦暗的天地之间,刮起了凉飕飕的冷风。   “裁恶定罪,忏牢固成,屹于故土,道法可成——诸天十二道神,三上道尊,化吾神明。清正明台,端正视听,目正吾法,耳正冗声——”   和当初在琳琅书院,李天顺为了快速战胜杭雁菱而实战的清罪雷劫不同。   这次屹立于东州地脉之上的李正轩所吟唱的祷词更长,空气中所流转的真气容量更加磅礴。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人声变得愈发空灵,沉重,像是用古旧的乐器鸣奏出来的曲调一样厚重压抑。   天空中传来了隐隐的雷鸣,**转黑,天光乍现。   大地上的一切沉入了阴影的黑暗,群众们不再作声,只能听得到轰隆轰隆的雷鸣,和依旧在颂念祷赐的李正轩。   李正轩抬起手,昏暗的空气中逸散出了金色的灵气,缓缓在他手中凝聚出了一把道剑来。他双目紧闭,拿着这把剑踏着某种步伐,在东南,西南,正北三个方向轻轻挥动。   三个弟子正站在他挥剑的那三个方向,每次挥舞长剑,便会有一名弟子闭上双眼,双膝跪地,从七窍之中缓缓流淌出来碧蓝色的灵气,升入上空。   冷风刮的更起劲了,从那丝丝缕缕的风中,卷除了颗粒状的蓝色微粒来。   那是可视化的灵气,原是飘荡在这天地之中,却因李正轩的法术而被凝聚成型,缓缓的向着三名弟子身上的蓝色灵气汇聚而去。   逐渐地,三名弟子身上的灵气延展到了天帷之上,随着灵气的汇集,逐渐的显现出了三名老人的虚像。   那三名老人足有数十米之高,宛若顶天立地的巨人,悬浮于半空之中,垂首俯瞰着大地。   天空中的雷鸣愈发的恐怖,像是随时可能撕裂天空,随着虚像的愤怒砸落地面一样。   巨大的三尊皆是身穿道袍,长须白发的老者形象。   和在琳琅书院时不同的是,此时的三位老人并未分别身穿黄,绿,蓝,三种不同颜色的道袍,而是统一身着蓝色,不光体型比起那时大了数倍,就连虚像勾勒而出的细节都更加丰富详实。   位于左边的老者面色和蔼,位于右边的老者眉目狰狞,位于中间那尊绿袍老者的虚影正浮在李正轩的对面,面无表情。   三人都低下头颅,双手捧着一块东州臣子常用的笏板,注视着关押杭雁菱的那一辆囚车。   雷声翻滚迸裂,于天空之中流转。   位于正中央的李正轩屏息凝神,手掐道印,如同洪钟般的声音低吟道:“三尊在上,请为此子裁度,若为罪人,请以天雷肃之。若为圣人,轻以天光证之。”   声音坚定有力,三位道祖随着声音,都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笏板。   那个带着笑容的虚影缓缓说道:“杀母害命,有违孝道,惩。”   轰!!!!!   数道雷光从天际汇聚,直直的砸向了地面的囚车。   只听到天地之间迸发除了轰隆的声响,狂风大作,围观者无不捂住双耳,心肺震颤。   但见黑暗之中划开了一道微微的光明,天空奔涌而下的雷霆被那微光一分为二。   一位金甲将军冲上台去,将雷霆徒手接住的瞬间,从另一边奔涌而来的一头猛虎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的身上,嘭的一声,尘土飞扬,乱流爆发。   他便是龙卫禁军三大统领之一,蛟龙王楚镇海,是东州排名前五的金丹期强者。   猛虎将金甲将军撞了个趔趄,雷霆的余威还是贯穿了囚车,将那金属的囚笼直接击溃,砸在了被拘束的恶女身上。   “该死!”   金甲将军挥动着斩马刀,轮起来正要斩向剩余两位祖师的虚影,而他刚要行动,手上的斩马刀却被猛虎的幻象紧紧咬住,那足有将军两个高的大虎双爪落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死死地钳制住。   在东州境内,能够阻止这位蛟龙王楚镇海的人并不多,加之这般手段,对方显然完全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   当下身穿金甲的楚镇海怒容满面,大喊一声:“何奎,你这老东西疯了!!!!”   “呵呵,我是疯了,镇海。”   在电闪雷鸣之中,另一位金丹期高手缓缓的登上了台子。   他今天并未穿着那身有着四片金色甲片的黑轻甲,反倒是穿了一身平民一般的袍子,身为龙卫禁军的三大统领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他穿得却像是个退隐的老人。   “我答应放这小圣人出来的条件,便是让她受这雷劫审判。你,不能阻拦。”   在狂风之中,何奎的身后凝聚出了一头金色的猛虎幻象,他的双手张开,虎爪的幻影在手上凝成实体:“小子,要想拦下这场审判,你得放开手脚,跟老夫在这里打一架了。”   楚镇海不想伤及无辜,咬牙吼到:“这是陛下的命令,这女的不管是圣女还是魔头,都不得死在东州!”   “可陛下没命令你今天来阻挠这场审判。”   何奎依旧笑着,看向了那摊被雷霆的余威劈烂了的囚车。   “我相信,我始终相信——我们的圣上无所不能,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是大圣贤人,计划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我出现在这里,陛下会算到。我会放任这恶女被雷劈,陛下也会算到——我想要这女的活活被劈死,陛下一定也会算到。”   “何奎,退下!”   “在禁卫军中,何曾有过你命令我的份儿了?”   “嘭!”   钳制住楚镇海的猛虎幻影不假思索的用力咬下,那陪着楚镇海征战半生的斩马刀发出了吱吱的金属锐鸣,裂开了几道口子。   楚镇海表情大变,松开双手,将斩马刀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咣当一声闷响。   他意识到了,这老东西是动真格的。   “你!”   “既然陛下知道我的愤怒,那他若是想阻止我,只需要一句话的事儿,若他想要借此除掉我,我亦是无怨无悔。我偏要这恶女知道,我可欺,但东州不可欺,陛下不可欺!!”   何奎脸上笑容变得狰狞。   “李正轩,我虽不喜欢你们这帮牛鼻子,但是这场雷劫,你给我放心的进行下去,出了什么事,我拿这条老命担着。”   “是。”   李正轩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楚镇海:“楚大将军,既然第一道天雷已经劈下,此女的身份便已经坐实,你也听到了祖师爷的审判了,她杀死了自己的生母,这点不会有错。我们东州若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袒护这样一个杀死母亲,不孝不贤的女子,岂不是显得有些贻笑大方了?”   台下的观众们虽然为两名金丹高手的短暂交锋而感到震撼,但是一听这话,义愤填膺的群众纷纷叫喊了起来。   “对,杀了她!!”   “欺世盗名之辈,竟敢在我们东州造次!”   “我早看出来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州那种洋溢着铜臭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出圣人!”   “圣人只在我们东州才有!!陛下一定默许了!!”   在狂风之中,民众的沸腾一下子重新点燃了这片黑暗。   楚镇海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毕竟在这东州,的确存在着一样比皇帝的口谕更好使的东西,那边是皇家力量的根源——民心。   他不能无视民众的呼声,也没办法顶着压力强行对付何奎跟李正轩,加上他们已经站在了大义的一方,若是继续和他们坚持,恐怕最后就算保下来了这一个早已被证明了不忠不孝的圣人,恐怕也会忤逆了民心。   当真是后悔。   原本楚镇海是打算着在东州人严明这小圣人的真伪之后,再出手相阻,一方面能够回去向皇帝复命,另一方面也能保她不死,可如今却全砸了。   他也不清楚陛下为什么要下命令保全此女,无法估量此女死后会对东州造成怎样的影响。   但何奎说的毕竟在理,陛下全知全能,怎么可能会放任此女被劈死。   自己如今这般无力的情况陛下也一定考虑在内了,所以……   “罢了,何奎,今**不与你计较,但是之后我一定会禀明圣上,你这条命够不够担的,全看你的造化了。”   楚镇海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何奎笑着看了一眼被劈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恶女,心中吐出了一口恶气。   畅快,无比的畅快。   虽说他一个快三百岁的人,不至于跟一个恶女计较,但看到杭雁菱如此狼狈的状态,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喜悦。   就算你真的是妖狐的怨念转世又如何?   在这东州的天威之前,在陛下的算计之中,还不是一个掌中待死的虫子?   “哈哈哈哈哈哈——”   不顾形象和身份,何奎狰狞的大笑出声来。   在三道祖师幻影之下,他这般做派仿佛成了下一个等待审判的恶人。   可他不在乎,他的声音淹没在了民众的呼声之中,大摇大摆的走下了台子。   李正轩看着剩下的两位祖师爷,深施一礼。   “请祖师爷审判此女,将此女之罪责曝于天下!”   那尊怒容满面的的虚影厉声喝道:“滥杀无辜,杀业如山!惩!”   轰隆!   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挡天威的审判。   雷霆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明台之上,地面皲裂,尘土飞扬。   没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面无表情的虚影平淡说道:“嫉贤妒能,心藏万恶,惩!”   轰隆!   第三道雷霆比起前两道下来,威风更胜,轰隆一下贯穿了地面,在明台之上留下了一个深深地大坑来。   狂风大作,黑烟吹尽。   三尊神像在狂舞的大风之中齐齐说道:“此子即为恶之本源,万死难容,理应挫骨扬灰!!!”   轰,轰隆!轰隆!!!!   雷电终于不再一道道的落下,而是接二连三的以杭雁菱为中心,交替劈下。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天空中下起了暴雨。   在雨和风中,李正轩手持法剑,威风凛凛,神情也宛若天上的神灵一般。   这是正义的执行,这是天道的彰显。   围观群众陷入了疯狂之中,在这昭彰的天威之下,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太棒了。   南州的冒牌货被处刑了。   太棒了。   正义的制裁终于降临。   太棒了。   那滥杀无辜的恶女化作了灰烬。   “好!!!好!!!好!!!!!!!”   叫好声浩浩荡荡,万人的欢呼。   在这一片叫好之中,有一个人并未出声,只是位于围观的众人之间,紧张的盯着台子。   他死死地看着那雷电交加的中心。   浑身颤抖着,屏住呼吸,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周围群众的欢呼让他有些胆怯,但不看到最后一刻,他死也不肯离开这里。   可随着气氛越来越热恼,他心底也越发的冰凉起来。   天威,终究是难以阻挡的么?   ——————————————————————   欢呼声响彻了整个东州皇都。   明坛周围的酒楼早已经坐满了看热闹的人。   店家忙里忙外,外头雷电交加,里面欢声笑语。   今天的生意真的太好了。   座位卖出了比平日高十倍的价格也有人愿意接受,只为了能够目睹这一场空前的热闹。   一名店小二端着热酒,推开了包间的大门。   “姑娘,真不巧,店里的状元红都卖完了,这高粱酒您将就将就,算我们店送您的。”   只有一人的包间内,一个戴着紫色羽帽的少女静坐在床边,眺望着窗外的阵阵雷鸣,房间内不时被白光所照亮。   见这位西州的客人被窗外的光景所吸引,店小二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   他将这酒水放在桌子上,亲自给客人倒上了一杯,随后也看向窗外。   “瞧您的打扮,像是西州的那什么……啊对,吟游诗人,您要把今天的这一幕写成诗歌,去西州传唱是吗?嘿嘿,我跟您说,今天这景儿,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您算是来着了!”   少女并未搭话,只是端起了酒杯,凑在嘴边。   这家店的高粱酒味道还和当年一样,未曾变化。   是啊……   东州的一切都应该是未曾变化的才对,就像是这酒的味道一样。   微苦,涩口,还掺了水。   滑稽,可笑,满是虚假。   一成不变。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吟游诗人喃喃的低吟。   她的表情露出了微微的不忿。   她将手中已经写好的诗篇撕毁。   “为什么……”   “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店小二听闻诗人的困惑,抬头看着窗外的雷霆,纳闷的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个,有啥不一样的……诶?”   听了诗人的话语,他睁大了眼睛。   “等等,那雷的颜色……怎么回事?”   ——————————————————————————————————   “好!!!!”   雷霆交错纵横,群众欢呼不断。   李正轩听着群众们的欢呼,表情却变得凝重。   不对劲。   这清正雷劫,理应在受到审判的对象死后就停止。   可是为什么雷击还在继续?   随着雷击的一次次进行,那台上的三名弟子脸上也浮现了痛苦的神色。   再这样下去,作为祖师附身的素材,那几名弟子会承受不住地脉涌过来的力量,经脉衰竭而死。   不,不对……   那雷击之后的黑烟,理应被风吹去,被雨打尽的。   为何久久弥漫……   为何,为何……   雷霆变成了黑色??   就好像被污染一般。   击落于地面的雷光变的漆黑。   铁笼早已经被雷霆劈成了碎渣,可少女的尸身一直被掩藏在漆黑的雷光之中。   女孩子沙哑的声音,突兀的从雷鸣之中响起。   “好……”   “哈哈哈……好……”   在阵阵雷击的中央,一个漆黑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深坑。   她并没有死。   李正轩神色愕然,他拿起了法剑,却发现象征着天威的雷霆正在逐渐自下而上的,被污染成黑色。   女孩子身边笼罩着浓墨般的烟尘,不对,那不是烟,是灵气被消耗殆尽之后诞生的……   阴灵气。   “好啊!”   女子的一声大喝,盖过了雷电的轰鸣声,漆黑的雷霆自下而上的冲向了天空,将天威阻断。   恶女,杭雁菱,披头散发,如同从地狱之中钻出来的鬼。   她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的遮掩在身上,手脚处处都是伤口,血渍,污泥。   可她还活着,她甚至大笑着。   诡异的笑声回荡在明坛四周,她摊开双手,肆意的讥笑。   盖过了群众的欢呼,盖过了隆隆的雷鸣,盖过了祖师爷的威仪。   “多好笑,多好笑啊!”   见到这恶女竟未死去,民众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天地间除了隆隆的雷鸣之外,只剩下了恶女讥嘲的声音。   “你们说我该死,我便该死?”   “你们说我杀了我母亲,我便有违孝道?”   “你们说我理应被天道审判,你们——就是天道??”   她抬起头来,憎恶的看着那三尊神像。   “不过是谎言虚铸而成的,被否认真相的愚者奉为神明的土偶,用朽烂的泥巴塑成的神像——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漆黑的阴灵气如同阴狠的毒蛇,化作了雷霆,阻抗着天威。   “公理?正义?天道???为了维持虚伪的历史而定下的规矩,为什么要让我去服从???”   “你们哪里来的资格将我挫骨扬灰?”   “你们哪里来的资格,用雷劈在我的身上??”   “我杀了自己的母亲不假,我滥杀无辜不假,我包藏祸心不假,我嫉贤妒能不假,我心胸狭隘,为了维持自己心中的对错,无数次的去折磨,去摧毁那个人不假。”   “但是啊,但是——”   恶女的嘴巴咧开,在愈发凶猛的雷霆之中,她发出了诘问的怒吼。   “既然如此,那在他被我欺侮折磨之时,你们在干什么!?在我于恶行上一去不返时,你们在干什么!!你们都未曾保护过他一次,如今却想来惩戒我???”   “不为弱者鸣不平,却为强者壮声势。”   “这便是天道,这便是公理正义???”   “不过是三个欺世盗名,为当权者所用的棋子,骗子,就连死后都要被当成维持谎言运行的象征和章法——汝等没这个资格!!!!”   在恶女的怒吼声中,三尊祖师爷的幻影发生了扭曲。   阴灵气蔓延到了他们的身上,毒蛇的獠牙刺入了他们的喉咙。   三个道貌岸然的‘神明’开始表情扭曲了起来。   本应当成为天理象征的他们开始伸出双手,抓住缠绕自己的毒蛇   开始表情扭曲,晃动。   慈悲的幻象面露恐慌,怒容的幻象耸动挣扎,沉默的幻象圆睁双眼   从天空之上劈下的雷霆变得微弱而散碎,直至完全化作了漆黑的雷霆,砸在杭雁菱身上,化作她冲天怨气的一部分。   民众从欢呼变成了惨叫,恐慌。   “她果真是有苏蝉的转世!!!”   “祸害,祸害,有大祸害要降临东州了!!!!”   “不要啊,救命,救命!!!”   “快跑——噗!”   在群众之中,还没来得及逃跑的一名民众被刀子捅穿了腹部。   大量的鲜血涌出,他惊愕的抬起头来。   在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站着身穿黑斗篷,一个头戴狐狸面具的人。   不光是他。   周围的民众,不时地爆发出来了惨叫。   一个又一个的,身穿黑衣,头覆面具的人混在了人群之中,开始对这些看热闹的民众进行着杀戮。   负责维持秩序的龙卫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在这一片慌乱之中,他们能做到的力量有限。   好不容易斩杀了几名头戴狐狸面具的刺客,摘下面具之后,龙卫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长着兽耳,兽爪,生着尾巴的妖族。   “是妖族!妖族趁乱入侵了!”   “果然,今天的这一切都是阴谋吗!?”   “楚将军回去找陛下复命了,快去找何将军!!!!”   “何奎将军呢!!!”   龙卫无助的大声呼喊着金丹期修士的帮助。   终于,在纷乱的人群之中,他们找到了那名资历最老的将军。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眺望着天空,看着空中的交错的漆黑雷霆,看着扭曲而丑陋的三个祖师爷的虚像,直直的站在那里,发着呆。   “何将军!!!有刺客,有刺客!!!”   “何将军,您怎么了……”   龙卫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何奎。   “啪嗒”   听到了一声咕嘟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大雨中,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龙卫低下头,发现那是一节断臂。   在雨水凝成的水泊之中,断臂不断地融化,化作了一块块肉糜。   “糟了,何将军,何将军!!?”   那断臂是属于何将军,属于一位金丹期修士的。   龙卫的呼喊和推搡并未能唤醒这位将军,他只是呆呆的站着,眼睛,鼻子,另一条手臂。   周身的肌肉不停地融化,滴落。   就好像中了无解的奇毒一样,最后噗通一声,何奎无声的倒在了地面上。   一枚荷包从他的怀中掉了出来。   鼓鼓囊囊的,里头像是装着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儿来。   “糟了!何奎将军遇刺,将他护送到皇宫,快去禀明陛下!禀明陛下!!!”   龙卫们方寸大乱,和四散而逃的群众冲撞在一起,和大开杀戒的妖族们冲撞在一起。   这方土地积攒了千年的怨与恨,在这一刻爆发了。   血腥的味道染红了大雨。   明台之上雷电交错。   屹立于雷暴之中的恶女因这乱象畅快的大笑着:“看到了吗!?都怪你,都怪你啊——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不会放任这种现象不管吧?可是晚了,晚了!!东州逼死了你,也因为没有你而无药可救,如果你还活着,就赶快现身来阻止啊?像以前一样拦住我,像以前一样解决它们啊!!!”   无人回应,只有恐慌。   整个东州皇都都沸腾了。   不光是明坛附近,皇都各处都出现了行刺的刺客。   戴着狐狸面具,以百年前,有苏蝉的怨恨为名义,制造着杀戮。   游吟诗人栖身的酒楼也乱做了一团。   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妖族冲进了包间,挥起长刀向着酒楼的诗人横刀斩下。   “噗嗤!”   血光迸溅。   行刺者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运气”很不好的在挥刀之时跌了一跤,手中的刀切断了他自己的脖子。   血水溅到了名为“狈”的诗人身上。   她厌恶的看着落了血的杯中酒水,将尸体踹到一边,表情阴沉。   “剧情……的确按照我所设计的在走,看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不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起身走到窗外,眺望着远处,鸣悦楼的方向,捏紧了拳头。   “你……到底在做什么?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你就不愤怒吗……说到底,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东州……”   在吟游诗人看不到的地方。   在酒楼木质地板的地面。   一枚小小的紫色枝芽从木质结构的地板之中延伸了出来,刺入了理应失血而死的妖族刺客体内。   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树枝末梢将那名刺客被刀切断的喉咙悄然缝合。   妖族的身体微弱的起伏着,呼吸正在缓慢的恢复。   同样的现象还发生在依靠在墙壁坐在地上,心脏被洞穿了的店小二身上。   可“狈”并未察觉,她只是踩着妖族的尸体,走出了酒楼。   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诗册,走下了楼梯,从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酒店之中走了出去。   拥挤的人群并未对她的前进造成影响,她总是“运气”很好的能够让那些挤到她身边的人和妖族发生种种意外。   在这沸腾的东州,狈缓缓地前行,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和疯狂,看着一切如她在诗篇曾经所描述,以及未来将会继续描述的光景,隐隐的不安着。 第六十六章 明湛与昭彰   皇都大乱,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皇宫之中。   不知所措的臣子们在朝堂之上成了热锅中的蚂蚁,他们不明白为何此时陛下不召他们上朝商讨对策。这可是皇城之都,天子脚下啊……   看着乌黑的天空,雷云密布,群臣没了主意。   而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时刻警戒着皇都安全的龙卫,此时也并无消息。   询问兵部,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早已收到了陛下的命令,正在待命。   这到底是怎么了……   有按捺不住的臣子跑到了御书房,冒死撞开了御书房的大门,可房间里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即便他们找遍了御书房的每个角落,也没人找到陛下的身影。   陛下……究竟到哪里去了?   ————————————————————————   答案,是在太子的寝殿之内。   在阴云压城的当下,龙武义背着手,缓慢的在太子的寝殿当中踱步。   大皇子龙朝晨跪在地上,浑身僵硬,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看着父亲的手一一从他的藏书架上略过,大皇子的脑袋低着,不敢吭气,眼睛却在偷偷地观察父皇的动作。   窗外电闪雷鸣,俨然已经是大乱在即,可父皇为什会偏偏……   “为什么会偏偏挑着这个时候来见你,是么?”   龙武义拿起一本书来,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大皇子慌忙的低下头,双手行臣子礼:“儿臣不敢妄揣圣意。”   “你还知道你是儿臣,不是臣。”   龙武义轻松地笑了笑,他回身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从书架上拿出来的书,低头看着。   “朕记得,这是你两年前生日,朕送你的《东州往鉴》,如今这书页已经翻毛了,看样子,你读得很用心。”   “父皇所赐之物,儿臣向来珍重。”   “唉……”   龙武义轻轻的一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目光沉在了手中的书上:“不过我知道,相比于这些史书,你还是对如何掌权更感兴趣,将绣衣直指托付给你以来,你办的不错。心也狠了,看事情也更明白了……你的进步比我想象的快得多……若是朕还能再多些时日,说不定会将你培养成一个不亚于朕的圣君来。”   这句话说出来,已经跟钦定大皇子为太子没区别了,但大皇子不敢大意,脸上不见喜色,只是顺遂的低着头:“父皇文功武治,儿臣不敢谮越。”   “你……比你的叔叔更懂得收敛,可惜,可惜。”   龙武义有些惋惜的将眼前的儿子和几日前死在他面前的侄女进行着比较,半晌后,还是叹息了一声,不由得心中微微诞生了些许酸涩和疲乏,他阖上了书扉,将书本放在桌子上。   “晨儿,你可知,今日之事是何缘由?”   “……儿臣不知,但大抵和二妹三妹有关。”   “不错。”   龙武义点了点头,示意大皇子把话说下去。   大皇子知道这是父亲在考验自己,于是行礼起身,坐在龙武义对面的椅子上,弓着腰,某种微微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沉声说道:“父皇自从允许皇子相争,选定皇嗣以来,二妹三妹便结盟了。”   “若是道派一家独大,那么下一任太子必然是选给我来做,她们若想获胜,第一任务便是要清除道派的阻碍,所以有了今天这场宗教之争。”   “当然——儿臣猜想,这只是一个噱头,这是她们为了自己的计划找来的一个解释得通的掩饰。”   大皇子抬起头来想要观察父亲的表情,看到龙武义的目光后,心中一颤,攥紧拳头,再次低下了脑袋。   “自从这宗教之争以来,每天都有三教九流之辈暗入皇都,其中除了想要来东州分一份信仰的别教之外,还暗藏了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自从进入皇都便消弭了踪迹。三妹全程都在操办她那场宗教之争,而二妹恐怕……就是在秘密的给那些消失的来客打掩护。”   “今日东州大乱,妖族在皇都之内作祟,想来便是她们的手笔。”   “而天下之事瞒不过父皇您的眼睛——两个妹妹的小动作您都看在眼里,却并未加以制止。我也就并未让绣衣直指多管闲事。”   “今天发生之事全在您的掌握之中,但儿臣却不明白,父皇为何会来找到儿臣……”   龙武义听着儿子的汇报,哈哈笑了一声:“晨儿,你还是那么喜欢耍小聪明。你分明心中已经对朕的来意有了七八分的猜测。”   “这,儿臣……”   “不,这没什么不好,为帝王者,多几个心眼总不是坏事。也罢,朕就和你说说……有些事情,身为未来帝王的你得知道……身为朕的儿子,你也得知道。”   龙武义站起身来,这一句话是直接挑明了大皇子的未来。   龙朝晨终于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心情,脸上露出了喜色。   这样的表情被龙武义收在眼底,眸中产生了微微的失望。   但时间已经不多了,看着窗外的雷鸣电闪,龙武义叹了一口粗气,眉宇之间衰老了几分。   “你知道朕为何在二十年前,要扫尽东州之内的那些蛮神荒祠,彻底废弃妖族的信仰么?”   “儿臣以为……是父皇为了保护百姓,收复龙脉所为。”   “呵呵,不,并不是。”   龙武义摇了摇头:“其实原本,妖族庇护着人类的那套交易体系做得不错,人类并不缺少这点儿地脉,妖族的数量也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变化……?”   “三十年前,天地之间的灵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愈发充盈起来了,一日比一日多,地脉也愈发旺盛。这种变化寻常的修士感知不到,可当时朕的父皇却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龙武义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看着当年的自己。   “原本,灵气充盈是好事,地脉活跃了,身为地脉之主的皇帝能够掌握的力量应当更大——本应如此的。可是当时朕的父皇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身染怪病,太医想尽了各种方法治疗我父亲,甚至找到了传说之中的紫金大还丹——可是依旧无济于事,父皇在将皇位传承给我之后便撒手人寰……那会儿,他跟朕差不多的岁数,那会儿……朕也是跟你一样的年纪。”   “……”   “一时之间宫中流言四起,可直到我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龙脉,深刻感知到那份潜藏在东州大地之下,记录着世间万物的历史的那份力量时……我才明白,那种疫病根本不是别人下的毒,而是潜藏在那地脉之中的力量所造成的诅咒。”   大皇子惊讶的看着父亲,他转瞬之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父皇,您也……”   “是啊,在掌管了龙脉之后,朕,也染上了那种剧毒。”   龙武义看着自己的掌心,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随着灵源的不断充沛,地脉的力量也在复苏。为我们所掌控的那部分龙脉依托着民众的信仰而延续,可龙脉之外的那部分因妖族的信仰而存在的地脉,却因记录的历史和民众的信仰相冲突,而与龙脉不断相互排斥、磨损,消耗着我们的力量。”   “那,父皇,您……”   “呵呵,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一个父亲,自然不可能将这种毒交到你的手里。”   龙武义轻轻地捏紧了拳头:“根据史料的记载,地脉的旺盛会导致大地之上出现诸多奇怪的乱象,生长出食人鲜血的植物,蚊虫,瘟疫……只有真正的将地脉彻底的收复为我们人类所有,才能避免这场危机……换而言之,朕必须在自己倒下之前,将妖族一网打尽才行。”   “父皇,儿臣……儿臣……”   看着龙武义的表情,龙朝晨低下头,他意识到父皇似乎是要交给他一个巨大的使命,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就连外面的电闪雷鸣都不显得那般刺耳。   此时的龙武义哪里还有天下无双的帝王风范,反倒更像个垂垂老矣,要给儿子交代后事的老人。   可他明明才五十岁不到啊……   “即便是除开了复苏的地脉对龙朝皇帝的侵害,若是地脉真彻底复苏成千年之前的状态,这片大地上说不定会又会像千年之前一样,诞生强大到我们人类无法掌控的妖族——这种事情绝度不允许发生,这一次,我们必须赢得彻底,为东州,为人类,搏一个未来。”   龙武义继续沉声说着,压着天外的雷鸣。   “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物都需要一个信仰,一个寄托心灵的对象。不光是人类崇拜我们皇族,妖族也有崇拜的人。这份信仰让他们变得顽强,也成为了我们最大的阻碍,为了彻底将他们清除干净,朕筹划了一个十五年的计划,一个彻底将妖族的信仰被我们塑造出来,被我们掌控,并且最终,被我们所粉碎的计划。”   “现在,轮到你去将它完成的那一刻了。”   将目光缓缓移向了自己儿子,龙武义眸中闪烁起了微微的金光,那是龙之后裔的证明。   曾经,他们的祖先背叛了妖族,为人类创造了未来。   如今,身为龙裔,妖族之后的他,将要同面前的儿子彻底的给灭绝妖族信仰的计划进行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尾。   龙武义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复杂的看着龙朝晨。   这个自己并不算是太满意,比起自己,更像是当年那个不肖弟弟的长子。   从小到大,自己是否对他太过严苛,是否将对当年那个弟弟的不满发泄到了儿子身上了呢?   不知不觉他已经这么大了,可那肩头,今后真的能挑得起东州的未来吗?   当年的父亲在濒死时看着自己,是否也曾经这样想过呢?   想着这些曾经身为皇帝的龙武义绝对不会去思考的问题,龙武义的语气不由得软和了下来。   他起身走到了大皇子身边,弯下腰,像个父亲一样的,将手放在了儿子的肩头上:   “听着,晨儿,为帝王者,舞弄权术的伎俩固然重要,但东州的皇帝,其本质还是不断地和民众进行着博弈——我们的力量来源于他们的信仰,因而,要不断地对民众进行引导,让他们的民心顺应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你为了在这皇宫之中生存下来,隐忍和心计已经掌握了不少,可朕还没来得及教会你那舞弄人心之术。不过当初我的父亲也没教会过我……这些就留着你登基后慢慢考量吧。”   话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是要交代遗言的味道了。   在重压之下,盘亘在龙朝晨心中的喜悦逐渐散开,他抬头看着自己从小怕到大的皇帝,看着自己的父亲。   瞳孔微微颤动:“父皇,您到底要我……做什么?”   “曾经,你有一个堂妹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个只顾着自保的人,说我不如我的弟弟……呵呵,可惜她已经死了,否则,我会告诉她:她的父亲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不管是当皇帝还是当父亲,不管是作为一家之主,还是一朝之君。”   龙武义垂下眼睑,将某样物事交给了大太子。   “现在,龙卫和绣衣直指都会听你的调遣,去统御民心吧,去愚弄民众吧……踏过我,去让东州走向更伟大的未来。”   ————————————————————————————————————————   “不要顶着人家的脸做这种事啊!!”   怒吼着,彻底撕开了袍子的莱莱紫用忍术击退了两个袭来的,头戴狐狸面具的刺客。   “搞什么啊!!你们,你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耳朵竖了起来,尾巴扫动着。   愤怒导致心脏逐渐加快,手中倒攥的匕首高高举起,莱莱紫却闭上了眼睛,一脚踢开了马上要扑过来的刺杀者。   “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的……”   因为愤怒,浑身的毛发炸开,因为愤怒,粉色的眸子逐渐转化成了红色。   汹涌的野性在体内流淌,身为有苏蝉的荒魂,莱莱紫却依旧在用“忍术”这一属于她自己的力量反抗着敌人,保护着自己身后的龙朝花。   秋雨潇潇落下,打湿了莱莱紫的毛发,也打湿了龙朝花的脸。   龙朝花茫然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和袭击着东州的人竭力而战的狐狸。   她很茫然。   眼前的狐狸是有苏蝉……   自己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背负着她留下来的污名。   就在不久前,这只狐狸告诉她,她不该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罪孽。   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模仿变得毫无意义,所谓害兽转世的名头变成了一场谎言。   而现在,那个传闻中的害兽在保护着自己。   她似乎是个性格不错的狐狸,似乎是个向着人类的狐狸。   在为了妖族和人类残杀而痛苦着。   妖族在攻击她,人类也在攻击这个狐狸。   地面上的血泊和雨水混在了一起,莱莱紫的脸早已经被雨水打湿,混着压抑的泪水,挥洒在敌人脸上。   大概,在这场杀戮的盛宴之中,她是唯一一个还顾惜着敌人生命的存在吧。   这……   就是东州人所恐惧,所憎恶的有苏蝉吗?   龙朝花的视线从狐狸的身上移开,缓缓地看向四周。   残存的龙卫在和袭击者苦战,而从世界各地到来的那些外州人们,也在保护着民众,和来自“组织”的刺客相抗衡着。   密/宗的大喇嘛布铎并未走开,他和他的宗派明明一直以来在龙朝花的要求下扮演着东州人眼中的恶人,却在这个时机选择救助伤亡的百姓。   远东之地的巫女在通过祈祷恢复着受害者的伤势,北州的炉匠凭借着身材的强壮,将死伤者搬离战场。   西州的十字军在挥舞着长剑,和组织的刺客打的有来有回,南州的修真者们组织起了剑阵,联手反攻……   可龙朝花的大脑之中一片茫然。   这些人,究竟在和什么战斗呢?   是在和组织吗?   是在和有苏蝉的怨念吗?   是在和那个庞大的,背后看不清的阴谋在战斗吗?   还是只是……   他们单纯的想要救人而已……   茫然的目光缓缓地移回了台子上。   站在电闪雷鸣的中央,明坛之上的恶女畅快的大笑着,和李正轩斗在了一处。   那三尊祖师幻象的力量已经化作了她的帮凶,漆黑的雷电被她驱驰着。   李正轩完全被压制,看似落败已经是分秒之中的事情了。   不对……   他其实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这个恶女,只是单方面的在玩弄李正轩而已。   在折磨,在嘲笑。   这个恶女在享受这场混乱……   “……”   看着那张前世曾经杀死过自己的脸,龙朝花不由得捏紧了胸口的琥珀,琥珀的冰冷刺痛了手掌。   愤怒,委屈,痛苦。   看着那些将她污蔑为毒虫的民众们惨遭杀害,她感受不到快乐。   看到那些冒名有苏蝉的人肆意的在皇都作乱,她感受不到愉悦。   她并不渴望报仇。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隐忍着那份屈辱,存活至今呢?   如今既然知道了有苏蝉的怨念转世是一个谎言,自己又该如何行动呢?   “……疯郎君呀。”   捏着琥珀,龙朝花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支持着你的呆婆娘活到今天的信念已经崩塌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了。”   “你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听到你亲口告诉我,你是骗我的,你只是开了个不好玩的玩笑而已。”   “可我也希望你是真的死了,因为马上……”   抬起头来,看着明坛之上的恶女,龙朝花迈开了脚步。   “那个恶女折磨了你很久,对吧……她害得我们夫妻离散,害得你痛苦终生……”   “既然我注定短命,陪不了你走完今后的人生了……”   “那么,就让我这短暂的生命为东州发挥一些作用吧。”   “我啊,好歹也是东州的三皇女,龙的族裔,你曾经的妻子啊。”   “这本来,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   “啊呀,啊呀啊呀——你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参与到你设计的这场游戏里来了?”   杭雁菱抬起了手,看着一步一步走向明坛的女子,缓缓地咧开了嘴巴。   “好久不见,皇女大人。”   “是啊,好久不见。”   龙朝花缓缓地走上台子,正在苦于和杭雁菱缠斗的李正轩大吼一声:“退下!你不能……”   “我身为东州的皇女,有庇护我子民的义务。”   一道雷霆落下,龙朝花轻轻叹气,随手抓住了李正轩的衣服,将已经濒临力竭的他丢到了明坛之外,而自己则撞向了那道漆黑的雷霆。   “啪!!!”   三道面目狰狞的祖师幻影忽然像是齐齐被切断了电源一样,从半空之中湮灭了踪影。杭雁菱无趣的甩了甩手,看着位于雷霆中央的龙朝花,无趣地说道:“我还想多体验一会儿雷法的感觉呢。”   “地脉的力量可不是你能够肆意滥用的。”   龙朝花眯起眼睛,抬起手来,一把通体青紫的长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本是我父皇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送我的一把双剑,可如今我更擅长使用这把右手剑【湛明】……父皇说等我长大一些,就能两把剑一起使用了,只可惜,我似乎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来求死?”   “不啊。”   龙朝花笑了一下。   “我来为夫报仇。”   话音落下,青紫的长剑顷刻间缠绕上了一头紫色的龙气,龙朝花踏步向前,紫色的龙气刹那间吞噬了周围的雨水,液体缠绕在剑身凝成了水刃,径直刺向了已经失去了雷电之力的恶女。   “嘿!”   杭雁菱来了兴致,后跳一下躲开长剑,却被迸射出来的,如同飞刀一般的水花刺穿了肩头。   “有趣。”   用手指擦了一下肩头淌落的血,杭雁菱舔舐了一下自己血液的味道。   “本来,我该让我体内的小妹妹出来陪你好好玩玩的……不过看来你还记得前世的记忆,那么我也就勉为其难的……好好教教你!”   下一个瞬间,杭雁菱的身形消失在了明坛之上。   瓢泼的大雨遮挡了龙朝花的视线,却也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了一个透明的轮廓。   龙朝花屏住了呼吸,将剑调转方向,凭着自己自龙脉之中获得的直感,朝着斜后方猛地刺去。   血光迸现,杭雁菱的身形显现出来,那长剑刺穿了她的手掌,鲜血滴落到了【湛明】之上,阴森的灵气缠绕着剑身迈入了龙朝花的经脉之中。   “好虚弱的经脉,你是死婴长大的?”   杭雁菱讥讽了一句,猛地一甩手。   顺着长剑蔓延过去的阴灵气在龙朝花的手腕之处炸开,她痛的闷哼一声,一大片鲜血洒落在地上,可她却并未松手,反而是压着身体的力量将长剑往前又送了几分,剑尖刺在了杭雁菱的胸口。   “呀,还差一点。”   杭雁菱身子微微往后让了一下,讥讽的看着眼前的龙朝花,突然猛地抬起腿来踢向了龙朝花已经炸开的手腕,将长剑踢飞了起来,随后踏地跃起攥住了长剑,身体倒转一番抓住了龙朝花的头发,在落地的同时讲龙朝花的身体压在了地上。   “呜!”   龙朝花的脸重重的砸在了明坛上积蓄的雨水里,随着水灌入了肺里,龙朝花只觉得短暂的窒息。   杭雁菱攥着刀刃,轻描淡写的笑着说道:“那么,再次晚安咯,偷腥猫。”   长剑迅速刺向了龙朝花的脖子。   可想象之中的血光并未出现,杭雁菱忽然觉得鼻子呛了一下。   眼前不知怎么的一花,回过神时,自己的视线出现了大幅度的变化,后背也传来了压迫感。   原本应该攥在她手中的剑不见了踪影,而在下一刻,她的后背被长剑刺穿。   本应该是她压制着龙朝花的,可是在一个瞬息的功夫,二人的位置完全调换过来了。   这是速度再快也办不到的事情,眼前的现象只有一种解释。   “果然,这片空间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在被长剑刺穿后脑勺之前,杭雁菱猛得挣脱开钳制,以脖颈堪堪被剑身擦出一条血线代价蹿到了一边,狼狈的四脚着地,看着沐浴在大雨之中,双眼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龙朝花。   已经是两处负伤了。   “哎呀,哎呀哎呀,看来你年轻的时候还是有些能耐的,我还真小瞧了你——我都快忘了,你是个能够短暂使用地脉力量的特殊皇女……”   杭雁菱捂着脖子,露出了恶劣的笑容。   “你的好爸爸为了让你这条毒虫充分发挥作用,似乎给你开了点小灶啊。”   “啊,是啊。而这份小灶刚好可以拿来杀了你。”   龙朝花不以为意的攥着短剑,手腕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剑尖流淌到地面上。   此时的莱莱紫一个高蹦上了明坛,站在了二人中间。   “好了,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打起来啊,差不多住手吧!!!”   她背对着龙朝花,面向了杭雁菱,两只匕首攥在了手中,警惕的看着恶女。。   “虽然不知道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不过既然你也叫杭雁菱,那就没必要跟这孩子为敌不是嘛?”   “哟,你又是哪里来的……哦,我明白了。”   杭雁菱大笑着拍了一下脑袋:“真奇怪,真是奇怪,前世我可不记得有过这种事……有意思极了。”   “别提什么前世今生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的狂,但是你还是安分一点吧,否则……”   “否则您要怎样呢?”   杭雁菱张开双臂。   “现在这幅情形,妖族的信仰和憎恨,民众对有苏蝉的恐惧已经膨胀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了,你应该在拼命地压抑着体内的凶戾吧?贸然出手会怎样呢?”   “你——”   莱莱紫明显一副被说中了的表情,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结印的双手也犹豫了片刻。   恶女大笑着向狐妖冲了过来,而就在下一秒,二人的位置再度发生了调换,杭雁菱眼前之人变成了龙朝花的脸,而一脸阴沉的龙朝花挥剑上挑,将恶女的攻势拦下。   “莱莱紫,去救别人,我不用你管!”   “可是——”   “这是东州皇裔的请求,你曾经答应过我的先祖要保护人类的吧!?”   “咕!!!呜!!!”   莱莱紫气的直跺脚,可是看向台子周围的情况,她还是咬着牙蹦了下去,替一个马上要被刺中的人类挡开了攻击。   明台上再度只剩下了杭雁菱和龙朝花,二人的战斗依旧在大雨中继续。   阴灵气和龙气相互倾轧。   入侵者和皇裔相互厮杀。   追求真相之人和谎言成就之人相互搏命。   一个占据了地脉之力,一个拥有着滔天怨念。   逐渐地,龙朝花占据了上风。   她逐渐发现自己适应了杭雁菱的动作,出招的习惯。   眼前的杭雁菱似乎变成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人,一个早已经交战过了无数次的仇敌。   剑刃和拳掌碰撞,躲避开她种下的尸饵。   就连杭雁菱所用招式,龙朝花都能识得出它的名字。   这并不是在这短暂的交锋之中能够获得的经验,而是……   “喝!!”   龙朝花反手抬剑,一剑划破了杭雁菱的手腕,并且趁胜追击,在她马上要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踢在了杭雁菱的肚子上。   这是第一次,龙朝花将杭雁菱击倒。   “咳,咳……”   滑倒在雨水中的杭雁菱眼中浮现了讶异的神色,她惊讶的看着龙朝花的动作,目光落在龙朝花胸口那块流转着黑色雾霭的琥珀上时,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   杭雁菱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捡起了李正轩掉在地上的法剑,冲向了龙朝花。   两人身影即将接触的同时,地脉的力量再次发动。   龙朝花眸中的暗金色光芒大盛,这必杀的一剑带着绝对的把握,噗嗤一声。   洞穿了杭雁菱的胸口。   “咳!”   杭雁菱张开嘴巴,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龙朝花双手攥着刺穿了杭雁菱心脏的剑,而杭雁菱的右手却空无一物。   她并未用法剑去刺龙朝花。   她只是伸出右手来,攥住了龙朝花胸口的那块阴阳鱼琥珀,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心脏被刺穿,血液大量的流逝。   败局已定。   恶女伏诛。   仅剩下一口气的杭雁菱并未注视龙朝花的脸,只是看着被她攥在手里的那枚玉佩。   “不公平……你……怎么……就不顾惜一下……我呢?”   最后的话语从发白的嘴唇间飘离出来,杭雁菱的讥讽变成了苦笑。   她抬起眼睛,看着暗金色双瞳的龙朝花,右手松开了玉佩,轻轻地贴在了龙朝花的脸上。   “有些人啊……找到了媳妇……就忘了妹妹……你说……是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龙朝花后退一步,拔出了剑来。   胸口失去了堵塞伤口的东西,鲜血大量涌了出来。   噗通一声,不可一世的恶女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没有挣扎,没有惨叫。   只是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龙朝花,虚弱的勾了勾嘴唇。   “你……真惨……”   “是啊,我在不久之后也会步你的后尘,不过没关系。”   龙朝花身子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用剑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过度使用地脉的力量让她的身体负重不堪,预期的死亡看来要提前几日降临了。   不过……   看着前世杀死自己的人倒在面前,龙朝花的脸上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我再惨,也至少也比你强……至少我能亲眼看着你去死……”   “你……不明白。”   濒临死亡的杭雁菱苦笑了一下,她抬头看着天空。   失去了力量的支撑,雨水变小了。   云层稀薄,天光退散。   丝丝缕缕的光线穿过厚厚的云层,照亮了明坛的地面。   杭雁菱伸出手来,向着天空。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他不喜欢……这样……”   “你……不懂啊……”   吐出了最后的气息,杭雁菱闭上了眼睛。   “晚安……舞台……交给你了……傻瓜……”   ————————————————————————————————————————   光芒重新回到了大地,照亮了地上的尸骸和血泊。   在尸与血的掩盖下,紫色的小草贪婪地汲取着地上的养分,微微的生长着。   地脉之中的异物开始了流转。   组织的入侵逐渐步入尾声,失去了雨和云的掩护,暴露在阳光之下的狐面之人被反抗者一一诛杀。   民众的死伤在减少。   龙朝花坐在明坛上,守着杭雁菱的尸体,抬头看着云端出现的彩虹,痴痴地笑着。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宛若一张白纸。   地脉的诅咒磨损着她的灵魂,她是依托民众对有苏蝉的恐惧而存活的人。   如今谣言是有苏蝉转世的恶女被自己亲手杀死。   那些狐面的入侵者也大势已去。   恐惧的减少,意味着她的生命逐渐走向终点。   不过没关系……   至少,她久违的坐在阳光下,久违的看着天边的彩虹。   胸口的琥珀流转着漆黑的雾气,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冰冷了。   “疯郎君,您看——呆婆娘做的好不好呀?”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呆滞,像是前世那般一样,舌头有些发麻,声音听起来很浑浊。   “夸夸我……”   “我保护了民众哦,像个骄傲的皇子一样……”   “夸夸我啊……”   “噗,你这疯郎君……一声不吭的就赴死了,根本没机会看到我这般英武的身姿吧。”   “不行,我不能坐着……我要,站起来……像个,皇子一样……”   “我不是毒虫……”   “我不是有苏蝉的怨念转世……”   “我是陛下的女儿……”   “是你的妻子……”   费劲的,龙朝花拄着剑,从地上站了起来。   右手的伤势已经不痛了,似乎有什么人把自己搀扶了起来。   转过头去,似乎是红头发的小狐狸。   她没死在乱战之中啊,太好了。   疯郎君,你看,好不好笑嘛,大家都害怕的有苏蝉,其实是个记挂着人类的老好人哦。   “喂,你没事吧……”   莱莱紫看着龙朝花,心疼的撕下了一截袖子,给龙朝花包扎起了手腕的伤口。   “莱莱紫……你看,我很厉害吧,我打败了她了。那个号称你的怨念的家伙……我打赢了。”   “我知道,可是,可是那样你会……”   知道龙朝花所背负的诅咒的莱莱紫根本开心不起来,她着急的看着龙朝花,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去。   “我不想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明明不想这样了……呜,呜呜……”   “别哭,别哭嘛……你要为我骄傲,你看,莱莱紫……”   龙朝花伸手放在了莱莱紫的头上。   “我是不是像我先祖一样勇敢,不辜负皇裔之名……和伟大的狐妖并肩作战……保护了民众?”   “是,是。”   狐妖勉强的露出了笑容,耳朵轻轻地抖了抖,双手压住了龙朝花的手。   “你很厉害,不愧是莉莉的后人。”   “嘿嘿,谢谢你啦……”   龙朝花开心的笑着,看着天边的彩虹。   大地逐渐放晴了。   妖族的攻势完全停止了。   大部分入侵者已经被诛杀。   迟迟不见的龙卫也赶了过来,远处能够看到马蹄声卷扬起来的尘土。   幸存的民众跑过来,抱着死去的亲人们恸哭。   东州沉寂在一片哀伤之中。   “也许我能活着见到陛下一面,也许能听听父皇……不,是听听爸爸是怎么夸奖我的。”   龙朝花隐约期待的看着逐渐从甬道上骑马赶来的陛下。   她想从父亲口中得到称赞,即便命运悲惨,她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他会以你为傲的。”   莱莱紫扶着脚步不稳的龙朝花,看着远处的军队。   地上的积水倒映出了放晴的天空。   马蹄踏破了积水,溅出了水花来。   浩浩荡荡的龙卫,在为首的一匹红色骏马的带领下跑了过来。   “那匹马……是大哥啊,父皇说不定在后面。”   龙朝花看清了来者,微微的有些扫兴,她将目光越过了无聊的兄长,看向了军队的后方。   也许是经历过大战的缘故,军队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很快,在大皇子的带领下,军队来到了明坛的附近。   龙朝花有些微微的惊讶。   为什么……   大家都在拉弓,把手放在剑柄上。   战斗,明明应该已经结束了不是嘛?   真奇怪……   大皇子带着一脸的愤怒,泪痕在他的脸上尚未干涸,他拔出了剑,指向了台子上的龙朝花。   他   对着搏杀了恶女的妹妹如此说道……   ……   ……   ……   “三皇女龙朝花蓄意谋反,伙同妖族祸乱皇都,甚至胆敢行刺陛下,实乃罪大恶极!!!!此剑便是证据,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   ……   诶?   笑容凝固在了龙朝花的脸上。   她呆呆的看着大哥。   看着大哥手中拿着的。   父皇当时送给龙朝花的双剑之中,未曾被龙朝花使用过的那一把。   那把被龙朝花一直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剑匣中,期待着未来有朝一日能够拿起使用,不辜负父亲期待的,和【明湛】成对的另一把剑……   【昭彰】   剑身上染着血。   控诉着毒虫皇女,谋杀父皇的罪状。   ————————————————————————————————————   ……   眼花。   ……   耳鸣。   ……   天旋地转。   天空中的阳光变得无比刺眼,彩虹扭曲成了未曾见过的形状。   像是一团团丑陋的颜料泼洒在天空中一样。   龙朝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那把剑会出现在大哥手里?明明我很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的。   为什么那把剑上会染着血?我可是从来都没有使用过的啊。   我……   我不是保护了民众吗?   为什么大家要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   我不是拯救了你们吗?   我可是诛杀了恶女诶。   为什么你们……   “啪嗒”   飞来的石头砸到了龙朝花的额角,她没有躲避,殷红的鲜血从额头留下。   很快,前来吊丧的民众将菜叶子,鸡蛋,石头之类的东西通通砸向了她。   明台不再是她成为英雄的见证之地,反而成了公开处刑的囚场。   谩骂,怒斥。   军队如同警惕着怪物一样警戒着自己。   “为什么……”   龙朝花还是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耳朵已经花了,听不清他们在叫嚷什么。   “为什么……”   眼睛已经模糊了,是因为眼泪?   红色的狐狸挡在她的身前,被飞来的箭矢射中。   “为什么……”   一直以来连接着的地脉,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地脉涌入了自己体内。   恶意,憎恨,杀戮,欺骗,暴怒,恐怖……   负面的情绪积累在她的身上。   如同吞没孤舟的潮水。   在视线模糊之前,她抬起了头。   隐约之中,她似乎看见了许多狐狸雕像,隐藏在这皇都的各处,双目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那诡异的光将她牢牢禁锢住,任由地脉的恶意涌入她的体内。   任由那漆黑的雾霭将她笼罩。   ——————————————————————————   “呜!!!你们这帮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莱莱紫咧开了獠牙,她拔出了身上的箭矢,费劲的折断。   她能感受到,在得知了“罪魁祸首就是龙朝花”之后,民众的愤怒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级别。   对有苏蝉转世的憎恨,对有苏蝉转世的恐惧。   这些‘信仰’的力量在折磨着莱莱紫,她转过身来想带着龙朝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当她看到身后的人影时,不由得愣住了。   尾巴。   九条尾巴。   龙朝花的身后,生出了九条漆黑的,由血红色的暗影组成的尾巴。   它的身躯被包裹在了漆黑的灵气之中,那是从地脉反馈上来的,积累了三百年的恐惧和恶意。   “不,不光是针对我的……不光是那三百年的……”   莱莱紫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即便被人类的军队射中了一箭,莱莱紫还是竭力的大喊着:“快跑!!!!”   可惜,狐狸的声音被掩盖了。   怨念纠结而成的怪物发出了咆哮的声音,体型在逐渐地扩张,膨胀。   莱莱紫恐惧的转过身去,看着龙朝花的身影彻底被漆黑的阴影淹没。   那团黑暗汲取着地脉的怨念,汲取着东州的恐惧,在不断地膨胀,成长。   如同雨幕般落下的箭矢没入了漆黑的身躯之中。   发出了怒吼的“野兽”咆哮着,向前探出了利爪。   龙朝花的身形逐渐从人类的轮廓蜕变成了四足的兽类,九条尾巴在背后摇曳着,猩红的兽眸在眼睛的部位睁开。   渐渐地,黑气退却,显露出来了‘异化’之后的,那头“有苏蝉怨念”的身形。   它和真正的有苏蝉全无半点相似的地方。   浑身赤红色的羽毛,散发着火焰的光芒。   脊背上生长着蜘蛛一样的节肢,刺在大地上。   九条尾巴摇曳着,却生着鳞片,宛若九条巨蛇。   獠牙上淌落着毒液。   六对生长在额头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民众和龙卫,发出了讥讽的吼声。   看着这样的怪兽,莱莱紫的身体战栗了起来。   她捏紧了自己胸前的衣物,咬紧了牙关。   不敌……   这既不是“龙朝花”   也不是“有苏蝉”   那是连同有苏蝉在内的,混合进了许多更加“古老”的存在。   就连四圣兽传说所掩盖掉的那些东西也浮现在它身上了。   它是东州地脉所结下的毒瘤。   以龙朝花为载体。   以有苏蝉的怨念为牵引。   被人为的诱导出来了。   “人类……你们究竟打算玩火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啊!”   莱莱紫竭力的从喉中发出了怒吼,她面目狰狞的瞪着已经膨胀到明坛容纳不下其身形的怪兽,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着。   ——————————————————————————————————————————————————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迎来这样的……结果……”   在漆黑的空间内。   在异兽的“核”内。   作为怨念容器的龙朝花双手环抱着膝盖,呆呆的俯瞰着地面上的生灵。   他们……   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呢?   我做错了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呃啊……”   泪水不可抑制的流下,龙朝花周围散发出了漆黑的灵气。   “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   早知道这样。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死掉……   “嗯?不是为了等我吗?”   一朵红色的长生花出现在了龙朝花的脸畔。   漆黑的空间不知怎么的,漂浮起了片片花瓣来。   龙朝花抬起了头。   在花瓣的飘零之中。   凛夜的身影,出现在了此处。   “你是……”   “我说过吧,我开了个无趣的玩笑,我知道你会很生气,但至少要等到我给你道歉的那一天。”   凛夜弯下腰,轻轻搂住了龙朝花。   “我来的,还不算晚?”   “你……”   龙朝花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住了凛夜的脸。   “你是……幻象?是我……妄想出来的幻象,是不是?”   “嘻。”   凛夜笑了一声,将手贴在了龙朝花的手背上。   “不是哦,你又没喝醉,怎么可能看到幻象嘛。”   “你……这些天,一直躲在哪里?”   “一直跟你在一起哦。”   “骗人。”   “没有啦。”   “骗人!”   龙朝花用力的咬住了凛夜的手,可嘴巴阖上之时,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触感。   “你果然……”   “这是在你的脑海内的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被你咬到手啊,笨蛋。”   凛夜伸手抱住了龙朝花。   “不过……抱歉啦,为了让你的父亲不察觉异样,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谁要你努力了!”   “我啊,毕竟我要你活着。”   凛夜笑了笑,用力的搂紧了龙朝花。   “还有,打败了那个恶女,做得不错,呆婆娘。”   “……”   倒在凛夜怀里的龙朝花有些困倦,她委屈的低声说道:“我好冷,这里好冷……”   “我知道,阴灵气就是这样的嘛。”   “他们都冤枉我,我没刺杀父皇。”   “害,你爹自导自演的呗,流着这身血的人是怎么思考问题的,我可太明白了。”   “你相信我么?”   “嗯。”   “夸夸我。”   “刚才不是夸过了?”   “我要再听一次。”   “好好好,做的真不错……我第一次去试着相信别人,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所以……我期待着有一天,我们能走向更远的路哦。”   “……”   龙朝花闻言,有些悲哀。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了……”   “我知道,毕竟这就是你爹的本意,此时便是他让你恰到好处死去的时机……看起来,前世你没遭遇过这种事?”   “这一世我委屈多了,要不是为了和你再见面,谁要过这狗屎一样的人生啊。”   “哈哈,谢谢咯。”   凛夜轻轻的松开了手,双手捧住了龙朝花的脸。   “那么,呆婆娘,听着——我再问你一次,我这个恬不知耻的医生,完全处于自私自利的想法,想要让你陪我活的更久一些……你愿意接受我的救治吗?”   “我……”   龙朝花沉默了一阵,微微抬起了头来,看着凛夜:“我的身体已经丑陋成这个样子了,你不在意我么……很丑的……像个怪物。”   “哈哈,我的身体还被剁成肉片了呢,比你更不像话。”   “……那我……”   龙朝花笑了一下,扬起了头,撅起嘴巴。   凛夜愣了一下,她苦笑一声,低下了头,在龙朝花的唇上印下一吻。   “满意了?”   “……”   龙朝花睁开了眼睛,后退了一步,用袖子蹭掉了眼泪。   她混着哭腔的笑道:“不然呢?疯郎君,难道还要让我低三下气的求你,‘赶快来救救我’吗?”   “是啊——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也是由不得你。”   凛夜双手踹在袖子里,转过身,看着空间之外,东州人恐慌的表情。   “呆婆娘,你恨他们吗?”   “嗯。”   “那你想杀了他们么?”   “不想,只觉得很讨厌,想让他们赶快滚。”   “这可不像是毒虫说的话。”   “我是你的呆婆娘,又不是毒虫。”   “嘿嘿嘿,好——”   凛夜将手放在额头上,轻声笑了一下。   “那么,接下来,身为寄生在某人身上恬不知耻的生活了十三年的老东西,今儿个便要借用我呆婆娘这丑陋的身躯一用,给东州点颜色瞧瞧了。”   “……等等,某人?谁!?”   龙朝花察觉到了不对劲,向前踏出一步,却被恰好回身过来的凛夜伸手点中了脑门。   “唔——”   模糊的声音从龙朝花口中传来,龙朝花昏聩地软倒在了地上,身体化作了点点的流光,消散在了这片意识空间之中。   “接下来……”   凛夜屏住了气,闭上了眼睛。   “因为胡乱救人,久违的又被当成了世界公敌……嗯,这样的感觉熟悉极了不是嘛?” 第六十七章 失控   冥河的水被彼岸花的倒影染成了血红色,尸骨累积而成的大桥之上,模模糊糊的有着什么人在招手。   彼岸花的香味儿萦绕在大脑之内,昏昏沉沉的,让人头痛。   龙虎王何奎站在彼岸的边上,眺望着冥河对面的身影。   在那边,有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有离世二百余年的发妻,有他曾经浴血奋战的战友和部下们。   视线逐渐集中,何奎看清了在大桥之上招呼着他的人。   “付瀚海将军……”   何奎疑惑地呢喃着,迈步走上了大桥。   他的身形不再老态龙钟,不再是两百九十岁的老人模样。   他变成了那个刚刚入伍的少年,跟在将军左右,端茶倒水,操练武义。   自从将军去了南州,多少年没再见过他了呢……   “何奎,你来了。”   屹立于尸骨之桥上的男人带着前世那熟悉的,憨厚淳朴的笑容,念出了他的名字。   “是,付将军,您的十夫长,何奎……让您久等了。”   已经变成少年模样的何奎迈开腿,登上了尸骨积累而成的大桥。   他释然的微笑着,即便知道迈向彼岸意味着什么,他依旧义无反顾的前行。   “了不起啊,当年那个瘦小的毛孩儿也成了禁军首领,嘿,就算是我活着的时候也没爬到那个位置。”   “当初明明是您自己放弃了陛下的封赏,选择去南州的。”   “是嘛……”   一步一步的踩踏在奈何桥上,何奎抬头看着高大的将军。   付瀚海的身体强壮的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峦,他站在大桥的中心,那厚实的手掌落了下来,按在了何奎的脑袋上。   “小子,要过去?”   “嗯。”   付瀚海的笑着,将手放在了何奎的肩头,就像以前在军中那样,何奎如同小鸡崽子一样被付瀚海轻而易举的单手抓了起来,随手一扔。   扔回了生者的彼岸。   “将军?”   “小子,看看身后。”   “嗯?”   何奎转过审去,忽然发现在自己的身后,有洋洋数千个生魂迷茫的站在彼岸,排在自己的后面。   东州……为何死了这么多人?!   “这是——”   “回去吧,我这边不缺你个十夫长,可东州需要你这个龙虎王。”   付瀚海的声音变得缥缈而虚无,大雾升起,何奎还想说些什么,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低头看去,一棵乌黑的树枝从彼岸花的花丛当中蔓延出了枝杈,缠绕住了他的脚踝。   “将军——”   树杈生长的越来越快,逐渐将何奎的身躯包裹,缠绕,最后一股撕扯的力量从身上传来……   ——————————————————————————   “唔,呃……”   冷汗从额头滴落,何奎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左右张望,那漫山遍野的亡魂,血红的彼岸花,乌黑的树木,白骨累成的奈何桥,统统不见了踪影。   自己躺在一处大堂之内的地板上,身下黏糊糊的,周围都是血腥的气息。   一群十几岁左右的小女孩正拿着木桶,给在地板上满满地躺着的受伤者擦拭身上的血迹。   木桶里面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毛巾也因为擦了太多血而变成了粉红。   何奎茫然的张望着这里的环境,还没有搞清楚此处是哪里,身后却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到底是金丹期,恢复的还真是快啊。”   转过身去,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头戴面纱,身穿红裙的女孩儿。   “你救了我……?”   “嗯。”   女孩儿放下了手里的木桶和毛巾,伸手抓住了何奎的右臂,用力的捏了一下。   “有知觉吗?”   “……”   “看样子恢复的还行。”   何奎认得这身装扮,这是在宗教之争开始之前,在舞台上起舞的那个孩子,似乎是叫……殷娘?   因为女孩将脸凑近了过来,何奎得以看清面纱之后隐藏着的面容,他猛地睁开双眼,一把甩开了殷娘的手。   “怎么会是你!?”   这张脸不正是自己负责看守的东州“小圣人”,在明坛之上大开杀戒的杭雁菱么?   不,不应该啊,殷娘起舞的时候,那个小圣人应该被正天道观的人关押在囚车里面才对。   怎么会……   “怎么惊讶是你的事情,不过我劝你还是看看窗外吧。”   殷娘叹了一口气,扶着何奎起来,搀着他走向了窗外。   在外面的世界,一头漆黑的野兽正沐浴着箭雨,咆哮着,每次一活动,都会掀起一股血腥的风来。   “那个……是什么?”   “是东州的杰作,累世的业果显现。”   殷娘眺望着窗外的漆黑,无奈地说道:“看来你也不知道你们皇帝陛下的所有计划啊。”   “你!”   听到杭雁菱再度提起陛下的名字,何奎变得激动起来,他转身要抓住这个恶女进行理论,可眼睛的余光瞥到了那些死难的伤者,手上的力气松懈了下来。   死前的记忆涌入了脑内,他隐约想起了,自己理应已经在一片芬芳之中,身躯溶解了才是……   “你救了我?”   “嗯,毕竟我才是正牌的圣人,虽然名头被人抢了,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殷娘平静地说道:“毕竟我曾经在开战之前承诺过,不会让任何人死于这次宗教之争。”   “你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详细跟我说清楚!”   何奎激动地伸手抓向殷娘,却被殷娘冷冷的瞪了回去。   “我早知道?不如问问你们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陛下全知全能么?结果呢?你们的皇帝纵容着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造成了这么多的死伤……如果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去施救,多少人将会化作那头凶兽的爪下亡魂!”   “我……”   “这里不是你的军营,这里是明悦楼,你要是觉得自己是个将军,伤好了就离开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病号,就乖乖的躺下,不要妨碍别人护理病人!”   “……”   何奎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训斥的哑口无言,更何况这个女孩还长着那样一张脸。   “陛下……怎么会……他是最重视民心的……怎么会这样……”   老人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苍老的声音当中透着浓浓的无力。   殷娘却没有陪他闲扯的耐心。   “反正——今天发展成这样,肯定是你们陛下早就算计好的。你要是那么崇拜你的陛下,那你就继续躺在这里,对民众的死伤视若无物。而如果你还把自己当成一个将军……那就去和那头凶兽战斗,去阻挠你们陛下的计划。”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陛下根本就不会……”   “你到底是东州百姓的将军,还是龙武义自己的家奴?你们龙卫真正要守护的究竟是他的计划,还是天下苍生!?”   殷娘反手一巴掌甩在了何奎的脸上,愤然拂袖而去。   “我一个南州人,一个破医生搞不懂你们东州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死在我眼前才救得你,该怎么做你自己拿去注意去吧。”   ————————————————————————   “吼!!!!!”   生长于凶兽背后的蜘蛛截肢穿刺着地面的军队,军中的神箭手们纷纷对着凶兽的六只眼睛拉弓射箭,却被它毒蛇一样的尾巴从高台上扫下。   龙卫军的防线节节败退,而蛟龙王楚镇海拼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去反抗,依旧还是被凶兽的利爪刺穿了胸膛。   那象征着他骄傲的斩马刀已经碎成了两半。   不光是他,东州内其他的金丹期强者也根本没办法处理这头恐怖的怪兽。   真阳观出动了三位金丹期的老祖宗,三人携手组成的法阵被恶兽的吐息污染,夺去了操控权,反将这三位打成了重伤。   这头凶兽最棘手的并不是那庞大的体型和无穷的蛮力,而是萦绕在她周身上下的,那一圈自地脉蔓延出来的怨恨和憎恶化作的阴损灵气。   结丹期之下的修士根本没办法在凶兽身周十米之内的范围保持理智,任何道法施加在它的身上都会被污染,被反制。   洁白的雷光会变得污黑,纯净的水花会变得浑浊,火焰会被它的羽毛吸收,树木的毒素会被它挥发成毒雾,锐利的金属会迅速地锈蚀发脆。   禁军三大统领已经折损了两个,仅剩的圣心王朱检孝指挥着禁卫军分身乏术,却根本想不出来解决当下困境的办法。   身为整个东州军队的大军师,皇帝陛下的心腹。   他知道陛下的全部计划。   他也知道这个凶兽被制作出来的目的,和最后的结局。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失控】了?   原定讨伐掉这头凶兽只需要两个时辰,可如今已经拖延了整整四个时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为什么它根本就没有衰竭的迹象?   为什么它还是能从地脉源源不断的汲取力量?   即便是作为核心的龙朝花不愿意去死,那具身体也由不得她啊。   陛下将龙脉的一部分控制权交给她,如今她使用的力量却是来自妖族的那部分地脉。   两种力量的交互冲突,早该凝结成害陛下短命的那份诅咒,让它死个千百次了才对。   “为什么你还不肯死啊!!!”   一向以神机妙算著称的朱检孝濒临崩溃的大吼着,而那头和他相隔百米之远的凶兽将六只眸子齐刷刷地转移向了他。   凶兽咧开了嘴巴,这早应该被仇恨和憎恶淹没了思考能力的恶兽缓缓开口。   从它的嘴巴里,竟然吐出了人类的声音。   【是不是,有点意外?】   噗通。   在知晓这只恶兽竟真的拥有理智的刹那,朱检孝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他顷刻间明白了这头凶兽存活至今的原理。   那头凶兽的核心早已经不是因蒙冤而发怒的龙朝花了。   这次,他们把潜伏在地底的“真货”给钓上来了。   “为,为什么……”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凶兽的嘲笑声撼动着大地,它尾巴横扫,将龙卫组成的防御阵势又一次地碾平。   它伸出了尾巴,那满是鳞片,末端生长着蛇头的尾巴将朱检孝叼住,高高地举在了空中。   【想要一手诱导出妖族的怨念,然后让人类杀死,彰显你们东州人类的伟大,让妖族彻底绝望——可如今你是怎样的心情?】   【看看你们选出来的新太子吧,看看那个蜷缩在军队的中心,瑟瑟发抖,嘟囔着‘我不能死在这里’‘皇位马上就是我的了’的那个男人。】   【这就是你们陛下不惜牺牲女儿也要选拔出来的,引领东州走向下一个时代的王。】   【这个任由军队给自己当垫背,任由东州人的血为他而流的懦夫。】   【咔哈哈哈,咔哈哈哈哈——】   巨兽的声音不费吹灰之力地在整个皇都之内回荡。   失去战友的军人。   失去亲人的平民。   尚未瞑目的死难者。   他们都清晰地听到了害兽的嘲笑。   躲在军队之中的大皇子听到了凶兽点了自己的名字,吓得脸色苍白。   他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洗脱。   他甚至想要鼓起勇气从军队的保护之中站出来,和那头野兽对峙,告诉它它是一派胡言,大声宣扬自己的正义。   可是做不到。   他的双脚发软,呼吸不畅。   只要靠近那头怪兽就会发疯,自己,自己好不容易成为了东州下一任的王。   好不容易熬了这么多年过来,被父亲亲口许以了王位。   他怎么能死在这儿?   “射杀它!射杀它!愣着干什么,至少堵住它的嘴!!!”   大皇子怒吼着,命令着周围的军队。   可军队根本未曾停止过射击。   是根本不奏效啊……   【可怜吾当初和莉莉誓下了约定,答应过她不伤害东州的黎民百姓,可看看她的后裔如今的样子……与其让东州这样腐烂衰朽下去,倒不如让吾辈来将它打扫干净吧。】   巨兽抬起了爪子。   稳稳地砸向了军队的正中央。   砸向了大皇子所在地方。   大皇子绝望的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压成肉饼。   朱检孝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一切全完了   这玩火的计划引来了恶业,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谁允许汝用吾辈的口气说话了!!!】   “轰隆!!!!!”   空气,大地,山峦,一切都在摇晃震颤。   巨兽的利爪未能拍落在地面上,而是被摇晃着掀了起来。   白色的影子,遮蔽住了军营,它将漆黑的害兽撞开,将人类庇护在自己的身后。   愤怒的,清脆的,娇嫩的。   女孩子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吾辈不允许汝践踏吾辈和莉莉的承诺!不管汝是什么东西——少用吾辈之名讳招摇撞骗,汝这冒牌货!!!!!】   “轰隆!!!!!!”   又是一声天地震颤。   无往不利的害兽身躯发生了巨大的摇晃,它后退了几步,噗嗵一下歪倒在了地上。   在那庞大的身躯倒下后,显现出来的,是一尊圣洁的身影。   它的身形比巨兽小上一轮。   九条柔顺的,光洁亮丽的尾巴在空中舞动。   纤细的身躯,纯净的毛发。   犹如太阳般璀璨的,优雅而愤怒着的狐狸。   那是只会在三百年前的绘本中,在历史还未被谎言扭曲时才会出现的身姿。   美丽的白狐屹立于大地,怒视着对面丑陋的黑色怪物。   【吾乃有苏蝉的荒魂,天阳之骄子,曾与三百年钱和人类的女皇莉绯定下誓约,天下最了不起的大狐狸,吾辈不允许任何人冒用吾辈的名号!!汝这装腔作势的怪物!吾辈——不需要汝来帮吾生气!!!】 第六十八章 解决   两头被冠以有苏蝉之名的狐狸相互撞在了一块儿。   碰撞发出的震荡震颤着周围的空气,皇都城内的砖瓦窗楞被掀起来卷扬上了天空。   恶兽的剧毒污染了白狐纯洁的毛发,而白狐也凭借着自身的利齿在恶兽身上留下伤痕。   这是一场血战被东州人所目睹着,妖族和妖族的争执,在东州人类的皇都内进行。   一头狐狸保护着人类,而另一头狐狸是被人类召唤而来。   没人知道该去支持谁。   人类借着两头妖兽相互攻击的间隙撤离,而恶兽每次针对人类发动的攻击都被白狐所挡下。   正如她所承诺的,她在保护着人类。   鏖战持续了半个时辰,太阳逐渐的从西方坠落。   恶兽短暂停止了攻势,看着愈发明亮的月亮,低头对着面前的白狐讥讽的笑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太阳的化身——看来你还真不是信口胡说,随着太阳下山,你这力量可越来越不够看的了啊。】   【吾辈就算跟汝鏖战到晚上,也要解决掉汝!】   白狐挥动了九条尾巴,雷,火,水,土,风,不同颜色的真气聚集在它的尾巴上,自地脉之中汲取的能量在它的尾巴上汇聚,随后被它甩给了狰狞的恶兽。   雷霆在傍晚的夜空发出乍现的白光,风卷扬着大地的尘土形成沙暴的龙卷将恶兽束缚,水与火组成的球体如同暴雨般倾泻到恶兽的身上。   这是对不同属性的真气掌握到极致的体现,赤红的沙尘龙卷囚禁了恶兽,随后又被白狐恶狠狠地撞击了进去。1   “轰隆!”   沙尘因撞击而爆扬开来,下起了漫天的泥尘之雨,火焰将水分蒸腾散发出的蒸汽让明坛附近的温度上升到了几乎令人窒息的程度。   东州的士兵们,平民们,忧心忡忡的看着这场害兽之争。   风尘散去,腥红的鲜血从害兽的身上淌下。   她的匍匐于地面,脊背上穿刺着恶兽背上的六条蜘蛛的节肢,毒蛇一样的尾巴叼着白狐的腿,随着毒素的注入,白狐的眼睛几乎难以睁开,纯白的毛发也被污染成了黑绿的脏色。   【太阳下山了,你输了。】   恶兽得意洋洋的宣告着自己的胜利,但是她并没有对这头白狐下死手,反倒是悠哉悠哉的将尖矛一样的节肢刺入狐狸的脊梁,循循善诱道:   【何必这么拼命呢?你不过是一个碎片,一条尾巴,你的出现,你的拯救在东州人眼里一文不值,今天这场宗教之争本就是为了将你和妖族一网打尽的,你本可以老老实实的当个看客,全身而退,何必出来送死呢?】   【要……汝……管……】   白狐猛地抬起头来,张开嘴巴咬在了恶兽的蛇尾上,下颚用力一抬,竟成功地将害兽之尾咬断了一条。   【咔哈哈哈哈……】   蜘蛛的利爪更进一步地刺入白狐的脊背,几乎将它压倒在地上。   恶兽并未因为断尾而愤怒,它像是在劝导着执迷不悟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   【看看吧,我才是应了东州人的期许产生的怪物,在它们的眼睛里,有苏蝉就该是这样,丑陋,狰狞,凶暴,杀人取乐的怪物。你突然跳出来算怎么个事儿呢?难不成你以为东州人会因此而尊敬你,把你这个早该死的怪物当成英雄捧着?别傻了。】   【……】   【你以为我们战的这段时间,人类在思考什么?他们在思考怎么将我们两个一起杀掉,你以为你现身的时候,人类在想什么?他们在想麻烦变成了两个,而不是因为你登场而松了一口气……】   【关吾辈什么事……】   白狐挣扎着,立起了四条腿,抵抗者蜘蛛爪的牵制;【吾辈只是不想汝脏了吾辈的名字,不想让汝……】   它的话语并未落下。   一道恐怖的紫气突然从龙卫撤离之处,重重的砸在了对峙的两个狐狸身上。   本就不堪重负的白狐因这道紫气的攻击凄惨的嚎叫起来。   恶兽承受着紫气的重压,抬起头来,将目光看向了龙卫军中。   在那边,大皇子龙朝晨躲在一道法阵之中,手里拿着象征着帝王权利的玉玺,正对准着两个狐狸。   不用说,刚才这道攻击便是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趁着两头狐狸交战之时积蓄出来的。   可惜,可惜。   【可惜你这愚蠢的皇子到最后还是没能明白,攻击意味着对有苏蝉的忌惮和恐惧,你越是这样歇斯底里的想要干掉我,我便越是不可能死在这里。】   恶兽笑着抬起了爪子,轻松的压在白狐的身上,将它整个死死地按在地上。   【不过刚刚那一下到是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瞧瞧,刚才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去了?你护在身后的人类背刺了你,把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打成了重伤……不过别担心。】   恶兽残余的八条尾巴竖了起来,狰狞地蛇头张开了嘴巴。   蜘蛛的节肢从白狐的后背抽了出来,对准了人类。   浑身血红色的羽毛燃烧出照亮黑夜的光亮。   犹如浓墨凝团。   至恶至脏的能量在黑狐的口中凝结,所对准的正是伤者集中的地方。   【再见咯——】   【别!!!!!!】   黑球猛地发射出来,着犹如坠日般威压的墨色球体足以将整个龙卫军的临时营地夷为平地。   “碰!!!!!!”   【咳唔!!!!】   可惜,最终坠落到营地的,是以身体阻挡了黑球的白狐。   【呼……呃……】   白狐张开嘴巴,喷出一口血来。   血水洒在地面上,染成了乌黑的颜色。   它身上的皮毛已经一大部分染成了黑色,倒在人类军营中的它虚弱的睁开眼睛,入眼所看到的,却是手里拿着武器,紧张兮兮的警惕起来的龙卫军们。   龙朝晨躲藏在朱检孝将军的身后,大声喊道:“先把这个解决掉!动手,快动手!!!!”   【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兽似乎是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它坐在地上,开心的大声嘲笑了起来。   白狐眼睁睁的看着龙卫军朝着自己接近,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被它所保护的人类。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没人能听从命令。   【看来即便是再恐惧,它们也知道没了你的保护,这帮人很快就会完蛋吧?】   恶兽的讥讽传入了白狐的耳中,它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随着月亮的升起,太阳的消失,她在这片大地上已经缺少继续站起来的力量了。   【吾辈……已经……】   “快!别犹豫!别听那个家伙蛊惑!!!先把这个杀了,剩下的那头恶兽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死的,那个是毒虫变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先把这个不知来历的杀——”   龙朝晨的话没能说完。   他的脑袋嘎嘣一声,拧向了别的方向。   就好像是被敲钟的木槌重重的在脑袋上砸了一下一样,从朱检孝的身后飞了出去。   身为将军的朱检孝慌忙的要转身去查看龙朝晨的伤势,可回头见到的,却是一个让他惊喜而意外的身影。   “何将军!?”   “嗯。”   何奎落下了抬起来的巴掌,看着倒在人群中,脸颊高高肿了起来的龙朝晨,神色复杂的闭上了眼。   “这是老夫第一次质疑陛下的决策,老臣想要侍奉的第五任君主不该是这样的人才对……罢了,无所谓了。”   “何将军,您不是已经……”   朱检孝喜出望外的看着这位死而复生的龙虎王,何奎并未过多的解释,只是抬起右手,召唤出了一道黄金色的猛虎幻影,骑了上去。   “老朱,现在我的军衔还没被陛下收回吧?”   “龙虎王,全军上下依旧任凭您调遣!   “那么……你们退开吧。”   何奎的命令显然让那些握持着武器跟白狐对峙的士兵们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们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了许多有苏蝉的斑斑劣迹,但在这生死关头,他们真的不想对这头舍身护下他们的狐狸下死手。   “我去拖住那头怪物,你们,暂且听这个‘小圣人’的命令。”   “小圣人?”   朱检孝回头看去,从皇都城内,走来了一群身穿白衣的姑娘,而走在队伍前头的正是掀起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南州的小圣人,杭雁菱。   “她不是——”   朱检孝和士兵们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   而卸下了掩藏身份的装束的杭雁菱白了朱检孝一眼:“除了你不是,他不是的,你们还会说别的东西吗?!赶快,把伤兵先送出去再说!!”   “这……”   朱检孝正犹豫着,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杭雁菱的身后,除了那群小姑娘之外,还跟着另一群人。   他们……都是之前在和那些戴着狐狸面具的刺客搏杀之中死去的士兵。   以及……   那些行刺的妖族。   不管是妖族还是人类,他们都以杭雁菱为首,站在他们身后。   这幅画面让朱检孝的大脑陷入了几乎无法运转的状态   护卫着皇都安全的卫兵。   在皇都行刺的妖族。   他们因为彼此相杀而死去,如今怎么可能并肩站在一起……?   “别误会了,我们,是为了有苏蝉大人。”   似乎是看懂了朱检孝的迟疑。   妖族当中走出来了一个独眼的血眸老人。   他注视着倒在地上的白狐,扑通一下,双膝弯曲,跪倒在了地上。   随后,明悦楼的老板也跟着跪了下去。   妖族的刺客们一个个都双膝跪地,如同朝圣膜拜一样,对着有苏蝉深深地低下了头颅。   而这一幕气的杭雁菱连连跺脚。   “你们有病啊!!!心疼你们的有苏蝉大人就赶快帮着上药,我是喊你们来下跪的吗!?”   这位东州来的圣人肆意的呵斥着袭击东州的刺客们,以及……那些死而复生的龙卫   “还有你们……别僵着了,该战斗战斗,该帮着妖族救狐狸救去帮忙,真不愧是那个老爷子带出来的兵,一个个脑袋都是木头的么!!!”   朱检孝傻眼地看着那些死去的龙卫们重新加入战斗的行列,本来残破不堪的阵线再次因为他们的补充而完整了起来。   此时,他们将那些杀死他们的妖族护在身后,将他们所恐惧的有苏蝉护在身后。   这荒唐到不切实际的景象,究竟是因为那个来自东州的圣人,还是因为此时此刻人类和妖族有了共同的敌人。   “这……究竟是……”   “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圣人,老朱,别愣着了。”   何奎骑着猛虎,对着恶兽亮出了自己的长枪。   “不管怎么说,保家卫国为先啊。”   “是……”   恶兽看着重新组好的阵列,咧开了嘴巴,嘶吼一声。   【你们这些可恶的妖族,可恶的人类,兀自将我召唤出来,现在却一副团结在一起的样子做什么?继续互相杀戮啊,你们忘了今天上午你们还是生死之仇,如今聚在一起做什么,如今拢在一块给谁看!!!这场战斗之后你们还是会彼此杀戮,倒不如此时了结来的痛快!!】   “那可不一定——”   恶兽的背后猛然复现出了一条雷光闪烁的蛟龙,那头额生白角的雷蛟伴随着凶猛的雷暴猛地冲向了恶兽,将它背后的蜘蛛利爪击穿。   【可恶!是谁!!!】   毒蛇的尾巴迅速缠绕住了雷电组成的蛟龙,在讲雷蛟勒断成几段之后,自雷蛟的头部显现出来了一个浑身迸发着闪电的少年。   “你问我是谁?你不如先问问自己,你寄吧谁!!”   少年一个翻身落在恶兽的后背上,手中闪烁着电光的利刃在恶兽的后背上一路游弛,电光流转之间,剩下的几根蜘蛛的尖矛也被它斩断。   “老李!!!”   “知道了!”   在狐狸的身后有人接应一声,夜晚的天空之中不知何时聚拢了乌云。   以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少年为核心,周围的六个道士齐齐的结成了法阵,雷光涌现,天空撕裂开了一道硕大的缝隙。   一个巨大的雷剑从缝隙穿刺出来,直奔大地,噗嗤一声撞击在了恶兽的脊梁上。   站在恶兽背后的少年抱着断裂的蜘蛛腿,狼狈的大喊道:   “你知道了个寄吧,我是让你准备啊!!!你奶奶个孙子!!!!我他妈还在上面呢!!!!” 第六十九章 可喜可贺,可喜可……?   这出其不意的袭击将恶兽的身躯几乎是钉在了地上,恶兽惨叫一声,尾巴用力地一甩,将它脊背上的那个险些跟着恶兽一起被劈了的少年给丢尽了军营中间。   本来是蛮帅气的登场,结果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帅摔了个狗吃屎,气急败坏的付天晴撅着屁股抬起脑袋,冲着李天顺的方向怒吼。   “我高低是个皇亲国戚啊!你给老子等着!!别让我逮到了嗷!!!”   眼看着恶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制裁给击败了,朱检孝看着付天晴,低声问道:“这位少侠,您刚刚说……什么?”   “啊?”   付天晴拍着身上的土,抬起头来,指着自己的眼睛,暗金色的光芒在眸子之中流转。   “根据你们三百年前的皇帝大人所说,我四舍五入也算她的后人来着,虽然不清楚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不过我祖奶奶不至于骗我这个后生。”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付天晴看见朱检孝这个金丹期大佬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吞了一口唾沫。   “当,当然啦,要是祖奶奶说错话了,我跟你们道歉行嘛?看在我好歹算半个援兵的份儿上,冒充皇亲国戚的罪过能给我免了吗?”   “不,不不不,这的确是龙血的证明……而且您比那位……”   朱检孝回头看了一眼被何奎一巴掌抽晕了的大皇子,心里头啧了一下舌头。   这……高下立判啊这不是。   这个节骨眼冒出来一个有龙血的,大皇子是一点儿民心都捞不到了。   陛下啊陛下,您说您怎么就偏偏挑了那么个继承人呢?   诶,等等……   “莫非,您是付家的……付天晴?”   付天晴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嗨,看来祖奶奶是没骗我,您还认识我呢,我是叫付天晴,您怎么称呼?”   “龙卫总军师……朱检孝。”   “哦,老朱啊,等这场扎仗打完了,你找个机会去正天道观抽他们少宗主一个大嘴巴子去。”   “老……老朱?”   朱检孝目瞪口呆,抬头看着恶兽那边,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恶兽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窘境,即便是它接连喷吐出拥有强污染性的恶雾,但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战局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少女所逆转,杭雁菱,付天晴。   身为皇帝陛下的心腹,掌握着东州地下情报力量的朱检孝当然知道这两人和东州皇室的关系。   谁能想到当初被流放到南州的那个失败皇子生下的两个孩子会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并几乎是一举拯救了东州,也一举粉碎了陛下的谋划呢。   唉……   想到原本顺利的禅位变成了这副模样,朱检孝不由得为之后的事情担心了起来。   恶兽一除,身为陛下钦定的大皇子跟这两位拥有者龙血的南州皇族难免又会有一场交锋。   而且……大皇子几乎没赢面了。   付天晴看着这位总军师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看了老半天,悻悻的笑了笑,扭头看见在人群里忙活着的“杭雁菱”,兴冲冲的跑了上去。   “老杭,老杭!嘿!想死我了!!你没死呐!!”   付天晴一个箭步冲到了“杭雁菱”的背后,一巴掌拍在了“杭雁菱”的后脑勺上,格外的亲热。   “想我了没,姐?”   “杭雁菱”没来得及防备,被这一巴掌拍了个趔趄,她站稳了身子,回头看着付天晴,愣了大概有两秒。   等回过神来,并且笑着说出“啊,我也很关心你呢。”的时候,付天晴已经被一个大耳光子抽肿了半边脸。   “嘿!是这手劲儿。”   付天晴捂着脸,悻悻的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杭雁菱的旁边,抬头看着倒在地上,被妖族擦拭着血液,上着伤药的白狐。   “跟梦里看见的差不多……您是有苏蝉大人吧?”   【人类……唤吾辈何事?】   白狐张开嘴巴,虚弱的问道。身边出身自“组织”的妖族有的人警惕的护在狐狸身边,而有的认出了冒充过一段时间“蛇妖”的付天晴。   一个矮个子的鼠妖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高兴坏了:“大哥!你还活着!!”   “素烛诶。”   付天晴搂住了扑在自己怀里的小白鼠妖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后抬头对着有苏蝉说道。   “那个——有人托我给您带个话。”   【什么……】   “她说……‘想吃桃泉乡的柿子了。’”   【……!?】   有苏蝉睁大了眼睛,声音有些激动:   【莉莉……她在……等我?】   “是啊,虽然只剩下了一缕残魂,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散……不过,我只是个负责传话的。”   【……】   有苏蝉的身子晃动了起来,它费劲的从地上爬起。   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妖族,眼神晃动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注视着仍然在垂死挣扎的恶兽。   它缓缓地咧开了嘴巴。   【这样啊……这样啊……】   它的尾巴缓缓挥舞起来,迈步向前之时,组织内的妖族们挡在了她的身前:“等等,有苏蝉大人,您的伤势还没恢复,您不能……”   【所以,吾辈早就想让你们拎清楚了,吾辈不是妖族,只是凑巧曾经照顾过你们而已……好了,让吾辈过去——既然莉莉还存在于这片大地上,吾辈的誓约就还有存在的价值。】   高大的身姿仿佛能够支撑起天幕,在妖族和人类的注释下,狐妖缓缓地迈向了那个凝聚着丑陋身姿,已经衰颓的恶兽,嘶嘶地笑出了声来。   【喂,人类们,让开吧,让吾辈和这个冒牌货做一个了断。毕竟——这片大地上只能有一个有苏蝉。】   正在和恶兽纠缠在一起的何奎立刻撤离了身形,可正天道观的道士们却一个个紧张兮兮地注视着有苏蝉。   位于阵法中央的李天顺看着这尊高大的狐狸,忽然将插在地上,用以维系雷阵的长剑抽了出来,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组成雷阵的师兄弟们都感动了一阵卸力,倒在了地上。   他们一个个都惊讶的看着擅自行动的李天顺,而这位从小到大都对妖族嫉恶如仇的正道传人双手抱着剑,轻轻的对着狐狸点了点头。   “喂,李师侄,这……”   “师叔,走吧,接下来的事情轮不到我们了。”   见李天顺转头就走,其它的几个道士也不好说什么,眼见着恶兽的尾巴要扫过来了,连忙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慌忙逃窜。   就这样,局势发生了逆转。   被重创的白狐走到了恶兽的跟前,低头俯视着无法爬起来的恶兽,没有讥讽,没有嘲笑。   有的只是宣告着一切结束的口吻。   【汝是从谎言之中诞生的怪物……并不是真实的吾辈……即便是憎恨和执念,也轮不到汝来继续替吾辈发声了——就这样吧。】   匍匐在地面,奄奄一息的恶兽抬起头来。   【别以为……你赢了,别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只要东州人还在畏惧着你,这份诅咒就还会存在,人类和妖族永远不可能迎来接受彼此的结局——早晚有一天,我会——】   狠话还没放完。   白狐转过身躯,九条尾巴扫在了恶兽的身上,将它那丑陋的头颅击碎。   伴随着恶兽的惨叫和滔天的怨怒。   一场突然诞生,又突然完结的闹剧,结束了。   妖族和人类的军队站在一起,目睹着最后一个屹立在大地之上的狐狸。   白狐仰起脖子,发出了狐狸的吼鸣,她的身形在月光下缓缓消散,和漆黑的恶雾融合在了一起,将一切归为了虚无。   就这样……   结束了……   人类和妖族也许还有需要思考的未来,但至少眼下的难关渡过了。   ——————————————————————   【人类和妖族也许还有需要思考的未来,但至少眼下的难关渡过了。】   【接下来,人类和妖族将会何去何从呢?】   【他们结盟的时间太过短暂了,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   【当然,反正也没有人死,人类可以大方的忘记今天上午发生的刺杀。】   【大皇子失去了民心,颜面扫地。】   【接下来会有更贤明的人接替皇位。】   【人类和妖族达成了和解,走向了更美好的未来。】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书写着文字的纸张被撕下,揉皱,团成了纸团,扔在了地上。   被少女的脚丫用力的踩踏着。   吟游诗人抬头看着天空之中残余的恶雾。   紫色的羽毛徐徐地摇曳,她咧开嘴巴,面目狰狞。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故事未免也太缺乏趣味性了吧?”   ——————————————————————————————   在皇室之内。   恶兽被讨伐,两尊有苏蝉都从地面上消失的捷报传到了太医院。   坐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龙武义听着自己的贴身太医汇报着闹剧的结束,目光深沉的看着地面。   “虽然并不是最理想的结果……不过,这倒是也不错。”   “朕的侄子和侄女成为了英雄,倒是替朕拓宽了选择。”   “接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去把并没能把握住机会的大太子好好充分的利用起来,去给付天晴,亦或是杭雁菱铺好道路,让他们的其中一个成为东州的王者呢?   这倒是并不复杂。   只要自己公开宣称行刺自己的是大皇子便可以让他万劫不复了……不过得想办法让这个事实被那两个孩子掌握到。   东州的下一任帝王有了更好的人选,这可真的是比杀几个有苏蝉都值得高兴地事情啊。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微微扬起了嘴角。   不久前还在大太子面前露出慈父般表情的龙武义,此时又成了那个往日里的皇帝。   东州未来的皇帝不一定是自己的子嗣。   只要是拥有龙血,能够带领东州走向更遥远的未来……   哪怕是那个不肖弟弟的孩子也无所谓。   他们更拥有民心,实力也更强,还能和南州的那位打好关系,真的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一切为了东州。   “接下来——陛下打算再次更迭皇位的传承人么?”   给龙武义治疗的太医缓缓地问道。   龙武义皱了一下眉头,他不喜欢别人揣测自己的心思,尤其……还是一个小小的太医。   他鲜有的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和等他抬头仔细看去,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医扑通一声倒在了自己面前。   刚刚说话的,是站在太医背后的另一个头戴面纱女人。   “陛下,许久不见。”   “你是……”   “我叫晨露。”   女子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张纵横着刀疤,被破坏到完全看不出原本面容的脸来。   面目丑陋的女人温和的笑着:“大概有十五年不见了吧——父皇?”   “……你……竟然还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   晨露低头捂着自己的脸,坐在了太医跪在地上的尸体肩头,看着坐在病床上的龙武义。   那张被刀划的面目全非的脸露出了讥讽的表情。   “全知全能的陛下也会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么?还是说——您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十五年前,我这个真正被换掉的二皇子还存活于世的可能性?”   “……露儿……”   “别,上一个深情款款的被您喊作‘晨儿’的大哥如今已经被您舍弃了,我蛰伏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步大哥的后尘。”   晨露……   同时也是十五年前。   真正被“狸猫换太子”的,原本的二皇子。   在父亲面前,睁开了那对儿暗金色的眸子。   “您一早就识破了十五年前妖族的所有计谋,也知道妖族真正替换掉的是二皇子……可您思考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如何将我救回来,而是怎么充分讲这件事利用起来,把妖族从这片大地上彻底铲除——真不愧是帝王心计啊。”   “……你恨父皇么?”   “不,我并不恨您,相反——我非常非常的感谢。”   晨露轻轻的打了一声响指,从太医院门外,一脸冰冷的泫冥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拎了进来。   那是如今的二皇子龙朝露,同时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妖族间谍,将那些妖族刺客放入城内的幕后黑手。   “拜您的计谋所赐,现在大皇子已经颜面扫地,三皇子蓄意谋反,老四老五不成气候……我这个老二,此时却成了身份最高的人。只可惜,只差一步,我这二皇子的身份就能彻底坐高了。”   “……你差的这最后一步,便是朕真的被三皇子刺死这个事实,是么?”   “当然。我得感谢您为了导演这场十五年的阴谋,不惜被自己的长子刺了一剑,元气大伤。否则即便拥有玄武后人,我也没办法这么顺利的完成身份的替换。”   晨露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巴掌。   “好了,父皇——一切就按照您的原计划进行,用您这时日无多的身躯,为儿女的未来铺平道路吧。”   “你真以为……你能杀了我?就凭一个玄武之后?”   龙武义讥讽的看着泫冥,调动着地脉的力量。   晨露噗嗤一笑。   “您看看您,真的老糊涂了,谎言扯久了,连真相都忘了?天地之间哪里有什么朱雀玄武白虎之流的东西……?那温和的玄武形象不是我们扯出来,用以扭曲它原本的凶戾的吗?”   “……”   “还记得吗?玄武的原型……并没和温和的乌龟牵扯在一起的……原名是叫做‘腾蛇’的怪物,它的特性?” 第七十章 尘埃落定?   从白天到凌晨,再到次日的阳光再次照亮大地,皇都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在梦中一样,许多人看到自己失而复得的亲人,朋友,惊魂未定的一夜像是群体的梦魇,醒来之后,什么都不剩下。   东州的死伤数字,最后为“1”。   这本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数字,东州皇都每天自然死亡的数字都远远大于它,而让人头疼的是,这个“1”所代表的,是东州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皇帝之一,龙武义的死。   国葬根本来不及筹备,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   军队们在曾经是明坛的坑洞里,在恶兽消亡后留下的废墟当中发现了已经昏厥过去,不省人事的龙朝花。   这个原本应该在昨夜就死去的女孩还残留着一丝呼吸。   按照大皇子的检举,这个刺杀了亲父的恶女理应被除以叛国罪,五马分尸。可事到如今,没人想去趁她虚弱,杀死这个可悲的女孩儿。   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也知道昨天发生的混乱另有隐情。   在场的道派领袖和龙卫将军们凑在一起,商讨这个毒虫皇女的处置对策,最后由何奎提议,暂时软禁,等待她醒来之后将一切调查清楚。   这个决定当然引来了大皇子的强烈反对,可是从将军到士兵,从人类到妖族,没人搭理这位未来的储君。   虽然东州人并非人人都有龙血,但龙之子民的傲骨让他们向来瞧不起懦夫。   恶兽在前,没人退缩,除了这个当着外州人的面,当着圣人的面,当着同族兄弟姐妹们的面把皇族的脸面丢尽了的男人。   然而当龙朝花还未来得及被押到天牢,皇宫之中一个手忙脚乱的太监带来了新的消息——真正刺杀皇帝的人,抓到了。   并非是妖族,而是人类。   她……自称周清影。   ————————————————————————   阴沉昏暗的大牢内,周清影面色铁青的坐在长凳上,眺望着窗外的晨曦。   微薄的光芒照耀在她手上的镣铐上,门外的狱卒和她一样,满脸疲惫。   经过昨夜的惊魂,没有人能够打起精神来面对崭新的一天。   没有责骂,没有拷打。   周清影自首,龙卫们将她戴上镣铐关押,听候发落,仅此而已。   皇帝陛下的尸身被装入棺椁之内,死相极惨。   英明神武的陛下从来没有露出过这般狰狞惊恐的表情,没人知道他死前看到了什么。   除了腹部已经被包扎好的,并不致命的刀伤之外,他的身上见不到其他的外伤,太医诊断不出来死因,但皇帝陛下的呼吸的的确确是停止了。   询问自首的周清影,周清影却迟迟不肯回答。   她一直要求见一个人,她要见昨夜刚刚拯救了东州的那位圣人。   过了两个时辰。   天牢的大门被叩响了。   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后,被牢狱内腐臭的气息所包裹的圣人缓缓走到了大牢跟前。   狱卒们相互看了一眼,谁能想到,东州给这位救世的善人第一个招待,竟然是送她来监狱探监呢?   “你们出去吧。”   圣人疲惫的命令道。   狱卒点点头,也没多说,便一起离开了。   沉闷的暗室内只剩下了杭雁菱跟周清影,二人相视了一会儿,杭雁菱身手轻轻敲了敲围栏:“怎么回事?”   “人,不是我杀的,我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尸体我没动。”   “那你为什么要自首……是为了黑桦顶罪么?”   “是。”   周清影简短地回答道,她抬头苦笑着看着杭雁菱:“你是小小菱对吧?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成她的样子了。”   反正全知全能的地脉之主已经陨落,发生在这里的对话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听到,杭雁菱也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师姐,摇了摇头:“我不擅长和你相处……你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这么耿直,为何会做这种事?”   “既然是你伪装成她的样子,那杭雁菱一定完全信任了你,并且你应当也有办法联系到她才对。”   周清影站起来,走到牢笼跟前:“听我说,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我听着。”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那个组织一定要让黑桦去行刺。我一直纠结于组织为什么要进行一次必定失败的刺杀——但事如今我才知道,我一直拘泥于‘刺杀会失败’,却没考虑到‘组织早知道刺杀会成功,他们需要个替罪羊’这个可能性。”   “我自从把付天晴他们两个接回来之后,就一直秘密跟踪着黑桦,她是个跟我一样性格的人,接到的任务就一定会完成,她潜入了皇宫——毫不费力。因为当时皇宫之中的绝大部分兵力都被抽调去和那个恶兽作战了,因而皇帝周围的看守很薄弱。”   “黑桦正准备动手,我拦住了她,她因为愤怒没有察觉,我却感觉到了不对劲——那时候皇帝已经没了气。如果她那一剑真的刺了下去,那么她的罪行必然做实。”   “她是妖族,妖族行刺皇帝再正常不过了,如果真的按照组织的命令行动,那么真正的凶手会因为她的身份而脱罪……我想,这也是组织一定要委托一个人去行刺皇帝的原因。”   “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过多思考,我还在查看皇帝的尸体,宫中就有人大喊着皇帝遇刺了,把我们堵在了太医院。”   “毫无疑问,宫中有真凶的内鬼在,他们和组织勾结在一起,为了将行刺皇帝这个罪名推给别人。”   “于是我让黑桦秘密离开,自己主动承担下了这个罪名。”   周清影捏紧了拳头,看着小小菱:“那时候留给我的选择真的不多,我没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前因后果,我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一个妖族去承担这个罪名,否则东州的混乱将永无宁日——妖族和人类的仇恨也无法了结。”   “我是人类,还是南州来的,背后有莲华宫替我撑腰。真凶不敢趁乱杀我灭口,我担着这个罪,还能拖延一段时日。”   “情况便是如此。”   周清影闭上了眼睛,吐了一口气,眼神看向别处:“我不知道杭雁菱如何看待东州的人类和妖族,但是我揣测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她一定也不希望仇恨永远的纠缠下去……反正我看不惯如今的东州,仅此而已。”   “……”   小小菱沉默了半晌   ,她定定的看着周清影,摇了摇头:“你的确是个倔脾气,我和你大概永远也处不来。”   “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必道歉,如果是她在,她的选择只会和你大差不差……毕竟她最习惯的事情就是牺牲自己。”   小小菱叹了一口气,低头说道:“我现在在东州应该还有一点身份和声望,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剩下的,就相信她吧。”   “嗯。”   “那么,好好活着,别死了。”   “我知道。”   周清影笑了笑:“我还想亲耳听听她会怎么训我呢。”   ————————————————————————   东州的善后问题远远比想象的要大。   皇帝已死,没人主持大局,虽然除了皇帝之外无人伤亡,但如今房屋瓦舍遭受大肆破坏,陛下临终托孤的皇子不得民心,不光是皇都,全国上下都马上要知道这惊天变动,难免生乱。   那些行刺的妖族也完全不知道应当如何处理,若是杀了他们,道义上说不过去,毕竟是有苏婵帮忙抵御恶兽,庇护人类。而那些妖族所杀之人也在圣人的救治下尽数活了回来。   可要是把他们放了,祸乱东州的罪过可不是说了就能了的。   更何况皇帝陛下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够下达最终的判决。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推举出来一位能当大事的人,处理善后的问题。   东州的皇权向来是牢牢把握在皇家的手里,首辅宰相和将军虽有议政之能,却无决议之权。因而哪怕只是一个傀儡,他们也必须推到台面上才行。   思来想去,除开已经注定和皇位无缘的三皇子,年龄太幼的五皇子,现在人选还剩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以及……两位东州来的皇族。   正午时分,朝中的几位身份颇高的大臣将几名未来可能的储君召集在朝堂之内。   如果没有东州的那两个人来参与,今天的皇储选拔应当毫无疑问的会落在二皇子的头上。   虽然道派坚持不允许女帝当政,但是大皇子民心败落到这般程度,道派也是不得不低头的才对。   可东州偏偏来了一个英雄,一个圣人。   东州之乱除了身为妖族的有苏婵出手相救之外,其他的功劳几乎可以落到那个圣人的头上。   因为她的秘法救治,东州的伤亡几乎被压缩到0,又因为付天晴的出现,战局发生了逆转。   更要命的是这两人还都出身于付家。   那曾经是两百年前,由大将军付瀚海在东州成立的,用以流放“对皇朝可能构成威胁”的落败皇子的家族。   这两位是第一批能够从南州以皇储人选归来的后裔,因为他们的生父便是龙武义的胞弟,因而龙血算不上稀薄,在史书上由皇帝侄子继承皇位的也并不少见。   四名首辅大臣,三名龙朝将军,看着坐在朝堂上的五位皇子,一个个都面露难色。   让他们选……这可怎么选?   皇帝陛下不是没指定人选,最稳妥就应当让大皇子来继承皇位。   可民心,民心,东州最重要的基石就是民心,战乱过后想要稳定大局,最见成效的就是推举出来一个民心足以服众的人来。   商量来商量去,几位大臣还是决定先探探这几位的口风。   “那么……几位皇子,今日将诸位召集此处,是想要商讨今后的大事。”   不明情况的四皇子扭头看着付天晴,惊讶的嚷道:“等等,这不是那个斩兽脊的英雄么?他为何也坐在这里?”   “五殿下,他……也是皇族后裔,有资格和你们一同竞争皇位。”   还没等五皇子说话,大皇子勃然大怒:“父皇生前已经下达口谕,将皇位委于我手,汝等大胆逆臣胆敢忤逆吗!?”   文臣面露难色,武将却不管这些,尤其是何奎。   因为何奎的长孙是大皇子派的,因而大皇子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将目光投向了曾经扇了他一耳光的何奎,可这般表现让老将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何奎掏了掏耳朵。   “口谕?看不见圣旨,看不见玉玺,你说的口谕有个屁用?”   “你——何奎,你大胆!!!”   “兄长,住口吧。”   二皇子优雅的笑着,轻轻的侧着身子,打量着坐在皇位末席的两个外人:“这二位南州的客人在这一役居功甚伟,若论民心,远远大于你我。按照父皇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规矩,这场皇储之争本该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你我三人是厚着脸皮凭着父皇留下的血脉混入这里的,还是小点声说话为好。”   “你好大胆子!!!龙朝露!!!!”   大皇子的大呼小叫引得四皇子翻了个白眼。   四皇子往椅子上一躺,举起手来:“我对皇位没兴趣,我就瞧着那位大哥很顺眼,这样的英雄将来当了皇帝我也很舒服,若是以后选皇帝要投票,我投他一票。”   二皇子笑眯眯的看着杭雁菱:“这位圣人庇护东州,不虚圣人之名,若要我选,我会选她做皇帝。尽心辅佐,也算圆了我和三妹想见一位女帝的愿望。”   大皇子见弟妹都不帮着自己说话,反而向着两个“外人”,气的脸上憋不住涨红了脸。   “叛逆,你们都是叛逆!你们根本不配当父皇的孩子,你们把父皇的遗嘱当什么了!?”   “说来,父皇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大哥来着吧?那么父皇之死,是不是大哥从中作梗,也未可知啊?”   二皇子一句话封住了大皇子的嘴。   杭雁菱看着这场闹剧,无趣的摇了摇头,扭头看向了付天晴。   “你怎么说?”   付天晴挠了挠头:“您定,大事儿听您的。”   四皇子见状一拍巴掌,嚷道:“那这事儿不用商量了,全场圣人妹妹最受尊敬,让她来当这个皇帝不就得了?”   几位大臣哭笑不得,连忙改口说道;“新帝之选事关重大,适合择日再议,如今我们只是要找几位商量……商量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   “是,譬如说……”   一位文臣低下了头,深深拱手。   “如何处置那位叛逆的皇女……龙朝花的生死。” 第七十一章 龙朝花的处置   “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她先是行刺父皇,之后又化身恶兽在东州胡作非为,此等恶女不除掉,东州之后将永无宁日。”   大皇子厉声而斥,四皇子也附和道:“有苏蝉的怨念太过可怕了……我不像那种威胁继续留在东州,她早该被杀掉的。”   在场的两个龙氏男性皇子意见达成了一致,二皇子此时也平淡地说道:“我虽和三妹曾为同盟,但她所做之事也未免太过疯狂,久留恐成大患……我是赞同长兄的意见的,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将视线转移向了杭雁菱二人:“既然这两位南州的贵客也有机会成为左右东州未来大局之人,况且他们一手制服了那头怪物,我觉得比起我们三个,这两位的话语权应当更重一些。”   本来龙氏兄妹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可这事情终究不是投票决定的,二皇子将话锋抛给了杭雁菱,期待着她的反应。   杭雁菱沉默了片刻,一旁的付天晴轻轻推搡她了一下。   “怎么说?”   “‘我’不希望她死。”   “嗯,明白了。”   付天晴闻言点了点头,少年人微微沉默了片刻,睁开暗金色的眼睛看着文臣武将,朗声说道:“昔日陛下治国,靠的不光是他个人的英武,还有严明的法纪,既然如今已经没人能颁的出来圣旨,那我们理应按照法律来断罪。”   四个文臣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位来自南州的少年,他们没想到这位出身于南州那种无法之地的野蛮皇子竟开口就要谈及国法。   这种行为是很受文臣们欢迎的,其中一位连忙说道:“还请付公子说说您的看法。”   “我没记错的话,陛下曾经说过,皇嗣争夺期间万事皆允——行刺陛下的真凶另有他人,够不成谋反大罪,而其余行为,只能说是龙朝花力有不逮,在这场皇嗣之争中现了丑……若是伤及人命,恐怕还另有国法处置,可如今这场皇嗣战争当中并未有人死去,那么……我认为龙朝花称不上是‘犯法’,而应当是‘落败’。”   “这……什么意思?”   见到文臣犹豫,付天晴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容我稍微扯远一点——你们也知道,我这皇族的身份是因为目睹了地脉之上残存的,三百年前莉绯女皇的幻影才得知。从她口中除了身份之外,我还知道了我们付家的来由。”   “我们付家原是由付瀚海将军两百年前辞去官位,远渡南州所成立的,其看似是付将军归隐之地,但实际作用各位应当也清楚——它是落败皇子的流放之所。”   “如今能够站在这里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接下来我说的对你们而言自然也称不上秘密。”   “皇嗣战争结束之后,为了永固龙朝江山太平,也因为龙裔之间不能相杀的原则,陛下会将依旧留有野心之人流放到南州的付家——譬如我的父亲,付青冢。”   “这是历朝历代以来的规矩,而龙朝花这个玩砸了的落败皇子,我的堂妹,理所应当的也要按照东州的规矩来……她应当像我父亲一样,成为我付家的一份子。”   付天晴的话铿锵有力,诸位大臣也纷纷议论起来。   老实说,他们是很赞同付天晴的说法的。   龙朝花谋反的罪名因为有那个周清影定罪,没办法给她坐实了,跟何况不管是作案时间还是证据都是相当的匮乏……一开始是太过慌促,没时间准备,此事若是细查下去,必然会翻案。   即便是用祸乱皇都的罪名去杀她,但……真的杀得了吗?   没人知道为什么龙朝花会在那天失控,超过了本该预定好的死亡时间,现在好不容易变回来了,趁她病要她命的话,她再发狂一次怎么办?   这件事本来就托了那白色有苏蝉的一个大面子,东州如今还没休养生息完毕,可经受不住那滔天的怒焰再一次袭击了啊。   最好的处理方法自然是将这个祸种丢出去,北州也行,南州也罢。   如今付天晴原意主动出来接住这块烫手的山芋,文臣们感动的恨不得把他推到龙椅上让他先过把当皇帝的瘾再说。   见大臣们有同意的姿势,大皇子却感到了一阵焦躁。   龙朝花还活着就有翻案的可能,更何况她若是或者,潜伏在地脉之内的那部分诅咒就会消失。   ……   如果这份诅咒还持续的话,我的皇帝可当不了几年了啊!   是的   时至今日,大皇子龙朝晨依旧不认为这几个人会对自己的命定王位构成威胁。   二皇子不过是一介女流,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四皇子心思根本不在当皇帝上面。   而那两个外人……开什么玩笑,他们连陛下的孩子都算不上!   “不行,这件事情,还是得让付家之主说了算。”   龙朝晨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看着付天晴。   “我的这位堂弟还是太过年轻,没意识到我那个不肖的妹妹是多大的威胁——身为兄长,妹妹不肖,我有责任将这个恶女亲自处决。”   “你闭嘴啊我警告你!”   本来还沉稳淡定的付天晴突然老脸一红,眼睛中的暗金色闪烁了一下,红了脸。   他心虚的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杭雁菱,咳嗽了一声:“那么什么,妹妹误入歧途本来就是当哥哥的没尽到职责,照你这么说你应该先治自己的罪,别什么事儿都拿兄长的身份压人,说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寄吧东西。”   这威严的朝堂之上,刚刚还文绉绉的付天晴突然蹦了一句粗口。   最先没绷住的是何奎,他噗的一声转过脸去,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完全没给大皇子留面子的意思。   楚镇海本来是坚决要处死龙朝花那一派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和大皇子算是一伙儿,但军人出身的他本身就很尊敬付瀚海的后裔,听着这位付家少爷蹦粗口,也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朱检孝虽是武官,但军师也算半个文人,他不悦的跟着其他几个文臣一起皱起了眉头。   四皇子则是直接鼓起了掌来。   “说得好!你这堂哥我认定了!!!我以后管你叫大哥! !”   二皇子也眯起了眼睛,拖长了声音:“堂弟教训的对,没管教好妹妹,自然是我们这当哥哥姐姐的不是,只不过宫闱比不上你们那般自由,哪怕是同父兄妹,彼此之间接触也有许多不便的。”   大皇子见情况失控,冷哼了一声。   “堂弟,你远道而来,又与我们又血脉之亲,我本不想驳你的面子——可你如此大言炎炎的替付家说话,却是有些谮越了吧?如今的付家家主,好像还不是你。”   “嗯?”   付天晴嗯了一声,大皇子挑了一下眉头。   “既如此,那就让真正的付家家主出面说说看好了。”、   他打了一声响指,殿外走过来了一个人影,缓缓地踱过大殿,穿过了几位文官和武将,走到了付天晴的身边,冲着大皇子行了一礼。   “殿下,您召见我?”   付天晴看着被大皇子喊出来的这一位,当时双目圆睁,愣在了原地。   大皇子见到付天晴僵住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堂弟,原来你们南州人见了大哥都不行礼的吗?这位可是你们付家的当家主,你大哥啊,怎么,兄弟相见,是否有一番别样的心情?”   付天英也笑着转过身来,看着付天晴,伸手轻轻放在了付天晴的头上:“许久不见,弟弟,你长大了不少。”   温和,爽朗,就好像是一位正直的兄长一样。   付天晴没说话,沉默着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见付天晴刚才还嚣张的气焰被付天英完全压过,大皇子的声音大了起来:“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付家的长子,也是当代付家的家主……也是我们的堂兄弟,付天英,几月之前来到东州,受了父皇的封赏。他是陛下钦定的付家家主。”   “呵呵,殿下见笑了。愚弟只是为了认祖归宗而来,本是不想向陛下讨要什么封赏的。”   “贤弟莫要客气,如今我们正商议着一件大事,事关付家,怎么能少的了你这位付家的当家主?”   大皇子眯起双眼,笑着问道:“原本按照规矩,这引起东州祸乱的恶女应当送往付家,接受处置,但我实在担心付家如今难以应付,建议大伙儿将那恶女在东州处死便是。你这当家主如何认为?”   “殿下宅心仁厚,我付家不久之前才逢临大变,的确是无暇顾及……”   “哥。”   付天晴抬起头来,面露笑容,打断了的话。   付天英也温和地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你还没留下子嗣的情况下,付家的传承是按照兄终弟及来算的?”   “……”   神色一凛,不过他一个真元初期的修士,自然不会把弟弟的一句威胁当做一回事。   他微微笑道:“的确如此,我若是意外身死,这付家便是弟弟你说了算。不过如今在东州的朝堂之上,你怎————”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道疾迅的风从他的耳边略过。   付天晴只是挥出了一拳,擦着付天英的脸,击中了他的左耳。   噗嗤一声,血光迸现。   东州朝堂之上几百年来还未曾见过血,如今却是头一回开了荤。   付天英不可思议地看着付天晴,他的大脑转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疼痛。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本想出手,但顾及到这里是东州朝堂,只能忍住疼痛冷笑道:“这么急着夺我家主之位,未免有些……”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付天晴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抬腿一脚踹在了付天英的肚子上。   楚镇海和朱检孝都是脸色一凛,释放出了金丹期的威压,同时便要出手阻止。   可这两人被何奎的胳膊拦在了后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付天晴失了莫大的礼数,将付天英这位高了他一个境界的哥哥踢的昏死了过去。   大皇子没想到付天晴竟然胆敢直接出手,吓得屏住呼吸,脸色大变的嚷道:“蛮夷,蛮夷!!”   二皇子面带微笑,沉默不语。   四皇子抬头看了一眼付天晴,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心中做了个比较,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并非血腥,反而让他极为痛快。   几个文官一个个哎呀呀喔哟哟的叹气,可这帮老狐狸们却没有一个阻止或者是谴责的。   他们本来就是赞同付天晴的,如今这位血气方刚的少年乐意动手,也省得他们之后在冒着得罪大皇子的风险劝谏了。   杭雁菱从位子上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到了付天晴的身边。   付天晴面沉似水,低声道:“抱歉,姐,我娘的仇……我忍不住,失控了。”   杭雁菱看了一眼付天晴,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倒在地上的伏天英身前,弯腰搭住了付天英的脉搏。   “他晕过去了而已,没死。”   这位拯救了东州无数生命的小圣人号称是见不惯别人死在自己眼前的,领会过她的高洁的何奎眯起了眼睛,一言不发。   其他几个文官见状也连忙装出一副汗颜的表情,劝着什么“兄弟没有隔夜仇”,什么“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之类的话语……   杭雁菱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付天晴。   “喂。”   “嗯?”   “我信任你。”   “呃……”   付天晴也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杭雁菱抬起腿来,放在了付天英的颈椎骨上,忽然猛地用力往下一踩。   瘆人的“咯嘣”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付家大哥的脖子拧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双眼翻白,断了气。   “现在,他死透了。”   全场一片哑然。   就连何奎都惊的眼皮子抖了一下。   杭雁菱冷着脸说罢,弯下腰拉起了付天英的胳膊,转身朝着殿外走去:“我不习惯别人死在我面前,我回去想想办法去救活他。估计要很长时间,没空跟你们讨论了……不过至少现在他已经死了,嗯,已经死了,按照规矩,家主换人了。”   不管以后能不能救活,反正现在是死了。   按照规矩,若是家主无子嗣,则兄终弟及。   付天晴现在是家主了。   至于付天英,哪怕以后救活,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反正现在他就是个尸体,是个死人。   “我去努努力,告辞。”   像是拖拽着一个破麻袋一样,小圣人一步一缓的拽着被她亲自踩断了脖子的尸体走出了大殿。   付天晴的大脑冷静了下来,他咕嘟吞了一口唾沫,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要狠还是我姐狠。   不过这操作……搁这儿卡BUG呢? 第七十二章 龙朝花的轮转   朝堂上在商讨着处理恶女的办法,而囚牢之中,则关押着这位祸害东州的恶兽。   一天过去了,从恶兽变回人类形态的龙朝花被丢在东州的这里,   只有一件破烂的麻布袋勉强的包裹住她纤弱的身躯,铺在地上坚硬枯黑的草梗将公主的娇嫩的皮肤戳的发痒发痛。   这不同于之前何奎关押杭雁菱的那种上等客房。   也不同于如今关押周清影的临时停靠房。   这间牢房周围都是厚有半米的青石所铸,牢内秘不见光,只有栏杆之外的两盏灯火,幽幽的照射出把守在牢门之外的人影。   此处名为“怖狱”,是给东州最为难缠的犯人准备的牢房。它铸于地下,每间彼此独立,牢房的上层灌满了咒水,在必要的时候波动机关,咒水落入牢笼之内,不管是修为再高的修士,灵源也会被那混合了毒药和诅咒的污水给湮灭。   当然,如今龙朝花还能享受这份干燥的监狱并不是因为东州人仁慈,而是他们不确定那份污秽的诅咒会不会反而被龙朝花吸纳进入身体,化作养分。   她可以说是如今东州最恐怖的存在了,哪怕她现在如同痴呆了一样一言不发,也没有人能够保证她不会发狂第二次。   自从变回人类的状态后,龙朝花便一直是这幅呆滞的模样。   昔日里的傲气公主不见了踪影,无神的双瞳呆滞的看着地面,任由别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拽上囚车,如今过去了一夜滴水未进,呼吸是愈发的微弱了。   虽然没人想杀她,但不得不说东州的所有人都盼着她死,不管这位皇子是否真的有罪过,只要她悄无声息地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公主披散着头发,皇位,宫殿,婢女,往昔的一切生活都离她远去。   不见悲伤,不见痛苦,只有迷惘。   像是一具活着的僵尸,呆呆的蹲坐在大牢之内,眺望着前方。   在混沌的黑暗之中分不清楚现在是几时了,龙朝花的脑子之内什么都不想。   若说她还有什么地方像是个活人,那应当就是左手手心里紧紧得攥着什么东西,不管谁来掰她的手,用棍子砸,她都不肯松开。   就好像是五根指头已经黏连在那上面了一样。   在朦胧的视野之中,龙朝花缓缓的,痴呆一般的呓语着,浑浊不堪的声音随着淌出的口水一起落在地面上。   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她那个并不陌生的破山洞里。   这里很黑,和前世没什么区别。   可是……   那个人,在哪里呢?   看着前方那唯一的光源。   龙朝花缓缓地爬了起来,向着光源走去。   肚子很饿,疯郎君是不是去找吃的,还没回来啊?   外面下大雨了吧,天上有水的声音。   我要去找他才行……   赤着脚踝,裹着麻袋,少女一晃一晃的朝着光源走去,那光源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就好像一直走不到尽头一样。   少女迷茫的歇息了一阵,隐隐约约的,似乎在前方看到了什么人的身影。   那是一群排着队,迷茫着,徘徊着的人,他们在朝着前方笔直的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就那么走过了,龙朝花完全未曾察觉。   “有人,给我点吃的吗?”   龙朝花开始乞讨起了吃食,她有些着急,她害怕人这么多,那个疯郎君今天又抢不到粥米,挨了打。   身为妻子,自己必须要在家里准备好饭食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回答了她。   “在……前面……”   前面?前面有什么呢?   她向着光源看去。   好像隐约的看到了红色的彼岸,看到了白骨堆砌而成的大桥,看着排着长队的人影。   摆渡者看不清长相,只是遥遥的冲着龙朝花挥手。   肚子有些饿了。   身子好冷。   到了桥的那一边,是不是就能看到疯郎君了?   ……   啊,对了。   白骨桥,彼岸花……这里是……   ……   ……   是被剁碎了的疯郎君会去的地方,他一定在那里等着我了。   龙朝花莞尔露出了笑容,迈开了腿。   忽然,她感受到了一阵饥饿,身子趔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倒在了红色的彼岸花丛中。   她呆呆的看着那些红色的彼岸花,发现就在手边不远处,有这一株紫色的花瓣。   和彼岸花不同,它就那么孤零零的开在那里。   啊……   我晓得这是什么花……   它是木槿……疯郎君曾经教过我……肚子饿了,可以吃这个。   龙朝花在地上爬行着,身子被虚无的人影踩踏而过,沉重,痛苦。   可她依旧艰难的爬到了那株木槿花的旁边,小心翼翼的将它护在了怀里。   木槿花生了四朵,她自己摘下两朵塞进嘴巴里,花瓣又软又脆,有些苦。   这是她很熟悉的味道,在讨要不到食物的时候,她经常和疯郎君在山洞里找些野花来吃。   她将剩下的两朵塞进怀里,摇晃着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恢复了行走的力量了。   不远处的地上盛开着更多的,和彼岸花截然不同的花朵。   那些花儿龙朝花都认得。   那是疯郎君在清醒的时候一一教她辨认过的。   槐花,石斛,桃花,牡丹……   这些灿烂的,颜色不一的花儿生长在各处。   温和的风吹过。   眼前的山坡茵茵如烟。   她记得这里。   峰峦,溪流。   有一处小石子出来的,被踩踏出来的隐蔽小路。   顺着小路往上走,会看到一个破烂的棚子。   棚子里面,会有炊烟冒出来。   还有……   还有……   歌声……   跟着曲调,龙朝花晃晃悠悠的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露出疲倦的笑容,虚弱的,用干涸的声带凑出歌声来。   “我们的……肚子都……很饿,可……街头……巷尾都是我们……的餐桌。”   “我……我们的身子……都很脏,可是我们……有山下……清清的小河。”   “疯郎君……疯郎君……你又疯……又蠢,睡觉到处……打滚,我让你席……榻。”   泪水滴落在地面上。   走在山道上,背后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忽然伸出很多手来,拉住了虚弱的龙朝花。   身后不知怎么得,好像变成了闹市一般。   许多人在说话……   【三皇女龙朝花蓄意谋反,伙同妖族祸乱皇都,甚至胆敢行刺陛下,实乃罪大恶极!!!!此剑便是证据,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你一日不死,东州的妖族便一日不尽,东州,为了东州,请您牺牲吧,殿下。】   好吵……   【我记得这里!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你曾经把一个不听你话的宫女杀死,将她埋在了这里对吧!?呵!!你是不是又滥杀无辜了!!】   好吵……   【听说那毒虫为了抢占功劳,不让王大人出了她的风头,她竟然,她竟然将那王大人活活害死!嗨!真的丧天良!人家王大人的媳妇因为伤心过度,已经疯啦,天天在自家门内疯疯癫癫的,抓起米粒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塞完了就吐,别提多恶心了】   【我姓……尤……三年前……你灭我……满门……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   好吵……   【三殿下,若是你不想救人,直说便是,没必要用这种泔水来侮辱我,我娘家兄弟好歹是宫里的二品将军,朝中也广有人脉,我来求您是不想把事情闹得谁都下不来台,别真以为我非你不可!】   【你,你!东州出了你这样的毒虫,当真是我大龙朝的不幸!!!!】   好吵,好吵,好吵……   不要再絮叨了。   我没有残害忠良。   我没有杀父皇。   我没有,我没有……   我生下来就该死,我知道……   可是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了啊……   【不,你没有,你知道的,现在的你死了,东州人才是真的轻松了。】   【为什么不在时机正好的时候死掉,为什么要苟活?】   【吾儿,你背弃东州了吗?】   【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   我不知道……   我只想见到我的疯郎君而已……   疯郎君他答应过我,会救好我的。   龙朝花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沿着山路,朝着家的方向死命狂奔着。   聒噪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臭水沟之中的毒虫?】   【你当真配得上他么?】   【已经脏成这样了,可他这一世清清白白,你何必要去毁人家一生?】   【他真的肯要你么?】   【即便回到他的身边,你也只会害她再一次被东州人一起当做怪物,害她去死……】   【别傻了,那个山洞不过是你造出来欺骗自己的幻象,怎么可能有人……】   “有哦,欢迎回来,呆婆娘。”   山洞之内,沐浴着阳光。   一个紫色卷发的女人笑着伸出了手来,拉住了马上要在家门口前跌倒,被身后的浪潮吞噬的龙朝花,将她的身形扶正。   那张脸,是被皇帝生生用刀切成无数肉块的……   “凛夜”的脸。   如同公主一般。   凛夜拉住了龙朝花的手。   西州的游吟诗人宛若传记当中的骑士一样,挽着公主的手,对着东州的公主单膝下跪,笑着柔声说道:“欢迎回来。”   龙朝花愣愣的看着凛夜,她忽然猛地抽回了手,用力的向着面前的凛夜扑了过去。   “噗通。”   她扑了个空。   身子摔在了干枯的草堆上。   凛夜的身影消失了。   怨恨的呓语消失了。   彼岸河畔消失了。   “家”也消失了。   自己还在“怖狱”之中。   周围一片黑暗,身上还穿着破烂的麻袋。   抬起头来,跟前是一堵漆黑的石墙。   刚才的一切……   都只不过是黄粱一梦么……   悲哀涌上了心头,龙朝花抽泣了起来。   她用手背蹭着眼睛,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   牢狱之内回荡着她孤独悲哀的哭声,门外的狱卒不敢过来巡视,只是捂上了耳朵生怕被诅咒了一样。   哭声越来越大了。   龙朝花的视线被泪水扭曲,她匍匐在地板上恸哭起来。   然而,在模糊的视线中,两朵木槿花从她的怀中掉落到了地上,滚到了一边。   这是在梦中将她的注意力从彼岸花上吸引的东西,本应该是自己的梦中物事才对。   为何……   龙朝花顾不上那么多,她跪在地上,像是可悲的丧家犬一样爬向了那两朵留给疯郎君吃的木槿花。   她拿到了一朵,而另一朵,被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按住了。   看形状……   像是肉球。   因为牢狱之内的光线很黑,她看不清那是一团什么东西。   毛茸茸的……   龙朝花缓缓抬起头来,发现了黑暗当中有着两团小小的,花生粒大小的红色光团。   那是……“眼睛”?   “诶嘿,看你哭的起劲,没好意思喊你来着呐。”   声音的来源处很低,很低。   龙朝花匍匐下身子,将脑袋凑在地上这才看清楚。   说话的,是一头很小很小的,红眼睛的黑色狐狸。   它大概只有幼犬大小,浑身毛茸茸的一片黑,身后拖着好几条尾巴。   好奇怪……   好可爱。   小狐狸两条腿坐在地上,支棱起上半身,幼狐狸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讪笑,它抬起一只前爪挠着后脑勺:   “好不容易把你从死亡里拉回来呐,我也消耗很大呐。虽说把注进地脉里的力量抽回来就能重塑肉身呐,但是东州的伤者还没救治完,不好办呐!”   “你是……疯郎君?”   “嗯呐,不然呐?”   小狐狸落下前爪,趴在地上。   “你说你呐,老老实实在梦里多好呐,在你梦里,我还能混个人样呐,现在好呐,让你看见这个样子呐,脸都丢完了呐。”   它说话的样子奶里奶气,但口吻的确是疯郎君习惯的语气。   龙朝花不可思议的揉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   比起眼前看到的,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刚才梦到的那些是现实。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玩弄人心的下场呐?还是接触地脉太多的业报呐?还是扮演恶兽结果演出结果太好观众太买票了呐?我也不知道呐!”   “你能别呐呐呐的说话了吗……”   小狐狸闻言,气的用毛茸茸的黑爪子啪嗒啪嗒拍着地板:“去你的呐!我也不想呐!我这狐狸嘴巴,发育成这个样子了呐!我帮你篡改了地脉里的,你的记录呐!然后有苏蝉的怨念呐,就跟我绑一块了呐!”   “你帮我……”   “你的诅咒呐,说白了,就是一定要有一个角色承担民众对有苏蝉的恐惧呐。我把我的力量呐,注入了地脉,等民众的恐惧消散的差不多了呐,把人选替换成了我呐。”   小狐狸一脸得意的拍着胸脯:“按道理来讲这不难呐,但是要躲避开你爸爸的视线去做这些,我只能死一死了呐!”   “……”   龙朝花沉默的看着小狐狸,伸出手来拎住了小黑狐狸的后脖颈,将它一只手拎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以后还变得回去么?”   “不是说了呐!!害兽的碎片,被我吸收了呐!!等东州的病号好了,我吸回力量,会变回原样的呐!”   “……那么,在你变回原样之前。”   龙朝花吸了一口鼻子,将毛茸茸的黑狐狸用力的搂在了怀里。   比起动物,那一身毛更像是某种绒娃娃一样。   暖暖的。   小狐狸的触觉让它感知到了不对劲,疯狂的晃着脑袋:“松手呐!你麻袋下面没衣服的呐!!松手呐!”   “我知道……刚刚做梦梦到你,是因为你在替我治愈身体对吧……那反正你刚才都摸过了,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我早告诉你呐!摸死人是一回事呐!醒着是另一回事呐!”   “怂包,色狼,有贼心没贼胆。”   “气死我了呐!我是救你呐!……气死了,我这寄吧破嘴巴能不能不呐了……呐!”   小狐狸气的两只前爪啪嗒啪嗒地拍自己的嘴巴。   龙朝花紧紧地搂着它,倒在了地上的枯草堆上。   紫色的小草从地缝之中钻了出来。   柔软的草叶逐渐填充了枯枝   龙朝花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柔软的床铺上,一阵困意袭来。   她不肯松手,低声问着狐狸。   “疯郎君……我……活下来了吗?”   小狐狸听出了龙朝花颤抖声音之中的恐惧,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可惜依旧是那么的奶声奶气。   “嗯呐,刚才情况很危险呐,你要是真放弃了,我就真救不了你了呐!多亏了你自己意志坚定,了不起呐!”   一边说着,小狐狸还像模像样的用手拍了拍龙朝花的前额。   “那么……我以后能跟你在一块了?”   “嗯呐,我说过要治好你的呐。”   ……   “怎么又哭了呐?”   “不要用我的尾巴擦眼泪呐!”   “哎呦……我也知道你委屈你害怕呐,算了,哭呐……不对,哭吧……呐!”   “等我解决完了最后的事情,我们就一起去南州呐……”   哭着哭着,龙朝花的动作渐渐微弱了起来。   泪痕滴落在草甸上。   悲伤,恐惧,惊喜,松懈   十五岁的少女经历了太多复杂的事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狐狸叹了一口气,挣脱开来,用爪子替龙朝花改好了被子,又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毛,想了半天,还是缩到了龙朝花的怀里,用自己的皮毛紧紧地贴着龙朝花并无衣物遮盖的肚皮。   “呼……果然困了呐。”   “我……把你从死线拉回来,也消耗很大的呐……”   “咱俩论了那么久的两口子……久违的……一块儿睡一觉呐……” 第七十三章 告一段落……?   过去了一天,东州的难民们大多都恢复了来。   关于龙朝花的处置也商讨出了结论,虽然大皇子极力反对,但是四皇子出于对付天晴的欣赏和尊重,选择了支持付天晴的意见,将龙朝花流放到南州,作为落败的皇子,剥夺“龙”姓,从此作为付家的一员。   所有人都对此很满意,可紧跟着第二天面临的议题,便是如何处置周清影这位刺杀皇帝陛下的罪魁祸首。   周清影的情况有些复杂,身为莲华宫第三弟子的她肯定是不能直接被处以极刑的,可诸多证据证明她的的确确潜入了皇宫,即便南州的那位紫水仙子再怎么不能得罪,刺杀皇帝这等大罪也不是说放就放的。   最终商议无果,付天晴提议是让人去南州联系莲华宫派个代表过来,替自己的弟子洗脱冤屈。   毕竟他大部分时间不在皇都,想要当一把东州成步堂也没这个调查现场的机会,这种政治博弈的事情交给大人最为妥当。   不过值得在意的是今天的朝会几个皇子都没有来参加,只有文武大臣们和付天晴商议。   杭雁菱今天由于要去救治那个已经惨死的付天英,同样也没能来参加朝会,散了朝堂的付天晴漫步在东州皇都之内,捏着下巴眯着眼睛。   这几日的接触,他隐约能察觉到这个“杭雁菱”不像是自己的那个老姐。   虽然语气和行为跟小小菱差了很大,但是“杭雁菱”骨子里的那种膈应是伪装不了的。   她应当是小小菱才对。   那么……老姐到哪里去了呢?   付天晴抱着肩膀,一路走过被摧毁的建筑群,看着经历过大灾之后,正在持续的进行着重建工作的房屋,付天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违和感。   房屋被破坏的面积……也太小了一点。   以明坛为中心,周围的房子窗户瓦片都脱落了不少,路面也被破坏的坑坑洼洼的。   不对……   以一个灾兽规模的破坏来说,这种程度的损坏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恶兽似乎是杀了不少人,但它自始始终没有离开过明坛,也没大肆破坏过周围的建筑,更何况死的人几乎都复活了。   那头恶兽是东州的毒虫皇女变化而成的,说是有苏蝉的怨念转生。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自己和李天顺组织的那一拨攻势看似是以雷霆之势迅速废除了灾兽的行动能力,才让它被真正的有苏蝉击杀的。   可是自己来到皇都的时候破坏已经是持续了好一阵子了,如果那头恶兽真的想要扩大杀伤范围的话,完全可以稍微离开明坛一点才对。   真正的有苏蝉看似是唯一能够牵制住它的战力,但自己到来的时候有苏蝉已经重伤了。   是因为有自己没有考虑到的可能性吗……   反正已经和平了,付天晴皱眉思索着,准备去正天道观的方向看看李天顺那边恢复的怎么样了。   在路过一条胡同的时候,听到了一群人大吵大嚷的喊着“别跑!”   付天晴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到了两个中年汉子手里拿着锅铲和擀面杖,正在追赶着一个黑乎乎的小狗。   那个小狗嘴巴里叼着一张芝麻烧饼,几条毛茸茸的尾巴也夹着两三个,看样子马上要朝自己冲过来了。   付天晴愣了一下,伸出手来一把捞起了马上要从自己脚边穿过去的小黑狗,另一只手掏出来了一块银子,朝着那几个人丢了过去:“喂,赔给你们的,不用找了。”   几个芝麻烧饼卖也就能卖十来个铜子儿,这一块银子的价格远超了烧饼的十几倍,付天晴的豪爽让两个中年人一愣,他们还没回过神来,付天晴已经拎着偷烧饼的黑色小狗开溜了。   绕了几个弯,付天晴钻进了一条胡同里,左右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之后,抬起胳膊来看着这条偷饼子的小黑狗。   嗯……准确来说,像是个小黑狐狸。   毛茸茸的,屁股下面的尾巴晃晃悠悠,却死死地缠着偷来的饼子。   花生豆大小的红眼珠子眨巴眨巴看着付天晴,一脸无辜的样子。   付天晴伸手把狐狸叼在嘴里的饼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问到:“你……是妖族?”   “嗷呜嗷呐?”   可爱的小狐狸发出了奶声奶气的叫声,歪着脑袋,一副灵智未开的样子。   付天晴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小狐狸放在地上,一脸慈祥的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小心点,下次偷东西可不要再被抓到了啊。”   “嗷呐!”   小狐狸可可爱爱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开。付天晴别过脸去,纳闷的喊了一声:“卧槽,小秋雨?”   “卧槽呐?!哪儿呐!?”   小狐狸转过身,芝麻烧饼都掉在地上了,张着嘴巴一脸震惊的回过头去,见到的却是一脸恶笑的付天晴。   “老杭啊,嗷呐嗷呐的,你挺萌啊?”   “……”   ————————————————————————————————————————   “好了好了,姐姐诶,别生气了。”   在东州的一家酒楼包间内,脸上三道鲜红的爪印的付天晴一脸讪笑的夹起了面前的鲜肉块,放到了对面的盘子里。   “我那不就是试探一下吗,您看看您跟我这么计较不合理了不是吗?”   小黑狐狸两只腿站在桌子上,直立着身子,伸出左边的前爪,左右两根指头弯下去,中间那根指头直挺挺的伸着。   一脸萌样的小黑狐狸冲着付天晴努力的竖着中指。   大概就是……   凸(⊙皿⊙✖ )   这种感觉。   看着这幅萌样儿的老杭,付天晴虽然很想平息对方的愤怒,但实在绷不住,扭头扑哧一声喷了出来。   当然换来的却是小黑狐狸一记无情的重抓攻击。   左右脸都花了的付天晴捂着脸,无奈的说道:“你这幅模样……看来我是没猜错了,那个祸害东州的恶兽,是您老人家华丽出演的吧?”   “去你大爷的呐!”   “我大爷?我大爷是龙朝皇帝,他老人家刚驾崩不久。”   “少废话呐!”   “噗,噗哈哈哈,老杭,你这……呐呐呐的,能不能收一收,我真绷不住。”   “滚呐!”   “咳咳咳,噗……行了行了。”   付天晴捂着肚子努力地憋住笑。   臭着脸的奶狐狸趴在桌子上,用前爪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怎么让你小子看出来了呐?”   “很简单,前天的那场战斗怎么想都太王道了一点。”   付天晴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背上,眯着眼睛。   “英雄登场,振奋士气,一举扭转战局……那头恶兽甚至给了我和有苏蝉叙旧的时间——然后被解决的也是干脆利落,就好像是最俗套的传说故事里的发展一样,很难不让我觉得这是谁安排好的剧本。”   “哼呐!”   “更何况,那头杀人无数的巨兽本来可以用尾巴的蛇头将我直接拦腰啃成两段,结果却用尾巴替我挡下了雷电的余威,还将我甩了出去,它没理由这么照顾我,还成就了我这跟白捡来没什么区别的英雄之名。”   付天晴晃了晃手指,指向了杭雁菱:“天底下能对我这么好的除了我妈就是您老人家了……如果假定那个恶兽里面包裹的是你的话,很多事情就完全都能解释的通了。”   “再这么牛逼轰轰的呐,我啃了你的指头信不信呐?”   “诶~真的好吗?”   付天晴耸了一下肩膀:“你这幅样子肯定不想暴露给更多的人看吧?如果我把你这个状态说给现在在鸣悦楼努力救治病人的某个小妹妹,或者是穿着孝服扛着幡儿,天天眼泪汪汪的看着一个又一个患者被救好的小铃铛,恐怕是……”   小黑狐狸又直起身子,伸出两个前爪。   凸(⊙皿⊙✖ )凸   “你跟谁俩呐!”   “好好好,姐你冷静,更何况你现在需要我帮忙吧。”   付天晴哈哈笑了笑,咳嗽了一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   “你都落魄到要去偷东西吃的地步了……可这么多吃的也没见你吃,我想多半你不是给你自己偷的。你总是很喜欢舍己救人,那么考虑到你假扮恶兽的部分……恐怕你偷烧饼是为了给大牢里面的那位公主,改善一下伙食吧?”   “哼呐……”   小黑狐狸从鼻子里嗤了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谁知道那监狱不管饭的呐,怕是要真的饿死她呐……好不容易救活一条命,活活饿死可不成呐,我身上又没银子,只能出来偷了呐。”   “没事,我会吩咐人去给她送饭的。”   “怎么可能呐,那帮人恨不得她赶快死了呐。”   “嗯,现在不会了。我现在好歹也是龙族的皇裔,经过交涉,让东州将龙朝花作为‘落败皇子’处分,发配南州,成了付家的一员。既然是咱们付家人了,那肯定不能让她饿死在牢狱里。”   “唔,呼。”   听到付天晴的说法,小黑狐狸松了一口气,软趴趴的点了点头:“这就好呐,终于告一段落了呐。”   “是啊……不过,也只是‘告一段落’而已。”   付天晴皱起眉头来:“看你之前的反应,你也不知道小秋雨去哪里了对吧?”   “嗯呐。”   小黑狐狸晃着尾巴,盘腿坐在了桌子上。   “用我安排人去搜查吗?现在的我应当能委托东州帮我们找人了。”   “不,最好不要那样呐。”   “……小秋雨怎么了?”   “她大概有八成……不,九成,就是那个组织的人呐。”   “……”   小狐狸拍着前爪。   “前天,有一瞬间,我感知到了小秋雨的气息呐。应当就是她解决掉了何奎,瘫痪了东州的第一位金丹呐。”   “小秋雨有这么强?”   “嗯……不好说呐。现在东州大局已定,以她的性格,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早就出来见我了呐……我让小小菱伪装成我的性格,也有这个目的在呐……”   “原来如此,那么事到如今她还不出来,恐怕是……”   “组织的阴谋,人类和妖族的矛盾,看来还未结束呐。”   杭雁菱叹息了一声,向付天晴讲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场狸猫换太子的往事。   十五年前,贵妃长期被人投毒以至于难产。   生下龙朝花的那一夜皇宫之中蔓延出了大雾,足以阻断所有人的视线。   龙朝花在那天生出来之后,就被人当成了是有苏蝉的转世,皇帝针对她的恶意培养计划也就此展开了。   事到如今,皇帝运筹了十五年的,亲手塑造一个受妖族的信仰和人类的恐惧而扭曲的怪物,并将之定时消灭的计划已经因为杭雁菱和她的紫金木而被挫败。   可十五年前那场大雾却并不是皇帝组织的,那之后的阴谋还未曾窥探到。   组织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进行狸猫换太子呢。   “大雾,夜晚……唉……”   付天晴和杭雁菱共通经历过付家的事情,对于这场十五年前发生的即时感极强的事件都隐约有了些想法。   听完了杭雁菱的讲述,付天晴皱起眉头来。   “说起来,我在东州看到了大哥,不知道这些事情和他有没有牵扯……当初在云水镇刺杀我们的那个血眼老鸦前天站在有苏蝉的身旁,应当也是组织的人,如此看来……付家的覆灭和那个‘组织’逃不开关系。还记得我们最初失散,就是因为一场大雾么?”   “对呐,很明显,那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而这种手段似乎就是隶属于那个‘组织’的呐。”   小狐狸用爪子挠了挠头。   “不过现在最让我不安的是一个巧合呐……小秋雨今年多大呐?”   “十五岁……………………等等,十五岁!?”   “是呐。”   杭雁菱抱着前爪,皱着眉头。   “既然付家和龙朝、组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小秋雨又恰好被付家收养呐……”   “你的意思是说……小秋雨其实就是出身于那个组织的人,而她同时也是当年……真正被打算用来替换龙朝花的那个‘狸猫’?”   “是呐。”   杭雁菱抱着脑袋:“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现在小秋雨迟迟不肯现身,说明那个组织的计划绝对不仅仅只是行刺东州那么简单呐……前天的危机我可以扭转,但谁知道接下来我们会面对什么呐?” 七十四章 变故   距离东州被害兽袭击已经过去了两周,这两周来东州的伤员陆续都获得了康复,随着小圣人名声大噪,因为重伤者减少,平日里有个小灾小病的医患也过来找小圣人治病。   收不收费无所谓,人家连死人都能治好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这样,来找小圣人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的小小菱精神状态愈发的不佳,无奈之下,她只能将一些简单地处理伤势的方法教给其它的女孩子们。   毕竟小小菱在杭雁菱体内时,浏览过她前世作为付天晴和齐雨霁的记忆,不管是地球的医疗常识还是修仙世界的治病之法都有所掌握,简单地教给那些没有修为的小舞女们一些医术还是手到擒来的。而那些鸣悦楼的小姑娘们都是这些年被花莺莺收养来的孤儿,虽然这段时间鸣悦楼停演,导致赚的钱变少了,可是被昔日里瞧不起她们的那些东州百姓当成白衣天使看待的时候,心里头还是有按捺不住的高兴。   原本在道派眼中是藏污纳垢之所的歌窑也是摇身一变,反而成了东州最受欢迎的医馆。   有些时候姑娘们感觉乏了,或是清闲下来,还会偷偷的三五个人凑在一起,找个空白的地方,给医患们跳上一段舞,宽慰他们心情的同时,也能磨练一下舞技。   要说鸣悦楼最不高兴的,便是每天抱着个孝子幡儿在门口哭的小铃铛了。   这两个礼拜小铃铛当真是闷闷不乐,每次有患者被抬进来,她就抱着幡儿目光闪闪的盯着,可要是看见患者精神百倍的走出来还跟她打招呼,小铃铛就回哇的一声哭出来,给几颗糖都哄不好的那种。   原本还有人觉得这小丫头穿的跟个哭丧一样的晦气,可这医馆从来就没死过人,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当成是南州的特殊风俗,可能是南州的医馆门口都要有这么一个负责号丧的,大概是为了演这么一出骗阎王爷?   小铃铛偶尔也有想莲华宫的时候,当然主要是思念后山的那一堆野坟,问过师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去,得到的答复却是还得再等两天。   除了救治病患之外,她们不能离开东州的理由主要还是需要等待莲华宫的师长过来接。   这一路上坐马车的教训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如今东洲的安全也没办法让人完全放心,经过小小菱和付天晴的商议,决定还是乘坐莲华宫的灵梭返航最为安全。   除了要等待莲华宫的师长,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杭雁菱和言秋雨迟迟未归。   杭雁菱好歹还拜托付天晴捎了个口信带给小小菱,报了个平安,而言秋雨自从最开始走失了之后就再也未曾见到过。   虽然小小菱并不清楚言秋雨消失的原因,但隐约的不安这几日还是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   这天清晨,刚刚通宵到凌晨三点给鸣悦楼的小姑娘们教授配药课程的小小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梦中吵醒。   接连几天没休息好,却还要扮成和蔼可亲的小小菱拉着个脸顶着一对儿黑眼圈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的是小铃铛。   “怎么了一大早的……”   “师姐姐,有人要找您,凶巴巴的样子,看着好讨厌。”   小铃铛鼓着腮,看样子是受了欺负。   和小铃铛关系向来最好的小小菱见到这平日里精神百倍的小伙伴这般少见的不乐意,当时火气上来了。   “他们怎么你了?”   “很没礼貌,大吵大嚷的,叫了一堆人过来,把咱们的大门堵上了,小姐姐们去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吵到病人,还被推倒了。”   “我去看看。”   这几天待在鸣悦楼,小小菱虽然性格冷僻,但这几天跟鸣悦楼的人还是处出来的感情。   和当年在莲华宫被人唾弃不同,如今她是受人欢迎的小圣人,虽然每天都是用虚假的态度去应和她人,但扮演自己理想当中的杭雁菱并且受人欢迎的感觉,小小菱其实自己也不讨厌这样。   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会因为同伴被人无礼对待而愤怒的自己和当时被莲华宫的弟子们认为是害群之马时有所不同了。   急匆匆的走下了楼梯,来到了一楼。   原本用来表演的一楼因为临时增设床位和病房,供人走路的通道变得极其狭窄,大概有四五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壮汉把持着通道,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锦衣的老头,他身形瘦削而挺拔,气质不凡,一看就是有修为在身的人。   “几位,这里是病患休憩的地方,不是你们吵闹的所在。”   小小菱心情不佳,但还是勉强摆出了圣人应有的态度,表情冷峻地看着对面的几个来意不明的壮汉。   老人目如鹰隼一般扫向了杭雁菱,声音铿锵洪亮:“你就是今日传闻的,东州的圣人?”   “嗯,怎么了?”   “我家公子身患不明怪病,想请您去帮他去瞧瞧。”   “有病来这里就是。”   “您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使,我说的是——‘请您去’。”   老人略有厌恶的拍了拍衣服:“难不成南州的小圣人连一句人话都听不明白么?”   “……”   对方态度恶劣,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小小菱沉吟一会儿,走下了楼梯,来到了包团的小姐妹当中。   女孩子正扶着一个姐妹,而那个女孩的脸颊高高的肿了起来,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忍一忍就不疼了。”   小小菱伸手贴在了女孩儿的肿胀处,温润的蓝色光芒在她掌心当中闪烁,活络着女孩儿的经脉。   自从那日害兽入侵,花莺莺就不见了踪影,若是她还在,肯定不会坐视自己的姑娘们受人欺凌。   不过这也怪不得花莺莺,谁能想到还有人敢对拯救了东州的大恩人如此粗暴呢?   看这样子,老人身上带着火气虽然原因不明,但是……   “好,我跟你们去看病。但出诊不是免费的,我要开个价。”   小小菱抬起头来看着老人。   老人哼了一声:“你开个价吧。只要你能治好我家公子,不管是多高的价格,我们秦府都付得起。”   “她的脸,是谁打肿的?”   壮汉之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面露凶相。   “是我,怎么了?”   “你打她用的哪只手?”   壮汉笑了一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便是这条手臂了,你要如何?”   “那就是它了,作为我出诊的代价。”   小小菱站直了身子,冷静地说到:“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治好你家公子,但是想让我去出诊,你得把你的右胳膊留在这里。”   “……”   老人面色一凛,他没想到这人称圣人的女孩儿竟会提出如此歹毒的要求来,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东州的……”   “难不成东州人连一句人话都听不明白么?我说得应该很清楚了,哦对了,我是要他亲自把他自己的胳膊砍下来,留在这里。”   小小菱毫不畏惧的抬头看着老人,抬手挥了挥,示意姐妹们先上楼,不要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老人沉吟了一阵,哼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了那个面色惨白的家仆。   家仆看着自己的右臂,眸中凶光大盛,扭头左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冲着自己的右肩膀用力一剁。   噗嗤一声,血光迸现。   鲜血喷涌到了四周,将白色的布单染红,几个一楼的病患闻声探出了头,都见到了这惊悚的一幕。   有人震惊于这帮秦府之人的狠辣,而有人震惊于平日里救死扶伤的小圣人今日竟然这般大动肝火。   家仆捂着鲜血喷涌的肩膀倒在地上,胸膛剧烈的起伏,剧痛和失血让他好些昏死过去,可他还是咬着牙齿挺了过来,怒视着小小菱。   老人哼了一声:“好了,你的要求已经达到了,跟我们走吧。”   “好,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小小菱转身上楼,身后的老人补充了一句:“希望你手脚麻利一点,否则这楼,怕是烧了也无妨了。”   ……   小小菱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名老管家,点了点头,转身拉着小铃铛上了楼梯。   实际上小小菱治病救人并不需要做什么准备,这几日的救死扶伤一直依靠的是杭雁菱散在地脉之中蔓延生长的紫金木,大部分时间她做的工作只是凭借杭雁菱那边得到的记忆,用病人温习自己的水灵气罢了。   她将小铃铛拽上了二楼,在楼道之中嘱咐道:“一会儿我跟他们走了,你去找付……付天晴,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想办法找些人来看好鸣悦楼。”   “找倒霉蛋蛋吗……我知道了,不过小小师姐姐,你没事情吧?刚刚看你好像突然很凶的样子。”   “我啊……”   小小菱的眼神眨了眨,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小铃铛的脑袋:“我以前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她说的自然是自己作为杭雁菱在莲华宫生活的那五年,可小铃铛却摇了摇头。   “小师姐姐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刚刚你还是好奇怪……就像是突然发怒了一样……唔,我说不出来,反正,很奇怪!”   “说不出来就别勉强了,好了,刚刚吓到你了很抱歉,不过你还是尽快过去吧。”   “嗯,小师姐姐你也……当心哦。”   小铃铛不放心的踮起脚尖来揉了揉小小菱的头发,看着小小菱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抱着肩膀歪着头。   等从二楼的窗户看着小小菱跟着自称是秦府的那群人走了,小铃铛才走下了楼梯,把鸣悦楼的小姐姐们都喊了出来。   女孩子们一个个被刚才的小小菱都有些吓到,不过更多的还是生气。   “搞什么啊!明明我们那么努力的救人,凭什么对咱们的殷娘那么不客气?”   “对啊对啊,明明他们才是来求人帮忙的!”   “唉,毕竟是秦府,大户人家嘛,看不起咱们穷人是正常的。”   “哼,在他们眼里,咱们不管怎么努力也都是下等人,唉,真讨厌。”   负面情绪因为刚刚的混乱在女孩子当中蔓延开来,不光是鸣悦楼的小女孩们,就连那些来看病的病人都忍不住议论。   秦府,是皇帝陛下钦赐给龙朝一位战功卓著的将军,秦浩然的宅邸。秦浩然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不过并不是拱卫皇都的龙卫编织,而是驻扎北方边境的“征北军”的首领。   除了有紧急要事汇报,他鲜少会返回皇都,平日里秦府内只有他的几个子嗣留在皇都,听说因为陛下驾崩,这位将军从边疆回到了都城,可谁知道这位保家护国的将军宅仆如此的蛮横无礼,竟然还叫嚣着要烧毁鸣悦楼。   也有几个了解过秦府的人帮忙争辩了几句,说兴许是皇帝陛下驾崩的突然,秦府的公子又突发怪病,导致他们如此蛮横,平日里秦府人虽然不近人情,但所作所为皆是军人标准,克己守法,不至于会闹出这样的乱子。   也有人认为富户人家便是如此,瞧不起平民,更瞧不起小圣人这位外州人。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压抑的情绪和愤愤不满在鸣悦楼内充斥。   小铃铛还有任务在身,走到门口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出门就要去找倒霉蛋蛋。   可走出鸣悦楼没几步远,刚拐过一条胡同,眼睛的余光又瞥到了一根紫色的羽毛。   “唔,讨厌鬼!”   小铃铛冲着迎面走来的女孩嚷了一声。   而抱着肩膀靠在墙边,明显就是在等着小铃铛的游吟诗人笑眯眯的抬起头来,冲着小铃铛打了一声招呼:“又见面了?”   “好烦,我还有事情,不要挡路。”   “不着急,好戏这才刚刚上演,如此行色匆匆,怎么能够驻足观赏沿途的美景?”   吟游诗人狈心情不错的笑了两声,眯眼看着小铃铛:“拜你所赐,精彩的连欢剧在最关键的地方草率收尾,变成了无聊的英雄史诗,俗套而又幼稚……即便是您,如此随意的糟蹋我的剧本也不行啊。”   “什么剧本呀!人家才不理你呢,笨蛋笨蛋笨蛋!”   小铃铛嚷了两声,见狈不打算绕道,扭头朝着别的方向跑了出去。   看着小铃铛远去的背影,狈低下了头,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从封面上的油污来看,像是随手从某个饭馆的柜台上顺来的账本,上面还记录着每日购买米面的价格。   她翻过账本,摘下了帽子之上的羽毛,刷刷点点的在账本上书写了起来。   【在太平盛世马上要到来之际,有些人却对小圣人的正当性产生了质疑……害兽留下的后遗症绝对不会因为无人伤亡而就此消泯,更何况——在皇朝之内,毒蛇的獠牙才刚刚淌落第一滴毒液。】 第七十五章 秦家公子   秦府位于皇都的北侧,游廊园林,相当气派,碧瓦玉砖,处处彰显皇家恩典。   那无礼的老人正是秦府的管家,秦喜,从小被将军秦浩然将军收养,对秦家忠心不二,在府内的地位也是说一不二,平日里秦府上下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亲自打点,朝中有不少官员想要巴结上秦浩然这条线,都得看这位老人家的脸色。   按理说,这位老管家的身份犯不上亲自去请医生。   等到秦喜将小小菱带到门岗之后,那条断了个胳膊的家仆已经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好在周围有丫鬟老妈子跑过来照顾,看她们胆战心惊的样子,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们而言似乎也很意外。   秦喜没跟其他人废话,只是吩咐了其他家仆们守好大门后,引着小小菱径直穿过了前院。   三进的院子,前院给家仆,后院是秦家的亲眷,而里院,则是秦府自家直系的亲属。   装修风格看上去和付家很像,小小菱低头看着地面。   在这处院子当中,许多紫色叶子的野草肆意的生长着。   “这些晦气的野草才刚刚清理过,怎的长势如此之快?”   秦喜嘟囔一声,带着小小菱来到了西北侧的一间屋子门前。   唯独这间屋子和其他屋子的房门不同,原本应当是房门的地方被一块自泥土地当中拔地而起的青石板。   看样子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折扇房间仅有一扇窗户能起到通风透气的作用。   “大公子便在里面了,还请圣人为我家公子诊疗。”   秦喜站在了房屋前面,看着那枚青石板,表情有些哀伤。   “四日之前,我家公子忽染怪病,请来的医生大多都束手无策,老爷就大少爷这么一个儿子,还请您施以援手。”   秦喜伸手把在了青石板上,用力一拉,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响,青石板缓缓地被挪开了一条缝隙。   这块石板少说也有近五百斤的重量,老人单手推开,可见力气非凡。   眼看一条黝黑的缝隙越来越大,身后却有人喊了一声:“秦喜,住手吧。”   老人的动作就好像是被人突然按住了暂停键一般,身体本能的停下了动作。   秦喜转过身去,毕恭毕敬地对着身后之人行了一个礼:“老爷。”   小小菱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高将近两米,虽身穿布衣,但依然能见到其外衣下贲起的肌肉。脸上两道黑粗的眉毛,虬髯虎须,只是站在那里,便偷着隐隐的杀气。   这边是秦家的主人,秦浩然。   “带这位小圣人去客厅,吾儿的病……不用她看。”   “可是……”   “看来小厮们说的没错,你当真撞了邪。二十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了一句‘可是’。”   秦浩然没等秦喜多说话,猛然横空拍出一掌,打在了秦喜的脑门上。   这突然的动作让小小菱茫然,她呆呆的看着身边的秦喜被一掌拍晕,眉头拧了起来,抬头望着秦浩然,脸上只有不解。   秦浩然转身一只手抓起秦喜,低头对着小小菱喊道:“小圣人,随我来”   说罢,他看了一眼被青石板封住的房间,叹了口气,随手一推,将青石板回归原位。   ————————————————————————   “我家下人无礼,惊扰了小圣人,已经托人送了金银过去,权当赔偿。喝杯茶水压压惊,中午请您吃顿午饭,便回去吧。”   在秦府的客房之内,秦浩然硕大的身躯坐在那张专门为他定做的铁柳木椅上,捋着胡子,眯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小小菱。   小小菱捧着下人给她倒来的茶水,心中有些不解。   这气势汹汹的来鸣悦楼近乎以胁迫的方式把她给抓了过来,如今却又拦着她治病,想着把她打发走。   秦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哪怕是真的杭雁菱在这里,也会生气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不过是些琐碎的家室,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您……”   “我是说,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小小菱皱着眉头。   刚才她一进后院,便闻到了一股隐约的血腥气。   后院当中生着许多紫色的野草,那是被紫金木的灵气污染的现象。   长时间利用杭雁菱遗留在地脉之中治疗的小小菱观察过,此时的东州的泥土地上若是落下了大量的血液,便会有紫色的杂草在上面蔓延生长,那后院的野草如此茂盛,足以说明那曾经被大片的鲜血浸染过。   听到小小菱的话,秦浩然叹了一口气。   “那是之前几位给我儿子看病的医生流下的血,死了几个,都送到您的医馆当中救活了。那管家便真以为您有起死回生之能,所以才会去打扰您。”   “……你家公子不是病了么,怎么还会伤人?”   “莫要在多打听了,问那么多,对您没好处。我不在东州的时间,您庇护了东州的黎民众生,我虽不相信什么道派的圣人之说,但却相信何奎老哥不会骗我。我秦府对你并无敌意……你知道这个便足够了。”   “上鸣悦楼打伤了人,你说没有敌意?”   “那是秦喜关心我儿心切,用了下作的手段,之后我会教训他的,一定会给圣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   有些奇怪。   当管家的急着救人,当父亲的却不想让儿子被治好。   小小菱抬头看着秦浩然,点了点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其中可能有诸多复杂的原因,但她不擅长思考繁琐的事情。   回去之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那个可恶的付天晴,让他去头疼好了。   小小菱也没喝茶,只是放下了茶杯,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她对秦府没有好印象,也不想多呆,只是扭头对着秦浩然说道:“那我就不多待了,告辞。”   说罢,迈开腿就走。   秦浩然也并未挽留,只是皱眉闭眼,独养精神。   正当小小菱马上要走出客房大门时,门外一个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家丁却跟小小菱装了个满怀。   “唔!”   小小菱下意识的稳住身形,那家丁却被晃倒在了地上   只见这家丁满脸的鲜血,哀嚎的大声嚷道:“将军,将军!!不好了,大少爷他,他……他跑出来了!!!”   “什么!?”   ——————————————————————————   在秦府的后院之内,一群家丁手里拿着长枪——这些家丁本来便是从镇守北方的军队退伍下来,选择继续在秦家效忠的老兵,这些长枪也是制式武器,在战场上用来和北州人搏杀用的,可如今他们对准的,却是自家的少爷。   准确来说……是一头隐约能够看出人形的怪物。   锐利的耳朵,从脑袋蔓延到后背的白发。   粗壮的上肢撑裂了华丽的锦衣,尖锐的獠牙上染满了鲜血。   这头两米高的怪物怒吼着,像是站立行走的狼一般。   他不断挥扫着朝他扎过来的长枪,家丁们想要阻止少爷离开里院,却又担心伤到了少爷,投鼠忌器的下场便是这头凶兽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已经将家丁们逼到了里院的门口。   “吼!!!!”   怪物的攻击毫无理性可言,它只是盲目地摧毁着眼前所有能够看到的东西。   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是那位文质彬彬,苦心攻读的秦少爷,只会认为是来到东州做乱的妖族。   它踏碎了地上的紫色野草,利爪拍烂了大理石的台阶,抓断了凉亭的柱子用碎石砸向了家丁们。   那硕大的石头在马上要砸中人时被一记拳风杂碎。   “宏儿!”   秦浩然踏过院墙,径直跳跃到了里院之内,看着发狂的儿子,心痛不已。   家丁慌忙向曾经的上司,如今的家主大人汇报道:“将军,大少爷这次的凶戾程度远胜之前,那从道派请来的青石板被他一掌拍碎,这般蛮力,已经不亚于结丹期修士了!”   “啧!”   眼见自己的儿子要冲过来,秦浩然怒吼一声,冲上去一拳头将儿子砸翻在地。   “他不过是个凝元初期的文弱书生,真当结丹期是大白菜啊!”   可秦浩然刚放下话,只见大少爷从地上猛地翻滚一下,像是完全没事儿人一样再度向着父亲扑了过来,一爪之下,挠破了秦浩然的胳膊。   鲜血迸出,秦浩然也是大为恼怒。   可这是他从小到大都舍不得打一下的爱子,这足以将结丹期修士脑壳砸碎的一拳挥出一半时已经收了八成力道,只是将儿子再度打飞,眼下秦浩然也有些束手无策。   用力太大会把儿子打死,用力太小没办法阻止他。   请外人来帮忙,只会将儿子如今的丑态暴露出去,到时候道派人若来说秦府窝藏妖族,那秦家的颜面受辱事小,儿子的性命难保事大啊。   “愣着做什么?”   正当秦浩然犹豫只是,一道娇小的身影猛地踩踏着他的肩头翻了过去,在空中折过身子,抬手孕集了水属的灵气,一巴掌拍在了少爷的脑袋上。   “南州的圣人,你来做什么!?”   秦浩然看着小小菱冲了上去,顿感紧张万分,他又怕这丫头出手没轻没重伤了儿子,更怕这小姑娘被儿子活活打死,跟朝廷和南州的莲华宫都没法交代。   之间小小菱用双手捂住了秦家少爷的口鼻,泥土地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在那已经有小小菱整个后背大的巴掌落下之前,地面的紫色野草突然抽出了藤蔓来,紧紧缠绕住了巨兽的利爪。   大量的水顺着口鼻灌入了巨兽体内,怪物痛苦不堪地挣扎着,可那些紫色的藤蔓被扯断之后迅速地又再生了出来,牵制着怪物的行动。   就这样过了十五秒,怪兽停止了挣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身型也在不断地变小。   眼看着儿子要被这样活活用水憋死,秦浩然赶忙冲了上去一把扒拉开了小小菱,抱起了逐渐恢复原状的儿子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宏儿,宏儿,不要紧吧!?”   秦少爷的身形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剧烈的咳嗽一阵后,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爸……”   “宏儿,你怎的又……”   “杀了我……”   “别胡说八道。”   秦浩然怒吼一声,可秦少爷恢复意识的时间并不长,只留下了这么一句便闭上了眼睛,胳膊一软,昏厥了过去。   被扒拉到一边的小小菱看着地上被扯断的藤蔓,猛然抬头看向秦府院落的屋顶。   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团毛茸茸的黑影,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不见了。   “喂,圣人,圣人!”   “他呛水昏过去了而已,没死呢。”   小小菱有些烦躁的回了一句,不过还是走到了秦浩然旁边,看着这位秦少爷的惨状。   他的上身皮肤处处皲裂着,鲜血不断淌落到地面,嘴巴里野兽一样的獠牙并未完全蜕化,手掌更是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秦浩然心疼的搂着儿子,抬头看着小小菱。   虽然不想宣扬家丑,可既然都被看到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圣人,你能救他么?”   “……”   “这样下去宏儿真的不行了,我本以为,我本以为不会那么快的……他这是,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冲我吼是没用的,我能治好死人,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变成这样的活人。”   小小菱捂着脑袋,可仔细比对了曾经见到过的,杭雁菱上辈子三百年的记忆,也未曾找到和眼前现象对应的病症。   一个人类,变成了妖族的样子发狂,怎么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宏儿。”   秦浩然咬牙切齿的用力砸了一下地面,惊魂未定的家丁们一时间也不敢走上来查看状况。   小小菱伸手贴在秦少爷的额头上,虽然不清楚治病之法,但眼下也只能先用水灵气温住他的经脉。   就在这时,院外又有家丁汇报了   “将军,有贵客来见!”   “什么劳什子贵客,让他们不想死就赶快滚蛋!!”   “可,可她们是……”   “秦将军,别来无恙。”   守在里院的家仆纷纷下跪,对着眼前之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抱着儿子的秦浩然转过身去,看到来者确实一惊。   “二皇子……您怎么……”   来人正是龙朝的二皇子,龙朝露。   只见这位京城出名的美女身后带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仆人,径直穿过了里院。   在看到小小菱后,二皇子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又见面了,小圣人堂妹。”   “……”   小小菱并未说话,只是看向了她身后的两人。   黑色长发的女子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红发的小女孩倒是满脸惊喜的拍着巴掌;“诶,你是不是那个谁!你谁来着?”   “阿衍,不可无礼。”   龙朝露娇嗔一句,随后走到了秦浩然的跟前。   “听真阳观的道长提起过,您家公子染了怪病,我想着过来看看,毕竟我和秦公子曾经也算是同窗的同学……”   她抬眼看了一圈里院的惨状,摇了摇头:“看来秦公子病的不轻。”   “让殿下见笑了,还请殿下先回……”   “知道,我不多打扰。”   龙朝露莞尔一笑,她从袖中取出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弯腰放在了地上。   “这盒丹药,每天两粒给公子服下。三日之内不会病发。”   也不管秦浩然答应与否,龙朝露轻轻的行了个礼:“当然,今日我来过这里,所见所闻之事,我会牢牢的守住嘴巴,也相信小圣人不是个多嘴多舌之人。至于要不要相信……选择全在您。当然……我手头只有这三天的量,若是还有需要,请来我宫中商议,东州还指望着将军守护呢。”   秦浩然看着地上的盒子,事情到这个份儿上了,不管是阴谋还是权利,当父亲的脑子里只有怎么救好自己的儿子。   “您知道宏儿这是什么病?”   “呵呵,那头害兽虽被讨伐,但却结结实实的污染了地脉,此物是父皇离世之前留给我,让我以防万一用的……如今看来,父皇当真是全知全能……唉。”   龙朝露低头看了一眼秦公子,露出了一脸悲悯的表情。   “但愿这秦公子早日恢复……不要再为妖族所害了。” 第七十六章 紫色的狐狸与黑色的狐狸   赤足的紫发少女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东州的大地,她后背上背着鱼篓子和钓鱼用的线杆,头上戴着草帽。   如果排除她抗在肩头那根足有她一人半长的长枪,和挂在长枪两端的累累兽尸的话,大抵别人只会把她当成渔夫家的女儿。   只可惜,这座山上并没有可以用来垂钓的溪流或是池塘,也正因如此,这些想要用这位少女打牙祭的野兽们才会遭了重,成为她的猎物。   少女哼着歌谣,樱粉色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她脚步笔直的朝着前方行进着,朝着东州皇都的方向。   就在她马上要穿过眼前的山坳,来到平地时,一旁的草丛中传来了沙啦啦的响声。   扛着染血长枪的少女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她头上的草帽也被一记飞行的箭矢所射穿,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深紫色的短发因为箭矢吹动的风而起舞,少女头顶的一对儿显眼的紫色狐耳抖了抖,支棱了起来。   “该死,射偏了!”   “她果然是妖族,杀了她!”   “……”   少女微微回过头来,看着从森林之中探出头来的人……   从打扮来看,应当是猎户吧。   少女面无表情的单手将长枪从肩头卸了下来,将枪头挑着的兽尸甩在了地上,抬手指着那些她猎到的收获,随意说道:“这些猎物归你们了,足够你们几个家小果腹,没必要猎杀我。”   说罢,她无视了人类,继续扭头朝着自己原定的道路徒步前行。   人类猎户们死死盯着少女的狐狸耳朵,彼此看了一下,一个人从怀中抽出了猎刀来,猫着腰,蹑足悄悄朝着少女接近,而另一人拈弓搭箭,锐利的箭矢对准了少女的后脑勺,眯起了半只眼睛。   前行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微微佝偻下了腰肢。   “这并非是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战斗。”   她脑袋一歪,随意地躲过了猎刀的袭击。   “这并非是公平公正的战斗。”   她腾出一只手来捉住了冲过来的猎户,随手将他甩向了一旁的大树之后,另一只手随意的拨弄了一下长枪的枪杆,将朝着自己射来的冷箭随意打掉在地上。   她依旧没有回头看着人类。   “好了,我不想进行恃强凌弱的战斗……你们打不过我,别跟着了。”   赤足的紫发狐耳少女继续晃晃悠悠的向前走着,可人类的猎户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叫嚷着朝着少女冲了上来。   狐狸耳朵的少女背对着他们,轻松写意的在背后用长枪舞了个枪花,并未使用任何道法和蛮力,只是用枪头扁平的那一面朝着冲过来的人类头上左右扫荡了一下,随后长枪插地,攥着枪身起跳,回踢了一脚。   三两下的功夫,自不量力的猎户们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时,林子当中出现了更多的人。   他们身穿道士的服装,一个个正气凛然的样子。   其中领头的白须道士义正言辞的大喝道:“呔,站住!有苏蝉!”   “嗯?”   听到这个名字,狐狸耳朵的少女这才微微转过身来。   道士们看着她的脸,一个个紧张的绷紧了神经,同时抽出了武器。   “吾乃真阳观清虚子,大胆有苏蝉,为祸东州滥造杀业,如今逃亡至此却是被我们逮到了现行,束手就擒吧!”   “……”   被道士们喊作“有苏蝉”的少女目光一一从道士们的身上扫过。   “滥造杀业啊……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三百年前的那回事,还是最近的事情……不过,你们认得出我是有苏蝉,想必也是见过【灾祸】那家伙了。”   从地上拔出长枪,紫发的少女认真了起来。   “灾祸现在在哪里?”   “什么灾祸不灾祸的,你就是个祸害,妖孽,纳命来!!!”   清虚子左手掐了个法诀,右手猛地抽出道剑,剑鞘之中同时飞出了三四把绽放着青色光芒的剑气,绕着清虚子的身体环成了一圈,笔直的刺了过来。   “叮!”   紫发的狐狸用手中的长枪轻松地抖开了周围几道剑气之后,枪尖分毫不差的撞击在了剑尖上,将道士的攻击摊开。   动作迅速而精准,甚至带着一丝舞姿般的优雅。   清虚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行动,长枪无尖的尾部自下而上的扫了上来,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嘭的一声,将这人的一嘴牙齿敲了个粉碎。   “不问是非缘由便擅自动手,此非公道之战。”   狐狸说了一句,踏步揪住了清虚子的衣领,将他单手提了起来。   因为牙齿被敲碎,清虚子哇的吐出了一口粘稠的鲜血来。   “李,里别太笑脏!我们,噗,噗会放过,里。”   “趁现在,带着你们的人赶快走的话,还有活头。”   狐狸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话,随后便将清虚子甩进了道士堆里。转过身横着枪,继续走自己的路。   丢了面子,也没了牙齿的清虚子狼狈地站起来,捂着嘴巴大喊道:“去,去抓族她!礼门都看见了,她桑了那些猎福,她才不似森么无害勒妖族,她似……”   这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少女猛地转身攥住长枪的枪身,将长枪当做标枪那样地投掷了出去。   破空鸣啸的长枪在半空中剥离了覆盖在外面的木壳,露出了原本里面的材质。   那是透明的,如同寒冰铸就而成的一把通透的骨枪。   长枪擦着清虚子的头发,嗖地一声飞了过去,将清虚子背后的一个黑影刺穿,稳稳地钉在了树上。   “你们双方虽都非善类,但我更不喜欢这个时候还藏在幕后的人,现身吧。”   狐狸耳朵的少女并非是对着清虚子讲话,她抬头看向树冠,背着双手,等待了片刻。   应她的声音,树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身影。   他们无一例外,身上都有着妖族的特征,大概有数十人之多,从树冠上跳下来之后,将道士,猎户,还有狐耳的少女包围了起来,一个个恭敬地下跪。   “见过有苏蝉大人!”   他们的声音十分激动,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位有苏蝉大人用一把通透的骨枪贯穿了他们的一位同族。   道士们见到这群妖族现身,立刻紧张的聚成一团,相互依靠着后背,拔出武器,和妖族们对峙着。   “该死,竟然设下埋伏,你果然和这帮人是一伙的!”   “我就知道东州的百姓们都被骗了,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把戏!”   狐耳少女往前看看这群大声呵斥的道士。   又往后看看围在自己身后的妖族。   随后,她闭上了眼睛。   “一群道士煽动猎户对我出手,又要用我伤了猎户来作为诬告的证据。”   “另一群妖族想要在这里杀了这群道士,让我欠下一个人情,同时把我逼到你们的阵营。”   “你们都对我抱有主观的恶意与算计……而此时我是一对多,也不算欺负了你们。”   她抬起了左手,被她投掷出去的透明寒冰骨枪颤抖了一下,嗖地一声从人群之中穿了过来,回到了她的手上。   端好了枪,狐耳少女睁开了眼睛。   “吾乃有苏蝉的九尾之一,姊妹之中排行第五,吾名【牙爪】,司掌【裁度】,于此认定汝等……当惩。”   枪花起舞。   紫影消散。   审判对象共计二十八体。   预计时间十八次呼吸。   开始……   结束。   “嗤。”   随着枪尖挑断了最后一人的手筋,个体名为牙爪的狐狸收拢了染血的枪尖。   此时此刻在这片森林之中,还能站立着的,也就只有她自己,和那些并未被列入审判对象的猎户们。   其余之人,不管是妖族还是人类,一个个无不是手脚筋皆被挑断,满嘴碎牙,倒在地上哀声翻滚,惨叫连连。   给予妄图栽赃陷害他人的罪人降下的惩罚,便是挑断手脚筋,砸碎牙齿。   让他们终生不得鼓弄那造谣撒谎的唇舌。   终生不得用手书下会流传于世的谎言。   猎户们被这般光景吓得惨叫不断,四散而逃。   而牙爪则是无视了这群喧闹的人类,继续扛着长枪朝着皇都前进着。   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天空之中有一道明亮的光一闪而逝。   “嗯,白天会有流星吗?”   牙爪将手放在眉间,抬头看了过去。   “可惜我不像荼枳那般懂星相啊……不过,看样子东州现在不太乐观。”   ————————————————————————————————————————   飞驰的光芒降落在了当日迎小圣人入京的白虎门外。   那是一枚通体金光灿灿的金舟,东州的平民百姓都以为是神仙下凡,纷纷跑出青龙门来围观。   这些天他们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了,害兽肆虐,妖族入侵,陛下驾崩,圣人救世……   今儿个又赶上个天降宝船,当真是见证历史了。   只可惜,这并非是什么天降宝船,而是莲华宫碧水仙子的灵梭法器。   而从灵梭当中出现的女子也并非是什么传说中的天宫仙女,而是……   “澄水仙子,久仰大名。”   从看热闹的百姓当中走出来了一位身穿布衣的老头,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这位衣着打扮都其貌不扬的老人便是东州的龙虎王,何奎将军。   一早他便看到了天上的流光,奉朝廷之命来此等候。   毕竟兹事重大,如今陛下已经不在了,贸然将南州的金丹期修士迎入东州,本就承担着一定的风险,更何况这次来的还是莲华宫的人……   何奎早就打定了注意,如果今天从这灵梭上走下来的人穿着的衣服是紫色的,那他扭头就回去调集军队准备打一场大战。   好在今天下来的是穿着穿露肩金枫裙,腰挺得笔直的一位女子。   在四个选项当中,澄水的出现对东洲而言可以说是一等奖了。   紫水这个家伙来了就跟宣战没区别,当年完全体的有苏蝉去东州都被打回来了,与其面对她,还不如再把那头害兽复活回来打一次。   而莲华宫三长老碧水虽然未曾谋面,但何奎至少知道这人就是周清影的师父,又是个烂赌鬼,估计人品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过来执意胡搅蛮缠耍赖要把嫌犯周清影带走,恐怕东州的面子是不得不丢这一次了。   而莲华宫的四长老……   情报很少,只能说何奎认识的南州朋友都说那个叫净水仙子的脑子不是很好使。   “东州欢迎您的到来。”   “有劳何将军了。”   澄水看着眼前的城门,神色不见轻松,僵硬的腰板也迟迟无法松懈下来。   之所以这次莲华宫让澄水来,是因为东州寄来的书信最早是送到莲华宫的,当时只有掌管门派诸多事务的自己亲眼看到了信的内容。   在看到里面提及周清影因刺杀皇帝而入狱之后,澄水立刻就意识到这封信绝对不能让碧水和净水二人看见,在和紫水短暂商量后,决定由澄水前往琳琅书院借用灵梭前往东州,相机行事。   当然,除了阻止妹妹暴走,这次澄水单独来到东州还是因为另外一个谁都没说的原因。   那封信当中提到了杭雁菱,提到了周清影,甚至连付天晴都提到了,却偏偏没有说到澄水的亲传徒弟言秋雨。   自家的孩子自己清楚,若是小秋雨在这里,至少能够将大局稳定住,信封当中却好像完全不曾存在过这个人一样。   不用多想,定是出事了。   澄水十分焦虑,言秋雨是莲华宫时隔数千年才收的第二个亲传弟子,当年正是在她极力要求之下,莲华宫才去主动接触付家,将言秋雨带到莲华宫里抚养长大。   当时澄水的目的只是出于认为秋雨可能成为找到杭彩玉的线索,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不是自己生的也是自己养的,杭彩玉已经死了,现在的小秋雨对她而言便是最疼爱的弟子,自家养的姑娘。   怎能容许她出一点岔子呢?   在何奎的带领下,澄水隐藏住了心中的焦虑,收了灵梭朝着皇都之内走去。   在城门楼子上,一个九条尾巴的黑毛小狐狸趴在砖墙下的阴影里探出了头来,眨巴着血红色的双眼。   她忧心忡忡的俯瞰着渐行渐远的迎接队伍,沉默的晃动着尾巴。   “没想到是二师伯来了呐……”   一双纤细的玉手从小狐狸的颈后伸了过来,轻轻的将它搂住。   “没想到是二师伯来了呐。”   一个女孩学着小狐狸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小黑狐狸闭上了眼睛,无奈叹息道:“既然被治好了就赶快滚出东州呐。”   “真绝情,明明现在你都是这样一具身体了——你啊,应当多学学求求别人。”   “我想变回来随时可以回来呐……”   “哦?是吗?可是我不这么觉得——”   女孩将小狐狸拎了起来,恶劣的笑着。   她拉开了胸前的衣服,将小狐狸塞到了胸口里,只留着狐狸的脑袋和两个前爪搭在领口上。   “如何?我这贫瘠的身体没把你咯疼了吧?比起你喜欢的尺寸还是差了太多了,麻烦你将就一下?”   “我喜欢的是普通尺寸的呐。”   小狐狸无奈的叹气,她现在可没心情感受这些,扒拉两下爪子,却被女子按住了脑袋。   “好了,乖乖听话,我们的目的鲜少的达成了一致——这可是你我二人破天荒的第一次合作,不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女子用手戳了戳小狐狸的脑袋,有趣的用手将小狐狸的眉头挤在了一起,扯了扯它的嘴巴,很有趣的样子。   “反正二师伯来了,龙朝花也从牢狱之中出来,你这可疑的九尾狐狸要是整日出没在她身边,只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就乖乖认命吧。”   小黑狐狸不爽的啧了一声。   “什么世道呐,打断我浑身的骨头我都不会想到,我会有无法拒绝你的帮助的一天呐……”   “哎呀呀,你这叫什么话,虽然时过境迁,但我母亲可是直到死为止都想看到你我这两个天楔碎片拼在一起的画面哦——虽然你已经不是阳楔了。”   “你也只是二分之一的阴楔而已呐,算了……”   小狐狸抬起头,看着那张曾经一度属于自己的脸。   “万事拜托了呐,我不肖的妹妹。”   “收到,我不成材的哥哥。”   恶女笑靥如花,轻轻的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 第七十七张 篝火谈话   当天夜里,少女怀抱着黑色的狐狸,行走在城门之外的小路上。   杭雁菱和杭雁菱之间达成了合作,受害者与加害者有了共同的目的——营救言秋雨。   这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能让前世的杭雁菱和前世的付天晴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动机了。   因而,杭雁菱理论上可以将完全的信任交付给自己的这位异母妹妹,但是理论终归是理论。   换了谁,上辈子被一个仇人杀的流离失所,挚爱尽失,再面对那个仇人也不可能完全的放下心来。   “还是那么紧张么?都在我怀里躺了五个时辰了,也该放松点戒备了吧。”   对于恶女的问候,小黑狐狸哼哼唧唧地答道:“你最好对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心理有点逼数呐。”   “你还是放不下前尘旧事,明明我都把我的一切赔偿给你了,还不知足么?”   恶女揉了揉怀里的狐狸脑袋:“现在世人眼中,你才是‘杭雁菱’,我只不过是个连名字都被夺取,没了父亲母亲,没了组织的庇护,流离失所的可怜人罢了。”   “你可怜?你可怜我成什么了呐?”   黑色的小狐狸用爪子拍打着恶女的脸。   恶女将它从胸口揪了出来,放在地上,看着周围的野地也没什么人烟,指着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说道:“我走累了,今晚就在这里搭个篝火野营如何?”   “唔……”   小黑狐狸并不是很想听从恶女的吩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言秋雨的下落,澄水已经来了,如果不趁现在先二师伯一步找到言秋雨的下落,到时候言秋雨和东州真的站在了不可收拾的对立面,怕是要难免上演一场谁都不想看到的戏码。   不过现在只有这个前世曾经跟着杭彩玉当过一段时间杀人工具的“杭雁菱”知晓这个时间点组织的具体地址,离开了她,自己还真的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下手。   “我好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恶女蹲在地上,用手戳了戳小狐狸的脸:“就是这样一脸想要不顺遂我的想法,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呐,要不要哥哥我给你摸摸头以示奖励呐?”   “那可太恶心了,害死算了。”   恶女从戒指当中取出了些许干柴搭建好了火堆,又用引火之物将其点燃。   随后她拿出了一张草席铺在地上,再扔了几件衣服过去:“喏,反正养狐狸跟养狗应该差不多,你将就着睡在上面吧。”   “真意外,你这种人还养过狗呐?”   “呵呵,我是被人养过的狗才对。”   坐在草席上,恶女撑着脸,看着谨慎的把衣服拽到了篝火对面的小狐狸,沉默了一会儿。   两人都找不到什么话题。   毕竟前世那样的关系,她们之间大部分的对话都是“我要杀了你”或是“你来晚了一步”这种仇人之间的谈话。   小黑狐狸看着气氛尴尬,咂吧咂吧了嘴,仰头问道:“你知道小秋雨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但是……你确定你真的想听?”   “都到这个时候了,跟我卖关子可没意思了呐。”   “呵呵……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杭雁菱’这个人而言。”   恶女望向星空,略微有些唏嘘地说道:“我对二师姐的了解其实并不多,而且说到她,就绝对绕不开那件事了……会发生在明年的,莲华宫的灭门事件。”   “……”   小狐狸的眼睛抖了一下,恶女看着小狐狸的反应,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即便是我也不愿意主动提及的事情,在当年莲华宫灭门后一直到今天,你是我第一个主动告知的人。”   “……”   黑狐狸垂下眼睑,点了点头:“其实呐,我也一直想不明白……紫水的力量足够与东州的皇帝相媲美,莲华宫为何会在一年后覆灭。而且在莲华宫覆灭之后不久,我也就再也未曾见过小秋雨了呐。”   “你知道为什么修真之人向来讲究清心寡欲么?”   恶女问道,随后又自己为自己解答:“抛下多余的欲念的确能够加强修行的速度,这是最为粗浅的理解——而这个行为真正的含义,却是为了割舍执念。修真者的寿命相当漫长,必不可少的会牵累诸多恩怨因果……莲华宫的覆灭大概是最好的例子了吧。她们并不是因为强弱而输,她们是因为执念太深……没有割舍的勇气。”   看着小狐狸紧张的样子,恶女笑了笑   “放心吧,你已经不是当年作壁上观的付天晴了,而且执行那次灭门计划最关键的角色已经在几个月前死了。这一世的莲华宫已经提前规避掉了灭门的风险。”   “果然呐,前世她们完蛋,是因为杭彩玉嘛?”   舍不得对曾经的妹妹动手什么的……倒不是想不到。   毕竟莲华宫这群江湖中的异类的致命缺点,便是对于感情太过重视了。   “如果只是杭彩玉还好办,可惜当时还有我……莲华宫的覆灭,有我的一份责任。”   恶女缓缓讲述起了发生在前一世的故事。   那时的杭彩玉并没有死,那时候的杭彩玉手上还有一个杭雁菱作为人质。   当时的杭彩玉前往莲华宫,目的有两个。   第一个是为了带回言秋雨。   第二个,便是要彻底了断自己和莲华宫的因缘。   她先接触到了由莲华宫抚养长大的杭雁菱,也就是日后和付天晴纠缠的,真正的杭雁菱。   利用杭雁菱对于母亲的依赖,她骗取了女儿的信任,并且让女儿带着自己找到了她的师姐。   只可惜当时的组织大部分精力花在了东州的宗教之争上,并未分出精力得知言秋雨已经去了琳琅书院。   杭雁菱带母亲找到的师姐并不是“言秋雨”。   而是“周清影”。   在将周清影打晕并且控制住之后,杭彩玉来到了莲华宫,此时她的手上已经有了两个人质。   莲华宫的仙子们一开始对这位叛逆的妹妹愿意回家而感到开心,可杭彩玉上来第一件事便是动手重伤了净水。   在姐妹之中,净水仙子的心思最为单纯,修为也是最低的一个。   亲眼看着母亲将师父杀死,杭雁菱的意识陷入了极大地震撼。   绝望之际,她也目睹到了另一个自己——由杭彩玉抚养长大的杭雁菱。   于是,融合阴楔的流程开始了。   这个过程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否则下场就只会是两个杭雁菱双双殒命。   是的,“母亲”将“女儿”作为了人质。   她太清楚莲华宫的弱点了   这群徒有一身强大修为的姐姐们太过注重感情这种无所谓的东西,太痴执于当年那个紫金真人留给她们的无聊承诺。   明明有了绝对的力量之后什么都能做到得到了,只要掌握阴阳天楔,成为神明就可以随心所欲。   可愚蠢的姐姐们并不理解这个道理。   就像是当时莲华宫的仙子明明可以轻易制服杭彩玉,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杭雁菱而束手束脚一样。   杭彩玉告诉了她的那些姐姐们:阴楔的融合需要庞大的阴灵气作为支撑,若是想让杭雁菱活下去,她们应该做什么心里应当清楚。   阴灵气,象征着死亡与破灭的灵气。   仙子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舍弃杭雁菱,要么舍弃莲华宫的其它弟子们,用她们的命化作阴灵气供养自己这个阴楔的徒弟。   如果是寻常的修士,这个选择题实在是再简单不过,根本没有犹豫的必要。   可偏偏紫水选择了第三条路。   她牺牲了自身的力量,将自己的灵气转化为阴灵气,用以供给正在融合的杭雁菱。   之后行动的是认清了现状的澄水,再接着是重伤的净水。   只剩下碧水仙子一人犹豫着,可胸中的那份正义感依旧不足以驱动她去打伤眼前的杭彩玉,阻止她的疯狂。   就这样,在人质的胁迫下,三位金丹期修士近乎是自废功力,将力量转化为源源不断的阴灵气,供给阴楔。   这也便是为何前世的杭雁菱近乎无往不利的原因。   并非是阴楔天生强大,而是因为汲取了三位金丹期修士的力量。   杭雁菱眼睁睁的看着师长们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断的削弱自身,看着母亲卑鄙的将自己作为祭品,无力和绝望让她的理智逐渐湮灭,直到背信弃义的杭彩玉突然再次出手,杀死了净水。   那是压倒杭雁菱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杭雁菱之后决意杀死母亲的根由。   碧水和杭彩玉战在了一起,却因为发现了被当做言秋雨打晕的周清影,而再次犯了投鼠忌器的错误,被杭彩玉轻易的击败。   紫水看着眼前的惨状,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很疲倦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对于至亲的背叛。   发生一次已经足够了,这是第二次。   她真的太累了,她也清楚,这是杭彩玉杀人诛心的计划。   于是,她向杭彩玉提出了一笔交易。   对杭彩玉而言,实际上威胁最大的只有紫水一个人。   她愿意在这里以命换命,牺牲自己去治好净水。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紫水。从此以后,莲华宫解散。从此之后,将不会有任何人去阻挠杭彩玉的野心。   只求她能够放过其余的姐妹,放过莲华宫的这些孩子,放过周清影,放过杭雁菱。   再之后……   莲华宫,这个拥有四个金丹期修士的名门大宗。   一夜间放火烧山,不知归处。   “莲华宫灭门之后,我便被母亲带回了组织。因为那时候皇帝陛下的阴谋已经成功了……组织必须要更强大的战力去和东州对抗,而我这个汲取了三位金丹期修士力量的孩子,便成了母亲在组织当中迅速夺得地位的最佳工具。”   “我并不希望听命于母亲,可是身体中的另一部分存在却让我不得不服从于她的命令……而马上就在母亲能够成功的篡位之时,组织迎来了新的少主,扭转了这个局面。”   恶女垂下眼睑,苦笑着说道。   “母亲当初之所以要去莲华宫带回言秋雨,目的便是为了阻止这位组织的少主影响她彻底掌控组织,问鼎东州的野心。”   “可我那好师姐,偏偏那个在灭门之时身处琳琅书院,恰好错过了一切……她回到了组织,地位很快的攀升了上去。”   “母亲想驱使我去杀了她,可我不想动手,毕竟秋雨师姐是我和莲华宫最后的羁绊了。”   “我第一次挣脱开了母亲的命令,逃离了组织。”   “那之后不久,我便得知了母亲被废去修为,逐出组织的消息。”   “那之后……我便和母亲一起单干了。”   “她有她的野心,我是她驱使的利刃。”   “失去了在组织当中地位的她再次打起了你的主意,虽然答应过师姐妹们不再对南州动手,但她那个人向来没什么底线……”   “我接到了任务,要去杀了你。”   恶女无奈的笑了一下:“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黑狐狸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那次……你杀了周青禾学姐。”   “对,准确来说,是她主动要求我……一命换一命。”   恶女的语气鲜少地哀伤。   “一命换一命……我那时候已经为母亲除掉了很多人,手上累了不少血债。可第一次有人拦在我的身前,说出了和当时紫水师伯一样的话……她的眸中有着和紫水师伯当年一样的神情。疲倦,劳累……渴望一死了之。”   “我忽然很嫉妒你。你有一个愿意为你而死的学姐,哪怕她另有目的,但她至少乐意替你换命……可我呢?我只有一个把我当成利刃使用的母亲。”   “于是我答应了她的要求,就像当初的母亲一样,杀了她,放过了你。”   “那之后……我便想要知道,凭什么你这个阳楔的命运这么好,而我这个阴楔偏偏要如此倒霉。”   “回到东州,之后,我接触到了二师姐……”   “我将心中的迷惘向她诉说,因为我知道,她也很在乎你。”   “那时,二师姐向我下达了一个任务,并不是以组织的名义派出,而是以二师姐向小师妹所下达的,莲华宫遗孤的任务。”   恶女睁开了眼睛:“她让我杀掉杭彩玉。”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当时的师姐想的是除掉那个惦记着付天晴的祸患,还是想让我亲手给自己争取到自由。”   “但我还是照做了,我斩断了自己最后的羁绊,我的亲生母亲,同时也是我的灭门仇人。”   “再之后……我人生当中唯一剩下的意义,便只有你了。”   “在你幸福的时候折磨你,看着你跌入失望的深渊,被人救赎,然后在你拥有我未曾拥有的事情时将它们尽数摧毁。”   “我将无处发泄的憎恨转嫁到了你的身上,如果没有你,如果我不是阴楔,那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边是你我前世恩怨的真相了。”   恶女站了起来,张开双臂。   “那么,虽然谈着言秋雨,最后却转移到了我自己的头上——但知道了前世恩怨的由来,你现在想不想在这里再向我复仇一次?”   “……”   黑色的狐狸抬头看着杭雁菱,沉默了很久很久。   “前尘旧怨,并不是那么容易舍弃的呐。”   “嗯。”   “不过,我姑且说一句。”   黑色的狐狸摇晃着九条尾巴,抬头轻声道:“今天不在这里杀了你,并不是因为我之后还需要你帮我找到组织的下落,去找言秋雨什么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因为……我觉得到这里就结束,在篝火前和你谈论着前世的过往……虽然很奇怪,但……也没那么坏呐。”   “……” 第七十八章 村落谈话   “呼唔嗯,呐嘛呐嘛。”   “……”   “噗呼……敷敷敷敷……”   “……”   “噗噜…………你干什么呐?”   朝阳东升,微风轻拂。   黑色的狐狸睁开了眼睛,看着玩弄着自己嘴巴的恶女,无奈的晃了一下脑袋,把嘴巴抽了出来。   “嘻嘻——”   恶女嘎嘎怪笑了一下,捏着黑狐狸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用柳条和布条做成的,疑似是项圈一样的东西套在了黑狐狸的脖子上。   “真不适合你,喜不喜欢?”   “你有病呐……诶,不对,你是另一个杭雁菱是呐?”   “让你发现了?”   笑嘻嘻的恶女抱着黑色的狐狸,转了一个圈,在地上残存的篝火旁,少女将狐狸像是起舞时的绣球一样不断地抛起落下,并翩翩踏步曼舞。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大清早的在野树林里跳舞,也许只是因为她喜欢这么做。   当然,黑狐狸也因此快要活活甩吐了就是。   “唔呕……你这混账,是伺机报复我呐!”   “当然咯,你屡次让我吃瘪,好不容易趁你现在虚弱了,还不多玩弄你两下,等你变回那个强大的存在,我又不能欺负你了。”   最后一次将黑狐狸抛起后,恶女接住了它,将狐狸放在了草地上,用手指搔弄着狐狸的肚皮。   “如何如何如何?向我求饶吧!”   “嘎嘎嘎,你有病呐,喂,那个家伙哪里去了呐……”   “呀,这得问问你自己,昨天你说了不杀她的理由后,她就躲在我身体里面不出来了,任我怎么喊也没有回复,看来是你激怒了她,因而派出了我来报复你。”   恶女心情相当的愉悦,在痛快的RUA了一把狐狸之后,才拎着布条占了起来,心满意足地拢了一下头发。   “就是这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愿意搭理你,接下来跟我走一段吧。”   “神经病呐!”   黑狐狸无奈的骂了一声,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哈哈地喘着气。   “放心啦,我是被妈妈养大的,对于组织的情况只会比你更熟悉。而且呢……我虽然并不打算让你好过,但既然是姐姐的意愿,我至少会把你带过去的。”   “最好是呐。”   狐狸从地上翻了个身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晃了晃脑袋:“不过真的奇怪,那家伙竟然还有躲起来的时候?”   “谁知道呢,反正你向来是很擅长把人惹火了的,当初在莲华宫你踢我屁股,在付家你让我当替死鬼,这些仇我可是一个都没忘记过。”   恶女放肆的笑了笑,牵着绳子拽着狐狸,向着组织所在地的方向走去。   ——————————————   二人走了整整一天,总算来到了皇都西北侧的一处村落当中,杭雁菱提议要买一匹马来代步,而恶女却笑了笑,没多说话,只是随便找了一间客栈,开了个房住下。   随便叫了点吃食,可这偏僻的乡村里也尽是些粗茶淡饭,如今已经成为狐狸的杭雁菱牙齿并不擅长咀嚼这些蔬菜干粮之类的东西,只能被迫趴在桌子上看着恶女大快朵颐。   好在这恶女还算有点良心,吃饱喝足了之后买了点果子丢给了黑色的狐狸。   “喂,你预计我们还有多久能够到组织里呐?”   “可能很快,也可能很慢。”   “说人话呐!”   “这谁知道呢?”   恶女兜着圈子说话,把筷子撂在了饭桌上,回头躺在了客店的火炕上,也不生火,就那么躺着梆硬的草席子,悠悠地拍着肚子,哼着歌,心情相当的不错。   小黑狐狸也是没办法,不过眼下也知道光凭自己没办法找出组织的所在,只得在房间内找了一把差不多还能将就的椅子,窝在上面打了个呵欠,用前爪拨弄着项圈系着的布条。   恶女扭头看着百无聊赖的小狐狸,侧着身子,看着它,有趣的问道:“喂,你觉得我跟你身体里的那个,哪个更厉害一点?”   “昂?那当然是我家姑娘呐。”   “噗嗤,可现在帮你去找组织的人却是我,是本大人我哦。”   “好好好呐,是是是呐。”   “喂,果然我才是更强一点的吧?”   “对呐对呐。”   “……嘁,真没意思。”   小狐狸别过脑袋去,看着这位性格恶劣的妈宝杭雁菱:“说来,我一直好奇呐,你是怎么看待杭彩玉的?你体内的那个可是直接杀了你的母亲,你就不恨她吗?”   “我恨她做什么,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等我像她一样强大的时候,一定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来。”   “这一点倒是和小小菱出奇的一致呐。”   “小小菱?谁?你体内的那个胆小鬼吗?我可不想和她比较。怎么会有人允许从小到大身体当中存在着一个外人,还心甘情愿的要去追随的?”   “……呃呐……”   “我才是最完美的杭雁菱,很明显,未来的我也选择了我。”   小狐狸看着莫名自信的恶女,摇了摇头。   如果要在所有可以被冠以“杭雁菱”的个体当中挑选出来一个最不像杭雁菱的,那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恶女了。   曾经的杭雁菱阴沉寡淡,宛若凶煞。   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神神道道的,又点自大又有些幼稚,大概也就只有嗜杀残忍这一点接近原版的杭雁菱吧。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前世的杭雁菱主导人格是小小菱的话,那这位早早在前世的舞台退场的杭雁菱是自己最陌生的也不奇怪。   毕竟前世的的确确是毫无交际之处,这位的情报在自己这边是完全空白的。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呐。”   狐狸晃了晃脑袋,并不打算和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恶女多做废话。   可恶女却嘻嘻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早点睡觉?依照你的性格,恐怕是睡不着咯。”   “……?”   狐狸睁开了眼睛,那说话喜欢卖关子的恶女却扭过了身子去,故意不搭理狐狸的疑惑。   没过一会儿,那边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在感叹“原来杭雁菱这种怪物也是会睡觉的”这种震撼原付天晴三百年的事实外,狐狸还是趴下了身子,眼睛眺望向了窗外皎洁的月光。   如今龙朝花已经安全了,如果能够将言秋雨接回东州,接下来的日子就能平平安安的好好过下去了。   哪怕今后的人生是作为“杭雁菱”这个存在而活着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   北州的那位大人也许依旧会迎来自己命运之中的死亡,但是和龙朝花不同,她的死亡和“杭雁菱”没有一分一毫的关联。   完全是自己擅自打破了那份绝对的平静……   西州的那个王八蛋……   唉,算了,估计那个结实的家伙早晚会活下去,在两三百年之后会碰面的吧。   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   言秋雨……   自己一直对她的神秘和过往避而不谈,她是自己最早失去的女孩子,前世直到自己死去也不知晓言秋雨究竟迎来了怎样的结局。   自己始终没有勇气对还留有记忆的言秋雨问出那句话——问问她前世究竟是如何死去的。   问问她究竟因何选择与自己决裂。   从昨天的对话听来,应当不是被前世的杭雁菱所杀害。   可她既然活着,为什么之后没有再来寻找过自己呢。   是因为自己当初选择对莲华宫冷眼旁观了吗……   还是已经正式加入组织的她,不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呢……   不论如何,这一世的莲华宫已经规避掉了灭门的风险,故事会通往不同的剧情开始发展。   宗教之争有了截然不同的结局,有苏蝉的怨念并未被彻底消灭,龙武义过早的死去,人类和妖族达到了未曾有过的平衡。   “唔呐……还真的睡不着了呢。”   被嚣张的臭小鬼说中了心思的感觉并不好,黑色的狐狸百无聊赖地睁开了眼睛,它轻轻一跃跳上了窗台,用爪子扒拉开窗户,想要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月光皓皎明亮。   楼下的浓雾深不见人。   好一副绝美的夜色……   ……   ……   浓雾??   狐狸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黑毛都要激灵起来了,它看着这熟悉的雾气,眼睛眨了又眨。   “恁这倒霉组织登场总是带这个特效的是呐?!”   “是啊,毕竟隐藏在大雾之中,才有可能进行一切卑鄙的勾当。”   一双手抱住了狐狸,将它搂在了怀中。   “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去寻找组织的所在地,而是让组织来迎接我们。”   狐狸抬起头来,看着抱着自己的恶女。   看那副玩味的表情,看来疯疯癫癫的妈宝杭雁菱又换回了前世自己的生死仇人。   “喂,你不是躲起来了呐?”   “我才没有躲你,蠢货。”   恶女敲了一下狐狸的脑袋,将它从窗户边上抱走,放在了膝盖上。   “现在你最好祈祷整个村子的人都安分的待在他们应该待的位置,否则组织若是来了,怕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让我出去呐。”   “我知道你看不惯别人死在你面前,所以才让你乖乖待在这里的,只要眼睛看不到不就舒服多了?”   “松手,让我出去呐!”   狐狸挣脱开了恶女的束缚,却又被恶女抓住了尾巴拎了起来。   “好了,安分点,我的好哥哥,逗你玩的。若是在平时他们大抵会这样做,但我给他们写的信里头特意注明了这次不许杀人,不用担心。”   “信?”   “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担心言秋雨的情况,还是以为我这个没血没泪的恶女只会在你找到我的时候才会为下一步行动做打算?”   搂着狐狸的手紧了一些,似乎是恶女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如果每次恶女都用这么温柔的方式表达不满,前世的付天晴怕不是日子能够好过上几百倍。   恶女轻轻揉着狐狸的脑袋:“在你给东州人救死扶伤的日子里,我联络到了组织,因为你导演的一出好戏,现在组织内出现了一定的动荡,分化为了两派。有人认为固执的东州不会给妖族喘息的机会,他们很快会利用自己最擅长的谎言来掩盖这次合作。而有人累了,在见到了有苏蝉之后便心满意足,开始认为比起和皇室对峙,寻找有苏蝉的下落是当务之急——所以,你我现在的身份重要的。”   “你是阴楔呐,而我……”   “是有着九条尾巴的可爱小狐狸,因而我们若是回到组织,无异于一记重锤砸在了当前岌岌可危的局面上,当代的组织之主是个非常……非常执念深重的人,他一定会竭尽一切手段让我们站在他的那一边。”   “执念深重呐……”   “我知道你一向对讨厌的人敷衍了之,既不会针对,也不会顺从,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可是言秋雨的父亲,虽然我也说不好这两个人的性格究竟合不合拍,但想要接近如今的言秋雨,取得那家伙的信任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嗤。”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逊呐,莲华宫的三个弟子,二师姐的父亲是个执念深重的,三师姐的父亲也是个执念深重的,你的父亲更是个寄吧,绕了半天,合着莲华宫就是个大型不幸家庭收容所呗?”   这话把恶女说的愣了一下,她笑着伸手抓弄着狐狸软乎乎的肚子:“还说呢,兄长,我的父亲难道不是你的父亲?”   “我父亲呐……”   狐狸眯起了眼睛,回想起那位执意为了复活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在异世界愣是打拼成了一代宗师,最后甚至半步登神的老爹。   “只能说他的执念不输给这几位,但把那个糟老头子和这几位放在一起比,我都会同情他的呐。”   “呵呵。”   恶女抱着狐狸,从土炕上站了起来。   门外也传来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显然,组织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迎回这位曾经大闹皇都的恶女了。   “虽然你和二师姐的婚事是被我搅和凉了的……但我还是得说一句,女婿见丈人向来是个麻烦事儿,明白了吗?哥哥?”   “这不是有你罩着呐,妹妹。”   “……”   恶女眨了眨眼,别开了头去。   她非常地庆幸,现在被抱在怀里的狐狸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第七十九章 迷雾谈话   推开夜晚的大门,映入眼帘白色的薄雾,带着一片熹微的光。   现在是夜晚,大雾之中不可能透出光亮来的。   刚刚门外分明有人敲门的声音,但屋外却一个人影也见不到,黑色的狐狸谨慎的左顾右盼。   “怎么回事呐?”   “……哼。”   恶女半闭上了一只眼,双手环在胸前。   “无聊的把戏。”   看着回头疑惑着的狐狸,恶女少见的耐住了性子,将黑色的狐狸拽起来抱在怀里。   “八成是我当初回给他们的书信让他们起了疑心,毕竟世人眼中的杭雁菱不可能特意强调‘不要杀人’,八成是把我当成了你,以为我是混进组织的探子吧。”   “这场大雾……有他们的伏兵呐??”   “有两个监视者,就是刚刚敲门的人,不过从你我踏进这场大雾开始——”   恶女抱着狐狸转过头去,指着身后的房屋。   他们刚刚出来的那间村舍已经不见了踪影,身后只有大片大片的浓雾。   “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必须要走出这里才行。”   “……我说,这个大雾里面的东西呐,不会就是我当初在付家遇到的……”   “嗯,差不多吧。”   恶女抱着狐狸,径直的走向了大雾之中。   在恶雾笼罩的深渊里,她的双眸泛起了猩红的光芒。   “大雾可以再现以某个人的怨念为蓝本的场景,监视者可以从旁观测大雾之中的景象而不收到牵累,之前菱菱去付家所承担的职责就是监视者。”   “……菱菱是……?”   “啊,就是我这边的孩子,如何?名字还不错吧?”   “嗯……”   “再怎么说也比小小菱好听些,你的起名品位我可不想说什么。”   看到狐狸微妙的反应,恶女用拳头再次捶打了一下狐狸的脑袋。   “呼呐。”   被抱在怀里的狐狸晃了晃脑袋,睁眼看着迷雾:“所以说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呐,前世我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呐……”   “是东州的一种妖物所擅长的法术,大雾是一部分,幻境是另一部分——这雾中的幻境可以帮助别人唤起潜藏在心底的某段回忆,通过虚假的幻象寻回真实,原本是组织的前代主人用来对抗东州的‘谎言’的东西。”   说着,恶女冷哼了一声:“不过如今却被您的岳父大人拆开了,大雾拿来当做隐蔽身形的工具,幻境则被用去当做拷问人心,萃取阴灵气的手段。”   “……别说的那么亲呐,不熟。”   “嗯,知道。”   揉搓着狐狸的脑袋,抱着黑色狐狸的少女漫步在大雾之中。   黑发飘扬,阴森的黑气缭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对抗着那蔓延而来的大雾。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死在你面前——但是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被别人随意踏入的禁区,若是大雾之中显现出了你我不想看到的光景,那么这两个监视者就必须死。”   “唔呐……”   小狐狸挠了挠脸,两只爪子啪嗒的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我又不是真的恪守戒律的僧人呐,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阻止你,到时候我不看就行了呗。”   “哼,你的原则倒是灵活啊,我的兄长。”   “我的原则是用来约束我自己的呐。”   “……哎呀,罢了。”   恶女笑着阖上了双眼,“杭雁菱”少见的在动了杀心之时,将眸中的凶光湮了下去。   就这样在大雾之中行走着,这场幻境之中却未能构筑出来任何具有参照性的建筑物。   考虑到如今某人已经变成了狐狸,这法术所针对的只有可能是这恶女。   那么……会是什么呢?   狐狸不免有些好奇的看着周遭的大雾。   改变似乎在隐约当中发生了,但看不清楚是哪里……   嗯,不对,不是幻境当中的大雾变化了。   而是后脑勺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挤。   狐狸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抽身一跃跳到了恶女的肩头上,低头看了一下。   果然……   改变的并不是周围的环境,而是“恶女”本身。   “这场幻境让你长大了呐。”   “……”   恶女并未说话,只是不在前进,双手垂落,站在原地。   “原来是这里啊。”   她轻叹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招命中,因而我也不晓得会浮现出来哪段记忆——不过既然我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   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杭雁菱,我找到你了。”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疲惫,沙哑,苍老。   狐狸和恶女同时转过身去。   从大雾当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成年的男性。   他留着一头长发,胡子茬生在下巴上,穿着一身灰色的斗篷,双目赤红,散发着一身阴森的恶气。   就像是被逼到了极限,逃亡了十年半载的死囚犯一样。   他的胸口垂着一枚吊坠,一枚正面烙印着狮子的图案,背面是西州的某个贵族的家徽。   他的手中拖拽着一把金色的重剑。   那并不是东州的产物,而是西州的战士所惯用的兵刃。   奢华,古老。   剑身之上烙印着些许文字,散发着冰蓝色的光芒。   “嘶……”   狐狸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却骤然紧缩。   它咧开了嘴巴,声音颤抖地说道:“呐,一会儿你去杀那两个监视者的时候,如果忙不过来,我不介意搭把手呐!”   “看来我们的目的又达成了一致了啊……付天晴。”   恶女说罢,抽身猛地后退,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模样的她迅速的一甩。   此时的她身高和外貌已经和进入大雾之前截然不同,服饰也有所变化。   缠绕在手腕之上的铁丝**了一块块铁片,在哗啦啦的金属声中累成了一把细长的蛇刃。   “你觉得现在的我有几成胜算?”   面对着这个手持重剑的男人,“杭雁菱”舔了舔嘴唇,朝着肩头的狐狸问道:“一成,还是两成?”   “既然是这场战斗,那就不能指望着你胜利了呐!”   狐狸从杭雁菱的肩头突然跳了下来,猛地冲撞向了那个男人。   可男人不躲不闪,就好像完全看不到这头黑色的九尾狐一样。   九尾狐也扑了个空,径直地穿过了男人的幻影,落在了地上。   “可恶,果然我不算在这里面呐。”   “杭雁菱”看着即便是这般情况也要第一个扑上去的狐狸,哑然失笑。   她抬起头来,幽紫色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你当然没办法和他接触了,因为这段故事当中的付天晴——现在站在我的对面呢。”   还没等说话,被“杭雁菱”称呼为“付天晴”的男人怒吼一声,拎着大剑冲了上来。   巨大的重剑伴随着狂风般的斩击重重砸下,杭雁菱并不打算和其纠缠,迅速的后撤。   九尾狐大喊一声:“当心呐!我真正的意图是——”   “都吃过一次亏了,我当然会记得啊。”   恶女稳住身形后迅速甩出蛇刃,蜷曲的刀刃围绕成蛇形的锁链将自己环成了一个圆圈。   在大剑卷扬起的沙尘落下之后,出现在幻境之中的“付天晴”已经不见了踪影。   恶女啐了一声。   “明明是跟我偷学的匿踪之法,如今还真有脸去用了。”   “你那会儿不是也没看出破绽嘛!当心!背后!”   经由狐狸的提示,恶女迅速的抽拉蛇刃,铿锵之声响起,蛇刃迅速地和金色的大剑碰撞在了一起。   杭雁菱的表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糟了。”   话音刚刚落下,付天晴手中的蓝色大剑猛然绽放出了蓝色的光芒,寒冰的气息迅速浸透出来,一层薄薄的冰壳转瞬之间凝结在了恶女的身上。   看到这幅光景,狐狸气的跳脚大喊:“这都二周目了,你怎么还上这个当呐!”   可幻境当中的付天晴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在杭雁菱的身体被凝结的冰晶冻结住的瞬间,他高高的抬起了拳头,朝着杭雁菱的脑袋上砸了一拳。   啪嗒一声,冰壳碎裂。   并未有鲜血涌出,被冻结的只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   微笑的声音从在一旁观战的狐狸背后响起:“我只是不熟悉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获得的力量而已,自己是怎么被你种下阴尸饵的这件事,我还是记得的。”   杭雁菱将黑色的狐狸拎了起来,一只手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攥着蛇刃,猛地朝着幻境的彼岸冲刺。   付天晴的幻影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毕竟在“曾经的历史”当中,杭雁菱在这一战并未选择逃跑过。   逃亡的恶女并未露出败者的颓丧,反倒是有些悠哉地一边在大雾之中穿梭,一边对着狐狸说道:“我记得这好像是我第一次险些被你打死?”   “是呐,拜某个王八蛋所赐,被特训了西州的战斗方式呐。”   “哈哈,粗俗鲁莽,可真不适合你。”   “……”   狐狸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回看着身后身形逐渐消融的那个付天晴,看着付天晴胸口的那枚金狮子勋章,耳朵抖了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按照我在付家的经验,这幻境光靠逃跑是跑不出去的呐,接下来说不定还要跟他打。”   “不一定哦,你看。”   杭雁菱一边逃跑者,一边将手中的蛇刃递给了狐狸看。   那把蛇刃在幻境之中逐渐溶解消散,蜕变成了一把墨绿色的短剑。   杭雁菱的身形也似乎微妙的缩水了一些。   “这把剑还记得吧。”   “记得呐……”   “那么接下来的战斗,我怕是还是会吃亏的。”   变得年轻一些的杭雁菱猛地撞破了浓雾。   出现在雾气之后的,却是另一个付天晴的景象。   此时的付天晴是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他呆呆的背对着杭雁菱,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双手捧着一枚破碎的水晶月亮,抬头眺望着什么东西一般。   “他妈的呐,这到底是折磨你的幻境,还是折磨我的呐。”   狐狸啪嗒一下用爪子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幻境之中的付天晴好像也被什么东西惊扰到了,回过头来。   “……”   “哟。”   虽然知道对方不过是幻境的造物,但恶女还是忍不住地朝着那个付天晴打了一声招呼。   那个付天晴呆呆的看着杭雁菱,并未曾像上一个付天晴那样展现出莫大的杀意,反而神色有些茫然。   他穿着兽皮短衣,脚下踏着防寒用的靴子。   脸上的泪痕未干,呼吸之中吞吐着冷气。   “喂,他不搭理你就赶快走吧。”   狐狸见二人目光交汇,连忙进行劝阻。   可是杭雁菱突然拔出了绿色的短剑,猛地朝着那名付天晴刺了过去。   “叮!”   短剑在即将刺到那个付天晴的瞬间,有着无形的力量将毒剑弹开。   在那个付天晴的背后,浮现出了一个碧蓝色的虚影。   那道影子伸出双手将付天晴护在怀中,沉默不言。   “……我说,这次就别……”   杭雁菱却并未回应,只是再度拿起了武器,朝着那个付天晴斩了过去。   又一次被弹开了。   这个付天晴既没有发动攻击,也没有进行防御。   他只是被那冰蓝色的幻影庇护着,痛苦着,绝望着。   那双本该乌黑的眼睛被一片惨白所取代。   是的。   这个时间点的付天晴,实际上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狐狸被杭雁菱甩了出来,一言不发的恶女就好像是中了什么魔障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对那个付天晴展开了攻击。   “喂,你怎么回事呐!?”   “回话呐!!!”   狐狸有些着急,不知道是这个杭雁菱被幻境影响了神智还是什么别的理由。   它看着付天晴背后的虚影,也露出了压抑的痛苦。   幻境的温度降低了,大雾之中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雪花触及大地,消融。   周围的光景延展开来,是一片寒冰的宫殿。   准确来说,是墓穴。   恶女在这片极冻的天敌之中一次又一次的试图用各种手段抹杀眼前的付天晴。   可是攻势尽数废却。   她的衣着对于这里的寒冷而言太过单薄,冻伤逐渐出现在了她的手脚,胳膊,脸上。   她的攻击逐渐变得毫无章法,狂乱暴躁。   幽紫色的眸子散发出猩红的光芒,这次杀意大盛的反而是杭雁菱了。   见到这幅光景,黑色的狐狸咬住牙齿,后腿一蹬,猛地朝着发狂的杭雁菱撞了过去。   既然无法触碰到幻境之中的付天晴,那么一直抱着自己的杭雁菱总归是有办法阻止吧!   狐狸猛地撞击在了已经逐渐失去理智的杭雁菱身上,同时咬住了她的衣襟,拽着她朝着墓穴的甬道跑了过去,强行拽到了大雾之中。   雾气重新弥漫,寒冰的墓穴渐渐远去。   狐狸这次并没有勇气回头去看那时的自己,只是一心要把这发狂的仇人带出过往的回忆。   跑着,跑着。   直到周围全部都是浓浓的大雾。   狐狸张开了嘴巴,将杭雁菱丢在了地上。   “喂,我说呐,你刚刚怎么回事呐?!”   “……”   恶女从地上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   “哎呀,抱歉——刚才脑子有点不清醒。”   “这片大雾还能影响人的神智的呐?在付家我可没见过呐!”   “嗯……就当是吧。”   恶女重新站了起来,她无所谓的笑了笑。   就好像刚才那个凶相毕露的人不是她一样。   “怪哉,看来我们得小心这个幻境了呐。”   狐狸正要打算重新迈步向前,却又被杭雁菱拎着后颈提了起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这次的用力也是为了表达不满吗?狐狸想不通。   恶女吐了一口气,用狐狸熟悉的语气带笑地问道:“怎么?刚刚你是在担心我?”   “当然呐,你这家伙突然就发狂了呐!”   “……我用不着你担心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说什么呐!”   “……”   恶女无言,只是抱着狐狸,继续朝着大雾的某个方向随意走了出去。   狐狸偷偷观察着恶女的表情,发现这个前世的仇人脸上带着莫名的微笑——   那种微笑并没办法给人带来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   让人有些难受的笑容。   是因为在幻境之中的杭雁菱表情变回了前世的样子吗?   低下头的狐狸嘟囔道:“该怎么走出这个幻境呐。”   “我差不多已经有答案了。”   恶女漫步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狐狸的眼睛。   “唔呐!你干嘛?”   “没事,我心里有数了。”   “喂,你怎么也学着跟小秋雨打哑谜了呐!”   “很快,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恶女的声音很平静。   但这种平静让狐狸有些不舒服。   狐狸反抗了几下,却并未挣脱开来,只得任由自己的眼睛被盖住。   可是接下来的路途却变得无比漫长。   二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前进着。   狐狸能够听到恶女的心跳声。   那心跳并不像是她语气这般平静,反而是在一点点的变快。   当了几百年的医生,狐狸还是有这几种医学常识的。   人类在心情不稳定的时候会心跳加快,并不只是开心,紧张……有时候焦虑也会。   眼下显然不是什么会开心和紧张的机会。   这个家伙在焦虑吗?   “到咯。”   “啊?”   “再见。”   突然。   狐狸的视野恢复了。   它被高高的抛起,落在了坚硬的土石上。   周围绿荫葱翠,野草遍地。   凛冽的风吹过,带来岩土的味道。   这里,狐狸记得。   这是它曾经埋葬感性的地方   也是仇怨最终了结的地方。   狐狸猛地抬起头来,寻找着恶女的身影。   忽然,他听到了熟悉的,什么东西烧焦,开裂的声音。   以及阴灵气沸腾的,嗤嗤的如同鬼嚎一般的声音。   他找到了恶女的所在。   那是在悬崖上。   一个灰色长发的男人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天空之中翻滚着雷云。   一切都和前世那么的相似,只有一点不同。   恶女“杭雁菱”并未看着掐着她的付天晴,而是看着狐狸的方向。   她微笑着。   两只脚也变成了灰烬,在不断地剥落。   “这就是……幻境的终点了……”   “经历完这一切……就到头了。”   恶女的发言并未像前世一样,她在和狐狸对话。   是的   前世的杭雁菱的故事到此为止。   之后的世界里,杭雁菱和付天晴的恩仇已经不复存在。   如果这里是由回忆组成的幻境,那么到达这里,剧情就会走向完结。   而且从破除幻境的角度来看。   既然这场大雾的核心是杭雁菱的回忆,那么只要她像前世一样被挫骨扬灰,说不定一切就会结束了。   但……   “喂……”   狐狸抬头看着幻境之中,过去的自己。   看着眼前的杭雁菱。   它并未像之前几次一样果断的去施救。   是因为自己也清楚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杭雁菱的死是必须的吗?   还是因为自己在经历过刚才的那些之后,心底渴望着看着恶女接受惩罚?   “……”   狐狸咕嘟地吞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身体一点一点化作灰烬剥落下去的杭雁菱。   她的双手耷拉的下去,双腿已经化作了飞灰,大腿之下已经完全消失了。   掐着她的男人表情无喜无悲,没有复仇的喜悦,没有惩恶的快意。   他只是认真的注视着杭雁菱的溶解。   他所见到的光景,在狐狸的脑海当中也有一模一样的画面。   这是前世的回忆……   是幻境。   但是……   有一点不同……恶女所看的方向不同。   在此处的“杭雁菱”在注视着狐狸,注视着真正的付天晴。   她像前世一样露出了笑容来。   那是直到付天晴死去,也未曾理解的表情。   ……   ……   漫天的飞灰飘扬,幻境中的付天晴松开了手,让杭雁菱残余的身躯跌落到万丈的深渊中。   估计等她落地,就会变成一地灰烬了吧。   那是自己特意为她准备的杀招,绝无幸存的可能。   ……   ……   “唉,都说了这是幻境了啊。”   一只手伸出了悬崖,在杭雁菱的身体掉落之前,稳稳地抓住了她。   幻境之中的“付天晴”趴在悬崖边上,抓着理应被他亲手挫骨扬灰的仇人。   “没必要死的跟前世一样狼狈吧?”   “……”   被抓住了手的恶女抬起头来,幽紫色的眸子中微微露出了愕然。   她看着突然改变了行动模式,并未像前世一样发展下去的剧情。   脸上的笑容变大了一些:“我以为我是你的特例,是你唯一允许死在自己眼前的人呢。”   “我曾经在这幻境里死了六十多次,反正都是做梦,救你一把又怎么了?”   付天晴攥着恶女,一点一点的把她向上拉了起来。   恶女却坏笑了一下:“不行,这样一来,我就不特殊了。”   她另一只手用小刀刺向了被付天晴抓住她的那只手。   男人的手背被刺穿。   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身形不断焚毁的恶女脸上。   可他还是没松手。   付天晴哭笑不得:“怎么?这时候闹脾气?”   “我没闹脾气,我只是想特殊一点。”   “闹脾气的小孩都这么犟嘴的,您还是上来吧。”   付天晴用力的往上拉了一把。   恶女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她抖动了一下手臂,用刀子将她被握住的部分猛地切断。   因为身体的内部已经枯朽,并未有鲜血涌出。   跌落深渊的恶女露着得意的笑容,看着站在悬崖上的男人。   “你看,你又没能阻止身边的人死去,付天晴。”   站在悬崖上的男人苦笑着,身型逐渐的消散。   在剥离的尘埃中,一个和恶女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女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来。   她抬起了手掌,悬崖的两边蔓延生出了许多紫色的藤蔓。   那些藤蔓缠绕住了下坠的恶女,减缓了她下降的趋势。   啪嗒,啪嗒。   杭雁菱最终还是跌落到了谷地。   可她没能摔得粉身碎骨。   因为在悬崖之下,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接住了她。   “哟——”   一个杭雁菱抱住了另一个杭雁菱。   笑嘻嘻的打着招呼。   “妹妹,你说被人救的感觉是不是对你而言还挺恶心的?”   “不公平,为什么你比我晚跳崖,却比我先到下面?”   “因为这里是幻境。”   “那也是我的幻境。”   “那只能说明作为幻境的构成核心,你的潜意识希望在你跌落深渊的时候……有个人能在这儿接住你咯?   “……”   “好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冒牌的杭雁菱将真正的杭雁菱稳稳地放在了地上,随后,她变回了那个黑色红瞳的小狐狸。   “幻境之外,还有两个监视者还在等着我们呐,你瞧,你把那俩宰了,我当做没看见——那你就不是我‘唯一允许死亡’的存在了呐。”   “我的兄长还真是有灵活的原则呢。”   “嗨呀呐,跟谁没杀过人似的。”   狐狸晃了晃尾巴,扭头朝着大雾迈着得胜归来似的步伐。   “反正现在的我不是付天晴,也不是杭雁菱,只是一头无能为力,但却能让你不顺心的狐狸呐~”   “……”   杭雁菱跟在狐狸的身后。   她的嘴巴鼓了一下。   狐狸没能看见。   她弯腰将狐狸拎起来,抱在了怀里。   “你那两条小短腿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出的去?连自由都没有,还在我面前嚣张呢?”   “嗨呀,你这恶女还真是斤斤计较呐。”   “嗯,我就是斤斤计较,怎么了?”   “没啥呐没啥呐~嘎嘎。”   “……啧。” 第八十章 溶洞谈话   恶女和漆黑的狐狸撕破了迷雾,走出了幻境的阴霾。   薄雾之后的光景不再是他们栖息的小小村落,而是一片漆黑。   耳边不时的有水滴落下的滴答声,地面上生长着散发着微光的苔藓,脚踩上去会有湿滑的触感,显然,此处是一个地下溶洞。   在二人的前方亮着两盏灯笼,有两个秃着脑袋的人在前方等候着。   似乎是因变化之法还未修炼到家,这俩人两条胳膊还长着鱼鳞,长得也是一模一样,那两个灯泡大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显得非常的呆滞,厚嘴唇向前努着,身高只有一米四出点头,和恶女这十三岁的小女孩差不多的高矮。   他们穿着渔民常穿的那种粗布衣服,身后是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河面上浮着一艘乌篷船,看样子便是抵达组织所需要用到的交通工具了。   “凛魇姑娘,教主恭候您的归来。”   一只妖族看到了笑着走来的恶女,恭敬地跪下了膝盖。   可恶女那只素白的手已经悄然的接近了他的头颅。   ————————————————————————————   在湍流的地下暗河上,一只乌篷船沿着湍急的水流迅速向前行进着。   恶女坐在船梢,狐狸站在船头。   此处虽是暗河,但生长着许多的地下发光蕈菌,水中还游动着荧色的小鱼。   这瑰丽的景色吸引了狐狸的视线,它的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晃动着,像是随时都可能扑进水中去捉鱼的小兽一样。   坐在船艄的恶女微微扬起下巴,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凉风阵阵,带着些许朽气。   她出神的看着狐狸的背影,良久后笑着开腔道:“别看了,再看你就要下去扑鱼了。”   “哎呀,我又不是真的野兽,不会呐。”   狐狸头也不回的答道,可那晃动着的尾巴分明暴露了它此时正是兴致勃勃。   恶女不再言语,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是早已经看腻了的,甚至不会生出任何好感的景象。   这阴暗的地下,一切都只是为了藏污纳垢而存在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卑劣阴暗。   她无法理解狐狸眼中的世界为何显得有趣,但只是看着它的背影,地下溶洞的风便显得更冷了许多。   只当是为了取暖吧。   她扶着船舱,朝着船头一点一点的挪了过去,不想打扰狐狸安静欣赏美景的愉悦,却又觊觎它所窥探到的快乐。   是的,付天晴的后背又一次的立在了自己的前面。   或许是旧习难改……   “啪嗒!”   地下暗河陡然拐了一下,船体发生了颠簸,原本小心翼翼的恶女因为脚下的船舶发生了移滑而趔趄了一下,脑袋撞在了竹棚下面的一块木梁上。   “怎么了呐……?”   狐狸回过了头来,看着倒在船舱里捂着额头的杭雁菱,迈开小腿哒哒的跑了过来。   恶女看着这幅光景,有些陌生,又有些感慨。   她笑着看着第一次对她回过头来的付天晴,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   “本不想打扰你的闲情逸致,但是不小心撞到头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能在这样的小船上被颠簸到呐?”   小狐狸跳到了恶女的肩头,习惯性的想要伸出黑乎乎地爪子替恶女治疗头上的淤青,可在肉乎乎的黑爪子按到了恶女额头时,狐狸才猛然想起来,此时自己已经是怨恨和憎恶的化身,紫金木的力量被她种植在东州的地脉之内。   虽说用阴灵气也能治愈这种程度的创伤,但是眼下的恶女耍弄阴灵气的手段不在自己之下的。   无奈之下,小狐狸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下来,只好用自己的小爪子啪嗒啪嗒地拍了拍恶女头上的淤青。   “喏,用我的肉垫子将就一下呐。”   “你还有没有三百多岁老人的尊严了啊?”   恶女笑了一下,捉住了狐狸的前爪,随后抱着狐狸站了起来,走到船舷边上,低头看着船下翻涌着的水花。   “不过看来你留这两个家伙的性命也没多大用啊?连个船都推不好——呵呵。”   恶女的声音让船下的水花扑棱扑棱的翻涌起来,两头鱼露出了水面,口吐人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哼。”   恶女没有搭理这两头鱼妖,反而抱着狐狸走到了它刚才看风景的地方坐下。   “在大雾之中答应的我好好的,出来了也不阻止我杀人,你乖乖捂着你的眼睛就是了……就算没有他们,我划船也能给你送到组织去。”   “嗨呀,一码归一码,你说你欺负俩炼气期的小妖怪有什么意思呐?”   “我反倒是觉得我拎着这俩鱼头去见你岳父,他会更相信我一点。哼……毕竟我这凛魇便是这般做派。”   恶女哼哼了两声,眯着眼睛,有些不悦。   “是了是了,您才是圣贤,食言而肥,连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都骗。”   小狐狸也没办法,她本以为是组织派来了两个高手,打算见情况不对就直接灭口的,谁知道出了环境一看,是俩人都变不好的,各种意义上的“杂鱼”。   死人不死人的事儿拆兑拆兑还算是能忍,但要是欺负这俩小妖怪可就真犯不上了。   虽然杭雁菱今天意外的好说服,只是稍微跟她讲了一下情就答应了,可自己毕竟是食了言,人家生气倒是也得受着。   不满的恶女将小狐狸平放在膝盖上,用手指戳弄着狐狸的肚子。   自知理亏的狐狸憋着劲儿不吭声,嘴巴不断地抽搐,那有趣的样子倒是也让恶女的性情好了不少。   是的   一切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自己依旧没有办法看到付天晴眼中所能够欣赏到的美景。   而自己也依旧能从折磨付天晴这件事上得到姑且的慰藉。   “哼。”   “还不高兴呐?要不你把我宰了助助兴呐?”   “杀你才是全天下一等一没趣儿的事儿,我还要留着你,从你身上看更多的乐子呢。哼哼——”   恶女热衷起RUA狐狸,心中的不爽渐渐消散,也便不在意重新回到组织这件对她而言有些晦气的事情了。   ————————————————————————————————————   暗河上的船漂流了有半个时辰,最终才停靠在了岸边。   恶女叮嘱两个因为修为不到家而捡了一条命的鱼妖怪,在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在岸上被她碰到了,否则她这位凛魇姑娘杀妖可是不眨眼睛的。   剩下的道路倒也是也不用这两位水产指路了,恶女吩咐完了之后就抱着狐狸朝着岸前走了去。   这条溶洞甬道倒是比之前的宽敞许多,蕈菌的颜色的更加的明亮。   “说起来呐,凛魇姑娘是什么呐?”   “我的诨名,哦,说起来……这个组织的规矩是这样的。”   恶女有些不太情愿地讲解着组织这条古怪的规矩:“所有人在组织里都会有一个代号,因为组织大部分是妖族,幻化成人类的形态之后也没有名字,因而有不少的妖族直接就把代号当成了自己的本名。然而人类想要在组织内活动,就必须像这些妖族一样给自己取一个区别于人类身份的名字。”   “意外的还挺讲究的呐,那么……要不要你给我取一个诨名呐?反正你好像对我取名品味意见很大的样子呐。”   “哟,是因为觉得理亏,故意让着我?”   恶女哼了一声,抱着狐狸摇了摇头:“你的身份特殊,等到了就知道了。”   就这样,一人一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道路最终走向了终点——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而古朴的石头大门。   在门外站着一个身高有两米有余的人影。   它披着一件将全身包裹著的红色斗篷,低着头,因为兜帽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但身背后背着一把骇人的骷髅镰刀,上面有人骨头制成的装饰品,就像是猎人会将猎物挂在自己的弓箭上当装饰一样,那镰刀上洁白的骷髅也是这位红斗篷的战利品。   “之前我有寄过密信。”   恶女喊了一声,那红色的斗篷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僵直不动的身体终于有了点反应,它机械地转过头来,张开嘴巴,突出了一股黑气。   “嘎,嘎——是——凛魇姑娘——嘎——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它说话的声音就像是用一根木勺子塞进了喉咙,把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勺子挖出来一样。   听着让人难受。   “这是什么呐,机关人呐?”   “是个树妖。”   小狐狸从杭雁菱的怀中蹦了起来,跳到了她的肩膀上,只为了站的更高一点端详着这个红色的斗篷人。   “没想到是同行呐~!”   “可惜你现在是狐狸精。”   恶女抓住肩膀上的狐狸,拎住了它的两个前蹄子,垂下了手。   “开门吧,我要进去。”   “嘎——嘎——姑娘带回了——嘎-有趣的——东西。”   红斗篷弯下腰,微微凑近了一点看着被恶女拎在手中的小狐狸。   端详了一阵之后,它并没有推开那扇巨大的石头门,反而说道:“不过——嘎——主人有过吩咐——嘎——如果真的是——凛魇姑娘——重回组织,嘎,那至少——嘎——会带回来两颗——嘎,头颅。”   “哎呀,组织当真是料事如神。”   恶女笑了一下,她忽然一只手抱起狐狸,将狐狸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   “您要的东西,我会带来的。”   红斗篷将腰肢垂地更低了一些:“那么——嘎——头颅——嘎,在哪里?”   “在拿给你看之前,我有句话要说。”   “嘎——什么?”   “从以前我就觉得了,你说话嘎嘎嘎的,好蠢啊。”   话音落下。   红斗篷并没有生气。   因为它那颗用来发出声音的头颅已经被杭雁菱从红斗篷的兜帽之中摘了下来。   没了脑袋。   自然不可能生气了。   失去了头颅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只留下杭雁菱手中那硬生生扯下来的新鲜头颅还嘀哒着血液。   “噗!”   “怎么样,我这贫瘠之躯,没咯疼哥哥的脸吧?”   恶女咯咯地笑着,将手里的人头随意丢在了地上。   “你说这组织多奇怪,我都答应你了不杀人,可它偏偏要我弄死一个——真不知道你岳父是嫌人太多了不够用还是怎么得。”   “呜哇,下次直接说一声就行呐,不用硬把我往你胸口按呐。”   “怎么,真给你嗝着了?”   “我倒是没事呐,就是你这脸色红扑扑地好像是有点兴奋的过头了呐,我记得你以前杀人可淡定了呐。”   “那只是被血溅到了而已。”   恶女笑着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狐狸也趁机跳到了地上,看着树妖的脑袋。   见狐狸如此行动,恶女补充了一句:“这家伙真元大后期修为,手上也有人命,杀了它不算我恃强凌弱,滥杀无辜吧?”   “不算呐,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树妖被扯掉脑袋会死呐……”   “妖族自然有它的讲究,他们需要找个地方藏匿起自己的内胆。大部分动物妖族会和人类一样放在致命的位置重点保护,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只是凭空多了个致命弱点罢了。植物妖怪虽然没这个概念,但它们大多也都会跟动物妖一样有样学样的将本命妖丹藏在脑袋里。”   恶女抬起脚来,一脚踩在了狐狸跟前的脑袋上,脚下用力一使劲。   那嘎巴嘎巴的声音不像是头骨碎裂,反倒像是被踩了一脚的大西瓜一样,很快就开裂了。   从树妖的头颅之内滚落出来了一个弹力球大小的红色小丸子,被恶女弯腰捡了起来,在手里把玩着。   “有意思么,进组织之前要先杀一个组织的人,否则我就是假冒的凛魇。”   “虽然有点离谱,但想想……以我的角度来讲,好像没什么错呐。”   “哼,算了。”   将妖丹收入怀中,恶女反手抄起了放在一边的骷髅镰刀,对着大门用力的砸了下去。   嘎巴一下,骷髅镰刀应声折断,大门也旋即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沉重的石门向着两边缓缓挪开。   “喂,一会儿见了你岳父,可别跟我一样,上去就把人家脑袋摘下来啊。”   “天上要下红雨了呐?我竟然会有被你劝告不要太冲动的一天呐?”   “这可是妹妹给你为数不多的忠告哦。”   恶女侧着脸,轻轻的拍打着脸庞:“否则他要是被你擅自认定成‘杀了也可以’的对象,我在你心里的价值岂不是就贬了?”   “我没见过跟人家比量这个的呐???”   “妹妹我就是这样的人哦。” 请个假,今晚加班太晚了   十二点半,下班到家,累的要死   实在是无力更新了   更要命的是……   请假还要凑够一百字可太痛苦了吧!十二点半,下班到家,累的要死   实在是无力更新了   更要命的是……   请假还要凑够一百字可太痛苦了吧!   十二点半,下班到家,累的要死   实在是无力更新了   更要命的是……   请假还要凑够一百字可太痛苦了吧! 第八十一章 言铮   溶洞之后,豁然开朗。   不同于甬道之中的世界,门后的光景和地上的夜晚无异。   天空星海浩瀚,一条系带缓缓流淌于穹顶之上,周围驳杂着无数斑点星光,熠熠生辉。   四下屋舍俨然,和人间的情形并无不同,不过仔细看的话,还能从那过于小的门窗和许多意义不明的布置上看出此处是专门供给妖族的居所。   前方是一棵参天巨树,这棵树没有枝叶,只是从地面拔根而起,一直连接着穹顶的浩瀚星海。   在树木之下离着一方三米之高的黑色石碑,上面是四个血红色的大字。   “安身立命”   黑色的狐狸只有站在恶女的肩头上才能勉强看得清这石碑上的内容,它十分的意外   这为害东州的组织在石碑上书写的既不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也不是东州皇室罄竹难书的罪行。   “……”   黑狐狸注视这四个大字,沉默良久,恶女察觉到了它的沉默,故意在石碑前面停留了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你在思索着什么,但是当初我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讽刺。”   恶女伸出手掌,摸索着冰凉的石碑。   狐狸明白恶女的意思,前世的杭雁菱被母亲接到组织时,莲华宫刚刚覆灭,净水惨死,紫水换名。   什么安身之所,什么立命之物,都被组织和她的母亲夺去了。   那时候的她看着这块“安身立命”的石碑,只怕是恨不得将它砸碎了吧。   想到这里,狐狸伸出爪子用肉垫拍了拍恶女的脑袋。   这一世作为杭雁菱而活,它多少能和恶女有些共情,毕竟如今已经恢复了儿时作为杭雁菱的记忆,若是莲华宫在这一世面临灭顶之灾,只怕自己也会拼死去阻止。   斯人已逝,属于恶女的“莲华宫”已经永远地埋葬在前世了。   “……”   “你别误会了,我的目的可不是向我的兄长撒娇,只是想让你多珍惜些眼下人就是了。”   恶女正要抬手握住小狐狸柔软的爪子,身后缺传来了脚步声。   回过头去,一个独眼的老人缓缓地走了过来,表情阴鹜。   “你……”   “哟,老鸦,许久不见。”   恶女打了一声招呼,笑容轻松写意,就好像是这老人的独眼不是她亲手挖出来的一样。   老鸦有些忌惮的看着眼前冲着自己打招呼的十三岁少女,老实说,在接到这个恶女想要回归组织的信封时,老鸦是第一个不愿意去相信的。   他甚至有考虑过直接将信封拦截,不报送给首领,可惜最后还是被主人发现,并且答应了这个恶女想要回归组织的要求。   老鸦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当初在马车上,他被这圣人挖出去眼睛时便已经得知,“杭雁菱”这个存在是发自内心的看不起组织,看不起主人,她仿佛拥有能预知未来的能力,也对东州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没人知道这个在杭彩玉死后就恢复自由的阴楔碎片到底觉醒了怎样的能力,可老鸦很清楚。   这和组织内由杭彩玉抚养的那个碎片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了。   更恐怖,更危险,更……   “哎呀,只不过是拆了你一只眼睛,这么战战兢兢的做什么?”   恶女怀抱着狐狸,缓缓的接近了血眼老鸦,抬起了一条胳膊来。   血眼老鸦在失去了半块妖丹之后已经实力大不如前,仅剩的独眼甚至没能意识到恶女的手已经接近了眼前。   “咕嘟。”   唾沫吞下喉咙,老鸦呆呆的站在原地。   恶女开玩笑的将一根手指轻轻的杵在他那枚仅剩的眼珠前面。   后知后觉的老鸦慌忙后退了两步,可这两步已经是将金丹期修士的脸给丢了个干净。   恶女也没兴趣继续管他,只是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地面,朗声说道:“好了——带我去见你们组织的主人吧,我发现了个好玩的东西。”   说着,她从怀中双手托起了小狐狸的胳膊,将它展示了出来。   小狐狸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空地,九条毛茸茸的尾巴耷拉下来,两只耳朵垂着。   不明所以的它歪了一下头,发出了幼狐很可爱的短促叫声:“呜呐?”   原本没人站立的地方晃了晃,一块儿无形的空间收敛了神色。   就好像是“杭雁菱”们最惯用的那种隐身手段一样,空间褶皱,扭曲,随后显露出来了一个身穿花色衣服的男人。   “哟,小凛魇,手段不错,竟然已经能看穿我的隐匿之法了?”   男人穿的花哨艳丽,身材瘦削,胸口敞着怀露出白皙的胸肌,原本十分俊俏的脸涂了个花白,手上拿着眼袋,嘴唇涂得通红,眼影眼线更是一个没拉下。   简直比作为殷娘活跃的小小菱还要浓妆艳抹。   恶女捂着鼻子:“你身上那劣等香料的味道实在是太冲鼻子了,魔魇。”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男人掐起兰花指,手背凑在嘴边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的笑声。   狐狸微微动了一下脑袋,抬起黑爪爪指着男人:“他有病的呐?”   “没有,他只是倾慕女性而已……”   恶女无奈的抽了一下嘴巴,浓妆艳抹的魔魇也注意到了被恶女抱在手里的狐狸。   “小凛魇,这个黑狐狸是新诞生的同胞?哟,这尾巴……”   “九尾狐,很少见吧?因为是在那场大战结束之后找到的,所以就带回来了。”   “……”   魔魇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腰来,翠绿色的眸子盯着黑乎乎的小狐狸。   正如恶女所说,这个魔魇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劣等香料的味道,小狐狸把爪子搭在鼻子上掩住呼吸,身子晃了晃,突然从恶女的手中挣脱了出来,一记飞踢踹在了魔魇的脸上。   “哟?”   魔魇脸上的粉被兽爪擦掉了一块,而小狐狸也接着飞踢的反作用力一个起跳落在了恶女的肩头,高傲的抬起头来。   “咱的身姿岂是容许汝随意观瞻的……呐!”   听得出来,狐狸的确是想要尽可能的营造一个威严满满的形象,但是因为口腔构造的问题,最后那个可爱声音仍然憋不住从嘴里蹦出来。   恶女知道这是这家伙打算扮演有苏蝉了,但知晓真相的她听到最后那个“呐”字儿,实在忍不住捂住嘴别过脸去。   她可是向来很不擅长憋住笑的。   不过其他两个人对于威严满满的九尾黑狐就没那么失礼了。   魔魇和血眼老鸦四目……哦,三目相对,血眼老鸦面色沉重地低声说道:“我去找主人禀报一声,你在这里看住凛魇,别让她到处跑。”   魔魇耸了一下肩膀;“那你最好快一点,小凛魇可不是当年那个手拿把抓的小姑娘了。”   ——————————————————————————————————————   “欢迎回来,凛魇,还有……”   在大树和石碑之下,血眼老鸦带来了一个中年男子。   这位便是组织的当代首领,也是被恶女多次明里暗里讥讽的男人。   “晚辈名叫言铮,见过有苏蝉大人。”   他身穿一袭毫无华丽装饰的黑袍,额头前面佩戴了一枚玉环,被红色的丝绳绑在了脑袋上。   黑狐狸打量着他,扫了扫尾巴。   “算汝有些礼貌呐。”   恶女见这狐狸第一次看见老丈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热心肠的主动抱起了狐狸,开朗的替狐狸完成这勾心斗角的博弈和交涉。   “别废话了,言秋雨呢?”   “……哦?”   言铮微微有些惊讶,这凛魇叛离组织已经许久,常日待在东州皇都之内。如今突然回到组织,却上来就要提到言秋雨这个名字。   血眼老鸦眼睛一瞪:“大胆狂徒,竟敢对主人——”   恶女连把手中的黑狐狸举了起来,当在了血眼老鸦的前面。   血眼老鸦脱口而出的谩骂也变成了针对黑狐狸的,唾沫星子喷到了狐狸的脸上,黑狐狸委委屈屈的用爪子一抹。恶女则立刻从狐狸身后探出头来,恶劣的笑着:“你小子,敢对有苏蝉大人无礼是吧?”   “这,这……”   “冲你这没礼貌的样子,一会儿高低把你的舌头拔了做个爆炒雀舌,你等着点吧。”   恶女说罢,转头看向了言铮:“所以,言秋雨,我二师姐呢?”   “哦,你说的是我组织的圣女,湘语?”   言铮缓缓地回过味儿来,双手背在身后:“是了,是了,的确,她在南州的名字的确是叫言秋雨。跟杭雁菱一起……都是莲华宫的亲传弟子。不过凛魇,你自幼在组织之中长大,怎么会称呼湘语为二师姐?”   言铮笑着看向举着狐狸的杭雁菱:“或者说……你其实是另一块阴楔碎片?”   “……哼,竟然被你看穿了!”   恶女哼笑了一声,这一下给魔魇和血眼老鸦都整不会了。   的确,杭雁菱回归后都让这两人感到了些许陌生,可是她刚才分明已经喊出了魔魇的名字,她肯定是从小到大待在组织里的那个没错。   除非……凛魇和莲华宗的杭雁菱已经融合为了完整的碎片?   哪不对啊?   那东州的小圣人是怎么回事?这多了一个啊?   整的更不会的是黑狐狸。   它扭头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伪装成它的杭雁菱。   讲个笑话,山寨版被原版给冒充了。   “呐?!”   “哼,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苏蝉,它是在东州闹了乱子之后,在那废墟当中发现的。如今我带过来,跟你换我师姐,如何?”   恶女就连语气都变成了和盗版的杭雁菱十分接近的样子。   她怒视着言铮,提出了一个交换的申请。   狐狸也扭过头去可怜巴巴的看着言铮,言铮沉默之后摇头道:“这些事请,你们得亲自去过问圣女才对。我虽是她的父亲,但如今也无权左右她的选择,是去是留,你们要和她商量。”   “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在——”   “主人,不可!”   眼见主人要说出言秋雨的所在之处,血眼老鸦连忙阻止:“现在圣女正在修行的关键时期,万万不可让外人去打扰!”   “她们既然是朋友,见一面又有何妨?”   言铮倒是显得豁达开明,也不计较这个杭雁菱假冒凛魇身份闯入组织的事情,只是打发了两句之后便专心地低头看着被恶女带来的黑狐狸。   “有苏蝉大人,还能见您一面是我父亲毕生最大的愿望……若是您不嫌弃,还请您跟我去父亲的坟茔走上一遭。”   “别一副咱一定会答应汝的样子,咱嫌弃的很呐。”   黑色的狐狸甩了一下尾巴,既然刚才恶女突然安排好了剧本,她也得顺着这一套词儿说下去才行。   它面露不悦地低声吼到:“虽然咱也不确定咱是不是有苏蝉呐,但咱可记得汝等呐……汝等的杂质构成了吾,却又站在了那头白色的大狐狸那边……汝倒是说说看,究竟哪边才是汝等的有苏蝉,咱又是个什么东西呐?”   狐狸坦白了自己怨念杂合体的身份,当然,这倒也不是胡乱为之。   之前杭雁菱就曾经介绍过了,如今的组织分为了两派。   一派想要继续战斗,不甘于现状,另一派想要追随有苏蝉的身影。   既然这个组织的初衷是为给妖族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最初的创始人又是有苏蝉的迷弟。   那么想要继续战斗的这一边缺乏了有苏蝉的支持,显然声势上要弱于另一派许多。   而如今杭雁菱带着黑狐狸到来这里,等于是给另一方主战派也提供了一个“有苏蝉”的旗帜。   本意就是倾向于继续战斗组织必然不可能放过这个黑狐狸,果不其然,言铮低下头,拱了手。   “您自也是有苏蝉大人,您是她的愤怒,她的悲伤,她的眼泪,是我等想要为止复仇之物。”   “哼,算汝识相呐,那么,汝觉得咱和汝等的那个叫什么湘语的圣女比起来,哪个对当下更重要些?”   “都重要。”   言铮意外的诚实。   “如今想要搬倒皇室,湘语的力量必不可缺少……您的复仇,有苏蝉的复仇,妖族的未来,可以说全都指望着她了。” 第八十二章 mikon kick   “妖族的未来?”   黑狐狸呢喃了一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言秋雨虽是这个言铮的女儿,但是她从小到大生活在莲华宫内,本身和妖族瓜葛不多,更不用说收复东州了。   不过言铮倒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见有苏蝉大人困惑,他很直白的解答道:“如今妖族心并不是拧在一处的,太多的妖族安稳于现状。我们本就没有人类那般强大的彼此认同感,全靠有苏蝉大人您的声望才能将他们聚拢到一起,可现如今有苏蝉大人的影响已经因为那场东州之战而被分化,因而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首领来带领着组织前进。”   这话说出口多少事有点大不敬了,黑狐狸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这位原岳父大人。   和恶女所说的不同,这位大人看上去并没有印象之中的那么差劲,反倒是意外的十分坦诚。   “那么身为有苏蝉,我觉得我有必要去亲眼看看组织未来的继承人是什么样子呐。”   黑狐狸试探着提出申请,果不其然,言铮答应的也是十分爽快:“好,虽然湘语正在闭关,不过既然是有苏蝉大人的愿望,我等自然会尽力实现。”   “……”   奇怪了,这么配合的嘛?   即便是自己这个有苏蝉会因为妖族的盲信而地位被拔高,可身后这个杭雁菱可是明摆着来搞事情的。   这位组织的领导者就算再怎么短视也不能就这么视若无睹吧?   ……   黑狐狸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杭雁菱。   伪装成杭雁菱的杭雁菱相当杭雁菱地直接坐在地上开摆:“罢了罢了,反正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去哪里由着你们,反正我是不把二师姐带回去就不走了。”   “那么,有苏蝉大人,请随我来。”   狐狸跳落在地,跟在了言铮的身后。   ————————————————————————————   组织的地下空洞比预想之中的宽大很多,天上的星河蜿蜒于起穹顶,却也和地上的通道暗自迎合。   “这是先父依托于一根地脉的主干构建出来的庇护之所,用以庇护那些在东州人猎杀之下的妖族,给他们一个勉强存身的地方。”   一边走着,言铮一边给狐狸介绍着这处组织据点。   “先父喜欢称这个地方为梦桃源,他志虑高远,时时刻刻忧心着妖族的未来。也拜他和一位北州匠人老前辈所赐,这座梦桃源能够沿着东州的地脉在地下游移,我们因此能够从那名龙朝皇帝的监视之中得以与之周旋。”   “……”   黑色的狐狸有些古怪的看着自己的原岳父,狐狸嘴巴咕哝了两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翘着尾巴跟在身后。   顺着一排妖族的建筑走到深处,眼前出现了又一条地下暗河。   不同于之前入口处的那条暗河,这条河流散发着阴森森的冷气,水中并未有任何的药物生存,而在这条冷水河的对面,是一座黑色的方石搭建而成的,像是祭坛一样的方。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候了。”   言铮走到这里便停下了脚步,恭敬地对有苏蝉微微垂首:“以我凝丹期的修为,并不能陪您走完后面的路,请恕晚辈无礼了。”   “汝是想让咱游过去呐?”   这条冷水河大概有两米宽,并不是成年人跳不过去的宽度。   如果不是言铮在这黑石祭坛内设置了什么陷阱,那便是他在忌惮自己的女儿,此时正位于黑石祭坛之中的言秋雨。   黑色的狐狸走到河水旁边,借着洞窟内的荧光看着倒影在河面上自己的影子,无奈地回头问道:“汝这是在考验咱的实力呐?”   “不,晚辈对您绝无任何的冒犯之意。”   言铮笑的恭敬,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更何况如今的这个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打的赢结丹期修士,黑色的狐狸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后腿卯足了劲儿用力一蹬腿高高地跳了起来,跨过了对这个体型的幼狐来说稍微有些长的河道。   刚一落地,黑狐狸便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儿。   这股子味道它可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和那枚害死龙朝花亲生母亲的香包同款,都是言秋雨身上的那股香气。   狐狸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觉得脚底下有些发黏,它抬起爪子看了一眼,发现原本掌心之中的肉垫已经融化成了黑乎乎的淤泥,粘连在自己走过的爪印上。   “看来,小秋雨的确在这里面了呐。”   好在小黑狐狸如今的这副躯壳感觉不到痛苦,它的爪子在香味的侵蚀当中不断地融化,却又因为怨念聚合体的特性而不断地再生。   就这样,黑色的狐狸还算顺利地来到了黑石祭坛中央,顺着方石的缝隙,黑狐狸也发现了如今被称呼为“湘语”的二师姐——言秋雨。   此时的言秋雨身上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长发梳理起了发簪别在脑后,双目暝阖,盘腿而坐,在她的对面是一个巨大的只能从水池当中露出半个壳的巨大贝类。   从贝壳内喷吐出的白色薄雾笼罩在言秋雨的身体周围,并且源源不断的被染上了粉紫的颜色。   少女的黑发在浓雾之中轻轻舞动,数道流光萦绕在她的身体周围,随着那些荧光的每一次晃动,空气周围甜腻的香味儿就会浓郁几分。   狐狸跳上了一块黑色的方块石头,冲着祭坛内喊了一声:“小秋雨,我来接你回家了呐。”   这一生小秋雨让盘腿而做的少女微微睁开了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人一狐就这样彼此对视着,黑色的狐狸并没有贸然接近言秋雨,而是笑着打招呼道:“不会不认得我了呐?”   “……菱儿……不,付哥哥……”   言秋雨的声音听上去和来时区别很大,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缺乏感情,有些生硬了。   “都对呐,但也都不对呐。”   黑色的狐狸晃了晃自己的九条尾巴:“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那应该也知道我这个时候来找你是什么意思呐?”   “……”   “澄水师伯开着灵梭来找你了呐,可我不能让你这幅样子去见她——虽然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呐。”   “……菱儿……”   “师姐,回家呐。”   黑狐狸跳下了黑色的方石,在接触到那些雾气的瞬间,它身上的皮毛发出了“嗤嗤”的被腐蚀的声音,不过这并未阻挡它前进的脚步。   言秋雨呆呆的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狐狸,忽然面色一冷,抬手拂袖,一道凛冽的风打在了黑色的狐狸身上,将原本个头就小的它硬生生地给吹了起来,撞到了黑色的方石之上。   “呜呐!”   “……”   言秋雨的脸色露出了些许的不忍,但她还是决绝地说道:“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麻烦你给我师父带个话……就告诉她,言秋雨已经不在了。”   “亏你还是在莲华宫长大的呐,这个理由要是真说出来,咱们几个师父还不是要挖地三尺把这个梦桃源给扬了呐?”   对于言秋雨的决绝,黑色的狐狸并不意外。   它盘腿坐在了自己落地的位置,没有贸然的靠近。   只是仰起头来看着那巨大的贝壳。   “之前我一直对前世的事情避而不谈,是不想伤了你的心呐,不过既然小秋雨这么倔,那就别怪付哥哥跟你翻翻旧账了呐。”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言秋雨的语气更加冰冷了几分。   但黑色的狐狸并不在意。   “别忘了,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呐。虽然这一世你是我的师姐……但你既然留有前世的记忆,那我们可以聊的东西可就太多了呐。”   “我不想说。”   “嘶……呼呐,这可由不得你,因为哥哥我是个穷退陌路的人生败犬,而不是什么亚撒西类型的家伙呐。”   狐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直接开门见山好了呐——小秋雨,你之所以不想离开这个组织的原因……我猜,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少主’,而是‘主人’了对吧呐?”   “?!”   “我见过言铮了呐,虽然前世未曾谋面,但是这一路上也听了不少言铮的黑屁呐,按照大家眼中的印象,你的父亲不应该是我刚刚见到的那副样子呐。”   黑狐猩红的眸子盯着背对着自己的言秋雨。   “我大概猜得出来……你如今用一种比我更加温柔的手段,‘取缔’了你原来的父亲,是不是呐?”   “付哥哥……够了。”   “有什么够不够的呐,我容忍了你那么久那么久,只是因为你答应我要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呐,咱们不都说好了要一起过今后的生日呐,你自己的,你在付家被收养的,你被莲华宫收养的……明明小秋雨有那么多的生日要等着我去庆祝呐,事到如今你却想食言而肥,这可不行呐。”   “这是我的命……”   “是呐是呐,你的命,你的使命呐。”   黑色的狐狸挠了挠头。   它低头看着自己不断融化的毛发。   “刚刚接触到那阵大雾的时候,我终于理解了呐……你的香味配合这个浓雾,能起到的作用不仅仅是将肉体融化那么简单呐……你甚至连我这个怨念的结合体都能够消融呐。”   “不仅仅是摧毁肉体,还能够融化精神呐……”   狐狸呜鸣了一声。   “当初在我们刚刚来到东州的时候,在马车上,周清影突然变得很不对劲呐……当时只有你,小炮仗跟周清影待在一辆马车里,小炮仗虽然是个有些古怪的孩子,但却鲜少会主动采取行动呐。能想到让周清影变得不对劲的直接原因,应该就是你了呐。”   “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呐,就算是有,你也该去向三师姐说呐。   “我不会回去的……我有我的使命,付哥哥,你别再逼我了,我求求你,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你的使命呐……”   狐狸眯起眼睛:“的确,现在已经覆水难收了呐……这一世的你提前回到了组织呐,然后……融化了言铮的精神,就像我去拯救龙朝花一样,你也打算采取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行动去改变些什么呐——比方说,彻底了结妖族和人类的恩怨……什么的呐。”   “付哥哥……”   言秋雨默默地转过身来。   身穿白色长裙的她微微垂下了头颅,双手捧在心口。   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   她的双眼已经变了颜色   那是一对儿粉红色的眸子。   和莱莱紫的很像,但又隐约有些不同。   “我是妖族,我有我的立场……抱歉。”   “噗嗤。”   言秋雨郑重其事的道歉,换来的却是黑色的狐狸掩着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它咧开嘴巴捂着肚子,在地上咕噜咕噜地翻了个滚。   随后晃动着九条大尾巴爬了起来。   “你这丫头从小就是死脑筋呐,你在跟一头狐狸说什么‘我是妖族,我有我的立场’呐?”   “……”   “如你所见,在这一世贸然采取行动的我呐,为了对抗东州的皇帝,变成了如今的这幅鬼样子……我大闹皇都的那天你应当也在场呐?为了不让金丹高手伤害我,你还提前替我解决了一个是呐?”   “我,我们是不一样的……付哥哥只是被卷入了东州的事情而已,可是我——”   “可是你?可是什么可是?之所以一直对我支支吾吾的,是因为你觉得前世是你害的莲华宫灭门呐,你觉得你是害群之马。所以你才会一直不安,一直对‘杭雁菱’感到愧疚,一直跟我打哑谜呐。”   狐狸再度迈开了爪子,踏入了迷雾。   “你唠唠叨叨的说着什么命运呐,命运呐的……因为你觉得你是扫把星呐。前世莲华宫被组织灭掉了,给你落下了心病。今生付家被组织害了,让你又有所隐痛……”   暗金色的眸子取代了原本的猩红。   狐狸微微的笑道:“不过……”   “其实我很高兴呐,想通了这些就能明白,前世你烧掉我们的订婚草戒,只是因为你当时不想连累我,而不是你真的要跟我分道扬镳,否则这一世你不会主动要求跟我一起来到东州呐……”   “付哥哥,别过来了,你的身体受不住的!我不想对你动手,走开,快走开!”   “你在对一坨三百年前的怨念,和人与妖族的怨恨制造出来的怪物说什么呐?”   狐狸并未停下它的脚步。   哪怕身形在不断地重复着被溶解和重组。   “在东州呐,我们的马车队再次被组织袭击怕是成了压垮你的最后一把推手,所以你决定主动接受你的命运,回归组织,掌控组织,这样你就至少可以保证组织不会擅自加害你想保护的人,我说的对呐?”   “我……”   “不,我想你接触组织比我预想的要更早呐,也许你这一世本来就打算回归组织,只是因为我突然恢复了付天晴的记忆,而拖累了你的脚步而已呐。”   “付哥哥,别,别过来了,我求你……”   “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在主动赴死呐。”   狐狸的爪子开始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它奔跑,轻轻起跳,然后一记飞踢踹向了言秋雨。   “我只是为了接近你这个不肯把心里话说给哥哥听,自己一个人要去抗一切的脑子不灵光的蠢妹妹——然后赏给咱莲华宫脑子最不灵光的谜语人二师姐一记杭雁菱飞踢呐!!!” 八十三章 小秋雨   狐狸的黑爪子重重的踢在了言秋雨的脸上。   算起来,前生的三百八十年和如今的十三年,这还是“付天晴”第一次动手打言秋雨。   这个从小到大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宝贝妹妹,今天被变成了狐狸的哥哥一脚踹在了脸上。   言秋雨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可她还是连忙伸出手来,接住了落下的黑色狐狸。   “从小到大我可没舍得打过你呐,这还是头一次呐。”   狐狸两只前爪耷拉着,翘起来刚刚踹在小秋雨脸上的腿。   漆黑的雾气不断地从它的身躯剥离,让身体的边界若隐若现了起来。   言秋雨双手捧着狐狸,双手能够感知到的重量在不断地减轻。   她举起手来再次想要将狐狸抛出毒雾的范围,而狐狸从这个反应也不难判断出,此时的言秋雨并不能够完全的掌控这股具有腐蚀肉体和融化精神作用的毒雾。   “不过小秋雨呐,确定要把我抛开呐?”   在言秋雨的手将狐狸甩开之前,它轻易的跳跃到了言秋雨的肩头上,随后用力一蹦,跳到了言秋雨跟前的那扇沉在水中的大贝壳之上。   这里的香味儿浓度稍微稀薄了一些,而巨大的贝壳对于狐狸的到来并未产生太多的抵触。   总算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黑色的狐狸爬了下来,低头看着言秋雨,那张狐狸脸上露出了哪怕是人类也看得懂的微笑。   “虽然我没打算给你选择的权利呐。”   “付哥哥,我说了我不会回到莲花宫了!”   言秋雨红了眼眶,她低下头捏着裙子,嗫嚅着:“你快走吧,我不要再看到你了。”   “我信了你的邪呐~!前世就是被你用一枚烧毁的草戒忽悠住了,这辈子我怎么可能上同样的当?”   狐狸傲慢的抬起头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外形影响的原因,狐狸状态下的她比起当人的时候确实皮了许多。   不过看着青梅竹马梨花带雨的样子,狐狸的得意倒是也没持续多久。   她无奈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所以说小秋雨你是个死心眼呐,什么事情都自己憋着——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的使命是什么呐?”   “……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   “可是你看我如今的这个样子,还有什么牵扯不牵扯的呐?就连东州的皇帝都已经死了,有苏蝉也已经现身。”   狐狸嘶嘶地笑着:“我已经是东州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我也是东州无所不能的大圣人,我是有苏蝉的盟友,是皇女的门前仆从,如今和东州的瓜葛已经太多太多,也不差你一个小小的组织首领……一个‘妖族’呐。”   “……”   “好啦,死心眼的妹妹呐。我现在连人都不是了,动物和植物都体验了一个遍,你是组织首领的女儿也好,曾经狸猫换太子的选择之一也好,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人生并非虚假,你究竟是介意着什么?才不肯让我对你施以援手呐?”   狐狸伸出了自己的前爪,柔和地笑着。   “你说的没错呐,你有你的立场,可是我却没什么立场,你是我的妹妹,有事情困扰着你了,我还能不帮忙是咋的呐?”   言秋雨看着哪怕变成了幼狐,身影变得渺小,却仍然对她笑着的狐狸。   “付哥哥,我要面对的事情……和你想象的不是一回事。”   言秋雨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捂住自己刚刚被狐狸踢到的脸,又坐回到了地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父亲也好,东周的皇帝也好,我所想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活在当下的人’,而是……我绝对不想让付哥哥沾染的东西。我可以向任何人求助,但唯独你不行……你不能沾染它。”   言秋雨的目光决绝了起来,她抬头看着黑色的狐狸,语气严肃了下去:“为此,我……我……宁肯这一世再和你闹掰一次。”   决绝的声音在黑色的方形石头   狐狸耷拉下来了耳朵,看着依旧有些执迷不悟,在钻着牛角尖的妹妹。   老实说。   它多少有些生气了。   就好像是劝服叛逆期的妹妹,却被不懂事的孩子掀起伤疤了一样。   大部分情况下的黑狐都是个随和的家伙,能让它生气的人和事儿真的不多。   尤其,是对自己人。   黑色的狐狸注视着妹妹,冷笑了一下。   “看来你的决心比我想象的更大呐,不过我对你的容忍也到此为止了呐,言秋雨——在你我闹掰之前,希望你至少能够看在往日你我兄妹的情面上,至少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呐?”   如今东州的皇帝已经死了。   新皇裔不成气候。   虽然自己并不打算趁着人类一方虚弱的时候因为言秋雨的缘故就将立场倾倒向组织。   但至少眼下的东州应当不存在需要言秋雨放这种狠话的东西才对。   就连会发生在未来的莲华宫覆灭事件都因为杭彩玉的死而被提前规避。   言秋雨到底想要对抗什么?得到什么?   为何唯独把我排除在外呢?   “谜语人的游戏到此为止呐,小秋雨。”   就算外貌如今已经变成了狐狸,但从一起长大的默契还是让言秋雨听懂了黑狐狸语气中压抑着的愤怒。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有些过分,但并未改口。   因为那的确是言秋雨这个人这一世的打算。   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付哥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神明吗?”   ……   ……   ……   ……   “啊?”   本来表情十分严肃的黑狐狸就好像是突然掉线了个半分钟一样,良久之后才啊了一声。   “神……?”   你要干甚么?   这一世的目标是弑神吗?   那你不让我卷进来可太对了,上一任神是我亲爸爸啊!   黑狐狸的困惑让言秋雨眼神黯淡了一些。   “果然,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付哥哥也没办法接受吧?”   “啊,这这这,神,神……呐?有倒还是……有的。”   它犹豫了一下,举起了爪子比划着。   “就……就是一中二病大叔,臭棋篓子,早年丧子,中年离异,过得可惨着呢,老婆不会做饭。平时穿着白大褂一本正经的德行,结果最大的爱好是假模假样地听别人护士小姑娘休息的时候聊八卦吃瓜。”   “付哥哥,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这语气也不像是开玩笑的呐?”   “……”   “小,小秋雨,不管怎么说,神明这种东西哪怕曾经存在过,如今的世界也应当已经消失了吧?你莫不是想要通过修炼……登临神位呐?”   “神明虽然消失了,但是它的影响还残留在这个世界上。”   言秋雨抬起头来,仰望着地下的穹顶,抬手指着上面。   “付哥哥,来到东州这么久了,你应当知道,地脉的概念吧?”   “好像是说是贯穿在大地之中的灵脉,能够记录大地之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来着呐?”   “没错。”   言秋雨点了点头,坐在了地上,双腿环住膝盖。   “既然它是‘记录’,那么理所应当的,能‘记录’的只有过去发生的事情。可是我却在这地脉之上,时常会在幻境中遇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是的,比如说……我曾经宗教之中的三天前,在东州的地脉上看到了黑白两色的狐狸彼此厮杀,见证东州的皇帝在那一天寿终正寝。”   言秋雨抿着嘴唇,看着黑色的狐狸。   “比如说……这几日我也在梦中遇到了……人类和妖族并未因此停止厮杀,反而因为一场瘟疫……变得和妖族继续相互猜疑,在求死不得的痛苦之中挣扎致死,直到下一个谎言的轮回开始。” 第八十四章 风波未停   “圣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孩子啊!”   “我儿子,我儿子疯了!救命啊!”   “去去去,别把病人带来这里,会传染的!”   “救命,救救我家孩子啊!”   自从澄水仙子到达了东州之后,过去了十天。   在这十天里,一股奇怪的“疾病”在东州皇都蔓延开来。   它并不置人于死地,但却会让人变得暴躁,易怒。   身上开始生长出来毛发,瞳孔变得诡异,有的身上甚至会莫名其妙的生长出来叶片。   这种疾病患病前期难以察觉,可一旦出现了变化现象后,人类会在极快时间之内转化成“妖族”的模样。   最一开始的时候,东州皇都人将这一现象视为是有妖族的间谍伪装成人类的样子,予以扑杀和剿灭。   可到了后来病人变得越来越多,事态才变得无法控制。   没人知道这种疾病的传播途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疾病的根源在哪里。   这种病只会感染人类,转化成妖族的人类力量甚至比寻常的妖族都巨大许多,虽然并不致死,但感染者却会对人类产生强烈的攻击欲望,严重地危害了东洲百姓的生活。   之后过了不久,病例的目击报告变得越来越多,不光是皇都,东州各地都出现了这种诡异的疾病。   在这个世界,医术不过是修仙之法的副产物。   人们自然没有防控疾病的意识和能力,对于这种不可理解的“妖化”现象,当下缺少皇帝领导的东州百姓自然而然的将矛头对准了东州境内的妖族,认定这是妖族的阴谋。   这种怀疑并非全无道理,毕竟受到感染的只有人类,受到损失的也只有人类。   人类开始怀疑这种疾病是妖族散布的之后,怀疑的种子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来让它萌芽了。   妖族一定就是感染的源头。   只要将妖族全部都杀干净了,剩下的人类就能够太平。   因为东州的那场恶兽之战而建立的桥梁就这样崩塌了,信任来得快,去的也快。   人类开始在各处搜捕妖族,将抓到的妖族残忍的杀害。   然而……   然而……   此时的东州皇都,是【绝对不可能死人】的。   因为地脉的丰沛,被某人植入地底的紫金木攀援着地脉疯狂的蔓延着,生长着。   这富有生命力的植物听从了主人下达的最后一个任务,无私的将自身过剩的生命力反馈给地上的生灵。   虽然人类和妖族都可以平等的享受这份恩泽,但实际上在这段期间大量被绞死的只有妖族,得到紫金木的反馈,不断地死而复生的也只有妖族。   没能被夺走生命,但却让猜疑的幼苗迅速地茁壮生长,宛若汲取着尸身勃发的紫金木一样。   人类开始将怀疑的矛头对准身边的人了。   一开始是病人,随后便是那些看上去有些古怪的正常人。   对妖族的不信任转变成了对人类的内耗。   信任的价值一跌再跌,而鸣悦楼前面的长队却一天比一天更多。   人类相信着这位曾经让整个东州不死的圣人能够救治好这种诡异的疾病,而事实上,在疾病蔓延的最初几天,的确有几例被治好的病人出现。   虽说之后的收治难见成效,但好歹也是个指望啊。   “今天的队伍也排的这么老长啊。”   在明月楼的楼顶上,少年人挠着头发,苦恼的看着下方的队伍。   他叫付天晴,是下一任皇选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灰色斗篷的小女孩,这女孩儿眼睛很大,咕噜咕噜地转动着,门牙稍微有点长,说话有些含糊。   “大哥,辙真的行得通吗?”   “姑且是权宜之计了,整个东州的妖化病患者都来这里就医,因而把你们藏在这里,即便是露出了些许马脚,他们也不敢在这里造次,只会把你们当做这里的病人。”   付天晴依靠在楼顶的瓦砾上,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可长久之计……我想不出来啊。‘她’差不多也应该到极限了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付天晴口中的“她”,指代的自然是如今在明月楼中为病人们诊疗的那位小圣人,也是莲华宫的新成员,和自己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妹妹,小小菱。   接连几日的应付患者已经让她的精神压力变得很大了。   和真正的杭雁菱不同,小小菱的心理素质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虽然在这修真世界,小孩子的心性比起地球的孩子来说要更成熟许多,付天晴更是有小小年纪就被八岁儿童直接打断一条胳膊的成功经历,但是针对这种妖化病的“治疗手段”可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了。   鸣悦楼所谓的医治手段,包括之前那几个成功地案例,并不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治疗妖化病的方法。   而是他们采取了一种类似于卡BUG的手段——杀人。   在如今濒死之人可以立刻复活的东州,将妖化病的患者杀死,让他重新恢复成健康的状态是一种很正确的治疗手段。   这种治疗方法虽然是最开始在无意之中发现的,但的的确确的好用。   前几天小小菱还能够以治疗的名义逼迫着自己下杀手,可随着求治的患者越来越多,意味着她要杀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老人,妇女,小孩。   有自愿来求医的,也有被周围的邻居亲戚们强行“认定”为是妖化病患者,送他们过来“解除隐患”的。   即便是拥有绝对正当的理由,但是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将自己六岁的女儿推到“圣人”面前,满怀希冀的看着圣人。而那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看着医生,双眸之中噙满泪水,摇着头,试着躲在爸爸妈妈身后,却又被爸爸妈妈们推到了圣人面前时的画面……   孩子自然不知道她马上要去的诊疗室事实上和白虎门前的断头台没什么区别,可小小菱却要承担着杀害无辜孩子的罪恶感。   即便知道了她马上能够活过来,可亲手掐断那么纤细的脖颈,看着被父母亲手推向断头台的女孩儿临死前惊恐又无助的眼神……   下杀手谈何容易。   为了不辜负杭雁菱临走之前的交代,小小菱咬着牙挺了几天。   如果不是付天晴发现了异常,恐怕这个为了姐姐可以失衡一切的孩子要忍耐着这种负担,继续重复着以“治疗”为名的杀戮。   十三岁的孩子,不该做这种事情的。   付天晴也不知道自己的阻止是否正确,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小小菱这样渐渐地对生死感到麻木下去,将鸣悦楼的“治疗”的方法与小小菱一直在做的事情告知了逗留在皇都之内的澄水仙子,这才勉强将她拦了下来。   这几日鸣悦楼只是按照澄水给出的药方,给病人开一些安抚心绪,凝神静心的丹药,可这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澄水接连几日的和东州的修士商讨对策,不能放任疾病就这么蔓延下去。可付天晴清楚,这终究只算的上是某种出于人道主义的援助。   一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澄水会立刻放弃当今的东州情况,即便是老杭和小秋雨没回来,也会强行将他和周清影,以及那个被老杭重点交代过的三皇女塞上灵梭,先把他们带回去再说。   可这样一来,付天晴再想回到东州就难了,而老杭在东州说不定会遭遇到什么情况,到时候自己就算是想帮忙也根本没地方插手。   至少在离开这里之前,先尽自己所能找寻到破局的方法吧,哪怕只是给老杭留下一丁点的线索也行。   “大哥,我嗦。”   身后的白鼠妖精素烛拉了一下付天晴的袖子,她看着下方人来人往的群众,有些迷茫地说道:“人类为森么讨厌妖族哇,变成妖族不好吗?”   “当然不好,他们原本就是人类,怎么可能舍得……”   “可我们不介意自己变层人类啊。”   素烛指着自己:“我原本似个白老鼠呐,可似你看看现在,我和大哥擦不多嘛。”   “这个嘛……”   妖族变成人类是为了获得更快的修炼速度,而人类退化城妖族可就是……   “我滋道,人类瞧不起我们,可似我想不出来为森么。”   素烛左右摇晃着自己的大尾巴:“我们的感知能力比人类强大的多,力量也厉害不少,他们有了这样的变化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就像我们获得了人类的智慧,能够看清五颜六色的大地,能够听到鸟语花香时的那种感动一样……他们为森么会讨厌啊?”   “谁知道呢,也许……根深蒂固的偏见吧。”   作为接纳了白雷蛟王力量,能够让自身变异的和妖族无异的付天晴,对于素烛的逻辑并不是无法理解。   毕竟自己就是因为妖族的力量而获益的那类人,如果是自己染上这病,说不定会反而高兴。   不过这份妖化的力量同时伴随着凶暴化的加持,即便获得了凶猛的蛮力,也没人会希望将这份力量施加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吧。   如果自己染上这个病的话……   ……   ……   “等等,为什么我染不上这个病呢?”   付天晴讶异了一下,捂住了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   这里是修仙世界,拥有着妖族,神仙,有着诸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事物。   这里的死人能够复活,这里的天地充盈着灵气。   但是,但是……   这个世界也是讲究“理”的。   疫病在哪个世界都是疫病,传染病的构成要素在哪个世界都不会变。   这是初中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染人群。   传染源无法查明。   传播途径无法查明。   眼前自己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就是易感染人群。   他们有什么共性没有?   没感染疫病的人又特殊在哪里呢?   为什么自己没有染病?为什么鸣悦楼的人没有染病?   为什么皇都是疫病的高发区。   “*!”   付天晴骂出了一句脏话,身为三甲医院副院长的儿子,自己如今竟然要在一个修仙世界里面试图用唯物主义的方法去思索破解之道。   但没关系,有头绪总比站在这里发呆好。   “素烛,多谢了!”   他道了一声谢,翻身从鸣悦楼的屋顶跳了下去。   素烛呆呆的看着从楼顶跳下去还骂了一句粗口的付天晴,挠了挠后脑勺。   “嘿嘿,谢我啥啊?”   ———————————————————————————   “澄水前辈,澄水前辈!”   “我在,怎么了?”   在房中调配着药物的澄水因门外少年人的打扰而推开了门,连日的熬夜让她精神多少有些萎靡,不过在少年人的面前,她还是展露出了最基本的礼貌。   虽然曾经这个少年人十分无礼的打上了莲华宫,让莲华宫出了一把糗,但这几日的相处,她也逐渐放下了对付家之子的芥蒂。   “这几日我们都一一查过了对吧,没人在水源或者食物之中下毒是不是?”   “是啊,都查过了,一切正常,找不出来头绪。”   澄水微微后退了一步,将少年让进了房间里。   “看你这么着急,有什么发现了?”   “我说不好,有些事情要问您。”   付天晴这风风火火的样子,一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奔跑过来的。澄水点了点头,随手一指,房间内的一把木头椅子被她挪动到了付天晴的跟前。   “坐下歇一会儿,慢慢说,小子。”   “不了,首先——没有下毒,我们找不到传染源和传播途径……病例呢,病例分析过了对吧??”   “……”   听到传染源和传播途径这两个词,澄水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逮到了一个发病伤人的流浪汉,检查了他的身体……甚至把他给解剖开了。”   “有什么发现没有?”   “身体的大部分血肉经络,脏腑这些东西还是人类的,发生妖化的部分像是凭空生长出来的一样……感染部分是由外而内发展,估计不久后就会完全妖化。”   “那么感染者的修为差别大吗?是不是只会感染凡人?”   “不……有不少王孙贵族家的公子哥儿也染了病,只不过他们都遮遮掩掩的不肯往外说罢了,听说有些人认为熬着就能熬好了,不肯跟我交底,东洲人也是遮遮掩掩的。目前我所知道的,染病的最高修为是真元期。”   “鸣悦楼是不是没有一人染过病?”   “嗯,对。”   “道派的病人是不是格外的多?”   “……………………诶,你这么一说……”   “染病的人当中,是不是没有一个外州人?全部都是东州本地的?”   “这个我不清楚,还需要探查。”   澄水认真的反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我在想发病的条件。”   付天晴咬着牙:“猜测,仅仅是个猜测——鸣悦楼的人不染病,是因为她们的老板是妖族,她们也都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件事。道派的人染病多……恐怕是因为他们当中憎恶妖族的人占大多数。如果最后经您查证,那些西州、北州、包括我们南州在内的人,没有一个染上这种怪病的话——”   “你是说……染病是根据对妖族的憎恨来决定的?这未免有点……”   “如果这不是病,而是某种诅咒呢?”   付天晴摇了摇头:“我们几乎都下意识的将这种异常现象当成某种疾病,但据我所知,东州是存在信仰这个概念的,想当年莉绯女皇和有苏蝉签订了以人类的信仰进行交易的誓约。我不清楚这种力量是如何运转的,但既然信仰这种东西能够给妖族带来力量和资源,反过来……恐惧也可以。就好像是我当初面对的那个由东州人的恐惧和偏执虚构出来的黑色‘有苏蝉’一样。既然恐惧能够具现化一头那般体积的怪兽,转化小小的人类应当并不是一件难事吧?” 第八十五章 道观   总而言之,下一步的行动应当是去调查那些妖化病患者的状况。   澄水的行动效率很快,虽然此处是在东州,她还是迅速将相关情况告知了东州朝廷内认识的人,委托他们对数量众多的患者展开调查。   不过澄水毕竟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将付天晴的猜测说给东州人听,只是说这是研究病情的需要。   事关东州安全,莲华宫的声望也摆在那里,在她的号召下,感染者们的背景纷纷被调查了个清楚。   而没那么大影响力的付天晴也有自己的想法,他选择来到一个朝廷的触手暂时还无法触及的地方——真阳观。   这里算得上是天下道派的首脑所在了,身为国教,真阳观的道观范围几乎有二分之一个皇城大小,坐落于皇都东北处的真化山上。   若是在往日,这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信众络绎不绝,能从山上一直排队到山下,香火连绵不断,传闻中因为信徒烧香叩拜的太多,每到日出时分,在朝阳的照耀之下,真化山峰顶便会笼罩在一片紫烟当中,蔚为壮观。   当然,此刻的真华山远远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在妖化病爆发之后,真阳观就采取了封山,严禁外人进入真阳观的同时,也绝对不允许真阳观内的弟子外出,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状态。   倒不是真的像东州内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真阳观大事当头要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人。   实际上,真阳观的做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对控制当下局面最妥当的选择。   道派之人感染者甚多,一开始妖化病大规模爆发的时候,真阳观是最早遭重的。虽然说不上全军覆没,但也把他们打了个猝不及防。   真阳观在第一时间将其余来不及撤离东州的道派弟子接纳进了自己的道观之内,避免妖化的弟子伤害到他人。   毕竟和那些妖化了之后,只是力气变强几倍的普通人不同,妖化的修士杀伤性更大,手段也更加残忍,若是放任他们出去,恐怕不知道要沾染上多少百姓人家的鲜血。   因为东州特殊的修士管理制度的原因,平民百姓当中有资格修炼的孩子大多进入了道派,因而如今集中管控还算有效,零星的几个失控的修士也被及时的召回了道观之内。   他们在真化山之外布置下了护山雷阵,使得真化山不论白天黑夜,昼夜之间乌云笼罩,电闪雷鸣。   这是当初李天顺为了保护杭雁菱不被那些大少爷骚扰的时候,在女生宿舍之外布置的阵法就是这种雷阵的青春体验版。   最大限度的强化威力,利用地脉作为力量的补充,每天几万两几万两的烧银子,甚至需要两名金丹期修士作为阵眼持续输出。除了敌我不分和布置周期太长,对于阵法要求太苛刻之外,这雷阵几乎是完美的。   付天晴看着满山的乌云,抓着后脑勺叹着气:“这玩意儿估计避雷针是不顶用了,我这雷蛟的力量也不知道穿不穿的过去……咋跟老李取得联系呢……”   李天顺因为接触过素烛等人,内心对妖族的观念应当是发生了一些改变的,否则按照他之前对妖族的敏感程度,这家伙变成妖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付天晴来这一趟除了查看道观的情况之外,另一个目的也是想法子把自己这个牛鼻子兄弟给救出来。   一路沿着真华山的台阶拾级而上,付天晴抬头看着空中的乌云,有些意外的皱起了眉头。   雷声比之前小了很多,前几天他来过一次真阳观,那会儿的雷电交加,天威浩荡,硕大的雷柱通天彻地,黑压压的跟传闻当中的魔渊一样,完全不像是个正派人士应该待的地方。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此处早已经不是正派人士聚集清修的所在,此处是道士们的囚笼。   可是今天之前不同   雷怎么变小了那么多……   付天晴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攻势已经削弱了不少的雷电,朝着山顶摸了过去,差不多花了两刻钟的时间,他来到了真阳观的山门跟前。   一道闪烁着雷光的紫色护罩将整个庞大的道观建筑群笼罩在雷电的庇护之下,而在山门的正当中,插着一把突兀的,黄金色的长枪。   那一杆枪直接在雷电的护罩上刺出了巨大的裂隙,半根枪头刺进了护罩里头,留下了一个容许儿童钻入的空隙。   惨叫声从缝隙之中传来,付天晴的表情陡然一变。   糟了,牛鼻子窝让人给捅了!   他当下不再犹豫,直接开启蛟龙附身的状态,电光石火之间撞破了原本存在的裂隙,冲入了真阳观之内。   刚刚走到大殿门前,眼前便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付天晴下意识的走到跟前,却发现是一个身穿道袍,染满了鲜血的男人。   他大张着嘴巴,口腔里满是鲜血,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声音,手指不停地抓弄着。   舌头被挑断了吗?   手脚筋也断掉了……   是为了防止里面有人跑出来通风报信吧。   付天晴粗略的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运用体内的木灵气为他恢复了些许体力。   在东州皇都之内的人虽然不会死,但此处已经出了皇城,这样的流血量虽然不至于要命,但一不小心呛住了,也是有活活被憋死的风险的。   因为这家伙已经完全说不出来话了,付天晴放弃了询问他情报的打算,将他背起来护送到了护罩之外,随后又从怀中取出来了一个金色的竹筒,递给了那名道士。   “我姑且治好了你一部分伤势,你恢复些体力之后马上跑下山,在乌云遮不住的地方拉下这根竹子的引线,给皇都的部队报信,明白了么?”   道士用力的点了点头,可看付天晴扭头又要重新进入道观,连忙拉住了他。   “啊,啊……”   “我去拖延一下袭击者,如果跟你一块下山,万一袭击者追出来,你我来不及跑出乌云覆盖的范围就会完蛋了,分头行动是最稳妥的,我看你也是个真元期,一刻钟下山应当不难,万事拜托了。”   将传讯竹筒托付给道士后,付天晴迅速的返回了真阳观内。   能造成这般杀伤,只怕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金丹期。   眼下东州这般情况,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袭击的应当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织了。   好在付天晴曾经和那个组织的血眼老鸦打过交道,当时杭雁菱用师长给她的防狼用品——一枚凝聚了金丹期全力一击的灰色丸子将其重创。   付天晴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枚一模一样的丸子攥在了手中,这是澄水交给他让他以防万一的,就算这个袭击者真的是金丹期,手下也有一搏之力。   “奶奶的,趁着那几个能打的牛鼻子当初跟老杭对战的时候受了伤,现在来偷家了是吧。”   付天晴骂骂咧咧的一只手藏着丸子,另一只手攥着血红色的邪刀【残照】,穿过了大殿,来到了大殿之后的太极广场。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道士们,有正常模样的,也有妖族化的。   在太极广场的正当中,站着一个手持透明白色骨枪,孑然而立的紫发小姑娘。   她的脑袋上竖着一对儿紫色的狐狸耳朵,尾巴耷拉着,身上穿着的衣服像是渔民用的粗布衣服,已经被大量的鲜血染红。   她的枪尖对准了一个看上去七十多岁了的老人,正在说着些什么,因察觉到了付天晴的接近而将目光转了过来。   “……又来一个?”   “呜哇。”   在看清女孩儿的面容之后,付天晴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这张脸,他曾经在祖奶奶的梦境当中见过。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白毛狐狸变成了紫毛,而且尾巴也就只有一条。   是有苏蝉的碎片么……   “少年人,看样子,你不是这个道观里的人?”   长得跟有苏蝉一模一样的女子并未对付天晴直接就发动攻击,她打量了付天晴半晌,忽然放下了长枪,抬腿一脚踹在了那老道士的胸膛,将他踢飞了出去后,转身面对着付天晴。   “你来到这里,所为何事?”   “这话应该问你吧?这里的人都是你杀的?”   “杀人?不。”   女子抬起手来,指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那些道士们:“此处晦气冲天,雷云阵阵,我怀疑这里隐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就过来打扫……碰到了这帮道士同门之间自相残杀,因为不知道是谁对谁错,索性就出手帮着劝架了一下。”   “……你劝架能劝的整个广场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   “那是因为他们贸然对我发动了攻击——以一敌多,我有充足的理由自卫,这合情合理吧?”   “嘶……”   付天晴看着这个竟然真的跟自己好好讲道理的袭击者,吞了一口唾沫。   他抱了一下拳头:“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牙爪,你呢?”   “付天晴。”   “手里藏着的那个东西还是先放下巴,在你的手被我的枪尖挑断之前。”   牙爪无所谓地说了一声,横过枪来,双手搭在了长枪上,看着一地的狼藉。   “放心吧,我废了半天劲,好歹这里没有一个人死,为了防止他们再自相残杀,我挑断了他们的手脚筋。他们骂我的污言秽语太难听了,我就断了他们的舌头,听说东州皇都现在闹一种奇怪的疫病,小子,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的……嘶,等等,你袭击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十几岁的,长得白白净净,名字叫李天顺的?”   “没什么印象,你可以在地上的那群人里找找,如果不在的话,多半是躲在了那里——”   牙爪抬手指向了背后的真阳观后殿。   “一帮人回去保护他们的观主了,好像是把我当成了入侵者,真的是,怎么解释也说不听。”   “……你把人家的护山大阵给挑破了,还好意思说这?”   “那的确是我的权宜之计,如果我不那么做,只怕这里的人早就自相残杀全没了。可有趣的是我不管问谁都不肯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好像这是什么秘密一样。”   “……”   这倒是也不奇怪。   如今东州人人都把妖族当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这位脑袋上的耳朵和屁股后面的尾巴,俨然是没打算隐藏身份了。   被视为元凶的妖族过来问一群最敌视妖族的人,能得到答案就怪了。   “少年人,你看上去对我并无敌意,我不和你作对,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行。”   “在那之前,我先请问一下,您和有苏蝉是什么关系……是后人还是……?”   “有趣,你竟也能认出我是有苏蝉,看来你也见过【灾祸】了。”   “【灾祸】?”   “她应当是自称莱莱紫的,有趣,少年人,看来我有很多问题必须得问问你了。”   牙爪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收起长枪,双手背在身后,表示自己并无敌意,可就当她马上要接近付天晴的时候,西南方的天空突然炸响了一道光芒。   一团赤红色的光芒直入云霄,将半边天际都染成了红色。   那是之前付天晴给那道士通风报信用的竹筒。   过不久,东州皇室的人马应当就会杀到这里了吧。   牙爪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东西的用途,挑起了眉头:“为了不让事情进一步地搞砸,我还特意挑了他们的手脚筋,这是有我漏掉的人出去报信了?”   “啊……”   付天晴啊了一声,忽然激灵一下,脸色一变。   “不对,你快走!”   “嗯?”   “不行,晚了,你这张脸已经被道观的人都看到了……糟了!”   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但付天晴意识到自己算是把事情搞砸了。   他根本不可能猜得到来这里闹事的人会是有苏蝉……或者说,长得和有苏蝉很像的人。   而道派如今最缺的就是一个能够转移注意力和转嫁火力的对象,一旦东州皇都的人来到这里,看到了遍地的狼藉和这个所谓的“有苏蝉”。   那老杭千辛万苦构建出来的和平这下彻底就万劫不复了。   该死……   “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喂,赶快走,听好了——如果想知道东州发生了什么,就一定要想办法在东州皇都找到我。现在你待在这里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走!” 第八十六章 好好看,好好学。   在自称牙爪的狐狸走后,付天晴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皱着眉头走向了后殿,将敌人已经遁走的消息告知了那些严阵以待,等着敌人入侵的道士们。   李天顺被师兄弟们采取了强制保护措施,身为正天道观年青一代的大师兄,他是决计不能死在这种场合的。   等付天晴看到他时,他正躺在大殿里浑身上下用金索捆着,像个毛毛虫一样倒在地上蛄蛹。   道派的众人给李天顺松了绑,付天晴也从他的口中了解了道派的近况。   在这疫病爆发的十天当中,道派采取最快速度将有可能造成杀伤的修士们集中起来关闭在了这里。   因为真阳观的观主和其他两个金丹期修士在之前的恶兽之战当中受了重伤,还在调养,如今真阳观能够撑得住门面的只有一个副观主。   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够通过静心咒和一定的道派丹药给这帮发病的同门压制妖化,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兽化蔓延的愈发严重,传播范围也在不断地扩大。   还能保持清醒的道派人数所占的比例不断缩小,已经到了局面难以控制的情况了。   而当道观当中出现了第一个被妖化的同门袭击致死的案例时,勉强维持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道观当中有相当多的人主张通过杀死部分无药可救的同门来维持平衡,还有一部分人主张打开禁制法阵,将他们释放出去。   这些理由当然都被副观主一一拒绝,可是架不住他只是个副观主,道观当中有相当多辈分更高,资历更深的老家伙也希望尽早结束这混乱,向他这个原本就没有决定权的代班掌门施加压力。   这一来二去,局面算是彻底失控了。   本来就不是真阳观,而是参加宗教之争的那些道士们在生命危急关头动手杀死了妖化的真阳观弟子,真阳观弟子恼羞成怒打算报复回去,也杀了他们妖化的同门。   或是为了求生,或是夹杂了私人恩怨。   一开始只是明里暗里的下手,可到了今天,矛盾算是全方面地爆发了。   哗变,互殴。   虽然彼此终究是没有下杀手,但是这些天因为妖族同门的死,他们积累了太多的负面情绪。   副观主自知无力回天,也知道堵不如疏,只是叮嘱不许下死手,便由着他们以“切磋”的名义在广场之内进行战斗。   可这帮人下手终究是没有轻重,有些人甚至在切磋的过程当中妖化成了怪物。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结界破损了。   一个长得跟有苏蝉一模一样的紫发狐妖冲入了道观之内,以最快的速度瓦解了当前的战斗力。   出现了共同的敌人,不管是真阳观还是其他道观的人,甚至就连妖化的那些弟子都朝着有苏蝉这个真正的妖族扑杀了过去。   其结果便是……   无一人能敌。   她一一清点了每个人的罪过,点评着他们出手的时机,然后把他们挑断手脚筋,用那把长枪甩飞了出去。   副观主立刻组织还足够清醒的人将几位正在修养的金丹期保护起来,一直拖到了付天晴过来。   李天顺苦笑一声:“运气太差了,偏偏是今天——要不是你赶了过来,今晚怕是要遭重。”   “我来,可不一定就是运气好啊。”   付天晴苦笑一声,李天顺把他的到来视为幸运,可他自己却是倒了霉。   如果自己之前没有出于谨慎,让那个道派去通风报信,说不定还能争取更多的跟那个自称牙爪的狐狸交流的时间。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又怎么猜得到袭击者竟然会是和有苏蝉一模一样的家伙。   运气真的太差了……   唉……   “既然你还有力气,就跟我一块儿来救治伤员吧。”   付天晴没多废话,拽着李天顺一起参与到了给伤者的应急处理当中。   好在大部分妖化的弟子因为在广场上参与战斗而身受重伤,安分的很,也从妖化的状态恢复正常了许多。   等到一会儿东州的援兵到了,把他们送到皇都修养就是。   不过很难说如今的皇都还愿不愿意接收一批妖化病的患者,毕竟东州的一把手前不久也溘然长逝,现在没有个能拿定主意的人。   救治进行了差不多两刻钟,道观之外传来了嘶嘶的马蹄声,看样子是有人来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将军来,希望是何奎吧,好歹我们还能跟他搭上话……不,只要不是楚镇海就行。”   付天晴嘟囔着,给一个伤者上好了夹板,走到山门前观察了一下。   可上山的人马他有些眼生,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将军与一位身穿白裙的女子。   那女子面容有些熟悉……好像是二皇子龙朝露。   可跟在她身边护送的将军付天晴就不认识了。   好在身边有更过来的李天顺,一问这才得知,旁边那位身材高大雄壮的将军乃是东州北疆的镇守者,护国将军之一的秦浩然。   据李天顺所说,这位护国将军终年镇守北疆,鲜少回到京城,这次也是因为陛下突然离世,东州缺乏人手保护,无奈的才把这一批负责对外守疆的将军紧急调动回来,保卫京城。   只是不知道这位将军是如何站在了二皇子的身边,这画面让李天顺都忍不住纳罕地“诶”了一声。   “怎么了?”   “怪了,秦将军身为戍边将领,本应该对朝堂内的权力争斗并无兴趣,他的家里人也都是一个个克己尽责的,怎么会这么早就明确的站在了二皇子那边……这不像他啊?”   “……谁知道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二皇子向来和我们道派不合,尤其是真阳观,他们是反对二皇子这个女性**,因而闹得很不愉快。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参加救援……而且看样子,还是领头的?”   付天晴倒是没什么惊讶的:“保不齐人家想着改善一下关系,拉拉选票,毕竟现在东州已经没了皇帝,再跟国教闹僵了对她继任皇位可不利……不过”   付天晴看着几人一步步走了上来,最前头的龙朝露还看到了门口的付天晴了,微微笑了一下,脚下紧跟了两步登上台阶,走到付天晴跟前飘飘下拜:“道观内发生了什么事了?这雷阵也破了,里面还有着许多浓郁的血腥味……莫不是方才有大能上门闹事?”   “我也是刚来。”   “呵呵呵,堂弟当真是少年英雄,遇到这般强敌也不胆怯,竟能站到此时,那强敌莫不是已经被你给制服了?毕竟天下谁人不知你连断恶兽脊梁,救万民于水火的功绩?”   这话听着是奉承,说的是事实,但付天晴听着只觉得阴阳怪气的有些腻烦。   这也是当然的,现在两人是政敌,虽然付天晴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候选者之一就是那帮大臣留在皇子之间搅屎的棍子,跟本没有夺得皇位的希望,但别人眼里,付天晴的东州英雄这个名头还是来的太响亮了。   “侥幸而已,这次也是侥幸,那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儿走了,我从她的手下逃过一劫。”   “逃过一劫?是留她一命吧?呵呵。”   二皇子笑了笑,抬手向着付天晴介绍到:“这是秦将军,你东州来得时日短,还未得拜访,我来给你引荐一下。”说罢,二皇子扭头对秦浩然说道;“这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拯救了东州的大英雄,他们兄妹二人一个救治百姓,一个力斩妖兽,有此二人在,真当是我们东州的福分啊。”   一般来说介绍人都会先把身份低的介绍给身份高的,这二皇子先介绍了秦浩然给付天晴,在礼仪上已经意味着秦浩然低了这个东州英雄一头。   好在秦浩然并不是斤斤计较这些东西的性格,他看了一眼付天晴,恭敬地弯腰行礼:“秦某替东州百姓谢过小英雄,前几日家中下人不知规矩,冲撞了令妹,还望小英雄不要见怪。”   秦浩然这个名字付天晴是听说过的,当初他们家的管家跑到鸣悦楼抢人,小铃铛来找的付天晴求救。   不过因为等付天晴赶到的时候,小小菱已经自个走回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位秦将军见面。   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人家堂堂一个将军都道歉了,付天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没什么,我妹妹没受伤,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还请两位赶快过来帮忙救治一下伤患,毕竟我没有我妹妹那般的手段。”   “不打紧。”   二皇子摆了摆手:“既然强敌已走,秦将军带来的人手足够将伤患照顾好了的——哦,对了,这位是正天道观的李道长是吧?”   被搭讪的李天顺并没有回应,反倒是盯着秦浩然,清静无为,又突逢大变的李道长听说这秦家人冲撞了杭雁菱,满脸要上去抽丫嘴巴的表情。   付天晴连忙拽了他两下,李天顺这才从榜一大哥恢复到了正天道观大弟子的状态。   “哦,二皇子,您刚刚喊我?”   “噗嗤,果然道长们都是群有趣的人,在东州之内,还没有几个年轻男子能无视我的。”   二皇子倒是也不恼,反而是往李天顺的方向走了一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对了,我今日查阅道经,颇有几番困惑之处,若是小道长有心,可否来我府上赐教一二?”   那声音说的柔美委婉,二皇子笑的也像是个含羞的少女。   付天晴抱着肩膀瞅着李天顺,虽然知道二皇子这是在挖道派的墙角,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行啊,牛鼻子来春天了?   李天顺看了看秦浩然,又看了看二皇子,懵懵懂懂地回过神来:“您刚刚说您对道经有不解之处是吧?来。”   他从怀里取出来了一本书,啪嗒放在了正好走到自己跟前,人都快贴上来的二皇子,一脸认真地说道:“看了这本书,你的困惑可以解决八九成,若是有不会的,我可以亲自到府上去为您讲经。”   付天晴请说这李天顺真的答应要去二公主的门上,愣了一下。   不过看了一眼李天顺给出去的书,嘴角抽了抽,眼神移向了别处。   二皇子也是对李天顺的态度感到意外,她露出欢喜的样子捧起了书本放在胸口:“那么,本宫就在殿内等着小道长来答疑解惑了……呵呵,不知道这本书可是小道长亲手所写?”   “是我亲手写的,这些天在道观内闷着无所事事,只得写它排忧,天下只有这一本孤本。说实话,给殿下了我心里头也有许多不舍呢。”   “呀——”   二皇子红了脸,双目含羞的看着李天顺:“这……天顺道长,这本道经我一定百倍珍惜……它可有名字?”   “还没,我在发愁叫啥。”   李天顺抱着肩膀,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二皇子轻轻一笑:“那不如这几**回宫里认真研读一番,好好品味品味天顺道长的文采……想必定然是和本人一般仙风道骨了。”   “那是自然”李天顺正色道:“正好,因为妖化病的影响,我也苦于没有人帮我选定一个名字,你看文之后,记得帮我选一下……是叫《圣至尊杭雁菱东游箴言录》,还是《慈悲杭圣,万法护生》……还是叫《杭雁菱语录精选·第二百零三期东州特别篇》。”   “………………………………”   二皇子一下子没接上来话。   一边的付天晴走过来拍了拍李天顺的肩膀:“哥,牛B。”   “啊?何故出此下作之语?在这本书的面前你可得注意言行,还有二皇子,把这本书收进储物戒里吧,这墨痕还没干透,你这么贴身放着,容易把我写的字儿洇了,那可是大不敬,要遭报应的啊。”   “呵呵,呵呵。”   二皇子尴尬的笑着,付天晴歪着脑袋凑在李天顺耳边:“老李,我打赌,二皇子此时肯定特别想说一声‘焯’,然后把书扔在地上。”   “万万不可!那可是我熬了两个通宵写的——”   “怎么他妈没让你猝死。”   付天晴笑着往李天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秦浩然看着打闹的两个年轻人和呆若木鸡的二皇子,咳嗽了一声,低声提示道:“殿下,您来这儿,还有要事。”   “哦,对了,还请李道长帮我向杨观主引荐一下,我带来了些药,或许可解真阳观当前燃眉之急。”   “嗯!?”   一听有了药,李天顺这下是不敢怠慢了,不管是真是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了好,连忙答应,转头跑向了后殿。   付天晴则是疑惑的看着二皇子:“药?”   “是的,我的幕僚当中有个医生,她恰好懂些医术,虽然不能和……和那位‘圣人’相提并论,但目前总算有所收获。”   秦浩然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少年英雄付天晴:“我儿子的病就是拜二皇子所赐治好的,你不必担心,这真阳观是有救了。”   有救了?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病,哪儿寄吧来的狗屁倒灶的沙皮药?   付天晴在心里头翻着跟头骂了一串脏话。   他不是蠢人。   在认定这个东西是诅咒的瞬间,他就猜想到了制造诅咒的元凶手中说不定掌握着某种解开诅咒的方法,以此要挟东州达成某个目的。   所以在那时他就决定好了下一步行动——当东州出现所谓的能够治疗妖化病的方法时,寻根溯源查找是谁放的消息。   显然,现在这个人出现了,还是主动送上门的。   二皇子。   她就是幕后黑手。   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家伙的目的已经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如果这个诅咒真的是她所下,解开的办法也就只有她知道。   道派是阻挠这个女性**的一大阻碍,可这波雪中送炭足够让她把道派化敌为友了。   这是天大的人情……   这家伙,想做东州的下一任女皇。   而且,早有预谋。 第八十七章 驳沙卦   虽然付天晴无从得知交易的细节,不过从二皇子面带着笑容离开真阳观这一点可以得知,她的敌人至少已经少了一个名额。   东州的人马将伤者送往东州拯救,付天晴和李天顺坐在石凳上,相对无言。   这几日东州发生的种种在付天晴脑海当中一一闪过,虽然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断,但直接将二皇子认定为凶手的话,这一系列的巧合就有了一个串联起来的线索。   东州爆发疫病,被冠以圣人之名的圣雁菱无法救治。   在恶兽之战当中积累的名声因此就败落下来,虽然东州人不至于忘恩负义的因为小小菱治不好怪病就去砸了她的招牌,但是……   一个南州来的圣人,哪里会有自家的皇女容易获得声望。   她可以轻松的推翻圣人的权威,凭借着手中的灵药博取民心。   之后阻挡在她面前的最大困难就是身为国教的真阳观极力主张的,女子不能胜任皇位这一点,她也成功的通过今天的赠药来化解了真阳观这个敌人。   而且还有一点,如果真的将付天晴作为皇选之一来考虑的话,作为二皇子的政敌,付天晴有三个优势。   对抗恶兽的英雄之名、同父异母的圣人妹妹、正天道观的立场倾斜。   因为今天贸然的报信,不少人都目击到了自己掩护那个狐狸撤退,虽然之后可以用“暂时将有苏蝉劝离,避免损伤进一步扩大”这个说法来进行解释,但显然这已经是一个把柄了。   杭雁菱做不出来她的独家秘药,而正天道观的势力没有真阳观大,它在政治立场上的影响力是受真阳观牵制的。   一场疫病,她已经将优势巨大的付天晴给扳了下去。   更要命的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是这场疫病的元凶,全东州还能活动的几个金丹都搜遍了,没人下毒,查不出原因。   就算到时候他们真的认可了是诅咒这个说法,可诅咒远远比下毒更难以调查,自己也是完全以假定来判断二皇子是幕后真凶的,没有证据,也没说出来的资格。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自己还是和往日一样的生活着,可无形之中,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该怎么办……   付天晴倒不是想要做这个东州的皇帝,但他可不希望东州落入这么一个能将自己的子民肆意凌虐的皇子手中。   虽说当皇帝的心要狠,但拿自己的子民开涮可就过了。   “唉……”   想到烦心之处,付天晴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对面的李天顺同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他坐在石凳上,表情有些空虚。   付天晴无奈的抽了抽嘴角:“怎么了?二皇子走了你就失魂落魄的?”   “是啊。”   李天顺抬头望向天空:“我把圣人的语录全都记载在了那本书上面,现在她拿走了,我在脑海中重新回响过了圣人的种种言行,可却始终找不到更多了。”   “什么私生饭沃日。”   付天晴无奈地吐槽了一句,李天顺摇了摇头:“我之前卜了一卦,卦象很怪。”   “怎的?你还会算卦?”   “啊?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   “那玩意是封建迷信,信不得啊兄弟。”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学艺不精,解不开卦象。”   “你算了个啥啊?”   反正也是没有头绪,权当是解个闷,付天晴向着李天顺问到。   “我从小算卦,跟师父学了十几年,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这个时候算出来驳沙卦的。”   “说些哥们听得懂的。”   “……唉,”   李天顺无奈的摆出来几个铜钱放在桌子上,用手指分划了一下位置。   “一般来说,卦象针对所占卜的对象不同,都会有许多解释……比方说毕斤卦,算人代表着此人忠厚老实,可以依靠,可算事儿则代表着这件事必定出风险,九死一生,有时候表达的意象可能是截然相反的……可也有极少数的几种卦象象只有一种解释,驳沙卦便是其中之一。”   “它代表着什么?”   “还债。”   李天顺有些无奈的用手指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石头桌子微微一颤,几枚铜钱猛地腾空而起,彼此之前弹射出来了细微的电流,它们迅速地碰撞在了一起,随后又散落在桌面上。   令人惊讶的是,有四枚铜币没有倒下,反而是直挺挺地立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正向方位。   付天晴穿越到这个世界十九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算卦方式,不由得有些新奇地凑到了桌子跟前仔细瞧着桌子上的卦象。   四枚站立的铜钱在还在迸射着电流,其中东方的那枚铜钱发出吱吱的声响,忽然咔哒一下崩裂开来。   随着它的碎裂,其他四枚铜钱也相继倒下,却只有碎裂的那枚铜钱成功地将周遭的铜钱吸引了过来。   “这就是驳沙卦了,譬如没入沙坑,难以自救。”   “好家伙,这玩意真的不是你自个儿操控的?”   “你能不能听我把卦象解完?”   “你说你说。”   李天顺无奈地白了付天晴一眼,指着桌子上散落的铜币。   “驳沙卦不管是算人,算事儿,都只有还债的解释……我刚才占卜的对象是真阳观,得出来的结论是还债。之前占卜宗教之争的那一战,的出来的结论还是还债……还有这次疫病,也是还债……东州这是怎么了?”   “有债务自然就有债主,看东州当今的情况……他要还债的对象,应当就是妖族了吧?”   “……”   若是放在平时的李天顺,付天晴这一句话直接便能断了两人之间的交情。   可他们二人毕竟亲历过有苏蝉的幻境,见证过莉绯女皇的现身。如今付天晴的话只会让李天顺沉默,沉默之后便是沮丧。   他垂下了脑袋,双手掐着指甲:“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如今我心中的疑惑,大概只有她能解答了吧。”   “这倒是用不到她,你心理应该有数,只不过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   付天晴站起身来,不再跟迷茫的李天顺交谈;“既然真阳观的病人都被他们拉走了,你们也没必要一天到晚缩在这个王八壳里了,有时间多出门转转,堂堂玉树临风的小道长可别变成阿宅了。”   ——————————————————————————————————————   因为心情不佳,付天晴在返回东州的路上稍微溜达了一圈,权当是散心了。   夜风冷冷地吹在身上,意味着如今已经是深秋,来到东州也快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琳琅书院的乐乐怎么样了。   好在这个世界的期末考试是比武而不是笔试,回去倒是用不着担心挂科的问题。   不过……   老杭啊老杭,你这家伙到底哪儿去了啊?   八成是去找小秋雨了吧。   你可一定要把咱们的妹妹囫囵个的带回来啊……   而且千万也别把自己搭进去咯。   你这不让人省心的老姐……   唉。   付天晴晃晃悠悠回到鸣悦楼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差不多凌晨了。   月明星稀,他推开了鸣悦楼的大门。   平常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门外也应当有不少病患的才对。   看样子是被二皇子抢了生意去了啊。   ……   ……   不对!   进屋之后,付天晴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如今的鸣悦楼一层虽然还有几个病患在歇息,但床位空出来太多了。   他连忙喊醒了趴在柜台上值夜班的一个姑娘,问了情况。   原来在他回来之前,东州的一队人马以收容妖化病人进行调查的名义,将他们接走了。   这对于东州的平民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朝廷终于愿意出手维护东州的治安了。   可对于这些妖化者来说,有什么等待着他们也未可知。   更要命的是付天晴还在这堆人里藏了几个真正的妖族。   他迅速地来到了素烛他们被安排的房间之前,果不其然,房门虚掩着,推开之后里面是空荡荡的床铺。   糟了。   东州现在抓这帮妖化者,究竟是协助救治还是要进行解剖,根本就拿不准。   是自己不应该将发现过早的告知澄水吗?   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步,该死!   付天晴焦急的跑出了门外,正要去找澄水商量对策,可脚刚踏出了几步,两只脚突然离开了地面,背后传来了一股冰凉凉的感觉,紧跟着就是一阵天地旋转。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整个人悬空距离地面三米有余。   “怎么回事!?”   他尝试着回过头去,后衣领子那种冰凉的触感消失了,紧跟着感觉有一只手提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沿着窗户拽进了房间里,扑通一下,他掉落在了二楼的木质地板上。   “诶呦。”   屁股摔得到不算是疼,但自己是着实没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一下。   “大哥!李没事吧?!”   “我没事……素烛你这家伙怎么跑我房间……诶??你没被抓走??”   看清楚小白鼠妖的样貌后,付天晴激动地站了起来:“好丫头,果然聪明!竟然知道躲到我房间里,其他哥们几个呢?”   “他们,他们都没系,但是觉得系大哥粗卖了他们,不肯回来惹。”   “出卖?也好……不管怎么说,待在外头也比待在鸣悦楼里强,这样,我给你一笔银子,你拿去给他们准备好吃的,这几天先……”   “咳哼。”   付天晴听到一声咳嗽,抬起头,这才发现茶桌前面坐着一个紫色狐狸耳朵的少女。   这不正是之前大闹真阳观的牙爪么?   “怎么是你?”   “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茶水都凉了。”   牙爪还是穿着那一身渔夫的打扮,身后背着一杆寒冰一般透明的骨枪,她撑着脸看着付天晴,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杀气和压迫感:“我来的时候看这小老鼠在路上跑,被几个人追,索性顺手救了她。结果随便跟她描述了一下你的长相,发现她和你认识,便跟了过来。”   “诶?!你……你不出去避避风头的吗!?你可是刚闯了祸啊!”   “闯祸?我?”   牙爪抬了抬眼皮,那惊讶的表情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语一样。   “有趣,我救了你的朋友,你不感谢我不说,竟然还说我闯祸——?这可有点不太公正吧?”   “一码归一码,你救我朋友我是很感谢,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竟然直接就找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至少明后天……啧啧。”   这位的行动力也是够可以的,付天晴感慨一声,坐在了茶桌的对面。   “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不过刚才答应过你……我这边先来回答吧。”   因为接连失误了几次,付天晴谨慎的将这次宗教之争发生的事情说给了狐狸听,并未提及那头黑色的狐狸就是杭雁菱伪装的,也没说起自己曾经见过有苏蝉好和莉绯皇女的事情。   不知道这样的保留是不是正确的,但他可不敢继续失误下去了。   眼前这个狐狸看起来是能够讲道理的,跟她撒谎是自讨苦吃,付天晴能做的也就是隐瞒一些可能会造成危险的情报。   听了付天晴所讲述的事情,牙爪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   “原来如此……荼枳所看到的噩兆,竟然不是【灾祸】导致的……这是我成见过深了……得找个机会带两条鱼给她赔礼道歉去。”   “那个,牙爪……前辈?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付天晴举起了手,对着牙爪问到:“您是如何看待人类的?”   “嗯?”   牙爪嗯了一声,笑了笑:“老实说,我讨厌人类,也讨厌龙裔,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恶心,如果仅凭私人情感,我现在就想把你的骨头抽出来,丰富我的收藏。”   “噫!?”   付天晴被吓了一跳,躲在一旁的素烛连忙冲上来抓住了付天晴的胳膊:“大哥,快跑!”   “不过放心,我比你强,你也帮了我。我原本就不会毫无理由的杀人,更何况欺凌弱者,忘恩负义这种事情我干不来,你很安全。”   “吓死我了,不打算杀我您就别说的那么恐怖行吗!?”   “我是个实诚的狐狸,向来实话实说。”   牙爪指着自己,咧嘴笑到:“毕竟我是猎龙者,天生就对龙族具有强烈的杀意……哪怕是你这种混血,我也有很强的冲动。不过放心吧,除此之外,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你肮脏的眼眸里有着仁善者的光芒,是个好人,很不错。”   “咱俩说话总共不超过二十句,给我发好人卡可太早了吧?”   而且那么喜欢杀龙,麻烦您把二皇子猎了去,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关于对人类的态度已经回答了。接下来还想问什么?”   “……东州出现了一种妖化病,你在道观应当见过了。对于这种疾病……你知道来由么?”   “嗯。”   “它是什么导致的!?是某种诅咒,还是毒素?”   “都不是。”   牙爪身子微微后仰,手指敲了敲桌子:“它不过是某种业债回馈罢了,很公平的惩罚。” 第八十八章 少见的温柔   “……”   窗外非常的聒噪,吵闹。   还有一个时辰,太阳会从东方升起。   房间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曳。   “……”   囚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引渡到南州。   从此之后,自己不再是三皇子,也不再是妖狐的转生。   作为皇位争夺最早的失败者,她必须要接受这个现实。   这没什么不好,摆脱了父亲交付给自己的任务和身份,可以平平安安的和心爱的人一起渡过余生。   多好啊……   此处不是那座地下的水牢,因为外界的交易,自己被转移到了这间客栈之中,由绣衣直指们秘密看守着。   期间隐约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东州好像流行起来了一场疫病,人类会变化为妖族,现在大家都很头痛。   不过……   也无所谓了。   听说,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那个付天晴现在在东州正活跃着。   但不用想也知道,那并不是她要找的“付天晴”。   所以……   也无所谓了。   她知道,真正的疯郎君已经变成了一头黑色的狐狸。   已经整整十天没来探望过自己了。   曾经被整个东州唾骂的毒虫,如今沦为了谁都不在乎的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自己成功地逃脱出了命运,就好像前世自己死而复生时那样,不再为世人所关注。   可他为什么不肯陪着自己,好好的在这间客栈里,等待着一切结束呢?   阶下囚,龙朝花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一朵长生花。   她的经脉已经恢复了正常,体内也感觉不到痛苦。   身体正在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从小到大纠缠着自己的那份诅咒在逐渐的退散。   这是好事。   自己在变得“普通”。   ……   ……   这是好事吗?   没了毒虫的标签,没了恶兽的身份,没了疯郎君的陪伴,没了利用自己的父亲。   自己还剩下什么?   ……   ……   “我……该怎么做呢?”   龙朝花闭上了眼,这十天来,她一直这样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思考着自己的一切是不是就这样平淡的结束了,离开东州,前往付家,做他的妹妹。   ……   ……   在最后的这几天里,自己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呢?   真的……就这样离开了么?   “咔哒。”   少见的,门外传来异响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么?   龙朝花脸上露出了微笑的表情,站起身来走到门前,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可看到门外男人的脸,她的微笑却再次消散。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黑色的小狐狸,而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你来这里做什么?”   “疫病,是不是你扩散的?”   四皇子抬手指着并不被她认可的姐姐,向往着正义的年轻少侠对落难的恶女发出诘问:“你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阴谋?”   龙朝花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她脸上的表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复杂。   意外,想笑,悲哀,怜悯。   她似乎从小到大都没用正眼看过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是在父皇的宠爱之下长大的,向往着阳光,向往着正义,向往着一个理所当然的世界。   英雄会击败恶人,恶徒会受到惩罚,正义迟早会来到,就像太阳升起一样那么理所当然。   破天荒的,龙朝花也没想到,自己第一句问出口的问题竟然是:   “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没睡?”   “……!?”   四皇子大为愕然地看着姐姐,他想不通毒虫为什么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一时之间准备好的满腔怒火卡在了喉咙里。   龙朝花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是陌生的像是在看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喂,本皇子在问你话——”   “你带来的人不少,见姐姐,竟然需要带这么多人啊。”   龙朝花无视了四皇子彰显力量的手舞足蹈,视线跨过他,来到了他身后的人群身上。   那几个……一个个眼神那般愤怒的样子。   哦……这几张脸有印象。   当初在粥棚刺杀自己的,那个尤……什么的。   还有当初那个贪墨公粮的王大人,他夫人的哥哥,叫……什么来着……   好像都是和自己有仇的人。   呵呵,一个个怒气冲冲的,这是要做什么?   把自己就地正法么?   龙朝花戏谑的看着他们,随后低下头,看着理论上和自己应该是同一个年龄,相差不到几秒钟的弟弟。   “我记得你好像叫……龙朝玉来着?”   天底下应当没有同胞的姐姐记不住弟弟的名字,不过在皇族之间,多离谱的事情都会发生。   龙朝玉忽然感觉到一阵紧张,他后退一步,警惕地举起了拳头。   “你要做什么?!回,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个混账东西!”   “算起来……你今年也十五岁了……照理说,也不该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龙朝花轻轻地蹲下来,伸手搭在了弟弟的肩膀上。   宛如一个慈爱的姐姐一样,她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弟弟。   十五岁了,长得不算高,没有大哥那样英俊的长相,剑眉星眸。   经常骑马射箭的缘故吧,身子意外的还算结实,肩膀上能够看到隐约的肌肉。   稍微有一点点胡子绒了,稍微有一点男人的样子了。   但是……   也仅仅是“样子”而已。   “刚刚,我下意识的设想过。”   龙朝花微笑着,伸手揉搓着龙朝玉的头,可龙朝玉浑身僵硬,不敢乱动。   就好像是被狮子把玩着的兔子一样。   “我以为呀……你长大了,你想着把我这个妖族皇女趁现在推到人们跟前,说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是元凶,然后象征性的把我杀了,这样可以或多或少的增大你在东州的声望。”   “可你若是真有这个脑子,那么你进门的第一句话便不该是问我‘这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你该第一时间用最快的拳头击打在我的喉咙上,在保证我不会立刻死去的情况下让我失去发声能力。”   “你身后站着的都是我的仇家,他们绝对会很乐意接受你将我用这种方法处死。”   “真凶是谁不重要,要懂得最大的化的利用一切资源,哪怕是我这个从小被你讨厌到大的姐姐,明白么?”   “东州人现在很愿意寻找一个发泄他们怒意的对象,而我原本承担的就是这个职责。我多年累计下来的恶名是一笔财富,要看你如何去利用。”   “你是我的弟弟,所以,我愿意教给你这些。”   龙朝花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这是从她出生开始就和她无缘的词汇。   她像个耐心的好姐姐一样教导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弟。   那在牢狱之中没有好好修建的指甲,也扣在了弟弟的喉管上。   是的,弟弟身子骨很结实,   相反,自己被囚禁在牢狱之中许多天了,也没心思好好吃饭,虚弱不堪。   而且弟弟身后还有一大群和自己有仇的人,若是全盛的自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现在呢?   现在……   ……   也是一样。   龙朝花缓缓地捏住了弟弟的喉咙,抬起头来:“几位,为什么要乖乖的把人质送到毒虫的手上呢?他没有脑子,你们也没有么?还是说……”   几个龙朝玉的亲卫脸色大变,其中一个人大喊:“动手!”   几个人不假思索的朝着龙朝花扑了过来。   “还是说,你们已经被我的好姐姐买通了,她打算利用龙朝玉在这里把我灭口。而被我挟持的龙朝玉,也不幸的被我挟持成人质,死在了我的手下?”   恶女笑着看着扑向自己的人,用自己仅剩的温柔松开了龙朝玉的脖子。   然后她双手捧住了弟弟的头,用食指掀起了弟弟的眼皮,让他直直的看着那些不顾龙朝玉死活,一口气扑上来的“亲卫”们。   龙朝玉失声惨叫:“等等,我还在这里——”   他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可血亲的姐姐用手指扒着他的眼皮,强迫他目睹着一切。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了龙朝玉的脸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亲卫们一个个带着狰狞的面容……   脑袋离开了脖颈。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共计十三个亲卫,全部死去。   “三殿下,好久不见。”   在倒下的尸体背后,走出来了一个人的身影。   “辛苦你了,刘先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了,你还愿意替我杀人。”   “呵呵,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中年人从黑暗当中缓缓走到灯光下,正是龙朝花的门客之一。   “我很高兴看到半年以前的小殿下回归,您现在的眼神才是我所熟悉的样子。”   刘先生微微行礼,一只手弯在身前,一只手背在身后。   “那么,这位已经快吓尿了裤子的小小皇子,您要如何处理?”   龙朝花松开了手,看着自己的弟弟。   在她松手的瞬间,龙朝玉噗通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看着一地的无头尸体,回想起刚才那些完全不打算避开他的攻势。   他趴在地上,双手浸在血中,肠胃之间一阵蠕动,呕吐在了地上。   刘先生摇了摇头:“服侍三殿下久了,我都快忘了,十五岁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死人,是该这个反应……我或许下手应该礼貌一些的。”   “弟弟不成器,让你看笑话了。”   龙朝花走到龙朝玉的跟前,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如何?你应当是觉得,他们的复仇是‘正义’的,所以才要把他们聚集到你身边吧?哦……你或许是想要帮帮这些可怜人,所以才把他们这些修为良莠不齐的败类收拢为你的党羽。”   “不对……你或许是把他们当成了朋友?”   “你没想到义愤填膺的他们其实也会收钱,没想到在他们落难时施以援手的你会被他们背叛你。”   “阿弟,父皇说这些的时候,你从来不肯往心里听啊……”   “受害者一定是无辜的,是善良的。加害者一定是该死的,你的敌人。”   “可现在你的好朋友差点害死了你,我这毒虫保护了你——这是不是,不太符合你从小到大的一厢情愿,你的‘正义感’?”   “所以你现在觉得,我一定别有目的,对吧?”   龙朝花灿烂的笑着,她很温柔的搀扶起了弟弟,用手帕擦拭了龙朝玉的嘴巴,哪怕对方此时已经呆若木鸡,面色苍白。   “刘先生,我想去和弟弟在东州散散步,能拜托你拖住这里的绣衣直指一会儿么?”   “无妨,姐弟出门逛逛街,也是天经地义。”   “好的。”   ————————————————————————————————————————   漫步在黎明之前的至暗之中。   毒虫呼吸着深秋冰冷的空气。   她并没有挟持着身边的兄弟,姐弟二人也前所未有的像这样“和睦”的并肩而行。   龙朝玉已经完全呆傻,之前发生的事情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冲击。   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见到凄惨的尸体,第一次鼓起勇气逼问毒虫,第一次被毒虫拯救。   十五年所坚信的东西竟然被姐姐这么轻而易举地摧垮了。   十五岁的龙朝玉,精神也在濒临破碎的边缘   “明明……”   喉咙干涸的四皇子机械一般地说道:“明明二姐说……万无一失……”   “是啊,万无一失,一箭双雕,她料想我一定很讨厌你,在死之前会拉你垫背——所以对她而言,‘万无一失’。”   “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二姐是……拯救东州的……英雄……”   “嗯。”   “你是……毒虫,是东州的……祸害……”   “嗯。”   “我不想当争抢帝位……二姐不可能……算计我……”   “嗯。”   “你一定……另有图谋,一切,都是你干的……”   “嗯。”   “你是邪恶的……我是……大侠……你该死……”   “嗯。”   “正义没有失败,没有……没有……”   “嗯。”   “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要杀了我,要动手的话,赶快啊!!”   龙朝玉恢复了些许精神,他一用力,推搡开了毒虫。   龙朝花身子趔趄了一下,稳住身形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我想看看东州发生了什么,那个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一切都是你干的!你散播的疫病!你害的大家民不聊生!!!”   “我是东州的三皇子,父皇的女儿,一个医生的家眷……我不能待在牢狱里发呆。至少要看看这里都有什么……”   “你不配自称父皇的女儿,你是假的,是冒牌货!你是被替换的!!!”   龙朝玉举起拳头,想要打在毒虫那张脸上,让她闭嘴。   可龙朝花却只是后退一步,在避开拳头的同时握住了龙朝玉的腕子,把他往前扥了一下。   在龙朝玉的身后,一头人身犬耳,双眼赤红的怪物拍下了爪子。   “这就是妖化么……唉。”   龙朝花轻轻叹息一声,随手甩出来了一根毒针。   那是毒虫随身携带的东西,即便身体再怎么衰弱,这种阴险卑鄙的手段,也同样能够达到保命的目的。   妖族的尸体轰隆倒下,震动声砸进了四皇子的心坎里。   他又被毒虫救了一命。   “你……”   “你也最后再好好地看看吧。”   龙朝花松开了弟弟的手,双手背在身后,继续朝着黑暗当中走去。   “我马上要离开东州了……那之后,不一定是谁成为东州的皇帝。好好看看父亲谋划了十五年的东州是什么样子吧,以后东州没了我这个‘方便’的毒虫,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你……”   “这里……毕竟是我的故乡啊。” 第八十九章 各自的……当下   “太阳就要升起了啊。”   在皇城的高楼之上,二皇女背着手,眺望着窗外的新生的太阳。   她脸上带着笑容,安然安然自若地闭上双眼,感受着天地之间逐渐温暖的空气。   “深秋了,小心着凉。”   黑发托拖地面的长发女子将一件羽衣披在了二皇女的肩头上。   “可惜这里并不能将整个皇城一览无余啊。”   二皇女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侍奉在自己身后的泫溟,神色微微动容:“不要着急……”   她伸出手来捏住了泫溟的下巴,像是把玩着心爱的万物一样,一点一点地抬起了泫溟的头。   一对儿蛇瞳在泫溟的眸中出现,她的神情当中有些许的迷茫,有少许的感慨。   “人类,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二皇子抬起了头来,她将泫溟搂在怀中,轻声低语着。   “如今的人类和东州,还没有真正地品尝过教训……放心吧,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过我们之间的承诺……好好看着吧……泫溟……我会让东州对你所做的一切,对我所做的一切……得到应有的报偿。”   “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的。”   泫溟微微推开了二皇女,后退了一步。   “现在距离你当上皇帝,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应该好好去思考如何稳固你的位置……而不是……”   “你是在考验我吗?”   二皇女歪了歪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来。   她伸手轻轻地整理了自己的衣物,转过身去面对着初生的朝阳。   “我可是一刻也不曾忘记过,我们真正想要做到的事情……当上皇帝并不是重点,只是必要的一环而已。”   “差不多够了……这样下去,你迟早也会……”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泫溟。阿衍记性不好,你可不能像她一样。”   二皇子打断了泫溟的关心,她撩起头发捂着额头,咧嘴笑着。   “用不了多久,你就不必躲藏在这暗室之中了,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平等地分享着东州的一切,天下的一切……我会为你在东州竖立起比有苏蝉的狐狸祠数量多过百倍,雄伟更胜百倍的祭祀祠堂。我们会拉开新时代的大幕——我会成为东州的第二任女皇,像三百年前的莉绯女皇那样,然后走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来。”   “……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话……”   泫溟不再说话,她双手放在身前,静静地看着自己所选中的人类沐浴在初阳的光芒之中。   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自己能做到的,只有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了。   ——————————————————————————————————   “你来了?”   “嗯。”   “怎么混进来的,外面看守应该很严。”   “外面的绣衣直指乱作一团,好像有人帮谁在拖延着,混进来不难。”   “哦。”   “你……还好么?”   “嗯,没对我严刑拷打,只是饿了几顿,现在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好。”   这样枯燥乏味的对话,只会出现在两个人之间。   在软禁着龙朝花的那间客栈的二楼西侧房间里,周清影拍了拍房间内唯一一张板凳,让黑发的女人坐下。   “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放你出去。”   “没有那个必要,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接回南州,他们没办法从我身上调查出来杀死皇帝的更多细节,我死咬着不松口,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你的手怎么了?”   黑桦注视着周清影的手的手指,周清影无所谓的笑了笑,想要将手背在身后,却被黑桦用力的捏住了手腕,强行将她的手拉了出来。   十三岁的女孩儿,十根手指的指节处都有红色的淤痕。   “他们对你……上刑了?”   黑桦很清楚洪这种伤口的形成原因,那是人类发明的一种残忍的逼供手段,用竹片子将人的十根指头穿到中间,然后用力拉紧系住竹片的绳子,竹片收缩,十根指节被瞬间夹紧,十指连心的疼痛变会让人生不如死。   “毕竟是刺杀皇帝的大罪,没上大刑还算不错。他们权衡再三,也只选择了这种手段。”   周清影笑了一下,风轻云淡。   “……对不起。”   “没关系,我自己选的路……我师妹怎么样了?”   “现在似乎在城里治病救人,状态并不好……不过,你另一个师妹不知所踪。”   “这样啊。”   周清影微微低下了头,笑了笑,摇摇头。   “我很想要去找她,但是现在怕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还是算了。”   黑桦咬住嘴唇,她漫长的生命当中很少有这样坐立不安的情况,尤其还是在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面前。   “我送你出去吧,反正现在妖族和人类的关系已经恶化了,救你也无妨。”   “不必了,若是你救了我,我这几天的经历的事情算是白费了。”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哪怕豁出性命,我也会帮你完成。”   周清影看着下了莫大决心的黑桦,沉默了一下。   “之前你我分别的太匆忙,这几天你有回到组织么?”   “还没有,我和血雀最近在帮助留在城里的妖族躲避追杀,外面太乱了,不光是皇都,到处都很乱——只有安渡镇才算勉强安全。”   “安渡镇……哦,我们来东州所经过的第一个镇子啊。”   “嗯, 现在妖族已经转移的差不多了。”   “有苏蝉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知道,那天恶兽被击败后,有苏蝉大人就不见了踪影,组织现在在到处搜寻她的下落,无心战斗。”   “你的鼻子也闻不出来么?”   “闻得出来……只是,不想再去打搅她了。”   黑桦的神色有些黯然。   “我总觉得……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情,如果我不偏执,也许你不会如此。”   “不要低头认错,我们这种人的性格不适合做这种事。”   “那总得……”   “和我说说,那天你刺杀皇帝的经过吧,我还没问清你的详细情况。你鼻子比我灵,有发现是谁动的手么?”   “是妖族,而且……是很强大的妖族。”   “用什么手段杀死的皇帝?”   “不清楚,皇帝的身上好像有一处伤口,但那点伤不至于害死他。”   “皇帝的尸体,你有去偷偷的检查过么?”   “有试图去过,但是我的实力并不足以绕开皇都的层层监视,他的尸体被绣衣直指看守的很紧。”   “……”   周清影不再说话,只是苦笑着拍了一下脑袋。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自始始终,这些都很不对劲……但想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不擅长思考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对了,以防万一,给你这个。”   黑桦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枚漆黑的药丸,递给了周清影。   “这是什么,又是你的妖丹?”   “不,这是能够治愈东州流行怪病的解药,我偷出来了一个给你。”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病,我只隐约听说是有些人类开始变成了妖族……”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也曾被人类供奉过,那味道闻起来有些熟悉。”   周清影低头看着手里的药丸,用手指掐下来了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个味道,有点像是香灰啊。”   “嗯,应当是某些东西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因为烧成这个样子了,完全闻不出来烧制它的原料是什么。”   “的确,除了灰尘之外,闻不出来其它药材的味道。”   在莲华宫长大,又从小泡在药房里的周清影不但熟读医典,对各类药材的味道也是十分熟悉,可手中的这枚药丸闻起来不像是自己所知的任何一种药材的味道,只有微微的,像是道观里香炉烧剩下的灰尘的香味儿。   “这个药是你从哪里弄到手的?”   “从一处看起来很富贵的宅子里,听说是二皇子做的,一颗能够至少保证三天的安宁,再之后就要加大剂量……三天后要吃两颗,六天后要吃三颗……   “需求如此之大,能救治东州现在的疫病吗?”   “只有富户能够获得少量的丹药,寻常人很难获得。”   “哦……”   看着手中的香灰味儿药丸,周清影思索片刻。   她抬起头来。   “黑桦,如果我吃了你的妖丹,我会变化成妖族的模样么?”   “或多或少会受到我的影响,毕竟……那里面也凝结了我的血脉。”   “会长出耳朵和尾巴?”   “不清楚,我没有把我的妖丹给别人吃过。”   “那你知不知道让我染上这种疫病的方法?”   “……你想做什么?”   黑桦察觉到了不对劲,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来。   周清影笑了笑:“现在,我的师伯和师妹们应当为疫病很头痛,我是个给她们添了许多麻烦笨孩子,所以想要力所能及的给他们帮帮忙。”   “这种事情,路上随便抓一个妖化者来,喂给他们丹药吃不就好了?”   “反正你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吃下你的妖丹,我想弄清楚这个香灰究竟是怎么发挥作用的……我从未听过人类会变异成妖族,也从没听说过香灰可以内服治病,这些东西必须要亲自服用才能掌握真正的情况。”   周清影用指甲将药丸掰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塞进了嘴里,吞了下去。   旋即,她闭目凝神,调息了一会儿。   体内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反应,那药丸也没有被吸收的样子。   虽然自己没吃过香灰,但喉咙之间的味道,体内的感触,真的就和很普通地吃了一枚香灰块儿没什么两样。   “那么,接下来……”   周清影抬头看向黑桦,笑了笑。   “麻烦你将我师伯偷偷的带进来,吃你妖丹的事情毕竟要征求门内长辈的同意——顺带我也想请她帮忙见证一下,我吃下另一半之后的反应。”   “……我知道了。”   黑桦面色沉重,她抬起手来,忽然咬破了自己的食指,鲜血顺着指尖流淌到了掌心上,随后抬起手来:“小姑娘。”   “嗯?”   “抬起你的手。”   “……”   周清影不明所以地抬起了手掌,和黑桦流淌着鲜血的手重合。   一道暗淡的光芒在两人的掌心浮现,血液化作了蜿蜒的纹路爬上了周清影的手背。   “这是什么?”   看着逐渐在自己手背上汇聚成型的图案,周清影有些茫然地问道。   “这是本命血契,当年有苏蝉大人和莉绯女皇创出的东西——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在东州的地脉范围之内,你所受的伤都会由我代为承受,直至我死亡。”   “为何……”   即便是南州的御兽宗门,驭兽师和自己的灵兽签订的血契也不会有这般的不平等。   “因为……我绝对不允许死在我之前。”   ————————————————————————————————   “唉……好无聊,真的好无聊。”   呆头呆脑的红色头发小女孩漫步在大街之上   到处都乱糟糟的。   没有人愿意陪她玩耍,她也刚好地忘记了回到皇宫的道路。   反正早晚会有人来找到自己的。   阿衍无聊的思索着,双手抱在脑后,游荡在东州的大街上。   此时的东州皇都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闹,家家门户紧闭,没有小商贩在清晨初来的时候摆摊做生意。   人人谈妖族而色变。   人人都不想成为妖族的牺牲者。   阿衍只觉得无聊,于是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衣服,扫着地的小女孩。   “呀!”   总算看到一个大活人,阿衍非常非常的高兴,她快步跑着走到了那个白色衣服的小女孩跟前,冲着小女孩用力地招了招手。   “我肚子好饿,请给我点吃的!”   白色帽子的小女孩抬起头来,看着阿衍。   “唔?”   她抬手指着鸣悦楼:“好吃的在那里面,要多少有多少哦。”   “嘿嘿,好诶!”   阿衍兴高采烈的撸起袖子来,走到了鸣悦楼之内。   拿着扫把的小铃铛困惑地抬起头来看着红色头发的女孩儿。   “好奇怪……诶?” 第九十章 混乱和无序   “万事万物的运转都需要一个规划者,与其让一切走向无可挽回的末路,倒不如让它一直沉浸在周而复始的剧本当中,破灭,重生,破灭,重生——”   “看看这一任做的好事吧。”   酒楼内,吟游诗人自言自语着。   她将腿翘到了桌子上,后背舒服的依靠在躺椅的靠背,手里捏着酒盏。   酒楼之内没有食客,没有伙计。   这里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只不过他们走的太过匆忙,装在坛子里的酒还没来得及被运送出去,倒是便宜了这个不亲自来的诗人。   “就连那样污秽的东西都招引来这个世界了,就连像样的职责都没能尽到一件,和你一样, 不负责任。”   “你们真的是缺乏慈爱这种东西啊。”   感慨一声,颇为愉悦。   诗人睥睨着楼下奔走的芸芸众生。   今天的东州皇都突然热闹起来了。   而之后的热闹,只会越来越大。   ————————————————————————————————   时值中午,街道上少见地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可看着屋外细流一般穿梭的人群,付天晴的脸上却满是忧虑。   他知道人群骚动的理由——有些江湖郎中开始兜售传言能够抑制妖化病的药物了,价值十两白银一颗。   十两白银,即便是家境殷实一些的家庭,想要拿出来这笔钱,也得缩衣节食上一段日子。   然而一颗并不能治本,需要整整吃上四个阶段,每次多一颗。   这根本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负担得起的花销。   一颗能够至少保证三天的安宁,三天后要吃两颗,六天后要吃三颗。   随着药丸的数量增多,花销也会逐渐变成一笔恐怖的数字。   有妖化病患者的东州人家如今只能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的给家里人买药治病。   二是放弃治疗,任由妖化的家人自生自灭。   不……   这根本不是两种选择。   毫无疑问,处于人类的情感,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第一种,十两银子并不算贵,咬咬牙,拿出来家里的积蓄,这些生活在皇都的平民百姓至少能够承担最初一段时间的药物购买。   而在几天之后,家中资财逐渐无以为继的穷人们则不得不面临着家破和人亡的双重选项。   该死……   接下来该怎么办?   手头还有点余钱,要不要将他们收购,免费发放给穷人?   不可能,东州的感染者数以千计,自己就算有再多的银子,撑死了也就能够支撑第一个疗程的。   这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毫无疑问,这个丹药是二皇子散出来的,这家伙的目的便是营造今天这样的局面。   反正只有她能生产,定价多少由她说了算,出货多少由她说了算。   药物垄断历来是最让人恶心的事情,没想到到了异世界,自己竟然会亲自体验这种事。   “可恶,怎么办。”   付天晴捏紧了拳头,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枚从外面花了五十两银子从倒买倒卖的商人手里买来的药丸。   是的,已经有商人开始在这个节点动了发财的歪脑筋了。   这样下去矛盾只会愈演愈烈,得不到药的平民会干出来什么事情跟本无法想象。   必须和澄水商量一下对策才行……如果能够破解这个药物的制作方法,搞清楚它的原理——对,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了。   ————————————————————————————————————————   又过去了一天。   澄水的破解宣告失败。   修仙世界并没有精密的能够化验药物的仪器,而澄水在仔细观察之后,也只能认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香灰攒制而成的丸子而已。   并不是无法仿制,要搓香灰丸子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了。   可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治病。   难不成这个所谓的药物只是个幌子么……   难不成感染的深浅全部都是二皇子所控制的?   当天中午。   京城皇都之内,一栋豪宅燃起了熊熊烈火。   一家富户全家惨遭杀害。   弥补在皇都地下的紫金木成功地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却并没能保护住这家人的家产。   三代人的经营,将近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被走投无路的穷人们一扫而空,原因则是因为人们得到了小道消息,皇室可以免费为这些富户提供药物,却要对穷人收费。   不管是为了财物而放火,还是为了抢夺被富人藏起来的药物。   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了。   龙卫迅速地派人抓住了纵火的元凶,可他们劫掠而来的钱财早已经拿去买了药,药已经被人吃了。   至于那些金银,早就在这混乱的东州之内被流传了几百手,不知去向。   无奈,只得将涉案人员共计十三名一一处以极刑。   当然,因为东州紫金木的保护,这些人并没能死成,他们被关押进了大牢里,而渐渐地有人发现了东州如今不会死人的秘密,所作所为变得愈发胆大了起来。   ————————————————————————————————   又过去了一天。   朝堂紧急召开例会,文臣们跪在地上恳求二皇子更多的生产对抗妖化病的药丸,将药方公之于众,救万民于水火。   二皇子爽快地坦白了药物配方——用一堆草药混在一起,经过复杂的熬制捣炼之后再将其烧毁,用焚毁的灰烬混着水和成药丸。   很快,药方涉及到的药物被管控了起来,可因为如今东州没有了皇帝,群龙无首,政令的下达很难立刻见效。   在龙虎王何奎以及他带领的龙卫采取了强制措施的情况之下,一批灰色的丹药才被炼制了出来,投放给了平民百姓,以解燃眉之急。   可问题很快发生了,这些药物的质量根本良莠不齐,有的成功地控制住了病症,有的反倒是让那些妖化病患者更加的凶暴。   群臣们连忙询问二皇子,得到的回复却是药物本身就难以大规模量产,一炉本身就只能出产几个成功品,自己之前也不是小气,而是精挑细选才能勉强做出那么一两个来。   其他太医们虽然得到了药方,却始终不得要领,值得围绕在二皇子身边,看着二皇子如何炮制药丸,如何进行筛选工作。   ————————————————————————————————   第三天。   人类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东州皇都内不会死人带来的安心感,和愈演愈烈的妖化病让人濒临疯狂。   圣人的职责也从治病救人,转变成了协助皇都去管理城镇内发生的动乱,来自人类的,来自妖族的。   小小菱和付天晴疲于应付这些冗杂的事情,可闹事的人始终不见少。   他们开始雇佣那些前来参加宗教之争的外州人,那些不会被妖化病感染的人。   在缺乏修士的东州,这些外州人的实力哪怕只有练气、凝元,也足以对抗那些闹事的平民百姓。   百姓也开始雇佣他们进行反击。   人心动荡,钱财外流。   东州的威胁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   第四天。   一大清早,街上的尸体忽然多了几倍。   似乎有某个“聪明人”成功的发现了卡BUG的方法。   即杀死妖化病患者,利用在东州之内不会死人的规则,在妖化病患者发病时将其杀死,以制止疾病进一步扩大。   这是唯一能够和吃药对抗的方法,甚至效果比吃药更加立竿见影。   东州内的街头上时刻都能看到大量的死尸,以及恢复了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的人类。   可这种方法要是真的能有用,付天晴早就从第一天就扩散出去了。   这种以暴制暴的方法完全就是饮鸩止渴,一旦能够让人无限复活的力量从东州消失了怎么办?   人们杀死的真的是妖族么?   滥用这种方法,一旦地脉有个闪失,死的人只会更多。   好在,大部分的平明百姓并没有发现这个规律,只有一个人在东州的街头巷尾展开着不断地暗杀行动。   可笑的是,饮鸩止渴毕竟能止渴。   因为杀戮,东州的疯狂竟然真的隐隐平静下去了许多。   而暗杀之人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名字。   “毒虫皇女”   龙朝花。   这个东州的祸害一旦出现,成功地吸引了不论穷富,所有东洲人的仇恨,转化了相当一部分的矛盾。   大家一致认为她就是罪魁祸首,叫嚣着要将她绳之以法。   “滥杀无辜”的皇女则像是隐匿在东州阴影里的鬼,没人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出现。   不再深居宫闱的她变得比以前更麻烦,更让东州百姓恐惧。   朝堂之内的声音分成了两派,相当多的人支持将龙朝花绳之以法,撤销之前作为付家人,留她一命的处分。   ————————————————————————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接下来……是第十天……   连续几个晚上没有合眼的付天晴颓丧地坐在地上。   他的嘴唇干涸,双眼发直。   一股深深地绝望弥漫在他心头。   这并非是因为东州愈演愈烈的混乱,也不是因为对香灰药丸的调查毫无进展。   恰恰相反,就在刚才,他终于了明白了一件事情。   皇宫仿制,并且散布出去的拿一大批灰色药丸当中,真正起效的,其实还是二皇子所制作的那一批。   他走投无路之下,将二皇子制作药物的药材偷偷替换成了别的东西,也曾经将二皇子制作的丹药同皇宫之内的产出所替换……   多方实验对照之下。   事实证明,只有“二皇子制作”的药丸,才有治疗妖化病的可能。   当然……   这是很早就有的猜想。   如今只是更进一步的证明罢了。   可事态演变到今天,他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用的手段都用了。   除了制造更多的杀戮之外,自己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对抗这种妖化病。   自己不想杀人,也不喜欢这么做。   就连澄水都已经决定将孩子们提前送回南州了。   东州……真的没救了吗。   老杭……怎么办……   东州地脉的不死之谜已经近乎是公开的秘密,富人吃药丸,穷人想尽办法杀死家人,已经成了东州的常态。   国本动荡成这个样子,已经谈不上什么民心不民心的了。   也许不久之后,东州就会完蛋了吧?   付天晴闭上了双眼。   他太累了。   潜入皇宫,保护妖族,制止妖化病的患者,想办法倒腾香灰药丸,防止平民去杀伤富户,阻止富户去报复平民。   真的,太累太累了。   “不用我出手帮忙么?”   房间内,紫色头发的牙爪品着香茗。   这些天她一直戴在鸣悦楼,未曾动弹过一步。   “我不在乎什么和莉莉的约定——也许杀了二皇女,一切就能结束。或者我也可以帮你杀死那些妖化者,一个不留,彻底除尽。”   “不必了……你在这里待着就好……现在是人类自己引起的麻烦,如果再牵扯到妖族,甚至是有苏蝉的身上,事态真的会失控的。”   “呵呵。”   牙爪低下头看着付天晴,神色当中露出了些许同情。   “你可以信任我的力量的。”   “……可我答应过的。”   付天晴吐了一口气,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牙爪叹息一声,一把手将付天晴从地上拉了起来。   “答应什么了?”   “如果有朝一日遇到有苏蝉的碎片,不论如何要保护好它们。”   “……”   “答应谁?”   “我祖……与你无关。”   付天晴险些说漏了嘴,不过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只牙爪似乎并不信任莉绯皇女,说了当初经历的事情说不定会踩到什么雷区,不过付天晴的确答应过莉绯女皇,如果有一天见到有苏蝉的碎片,一定要照顾好她们的请求。   奶奶诶……   这大佬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境界,那里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啊。   真的是…… 第九十一章 你可千万别死了,否则我会()   “呜……”   好困。   天黑了……什么时候……   好累啊……   今天我出门了没……?   呃……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付天晴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光景已经变了。   之所以昏暗,是因为没有开灯。   眼前的主机亮着五光十色的LED灯,降温的风扇在里面高速地运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周围有些呛鼻子的烟味儿,眼前的显示器上显示着使用的余额,周围有很多黑乎乎的人影正在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键盘。   啊……这里是……   网吧?   上辈子的付天晴是个老实的乖学生,在上大学之前还真的没怎么去过这种地方,去网吧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并不是他印象深刻的地点……就算现在是在做梦,为什么会梦到这里?   算了。   即来这则安之,来到这种地方,恰好说明身体需要休息吧。   付天晴拉开了椅子,坐在了网吧的电脑跟前   因为已经开了机,倒是也不用输入密码什么的,付天晴正准备打开游戏菜单找点游戏放松放松,右上角的QQ弹窗突然亮了起来。   【在?】   ……   啊,好熟悉的打招呼方式。   付天晴点开了聊天栏,但发消息的图标却让他有些意外。   “怎么是我的手机?”   付天晴下意识的摸了摸兜,手机的确不再兜里,无奈之下他只好回了过去:   “你好,你捡到了我的手机吗?”   【捡尼玛,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   “那你怎么拿我的手机给我发消息……”   【梦里就别在意这些细节啦。】   “……你是谁?”   【我恁爹。】   “爸,儿危,速归,来一波天神降世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天神降世。”   【……你别当真啊,我老杭。】   “不要紧,姐,速归,老哥危,来一波圣人降世让二皇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圣人临凡。”   【救不了。】   “呼……也是,毕竟我现在是在做睡觉。”   付天晴敲击着键盘,苦笑一声。   梦境不过是潜意识将记忆中的经历组合,重新拼装出来的画面罢了。   【准确来说,你不是在做梦,是在昏迷。】   “嗯?”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大白天陷入昏迷状态了,但万幸拜此所赐,我终于成功地联系到了你。喂,你这王八蛋,小小年纪怎么好几天都不带睡觉的,身体会垮掉的啊。】   “因为东州现在乱的很啊。”   付天晴虽然也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自己自欺欺人的梦还是别的什么,总而言之还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如实的汇报给了老杭。   “总之就是这样,二皇子杀疯了,姐姐救救救救救救。”   【抱歉,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一段时间之内回不去东州了。】   “……你不是去找小秋雨了吗?结果怎么样了?”   【很棘手,相当棘手。】   “怎么回事?”   【唉,怎么跟你解释呢……你现在所看到的景象,应该是一间网吧,对吧?】   “是。”   【那是我为了方便你理解所以才构筑的景象,你可以把东州的龙脉当成一间网吧。每个人都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有自己的消费额度。而地脉之主类似于网管,从人手里收钱,给他们使用龙脉的资格。】   “……这比喻未免太抽象了吧。那妖族呢?”   【妖族是另一间网吧,但是因为另一间网吧没有网管了,网费便宜的很,妖族就把自己拥有的电脑以更低的价格转让给人类,从当中赚取差价。】   “呃……嗯?”   【为了方便你理解啦,有个大体的印象就好,接下来跟你说的事情才是关键。】   “嗯,我听着。”   【根据我的调查,在相当远古的时代,东州的妖族和人类应当是一样对等的生命,只不过妖族的形成更加依赖于地脉的恩赐,人类则是凭借着数量众多,以及智商更高的特点,并不会过度的依赖地脉,发展了自己的文明来适应自然。】   【而在太古时期,东州也是存在地脉之主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并不是什么皇帝,而是更加强大的妖族,而且整片大地上一共有四位。】   “四个……青龙白虎,玄武朱雀?”   【对也不对,这几个名字指代的是他们几个没错,但名字是假的,形象也是人类虚构出来的。】   “改个名字而已,有什么用么?”   【地脉是记录世间发生万物的一种规律,你可以理解为有一套固定程序的系统,为了维持世界运转和资源的循环,而地脉之主身为网管,在地脉当中也同样会留下记录,只不过他们有一定的操作权限——所谓的更改形象和名字,就是将这几个网管的账号和密码给改掉,让他们无法登录系统而已。】   “我可不认为这种事情单单依靠改个名字就行。”   【是不光要改名字,还需要千年的努力,一代代的把扭曲而成的谎言当成传承,以及……将知道真相的妖族彻底打压到永无抬头之日,知道真相的存在全部都死干净了,地脉的大部分也落入了皇室的手中,如今就连绝大部分的妖族也不知道他们曾经的妖族地脉之主的真实存在。】   “你知道吗?”   【很遗憾,我知道这些情报也是通过地脉当中的记载,而现状是地脉之中他们几个的存在已经被扭曲掉了,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把这种事情告知给你而已。】   “你现在在哪里,危险吗?”   【还好,只不过是被倔强的小鬼软禁了而已。】   “小秋雨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在东州的所作所为被她看到了,她并不希望我被卷入这场复杂的地脉纠纷之中。】   “我猜猜,小秋雨是觉得你这家伙早晚会为了什么人把自己玩没了,所以感到恐惧吧。”   【啧,你们这些小屁孩儿为什么都不肯信任我一点啊。】   “因为你他妈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你消失这么久,我还真的担心你把自己玩没了——你也不想想是谁眨眼不见人就躺在ICU里的啊?”   【嗬,小兔崽子,等东州的事儿完了我指定给你俩两拳,一个个的都这么不懂事。】   “是是是,您是大人。”   付天晴得知了杭雁菱尚且安全的消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莫过于这个了。   “不过……既然你已经能够和我取得联系,那么也就说明你知道小秋雨那边的秘密了?”   【算不上秘密,只能说是前因后果吧。】   “小秋雨涉及的如此之深,她的身份应该不低吧……”   付天晴双手放在键盘上,眯起了眼睛。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想清楚为什么我们的老爹,付青冢那种性格的人会收养小秋雨这个女儿。如果是二叔的养女也就算了,但她却挂在付青冢的名下——在得知了付家真正的作用是废弃王子消化器之后,我猜……”   手指停顿了一下,付天晴继续打字道。   “小秋雨的身份,高低是个龙裔吧?”   【猜对了,咱们这位由付家收养的养女物理意义上还真的就是我们的血亲,虽然早就出了五服,千年之前的亲戚了。】   “细说。”   【龙朝是当初的四圣之一,青龙带领着人类建立起来的王朝,而作为原初的四大地脉之主的其中一位,初代的皇帝自然十分清楚地脉的运作机制,因而他秘密成立了一个组织,太史司衙。也就是如今我们在东州遇到的这个东西。】   “组织……原来还有官方背景?”   【他们制定了四圣的谎言,扭曲了其他几个地脉之主的身份,四圣的传说当中只有青龙的形象没怎么变动过,而其他发生的事情,则由太史司衙秘密地记录下来。用网吧进行比喻的话,他们将其他那几个网管的账号给修改了,又单独弄了个小本本,将真正的账号和密码记录了下来,只供给内部传阅。】   “照你这么说,太史司衙的存在应该严格地在龙朝的管控之下才对,怎么会如今分裂了出去?”   【因为三百年前,龙朝出现了一次来自外界的袭击,一个由西州进行的间谍计划成功奏效了。】   “你是说莉绯女皇?她的父亲是和西州的圣女联姻,诞生出来的子嗣……但是她本身对西州的感情不大啊。”   【的确,但莉绯女皇当上皇帝完全是个意外,她的哥哥早死,弟弟尚且年幼,本来完全没有希望成为女皇的她在另一个影响东州传承的不稳定因素的帮助下成功即位了。】   “有苏蝉么?”   【嗯,莉绯女皇和有苏蝉的友情成了这段已经持续了七百年的阴谋当中最大的败笔。女皇因为西州出身的身份,她本身是绝对不会作为皇嗣培养对象的,而且为了不向西州泄密,她甚至是有意被避开了接触千年真相的机会。而身为有苏蝉的挚友,这些真相是一个妖族灌输给她的,她的立场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如果莉绯女皇不意外的和有苏蝉相遇的话……啧。这可真是倒霉。”   【不,她们的相遇是‘命运’的必定。不过现如今讨论命运如何已经对当下的帮助不大了,在莉绯女皇即位之后,为了化解人类和妖族的矛盾,和有苏蝉制定了一系列的妖族信仰规则。还是用网吧的举例……她找到了那间属于妖族的野网吧,并且允许自己的人到那边上网,因为没有网管,那边的网费便宜很多,因为电脑闲置了很久,可以分配的资源也更多,这样一来妖族也不至于没钱赚而和人类一直闹矛盾了。】   “可这样会损害皇帝的利益……原来如此,所以说西州的间谍计划得逞了。”   【西州人可能也没想到这一点吧,我目前只能够观测东州的地脉,因而并不清楚西州那边的完整计划,听上去不像是那边的教团会干的事情。】   “你还去过西州?姐你人脉挺广啊,是不是西州的圣女也跟你有一腿?”   【我特么还下任狮心血十字的传承人呢,先说东州的事情,总而言之,莉绯女皇和有苏蝉成功的稳定了当时东州即将爆发的矛盾,给老百姓的的确确带来了好处。但对东州皇室却是致命的……皇室便是依靠地脉分配的绝对特权才能统御民心,可莉绯女皇却将这份权利分给了妖族。】   【贵族不再受到平民的依赖,权威也受到了挑战……虽然莉绯女皇一个人的民心达到了巅峰,但却给后世的皇帝留下了隐患,因为后世的皇帝还是要按照旧有的统治秩序进行管理的。】   【百姓的感恩戴德只针对明主莉绯女皇,却开始对皇室产生了质疑。】   【许多忠心龙朝的老臣对莉绯女皇的存在感到了担忧,同时有苏蝉作为一个强大的妖族,也有隐约成为妖族那边地脉之主的可能。】   【在妖族重新拥立出来一位地脉之主之前,必须将这两个人铲除掉才行。】   【因而,他们秘密的哄骗了莉绯女皇,在女皇在位期间不断瞒着女皇采取行动,离间她和有苏蝉的关系,在有苏蝉想要找到莉绯女皇问个究竟之时,他们暗害莉绯女皇,并把黑锅转嫁给了有苏蝉。】   【因为莉绯女皇的死,有苏蝉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狂怒之中。而为了平息有苏蝉的愤怒,已经游离在生死边缘的莉绯女皇的灵魂不得不发动了龙脉的力量,为了子民,也为了挚友,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大妖怪有苏蝉送葬。】   “……祖奶奶她老人家一直对有苏蝉报以莫大的愧疚。”   【没办法,她执行了变革,却低估了变革所需要带来的改变。地脉之主之所以是绝对的,是因为东州龙朝上上下下都绝对服从于皇帝,可半路出家的莉绯女皇无法一人对抗百年的传承,不顺从的她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可莉绯女皇即便死了,她所带来的改变和思想也会影响同时代的许多人。】   【这些人不一定知道龙朝传承的内容,但却接触到了暗害女皇的阴谋。】   【其中牵扯到的人有很多,有正天道观的创始人李亦清,有当时的大将军付瀚海……】   【咱们的付家老祖宗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意难平,才决定前往南州成立了付家,专门收拢那些斗争失败的皇子,算是弥补遗憾吧。】   【在受到这些人影响的人当中,还有那一任太史司衙的领导者,也就是组织的上一代主人,言真。】   【太史司衙长久以来保管着历史的真相,可漫长的历史让他们逐渐演变成了,虽然知道真相的内容,但却遗忘了自己保存这份真相的意义。同为龙裔,却被朝廷视为外人,监视,管控,终生不得自由。】   【因为不知道历史的真相,当初的莉绯女皇是唯一接纳了他们的人,言真是最为认可女皇信念的,同时也对女皇抱有私人上的倾慕之心。】   【所以说咱们的祖奶奶如果不是心里头有了狐狸,只怕是已经成了爽文后宫大女主咯。】   【在女皇死后,对真相执著的言真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难调查出旧臣子的阴谋,可虽然官位高,他毕竟只是个负责记录历史的,在朝廷上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只能真实的将历史记录下来……可那份真实除了给后人皇帝引以为鉴之外,跟本没办法为女皇平反。】   【因而,他选择了成立了这么个组织。】   【这也是为什么,组织的成员大多是妖族残党的原因。】   【期初组织的作用仅仅是为了庇护女皇曾经关照过的妖族们,言真将他们视为女皇的心血,千方百计的让他们和皇室斡旋,求得生存。】   【在其他各州都有组织活动的分部,目的也只是为了把妖族转移到更安全的土壤。】   【北州,西州,远东之地……还有我们南州。】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在南州的十大家族当中也多有牵扯。】   付天晴豁然开朗:“果然,我就说我在混进组织的时候看到了花家的人。”   【是啊,花家作为最邻近东州,却在地缘上归南州的家族,成为组织选中的庇护所之一并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这些传承到了这一代的主人手中变了味道。】   【言真一辈子积攒下来了太多的人脉和力量,但他的思想始终是受莉绯女皇影响,并未意识到几百年的经营,组织已经壮大成了何等的庞然大物。】   【等到言真老去,将位置传承给自己的儿子言铮的时候,组织积攒的力量已经不容小觑了。】   【人脉,物资,妖族强者,以及……历史的真相。】   【和老爹不同,组织的这一代主人没有接触过莉绯女皇,自然也没什么觉悟。他只是认定了老爹的目标,认为自己需要借用手头的资源给妖族争一个天下而已。】   【那么……我说过了,组织手中有“四圣的真相”,也就是其他三个网管的管理员密码。如果能够推选出来一个妖族的地脉之主,那么妖族出头之日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就有了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当时妖族的确打算把龙朝花换掉,而人选就是刚刚出生,又从母亲那边继承了特殊的天赋血脉的婴儿——言秋雨。】   “卧槽!?”   “言秋雨是……”   “妈的,她俩都十五岁。”   “难怪,可是……为什么会失败。”   【组织低估了龙朝的力量,并且言秋雨因为刚刚诞生的时候并未如言铮预期的那样显现出她的血脉之力,因而计划失败,只能匆促的将人选替换为了二皇子。】   【言秋雨也被组织寄放到了付家,当时的组织见狸猫换太子无望,便打算利用付家野心勃勃的付青冢,来用蛮力夺取帝位。】   【你和言秋雨的婚约也是因为——如果付青冢成功地利用了天楔的力量重新君临东州,那么言秋雨就算是太子妃,组织可以名正言顺的再次和皇室靠拢,摆脱太史司衙的尴尬位置。】   “闹了半天……我和小秋雨还算是政治联姻……”   付天晴苦笑一声。   “可惜,咱们的小秋雨的取向跟莉绯女皇陛下一样,也是个那啥。”   【你放屁,小秋雨正常得很!】   “说话就说话,你破防什么。”   【咳咳,其实计划原本应该很顺利的……直到付家之变,付青冢将位置让贤给大儿子付天英,而付天英因为觉得跟着冒险的风险太大,立场上更倾向于龙朝。】   【组织派出了杭彩玉带回言秋雨,除掉付青冢,顺便利用‘杭雁菱’强制促成你付天晴成为完整天楔,再利用言秋雨这个你心爱的妹妹来绑架你,为组织效力。】   “卧槽,我合着从一开始就是皇帝的候选人呗!?”   【对吧!?我他妈的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很寄吧震惊。】   从打字来看。   老杭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怕不是也急了眼。   “小秋雨知道这些么?……她的……作用。”   【嗯。】   “啧,那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啊……”   【啊……这,她最近有点被我训的自闭了。】   “卧槽,那好歹是咱妹妹啊!”   算了……   “杭彩玉的计划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吧。”   【嗯,她擅自行动了,毕竟她认为和神明比起来,组织的格局实在是太小了。所以组织的当务之急又变成了回收阴楔,促成阴阳楔的融合……因为南州有紫水在,组织不敢轻举妄动,可正巧你我要出席这场宗教之争,所以才会有我们东州马车遇袭的那次。】   “对,正是那次让我们走散了。”   【还记得我刚才提到过,二皇子其实是组织的替换掉的吧?】   “嗯。”   【当初我被一头飞鸟带走,实际上就是二皇子所为——并不是假冒的,而是货真价实的二皇子。】   “……”   【关于她的记录,我目前无法观测……我猜想她应当是藉由身边的所谓四圣后人来隐藏了自己在地脉之中的记录,组织之所以不被龙朝彻底发现也是同样依靠着有苏蝉的部分权能……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接触的那个‘晨露’就是真正的二皇子。】   “为何?”   【她执意毁掉自己的面容,我在被她带走的时候故意治好了她的脸伤,可等她再度出现在皇都的时候,脸又被她故意划烂了。这家伙的长相我只是匆匆一瞥,因而一开始并没能对得上号,可在接触地脉后我才发现——地脉的记录之中并没有被换掉的那个二皇子的痕迹,也没有‘晨露’这个人的活动记录,这个空白只有可能是她了。】   【晨露,还有叫泫溟和阿衍的,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巧合让她遇到了曾经两个四圣的后人。】   【她们组成了游离于龙朝,组织之外的第三个势力。】   “……老杭,我有个猜测,你说这个晨露是不是如今已经找回了身份。”   【你说的不错,那个假冒二皇子的死亡记录在地脉之中已经存在了。如今散布疫病,祸乱东州的晨露极有可能就是她。】   “……”   付天晴双手离开了键盘。   他闭上了眼,又徐徐睁开。   暗金色的光芒在眸中流转。   自己的敌人是二皇子。   真正的二皇子。   她自幼离开皇宫,老杭说看不到地脉之中她的记录,那么说明,她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四圣的后人。   ……   一个皇族,但却没接触到皇族专属的教育。   在妖族的抚养之下长大。   立场不可避免的亲近妖族……   所作所为在损害龙族统治的利益。   可其本人又是避无可避的,皇帝的唯一人选……   而陪伴她的妖族,又是四圣的后人的话……   “老杭,二皇子想成为下一个莉绯女皇!!这家伙的成长轨迹和莉绯女皇太重合了!!!”   该死。   “妈的,她怎么会好巧不巧的被四圣的后人收养啊,一个个的,也太走运了吧!”   【只怕她们相遇也是‘命运’规定好的,东州的历史在周而复始的运转——对了,虽然我一直不太肯相信小秋雨。】   【但你樶薅□……呓紝澶,‘命运’并不暭……@**#楦煛,你这苄……】   显示器之中的文字出现了乱码。   就好像中了病毒一样,显示器中的画面不断地闪烁,黑框。   【忤ョ湢,交富瓁……】   嗡嗡的鸣叫声从电脑之中传来。   付天晴也顾不上这里是梦境了,他用力地拍打着电脑,嗡的一声   电脑蓝屏宕机了。   “妈的,网管,网管!我充个钱啊!!!该死,网管是地脉之主的话,我的皇帝大伯伯不是已经寄了吗!?”   “大饽饽,哪里有大饽饽?”   付天晴的耳边传来了声音。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发现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自己身边。   火红的头发,炽热的羽衣。   很难不让人去联想到……四圣之一的某位存在。   她身材高挑,周身宛若被火焰包裹,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可她的表情却宛若幼儿一样咬着手指,流着哈喇子,左右看着:“大饽饽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有大饽饽,我好饿,喂,这个可以吃吗?”   她双手抱起了网吧之中的一个显示器,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   网吧,座椅,霓虹般的灯光。   “就算这里是梦境,那玩意也不能吃啊!”   付天晴伸手要阻拦,可女子已经张开嘴巴,抱着显示器一口啃了下去。   咔吧,咔吧。   就好像是在咀嚼巧克力一样。   显示器断开了,里面露出来的却不是电线,而是紫色的藤条。   “呀,我认得你!”   她看着紫色的藤条,仿佛遇到了老朋友一样,兴奋地喊了一声:“喂,你跑到哪里去了,阿桐?”   “嗯?阿桐?”   突然,如同花屏了一样,周围的一切光景,连同阿衍的身影也模糊了一下。   身体的轮廓迅速的在碎片的图案之间切换。   从高挑的女子,变成了和小铃铛差不多大小的红色衣服的女孩。   她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阿桐?什么是阿桐?算了,肚子好饿。”   付天晴认得这个女孩,是最近天天来鸣悦楼蹭饭的,总是叫嚷着饿肚子的小姑娘。   “你是叫……阿衍对吧?”   阿衍并未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啃着显示器。   咔擦,咔擦,咔擦。   付天晴想要伸手将其阻止下来。   “等等,停一下,你认得紫金木——”   就当他的手要触及到阿衍的皮肤时,付天晴的手臂上忽然如同生长出棘刺一样的,许许多多尖锐的鳞片刺破了他手臂的皮肤。   那并不是蛟龙附体时生长出来的,温润如玉的白色鳞片,而是黑色的,棱角一般分明,锐利而厚重的龙鳞。   皮肤被刺破的剧痛让他痛苦地低吟了一声,随后耳边传来了清脆的响声。   ——————————————————————————————————————————   “哎呦!”   “哇,倒霉蛋蛋,你竟然醒了。”   付天晴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自己休息的房间。   没有网吧,电脑,香烟……   自己还在修仙世界,黄粱一梦。   他扭过头,看着说话的人。   “小铜锣……啊不对,小铃铛?”   “呜哇,你好的不跟四师姐姐学,怎么学人家喊错名字啊!”   小铃铛抱着孝子幡,气的跺了跺脚。   比起平常的精简版打扮,她现在这一身披麻戴孝的样子显然是整了个全套的,看样子真的跟出殡现场的孝子差不了多少。   “人家就不该确认你死没死,就该直接把你装进棺材里,害的人家白高兴一场!”   “呜哇哇哇!大哥醒了,大哥醒了!!”   素烛一个箭步冲上来,扑在了付天晴的身上,哇哇的大哭。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跟自己要死了一样。   站在床边的牙爪抱着肩膀,低头不语。   付天晴瞥了她一眼,猛然想起来自己昏迷过去的真正原因——是被牙爪给打晕的。   “喂,你……”   牙爪看了付天晴一眼,转身跳出了窗户,自始始终一言不发,好像有什么心事。   见他不肯言语,付天晴也只得放弃了追问,安慰起了身上的素烛:“好了好了,大哥没事,太累了晕过去了而已。”   “大哥,呜哇啊啊啊!!!”   小素烛在付天晴身上窝成了一团,而小铃铛一脸咬牙切齿的甩着孝子幡碎嘴地骂着街走出了楼下。   付天晴抬眼一看,险些没被活活气死。   自己这只不过是昏过去了一小会儿,床边已经放上了香炉,烛台。   还有堆成塔形的干粮。   咋的,人还没凉透,这就贡上了?   “怪不得小铃铛那么生气,这费半天劲啥都准备好了,我竟然没死成,换我我也气。”   而且更气人的是还有人当着自己这个“死者”的面疯狂地偷吃付天晴的贡品。   “嘿嘿,大饽饽,大饽饽~~”   一个红发小女孩开心的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个饽饽,抄着付天晴的贡品,坐在地上大快朵颐着。   付天晴愣了一下,他轻轻地抱着素烛,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床边:“我说,你这下找着大饽饽了吧?”   “嗯呐,还是这个好吃。”   “显示器不好吃是吧——那宁慢慢吃嗷。”   付天晴放下了手,突然高声尖叫起来:“快来人啊!!!把这个朱雀嫌疑人给我摁在这儿!!!!!!别让这小丫头跑了!!!!!!” 第九十二章 赌徒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咔哈哈哈哈哈哈哈——”   付天晴得意洋洋的抓着自己碎乱的头发,看着躺在地面上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个大馒头的红发小女孩。   负责捆绑阿衍的素烛是付天晴唯一的帮凶,她神采奕奕的拿着绳子,眼睛亮闪闪地,彼此嗤着气。   “帮到大哥惹!”   “干得好素烛!”   付天晴兴高采烈的和素烛击掌,眼神扫过,却看到了披麻戴孝的小铃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用着一种怜悯的神情:“倒霉蛋蛋,终于开始靠欺负小女孩来撒气了啊。”   在小铃铛旁边站着的,还有抱着肩膀的小小菱。   那看向付天晴的眼神宛若在看一坨垃圾,她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是一言不发。   就连中途赶过来的澄水仙子都用一种及其失望的表情看着付天晴:“本来我还对你有所改观的……”   “等等!喂,她可是朱雀,是朱雀啊!!!”   付天晴手舞足蹈地进行解释,可换来的却只是莲华宫一众人等不约而地后退了一步。   澄水仙子把小小菱和小铃铛护在身后,鄙夷地看着付天晴:“付家少爷,如果累了就抓紧时间歇息一下,冷静冷静你的脑子。”   付天晴大感无语,可他又不能解释自己得知的阿衍身份是杭雁菱给自己托梦而来的。毕竟不能让杭雁菱那副狐狸身躯出现在莲华宫的家长面前。   好歹是东州的下任皇帝候选人之一,这要是给紫水惹毛了过来找一个没皇帝的东州评评理……只怕不是便宜了组织也会便宜二皇子。   毕竟现在各方势力纠缠混杂,一时之间是拎不清的。   无奈之下,付天晴只好硬着头皮蹲下来问阿衍:“是谁派你天天来到我们鸣悦楼的?”   “唔?”   阿衍嘴巴蠕动了两下,将塞在嘴里的大馒头吃了下去,眨着无辜的双眼看着付天晴,那茫然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在场的每个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我是……肚子饿了,你们这儿有吃的,我就来你们这儿了呗?”   “……”   付天晴感知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妙,就连素烛都微微地别开了眼神,无奈的付天晴急中生智,蹲下来跟阿衍问道:“为什么会肚子饿,二皇子让你吃不饱么?”   “唔?二皇子是谁……”   “啊,那你出来泫溟知道吗?”   “泫溟啊,唔,感觉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   “那么,经常跟泫溟还有你一起活动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唔?你是问晨露吗?”   “对的对的!”   付天晴眼睛烁烁放光,就像是个哄骗小姑娘的人贩子一样,露出了邪恶的表情。   “那么,你说的那个晨露知道你会来到我们这里吗?”   “唔?”   阿衍呆滞了片刻,脸上露出来了得意洋洋的表情,她骄傲的抬起了下巴,用一脸优越满满的表情看着付天晴,从鼻子当嗤地喷出了一口气来。   “如果你以为凭我的脑子,连这种事情都能记得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咯!”   保持着礼貌微笑的付天晴额头上鼓起了青色的一块筋肉。   好在澄水也不糊涂,在听到了阿衍的确是有些来头后,皱起眉头提起了警惕。   虽然不指望她能立刻发现什么,不过解除对付天晴的嫌疑已经是让付天晴千恩万谢的事情了。   深呼吸几口平复了心情,付天晴睁开眼睛,让大脑强制进入了理性的状态。   付天晴其实掌握的关于阿衍的情报并不多,只知道她是个最近几天总会来鸣悦楼蹭饭的小丫头 ,对牙爪和小小菱抱有一定程度的兴趣,但说实话也没干预过什么。   这家伙一直都是一副呆呆傻傻,脑子有点瓜兮兮的样子,如果说她真的是二皇子那边派来打探情报的,未免有点大材小用。   老杭没必要在梦里欺骗自己,她既然说出来了阿衍的名字,那么说明眼前这个阿衍的的确确就是对应的四大圣兽之一,极有可能是朱雀的后人。   如果自己是二皇子,不可能放任一个能够作为底牌使用的四圣随意出入政敌的老窝。   即便是有绝对的自信,确保阿衍不会被人看穿身份,也没必要让这么一个事情都记不清,整天来吃个馒头就走的丫头做些什么。   除非,四圣频繁出入鸣悦楼会对地脉造成什么影响?   这个是说不好的事情,先不进行深入细究。   如果二皇子真的没打算把这个阿衍当成间谍来用的话,这家伙频繁出入鸣悦楼,有没有一种可能……   二皇子那边的妖族也并非完全都是一条心……或者说,二皇子无法完全掌握阿衍和泫溟这两个人?   至少阿衍这个家伙是完全无法沟通的状态。   ……   “阿衍,你今天晚上别回去了,住在鸣悦楼好不好?”   权衡再三,付天晴忽然提议让阿衍留在这里过夜。   几道嫌恶的视线投射到了付天晴的身上,他倒是也毫不在意,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这里的大馒头管够,床位也可以给你临时布置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唔?管饭!好啊!”   阿衍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是很开心的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了小小菱:“我要和她睡一块儿!”   “……可以么?”   付天晴不明白阿衍为何如此中意小小菱,不过结合梦中发生的事情,到是不难分析推理出来线索。   梦中大人形态的阿衍咬碎了显示器,看到了从显示器里面冒出来的紫金木后,将其称呼为“阿桐”。   显然,这位四圣和紫金木有一定的渊源,更甚至可能接触过老杭一段时间。   她不记得许多事情很有可能与龙族的谎言扭曲脱不开关系,紫金木是她记忆当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而在老杭失踪的时候,她和老杭应当是有过接触的,因而她会本能的寻求和老杭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小菱这个行为也可以理解了。   四圣兽……   本能的在恢复着以往的记忆。   那么所有四圣兽都是如此么?   阿衍会是这场瘟疫的源头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有途径知道了,自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   随着小小菱的点头,付天晴眯起了暗金色的眸子,开始执行起了自己的计划。   ——————————————————————————————————   第二天的一大早,付天晴早早地穿上了一身比较体面的衣服,又吃足了一顿饱饭后,趁着未明的天空踏入了冷清的东州街道。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分,早晨的风凉飕飕的,东州的树木却因为地脉之内被灌入了紫金木那过盛的生命力而并未枯萎。   付天晴呵出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笔直地朝着皇宫走了过去。   因为皇位候选人的身份,加上这几天来的折腾,他早已经熟悉了东州皇都的环境,镇守大门的龙卫也都认识他,直接给他放行了。   不过今天并没有朝会,各方面都乱做了一团。   不光是妖化瘟疫,三皇子的作乱和四皇子的丢失同样急的文臣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武将们日夜不休的进行搜寻,可种种努力尽是无功而返,东州的上空平添了许多愁云。   绕过了上朝的大殿,付天晴朝着后宫走去。   还没等走多远,几个宫女拦到了他的跟前,为首的一个年龄大约四十多岁的宫女低声道:“殿下,这里是宫中女眷休息的地方,您不能进。若有什么事情要找人,奴婢可以帮您通禀一声。”   “麻烦你跟二皇子说一下,李道长让我催要当初借给她的那本道经,顺便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的。”   “喏。”   老宫女走进了后宫,在付天晴等了两刻钟之后,她的身影再度出现,冲着付天晴行了一礼:“请随奴婢过来。”   “嗯。”   付天晴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跟着老宫女进了后宫,七绕八绕之下,来到了二皇子的宁德殿。   二皇子一早穿上了华盛的裙装,带着满面温暖的笑容站立在了门前,冲着付天晴友善地打了个招呼:“怎么是你亲自来,这种事情随便打发一个下人来取不就好了?”   “没打扰二皇子休息吧?”   “没有没有,这几日在宫中熬炼丹药有些枯燥,刚有些新发现,正想着找你和其他几位大臣说说呢,你就过来了。”   两句寒暄,谁都没给谁难看。   老宫女自知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该听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付天晴目送着老宫女的离开,抬起头来,视线越过了二皇子的肩头,看向了二皇子身后的一个身穿白裙,看似像个奴婢一般打扮的人。   自从付天晴出现以来,她的目光就一直紧紧地盯在付天晴的身上,虽然并未显露出来杀意,但冰冷的脸上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警惕的意思。   “好了,别在门口站着了,有什么事情进来说。”   二皇子转身走回了宁德殿,付天晴和黑发宫女对视了片刻后,挪开视线跟了上去   ————————————————————————————   热茶泡好,渗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来。   二皇子的宁德殿付天晴并不是第一次来,曾经跟着东州的几个文臣观摩过几次,这里始终缭绕着一股炼丹炉特有的那股药味儿和烟尘气息,稍稍的有些呛鼻子。   付天晴抿了一口茶水,坐在客人的座位,身子微微依靠在右侧的扶手上,乐呵呵地问道:“如何,那本道经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这最近几日实在是太忙了,还没得下功夫来好好看看呢,没想到李道长这就催要了,看来李道长对这本书喜爱的紧。”   “那是肯定的,李道长在南州的时候就对我那个圣人妹妹有莫大的兴趣,一口一个小圣人的喊着,这不,没了这本书之后,他可是好几个晚上没能睡好觉。”   “呀,那倒是我夺人所爱了。”   二皇子龙朝露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看来改**得去正天道观好好地赔罪才行。”   付天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哪里的话,现在身为国教,以及到派领袖的真阳观都对二殿下您尊敬有加,他一个小小的正天道观的大师兄,不值得您亲自走一遭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个黑发的宫女始终站在龙朝露的身后,虽然双手没有握持武器,但从紧绷的身子不难看出,她随时感知着付天晴的动向。   一旦这个二皇子的政敌有什么危险的行为,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伤人。   付天晴又瞥了她一眼,随后看向龙朝露。   “实不相瞒,今天我来找您自然不只是要书的,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和您谈谈……不过有些不太方面,不知道能否和您单独……?”   见付天晴意有所指,龙朝露笑着说道:“您不必顾虑她,她是我最为信任的手足心腹,口风极严,不会泄露您要说的事情的。”   “不,这件事儿吧……毕竟事关我的尊严。”   付天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是真的有事儿要拜托……不,是要求着二殿下,可我实在拉不下来这个脸说给第二个人听了,要是今天您觉得不合适,改天您定个觉得安全的地方,我们再细聊。”   “……”   龙朝露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付天晴,随后清爽地笑了笑:“不打紧,既然您有难言之隐,我也不想让您难看,泫溟……你先走吧。”   泫溟这个名字说出来,付天晴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眸子之中暗金色的光芒亮起,他端起茶杯,端详着杭雁菱提到的,这位另一个四圣后人的表现。   泫溟皱眉低头,并未听命离去,而是颇为担心地看着龙朝露:“我觉得不妥。”   “放心吧,我早就听说付家公子为人光明磊落,又是我们东州的英雄,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如今我们东州遭逢大难,若是我连自家的堂弟都不肯给个面子,那只怕是要别人笑话我了。泫溟,听话……”   “……我就在外面。”   泫溟始终还是放不下心的样子,不过见到二公子态度决绝,叹了口气,离开了会客厅,顺带把门关上了。   “呵呵,付公子,不好意思,她多少有些对我太过保护了,还希望你能谅解。”   “当然,当然。”   付天晴赔笑一声,等到泫溟的脚步声停止,不再走动之后,他弯下腰来,脸上客套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严肃,却又有些无奈的表情。   “我们的爷爷是同一个人,身为没出五服的堂亲,身上都流着龙血的人,彼此之间也没必要弯弯绕绕太多。实话说了吧,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别的……是向你乞降、讲和的。”   “……呀,付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皇位候选人,我实在是看不到头了,在东州熬了这么多天也算是仁至义尽,思来想去,实在不觉得我手中还能有什么牌能够战胜你。所以——我承认我败了。”   付天晴不再客套,也没给龙朝露说话的机会。   他的脸色十分沉重。   “你也知道,我的英雄之名是虚的,实际上东州人对我更多的是爱屋及乌,他们愿意支持我只是因为我是男的,我还有个拯救东州的圣人妹妹——一开始,我以为这些条件几乎是稳能赢下这场皇位之争的。可现在想来,我还是太幼稚了些。”   “哦?”   “恐怕您也知道,面对这场疾病,我们鸣悦楼这边根本拿不出来任何能够拯救的方法。反倒是大量的钱财和精力耗费在了这上面,我本想赌一把,借着这场疾病将自己的声势彻底壮大下去……可不论是我还是我的妹妹都耗不起了。再这样下去圣人和英雄之名保不住,只怕还是会惹了一身腥臊。”   “这是哪里的话,你们帮了东州这么多,东州人对你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感恩戴德?”   付天晴嗤笑了一声,先是不屑,随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感恩戴德又有什么用,在这里捞不到好处,本来就是赔钱赚名声,赌一把皇位的买卖——如今皇位无望,我得考虑及时止损才行。”   “话不能这么说……治病救人,本就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功德无量?天底下哪有治病救人还不图回报的傻子啊??无非都是生意。”   付天晴连连摇头:“世上诸事,无非为得名利二字,我们南州人可没什么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念头,也根本不在乎民心民意,凡人在我们眼里的价值可不值几个钱,我是真的眼看着这场买卖要搭进去了,所以才来跟你讲和的。”   龙朝露撩开了头发,嘴角微微上扬;“这么说话就生分了,什么讲和不讲和的,你我血脉之亲,一家人不必讲这些。”   付天晴正色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嫌弃把话说的更难听一些——所谓的圣人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造势罢了,我一开始以为胜券在握,大皇子昏庸无能,三皇子离经叛道,老四老五年纪太小不成气候,你只是一介女流,自然没我这个男人来的名正言顺——这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我太小看你了。”   “……”   龙朝露只是笑着,并不言语。   付天晴继续说道:“拉拢道派,聚拢民心,现在你才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皇嗣。而事到如今这个局面,我觉得东州人比起男女之别,更在乎的还是谁能真正的救治他们——如今东州不会死人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们姐弟两个一手营造出来的圣人形象濒临崩盘。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暴露,然后变成人人喊打的骗子。”   “那你今天找我来讲和,是想要让我做些什么呢?”   二皇子对付天晴的话不置可否,少见的直白了起来:“若是堂弟真的不打算掺和这里的事情,让澄水仙子直接把你们带回南州就行了啊?何必——把我的阿衍扣留在你们鸣悦楼,来这里和我谈判呢?”   “堂姐果真聪明。”   “呵呵。”   付天晴眼中露出了一丝狠厉。   “说白了,我不甘心。”   “怎么?”   “这次东州之行,意外也好,顺水推舟也好,我终究是苦心经营了这一切,为了这个皇位。我父亲执著致死都不肯放弃的东西……就这么失败了,我真的不甘心。”   “那你想如何?在临走之前给我留下点纪念?比方说——”   龙朝露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如果堂弟能感到高兴,你大可以现在把我的这张脸划烂出出气……别担心,我不会让泫溟打扰的,也算是你我姐弟一场,尽到了情分。”   “不,不不不,无能的迁怒是匹夫所为。我不是匹夫,我是南州十大家族之一付家的传承人,一个生意人。”   付天晴用手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脑袋。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从小早慧,却又因为修行遇阻,从天才跌落到废物,受尽了家族中人的白眼,所以养成了些坏毛病——我不想亏本,也想输个明白。”   “那我就搞不懂了,堂弟你来找我是想讨要些金银么?”   “我在东州的投入超乎你想象的巨大,我所图的也不是金银——我想要的,是未来东州女皇的一份人情。”   付天晴坐直了身子。   “我放弃皇选的争夺,也可以全力支持你。我手头剩下的牌不多,鸣悦楼算一个,我妹妹算一个……以及,如今遍布在东州地下的,那份维持着东州人不死的力量算一个。”   “哦……?”   二皇子眯起了眼睛;“前几样我都能明白,可最后一样……堂弟是说,如今东州不会死人,全是拜你所赐咯?”   “堂姐,东州可以乱,但那也只是建立在不会真的有人死透了的基础上——这是东州皇都如今妖化病盛行却依旧没爆发大规模病变的根本原因。可一旦这份力量在这个时间点消失了,已经习惯了‘不死之身’的东州人会怎么样,您比我更清楚。”   龙朝露神色一冷:“你威胁我……?”   “我在陈述我的价值,以及讲和的好处。”   付天晴神色也阴鹜了下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未来的皇帝,即便是想要制造混乱来从中渔利,混乱也必须要在可控范围之内才行——也许你最初并不知道东州不会死人这件事,可随着这个秘密逐渐被你知晓,你行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影响到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一个月都快过去了,疫病扩散的规模已经远远不是你最初预计的模样了吧?”   “……”   付天晴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终于多了扳回一城的得意;“现在,你我都是无法轻易收场的人了……真正的鱼死网破不是划烂你的脸,而是趁现在直接回收这份保佑苍生不死的力量,让你这新登记的皇帝朝政不稳。”   “……你想得到什么?仅仅是让我欠你一个人情么?”   “除此之外,我还想让堂姐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输了的。”   “哦?”   “我迄今为止都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散布疫病,让那帮守旧的老臣忙的焦头烂额,这我可以理解。制作药丸,让东州的百姓都对你这位二皇子感恩戴德。这也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故意挑拨平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   龙朝露眼睛眯了起来,同样散发出了暗金色的光芒。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十天之前差不多就可以收尾了……这个东西拖延至今天,已经错过了最佳立威的时机。而且你明明可以免费提供给平民百姓药丸来赚取更多的民心,为何选择免费给贵族,跟平民收费?”   付天晴不解地说道:“这是我始终无法想通的……如果为了赚钱,那免费给平民,然后跟那些贪得无厌,家财万贯的夫人收费不是更好?”   “你所说的一切前提都要建立在我是这场疫病的散布者这个基础上,如你所见,我一介女流,修为尚且不如你。怎么可能散布这么大规模的疫病?”   “门外的四圣之后应当有这个能力吧?”   “……”   龙朝露面色愈发的难看,她冷笑一声:“堂弟,你真的是来讲和的?如此血口喷人,我把你扫地出门也不为过吧?”   “正是因为我认输了,我才敢把这些话挑到明面上来说——毕竟我就算把这些事情说给别人听,他们也只会以为我是当不上皇帝,眼红嫉妒给你造谣。我对你构不成威胁。”   “可你的污蔑造谣的确让我不太喜欢,堂弟,若你真的想让我们相安无事,我恳请你不要肆意污蔑。”   “没办法,我输的真的不甘心。”   付天晴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当然,堂姐你绝对不会承认的……毕竟我没有拿出我推出皇选的诚意来,你对我不放心也正常。”   “堂弟似乎有些喜欢说废话了。”   “所以,我给你带来了另一个诚意……我可以给你提供有苏蝉的情报,以此来换取和你进入同一个阵营的机会。”   “……嗯?”   “那场恶兽之争的结局,恶兽魂飞魄散,化作怨念融入大地——而真正的有苏蝉去向不知所踪……一直到不久之前,她在正天道观发动袭击。”   付天晴故意不提及两个有苏蝉的区别,反正身为不同的狐狸尾巴,【莱莱紫】和【牙爪】的脸都是一样的。   话说到现在这个地步,虚与委蛇也好,真假参半也好。   一切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话语做铺垫。   老杭不会平白无故的跟自己提及那一句话。   【东州的历史正在轮转。】   这句荒谬的话很快被乱码打断了,可老杭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可能在那时候讲给自己听的。   和老杭那家伙接触久了,付天晴也清楚女孩子之前有点别的意思的眼神是怎么样的。   虽然一时之间有些感慨东州的百合程度。   但刚才泫溟看二皇子的眼神,显然不是普通的主仆之间,普通的人类和妖族之间会有的。   阿衍不是杭雁菱提到的,抚养二皇子长大的那个妖族。   这个泫溟才是。   二皇子的经历有诸多和莉绯皇女重复的地方……虽然仅仅是经历而已。   但……   如果历史真的在轮转的话,在这个破局无望的时间点,自己有必要为那个猜测赌上一把。   天下之间大部分看似匪夷所思的残局,解开它都需要一步险棋。   二皇子在复刻莉绯皇女的经历,可能是她有意为之,可能是“命运”的安排。   莉绯皇女当年差一点将有苏蝉擢升为妖族的地脉之主。   那么二皇子可能有同样的打算。   或者是阿衍,或者是泫溟。   这两个四圣兽的后人……她要将其扶植成为妖族那边的地脉之主。   这只是猜测,只是赌。   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么……   她和莉绯女皇就有一个致命的不同了。   莉绯女皇那会儿,妖族的地脉之主是空白的   可二皇子这会儿,妖族那边的皇位也有一个竞争对手,另一个后候补……   就好像东州的皇位要争抢一样。   那边同样也存在竞争。   “不知道为什么,我猜,你应当很需要得知有苏蝉的下落和情报吧。”   付天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既然老杭说过命运现在不站在自己这边。   那么就逆转思维吧。   对方可以利用信息不对称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那么自己也同样可以利用信息不对称,制造一个局让对方钻进来。   “你知道的,恶兽之争的那天,是我给有苏蝉带了话,让她去找莉绯女皇的——她们的下落只有我知道,所以——”   付天晴看着龙朝露,露出了赌徒的笑容。   “我想要用有苏蝉作为投名状,用东州的不死之力作为要挟——希望能够加入你的阵营……当然,我并不着急,也不会就此离开东州——我会在鸣悦楼,随时恭候着您的答复。” 第九十三章 折中的办法   “看样子,那小子做得不错呐。”   在漆黑的溶洞洞窟之中,流淌着一条发光的河流。   黑色的小狐狸将脑袋从河水里面拔了出来,晃了晃脑袋,又呸呸呸地吐了两口水,甩甩尾巴。   此时此刻,距离杭雁菱和付天晴的通话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来,东州感染者并没有新增,瘟疫扩散的趋势减缓了下来。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那小子用了什么方法让晨露决定暂时收手,不过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黑色的狐狸高傲的仰起头来,哒哒哒的迈着步子,晃晃悠悠地从洞口之中钻了出来,轻轻一跳。   “我饿了呐!!吃的,姑奶奶我要吃的!!!!”   “噗。”   狐狸的身子轻飘飘地跳落到了溶洞之外平坦的地面上,可耳边听到的却是一声嗤笑。   “还姑奶奶,我的好哥哥,你好像对现在的身体很满意啊?感觉你……越来越可爱了?”   有一只手拎着狐狸的后颈将她拽了起来,狐狸的两条腿虚蹬了两下:“呜呼呐!大胆恶女,竟敢对本有苏蝉大人如此不敬,信不信我赏你一个飞踢呐!”   “这才多久不见,你这脑子是被秋雨师姐给洗了一遍?”   拎着狐狸的自然是恶女,狐狸挣扎了半天之后耷拉下了四肢,毫无抵抗的被恶女搂在了怀里。   “放心吧,这里没有人,小秋雨是个心里头很容易纠结的孩子,所以知道我来找你了,不会利用地脉再监视你。你不必装出那副狐狸样子了……虽说吧,的确很适合你。”   “嘁呐。”   狐狸嘁了一声,蔫了吧唧的耷拉下脑袋来。   恶女的怀抱让它并没有那么排斥,相反,和言秋雨呆久了,如今再见到恶女心里头竟然产生了稍微那么一丢丢的安全感。   两人也算某种意义上长达三百年的老交情了,彼此知根知底,除了年轻的付天晴,狐狸天底下第二熟悉的就是这个恶女了。   “这些日子不见,你去做什么了呐?”   “我去东州城里面转了一圈——呵呵,反正拜你所赐,东州现在不会有人彻底的死去,对于我这个本性嗜杀的恶女而言,与天堂无异。”   “拉寄吧倒呐,西州人嘴里的天堂是什么玩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呐。”   “但你不得不承认我把现在的东州皇都比作天堂很恰当,不是吗?代理大团长?”   “……你一回来就要试图激怒我呐?”   “还能怎么办?满脸是泪水的搂着我的好哥哥,哭哭啼啼的撒娇么?”   “别,那样能恶心死我呐。”   “你我之间的相处不就是如此么。”   恶女眼睑低垂,用手指轻轻逗弄了一下狐狸的嘴巴:“等到此间事了,说不定我们下次再见,就是在西州了哦。”   “想都别想呐。”   狐狸恶狠狠咬了一口恶女的手指,可因为力气太小了,那感觉就好像是被小狗儿含住手指啃咬一样,不痛,只是有些痒痒。   吐出恶女的手指,狐狸抬起头来:“我打定主意了呐,等我恢复到原本的力量,我宁肯打断你的手脚,也要把你死死地栓在南州呐。”   “哎呦哎呦,这太可怕了~让我看着你和你的学姐、老婆、未婚妻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我会吐的,还请哥哥大人大量——为了你那些红颜知己的生命安全着想,还我自由吧。”   “不可能呐,这件事情没商量的呐。”   狐狸摇了摇头。   恶女有些意外:“想不到你控制欲这么强?我还以为你很抗拒见到我呢……付跑跑这是变了性子了?既然你不肯信任我,那当初为何在付家放任我离开?”   “……”   狐狸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喂,你相信命运呐?”   “——说这个做什么。”   恶女笑了一声,坐在地上,手指在狐狸的脊背上戳弄着。   狐狸虽然通体都是黑毛,但光滑油亮,柔顺干净,看样子保养的相当不错。   她偶尔也会想,就这样干脆让付天晴一辈子保持狐狸的样子该多好。   狐狸被抓弄得有些舒服,眯起眼睛,懒洋洋地伸长了脖子:“我当初放任你呐,只是觉得你我的恩怨已经该结束在上辈子了呐。”   “那现在你是改主意咯?”   “不,我并没有改变我的看法呐,可真正言不由衷的人是你。”   “……”   恶女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可狐狸的话语还在继续:“我本以为你会追逐属于你的自由呐……可是你这家伙真正落单了后,会好好地享受生活吗?我不知道你前世在组织发生了什么,可你应当很讨厌这里才对呐……结果你还是来了,还是利用龙朝花的逼我来了。哪怕时间比起前世早了几年——你还是卷入了前世一样的矛盾呐。”   “只是凑巧而已……”   “是凑巧也好,命运的故意安排也罢。你这家伙真的有在为了自己,随心所欲的活着呐?”   “……不关你的事情吧?你已经仁心泛滥到了要担心生死仇人的事情了?”   “我作为‘杭雁菱’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看待你的眼光早就和从前不同了呐。”   “呵,真该再让你去幻境看看你曾经那张满是憎恶的脸。曾经的你若是知道了你现在的心态——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哎呀,我又不是没跟前世的自己干过一仗——在获得紫金木的身躯之前,我曾经见到过前世的自己呐。虽然只是一具空壳,但也打过一架呐。”   “……别那么轻描淡写。”   “你也别那么拘泥于过去呐。”   狐狸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喂,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就和大家一起回到南州,去琳琅书院怎么样呐?前世你可没去过那个地方,好好体验一下校园的生活,对你来说不算坏事吧?”   “呵,不感兴趣。别忘了,我这具身体在琳琅书院的山下杀了多少人。”   “可你刚才的心脏突然噗通地猛跳了一下呐,你果然还是——”   没等狐狸说完,恶女突然高高的举起了狐狸,把它用力的贯在了地上。   狐狸被摔了个滚滚球,疼的龇牙咧嘴的从地上蛄蛹起来。   恶女却一脸的惊讶:“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你就是故意的呐!!!可恶,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呐!!!”   “因为我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恶女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狐狸。   “我太了解你的思考方式了,付天晴,也正是这一点让我对你太恶心了——我猜猜,你刚才说的‘和大家一起回到南州’里面,并不包括你自己吧?”   “这个……”   “你八成又在构想着什么计划,把自己当成核心填进去,然后换出来某个人的位置——哦,八成就是言秋雨了,你要顶替她留在这个东州,然后把空缺出来的‘杭雁菱’的身份归还给我,自以为两全其美了对吧?”   “啊,那个……”   狐狸别开了视线。   果然,自己最熟悉的是杭雁菱。   而杭雁菱同样也最熟悉自己。   “我是不是该好好的夸奖夸奖你——至少这次你的‘牺牲’只是打算永远的留在东州,并没有豁出性命去拼死一搏?夸奖夸奖你果然和前世不一样了,知道好好爱惜自己了?”   “……”   “口口声声让我放下过去,你呢?你又有什么改变,有什么长进?”   恶女的声音越说越高,她的声音在回荡在洞窟里,厉声的言辞让狐狸的身体微微蜷缩起来。   狐狸呜呜两声,用爪子挠了挠头发:“你刚才不也说了,我不是没打算死呐……”   “嗤,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我是狐狸呐。”狐狸小小地狡辩了一下。   “闭嘴!”   “是……呐……”   “……”   恶女看着狐狸,眸子之中渐燃起了血红色。   她的下眼睑抽搐着,双手环在胸前,因为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的烦躁,手指不停地敲打着上臂。   良久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有扫兴,有些沮丧地坐在了地面上,环着膝盖。   “结果到头来,你改不了,我也改不了。不如你我在这里厮杀一场,干脆把这辈子结束算了。”   “你不喜欢我的选择呐?”   “当然——就这么灰溜溜的接受了你的安排,我来当回杭雁菱,幸福平安的过一生?那岂不是就好像我输了一样——?”   “……”   “你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学姐,好不容易带回南州的龙朝花,这些前世被我杀害的人如今一个个双眼通红,跟发*了一样地一天到晚盯着我看,你不恶心?”   “倒是有点,不过总好过……事情像前世那样发展吧?”   “——”   见恶女哑然,狐狸勉强地露出笑容:“我不能再让小秋雨像前世一样去当妖族的地脉之主,也不想让妖族和人类的恩怨永恒的在这片土地上纠缠下去了呐。”   听到狐狸提起了前世的事情,恶女低下了头。   她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   言秋雨果然还残留着前世的记忆。并且……和付天晴交换了情报——她告知了他前世的种种。   前世的东州,事情发展的并未有这般惨烈。   没有黑白狐狸的宗教之争。   龙朝花按时变成了有苏蝉,并且按时的被人类讨伐。   民心大振,龙裔的力量迅速壮大,而龙脉也近乎要将妖族的地脉蚕食殆尽。   组织错失了最佳的行动时机,无奈之下只得召回了言秋雨,强行启动了第二方案。   之后,莲华宫灭门。   杭彩玉并未按照计划的将天楔进行融合,反而是拖延了几年。   这期间,言秋雨回归了组织,并且很快被组织发现了已经觉醒了那股血脉的力量。   名为“谎言”的力量。   原本只具有强腐蚀性的,蜃龙的毒香,在地脉之力的加持下,在人类千百年来的“谎言”造成的孽力反馈下,有了能腐蚀他人精神的力量。   这份力量正是组织的主人,言秋雨的父亲言铮所期待的。   言秋雨原本就是他利用组织的老主人遗留下来的那个巨大的“蜃”制作出来的子嗣。   有了这股力量,言秋雨可以很快的将对有苏蝉濒临破灭的信仰转移到自己身上,通过直接腐蚀地脉,对他人的内心最薄弱的地方进行摧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一来,除了强行让付天晴作为天楔完成融合,让付家强制篡权之外,组织又多了新的选择。   【让能够篡改他人精神,近乎机械降神一样的言秋雨来直接成为地脉之主。】   ……   这两个选择之间,付天晴因为学姐替他挡了一刀,并没有按照组织……或者说杭彩玉预想的,死在杭雁菱的刀下完成融合。   这也正合了言秋雨的心思。   不久之后,东州的龙武义因为体内的地脉毒素愈发的旺盛,与世长辞。   组织趁着皇选大乱,新帝无能的空隙,打折为有苏蝉复仇的旗号,利用‘蜃’的力量借着大雾发动了叛乱。   言秋雨最后远远的看了一眼心灰意冷的付天晴,支付了成为地脉之主所需要花费的代价。   利用毒雾溶蚀他人思想的能力,像东州人在历史当中抹除了“四圣”原本的真实名讳一样。   更加彻底的,把“言秋雨”从地脉之中抹去。   自身的记忆,自身的思想,全部东州人的观念。   一一抹除,全部替换。   从此之后,天下再无言秋雨。   只有人类的罪业凝聚而成的幻象,龙的倒影。   以“蜃龙”为名的,妖族的地脉之主。   承担着妖族的崇拜和人类的怨恨,一直存在了许久许久……   这也是前世付天晴为何终身都未能再见言秋雨一面的原因。   言秋雨并不是死了,而是这个人,这个“概念”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天下唯一还记得她曾经存在过的,大抵也就只有付天晴、杭雁菱、周清影这三人了吧。   ……   ……   “所以,我大概一辈子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恶女抓着头发,舒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把言秋雨带走,然后任由东州自生自灭就好了,为何要在乎东州人是死是活?只要不是她当地脉之主不就好了?谁当又有什么所谓?”   “有所谓呐。”   狐狸抽了抽鼻子。   “如果我和小秋雨都放弃的话——那么二皇子肯定就当仁不让地拿下这个位置了呐……你也形容过了,现在的东州皇都已经和西州的‘天堂’差不多了,你觉得我真的会坐视不管呐?”   “……”   “如果是我的话,我至少可以利用现有的声望,迅速的取代有苏蝉的位置,登临地脉之主的位置。不需要像小秋雨一样抹除自己的存在……只是今后可能会变得很忙很忙……啊,你们若是想我了呐,可以来东州看看我呐。到时候肯定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不会让你们像我一样落魄成乞丐呐!”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夸夸你?”   “倒是没有呐……”   “你大概永远都想不清楚,我前世为什么要追杀你至死吧。”   “你之前不都是说了嘛,因为嫉妒啥的呐。”   “因为我想毁掉你啊……像现在这样的你。我想把你这种圣人拉进泥潭里,让你变成人,像一个人一样思考……该死。早知道几天前我就该直接把晨露杀了。”   “杀了也会有新的‘晨露’之流出现呐。”   狐狸摇了摇头:“只要妖族的地脉之主仍然是空缺的,世上的妖族依旧存在,这份业果就会永世轮回下去呐。”   “啧。”   恶女厌恶的低下头来。   “你的状态简直跟前世的言秋雨一样……我带你来组织是想让你劝她想开一点,没想到你和她一样蠢,不,甚至比她更蠢。”   “如果有更好的方案,我也可以尝试呐。”   “让有苏蝉来即位怎么样?她的碎片不是还活跃着么?”   “不行呐,没有了莉绯女皇,有苏蝉的力量并不足以做到呐。”   狐狸摇了摇头:“之所以妖族这么多年来没有诞生地脉之主,是因为首先要经过人类的地脉之主的默许才行呐。小秋雨是机械降神一样的例外,我们可没有她那么方便的洗脑能力呐。”   虽然即便如此,言秋雨想要当上地脉之主,还是必须得抹除自己的全部存在才行。   “那你凭什么能——”   “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的话,年轻的我,一定有办法混到近乎和东州的地脉之主相同的位置呐。”   杭雁菱咧开嘴巴。   “虽然之前的通讯被干扰了呐,但年轻的我毕竟是我呐——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思考方式,并且竭力阻止二皇子的阴谋,有了之前我给他铺垫好的声望在,即便当不上皇帝,也一定会尽力的让皇帝的人选对我有利呐。”   “我这就去把他杀了如何?”   “所以说,你干嘛那么抗拒呐?”   狐狸扫了扫尾巴。   “我这又不是赴死呐,只是要待在东州当地脉之主而已呐。我不会像小秋雨一样抹除自身的全部存在呐,只不过要长期留守在东州呐。说不定百十年之后还可以找到一个传人,到时候禅位给新的妖族,我还可以获得自由地活动呐?”   “有苏蝉的下场是什么样子的?难不成到时候你也要分裂成好几个杭雁菱?”   “我倒是觉得杭雁菱现在已经够多了呐……”   “……我是劝不了你了。”   恶女绝望的叹息了一声。   果然,她永远也无法看到付天晴眼中的世界和风景。   不过……   “你都听到了吧,二师姐,我们的哥哥,又在谋划这种事情了哦。”   “……付哥哥。”   从阴影当中,言秋雨的身形从溶洞的阴影处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给狐狸吓了一跳。   “呜呀呐呐呐!?小秋雨!?”   “嗯……”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呐?!这几天不是一直躲着我呐!?”   恶女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   “是我跟秋雨师姐告发的哦,差不多就是我把你摔在地上的那段时间。”   “你耍赖呐!”   “啊哈,哈,哈,哈——像我这种十恶不赦的混账杀人狂,跟师姐偷偷打报告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已经是足够可爱的行为了。”   恶女抱着肩膀,面无表情地发出了笑声。   言秋雨表情阴郁,她低着头,双手十指绞缠。   “付哥哥,你答应过我……要陪我过今后的生日的。”   “啊,那个,等,等我当上了地脉之主,你来东州咱们一块儿过也是可以的呐???”   “你还说我脑袋最不灵光……”   “对,对啊!你看哥哥我的这个当地脉之主的计划完全不用抹除自己不是呐……”   “那你是说我无能么?”   “不不不不,呃,小秋雨?”   狐狸的脑袋都快要炸掉了,这一辈子荒唐离谱的事情见得太多了。   可她完全不曾想过,拥有前世记忆的言秋雨和杭雁菱同时站在自己的对面,用复杂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光景。   一个就够离谱的了,现在来了俩。   言秋雨的眼中噙着泪,哽咽着。   “要不是……要不是你非逼着我,我就是死也不肯跟你说前世的事情……”   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用手背蹭着眼睛。   “我就该狠下心来,我不该心软的……付哥哥是个大骗子,就会用好话哄我……骗我……我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却要这样对我……”   “不是,小秋雨呐,谜语人确实是不好的行为呐……”   “我宁肯跟你打一辈子哑谜!”   “哎呀呐!”   狐狸眯着眼睛啪嗒啪嗒的拍着地面:“所以说一个两个的都究竟是哪里搞错了呐!!!我又不是去赴死,我还会好好的待在东州呐!!!不过就是找了个退休养老的地方呐!!!反正在南州也就是将来开个诊所渡过余生的样子!!!怎么了嘛!!!!”   可任由狐狸撒泼打滚,在地上用爪子啪嗒啪嗒的拍打着地面,将三百岁老人的尊严稀里哗啦地撕成碎纸片,也完全没有一个女孩露出同情的表情。   反倒是恶女抬手捂住了侧脸。   “哎呀——我就说秋雨师姐怎么可能那么随便的就把前世的事情跟你说了,原来是你连哄带骗的啊?欺负小姑娘有一手的——您哪儿是大圣人,您还是大情圣呀。”   “我这也是花了好长时间软磨硬泡出来的呐!!!小秋雨的嘴巴里面全都是谜语,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破她防才让她吐露出情报的呐!?”   “……原来,付哥哥之前和我说那些,只是为了套我的话。”   “也不全是了呐!还不是小秋雨你总是喜欢打谜语呐!!!”   就是因为不想背负此时这样的罪恶感,所以之前付天晴才打算不去深究言秋雨隐藏的秘密的。   毕竟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的怎么都能撬开小秋雨的嘴巴,可这么欺负孩子的罪恶感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可恶!   恶女还不忘了补一刀:“付天晴,看来你上辈子沾花惹草的把嘴皮子磨出来了啊。我真还一直以为你是处男嘞,在付家你跟我说你到死都是个雏儿,原来是骗我的?”   “他妈每次都是你先给宰了!!!你还有脸说呐!!!”   “付哥哥,我在你心里很好骗,很笨……是么……”   “小,小秋雨我不是这个意思呐。”   “秋雨师姐,他就是这个意思哦。你别看这家伙外表是个老实人,哄女孩子起来有一套呢,就连我这样的人刚才都差点被他弄哭。”   “我哪里有弄哭你了呐!!!”   “呜呜呜,呜呜呜——哎呀,挤不出眼泪,诶嘿。”   “诶嘿你个头啊!!”   “付哥哥……难道迄今为止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谎言么……”   “不,哎呀,就……”   狐狸匍匐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胃部抽搐了起来,就好像肚子被人恶狠狠的打了一拳一样。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之事。   防住了恶女杀人,没防住恶女打小报告。   杭雁菱啊杭雁菱,你他妈可太没品了啊!   胃好痛,痛,太痛了。   “所以说,我当地脉之主究竟有什么不好呐……又不会死……”   “付哥哥,你和我不同的。你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前世我已经品尝过那个滋味了……”   “那是你体质特殊呐!!我,我走的可是正统的路子……”   “可就算是真正的有苏蝉也不得善终,你又能如何!?”   言秋雨红着眼;“我说过了,这是我的命运,只有我的力量能够当上这地脉之主,我被父亲制作出来就是为了这般使命……你做不到的,你这么善良的人,你会,你会……”   “所以才说你这丫头死脑筋呐!!!”   付天晴咬牙切齿。   既然说不通,那就把小秋雨和杭雁菱直接打晕也无所谓……   “既然商量不通,只好请付哥哥和雁菱师妹稍微睡一会儿了。”   “既然你俩都铁了心要抢这个地脉之主,那看来只能让你俩先强制冷静一会儿——诶?”   言秋雨呼唤出了毒雾,杭雁菱拔出了短刀,狐狸呲出了牙齿,身体被黑色的怨念阴魂所笼罩。   空洞内的气氛紧张了起来,一个付家大少爷,一个付家私生女,一个付家养女。   言秋雨和付天晴各自主张自己要去当地脉之主。   而杭雁菱只想让这俩人都安稳的滚出东州。   彼此意见不合,三个付家人几乎第一反应都是把其他两个人给干趴下。   说来也是讽刺,二皇子求之不得的地脉之主的位置在这三人眼中却好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谁都不敢安稳的拿在手里。   这仨加一块年龄都快够一千岁的老家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露出破绽。   就这样对峙了半天,还是狐狸率先偃旗息鼓。   “拉寄吧倒呐。刚才我算了一圈下来,这里头真正有可能认真动手打人的只有杭雁菱,而且她铁了心的只会对我下手。吃亏的是我,不打了,不打了,咱们商量商量总行呐?”   狐狸晃着尾巴,做出一个起跳的动作。   杭雁菱和言秋雨都下意识的收齐了架势伸出双手,打算接住狐狸。   可没想到这黑色的狐狸只是立起来了后肢,像个人一样地站了起来,两只前爪掐着腰,很茫然地看着伸出手的俩妹妹。   “恁俩这是干啥呐?我就寻思着站起来显得正式一点呐。”   杭雁菱和言秋雨对视一眼,俩人各自扭头咳嗽了一声。   恶女狠狠地瞪了一眼付天晴:“你最好放点好屁。”   “总而言之呐,既然大家都知道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呐。”   狐狸指着自己:“我绝对不能退让的原则是,决不允许小秋雨当这个地脉之主,让我看着你的存在从天地之间再消失一次,我宁肯不活这辈子了呐。”   “我也一样,付哥哥根本不知道那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你不可以成为地脉之主。”   “轮到我咯?你俩谁都甭想。我这人不讲什么道理——东州未来怎么样我不管,你俩要是铁了心,我扭头可以去支持那个二皇子。”   狐狸拍了拍前爪。   “好呐……总结一下,归根到底,只是你们认为我当上地脉之主后会重走有苏蝉的老路,存在风险,所以才不想让我当的对吧呐?”   “付哥哥,你……”   “事实上,根据地脉之中记录的,有苏蝉距离成为真正的‘地脉之主’只是一步之遥,当年发生了什么也只有模糊的记载,有苏蝉的下落和态度也一直是个谜呐……不如这样如何,我恰好有个朋友很了解当年的事情。我们先咨询一下她的意见怎么样呐?”   狐狸所说的“朋友”自然指代的是莱莱紫。   虽然不知道提及这方面的事情会不会让莱莱紫难过。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自己决定竞争这个位置了,咨询一下老前辈的意见总归是好的。   “东州扩散的瘟疫也好,妖族的地脉之主也好,未来的皇选也好,皇族身上背负的地脉诅咒也好——既然这一切都和有苏蝉脱不开关系,那我们三个不如结伴出发,去找她老人家问个清楚?”   “……付哥哥,我……”   “这趟东洲之旅就你没和我们汇合了呐,我不允许你拒绝呐!”   “好……”   “喂,付天晴,我就……”   “你这个王八蛋放任不管的话肯定就直接去刺杀二皇子了,我可不觉得你干得过东州的地脉传人呐。而且万一为了阻止我的计划去杀了年轻的付天晴,我也会很头痛的呐——所以,你也得跟我们一起。”   “好好好——你这个王八蛋无非是想让我先跟秋雨师姐多接触。等未来你真当上了地脉之主,我也好提前适应杭雁菱的身份……呵,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小嘴叭叭,小算盘啪啪的。”   “……你,你管我呐!!” 第九十四章 没一个付天晴是走运的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两边都将找到有苏蝉认定为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   在杭雁菱这边确定了方向之后,三人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起来,反倒是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了,毕竟前世三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走到这一步过,当年唯一能够把他们三个串联起来的事件就是付家的退婚之战,可谁又能想到如今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还是狐狸提前打破了尴尬:“既然决定去找有苏蝉,那么就得早早做好准备呐。”   “怎么,你知道她的下落?”   杭雁菱抱着肩膀,习惯性地搭话道:“而且不是我抬你的杠或者是泼冷水什么的,你确定我们找到了有苏蝉之后,她就回乖乖的把跟地脉之主有关的秘密告诉我们?”   “都说了那个家伙是我的‘朋友’呐。”   “喔哟哟,付天晴又有了新朋友了?这事儿听着可真让人手里痒痒。”   “你可别想着把她也给刀了呐,虽然只是有苏蝉的尾巴之一,但也不是现在的你能碰一碰的呐!”   狐狸抬起爪子警告着恶女,恶女咧嘴不以为意地笑着:“别那么紧张,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看你紧张的样子,你和那个狐狸关系还不错?”   “我紧张是害怕你出事呐,毕竟你这家伙心理也没个数,万一把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我和她的交情可没深到一定能保住你啊?”   “……笨蛋,你这不是让气氛更糟糕了吗。”   “呐?”   恶女抱着肩膀,迅速的转过身掩藏了自己的表情,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溶洞,只是留了一句:“出发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便消失了身影。   言秋雨脸上还挂着刚刚哭过的泪痕,她低头看着狐狸,出神了一下,忽然笑了笑,用手指抹掉了眼泪。   “我在想什么呢,付哥哥果然已经不是当年我认识的样子了……”   “我的样子最近变化的还是挺迅速的呐,从人类到树妖,从树妖到狐狸。”   狐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言秋雨抱了起来,搂在了怀里。   这几天言秋雨一直躲着付天晴,距离那次杭雁菱愤怒的用飞踢踹了言秋雨的脸以来,这还是俩人第一次正经的好好对话。   “那个笨蛋把话都挑明了呐,啧。”   狐狸趴着脑袋,臊眉耷眼的说到:“好啦好啦,我摊牌了呐。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看你跟前世一样……你知道我前世找了你多久呐?”   “你在南州找了我许多年……我也在东州等了你许多年……”   在溶洞中,言秋雨也缓缓前行起来。   “我们就像命运决定好的那样,擦肩而过了,有缘而无分。”   “这一世可不会放任你这死脑筋的丫头继续把自己搭进去了呐。”   “可为了世上的美好,总要有人受点委屈。付哥哥无非是想把受难者再次变成你罢了。”   “……变成地脉之主,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有呀。”   言秋雨暝阖双眼,叹息。   “心中不再分得清谁远谁近了,哪怕看到有苦难的事情正在发生也没有直接干涉的力量,只能放任他们死去,然后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潜移默化之间悄然的改变,亡羊补牢,一切太迟。”   “哎呀呐……”   “毕竟我是欺世盗名才当上的那个位置,或许真就像付哥哥说的那样,通过正常途径,仍然保留自己意识的地脉之主能够做的比我前世更好。可那终究是要目睹东州境内一切苦难,一切痛苦的职责,我体会过……我不想让你那样。”   言秋雨说罢停顿了一下,苦笑道。   “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改变不了你的主意,翻来覆去的……我也只会说这些而已。如果我能像付哥哥那样花言巧语,只怕是能找到一个更冠冕堂皇的借口来说服你吧。”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呐。”   “付哥哥,找到有苏蝉,问清了当上地脉之主的代价之后……你会改变你的主意吗?”   “不会呐。”   “你觉得我会改变想法吗?”   “也不会呐。”   “果然。”   言秋雨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二人缓缓地沿着溶洞,走到了一条发光的,金色的河流之前。   “这里是链接着通往那座狐狸祠的地脉,之前因为这一世的付哥哥的活跃,地脉已经成功地链接上了。想去那边的话,潜入地脉之中沿着河道前进就可以了。”   “那就喊上那个杭雁菱——”   “付哥哥,稍等一下,有些话我只想在这种时候对你说。”   “嗯呐?”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   狐狸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它看着言秋雨。   “你在说什么呐?”   “这一世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知道莲华宫不会有事就好,知道这一世的付哥哥还活得好好的就好……我一切的秘密都已经对你坦诚了,我也不想再对你隐瞒了——”   “小秋雨……”   如同祈求。   如同倾诉。   如同竭尽毕生的执念。   “既然我们谁都不愿意让步,那你留在这里,陪我一起好不好……不管我们谁成为了地脉之主,为了这片土地牺牲,另一个人都要永远的留在这里好不好……付哥哥,让我这一世成为你的唯一,好不好……?”   在坚持着不想让两人成为地脉之主的杭雁菱离开后。   言秋雨对付天晴提出了邀请。   “我本想着,这一世减少和任何人的接触,心安理得的按照既定的轨迹,早日接手东州的地脉——这样一来,我便不会有任何牵挂。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成为地脉之主。我可以去粉碎组织的阴谋。阻止杭彩玉的阴谋,阻止父亲的痴念,阻止你的不幸,阻止菱儿的不幸……本来,我都计划好了的。”   她脆弱的笑着。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尤其是你……我的师妹,我的哥哥。你太早的出现在我这一世的生命中,让我情不自禁的想靠近你,却又怕太过依赖了,到时候无法忘怀……你看,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候,我还是如此的无法割舍你。”   “……”   “付哥哥,你来东州,是想要拯救龙朝花,对吧。”   “嗯。”   “你也知道,她的虚弱是来自地脉的诅咒,来自人民的憎恨。能转移消化这一点的,只有诅咒的源头,妖族地脉之主的力量……若想救她,你我之间必然要有一个人为她牺牲。若那个人选是我……你可以留在东州陪我么?”   虽然鼓起了勇气,但言秋雨还是知道自己的发言非常自私。   “哪怕和她结为连理也无所谓,我会庇佑你们的后代……哪怕你们死了也无所谓,我会为你们的灵魂安排转生,再度牵连起后世的因缘……这本来就是我前世的工作之一,我会做得很好的……所以,至少在我完全忘记自己是谁之前陪陪我,行么?”   “啪嗒。”   狐狸的爪子拍打在了言秋雨的脸上。   “清醒一点呐。”   “不行么……?”   “当然不行。”   狐狸的眉眼当中流露出了无奈:“我爸爸是神明我都没打算吃他的老本……虽然这趟东洲之旅还是吃了不少的。你一个小小的地脉之主,还指望着我这个神之子去依赖你呐?”   “付哥哥,别在这个时候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这个别扭丫头讲道理呐。”   狐狸从言秋雨的怀中跳落到了地上。   它得意洋洋的扬起了头。   “别太得意了呐,前世的地脉之主哟。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地脉之主,就算是执掌命运的神明又如何?我曾一度将我父亲从神位之上驱逐,便是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你也好,我爸爸也好,你们都不是适合去主宰他人生死,执掌别人命运的材料……连神明我都放逐了,你这丫头还不是手拿把掐?”   “……”   “当然呐,这并不是说我就够资格了,可你别忘了现在你我的立场是对立的呐。我们也是争夺地脉之主位置的竞争对手——所以,别理所当然的认为你赢定了,臭小鬼。”   “……付哥哥,不可理喻。”   言秋雨哀叹一声,闭上了眼。   随后徐徐睁开,露出了樱粉色的妖瞳。   “不过你若赢了,那我便在东州守你一辈子……今后的余生,我会绞尽脑汁的将你从地脉之主的席位上驱逐。”   “哼哼,这才像话。打起斗志来呐,别像什么事情都到此为止了一样地开始考虑后事。你的敌人可是我,鬼灵门门主,天楔碎片之一,胆敢在紫水仙子面前活蹦乱跳要糖吃的紫金树妖,祸乱东州的大妖狐。胜负,岂是你说了算的呐?”   蜃妖看着狐妖。   为了地脉之主的位置而竞争的对手们彼此对峙着。   随后,蜃妖嫣然一笑:“明白了,我会以打倒了不起的付哥哥为目标努力的。”   “咔咔,这才是一个当妹妹的该有的神情呐。”   黑狐狸点了点头。   不过……   一道酸酸的声音从它背后响起。   “嚯——这么长的报花名,前世你可没这么有精神的对我说过呢。”   一双手从黑狐狸的背后伸出,将狐妖轻松的搂在了怀里,带着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我才刚消失一会儿,你就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嘛,付天晴。”   随后,狐狸的脸被手指扯开,又被挤在了一起。像是个玩偶一样被随意地玩弄着。   “你也就欺负欺负我这性子软的秋雨师姐了,怎么?同样的花名你对着我三师姐报一次啊?信不信你蹦出来第二个字的时候她就一剑刺过来了?”   “呜呐!一看你就死的早,周清影那家伙根本不会给我报花名的机会的呐!松手!!!不要搔我的肚皮!!”   “你以为是谁杀的我啊,而且我看到你精神百倍的样子就是不爽。”   从隐匿状态之中显现出身形的杭雁菱抓弄着狐狸,随后将它再次抱紧,像个布娃娃一样。   随后,她抬头看向了言秋雨。   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露出了前世习惯的笑容。   “本来想着也该给你们两个说话的空间,难得的读了一回气氛选择消失,结果你们两个别扭的玩意儿竟然背着我互放起狠话来了。这可不行,我可不允许你俩有任何人得逞——别忘了,我可是把这位了不起的大妖狐折磨至疯癫的恶女。”   “啊……”   “秋雨师姐,别犯傻了。还让他陪你一起留在东州……他前世招惹的女人可远远不止你一个,在彻底还清他欠下的情债之前,他是不可能安分的待在一个地方的。你不过是个半道夭折的未婚妻,青梅竹马,若是就这么消失了,你真以为他还会再想起来你是谁?”   “你不要说的好像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渣呐!!”   “更何况啊——他是我这上辈子最喜欢的玩具。”   恶女后退一步,单手搂住了黑狐狸,一只手放到了左眼睑的下面,吐出了舌尖,冲着言秋雨做了个鬼脸。   “我才不打算让给师姐呢!笨蛋!”   说罢,恶女大笑着,抱着黑色的狐狸,转身跳入了流淌着的地脉暗河之中。   ——————————————————————————————————————   “阿嚏!!!!”   打着瞌睡的付天晴裹着衣服,抽了一下鼻涕。   “大哥,怎么了?”   “没事,怎么说呢,突然有一种泥头车呜哇呜哇的冲着我来,结果一个漂移扭头把另一个赛道的人给创烂了的阴冷感。”   月明星稀,屋顶上的冷风阵阵。   和付天晴一起坐在屋顶上的素烛用脸蹭了蹭付天晴之后,忽然起身钻进了付天晴的怀里。   “大哥,暖和暖和!”   “呼——别!我跟老杭可不一样,我不炼铜的啊!”   “炼铜是什么?”   “就是你这丫头岁数还小,在人类眼里这是很不合适的,好了好了,快从我怀里……”   付天晴正要把素烛从怀里拎出去,忽然感觉双腿之上的重量增加了几分,眼前的素烛似乎比之前高大了一点点。   双臂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有东西压覆了上来。   “唔哇?”   付天晴吓得往后挪了两下,啪嗒一下,把腿上的素烛摔在了地上。   “好痛哇,大哥。”   素烛揉着屁股,转过头来。   银白色的长发从她的肩头垂落下来。   灰色的斗篷被身体撑开。   原本水灵灵的眼睛变得更加成熟,手脚也变长了许多。   大腿露在了斗篷的外面,肉乎乎的,撑破了腿上的袜子,一条老鼠尾巴撑出了斗篷,露出了白皙的后背。   “大哥?”   就连声音的样子都变得不再像幼童那样清澈。   “你,你,素烛!?”   “嗤嗤嗤,大哥的样子变得好奇怪。”   素烛摇摇晃晃的从房顶上站了起来,她趔趄了一下,捂住了额头。   “呃……”   脑袋好像有些不清醒的样子,她迷迷瞪瞪地看着付天晴:“大哥,你怎么变小了……”   “是你变大了啊笨蛋,怎么回事?妖族的身躯……是这般自由之物吗!?”   素烛揉搓着眼睛,脸上露出了困倦的表情,身子也晃晃悠悠地有些站不住:“大哥,你怎么摇摇晃晃的……”   “是你在摇晃啦,喂,把手给我,房顶很危险的!”   “唔。”   素烛把手递给了付天晴,同时指向了付天晴的身后。   “你身后,好像有人喔……”   “诶呀!这个时候还想着吓唬大哥是不是——”   “没骗你啦……不信你回头看看……”   付天晴拉着素烛的手,扭头看向了身后。   一望无际的夜色,星光点点的天空。   这也没人啊?   付天晴无语的扭回头来。   郑乐乐笑容满满的看着付天晴。   二人的鼻尖触碰。   郑乐乐睁开了黑墨般的眸子,一对儿深渊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付天晴的脸。   “别来无恙?”   “……噫,噫……噫!!!!!!!!!!!!!!!”   深夜中,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像修卡杂兵一样的惨叫声。   皓月下,一个男人翻着跟头从二楼的房顶滚了下去,砸到了地面上。   ——————————————————————————————————   “哈……哈……哈……我的妈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卧槽,卧槽……我的妈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在鸣悦楼的客厅内,两个人坐在板凳上,都是一脸汗水止不住的流。   不过一个是累得,一个是吓得。   郑乐乐抱着肩膀依靠在墙壁上,看着凳子上的一男一女,脸上微笑着,那笑容很可怕。   付天晴脸色铁青的低着头,尝试着转移注意力地跟另一张椅子上累得大口喘气的女子打了个招呼:“那啥,那个……小米,你啥时候来的?”   付天晴所打招呼的人正是琳琅书院异班的超能力者,同为地球穿越而来的米欣桐。   “就刚刚,我的妈……累死我了……阿巴阿巴……”   米欣桐语无伦次地比划着,随后又喘息了好一会儿。   “你咋累成这样的……”   “都快……都快有两个月……没看见小菱啦,我怕她出事……就去了一趟……一趟莲华宫,结果……呼,结果她们掌门跟我说……还没回来,我就,来了一趟东州。”   “卧槽,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吧,刚……刚来就看见……东州跟丧尸围城一样……到处都游荡着……呼,咬人的怪物……”   “那会儿正好是最忙的时候啊……我都没看见你。”   “那是,我……呼……我吓了一跳,就跑回去了……这两周一直在……呼,找你们的位置。来回在南州和东州之间传送,体力消耗很大的好不好。”   “啊?那也不至于两个周都找不到我们啊……”   米欣桐忿忿地砸了一下桌子。   “我又不是跟你们一样请了假的!!我还要上课,还要签到的好不好!我都是课余时间来这里打探一下消息!!!”   “对唔住。”   “结果刚找到位置,准备后天再来看看的,结果就被郑乐乐同学找过来了,说是你女朋友……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能传送的,就……呼……就,就以让她爸爸帮我请假为条件,威胁……啊不是,是让我带着她一起来……哇,我传送CD还没到呢,强制传送……呼,更消耗体力的。”   付天晴感动的涕泗横流。   你他妈不知道我和你搭讪就是不想面对乐乐吗,不要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啊!   “天晴哥哥,喘也喘够了,是不是该看看我啦?”   “那个……乐乐,你听我解释……”   “没关系,我都明白的。”   郑乐乐走到付天晴跟前,轻轻的用手按在了付天晴的嘴唇上。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分明是把那个女孩儿推开了的,天晴哥哥是个有原则的人,我一直如此深信着。”   “唔——”   “至于为什么在你推开她之前,她是坐在你怀里的……呵呵,我想不明白,天晴哥哥给我解释一下呗?”   “唔?唔!”   “不要唔唔的呀,说话呀……我又没把你的嘴巴缝上。”   “唔,唔!!!!”   “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人被捏住喉结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   付天晴极力地挣扎着,一旁的米欣桐见状,吓得屏住了呼吸。   “齐……天晴哥,你和你女朋友平时都玩这种play的吗??”   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时辰,付天晴总算是把发生在东州的事情说给了两个女孩子听。   当然,跟讲述给牙爪的内容差不多,省略了老杭的所做作为,只是说杭雁菱现在在东州处理自己的事情,暂时不方便透露。   郑乐乐闻言,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舐了一下嘴唇:“也就是说,你已经在一群女孩子的簇拥下,生活了好几天了?”   “无,无法否认。”   “嘶……呼。”   “噫——有话好说啊,别上手!”   “身为喜欢你的人,见到你抱着别的女孩儿而生气是理所应当的。可若是知道前因后果,却因为这种事儿耽误你,那边是惹人生厌了。我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种女人……大丈夫在外,总要有所作为。”   郑乐乐伸手整理了一下付天晴的头发。   “对了,刚刚那个小妖族有些头昏脑涨的,我觉得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扶进了房间让她休息了。你去好好照看一下。”   “什么?!那我……”   “去吧去吧,这里病房这么多,我和米欣桐同学找个地方歇着便是。都已经不请自来了,怎么好意思再打扰你的事情。”   理顺了付天晴的衣服,郑乐乐拍了拍付天晴的脸,温和地笑着:“还有,这几日你都没休息好,不管如何你都不能因为身体而半路倒下,我先去你房间帮你把被褥铺好,再给你做一些不耽误消化的简餐,吃了后一会儿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   “乐乐……”   “行了,我和米同学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那妖族的小姑娘身子虚弱,得你去陪着。”   “好,我知道了。”   付天晴不再犹豫,焦急的走向了素烛的房间。   郑乐乐抬头看着付天晴的去向,脸上浮现了红晕,呼吸也粗了起来,她捧住了自己的脸,牙齿咬住了自己的小拇指。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惹人喜欢啊……”   坐在一旁的米欣桐浑身打了个冷战。   “噫——这就是PUA嘛……这不是被吃的死死地……”   ————————————————————————————————   次日天明,付天晴一大早就敲响了素烛房间的大门。   昨夜素烛口齿含糊,体温很高,话都没说清就躺下睡着了,无奈之下付天晴也只能先睡一觉,毕竟自己这接连几天等着二皇子那边的回复,精神也的确有些萎靡。   吱嘎一声。   素烛的房间门被打开,郑乐乐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用手势示意付天晴噤声。   “小声点,她还在睡。”   “诶,乐乐,你怎么在……”   “你睡着了定是不放心,我来帮你盯一会儿,昨晚没发生什么情况。我劝你也别叫醒她,一个时辰后若是还不醒再说,我先回去补觉了。”   “嗯,辛苦你了。”   “没事,既然来了,总要让你念我点好么。”   郑乐乐揉了揉眼睛,笑了一下:“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好再睡。”   “啊,不用,你快去歇着吧……”   “那我就随便给你做点蛋花汤吧,你身子苦熬过,不适合吃油腥太重的。”   “这,呃……”   “好了好了。”   付天晴被郑乐乐推搡进了房门,郑乐乐转身关上了房门,脚步声从楼梯口离去。   在素烛的房间里,付天晴坐在凳子上等了一会儿。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干涸的牛骨头,那是素烛最喜欢的东西,闲着没事拿来磨牙用的。   虽然已经幻化成了人形,但还保留着动物的习性啊。   看着身形已经发育的和十八岁少女差不的素烛,付天晴揉着额头。   素烛曾经说过,只有大妖族才能够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变化,他们这些小妖怪只能第一次变化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外形和修为是挂钩的。   别看素烛之前长得幼稚,但老鼠精修炼到幻化人形的地步,也是个一百岁冒头的岁数了。   当然,取得神智的也就没几年的光景,还显得懵懵懂懂的,所以之前在组织里才会对付天晴这个人味儿失十足的‘妖怪’格外崇拜,也不知道妖族是怎么计算自己的生日的。   “体型的变化意味着修为的增长……但是她应当没什么理由突然暴涨修为才对……”   这种毫无原因的修为增长若是放在寻常修士身上自然是天降洪福,可在如今的东州,修为增长可真不是好事。   毕竟‘妖化病’的现象之一,就是莫名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修士的修为也大幅增长。   “等等。”   妖化病……   付天晴皱起眉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伸出双手,缓缓地拨开了素烛的嘴唇。   果然,素烛的牙齿……   之前素烛之所以说话含糊不清,是因为即便幻化人形了,保留的老鼠特征让她的门牙依旧和人类的有所不同,对说话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干扰。   可现在再看,素烛的牙齿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脑袋上的老鼠耳朵也消失了啊……那人类这边的耳朵应当也有听觉了吧……”   付天晴的动作似乎有些吵到了素烛,她眉头皱了皱,翻了个身后,徐徐睁开了眼睛。   “大哥……?”   “嗯,是我,你有哪里感到难受么?”   “嘿嘿,大哥!”   “嗯?”   付天晴没明白素烛的意思,可素烛的尾巴却从被子当中突然刺了出来,啪嗒一下缠绕在了付天晴的腰上,将他用力一拉,拽到了床铺上。   素烛不由分说的搂住了付天晴,像小时候一样地粘着他:“大哥,嘿嘿。”   什么东西,现在是深秋,冬天都没过呢,也还没到老鼠那啥的季节啊?   说起来老鼠好像是全年都……   “喂,别胡闹了!清醒一点。”   付天晴挣脱开了素烛的尾巴,用力的掐了一下素烛的脸蛋。   不管是哪个付天晴,都有一个毛病。   那就是当将对方认定为“患者”的时候,性别差异带来的羞耻心会完全被医生的责任心所取代。   “疼疼疼,大哥。”   “除了我掐的脸疼之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付天晴回到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从储物戒指当中取出了纸和笔放在腿上。   “没有了,我现在……咦?我感觉我变厉害了好多!”   “修为果然提升了。”   接下来,付天晴一一询问了异常,并且感知了一下素烛如今的修为。   之前不过是炼气中期的小喽啰,现在已经是凝元初期了。   来历不明的力量并不是好事。   最大的可能是素烛感染了妖化病……不过问题是,为何素烛现在才会感染。   自己之前判断的,人类染病,准确来说是受到诅咒的概率,是根据自己对妖族的厌恶决定的。   那么妖族呢……   而且如果说妖化病作用在妖族身上不会产生凶暴化的负面影响,那岂不是跟纯粹的赐福没区别了。   等等……   老李算的那一卦是什么来着……   还债?   难不成——   “喂,天晴哥,楼下有人找你诶。”   米欣桐叼着一根生黄瓜,推开了房门探出头:“好像是宫里来的人,说什么二皇子邀你入宫一叙——”   “啧,果然是她动了手脚了。”   付天晴点点头:“知道了,你看好素烛,别让她乱跑。”   “喔,喔……诶对了,你女朋友让我把这个给你。”   “嗯?” 第九十五章 谁是小丑,哪儿是马戏团   “那么——我可以把你这次的邀请视为已经答应了我的提案了吗?”   再度出现在宁德殿,付天晴坐在待客厅,品尝着二皇子为他奉上的香茗。   “给出答案并不着急,堂弟的建议还需要再做考量,今天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真的有你拿得出手的筹码。”   二皇子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客套,不过也没有见到被捉到痛脚的窘迫。   “有苏蝉毕竟是东州的心头祸患之一,在考虑你我的争执之前,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先把有苏蝉的下落告知于我。”   “唉——堂姐,你这可不是谈生意的态度。”   付天晴叹息一声,双目暝阖。   “不过做买卖也是要支付定金的,这个道理我懂。我倒是不介意稍微透露给你一点点情报——不过,二姐能否拿出对应的诚意来?”   二皇子笑了一下:“最近东州的瘟疫扩散比之前有所缓和,或许你我什么都不做,这场疫病也能自然而然的消散吧。”   “……”   二皇子的言下之意便是自己的确能够控制疫病的发展,这算是拿出来的诚意之一,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威胁。   能减缓,自然也能加剧。   付天晴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堂姐神通广大,我确实敬佩,不过疫病怎么扩展是你的事情,我已经不在乎圣人和英雄之名,我只是想输的明白一点,利润捞的更大一点。”   “你真的能对一切视若无睹?你好像庇护了许多妖族吧,在安渡镇扎堆,京城里也剩下不少——哦,对了,鸣悦楼里好像还有个跟你关系不错的小白老鼠……”   “……”   付天晴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你做的啊。”   “呵呵,堂弟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我只不过是说你窝藏妖族,怎么叫‘是我做的’?”   二皇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歪头看着付天晴。   “更何况,获得了力量不是好事么?你既然庇护妖族,也应当知道他们是在怎样的高压之下生存至今的,憋屈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该对人类多少进行一点报复了吧?”   “二姐说话真有意思,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你是站在人类君主的立场,还是站在妖族的立场上。”   “我不过是稍稍推测了一下妖族的想法而已。”   二皇子笑容愈深:“之前的妖化病不过是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内耗,妖族尚未插手,一切仍然可控。可一旦妖化病蔓延到了妖族身上,妖化的人类和人化的妖族彼此之间大打出手,是非对错一塌糊涂,届时可就没有你我斡旋的余地了。”   “你果然很希望把东州闹成一锅粥啊。”   “呵呵,堂弟别误会,我只是觊觎皇位而已,就像每一个皇子那样。”   二皇子侧着脑袋,抬手轻轻敲打着茶几。   “你看,就像你上次说的,大哥昏庸无能,三妹离经叛道,老四老五都不成气候——现在拦在我面前的似乎也就只有你了。你不觉得比起跟我合作,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翻盘,怎么去夺得那唾手可及的皇位么?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扫清最后一道阻碍的。”   “……”   “至少,我不会毫无防备的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即便这里身处宫闱,你也应当多提防一些才是啊。”   二皇子的话音落下,门外的泫溟沉默的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双眸冰冷地看着付天晴。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   就连喉头的热茶都没那么温暖了。   付天晴哑然失笑:“不是吧,我想过了今天很多种会发生的事情,却唯独没想到堂姐你采用了这最直接的办法,你要在这里把我干掉么?你可别忘了东州现在是死不了人的。”   “的确——就好像你不知道瘟疫为何会诞生一样,我也不清楚这份不死之力的来由,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皇子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温和地笑着:“你我是血亲 ,却也是政敌,就连生长在皇宫的小孩子都清楚,不要乱喝其他人送来的茶水。”   “……”   付天晴低头皱眉,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杯茶水。   茶杯倒映着他的面容,因为腹部瞬间的疼痛,那张少年人的脸扭曲了起来。   “呜……”   “不死之力似乎给你带来了太多自信了——别恨我啊,堂弟,想要与虎谋皮,最少自己也得是个狮子才行啊。”   二皇子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水倒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触及地板,嗤嗤的溅起来了雾气。   付天晴的身体痉挛起来,捂着剧痛的腹部,嘴巴,眼睛,都淌下了血水来。   “有什么……用啊。”   付天晴捂着嘴巴,艰难的说道:“即便你毒杀了我……我依旧……不会死……”   “是啊,不过让你陷入这个状态就足够了。你对我而言有价值的只是有苏蝉的情报而已,若是你连守护好这份秘密的能力都没有,哪里来的资格和我谈生意呢?”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哦,对了,你大可放心,有南州的澄水在,我倒是不会让你真的死在我这里。”   说罢,二皇子看了一眼泫溟,泫溟皱着眉头走到了付天晴跟前,抬起手来一把攥住了付天晴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强行拽了起来。   一道紫色的光晕从泫溟的掌心嗡鸣而出,啪的一下拍在了付天晴的脑袋上。   “我猜……你想……摄魂……是吧……”   付天晴抬头看着泫溟:“果然……要强制读取……我的记忆?”   “别动,说话只会加剧你的痛苦而已。”   泫溟声音冷淡:“我的毒发作很快,你马上会结束暂时的痛苦。”   “……咳。”   付天晴咳嗽了一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同时,手指轻轻的按在了手指上的黑色戒指上。   泫溟扶着付天晴的额头,同时也闭上了双目,同步着付天晴灵魂之中的记忆。   二皇子从客座之上起身,双手揣在袖子里,笑意盈盈的走到了付天晴跟前。   “只要得到了有苏蝉的下落,之后的事情就可以按部就班的完成了。”   “他怎么处理?”   “读取完记忆,给他解了毒,把他送到鸣悦楼,到时候由他去吧,毕竟不能得罪那个南州的澄水。哼,反正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嗯。”   泫溟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着记忆摄取的工作。   紫色的光晕渲染开来,差不多有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了。   这期间付天晴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不再动弹。   二皇子见这半天功夫泫溟还是没读完记忆,走过来主动问道:“怎么样?”   “……嗯?有些奇怪,不知为何,他的灵魂太过虚弱,记忆模糊而混乱。”   “奇怪,是不是你的毒素太过凶猛,他的身子承受不住?”   二皇子双手环胸,侧着头看着付天晴。   “要不用点力气试试?”   “不行,那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泫溟抬起了另一只手,放在了付天晴的天灵盖上。   “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真死了,灵魂暂入冥河,不知何时才能回归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他在鸣悦楼想必也留了后手,若是在我们这里滞留的时间太长,不妥。”   另一只手掌冒出了绿色的光芒,泫溟试探着投入了些许力量,帮着付天晴蕴养起了灵魂来。   然而,力量涌入了付天晴的体内,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灵魂却像是饥饿的猛兽一样很快地将泫溟投入的力量蚕食殆尽。   “嗯?为何如此虚弱。”   泫溟有些愕然,不过时间紧急,再加上投鼠忌器,不能真的让付天晴死在宁德殿,她只好再多动用了些力量。   就这样,给人下毒的人反倒在帮忙蕴养灵魂。   二皇子有些不耐烦,她皱眉看着眼前的付天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如果不将这虚弱的灵魂蕴养起来,自己的确没办法得到有苏蝉的位置。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解决皇位的最大阻碍,横在自己面前最大的拦路狐才是二皇子的心头大患。   她不得不沉住了气,把握住眼前唯一的机会。   终于,良久,付天晴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呼……这是,哪里啊……”   “快,读取他的记忆!”   在付天晴醒来的瞬间,不用二皇子吩咐,泫溟就立刻动手摄取魂魄了起来。   可只是短短的一瞬,付天晴茫然的表情变成了警戒。   “哎呀,哎呀,才刚睡醒,有人就想要用这么鲁莽的手段打探我老人家的隐私?看你这姑娘眉清目秀的,怎的会对我一个糟老头子感兴趣?”   付天晴抬手一挥,拍开了泫溟的手,随后紧跟着红色的邪刀出鞘,踏步欺身压到了泫溟的跟前,雷光一闪,刀背重重地砸在了泫溟的肩胛骨上。   “呜!”   泫溟被这猝不及防的偷袭打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抬起手来,两条毒蛇的幻影从空中升腾而起,亮起獠牙朝着付天晴撕咬了过去。   “嗨嗨——好手段,好毒,若是拿来淬在这把武器上,可添许多锋利啊。”   “付天晴”赞叹了一声,横过刀面来直接接住了毒蛇幻影的撞击,随后长刀一甩,正准备再度对着泫溟发起进攻时,动作忽然迟疑了一下。   “付天晴”瞥了一眼二皇子,随后挥刀斩向泫溟,在泫溟后撤放手的瞬间转变攻势,长刀直接横在了二皇子的脖子上。   泫溟虽早有预料,几条毒蛇埋伏在了二皇子的周围,在“付天晴”偷袭得手的瞬间想要将其反制回来,可“付天晴”单手掐着二皇子的脖子,转用左手持刀,挥舞几下的功夫,毒蛇的攻势被全部化解。   战斗经验,意识,技巧,完全都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   “付天晴”严肃的表情也被嬉皮笑脸取代,他仰着脖子稳了一声:“小天晴,这是怎的了,泡的妞儿太多,这是要还情债?”   “嘿,老夫才刚睡醒,你就如此骂老夫……我这是睡了多久,怎觉得你比之前暴躁多了?”   “哎呀哎呀,好好好,你可拿捏住了这姑娘,老夫也不吃小姑娘的豆腐了,啧啧。”   付天晴低下了头,随后由再度抬起头来,双眸被暗金色所取代,他用刀抵在二皇子的喉咙上,笑着说道:“那么,感谢二姐的见面礼,你的诚意,我确确实实地收到了。”   ——————————————————————————————————————   是的。   是的。   付天晴这几天可不是单纯的坐在鸣悦楼的楼顶发呆而已。   为了这场会面,他思考了所有的可能性。   场地,对话,从最简单的,到最复杂的。   一直坐在楼顶,是为了让深秋的冷风保持着大脑的清醒,以便彻夜不眠的思索着一切的可能性和对策。   他自然也考虑到了对方直接进行刺杀的可能性,也考虑到了对方拥有绕过不死之力的手段。   毕竟,时至今日仍有一件事在东州悬而未决,那便是龙武义的确死在了‘绝对不会死人’的东州。   付天晴曾经要求查探过龙武义的尸体,在龙虎王何奎的帮助下,他也见到了龙武义的尸身。   完好无损,宛若活着。   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那具身体已经是一具空壳,灵魂不知去向——这是何奎给出的解释。   之后何奎这老头还神神道道的说自己在奈何桥并没有看见皇帝陛下的身影,说什么陛下若是去了奈何桥,拦在桥上的付家祖宗付瀚海大将军不可能让他过去。   关于这个世界存不存在奈何桥,何奎有没有在冥界遇到付瀚海和龙武义暂且不谈。   这个世界可是切切实实存在灵魂的。   周清影替妖族背了黑锅,可付天晴不认为那几个妖族有刺杀地脉之主的力量。   刺杀龙武义的嫌疑人,夺走龙武义灵魂的人,嫌疑最大的只有可能是这个突然变回原来身份的二皇子。   而且能刺杀地脉之主的,也只有另一个地脉之主……或者说拥有近似能力的人。   毕竟缠绕在东州地脉之下的那股力量只能够复原肉身,若是灵魂被人半路截胡,那便可以绕开东州如今的限制。   从想到这个可能性开始,付天晴就在防备着对灵魂下手的手段。   自己对二皇子而言最大的价值就是手里有苏蝉的情报。   如果二皇子真的打算动手,那么她不可能像对付龙武义一样让自己死透了,顶多也就是读取一下灵魂的记忆。   好巧不巧,自己体内刚好存在着两个灵魂。   虽说这样做有点不道德,但是老鳖登那个家伙的隐私……   窥探了就窥探了吧……其实我也挺感兴趣的。   “不过我想尽了一切可能性,却没想到你们这么实诚,还真给老鳖登奶活了啊。”   “呵……现在就自鸣得意,未免为时太早吧?”   二皇子讥讽地笑了一声,忽然抬起脖子,猛地朝着付天晴的刀撞了过去。   如果这一下撞在红色的邪刀上,二皇子这柔弱的脖子毫无疑问会被顺利的切成两段。   这并非寻死之举,如今的东州砍个头可死不了人。   但这势必会溅一身鲜血在付天晴身上,这样一来……   “你就可以嫁祸给我,说我这个南州的蛮子不讲武德,为了夺得皇位,竟然刺杀皇子。”   付天晴早有预料的收了刀,他当初从老杭那边得知二皇子是个动辄把自己脸划烂的狠人时,便琢磨到了二皇子有这么一手。   二皇子被他顺势一推,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要不是泫溟及时扶,恐怕是要就此跌倒在地上。   前所未有的狼狈让龙朝露凶相毕露,她眉眼狰狞地看着付天晴,抄起了桌子上的茶杯。   “哎呀, 在喝下你自己准备的毒药,然后嫁祸于我之前,你先听我一句劝。”   付天晴小手一抖,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黑铁的牌子。   这是他计划之外的东西,今早郑乐乐让米欣桐转交给他的铁牌。   没想到刚好可以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付天晴半闭起眼睛,用铁牌子在手里晃了晃。   “想当初,我们琳琅书院有个老师——他这个人性格有点怪,杀人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为生计所迫,他在东州当过一段时间的绣衣直指总教习,先皇陛下为了奖励这个杀人从来不会打报告的家伙,特地给他颁发了这个玩意【先皇特许·先斩后奏】。”   “我可没听——”   “修不法的大名,先皇陛下不会没告诉过你吧……哦,我忘了,你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给换了,没怎么跟你亲爹接触过,没听说过也正常——啊哈,是我失策了。”   付天晴拿着黑铁牌子,一只手放在身前,一只手攥着刀。   相当身世的行了个礼。   “总而言之,这个牌子有点作用,我知道堂姐是个狠人,所以你可以赌一把试试看。”   “……”   “不过有了这个牌子在,我可以跟绣衣直指们解释说——因为我怀疑你刺杀了龙武义,所以才会对你下手。到时候他们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对你进行搜查,我想你的计划就算不崩盘,也会受到相当大的影响吧?”   二皇子凶相毕露,狰狞地说到:“你以为凭一个牌子,绣衣直指就会相信你?”   “若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南州人自然不可能,你别忘了,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龙裔啊?绣衣直指信与不信,他们都是服务于皇帝的对象,这块御赐的牌子落到我手里,而你恰好又因为被毒杀,需要一段时间来复活。”   付天晴露出了阴险的笑容,直起腰来,双手合十把牌子拍在了掌心:“猜猜看,如果你‘死了’,东州人会替你报仇,还是直接把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的皇帝候选直接拥立起来?”   其实,付天晴也不知道这个牌子的影响力有没有那么大。   上面的确写着龙皇特许,先斩后奏。   但付天晴并不确定完全对龙武义个人效忠的绣衣直指会不会看在这块牌子的份儿上站在自己这一伙。   也不确定这牌子能不能对修不法之外的人生效。   不过自己不知道,龙朝露也同样不知道。   两人在这方面的信息都是空白的。   即便是她读取过那个从小在宫中长大,冒牌龙朝露的记忆,龙武义也不可能不防备着身边的妖族女儿。   付天晴在赌,赌龙朝露没有勇气冒险。   赌她不敢利用一个风险和代价都太大了的嫁祸,来给付天晴操作的空间。   这场游戏早就变成了赌徒之间的勾心斗角,他已经能做到自己的最好了。   不管是天降的外挂还是提前的预谋,利用身边能够利用好的一切。   即便是在这里败了,有米欣桐的空间传送能力兜底,付天晴至少可以将自己迄今为止得到的所有情报传递给老杭。   他已经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就这样,房间陷入了安静。   泫溟的战斗力并不足以在短时间之内从有墨翁附体的付天晴手中拿下牌子,看来这个妖族的地脉之主候选人还未恢复完全。   龙朝露拿着剧毒的茶杯,面目狰狞,却又几度犹豫。   付天晴安然自若,攥着铁牌子的手心却已经出了汗。   “命运,该是站在我这边的才对。”   终于。   随着龙朝露放下了茶杯,这场对峙的结果出来了。   她放弃了赌局,付天晴获得了胜利。   “哎呀……可能是东州的命运影响不到南州的发展吧?这几天倒霉事儿太多了,我难得走运一次又如何?”   付天晴没有放松戒备,他扭头看向泫溟,将铁牌子收入了戒指之中,又取出来了一板胶囊,抠出来一粒塞进了嘴巴里。径直走到了客座的跟前坐下。   拿起了自己没喝完的那杯下了毒的茶水,就着茶水将嘴里的胶囊咽了下去。   “咕,呃……我说两位,别拖时间了,你们不会指望着我体内的毒发作吧?我好歹是紫金真人的儿子,让你们毒死了岂不是跌了我老爹的份儿?这玩意我临走前他老人家给我囤了好几箱呢。”   若是这场瘟疫真的是毒素引起的,那靠着付天晴的囤货早就摆平了。   见付天晴不知死活的又喝了一口毒茶水,二皇子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小看你了。”   “承蒙您看得起我,这合作才能继续谈下去——那么,我现在证明了我有与虎谋皮的实力,二殿下,这买卖你还有心气继续谈下去么?”   付天晴并未改变自己的初衷,毕竟他的目的向来不是自保,而是从龙朝露身上挖掘更多的阴谋。   “我是诚心实意的想和你来谈合作,刚刚发生的一切我都当做是你对合伙人的考验好了。鱼死网破向来是下下之选,我是生意人,这一点不会变。”   龙朝露从来没相信过付天晴的说辞,可发展到这个份儿上对方还愿意坐下来谈,龙朝露的心多少有些动摇了。   不。   这只是他还忌惮着东州的瘟疫罢了。   “想合作,很简单——”   龙朝露冷声道:“我的条件是你必须返回南州,你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换做是你,你也不想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共事吧?”   “呀,那这么做了,我的好处是什么呢?”   “在你走之前,我可以让这场瘟疫以你的名义解决,若你真的是图名图利,这个条件已经足够丰厚了。整个东州都会感念你的恩情。”   “可以。”   付天晴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瘟疫解决之日,我会告诉你有苏蝉的下落。”   “那不可能。”   龙朝露摇了摇头:“瘟疫现在对我而言还有价值,若是想让它早日结束,那就用有苏蝉的下落来换。”   谁先付款,谁先交货。   一直是谈生意最为关键的环节之一。   龙朝露已经直接承认了瘟疫是她所为,也承认了有苏蝉的下落对她而言和瘟疫同等重要。   付天晴略作思忖,他心里清楚,龙朝露这种人绝对不会信任自己,在彻底除掉有苏蝉这个隐患之前,她不可能让瘟疫结束。   这个话题不会有结果的,这是两人无法解决的矛盾。   “我就始终想不通了……有苏蝉对你而言,比这场瘟疫聚拢起来的民心更重要?”   付天晴挠了挠头,看向了二皇子。   “当东州的皇帝,民心的力量越大,你获得的力量就越大,我一旦退出,皇位无可争议的会落到你的身上,为何如此执着于除掉有苏蝉?”   “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而且我也想不懂你制造这场瘟疫的目的……你似乎并不是为了聚拢民心……诚然,你靠着那些药丸成功的获得了一定的支持,但你却有意的在诱导混乱,甚至还让这场瘟疫作用于妖族……”   付天晴皱起眉头来。   “接下来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个人的立场实际上是倾向于妖族的,如你刚才所说,我的确在庇护妖族。这也是我对皇帝之位不感兴趣的原因。”   “你一个南州人,为何会对妖族如此感兴趣?”   “哈,这还用说,你知道一只妖族在南州多值钱吗?”   付天晴在说出理由的瞬间,泫溟忽然瞪大了眼睛,她踏步上前,掌心当中紫光氤氲。   二皇子抬手拦住了她,示意付天晴继续说下去。   “哦?这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赚钱再多,也不如东州的帝王重要吧?”   “那是你们东州人的观念,在我们南州人眼里,皇帝算个屁。”   付天晴露出了屑到骨子里的笑容。   “皇帝再怎么厉害,短短八十年的寿命能干点什么?南州修士众多,几百岁的比比皆是,寿命是皇帝的几倍有余,纵使东州皇帝的实力可以在四洲五地排得上前五,可八十年啊,弹指一挥间而已。”   “……”   “当皇帝就算挣了再多钱,有命挣没命花,还不是个笑话?”   “我不想到死都对黎民百姓负责,也不想平白无故的让自己的寿元减少个几百年。当了皇帝,今后受苦六十年,卖了那帮妖族,吃喝玩乐几百年都不用愁——你去问问南州花家的那群人吧,他们和东州世世代代做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却见有谁羡慕过你们的短命皇帝?”   “……”   二皇子哑口无言。   因为付天晴的理由实在不是她一个东州人能够想得出来的。   意外的真实……   意外的有道理。   不过这个男人屑的程度,实在是太让她大跌眼镜了。   “你帮助那些妖族,竟然只是为了……卖?”   “当然了,妖族的妖丹在市场上万金难求,就算是驯养做了奴仆,战力也有所保证。实力不济的那帮妖怪可以开个专门的青楼楚馆,你知道多少登徒子对这帮风情万种的女妖精感兴趣吗?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销金窟,赚来的钱够我花到下下下代皇帝即位了。”   “……”   饶是二皇子这样的人,也对付天晴的贪婪和无耻感到头皮发麻。   泫溟更是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恨不得在这里把付天晴直接挫骨扬灰。   付天晴脸上满是贪婪的神色,贪婪,却又认真。   眸中的暗金色光芒似乎都跟着变成了金灿灿的金子色,说话之间唾沫横飞,眉飞色舞,让人好不厌烦。   “所以,我想要扶植你上位的心思是真的——花家长期以来仗着地理优势把持着和东州之间的贸易,这点明面上的钱都够他们跻身十大家族排名前三了,若是你上位后全心全意的和我展开合作,我付家何愁不登临南州之巅?”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来东州人对南州的形容……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堂弟,你的确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啊。”   龙朝露有些无语,付天晴却连连地拍着桌子。   “我一直说我是来做生意的,要不是为了之后滔天的利益,谁会像傻逼一样布置那么大的排场治病救人??你当我真的是圣人???”   “不,没有……”   一谈到钱,二皇子的气势竟然被付天晴给压了一头。   “所以,我们的合作一切都好商量,但前提是你我必须相互信任——如果没有一个我认为足以扛得住风险的理由,我绝对不可能把有苏蝉的下落交给你,那关系到我之后几百年的富贵呢。”   “……”   见识到了付天晴对于金钱的痴妄,虽然有些恶心,但二皇子也算终于解释得通这个皇帝候选人的行为逻辑了。   的确,如果完全是为了钱,那么就太好解释他干嘛要在一个青楼里面开医馆了。   他原本就是个纸醉金迷之徒……触及利益的时候会露出一往无前的勇士模样,可除了能力之外,其根底就是个钻进钱眼里爬都爬不出来的败类。   这样下作的人并不少见,这种人也是真的不可能会把皇位当一回事。   “不过这并不足以让我答应你的条件,想要跟我谈这笔生意,想要你今后几百年的富贵……先告诉我有苏蝉的下落,然后我再告诉你解决疫病的方法。”   “嘁,那就是没得商量咯。”   付天晴翘着二郎腿,抱着肩膀。   “你这人真有意思,又不肯告诉我理由,又死死咬着不肯松口——好,那咱们熬着,我看谁熬得过谁,这笔买卖赔了算我的,我就是把钱都打了水漂,也不想让你这种人给坑了过去,一点诚意都没有,东州人都这么不会做买卖吗?也对……难怪你们这帮傻子放着妖族那样的金山不会动,还傻呵呵的把他们当成仇人。你知道光是一个炼气期的女妖,在我们南州能卖多少——”   “再说一句话,我把你的嘴撕了。”   终于,泫溟对付天晴已经到达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她挣脱开了二皇子的束缚,抬起手来一把掐住了付天晴的脖子。   付天晴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是的,自己刚才的这些话……可不是全说给二皇子听的。   谁让你为了刺杀我不把泫溟赶出去呢?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你要干什么?”   付天晴露出了凶狠的表情,狰狞的笑着。   “哟,你好像是个什么玄武后人来着的?哇,真厉害,真了不起。”   泫溟一把抓住了付天晴的下巴,用力一拧将他的下巴卸掉。   可付天晴却再度转换了身体的操纵权,刚睡醒的墨翁迅速的趁着泫溟怒气上涌的空挡出手攻击,泫溟猝不及防的手肘挨了一拳,被他一把踢开。   墨翁揉着下巴,叹了一声。   “老夫这才多久没看见你,孩子怎么学坏到这个份儿上了。”   可身体的控制权再度被付天晴拿了回来,屑少爷揉着下巴,一脸不屑的看着泫溟。   “我还没想到你有资格冲我发怒呢……我记得有苏蝉帮了妖族不少吧?可你的主子却心心念念的要除掉有苏蝉……你身为受益者,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冲我发火?”   “你——”   泫溟并不擅长辩论,付天晴这句话也真的扎进了她心窝子里。   “别摆出一副为了妖族的样子了,你不还是和人类的君王勾结?看着她用瘟疫将人类转化成妖族,挑拨人和妖族之间的矛盾,让更多无辜的妖怪被迫害?我好歹为了生意,还帮忙周转了一下……你呢?哈哈,不对,说到底,这场瘟疫应当就是你帮着弄的对吧?”   猜的,没证据。   但骂街,要什么证据?   “我好歹是为了钱,你图什么?这屋子里最没资格替妖族生气的不就是你么?”   付天晴仿佛找到了理,话匣子打开了就叨叨叨的不停,气的泫溟脸色发青,眼看着就要跟付天晴拼命。   二皇子见局面马上失控,拦住了泫溟。   “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可是——”   “别担心我了,你先出去冷静一下……不要上了他的当。”   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不过二皇子终于还是看穿了付天晴的打算,及时出声制止。   泫溟恶狠狠地瞪了付天晴一眼,不过还是听了二皇子的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见泫溟离开了,付天晴哼了一声,翘着二郎腿坐回到了椅子上。   “想不到你手下的这位竟然还看不惯了?我本以为我们这样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无所谓的,这哪儿来了个妖族大圣人啊这是?”   埋怨了两声,付天晴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叹息一声,少见的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她本以为遇到了一个强敌,谁知道这强敌是个这样的下三滥。   “你这般激她,无非是想知道,我不肯提前把解决瘟疫之法给你的理由。我告诉你便是,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无事生非对你没什么好处。”   “不好意思,今天我已经没心情听你扯谎了,除非你给我的理由的确能说服我,否则接下来你永远别想得到有苏蝉的下落。”   掐着指甲,付天晴心不在焉地吹了吹手指。   “反正今天这档子事儿已经让我明白,有苏蝉对你很重要,非常重要了——别怪我坐地起价,是你没诚意在先。妄图读取我灵魂这件事我只能容忍你一次,再要隐瞒,我就真的对这笔买卖彻底失望了。”   “呵呵,你反正是很渴望金钱,不如这样如何?”   二皇子眯起眼睛;“我可以对外宣称,招你为驸马。你我做个有名无实的夫妻……日后你在南州做买卖,有了这层关系,你也不必担心名义上说不过去。”   “……”   付天晴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来,用一种震惊的表情看着二皇子:“你说什么?”   “你我结为夫妻,我收你为驸马,你娶我做妻子。若是你不信任我,也可先让我怀个孩子再说。反正我当上皇帝后只有八十年的活头,束缚不了你这南州修士多少年,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很划算吧?”   “啊,这未免有点……”   “我知道你没有婚配,我也未曾被父皇许配给任何人——若你是个生意人,你该明白。这是个相当不错的买卖。”   二皇子仰起头来,露出了笑容;“更何况,我好歹也算是东州闻名的美女,娶了我,于色心于利益,对你而言都不亏。”   的确,如果顺着自己刚才捏造的逻辑。   二皇子开出的价码是很高的。   一个贪财的人可以不觊觎皇位,但不可能不想当驸马。   白捡一个名义上的老婆,以后做买卖还可以用皇帝陛下的丈夫的名义。   莫说是花家,就连东州本土的大臣都没这个名头捞钱快。   付天晴是无法用自己刚才建立的生意人的逻辑去拒绝这次婚约的。   如果自己真的是个钻在钱眼里的人,现在就应该立马答应才对。   这是二皇子的反击。   “哟,有意思。”   付天晴借着龙血的力量镇定了下来,抬头看着二皇子,打算姑且拖延一下时间思考对策。   “不过我——诶,诶,你干什么!?”   “脱衣服,准备和你生个孩子,以稳定你的好奇心。”   二皇子回答的很干脆,下手也很干脆。   “等等,你这……伤风败俗!!!”   情急之下,付天晴找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这句伤风败俗把二皇子逗笑了,她扑哧一声,将脱下的外套搂在了怀里。身上仅仅穿着亵衣,白雪的肌肤和空气接触后微微的晕出了红润的色泽。   付天晴终究输了一手前世今生都没跟女人困过觉上,捂住了自己的眼,连连挥手:“你把衣服给我穿上!”   “看不出来,我这成竹在胸的小堂弟,竟然还有这般羞赧的时候?比起刚才的样子,你现在可是可爱多了。”   这句话是二皇子宣告自己的胜利。   她给了付天晴两个选择。   一是坚持财迷疯的人设,在这里把事情办了,拿了好处乖乖的帮她登上皇帝,拿最大的好处。   二是放着天大的好处不要,推推搡搡找借口推辞,那么付天晴刚才所有的努力都算白费,一切又会回归原点,并且这一次再谈就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了,二皇子可以扳回一城,思考对策。   妈的。   这女人是真的狠。   老杭在吗,老杭救一下啊,快用你万能的脑内通讯救救我啊?   你他妈让泥头车给创了啊,吱一声啊。   兄弟真尽力了,教教,这种情况咋整啊?   墨翁,墨翁在吗?   支个招啊?   【老夫的建议是你直接生米做成熟饭。】   滚啊你个老鳖登!!   刚睡醒第一件事就是耍流氓是嘛!?   【那没办法,谁让你还是个雏儿,搁老夫我就不害怕这个,提裤子不认账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老夫附体在你身上,替你享受这场鱼水之欢?】   你信不信回头咱俩都让乐乐给扬了!?   老犊子,坏得很!   【嘿,你要想不出主意来,你把眼睛睁开,老夫素了有个几百年了,让老夫润润眼睛。】   妈的老杭前世指定是跟你有点矛盾,说你老鳖登是真不冤枉你。   【老夫才刚清醒过来,许多事情并不了解——不过,眼下的权宜之计,最好是你吃了这个哑巴亏。】   憋他妈撺掇我了,这玩意旁边还有个人看着,这谁受得了——诶?   嘶……   思索过后,付天晴开口回应道:“不妥。”   付天晴抬起头来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却先他一步开口:“你怕不是想说什么,你对我这幅长相不感兴趣,亦或是提不起劲来吧?你这样的人可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女人看,只当是为了金山银山,捏一捏鼻子就熬过去了呗?”   “不。”   付天晴摇了摇头,指着自己。   “我其实……”   “哦,若是你那玩意儿不行,亦或是先天不孕不育生不出孩子,宫中有的是这方面的药物,我让人拿来便是。”   “你听我把话说完。”   付天晴眯起眼睛,冷声道:“我倒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只不过我天生有点小兴趣。”   “怎么?”   “生孩子倒是可以,但是得有个条件——我对人类的女性的确提不起兴致,若是真想让我和你生个孩子,得多加一个步骤。”   “你——”   “让那位站在房门之外的泫溟进来,在这儿,看着我们两个生。”   付天晴眸子中的暗金色的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让你的那个贴身丫鬟伺候着,我说让干什么,她就帮忙伺候着干什么,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盯着我们。”   二皇子被说的一愣,有些恼道:“这是你我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刚刚跟你说过了,我对妖族很感兴趣。这里方便找来的妖族也就她一位……放心,我不会对她动手动脚的,我只要她站在边上盯着我们看就好。”   “付天晴,你休要得寸进尺!!!”   “嗯?怎么了?”   付天晴皱着眉头,双手环在胸前。   “以后我是你的丈夫了,古往今来,有几个通房丫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况且我只是让她伺候着,又没说要动她。若想生孩子,总得让我提得起兴致来啊?”   说罢,付天晴闭上了眼,翘起二郎腿,不再言语。   他内心深处的某一块东西发出了咔吧的声音,碎成了几块,洒落了一地。   在这一刻,付天晴在心理意义上的,又一步走向了成熟。   ——————————————————————————————————   “阿嚏!!!阿嚏!!!阿嚏!!!!!”   黑色的狐狸抽了抽鼻子,嘴巴张开了两下;“谁骂我呐!?”   “全天下最有可能骂你的人在这儿呢,你害怕什么?”   恶女用手指戳了戳怀里狐狸的脸蛋,一旁的言秋雨吞了一口唾沫:“付哥哥是不是觉得山上冷了些……我衣服厚实,不如来我这……”   “诶诶诶,秋雨师姐别耍赖啊,说好了一人抱半个时辰,还没轮到你呢。”   “可眼看就要上山了,付哥哥难免受寒。”   黑狐狸晃了晃脑袋:“还没到呐,这大雾眼看越来越浓了呐。对了小秋雨,这个雾和你的能力有关系呐?”   “嗯,虽然不是我制造的,但我可以将它挥开……”   言秋雨说罢,轻轻的抬手,笼罩在几人周围的雾气消散了许多。   和当初付天晴来的时候一样,登上山顶之后,山谷内部的构造就出现在眼前。   眼尖的黑狐狸一眼看到了红头发的莱莱紫,拍了拍恶女的胳膊。   “喂,找到了,就在那里呐。”   恶女听到狐狸的声音,忽然踏步迅速地朝着莱莱紫的身影冲了过去。   可是她刚刚踏出一步,周围被言秋雨挥开的浓雾迅速地朝着狐狸的方向聚拢了过来,呼的一声,将恶女和黑色的狐狸全部吞噬。 第九十六章 在这里断章!   在大雾笼罩之中,恶女和狐狸艰难的前行着。   能见度无限接近于零,脚下的路也失去了实际的触感。   “这是有苏蝉最后的怨念?看上去还蛮不错的啊。”   恶女观察着周围的大雾,脚步放缓了些许,一只手托着怀里的狐狸,另一只手则运转起了三枚阴灵气的种子,在掌心之中徐徐盘转。   “不是的呐。”   怀中的黑狐毛发炸开,它厌恶的看着满天卷扬,来着不善的大雾:“在这个地脉之中记录的,有苏蝉的怨念应当是我才对呐。”   “那说不定是别人的怨念呗,不论如何,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这里了。”   “刚才——你忽然往前加速了一下呐。”   狐狸仰起脖子,看着恶女的脸:“在看到莱莱紫——也就是我的那个朋友的瞬间,你其实是打算动手的对呐?”   “……”   “以你的性格,你八成是不想让我和小秋雨得到答案,直接把有苏蝉的碎片抹杀,这样一来登上地脉之主的线索就会彻底断绝——你是这样思考的对呐?”   “嘁,那又如何?我杀的人还少了?怎么,你要训我?”   恶女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拎起了怀里的狐狸,一脸挑衅的笑容。   狐狸倒是叹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你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也没办法呐……我只是在猜想,是不是你的敌意触发了这里的某种防御机制呐。”   “……”   “而且,小秋雨没有跟上来呐。”   狐狸越过恶女的肩头看向她的身后,在那篇无法看清周遭一切的环境之中并没有发现言秋雨的身形。   “喂!小秋雨!你在嘛??”   狐狸将一只爪子搭在嘴边,费劲的大喊了一声,尖锐幼嫩的嗓音有些滑稽,不过很快,大雾之中传来了言秋雨的回应;“付哥哥,菱儿师妹,你们在哪儿!?”   听声音,言秋雨离得很近,恶女循着声音朝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可那边依旧空无一人。   “喂。秋雨师姐,你身上有什么能照明的东西吗?这里雾太浓了,你弄亮堂点,我把这雾气撕开。”   恶女抬起了手,能够腐蚀一切能源物质的阴灵气在她的掌心流转。   “我……应该就在这里才对,不对,我好像看到你们了——”   言秋雨的声音再度响起,并且响起了一串的脚步声。   大雾很浓,看不到她的身影。   恶女纳闷的问了一声:“喂,你确定你没看错吗?大雾那么浓,你该不会看花眼了吧?”   “不。”   已经走远了的言秋雨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抖了一下。   “菱儿师妹,我只发现了你。”   “什么——”   “你现在躺在地上,就躺在……我面前。。”   沿着言秋雨的声音,恶女抱着黑色的狐狸走了过去。   大雾很浓,不过言秋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怎么回事?”   —————————————————————   “我看不到付哥哥哪里去了,只有你在这里。”   言秋雨蹲下来,伸出手握住了躺在地上的,恶女的手腕。   可恶女的声音却是从她背后的方向响起的。   “我不是在这里么?”   声音和本体并不在同一个位置,而倒在地上的恶女身体已经没了呼吸和脉搏,像一具完好的死尸一样,沐浴在月光下。   夜晚的风吹动着周围的桃树林沙沙作响。   凋零的树叶拍飘落到水潭上面,寒风萧瑟,死寂充盈。   猩红的月光将这片山谷照的透亮,鲜红,不远处就能够看到同样倒在地上的红发狐狸。   在狐狸的正上方……有着另一轮月亮。   那正是不祥的血月。   “付哥哥,菱儿师妹,你们能看到空中的那轮月亮吗?”   言秋雨抬起头来,看着那轮扭曲的血月,咬紧了牙关。   “我们都忘了一件事——‘有苏蝉找到了莉绯女皇,幸福美满地活在了一起’这个结局,是付哥哥编写出来的一部分,这边发生了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   “这大雾应当和组织掌握的相差无几,你们应当是进入了某个幻境之中。”   ———————————————————————   言秋雨的声音逐渐渺远,缩小。   恶女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在这片大雾里,的确能够看到隐约的红光,而抬起头时,天上的月亮的确是血色的。   “这个东西,可真是有点眼熟啊?”   恶女揣着袖子,叹息一声,低头正要和怀中的黑狐狸说些什么。   ▅█▇□▇——   可低头看向双手之间,刚刚还和自己一起呼唤言秋雨的黑狐狸不见了踪影。   颅腔内传来了一股强烈的痛楚,恶心反胃,并且伴随着强烈的晕眩感,   “嘶……”   不光黑狐狸不见了踪影,就连她自己的双手也似乎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比起面貌和长相,人是对自己的双手更加熟悉的。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   “喂,付……,呃,呃……”   想要喊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恶女却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就好像突然哽住了一样,喊不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大脑有些隐约的刺痛,一阵阵臌胀的痛感钻入脑内。   恶女艰难的捂着脑袋前行着,走着,走着。   自己为什么要向前走,不知道。   自己要来做什么,不知道。   是这片大雾在掌控我吗?   ……   开什么玩笑。   “嗤!”   杭雁菱不假思索地捏住了自己的左手手指,马上就要将其掰断之时,一只素白的小手突然按在了她的手上。   “醒了吗?莉莉。”   “嗯?”   恶女抬起头来,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笑容满面的女孩子。   她只有十一二岁的幼童大小,一对儿粉色的眸子,眼角涂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妖艳眼影,好闻的香味儿从她身上飘来。身上穿着一身柔丝白裙,九条尾巴从裙子的后摆露了出来。   “要吃柿子呐?”   “不,不用……你是……有苏蝉?”   “吾辈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呐。”   有苏蝉后退一步。   周围的一切,忽然豁然开朗。   她的赤脚踏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随着和煦微风的飘落,一片桃花瓣落在了它的脸庞。   天空中的太阳格外的耀眼,地上的水潭被风儿吹出了涟漪,鸟儿轻声鸣叫,蝴蝶飞舞,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大雾,血月。   一切都不见了踪影,就好像是被这和煦的光景完全覆盖掉了一样。   这桃泉乡的光景完全就是一派只会存在于故事当中的世外乐土,哪里还有半点阴森恐怖。   有苏蝉抬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拈住了落在头发上的一片桃花瓣。   随着她将桃花瓣拿开,银白色的毛发当中忽然有一撮变成了黑色。   “吾辈也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照理说,吾辈应当死了呐。”   对着恶女,狐狸笑了笑。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左边的眼睛,旋即又抬了起来。   血红色的眸子倒映着皇女的脸。   “照理说,吾辈应当是来和汝一同询问有苏蝉,身为地脉之主的风险所在的才对呐。”   “你到底是有苏蝉,还是付……付……”   “喊不出那个名字对吧?因为那个人还未出生在这个故事里,明白了么,莉莉?”   有苏蝉笑盈盈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满脸愕然的莉绯女皇。   “我是……莉莉……莉绯女皇么?”   恶女低头看着自己的服饰,的确,虽然只是方便行动的简易衣服,但却不难从料子上看出造价不菲。   看来,自己的的确确是变成了另外的人了。   “……搞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走了!”   恶女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嘶了一声,不由分说的就要去抓住眼前狐狸的身影试图走出这个幻境。   “走不出去的呐,你忘了吗?”   有苏蝉甩开了恶女的手,无奈的从怀里摸出来了一颗柿子,双手捧着啃了一口,腮帮子鼓鼓地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记得了吗,刚刚发生的事情。”   “什么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对你而言,可是第二次轮回咯。”   “啊?”   “在我们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汝也是不由分说的抱着吾辈就往山谷外面冲啊。结果就是我们被大雾笼罩,又回到了这里,你趴在地上睡了好一会儿,这才是刚刚醒来呐。”   “嘶……”   脑袋又一次的疼痛了起来,恶女捂着额头,身形趔趄了一下,有苏蝉扶着恶女坐在了桃泉乡的凉亭里。   “很痛吧,吃个柿子?”   “谢了,不用,我可不记得你还有这个爱好了,你不是最爱吃西瓜和小酥肉吗……”   “现在的吾辈是有苏蝉呐。”   狐狸叹了一口气,眯着眼睛:“不过,这个东西对汝而言应当并不难以理解吧,我们之前在溶洞里不是中过类似的东西吗?”   恶女缄默了一声。   浓雾,幻境。   和组织的手段的确很相似,但却有些不同。   “可我却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啊……一般来说幻境都是以中招之人自身的记忆为基础展开的……到了这里,我怎么会变成了莉绯皇女,你又怎么会变成了有苏蝉?”   “大概是因为,汝和吾辈被分配到了和自己身份相匹配的角色了呐。”   有苏蝉啃着柿子,口齿不清地说道:   “吾辈是有苏蝉,也是有苏蝉的怨念,是一头狐狸。汝是莉绯皇女,也是拥有着龙血的女性,是一个恶女——大雾把我们和幻境里对应的上的人提取共性了,然后你我被分配到了合适的角色。”   狐狸还是狐狸,恶女还是恶女。   只不过指代的人发生了变化罢了。   “就好像当初在汝的幻境里,最后吾辈变成了吾辈自己一样。我们闯入了有苏蝉的幻境,也被扭曲成了别人的样貌。”   “那有苏蝉本人呢?照理说,她的幻境,她应该存在于其中才对啊。”   破解幻境的方法始终离不开中招者本人的心理阴影,要想离开这里,得找到有苏蝉才行。   “我刚刚说了,吾辈就是有苏蝉。”   狐狸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吾辈在地脉里被识别的就是有苏蝉的身份——吾辈是它的怨念,在幻境里被认定为正主倒也解释的通。”   “你那个朋友么?我们来的时候不是看她倒在地上了?她说不定也存在于这个幻境中吧?”   “可这地方又不像我家那次,有个大宅子,此处除了凉亭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就这么被困在这里了?”   恶女翘起二郎腿,坐在石凳上,咧开嘴巴:“现在我们好像只能等着没被卷进来的言……二师姐找到破解之法了,身为妖族的少主,她应当能做的到吧?”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有苏蝉吃完了柿子,双手放在膝盖上。   “汝从刚刚开始就不觉得奇怪么?”   “嗯?”   “吾辈莫名其妙地掏出了柿子来,吃掉,然后我们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凉亭——喂,汝觉得汝自己是这么个优哉游哉的性格吗?至少吾辈还没大心大肺到在这个时候吃柿子。”   “你什么意思……”   “你或许感觉不到,但吾辈现在却有些模糊了……原本这具身体就是怨念构成的,加上在这片记忆组成的幻境之中,我受到‘有苏蝉’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了。”   “诶,真得诶,你说话都不呐呐呐了。”   “之前那是因为嘴巴的构造!又不是我自己想那么说话的呐!”   “哦~~~”   “算了呐,呸!算了!总而言之,因为我们都没在扮演自己,所以被扮演角色吞噬的可能性很大呐……不过反过来想,也许我们有机会接触到当初事情发展的经过。”   有苏蝉打量着面前的“莉绯皇女”   “时间线应当是正在推移的,看汝的衣服,汝现在应当还没当上皇帝吧……同样的,有苏蝉这个时间点也并不是东洲之主,如果这篇大雾真的完全按照你当时在溶洞里那样,会随着时间推移的话……说不定……”   狐狸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迷雾突然又浓郁了起来。   在大雾之中,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模糊不清的混合音从大雾之中传了出来:“殿下,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回宫了。” 第九十七章 中立   马车载着公主回到了皇宫,看起来,公主殿下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是的,在那个年代,并没有将公主称呼为皇子的习惯。   坐在马车上的莉绯女皇一言不发,用手托着腮,眺望着沿途的风景。   马车行进了一路程之后,回到了龙朝的皇都。   这是三百年前时皇宫的样子,远没有如今龙武义手下那般富丽堂皇,人丁也不是很兴旺。   莉绯女皇的父亲被后人评价为“仁帝”,一生虽然多少有些碌碌无为,却也没给平民百姓带来麻烦。是龙朝历代皇帝当中少有的守成之君,他在位期间短暂的和西州、北州达成了和平协定,并且迎娶了西州的圣女作为皇妃。   似乎从那之后,东州西州就有了联姻的习惯,当然,这是后话了。   驾驭马车的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个道士打扮,双手怀着剑一言不发。另一个人驾车御马,时不时地回头看两眼莉绯皇女,好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付瀚海,李亦清。   脑海当中自然而然的浮现了这两个人的名字,这是来源于莉绯女皇的记忆。   恶女叹息了一声,皱着眉头。   体内另一个孩子已经呼唤不到了,脑海内不断浮现属于莉绯女皇的记忆。   大皇子的死因,母亲的嘱咐。   说来可笑,明明已经是两个时代的人,二人的经历却格外的相似。   都有一个兄长。   都被别有目的的母亲教唆着,要对兄长不利。   不同的是莉绯女皇的母亲已经成功下手,而恶女则是亲手给自己的兄长带来了一生的不幸。   “哼……”   恶女无趣的眨了眨眼,舍弃了脑海之内无聊的想法。   这片大雾的领域覆盖的范围很大,之前没办法走出那个山谷,如今却能够乘坐马车来到皇都。   看来只要顺应迷雾之中主人的行动,早晚会等到结束的吧。   不过,就这样变成另一个人,按照别人的人生轨迹行走的感觉让她十分不爽。   “如果是你来扮演这个女皇就好了啊。”   恶女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很快,马车停下了,两名侍从搀扶着莉绯女皇下了马车。   如果按照恶女自己的习惯,在接受这种被人强行安排的戏码时,一般会先出手干掉一个。   可当她准备因为自己的不爽而先随手杀掉扶自己下车的付瀚海时,手活动到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看来,即便能够最低限度的保持自我,她的行动也无法忤逆这片环境的意志,只能像把身体还给菱菱时那样,在体内当一个旁观者。   “殿下,今夜太后要见您,不如您先……”   “不必了,今晚我谁也不想见。”   莉绯女皇摇了摇头,推开了付瀚海,只身一人下了马车,独自走回了自己的寝宫里。   付瀚海和李亦清对视了一眼,均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莉绯女皇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沉思许久。   “嗯?恢复自由了?”   恶女纳罕地说了一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着三百年前女皇曾经住过的房间。   从房间的布置来看,这里应该不久之前才经历过装修。所有的东西都换上了新的,家具,幔帐,书桌。此外,在那崭新的书桌上还放着一张被撕成两半的圣旨。   【那是我被正式任命为下一代皇储的圣旨。】   恶女的脑海内自然而然的浮现了对应的信息,她走到桌子跟前拿起圣旨看了两眼。   【父亲已经驾崩了,这道圣旨却被当成是父亲的遗旨发了下来。朝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御旨上的龙印是当今太后盖上去的,可没人敢说个不是。】   “嘁。”   放下了圣旨,恶女转过身走到了房间内的一处矮小的柜子面前。   周围的家居都是堂皇明亮,用最贵的木头制作出来的,可唯独这个柏木的小柜子看上去用了很久,显得格外惹眼。   制作柜子的手艺并不精湛,木板之间歪歪斜斜,垫腿一高一矮。   柜子最上面的木板上歪歪斜斜的刻着“莉莉的宝物”几个字,还有一个小人和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小动物的画。   拉开了柜子,里面放着些许东西。   一包被锦帕包裹好的柿子种子。   一条用奇怪的丝线纺织而成,看不出来材质的围巾。   一个狐狸的玩偶。   一块和有苏蝉的眸子差不多颜色的,晶莹剔透的石头。   【这些都是她曾经赠予我的东西,只可惜年幼无知的我只当他们是玩物,却不曾知道这些东西的重量。】   恶女拿起了狐狸的玩偶,用手捏了捏,还是放回了抽屉里,走到了床边,双手放在胸前。   莉绯女皇的意志在不断涌入大脑。   【今天是我的十九岁生日,也是我作为皇储迎来的第一个诞辰。】   【我和阿蝉吵了一架,我知道,我不该逼着她动手杀了我……可我不想听从母亲的命令,去祸害她,祸害东州。】   【就连我们的相遇都是一场阴谋啊……】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最初我便不该遇到她。】   【我该用决绝一点的方法和她绝交的,阿婵心思单纯,像个小孩子。】   【可我狠不下心来。】   懊恼和痛苦的心情不停地涌入,恶女叹了一声,晃了晃脑袋。   “真不巧,我可是个狠心又没人性的家伙。想跟有苏蝉闹掰是吧……我可太擅长了。”   【我不能让母亲得逞……我会害死她的……这绝对不行,她是地脉之主啊……】   “……嗯?”   恶女愣了一下,这最后涌入脑海的记忆让她大感意外。   “喂,怎么回事?!不是你一手把有苏蝉扶植成那个劳什子地脉之主的么?”   可即便绞尽脑汁的想要去深挖莉绯女皇的记忆,此刻莉绯女皇却好像故意卖关子一样,不再于恶女的脑海之内发出声音。   奇怪。   怎么回事。   是我不想让她们两个成为地脉之主的意志影响到了幻境?   还是说,当初的莉绯女皇真的不希望有苏蝉成为……   在恶女诧异的时间里,幻境内的时间突然加速了。   周围的一切变得眨眼间模糊了一下,再等到眼睛能看清周围的一切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自己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可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沾满了泪痕。   此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声音。   “殿下,晚膳都凉了,还请尽快用餐吧。”   莉绯女皇再度夺去了恶女的身体控制权,低声怒喊了一句:“我不是说了,别烦我了么?”   “汝不吃晚饭可不行啊。”   门外响起的声音变换了一下,是稚嫩的女童声。   不由得莉莉开门,房间的大门便被三两下用力的晃荡开了。   白发九尾的狐狸端着餐盘走到了房间里,手上端着一盘热乎乎的饭菜。   “更何况今晚是汝十九岁的生日,吾辈可没小心眼到因为汝不告而别,便毁弃了自己的承诺。”   “为何——”   莉绯女皇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你,是来杀我的吗?”   “唉。”   有苏蝉见到莉绯女皇还惦记着让自己动手杀了她,神色黯淡了一下,不过还是勉强地笑着回应道:“先不说这些了,吾辈造访汝的住所,就这样让吾辈像个丫鬟一样给你端盘子?”   “……”   莉绯女皇眨了眨眼,有些失落的看着有苏蝉。   白天的不欢而散并未将她激怒,有苏蝉追到了皇宫,却并不是为了杀她而来。   不过即便如此,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她还是不希望有苏蝉缺席。   拿起了盘子放到书桌之前,莉绯女皇随手扔掉了那张继任新帝的诏书,坐在了桌子前面,一声不吭的拿起盘子上的筷子吃了起来。   有苏蝉也很有默契的坐在了对面,用手托着下巴,盯着莉绯女皇看了一会儿,嘿嘿笑到:“汝说汝这生日礼物可要的太大了……吾辈竟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准备,不妨你再想想,再换一个?”   “我说过了,若是不能杀了我,你我便从此断了往来,别来找我——”   莉绯女皇摇了摇头:“一个妖族,不适合跟未来的一国之君走得太近。”   “莉莉啊,吾辈问汝,我们是第一天才认识的吗?”   “……”   “吾辈知晓你的脾气秉性,自然而然的,也明白汝有了想不开的事情——所以才会对吾辈说那些话。”   有苏蝉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的擦掉了莉绯女皇嘴边的饭粒,放在了嘴巴里。   “汝不妨说说看——若是吾辈也觉得此事无药可救,吾辈便杀了你。如何?”   “……”   莉绯女皇放下了碗筷,看着面前的狐狸,嗫嚅着,摇了摇头:“你杀了我,是为了东州的百姓好。”   “汝之前都把杯子砸在了吾辈的头上了,现在还和吾辈扯这些吗?”   有苏蝉撅起了嘴巴:“吾辈认识莉莉许久了,许多年了。汝不是不知道,人类和妖族,吾辈从来都没放在眼里过。由他们生,由他们死……汝是吾辈唯一一个在乎的人类,东州的百姓死活与吾辈无关。吾辈只想知道是什么让汝如此难过,是什么让汝想和吾辈闹掰。”   “……别问了。”   “吾辈就要问,汝不告诉吾辈,吾辈这口气咽不下去!汝弄哭吾辈了!吾辈很难过,吾辈要耍赖皮!吾辈要打你!!”   有苏蝉嚷嚷着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莉绯女皇犹豫良久,哀叹着闭上了眼睛。   “从我们最开始的相遇就是如此了……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你我见面并不是什么缘分。”   “吾辈不管!现在汝就是吾辈的朋友!什么阴谋不阴谋的!吾辈才不怕呢!”   “你应该知道的吧……有苏蝉,现在你这样思考的方法,是很危险的。”   莉绯女皇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了有苏蝉的脸,嘴角抽搐着,双手不断地颤抖。   “如果你继续和我做朋友,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由着人类生,由着人类死了……你不是妖族!!!你超脱于我们的存在,你必须得保持中立,不能偏袒于我,明白吗!!否则,否则——”   “……莉莉?”   “我是别人派来害你的,从我的出生,甚至于你我的相遇……这一切都是别人编造好的谎言,我不能再害你了——去她的人类,去她的妖族,我只是不想害你而已啊!!!”   “是谁……告诉汝这些的……”   有苏蝉呆呆的看着莉绯女皇,她的双手颤抖着,下意识的想要去扼住莉绯的喉咙。   可就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她触电般的反应了过来,迅速地压住了自己的手,咬紧了牙关。   “吾辈……必须保持中立……什么的,你听谁说的……”   “那个吟游诗人,母亲从西州带来的吟游诗人。”   “……原来如此,吾辈就知道,她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到我的地盘的……”   有苏蝉的表情变得难看了许多,莉绯也垂下了头,看着有苏蝉的双手。   “看吧……如果是原来的你,你应该杀了我才对的。”   “吾辈,做不到。”   “你该杀掉我的……可你已经下不了手了。这说明那个诗人的阴谋已经得逞了……”   莉绯女皇看着有苏蝉,咬牙切齿。   “若不是龙裔无法相杀,甚至是自杀都做不到……我早就……”   “莉莉!别犯傻!”   有苏蝉抬起头来,她很快的收敛了慌乱的神情,露出了笑容来。   “吾辈,吾辈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原来就是这个——无所谓的,不用害怕。”   有苏蝉的拳头颤抖着。   有苏蝉将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吾辈从那三位大人手中接到了地脉之主的任命……这也过去了许多年,吾辈早就不想干了……正好,他们得逞由着他们去,吾辈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分给其它的妖族,这样一来不就行了嘛。”   “可是你——”   莉绯女皇愕然道:“你失去了地脉力量的支持,不是会死么……”   “可不要小瞧了吾辈,吾辈的力量远远比你想的大得多。地脉之主的位置不要也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相信吾辈吧。”   【那时,我没能看穿她的谎言。】   【因为她的确没有撒谎。】   【我早该想明白这个问题的。】   【人类的地脉之主自始至终都在倾向着人类的这一方,并不存在‘必须保持中立’的说法。】   【地脉之主这个身份对她而言,的确只是‘大不了’的事情。】   【我败给了自己的怯懦,答应了她的提案,相信了有苏蝉的谎言,相信了那些说辞只是那个吟游诗人说出来吓唬我的东西。】   【我不想失去她,我唯一的朋友。不想惹她哭,不想害她死。】   【我本以为……本以为那样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向未来了。】 第九十八章 舞台上最悲惨的演员   【有苏蝉的计划,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她提议让人类和妖族进行合作,以她牺牲自己地脉之主的身份为代价,让现存的妖族获得一部分操控地脉的力量,以此来和人类进行交易。】   【这场交易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可她却进行的很轻松。】   【我想,那大概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吧。】   【我想,那大概是我收到过的,最残忍的生日礼物了吧。】   有苏蝉如同泡影般消散,大雾蔓延,将一切笼罩了起来,将一切消融了痕迹。   “我本来还想找那家伙谈谈,看来我眼前的只是她的幻影……啧,那家伙不会真的被有苏蝉的意志给侵占了吧?”   恶女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皱着眉头,朝着大雾深处走去。   走了不知道有多远,眼前才重新出现了光亮。   富丽堂皇的殿堂,挂着许多西方样式的金蓝色旗帜,一个衣着华贵,一头金发的女子正等待在前方。   在女子的身边,还有着另一个长得和有苏蝉很像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儿穿着西州人士的打扮,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头上戴着紫色的钟帽,帽子上别着一根紫色的羽毛,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的竖琴,坐在一旁的席位上哼唱着什么。   “皇儿,你回来了。”   金发的女子脸上不见丝毫的皱纹,面容端庄圣洁,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长袍——分明是东州的款式,但上面的纹路却是西州的。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西州的六大贵族之一,具体的名称虽然不记得了,不过恶女的记忆力,这帮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这家伙应当是莉绯女皇的母亲吧……   西州的圣女可是不允许在任何地方彰显自己的立场的,嫁到了东州就肆无忌惮的穿上了家族的服饰了么。   “即位大典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母后。”   “好,很好。”   金发的女性露出了喜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幸福的笑容。她双手握紧捧在胸前,祈祷着,感激着位于高天之上的神明。   恶女见到这幅光景,在心中不爽地啐了一口。   正如同在刚才见到有苏蝉时,能够感知到莉绯女皇的忐忑和喜悦一样,此时的恶女也能察觉莉绯女皇此时的心情。   冷淡,排斥,厌烦。   不像是正常女儿见到母亲时该有的反应……反倒是和自己差不多。大抵猜得到,这个只有在女儿功成名就时才会露出喜悦的母亲,应该和杭彩玉骨子里是一类人吧。   嘁。   这样一想,自己和莉绯女皇相似的地方可是越来越多了。   【那是距离我生日不久之后的事情。】   【按照母亲的吩咐,也是按照龙朝的惯例。】   【在**大典结束之后,新帝要来到皇宫,听取太后的勉诫。】   【我对母亲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虔诚而又疯狂,圣洁而又扭曲。】   【她总是十分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沾染了灰尘,每天都会以最虔诚的礼数供奉着那所谓的尊主。】   【她可以满口的慈悲,救赎,博爱,却因为没有在晚餐喝到纯正的红酒,而对宫中的婢女大发雷霆。】   【她可以在哥哥的葬礼上露出悲悯痛苦的神情,祈求着棺椁中被她亲手杀死的哥哥的灵魂回归尊主的怀抱。】   【她可以给自己的所有行为都冠以正义,然后让我们去接受她的正义。】   【我从小就很难想象跟其他孩子一样抱着母亲撒娇的画面,也无法想象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母亲的笑容很温暖。】   【她的微笑,她的慈悲,她的怜悯,她的正义,无一不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即便是长大了,即便是许多年后,我也始终无法忘怀她在哥哥的葬礼上,以元凶的身份祈求上苍宽恕哥哥的灵魂无罪。无法忘怀她在父亲的葬礼上身穿一身黑纱,在雨中吟唱那可悲可怖的圣歌。】   【虽然我身上有西州的血脉,但却对西州的事物并不熟悉,也听不懂西州的语言——在我无法理解的歌声里,我只能依稀辨别出来几个母亲时常提到的名词,尊主,天使,仁爱,慈悲。】   【如果仅仅只是母亲的命令,我想我是不会过来的吧……】   【我来到这里,只是想见那个人一面。】   莉绯女皇自顾自的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的女孩旁边,不光是年龄,面容相似,就连那对儿樱粉色的眸子也和有苏蝉如出一辙。   不过从这个女孩身上看不出什么恶意或者是威胁,她就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和这篇大雾之中的氛围格格不入。   见到女儿在关注着那名女子,圣女大人,同时也是如今的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甚至走到了莉绯皇女面前,双手放在了皇女的肩头上,不掩心中的激动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可要好好的听从天使大人的圣谕,明白么?”   “……”   莉绯皇女不再作回答,她的心中燃起了愤怒的情绪,但却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点了点头,十分疲惫的样子。   被称作为天使的女孩儿放下了竖琴,双手隐在了斗篷里,抬起眼皮瞥了太后一眼:“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介吟游诗人而已,不过你的虔诚我已经知晓,托儿米妲。”   “是!”   虽然已经是万人之上,虽然已经是垂帘听政的身份,但太后还是以西州人的礼节对着那名粉色眸子的少女单膝下跪,十分虔诚,一如当年身处教会时的圣女模样。   “你完成了伟大的功绩,你的魂灵会回归我主的拥抱——但愿吧。”   游吟诗人反倒是对这份虔诚毫不在意,她对莉绯女皇更感兴趣一些。   只见诗人抬起手来,随手挥了挥,皇女的母亲便如蒙圣恩一般匍匐叩首,转身离去。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莉绯皇女,和那个被母亲称作天使,称作无所不能的游吟诗人。   莉绯皇女深吸了一口气。   那年,她才十九岁。   那年,她才刚过生日不久。   可那年,她是东州的新帝了。   所以——   她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缓缓地抽了出来,打算趁着母亲不在的时候,直接结果了眼前的人。   这里是东州,龙脉现在听她掌控。   虽然民众此时此刻还没办法接受这个有西州血统的,历史上第一任“女皇”,导致莉绯还没办法完全调动地脉之中的力量。   但那无所谓。   她并不是为了东州的百姓,而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挚友。   就在她谨慎地接近吟游诗人,并且调动着地脉之中的力量,将周围的一切试图纳入自己的掌控时,游吟诗人笑着开口说道:“你知道吗?人类其实有一个很致命的缺陷。”   她优哉游哉的,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只是用相当悠闲的语气说道:“人在越紧张的时候越容易出错,越认真的时候越容易马虎,越是仔细认真的制定计划,就越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关节出了纰漏,事后再懊恼,是时运不济,埋怨着自己当时为何不再认真一些。”   “天使大人,请您安静一些。”   【我那个时候对地脉的感知还优先,但我十分的确定,整个房间里的一切构造已经被我了然于胸。】   【在和我的挚友告别后,我就在策划着这一切了。】   【可是——命运并没有站在我这一边。】   莉绯皇女的独白戛然而止。   同时,当年的莉绯皇女也抽出匕首冲了上去。   匕首精准的刺向了那名吟游诗人。   可惜,运气不好。   她没有注意到,淬在匕首上的毒竟然将匕首腐蚀了。   她也没注意到,一向喜欢洁净的母亲为了迎接女儿的登记,特地让人将地面擦拭的一尘不染。   她更没有注意到,游吟诗人讥讽的笑容。   “咔!!!”   莉绯女皇的脚底滑了一下,她的匕首刺歪了,扎在了吟游诗人身边的扶手上,脆弱的匕首嘎嘣一声断裂开来,破碎的刀片迸射出去,直直地刺入了宫内的柱子上。   游吟诗人伸出双手,就好像认可了新帝的教皇一样双手扶住了刺杀失败,狼狈不堪的莉绯女皇。   “看来,你的确是成功了啊。你的好朋友现在似乎没办法让你走运下去了。”   “什么意思……”   莉绯女皇还试图伸出手去扼住游吟诗人的脖子,可手臂却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抽了筋,剧痛让她的手颤抖着垂落了下来。   “命运的安排,你注定是未来的新帝。刚登机的皇帝可不适合见血,若是在这里把我杀了,恐怕那些原本就不满与你的老臣会借机对你发难。我是为了你好,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如何?”   游吟诗人捏住了莉绯女皇的下巴,强迫着不莉绯女皇抬起了头来。   “更何况,看着我这张脸,你也没有勇气对我下手吧?莉~莉~?”   游吟诗人学着有苏蝉的口吻,自然而然的呼唤出了只属于莉绯和有苏蝉之间的称呼。   莉绯女皇觉得胸口一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哎呀,别把我当坏人嘛?”   游吟诗人挑起了眉头:“我只是想让故事变得足够精彩而已,越是精彩,就越是需要更多的角色出现在故事之中——我只是不喜欢明明有能力影响故事的走向,却选择袖手旁观的某些角色而已。”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嘻嘻。”   仿佛挑衅一般,仿佛故意激怒莉绯皇女一般。   游吟诗人学着有苏蝉的口吻,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莉绯女皇的头发:“汝可真是蠢笨呐,莉莉。”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也是狐妖么,还是……”   “人类是没有资格知道我的身份的,当然,我也不喜欢你母亲那样对着我顶礼膜拜……哎呀,哎呀哎呀。卖关子可是游吟诗人挣钱的本事,要不要在这里告诉你呢?”   游吟诗人买起了关子,她翘起二郎腿来,像是盘弄着宠物一样把玩着莉绯女皇的脸。   “不过我向来是奖惩分明的,既然你成功的帮我减少了一个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的狐狸,那我也不妨和你讲讲?”   “有话快说!!”   莉绯女皇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她从未有过任何时候渴望着自己能够再强大一点,至少能够挣脱开游吟诗人的手,鼓起勇气给她一拳。   “如今身为地脉之主的你,应当知道地脉的含义吧?它是这个世界流转的规则,万事万物的生老病死,都要依靠着它的规律运转……灵气也好,魔力也罢……充盈在天地之间的力量便是依靠着地脉的规律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所有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生灵都要遵从它的法则。”   “可是呢,如果完全任由这个地脉进行下去,那么世界只会一成不变的周而复始,因而啊……这个世界需要由上天制定‘命运’来安排。”   “每个人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剧本,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有趣而行动着。”   “正是因为有了命运,你们人类也好,他们妖族也好,历史上才会出现那么多可歌可泣,值得称道的好故事。”   “英雄、恶人、走卒、国王、圣人、小丑……每个人都有自己能承担的使命。”   “可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条规律突然不适用了。”   “因为人类的滥用,因为某位的愚执,天地之间沟通的渠道突然被堵塞了。”   “上天失去……或者说,放弃了安排命运的能力,大地迎来了荒颓。”   “当然,好故事需要矛盾来制造,失去了命运的安排,人类创造了更多精彩的历史。”   “可惜的是,那些历史都不够浪漫——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目的……他们缺乏了对故事的最基本尊重。未来无限的天之骄子可能会在一次闭关修行中半路夭折,他遗留下的天材地宝可能会被某个穷困潦倒的人捡到,然后重启另一段故事。”   “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吗?在这七百年的历史当中,有多少曼妙的题材半道夭折,有多少有趣的故事戛然而止啊?”   “这种无序带来的故事,始终会侵害这个世界。”   “所以啊……这个世界需要能够去纺织,去安排命运的人存在。”   “可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很少,而且大多数因为莫名的矜持,不肯去再度纺织命运。只是维持着中立,冷眼旁观事态这么恶化下去。”   “上位的愚执给他们带来了无所谓的坚持——其中,就有你的好朋友,有苏蝉。”   游吟诗人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有力量却不去使用,在其位不谋其政,维持着可笑的清高,就那么浑浑噩噩的活着,尸位素餐,荒诞可笑。”   “与其让这样的存在继续占用永生的席位,倒不如让她们彻底沦为故事当中的一份子,去好好体验一下这个无序故事的荒诞与疯狂。”   “也许届时你的好朋友会回心转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吧?”   说罢,诗人站了起来。   她将一本书缓缓地放在了桌子上。   “比方说——让她先品尝到朋友,挚爱的滋味,让她沉沦于人类的情感……让她品尝到故事的美妙,产生和某人相守一生的决心……”   “然后,再让她痛失至爱,将她卷入爱憎的旋涡之中,让她明白,夭折的故事是多么的残忍。”   “也许到那时候,她会理解我的苦衷。”   “哈哈,不过那个就要到时候再说了。”   诗人抬手拍了拍莉绯女皇的肩膀,笑意嫣然。   “那么,恭喜你登上了皇帝——从今往后,你会和你的那位好朋友度过一段短暂,但是精彩纷呈的人生……然后,你会迎来命中注定的死亡。我希望你的演出有价值……”   “你的余生应当都不会再见到我了,好好的享受所剩无几的岁月吧。”   “永别咯,你这……舞台上最悲惨的演员。” 第九十九章 女皇的计划   【游吟诗人虽然消失了,但是她的话语在我的心中种下了心魔。】   周围的一切再度沉沦进了迷雾之中。   莉绯女皇缓缓地朝着迷雾前进,而这一次并不是恶女的意识。   徐徐的前进着,周围出现了许多光景。   【毕竟我亲眼见证过那个能够纺织命运之人的能力……也亲眼见证过,有苏蝉身上除了‘强大’之外,那些无法解释的力量。】   【十九岁登临帝位,本应当风光无限,我却过早的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朝臣的不理解,母后的可怕,子民的不信服……我应当是有史以来最配得上‘孤家寡人’这个称号的帝王吧。】   【在哥哥、父亲死去后,我身边剩下的只有有苏蝉,我的挚友了。】   【她提议的分享地脉的计划开展着……我侥幸的认为,如果她失去了地脉之主的身份,不必保持中立,说不定就不会被我所害。】   【于是……】   莉绯女皇进入了画面之中,一个欢欣鼓舞的白发狐狸从她的身后扑过来,压在了她的身上。   “莉莉!汝听到了吗?朝野之中有人在夸奖汝诶!”   有苏蝉笑的很高兴。   周遭的光景浮现出来,是莉绯女皇的卧室。   “他们夸不夸奖我有什么相干啊。”   “汝自从**以来就一直挨骂,可算有人夸奖汝了!不行,吾辈要记下他的名字,给他一些保佑才行。”   “咳,你堂堂一个大妖狐,不要整天总是偷听朝堂之人的议论……”   “那可不行,吾辈和莉莉这么努力,朝野之上若是无人认可,吾辈会很不高兴的!”   有苏蝉晃荡着尾巴,自从将地脉的权利下放给妖族之后,她似乎变得清闲了许多,不再拘泥于只在莉莉生日的时候和她见面,而是和莉绯女皇小时候一样,时常过来找她玩耍。   可时光荏苒,有苏蝉虽然还和当年那样没什么变化,莉绯女皇却已经适应了皇帝的工作,面容疲惫而憔悴。   “咳,咳。那便由着你高兴吧。”   “汝又在搞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吾辈看看……唔,哪里要发大水了吗?奇怪,吾辈的力量都分散了出去,地脉应当趋于平稳了才是,这风调雨顺的……”   “无非是为了想多要一点修坝银。”   “汝回给他,告诉他朝阳所诞之狐保佑此处风调雨顺,以后不会有大风大雨,让他们安心过日子去!”   “哈……这样的理由可说服不了那群家伙。”   “汝明知道他们是骗你,还理他们作甚?”   “当皇帝有当皇帝的难处……这些也是地方豪族了,若是不给点银两打发了他们的胃口,只怕是要把这折磨落在百姓身上。如今兴修妖祠,诸多事情还得让他们出力……”   “人类当真是不可理喻,让吾辈去灭了他们!”   有苏蝉为挚友愤愤不平。   而莉绯女皇却笑着伸出手,戳了一下有苏蝉的鼻子。   “好了,这些事情你不要掺和了,皇朝需要忠诚,却也需要秩序,这是帝王的责任,我会做好的。”   “哎呀,不要忙了,好好休息一下嘛,吾辈带来了柿子,要吃吗?”   “不……啊,要吃。”   莉绯女皇笑着接过了柿子。   可有苏蝉的幻影却在她眼前消散了。   房间变得空空如也   雾起,雾散。   装修布置变了不少,书卷也增多了些。   女皇低下头,面前的案卷从那份拐弯抹角要钱的奏折,转变成了朝臣的控诉。   【兴修妖祠,民心难调,朝政不稳,万望陛下三思。】   皇帝的力量来源于民众的归顺。   但如今出现了能够利索的将麻烦解决,能用自己的力量保证丰收和太平的妖族,百姓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听从朝廷的调令。   粮税,兵役,这些支撑着国家运转的东西不再得到积极地响应,帝王能够收集到的信仰也大打折扣。   此外……   【陛下年过廿二,当延续龙裔,莫要与妖类纠缠一处,妨碍正统。】   维持着皇帝统治的,还有血脉。   “唉……”   “莉莉!”   有苏蝉再度从门外推门而入,莉绯女皇盖住了面前的案卷,笑着看向有苏蝉。   “怎么了?”   “呜哇!气死我了!妖族那帮家伙根本不听我话!有了点力量就得意忘形!”   “怎么……”   “好几个信众很多的妖族纠结在一起,想要搞事情!我去教训了一下他们,可他们却逼问我知不知道当初人类对妖族做了什么……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妖族,老老实实过眼下的日子不好嘛!?”   有苏蝉气的尾巴都翘了起来,浑身的毛发炸立着:“再说,妖族的日子不是过的比以前好多了吗?他们为什么……”   “呵呵……人类也好,妖族也好,都是差不多的。他们的寿命很长,我们建立起的新秩序还太短……很多事情都没改变好,咳咳……”   “真搞不明白——呜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又折腾自己了是不是!?”   “呀,伟大的狐狸不再用‘汝’来称呼我了?”   “嗨呀嗨呀!都什么时候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来,起开,这些案卷我替你写了。”   “不。”   莉绯女皇拿掉了案卷,摇了摇头:“这些东西不该被你看到的。”   有苏蝉诧异的抬头看向女皇。   “诶?为什么……”   “我有我的秘密。”   “……喔,如果莉莉不想让我看的话,我不看就是了。”   “对不起啦。”   “嗯,没关系的。”   有苏蝉开心的笑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莉莉只要开心,我就开心。”   “嗯……”   莉绯女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美好的构想也会发生变化,当皇帝远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我开始隐隐有些认同那个吟游诗人的观点了。】   【世界需要秩序,如果有苏蝉还留着那份左右命运的能力,如今的我会不会去恳求她帮忙呢?】   【即位短短三年,许多事情让我感到力不从心……每当我脆弱的时候,每当有苏蝉前来帮助我的时候,我都会诞生那种念头。】   【如果她还拥有着能够左右命运的能力该多好……】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左右万事万物发展的力量,为什么会有人不去使用……为什么有苏蝉要保持中立呢……】   【这样的疑问像是挥之不去的火苗。】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恐惧起来。】   莉绯女皇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光景变了又变,象征着时间向前推进了。   有苏蝉还站在她的身边,只是笑容不再那么活泼了。   有苏蝉穿着尊贵的衣服,佩戴着金银首饰。   如今的有苏蝉是大国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这是有苏蝉当心莉莉身体过度劳累,主动提出的要求。   在群臣一反常态的“极力支持”下,有苏蝉竟然很顺利的走到了这个位置上。   可这并不是好事。   本以为可以天天和莉莉在一起的有苏蝉很快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原本无忧无虑,任性妄为的她身上出现了“责任”带给她的重压。   原本的她会任性的跑过来搂住莉莉的胳膊,可如今的她却站在距离莉绯女皇一米远的地方,双手捏着衣襟,好像是个做戳事的孩子。   手中的奏折被她抓出了褶皱,她低着头。   “莉莉,我……我……我没把事情做好……”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莉绯女皇尝试着站起来,身子却趔趄了一下。   “莉莉!?”   “啊……有些累了。”   有苏蝉连忙跑过来扶住了莉绯皇女,她脸上露着无助的表情。   莉绯女皇苦笑着,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有苏蝉的脸蛋:“你终于肯过来搂着我了?”   “我……我只是……怕莉莉生气……”   “咳,咳咳……你这就昧着良心了……我何时舍得对你发怒过?”   “我不想看到你失望的样子……我每次把事情搞砸了,总是会给你添更多麻烦。”   “没关系,调停人类和妖族之间的矛盾本来就很复杂……这才过了几年,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呢。”   莉绯女皇苦笑一声。   【我知道,那是谎言。】   【我的身体的确在恶化,也许活不了太久了。】   【这究竟是因为信仰的衰弱,还是群臣的手脚……亦或是吟游诗人口中的命中注定,此时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和有苏蝉之间已经产生了距离——这其中有我有意为之,也有的是群臣的计策。】   【我还是斗不过那帮老狐狸啊……】   【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   【这几年过去,我渐渐的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开始思索,在这所剩无几的寿命里,我可以为我这亏欠了太多的挚友做些什么。】   【我们相遇是否是被他人编织好的命运,这点已经不重要了。】   【寿命短暂的人类注定无法和大妖狐一同走向终点,我是她漫长旅途当中的一段经历,可她却是我的唯一。】   【我希望在我死后,她还能成为那个无忧无虑的狐狸。】   【可如今,她的力量在逐渐衰弱,这或许是分享地脉的副作用……身为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我必须要为她留好后路才行。】   【我为东州做得够多了……接下来,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了。】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应有的思考方式,可我自始至终就不是东州的正统帝王。】   【我开始思考,该怎么利用好我的死来归还、报偿她的一切恩情呢。】   大雾蔓延。   大雾滋生。   雾起雾散,化作了滚滚的狼烟。   血腥的味道蔓延开来。   顶天立地的巨兽勃然大怒。   “把吾辈的莉莉还给吾辈!!!!!”   它恸哭着,在曾经守护过的皇都之内横冲直撞。   它不在乎自己曾经和莉莉一同创建好的盛世,因为她的挚友死在了宫中。   顽疾突发,暴病而亡。   有苏蝉失去了理智,一路冲杀着阻挡在她身前的人类,来到了皇宫之中。   莉绯女皇的尸体躺在棺椁之中,狐狸恸哭着,陷入了莫大的绝望。   画面定格在了此时此刻。   恶女低着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以莉绯皇女的身份行动了。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   莉绯女皇的身影出现在了恶女的身边。   “她痛苦的模样,我毕生难忘。”   “……”   恶女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先祖,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让我目睹了你的人生,可若是觉得我会就此有什么感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是个以折磨别人为乐的家伙,没办法体会到你的心情。”   “但你一定知道,整个人生都被一个人支撑起来的感受吧。”   “哈,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呵呵……”   莉绯皇女看着年轻的后代,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我换个说辞好了……若是你在乎的那个人为了黎民众生不断分散着自己的力量,变得衰弱,你会怎么想?”   “……”   “若是他沦为了某个象征,自我抹灭,然后在数百年后,被他曾经帮助过的人欺凌,辱骂,污蔑,你会怎么想?”   “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恶女转身要离开。   莉绯女皇也没有挽留。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有苏蝉的幻影。   “我知道,她的立场已经完全受到了我的影响……在我死后,心灰意冷的她只有一个选择。”   “在冷静下来之后,她会意识到,在那帮老臣的算计下,她已经成为了全东州的公敌,不得不被讨伐的存在。”   “失去了地脉之主的身份,失去了中立的立场,即便拥有者超然的身份和残余的力量,可此时此刻的她是无心去和那些被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人类的厮杀的。”   “她不是个舍得复仇的人……她拥有着她的善良……大抵在心灰意冷之后,为了维持妖族和人类的信仰体系继续运转下去,她会将维持自身存在的全部力量融入到地脉之中,去延续我们的共同创造的美好吧。”   “我也曾思考过,要不要将自己的计划向她全盘托出。”   “可我知道,针对她的所有恶意都会在我死后才会爆发。”   “我想不到能让她避免遭受这份绝望的办法,她已经被我的愿望剥削了太多力量了。”   “所以,为了将那份力量归还给她,我制定了一个计划。”   “虽然命运注定了我的死亡,但在我死之前,东州已经是太平盛世。我也早已经不像是刚刚即位时那样力量弱小,我能够操控东州的地脉——不只是龙脉,连妖族的信仰最终也会汇聚到我的身上。”   “这是我瞒着她偷偷做的,我改换了地脉里的概念,又动用各种手段去铲除那些不顺从的妖族。”   “我是短命皇帝,虽然没办法阻止我死后发生的事情——但我也的的确确在她的帮助下,成为了东州历史上最强大的皇帝。”   “我在还活着的时候制定了遗嘱,我告诉有苏蝉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后人……也是我兄长留下来的那一支血脉,让她有留存于世间的执念。”   “在我死后,龙脉的力量传承给了下一任皇帝,可妖族的地脉还在我的掌控之中,于是我躲在妖族的地脉之中,等待着机会。”   “我将濒临死亡的有苏蝉分裂成了九个个体。”   “即便她没有了地脉之主的力量,她依旧是吟游诗人口中那个特殊的存在,并不是妖族,并不是人类,而是更加高贵的生命,拥有着与生俱来的能力。”   “在漫长的接触中,我逐渐理解了有苏蝉的特殊之处。”   “这九个个体分别承载了不同的力量和作用,调和身体的【统御】、聆听他人心声的【魅】、承载知识的【睿智】、仁心慈爱的【槮罗】、秉心守正的【裁度】、感应地脉的【叶脉】、掌握咒术的【荼枳】、天运所向的【雏阳】……以及,承载着她对我全部执念以及大部分力量的【灾祸】。”   “我在死前用密诏吩咐了信得过的人,将她们送到了遥远的远东之地,不让她们受到欺侮和迫害。”   “在密诏的安排下,深信我的那个人成立了某个组织,并且以有苏蝉为信仰,默默的活动着。”   “这势必会导致那群阴谋得逞的朝臣的紧张,导致他们更加疯狂的污名化,最终——将对有苏蝉的信仰转化成对她的恐惧。”   “我一直等待着时机。”   “对有苏蝉的恐惧早晚有一天会迸发出来,汇聚成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会威胁到龙裔的安危,因为我们的约定,拥有占卜之力的【荼枳】会发现这一点。”   “随后,对我拥有最大执念的【灾祸】会采取行动,来到东州。”   “汇聚信仰的方法有了,有苏蝉的神魂有了——如今她还缺少的,便是一个净化剂。”   “那便是我了。”   莉绯女皇笑了笑。   “她若是回到东洲,便一定是那股怨念爆发之时。不论怨念是否平息,她一定会来桃泉乡见我。到了那时,我这点神魂便会融入她的躯体,帮助她完成力量和神魂的结合……我会抹去她的愤懑和关于我的全部记忆。让她恢复到无忧无虑的,不认识我时的样子。”   “接下来只会有两种结果。”   “其一、若是提前接触到怨念,吸纳了怨念的力量。我会将我的神魂牺牲,将那份怨念净化为信仰。让她重新成为妖族的地脉之主。”   “其二、若是她先一步找到了我,我便抹除了她关于我的全部记忆和执念,完成净化的【灾祸】会成为新的有苏蝉,假以时日,她会回收其他部分的力量,亦或是放弃回收其它的狐狸,拥有了八个能够陪着她渡过漫长生命的同伴……不再感到寂寞。”   “我抹去了她的痛苦……这债,我也算还清了。”   这是莉绯皇女的全部计划。   在迷雾当中兜兜转转了几圈的恶女皱起眉头来。   若这么说,前世的那个什么【灾祸】是先回到了这里,接触到了莉绯。   那个怨念按时被东州讨伐,一切无事发生。   而这一世……   那个【灾祸】没有按时抵达桃泉乡,反而是在东州和怨念交战。   事态发展向了第二种可能,但是它却并未能成功吸收那股力量就回到了这里……   那份怨念,被某人给截胡了。   “然后这份怨念又自作主张的送上门来——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要牺牲踏入这片幻境的黑狐狸……打算成就你和有苏蝉之间的美梦吧?”   恶女咧开了嘴巴。   “别那样,他是我的猎物。别逼着我把你挫骨扬灰咯。”   “若是那么想,最开始我就做了。”   莉绯女皇摇了摇头。   “的确,那份怨念被人拦截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可是他毕竟是有苏蝉的新朋友。每一个新的相遇对她而言都十分的宝贵……我不会再次夺走她的朋友的。”   “那你——”   “我让你见证这些,只是想要了结一个心愿而已。”   “……什么。”   “你和你的两个朋友来到这里,似乎是为了阻止他们成为妖族的地脉之主……可你要知道,我这一缕残魂才是阻挡他们成为妖族地脉之主的关键,我可以出手帮你阻止他们,但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我想要什么可从来都是直接杀人越货的,从不交易。”   “没错,我就是让你杀人。”   莉绯女皇笑着。   “我之所以让你观看我的回忆,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人生,我全部的悲剧,都是由谁一 造就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觊觎着有苏蝉的力量,渴望纺织他人命运的人存在……她若不除,我不安心。而你即便带着你的朋友回到南州,那个游吟诗人也一定不会放弃纠缠。”   “……”   “那样的悲剧,那样的预言,我不希望在后人的身上重现……所以,我选中了你。你是最为特殊的……你似乎不是轮回的造物,而是突兀的出现在这世界之中的某个变数。你或许有逃脱她手段的办法。要想救下那个黑色的狐狸,只能靠你了。”   “救?你可别说的那么好听。”   恶女沉默良久,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只不过是杀惦记着付天晴的坏女人罢了,早说啊——我最擅长了。” 第一百章 十二点之前来不及更了(上)   “在三百年的蛰伏之中,我一直在地脉浏览着能够杀死那个诗人的办法。”   大雾之中,莉绯皇女坐了下来,眼前浮现了一张桌子,一方凳子。   她从怀中取出来了一方书简,放置在了桌面上。   “她诞生在西州,我没办法取得她的情报,只能通过查找有苏蝉的身世来判别一二,既然她和有苏蝉是类似的存在,那她毁灭有苏蝉的方法就一定能够在其中找到。”   恶女杭雁菱翘起了二郎腿,对待这个祖宗完全没什么尊敬的意思,只是拿起了那些幻化出来的情报浏览。   这是莉绯女皇亲自书写下的,结合她自身的记忆和地脉之中的记录写下的一份相当详细的情报。   原本龙脉无法窥探到的秘密经由妖族的地面之主,曾经的人皇展现在了恶女的面前。   有苏蝉,最早活动的记录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   她和尚存于世间的四圣都有过接触,甚至可以说,她是藉由四圣的手抚养长大的。   虽然是狐狸的外貌,但其本质却是地脉的一部分。   更准确些来说,她是在天楔封堵了天地之间沟通的渠道之后,被用于和苍天沟通的那部分地脉幻化而成。   无父无母,就连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她诞生时的秘密已经连带着那部分地脉化作了她的整个存在。   永生不死,不朽不灭。   在历史上她曾经有过多次的行动痕迹,千年之前算的上是一个非常活跃的角色。   但随着青龙带领着人类**,四大圣兽消弭无踪之后,她便安分了下来。   人类的历史也好,妖族的记录也好。   有苏蝉似乎一直偏安一隅,维持着绝对的中立,镇守在这座大山之中。   经历过四圣时代的她并不认为“人类”和“妖族”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曾经四圣的追随者罢了。   因而,虽然她不会主动的出手,但对于前来此处投靠自己的人类和妖族,她都会给予一定的庇护。   曾经在她的无意识的帮助下,在这座大山之中的确短暂的构筑了人类和妖族共同生活的乐园,可是这所乐园随着几代人的繁衍,只经历了短短两百年的历史便覆灭了。   残余的人类和妖族感到了心灰意冷,于是遥渡重重大海,来到了远东的岛屿上定居生存。   虽然并不清楚有苏蝉的心境,但从之后的几百年她未曾主动陷入沉睡,从未再次出现于世人面前来看,这位看似绝对中立的大妖怪应当是受到了不少的打击。   之后的记录便是莉绯皇女走失在这所大山之中,并且在游吟诗人的安排之下遇见了有苏蝉。   有苏蝉的自我封印被莉绯皇女误打误撞的撞破,二人结识。   因为当初那个小小的妖狐国度的破灭,有苏蝉对于人类这个存在第一次有了区别于其他“妖族”的认知。   对人类感到好奇的她接纳了莉绯,决定观察着此人的一生,想要看看人类最后是否都会成长为无聊的存在。   在一连串的巧合促成之下,二人结识,并且发生了之后的故事。   ————————————————————————————————   “可惜即便是见证了莉莉的一生,人类的复杂,吾辈终究是未能知晓。”   “吾辈并不否认,最开始接触她只是因为好奇,打算在观察之后得出结论,人类是否需要毁灭,亦或是当初的四位大人交付在吾辈手中的责任是否应当延续下去。”   “可吾辈在和她的接触当中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   “她拥有着很了不起的才能,乐观,坚毅。在柔软脆弱的外壳之下,隐藏着的是和曾经的那位龙皇大人一样优秀的觉悟和判断。”   “在曾经抚养过吾辈的几位大人之中,龙皇大人是吾辈最为敬佩的。”   “他不同于其他的三位,他对战争感到忧虑,对子民的安危感到牵挂——即便是最后动用了最为卑鄙的手段,利用谎言抹除了大家存在过的痕迹,我也依旧愿意尊重那位大人。”   “莉莉的身上有着那样的品质,吾辈也从观察变成了追随,变成了依赖。”   “可是有龙皇的力量,同样就有那位大人的缺憾之处。”   “虽然品性温和,虽然坚毅顽强,但在面对着远大的志向时,某种可怕的思想就会占据大脑……做出一些,其他的大家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接受的决定。”   “龙皇在背叛大家之前,曾经特意叮嘱过吾辈,倘若吾辈在未来的许多年后,能够遇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后人,便可以尝试去接触,去构建吾辈理想之中的世界。”   “吾辈便是遵从了这个吩咐,观望着一代一代的龙裔,兴奋,失落,看着他们成长为无聊的大人,最后迎来一模一样的结局。”   “明明命运已经没有人在操纵了,为何还是止步不前呢。”   “或许,是时间还没到吧。”   “因此,吾辈陷入了沉睡。”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吾辈终于在那天被莉莉吵醒……”   白色的狐狸悠悠的摇晃着尾巴。   在猩红的月光下,她盘腿坐在地上,周围几道鸟居一样的赤红色柱子将大雾隔绝在外。   她那生着细长指甲的小手,在黑色的狐狸皮毛之上划过。   “汝虽然是吾辈的恶意,但是体内却寄宿着一个和莉莉很相似的灵魂。”   黑色的狐狸眨了眨红豆一样的眼睛,抬头看着血月之下的有苏蝉。   “所以说,你到底是莱莱紫……还是有苏蝉呐?”   “吾辈是有苏蝉,至于莱莱紫和吾辈的关系嘛……若是汝能给吾辈解释清楚,为何东州还有一个付天晴,吾辈就能给你解释清楚吾辈和莱莱紫之间的关系。”   黑狐狸嗤笑了一声:“那故事可就太长了,写出来得个一百多万字。”   “是啊,总而言之。”   有苏蝉垂下眼睑,轻轻地戳弄着黑狐狸的脸颊。   “汝这麻烦的血脉,这麻烦的绝对冷静的能力……会让汝等在散发出吸引他人的魅力之时,也将他人无法想象的恐怖阴谋埋藏在内心深处。莉莉也是如此。”   “吾辈看着她长大,却没能搞清楚她在死后谋划了些什么。”   “总之,当莱莱紫满心欢喜的来到此处却陷入昏厥,吾辈清醒过来时发现了自己不知为何的存在于此……并且看着大雾之中对吾辈招手的莉莉时。”   “吾辈便知道,事情已经大事不妙了。”   “汝等这般人哇,最恐怖的事情就是虽然拥有能将一切解决好的能力,但越是至亲至爱之人,便越无法由着你们放手施为。”   “吾辈动用了力量,用这几方【障壁】将莉莉的魂魄隔离在外,这才等到了见你的机会。”   有苏蝉的尾巴摇晃了一下,露出了可惜的表情:“好不容易多年后再见,吾辈可真想好好的和莉莉说说话……真可惜。”   黑狐狸不解的问到:“既然都久别重逢了,为什么还要提防着她呐?”   “蠢呐!现在的莉莉很危险的,若不是吾辈趁早地将自己封印起来,只怕是莱莱紫的意识和你都不得幸存,早就化作吾辈的养料了。”   “诶……你不信任她呐?”   黑狐狸眨了眨眼。   有苏蝉哭笑不得的用手戳了一下黑狐狸的脸。   “汝这毛头小姑娘,她什么人吾辈还不清楚嘛?那可是凭借着吾辈都想象不到的执念在地脉之中留存至今的莉莉……你是没见到过莉莉发怒起来的样子……吾辈都会害怕的。不管汝之前见没见过她,可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现在的她为了复活吾辈,说不定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连自己的存在都不顾惜了,还会在乎莱莱紫,亦或是你的死活吗?”   “嚯,你在指桑骂槐呐?”   “好了,吾辈把你喊过来不是跟吾辈抬杠的,你这个黑不溜秋的,丑的可爱的小家伙。”   有苏蝉将黑狐狸轻轻的捧起来,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黑狐狸的鼻子。   “四舍五入,汝既有龙血,又有吾辈的一部分存在,吾辈就把你当成吾辈和莉莉的女儿吧。现在汝的母亲要交给你汝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汝且听好了——”   “你给我打住呐!占便宜没有这么占的!我的爹娘已经有两套了,你还想再给我添一套是呐!?不是我拼爹,我爸爸可是神明!你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儿!”   “嗯呐?那汝和吾辈得算姐妹啦。”   有苏蝉拎着黑狐狸的脑袋,用手弹了一下狐狸的脑袋瓜:“吾辈的母亲,也是神明哦。” 第一百零一章 下半段更了!   “啥?”   “吾辈是天阳的骄子,自然不是胡言乱语的。”   有苏蝉得意洋洋的抖了抖脑袋上的耳朵。   黑狐狸挣扎了两下从她手里蹦了下来,仰起脖子,看着这个和幼童一样面容的千年老狐狸:“咋的呐?你妈叫天阳?”   “吾辈也不晓得,虽然是神明的创生物,但是我并不知晓母亲的模样和名字,只是在诞生之后,根据周围人的叫法跟着喊。”   她低下头,用手在纸张上点点划划。   “自从千年之前,天楔创成之后,神明不再摆弄众生的命运,堵塞了来自高天之上的灵气之后,吾辈们也随之诞生了。”   “嗯?有很多呐?”   “除了西州的那个游吟诗人之外,还有几个喔,不过吾辈们都没什么往来,或者说从诞生开始就天南海北。只不过活的太久了,总会有彼此见面的时候。”   有苏蝉竖起手指,扒拉了一下。   “西州的游吟诗人,北州的两位双子,东州的吾辈,还有几个没有音讯,大概是已经在漫长的时光里自我抹灭了吧。吾等不会因为寿命衰竭而死亡,但也并非是没有‘死’的概念呐。吾等在距离接近的时候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可是离得太远了,吾等就感知不到了。”   “嗯呐。”   黑狐狸用爪子挠了挠脑袋,北州的双子这个说法让它有些在意。   “喔,对了,说回来说回来,吾辈要交付给汝的任务就是这个了——吾辈熟悉莉莉的很,若是她真的想要和我团圆,一早便会将吾辈的灵魂拉到她的身边。”   有苏蝉双手换在胸前,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呐,毕竟吾辈是祸国的大妖狐,长得可爱,本体又帅气的不行,如果吾辈是莉莉,就算死了也一定会把吾辈牢牢的攥在手里的。”   “什么叫凭借你对莉莉的了解呐!你这家伙不是完全的在自恋呐!?”   “莉莉的占有欲意外的特别强哦,吾辈有一次在晚宴上稍微多看了一眼一个叫付瀚海的年轻后生,那个家伙第二天就被莉莉派去处理紧急军情了,也算是无妄之灾。”   “付家人的倒霉体质是代代相传的呐???”   “唔,汝果然是那个家伙的后人啊……诶,可是汝的龙血不是应该是从莉莉兄长的后代那里传承下来的吗……哦,话说莉莉兄长的那个儿子小时候还会很可爱的喊吾辈二娘娘,吾辈总是要给他纠错,但是长大一些之后就变得不可爱了呐……嗯嗯,果然人还是小时候好,就像吾辈一直维持幼童的模样一般,若是所有人都没办法长大,那样的世界该有多好呐。”   “……”   沉浸在回忆中的有苏蝉突然注意到了黑狐狸无语的表情和不断拍打着地面的爪子,这才幡然悔悟。   “喔,要跟汝说任务来着——哈呀哈呀,吾辈岁数大了,总是喜欢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总之呢,莉莉那个家伙被狗咬了一口都会惦记着咬回去的孩子,那个家伙欺负她到这个份儿上,她不惦记着报仇是不可能的。只怕是现在都主动现身了,必定会让人去找游吟诗人复仇啊。”   “你要我去阻止莉绯女皇的复仇呐?”   “有一部分是的呐。”   “理由呐?”   “吾辈觉得复仇是没必要的事情。”   “呜哇,你是圣人吗???”   “汝的封号不才是圣人吗?”   “那是小孩子不懂事喊着玩的,我可真搞不懂你到底要干嘛呐。”   “吾辈喜欢莉莉,所以莉莉被那个游吟诗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吾辈自然也是看不过去。只不过她要做的事情是毁灭一个神之子,这种事情凭借她和我两个死鬼是做不到的。这样下去只会搭上你们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呐。”   有苏蝉无奈的叹了一口粗气。   “残缺的魂魄会被某一样深重的执念所左右,若是完整的莉莉吾辈还能规劝一番,但是在你们到来之前,吾辈数次的和莉莉尝试过对话,但是莉莉的条件一直都是让吾辈从【障壁】当中走出去,去吞噬莱莱紫的存在。在对待吾辈之外的事物上,如今的莉莉已经不会再留任何情面了。”   “诶……”   “所以,吾辈并不是要汝去说服莉莉放弃复仇,而是让汝的那个同伴不要受到莉莉的蛊惑……那个游吟诗人即便在我们这些神之子当中也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她的诞生比我们要早,是大家当中的长子,也是唯一一个曾经和母亲大人接触过的。同样的方法即便能杀死吾辈,却未必能够奈何的了那个游吟诗人。”   “那你就放任那个游吟诗人不管吗?”   “吾辈自然有让她在吾辈的地脉之上跌跟头的办法,但如果过早的暴露来自莉莉的恶意,那个拥有着肉身,比我们自由太多的游吟诗人说不定会先来把莉莉解决掉。她无非是想要用痛苦来刺激吾辈,毕竟对如今的吾辈而言,保全莉莉才是最优先的。”   “那……说说看你的办法?”   ——————————————————————————————————————————————   “这样一来,就都完成了么。”   守住着杭雁菱的肉身,言秋雨垂下眼睑,看着天空之中的血月,低头呢喃着。   “抱歉,付哥哥。忤逆命运的代价是很大的……若不是如此,我不想骗你的。”   【如此一来,所有的准备就都完成了。】   在言秋雨的身边,一个女人的虚影缓缓浮现。   她的模样似乎比如今的言秋雨更年长一些,身上的服饰漆黑如墨,像是某种祭司的服饰。   另一个“言秋雨”   亦或是说。   “蜃龙”   前世妖族的地脉之主。   在前世的言秋雨将自身的存在全部抹杀替换之后,诞生的新的存在。   她缓缓地收敛了目光,无奈的苦笑。   言秋雨扭头看向了“蜃龙”,轻轻咬住了嘴唇;“我不想这样……”   【不必那样看着我,我们当初有过约定,若是付哥哥不凑过来,我们就不将他卷入我们的计划之中……可他还是主动找过来了。】   蜃龙的虚影低头看着言秋雨,一模一样的脸。   前世,今生。   二人并肩而立。   曾经分歧的意见,在这一刻已经走向了唯一的道路,并且再也无法回头了。   【是啊,命中注定,我和付哥哥有一场生离死别……命中注定,我和雁菱师妹未来将天各一方。前世的我竭尽全力的抹杀掉了那个游吟诗人,和她同归于尽……这一世,他们却不再认可我的做法了。】   “若是前世的付哥哥知晓了这档子事,他也一定会阻止你的。”   【可就和如今的你极力避免将付哥哥卷入其中一样……当初的我也不想害了他。】   “……”   【放心吧,若是之后再有变故……再次走上前生的道路也不迟,这一世我已经藉由你看到太多我前世不曾见过的光景了……在最后的最后,一切来不及收手时,我会代替这一世你成为这地脉的祭品,我只是最后想看看,当初的我选择独自面对这一切,是不是做错了。】   蜃龙悠悠的长叹了一声,有些哀怨,有些恳求的说道。   【那么,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让我再次扮演成你……体验一下作为言秋雨活着的感觉,好么?】 第一百零二章 不小心睡过头了   “呼……还真是个麻烦的先祖。”   睁开眼睛后,恶女的第一句感慨便是如此。   而视线在完成聚焦之后,她也注意到了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人。   “二师姐。”   “嗯。”   恶女发现自己此时正枕在言秋雨的膝盖上,后脑勺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有些诧异。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么?”   “嗯。”   “怪了,你竟然有勇气主动触碰我了。”   杭雁菱纳罕了一声,不过注意力很快地就转移到了天空之中的血月上。   “那么,你的付哥哥哪里去了?”   “也许一会儿就会出来吧。”   “嗯……”   恶女挑了一下眉头。   尴尬的沉默弥漫在二人之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即便是恶女并不知道此时寄宿在言秋雨体内的究竟是谁,她对自己的二师姐也是心存芥蒂的。   等待了许久,还是言秋雨率先开了口。   “你在大雾之中,找到地脉之主的真相了吗?”   这是他们出发至此的本来目的。   “那个啊,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船到桥头就回怎么怎么有路的……”   恶女随口敷衍了过去,毕竟现在有个更有趣的事情要等着她去完成。   “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啊,没有好好的读过书吗?”   在血色的光芒之中,缓缓走过来了一个生着狐狸耳朵的女孩子。   她怀里抱着莱莱紫,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漆黑的耳朵抖动着,尾巴在身后随着脚步而一左一右的摇晃。   如今在这里的黑狐狸只有一个,可即便知晓此人的来历,言秋雨和杭雁菱还是不由得愣住了。   恶女带着一股莫名讥讽的声音笑道:“这才一会儿不见,你修炼成了人咯?”   “哈……算是吧。”   黑色的狐狸眉眼之间还能隐约看出和杭雁菱有着几分的相似性,但那一头黑色的长发,以及诡异的暗金色和樱粉色的异色双瞳都和以前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言秋雨屏住了呼吸,看着此时的“付哥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么,付哥哥得到了地脉之主的答案了吗?事到如今,你还是想要去代替我成为地脉之主么?”   “喔,那个事情只能先暂时搁置了。走吧,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里,有什么事情回到组织再说。”   恶女举起了手来:“那我可以先离开一小会儿吗?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诶。”   “不行!你这个家伙不要一有杀人的机会就跃跃欲试啊。”   黑色的狐狸尾巴耷拉下来,无奈的用生着黑色尖锐指甲的手掌压住了想要溜走的杭雁菱。   言秋雨看着如此相处的二人,神情有着少许的恍惚。   这是本应当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杭雁菱和付天晴友好相处什么的……   虽然这一世已经见过了许多次,但看到前世彼此相杀的二人如今这般模样,言秋雨浅浅地笑了一笑,可随后神色又黯然了下来,手按在了胸口。   “那么,走吧,付哥哥。”   “哦,小秋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来着。”   “嗯?”   看着扭头看向自己的付天晴,言秋雨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恶杭也抬起头来,抓着言秋雨的胳膊站了起来。   “其实我也有一个啊。”   “啊呀……付哥哥,雁菱师妹,这是……”   看着齐刷刷看向自己的两人,习惯了从旁观察的言秋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露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无辜的笑容。   “有什么事情么?”   “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在盘算着什么东西?”   ————————————————————————————————————   “呼……老杭那个家伙,到底去哪里了啊。”   今天是个大太阳天,在深秋当中少有如此让人汗流浃背的日子。   付天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将药丸子分发给鸣悦楼前的长队。   在经过了几轮拉扯之后,付天晴终于短暂的和二皇女达成了协议。付天晴不再深究二皇子的目的,相应的,二皇子将能够解救东州百姓的药丸提供给付天晴。   因为流通出来的香灰药丸的数量暴增,虽然目前还是需求大于供给的状态,东州现在稳定了不少。   拜复苏过来的墨翁所赐,付天晴也终于真正确定了,这所谓的解药其实就是香灰的丸子。   之前他们还自作主张的用各式各样的东西调和在一起烧制成灰来制作药丸,结果二皇子完整的制作过程真的就只是把香烧成灰,搓成药丸而已。   若说是有什么不同,大抵就是这香灰是从一个供奉着蛇的神位香炉里取出来的吧。   烧香,叩首,本质上是信仰的一种体现形式。   看来这场由二皇子引起来的瘟疫,可以藉由朝拜蛇妖来解决。   那个蛇的本体应当就是号称玄武后人的泫溟……泫溟的实力老实说并不算得上是多厉害,就连墨翁附身的付天晴都能够轻易化解她的攻击。   二皇子在借着这场瘟疫来收集信仰,强化身边亲信的战斗力。   人类因为妖化病的缘故,不得不对药丸产生依赖,潜移默化的完成了信仰的交易。   而妖族就更不必说了,妖化病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恩赐,有了这个王牌在手,收拢妖族的信仰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付天晴也自知没办法彻底阻挠二皇子一步步地搜集力量,因而这几日总是发愁。眼下自己已经是拿不定主意了,还是得等到老杭的下一次联络带来更多的情报,自己才能采取措施。   这几天付天晴一边醋则和二皇女那边交接只有人家才能提供的特制香灰,另一边则是跟刚刚睡醒的墨翁交代最近发生的事情。   虽然说比起之前那昼夜不舍的钻研药物的配方那阵子轻松了不少,但眼下这四处都见不到头绪,同样也是一种折磨。   “唉——我说阿衍,你差不多也该回到二皇子那里了吧。”   付天晴有气无力的看着在自己房间里大吃特吃的俘虏。   这是自己之前为了获得跟二皇子谈判的机会,而强行俘获来的“人质”。虽然明知道这个妖族的年龄足够当自己的祖奶奶,可囚禁一个外貌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毕竟还是会让付天晴感到良心不安。   反正留不留阿衍都没什么区别,二皇女那边还有一个泫溟,阿衍此时就好像是被双方都失去了关注的,无关紧要的角色一样整日游荡着。   听到付天晴的催促,阿衍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我喜欢待在这里,这里有人能陪我一起玩,晨露那边都没有小伙伴跟我一起玩。”   “那你去找小铃铛玩啊……我看你最近演尸体不是挺带劲的吗。”   要是说阿衍在明月楼的最大作用,大抵就是在小小菱过度疲惫的时候稍微拉开小小菱陪着她玩一会儿放松心情,以及让没有尸体可以埋葬,整日哭哭啼啼的小铃铛心情好了不少。   “小炮仗和我说她要去做什么事情来着——我忘记了,感觉像是已经走了好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阿衍抱怨的从满是木炭的铜盆里徒手抄起了一个已经烤糊了的大馒头,一只手抓着红热的木炭,另一只手拿着邦邦硬的黑馒头,相当让人牙颤的啃了起来。   付天晴哀叹一声,捂住了眼睛。   “小铃铛呢,小铃铛来救一下啊……今天已经够热了,能不能别让这个烤铜盆的家伙待在我的房间啊。”   ————————————————————————————————————   “怎么又是你呀!真讨厌!”   付天晴所呼唤的女孩儿此时正一脸不高兴的跺着脚,怒视着眼前的紫帽诗人。   诗人到是显得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小铃铛,此时二人身处一个小酒馆之中,随着东州瘟疫的好转,不少店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产, 只可惜小铃铛对摆在桌子上的珍馐美味一点都不敢兴趣。   她牢牢地抱着从棺材铺买来的纸钱,像是生怕被这个游吟诗人给偷走了一样。   诗人则是优哉游哉的品尝着美酒,以及小铃铛的愤怒   她没有接上小铃铛的话茬,然只像是遇到了值得庆祝的高兴事情,一碗一碗地喝着酒,那浓郁的酒气让小铃铛直皱眉头。   “事到如今,这场故事也差不多该收尾了。”   “你所挑选的朋友们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我的真正意图啊……”   诗人迷离着双眼,似笑似不笑的样子。   “你说奇怪不奇怪啊,有苏蝉那个家伙竟然为了她曾经最为漠视的、生命短暂的人类,竟然躲了我这么久。”   “虽然我为她设计好了拉她入局的戏码,可是她的悲伤实在是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本以为她能够很快的从‘故事当中的角色’这个身份中跳脱出来,来到和我同样的高度。”   “可她还是像其他几个人一样,因为区区人类就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你说……她们这一个个将自己的使命视为草芥的无能庸才,究竟是有什么资格掌握左右命运的权利和力量的?有力量却不去使用,不去拿来造福世人,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种犯罪?”   小铃铛是压根听不懂对面在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东西,本身也懒得理会,只是抬起屁股露出一副要走的样子:“你要是再说人这些人家跟本听不懂的,我就走了哦。”   “别急啊,俗话说好戏总在后半场,凭借着晨露的所作所为,估计要不了多久,蛰伏在东州地脉的有苏蝉就会亲自现身,来找我讨要一个说法了。”   诗人晃了晃杯中的酒水,得意洋洋的说到:   “唉,多大的事情,有苏蝉想要一个人族的女皇,我还给她就是了。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剩几个能够有资格阅读我写下的故事的人了……只要有苏蝉乖乖的过来跟我认个错,并且保证自己以后会好好的利用起来那份力量,那么哪怕是复活莉绯女皇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游吟诗人一边说着,一边眯眼看着桌子对面的小铃铛。   小铃铛完全在用一种听不懂也整不会的表情,忍着哈欠听着游吟诗人的叙述,只觉得这个诗人喝多了是真的有够能废话的。   原本春风得意的游吟诗人因为小铃铛的无视而感到了些许的不满,她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哼了一声。   “总而言之,今天喊你过来无非是看在是你在这里,特地通知你一声。你若是趁现在收敛了你装疯卖傻的嘴脸,若是你对我的故事有什么不满之处,趁现在说出来,我说不定还能够考虑考虑。”   “有哦。”   “……嗯??”   游吟诗人眼前一亮,连忙习惯性地弯下了腰,侧着脸向着小铃铛的方向探出了头:“对于这天才一般的故事,你没什么想法吗?”   “我想回家。”   “……回家?”   “跟你说话好无聊哦,我要回鸣悦楼了。”   “那,我的剧本……”   游吟诗人听到小铃铛的回答,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捂住了脸,哈哈笑了两声之后,突然用力地掀起了面前的桌子。   就连表情也在一瞬间失去了笑意,变得狰狞。   放在桌子上的饭菜因为这一举动被丢向了小铃铛。   小铃铛抱着纸钱,下意识地闪躲了两下,运气还算是不错,身上没沾染到脏东西。   “呼,呼……有意思,真有意思啊……明明是你自己一手造就的局面……如今却不发表态度了。”   突然掀桌破防的游吟诗人咬着牙,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小铃铛。   “看来你对如今的剧本还是不满意……好吧,我会进到我的职责,竭尽全力的去取悦你……当然,也你能将你的要求放低一些。在这所剩无几的日子里,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给你奉献一场演出才行。”   吟游诗人撂下一句话之后扬长而去,也不再搭理小铃铛了。   小铃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呆呆的咬着指甲,还是没想明白刚才那个人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第一百零三章 周清影的变化   “稍微忍耐一下。”   “嗯。”   “疼可以喊出来。”   “没事。”   “……”   在东州的那所用于囚禁犯人的客栈内,坐在木床上的周清影紧咬着牙关,嘴角丝丝鲜血流淌了下来。   此时的周清影双手放在身前,此时的她容貌和几天前有了明显的区别。   在她的手臂上浮着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双手的指甲细长尖锐,如同她那咧开的嘴巴里露出来的獠牙。   左眼还是正常人的瞳色,另一只眼睛却出现了银白色的圆圈。   如果是付天晴在这里,应当能够识别出来这个状态。   和他的雷蛟状态差不多,此时的周清影像是被什么妖兽附身了一样,在她的身后,浮动着一尊黑色猛犬的身影。   她的手腕被另一个小女孩捏在掌心,温和的水灵气冲刷着周清影的经脉,一遍一遍的帮她疏导着经脉之中凶猛的真气。   在东州的兽化病退散的如今,周清影却诡异的出现了兽化的症状。   守护在一旁的黑桦忧心忡忡地看着周清影,她的手臂上,当时定下的血之契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这本应当是让她替周清影代偿一切痛苦的誓约,但是此时自己的身上感知不到任何的异样。   在蕴养了半天经脉之后,小小菱松开了手,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汗。   也就在此时,澄水仙子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影儿!”   “师伯,我没事。”   周清影佝偻着后背,连回头向师伯请安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依靠着墙壁,闭上眼,喘气都很费力的样子。   澄水见周清影似乎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于是急忙坐在床边,一只手帖在周清影的后背上,徐徐运功,检查着周清影的身体状况。   同时,她也抬头看向了黑桦。   这个妖族的存在和周清影背锅的事情她都知道,因为本命血契已经立下,澄水倒是不介意让周清影多一个结丹期妖族的后盾,只是今天这突发情况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日,她为了试探妖化病的真相,尝试吸纳我的妖丹。我担心她年纪尚小,经脉受不住这般冲击,于是让她徐徐图之。可不知为何,今日她突然发了高烧,不停地咳嗽……而且……”   黑桦从袖子当中取出了自己的妖丹,走到床边递给了澄水:“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吸纳的速度突然变快了许多。”   “怪事,影儿虽然果断,但不是这样急于求成的性格的。”   澄水看着那黯淡了许多的妖丹,从感知的结果看来,周清影的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是一下子吸纳的力量过多,导致尚且幼嫩的经脉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冲击。   凝元期修士想要突破真元期需要将自身体内的真气淬炼提纯,但周清影却在短时间之内摄入了大量高纯度的妖气,虽然这妖气并不像阴灵气那般阴损刁钻,但野兽的妖气比人类的真气霸道了许多,年仅十三岁的周清影一时间无法承受。   好在小小菱及时给她护住了经脉,并未给周清影造成太多不可逆的损伤。   一场虚惊,澄水仙子松了一口气,却又皱起了眉头。   “这段期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接近过影儿吗?”   “没有,我时刻在这里警戒,除了你们之外不会有任何人,例行送饭都是鸣悦楼的人来进行的。”   “影儿,你好点了没?”   周清影听到师伯的问话,勉强的点了点头   恢复了一阵,周清影的脸色稍见好转,她扭头看向了黑桦。   “你能……有办法联系到……其他妖族么?”   “能,有什么事。”   “去看看,他们……八成和我一样了。”   “嗯,好。”   黑桦明明比周清影年长许多,但此时却极为服从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也不多问一句为什么。   小小菱看着周清影的样子,沉思了一会儿。   “修为突然暴涨的妖族……鸣悦楼的那个素烛好像也是这样。”   “素烛?那个一直粘着付家小子的小白老鼠么?”   澄水仙子还是有些疑惑,但周清影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就没错了。”   “影儿,你有什么头绪了么?”   “大概知道。”   周清影捂着额头,晃了晃脑袋,看着掌心中的汗水,那只银白色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她抬起手指轻轻按了按嘴巴里的獠牙。   “在吸纳妖丹的时候我突然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灌了进来,我收束不及,这才被伤到。这股力量来的太奇怪了,好像周围的灵气突然浓郁了一样,所以我让黑桦去看看其他妖族是不是也会如此,说不定,这是那个‘组织’搞的鬼。”   澄水仙子闻言点了点头:“妖族是天地演化的精怪,对天地灵气的吸纳速度是我们无法比拟的,对周围灵气的感知也更加灵敏……和人类的金丹不同,一定修为的大妖族是通过吞吐妖丹来进行修炼,只要本体不死,妖丹即便是离体也能够吸纳周遭灵气,万幸影儿你吸收的是她的妖丹,若是直接接触,只怕是经脉撑不住。”   “师伯,你能感知到周围的真气变得浓郁了么……”   “……没有,倒不如说最近几日,灵气变得稀少了更多。”   澄水仙子摇了摇头。   “最近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东州的灵气受地脉之主的支配,长期比我们南州稀薄。即便是现在,这房间之内的灵气也远远没有达到我们南州的正常水准。”   “那就奇怪了……呜,头好胀。”   “不要紧,你先睡一会儿,小菱儿,你在这里好好看着你师姐,我去同那黑桦一起看看状况去。她毕竟向着影儿,容易关心则乱。”   “我知道了。”   澄水仙子说罢,给周清影留下了几颗蕴养经脉的丹药后便离开了。   小小菱守在周清影的床前,一张小脸儿扳着,盯着周清影看。   周清影虽是疲惫,但看到小小菱这般满是警惕的表情,也不由得苦笑。   “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你赶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师伯让我在这照看好你,这就是我该忙的。”   “……算了,随你。”   这俩人因为杭雁菱的缘故,多少有点不对付,周清影也不想跟小小菱较劲,侧过身子闭上了眼,因为身体的疲惫,很快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那股蛮横霸道的真气依旧在体内横冲直撞着,在不断涌来的痛苦之中,几个名词也像是随着这汹涌的真气,一同在周清影的脑海里彼此的交汇。   妖化病、妖族暴增的力量、稀少的灵气、人类无法感知、妖丹、妖化病……   ……   ……   阴谋的味道,越来越清晰了。   总觉得还差一点什么。   关键的一步,是什么呢……   纠结于这些东西的周清影艰难的进入了梦境之中。   或许是太疲惫了。   她的意识陷入了昏暗。   她梦到了在不遥远的将来,她来到了东州。   她梦到了莲华宫已经覆灭。   她梦到了那个组织,梦到了自己的死里逃生。   那个时候的她被真阳观所救,成了一个小小的道姑。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渴望复仇的人,渴望把那个毁灭了莲华宫的敌人揪出来杀掉。   她发了疯一样的渴望着变强……用急功近利的手段不停地增进自身的修为。   那时候的她经常忍受着暴增的修为和脆弱的经脉彼此冲撞所造成的痛苦。   在道观之中的记忆十分模糊,可她却隐约的听到了,那个传授她修为之法的师父跟她说过的话。   【清影,莫要这般修炼了。】   【此处不比你南州,真气旺盛的多,在我们东州,需得放缓速度,潜心消化才是。】   【尤其是我们这真阳观,身为国教,陛下格外偏爱,多分配了些灵气给我们。】   【清影,将来,你可千万要为陛下潜心效力才是啊。】   【只有这样,陛下才会愿意将更多的修炼机会分给我们。】   【哎呀……你这孩子。】   【南州的那一套,在东州是行不通的。】   【一个修士修炼的再怎么强大,在东州也是无济于事的。】   【真正的强大并不是你自身修为的高低……永远不是……】   【真正的强大,是权利……】   【是掌握他人修为快慢的权利……决定谁可以修炼,谁不能修炼的‘权利’啊……】   【修士再厉害,他也是斗不过陛下掌中……控制地脉的绝对‘强权’的。】   【掌控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便是掌控了天下所有的修士……】   【所以啊,清影……】   【我等虽有长生千百年之能,却要对年不过百的陛下俯首称臣。】   【东州虽有数万万之众,却要听从陛下一人调遣。】   【分配地脉的力量,可远远比你想象的,要伟大的太多了啊……】 一百零式   【权利,是制定规则的人所掌控的力量。】   【并不是拳头越大,权利就越大。】   【在正道联盟之中,在追缴那个人的过程当中,我目睹了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   【一群人凑在一起,不需要争执,三言两语便可以决定一件东西的归属,一个人的生死,一件事的走向。】   【把一个逢人遍治的怪胎说成魔教。】   【把不归顺道盟的人贬为异类。】   【这便是所谓的权利。】   【我并不理解为何人人对权利如此追逐……我和他的仇恨也仅仅属于个人恩怨。】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是个很方便的棋子,可以打着我的旗号,让我去讨魔。】   【我知道我的行径只是复仇而已,他们却替我编造好了一套完整而正义的说辞,并且多次为我提供他的下落。】   【我并不是刚正不阿,我只是有我必须要达成的目的而已。】   “……”   【你拒绝了成为我的话,就把我的情报拿去使用吧。】   【不要成为我,不要恐惧我。不要效仿我,不要排斥我。】   【东州自古以来不是拳头说了算的地方,他们渴望的是权。】   【是能够左右天下苍生,左右世间修士,决定他们的命运,主宰这世间一切的东西。】   【若你觉得不爽,那边按照你的心意去行动吧。】   ————————————————————————————————————   “咳!”   周清影睁开了眼睛,身体上的隐痛还存在着,但体内那狂暴的气息却是顺遂了不少。   抬头看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晚了很多,房间内黯淡一片,肚子里有些饥肠辘辘。   现在的修为,似乎已经是真元期了。   周清影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看着那尖锐的指甲。   自己的妖化似乎趋于稳定,这份力量已经可以化为自己所用了。   翻了个身,周清影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小小菱正坐在床边,双手环在胸前,小脑袋不停地一点一晃。   能够看得出来,她实在是太累了。   在真正的杭雁菱……哦,或者说,那个来历不明,但却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的杭雁菱不在的时候。眼前的这位曾经一度搞砸杭雁菱在莲华宫积攒的全部声望的小丫头以一己之力扛起了鸣悦楼的运转。   她是个很有骨气的小丫头,但也是个会过度勉强自己的孩子。   “唉,想睡觉就好好睡觉吧。”   难得的,周清影脸上露出了关照后辈的温柔表情,她不再是跟着杭雁菱屁股后面转悠的小丫头了。   在某段残存的记忆里,她曾经是保护过杭雁菱的姐姐。   可就这么一声,小小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她哧溜了一下自己半睡半醒之间留到嘴边的口水,小手迷迷糊糊的向前抓住周清影的腕子,口齿不清的含糊说道:“别乱……跑,躺着……等……呜呼,嗯。”   周清影温和的笑着,然后反手一记手刀砍在了小小菱的脖子上。   小小菱呜呼一声,啪叽软下了身子。   虽然温柔,但却似乎在某些方面致命性的缺乏常识的周清影小心翼翼的抱起小小菱来,将她塞进了床铺里头,给她垫好了枕头,盖好被子。   随后蹑手蹑足的推开了房门,离开了房间。   走到了那间禁闭室之外,周清影低声喊了一句:“喂——有人吗——我要招供咯——”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两道黑影嗖的一下出现在了房门之外。   虽然是软禁,但毕竟还是有人时刻监视着房门里头的情况的,这帮绣衣直指如今也没啥别的任务,除了追捕失踪的三皇子之外就剩下看着这位莲华宫的三弟子了。   当然,三皇子的下落他们清楚,只不过是不想去明察罢了。   毕竟绣衣直指虽然现在听命于大皇子,但是他们很清楚,若是三皇子也寄了,他们下一任侍奉的皇帝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的指挥使,而是那个心机深沉的二皇子   这种人对待上一任皇帝的残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绣衣直指们可是太清楚了。   他们现在仍希望这一切都是老皇帝的布局。   只有龙武义这位能够看穿他们心中渴望的东西才是他们一心想要侍奉的明主,因而现在绣衣直指束手束脚,不再像是之前那般嚣张跋扈。   “你要招什么?”   绣衣直指刚要说话,周清影将手放在嘴唇边上,示意他们噤声。   从周清影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族味道让这两个人吃了一惊,不过最近妖化病在东州实在是太常见了,这周清影似乎还存有理智,他们也一时间不好说什么。   “带我去见你们现在说了算的。”   “……你要去见大皇子么?”   “随便吧,谁说了算都行。”   周清影指着自己:“我现在顶多是个真元期的小孩子,你们总不用担心我对他不利吧?”   一旁的绣衣直指嗤笑了一声:“嗨,那个废物,你现在对他不利也……”   “别废话!”   说话的绣衣直指回头厉声呵斥一句。   周清影抬腿踩在了骂人的绣衣直指的脚上:“我不是告诉你小点声了吗!”   “嘶……嗨,你个臭丫头,真以为我……”   “你动她一下试试?别忘了咱们的小老大怎么嘱咐咱们的……”   “啧,啧……算了,那就带她去见小老大吧。”   俩人一合计,抓起周清影的胳膊,带着她离开了客栈。   ——————————————————————————————————   俩人带着周清影来到了一间酒窖之中,在几个特定位置的酒缸上头拍了两下,一块青石地板啪嗒一声打开   沿着青石砖下头的甬道,几人缓缓地了差不多三十分钟,最后走出甬道后,来到了一处青灰色的古楼前面。   绣衣直指们大多是一帮接任务做单子的杀手,楼外没什么守卫,只有一片没任务的杀手们在这里七嘴八舌的闲聊着八卦。   他们本就是五湖四海聚拢过来的人,在执行任务之外的时间,大多没什么纪律可言。   带着周清影回来的人跟几个侍卫闲聊了几声,隐约听见什么小老大,大皇子之类的话语。   言语间时不时地传来笑声,一直到有一股隐隐的杀气从楼顶飘散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咳嗽,所有吃喝玩乐的绣衣直指脸色刷啦的一变,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走进了那间小楼,沿着楼梯一路向上,二人带着周清影来到了最顶层的房间。   那是指挥使专用的休息室,大门虚掩着,两人正要通禀,房间内却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声音:“去把门打开。”   随后,一阵紊乱的,噔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房间内传来,房门嘎吱一声被拉开,露出脸来的却是东州的大皇子,龙朝晨。   “见过大皇子。”   俩绣衣直指都是低头行李,绷着嘴角,似乎在憋笑。   周清影没看明白这个架势,有些好奇这大皇子怎么亲自过来给自己开门,房间里说话的又是哪位。   大皇子表情严肃的问到:“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大皇子,莲华宫的周清影愿意招供。”   “什么?!”   大皇子的视线看向周清影的模样,吓了一跳。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伪装之前的温文尔雅,狼狈之相毕露,脸上满是胡子茬,颧骨外的皮肤凹陷下去,眼袋很深,看样子是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了。   在看到周清影这幅妖族模样时险些没惨叫出来,连连地后退到门后,用房门掩着自己的脸。   门内的女子叹息了一声,另一阵脚步声传来,紧跟着门缝后面的大皇子像是被什么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紧跟着,另一个看上去有些小家碧玉的女孩子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长得并不是格外的出众,若是夸奖她,也顶多用得上一句“好看”来形容,而且是那种让人一眼看过后很难再回忆起具体细节的女孩。   “你们两个退避吧,她交给我就好。”   “小老大,您……”   “哎呀?两位叔叔是害怕我修为不够,在她手上吃了亏?放心吧,她不是那样的人。”   “遵命。”   两个绣衣直指却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格外的服从,纷纷正色鞠躬,随后毕恭毕敬地行礼离开。   这般顺从让周清影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女孩两眼,却见女孩儿笑着挽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进了房间。   咦?   周清影对这位被称作小老大的女孩儿有些意外,毕竟在东州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而且这小老大也未免太年轻了吧?   看样子,也才和自己差不了几岁。   进了门,周清影也看见了那个屁股上有个很明显的鞋印的大皇子蹲在地上,他没有对这位小老大的冒犯有丝毫的抵触,反倒是惊恐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副很没出息的样子。   “啧。”   “别瞧不起他了,好歹是东州未来的新帝,给他些面子。”   “……你是大皇子派的么。”   周清影看着这位小老大,一直到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坐在了象征着绣衣直指最高权利的席位上,翘起了二郎腿。   “嗯……不算吧。”   小老大害羞的红了脸,眨了眨眼:“这位大皇子是个纯纯的废物,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闪光点,没有魅力可言,如不是我的心上人最近焦头烂额,这样无趣的男人我连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欠奉。”   “呃……啊……”   对男女之情一片空白的周清影纳闷的挠了挠头。   “哦,对了,清影同学还是第一次见我吧?别对我抱有戒心,我叫郑乐乐,和你一样,是琳琅书院的学生。”   “郑乐乐?”   隐约有所耳闻,之前跟杭雁菱的闲聊当中好像提到过这么一号人……   “哦,我是你师妹的同父异母兄长的恋人,算起来,你算我半个小姑子哦,不是外人的。”   郑乐乐眨了眨眼,拍了拍座位一旁的副席。   “来来来,坐。”   周清影完全不明白琳琅书院的学生是怎么被绣衣直指喊成小老大的,她一脸懵逼的坐在了象征着绣衣直指二把手的那张椅子上。   现在,诡异的局面形成了。   招供的犯人和绣衣直指的临时指挥坐在了一起,而绣衣直指直接效命的总指挥使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面朝着墙壁瑟瑟发抖。   “他这是……怎么了?”   周清影指着大皇子,吞了一口唾沫。   状况实在是太过具有冲击性,让她的大脑短时间是真没转过这个弯来。   “想要接手绣衣直指,最大的阻碍便是现在的当权者,不过虽说如此——沦落成这样只是因为他之前一上来扇了我一耳光罢了。”   “啊,呃……”   “我的心上人最近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我若是肿着一张脸回去见他,不是一个好妻子该做的事情。所以我稍微和大皇子分析了一下当下的局势……毕竟,我是唯一一个能够保他活命,也是唯一一个想保他登临帝位的人。”   郑乐乐笑着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点评的人就在当场,随口说到:   “如今他也看到了,我的付天晴和二皇子结盟,三皇子是绝对不可能死在东州的,若是不出意外,帝位只有可能落在二皇子的手里。我虽然能理解我夫君的所作所为,但他擅自和那女人接触那么多,我虽不阻挠,但心理始终是吃了醋的——我也清楚,我家夫君是为了东州百姓才和那个女人委曲求全——这可不行。”   “我家的夫君需要挫折才会变得更可爱不假,但若是因为别的女人变得更有魅力,我会恶心到吐出胆汁的——二皇子让我家夫君低了头,这同样不行……我之席榻岂能容他人染指?所以……我想着帮我家夫君出出气,打压打压那个嚣张的女人。”   周清影一副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感觉好厉害的点了点头。   “啊,那你……”   “所以我打算从这位大皇子下手,好好的查一查……东州的老皇帝,究竟死哪儿去了。” 解封了,请个假。   有老读者可能发现,一向阴间更新的作者最近的更新时间比以前更诡异了一些。   其实是因为作者去一线抗疫了。   从最开始的愚人节到现在,也过去了整整十天。   这十天了作者给隔离户送过物资,看过大门,当过大白,一天上岗十二个小时。   因为县城封禁,顿顿泡面+面包,每天的精力都处于一种竭尽的状态。   终于,今天晚上十一点,宣布解封了。   等我晃晃悠悠的骑着电车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半了,悲剧的是明天周一,正常上班。   连续十天没得假期,没得休息。   听说解封了,作者松懈下来后,真的想要好好的休息一天,迎接新的一周。   也衷心祝愿各位仍在抗疫一线的同志们,和正在受到疫情影响的小伙伴们能够早日胜利,恢复到正常的工作学习生活中来。   那么,明天见啦。 第一百零五章 郑乐乐的计划   “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调查老皇帝……”   周清影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位突然出现在东州,却一跃成为绣衣直指的“小老大”的同学。   郑乐乐脸上温和的笑着,手指却在用指节敲打着御座的扶手。   “想让二皇子春风得意的尽头被打压下去,指望着这几个歪瓜裂枣是不行了。二皇子愿意将处置疫病的手段交给我的付天晴,其中固然有他努力争取的因素在……但我想更多的,还是她的计划已经进入到下一阶段,疫病的结局如何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你知道二皇女的计划?”   “哎呀,不知道。”   郑乐乐腼腆的笑了笑:“毕竟我才刚来东州不久,甚至还没亲眼见过那个二皇子……一切只是凭着猜测而已。我猜在疫病上再怎么做文章也是无济于事的了,她想要笼络的东西已经到手,再怎么在疫病上做文章也无济于事,现在要让她吃点苦头,只有从老皇帝身上下手了。”   停顿了一下,郑乐乐抽了抽嘴角,脑袋歪了一下,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周清影:“更准确点来说,是让她坐实杀父凶手的这个身份。”   “……你觉得,杀死龙武义的是二皇子?”   “哎呀,清影同学,你不要这么想嘛。我怎么认为不重要哦,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让她成为这个凶手。”   郑乐乐晃了晃脑袋:“诬告也好,撒谎也好,你看,抛开那个游荡在外的三皇子不谈,我们这里有最后见过皇帝一面的大皇子,以及主动担当下杀死皇帝罪名的你。只要你们两个串通好了,一起翻供,都一口咬定二皇子杀了龙武义,这不就行了?”   “……”   周清影皱起眉头,她嘴巴张了一下,却又抿了起来。   郑乐乐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想说‘哪儿有那么简单’是不是?哎呀——不试试怎么行呢?你说对不对?大殿下?”   “呜……”   被喊了名字的大皇子哆嗦了一声,抱着膝盖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来。   郑乐乐抬起手,用手指绕了绕耳边的头发,一对儿柳叶眉挑了起来。   “嗯——哎呀,真可爱,我猜猜……你是在为我刚才的言论冒犯到你了而生气了吗?”   “没,没有……”   “可我却在因为你的又一次不识相而生气,我可是在尽心尽力的帮你策划打败你二妹的方法——现在,请您像一条住在漏屋当中的野狗一样给我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跪爬过来。”   郑乐乐笑着,用手指了一下地面:“记得,一定要像狗一样,否则我会非常非常不开心的,大皇子。”   “噫!?”   大皇子就好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狗一样原地支棱了起来,身为一国储君的他自然不会向一介草民下跪,但郑乐乐的话让他脸色煞白一片,他只得佝偻着腰,弓着膝盖,别别扭扭的猫着腰走到了郑乐乐跟前,臊眉耷眼的说不出话来。   郑乐乐有些苦恼的挠了挠脸:“殿下啊殿下,我好歹是诚心实意的在帮你想办法——你说你怎么连我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满足不了。你是在故意惹我不开心吗?”   “没有,没,只是……一国之君,岂能下跪……”   “那你跟我说说,我让你陷害你二妹妹的计划你满不满意嘛。”   “满意,满意。”   “所以,你为了登上皇位,会一口帮我咬定是二皇子杀害了你父皇,不是三皇子,也不是清影同学,对不对?”   “对……对……”   “真乖。”   郑乐乐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些许,提心吊胆的大皇子刚松了一口气,刚想直起腰来,郑乐乐却用力的拍了一下手。   就好像是收到了某个命令一样,大皇子的身形立刻僵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郑乐乐的话语从下方飘入了他的耳朵:“既然不愿意像狗一样爬,那你学一声狗叫,我就不生你气了,好不好?”   “不,不要……”   “那你就是要惹我生气咯?真的?”   “不,不不不不不,我学,我学!”   诚惶诚恐,面色苍白的大皇子五官都几乎拧巴在了一起,废了好大劲才憋憋屈屈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了“汪”的一声。   未来会被冠以‘疯狗’之名的周清影看着这位学狗叫的大皇子简直都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皇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沦落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论实力修为,论主场优势,大皇子再落魄也不可能对郑乐乐这么一个小姑娘如此服从啊。   “清影同学,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啦……只要知道一个人最渴望什么,知道他哪里是底线,哪里是忍让也无所谓的,就能够很轻松的办到这种事哦。”   就好像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郑乐乐总是能够在周清影把话说出来之前猜出她的想法。   “当然啦,这种办法大部分只适用于那些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的人,像你或是我家里的那位,我是应付不过来的——哦,先不说这些,听刚才的那两位大哥说的,你今天是要来招供的对吧……我出现在这里对你而言是个意外,那么你原本打算招供些什么呢?”   “我……”   周清影稍加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对于二皇子整个计策的猜想和自己的打算。   在东州蔓延的瘟疫应当是那位二皇子的手笔,这是付天晴他们这一伙儿人的共识,而关于二皇子的目的,付天晴几次三番的打探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东州人生病,妖化,变成力大无穷的怪物。   这看似是诅咒的,但如果从纯粹的力量角度上来看的话。   这更像是一种赐福。   一种有副作用的赐福。   在模糊的记忆之中,在周清影也不确定的梦里,东州的帝王拥有着分配修炼资源的力量,他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心意改变东州的修炼资源的配比。   也正是凭借着这种手段,东州的绝大部分修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连那些五湖四海过来的绣衣直指们也听从他的调遣。   这场疫病,说不定只是一个实验。   二皇子在尝试着操控着去重新分配父亲已经定好的力量布局。   而她给出的解药也并不是解决妖化病的手段,而是妖化病的患者‘自愿’将那份力量归还的证明。   可同样的妖化病出现在妖族身上,那凶暴的真气对他们而言就不会造成任何损伤。   给予妖族的力量和让人类发病的妖化病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   就好像是原本要给予黑桦的力量作用到了周清影身上,反而出现了妖化的症状。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猜测。   可如果这个猜测落实,那么二皇子在实验成功后,帝位对她的作用将不再重要,能够获得分配力量权利的她本身就已经和帝王无异了。   可因为付天晴的胡搅蛮缠,二皇子的实验被强行中断了。   她不再用人类做实验,而是开始转为利用妖族。   不管怎么样,二皇子都要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这些事情。   周清影在这个时候招供的目的,便是想要用一些云里雾里的情报,强行逼迫着朝廷把二皇子套住,让她没有精力去执行下一步的计划。   周清影知道自己的脑子并不擅长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她不像杭雁菱,拥有着能够分析困难,找寻破局之策的手段。   大多情况下,她都只能想得出来“为什么”,而不知该去“怎样做”。   所以自己只能尽可能的拖延住二皇子,让有那份能力的人去解决剩下的问题。   “哎呀——清影同学,仅仅是凭借着一份猜测,你竟然要做到这个份儿上……嗯。和付天晴的傲慢不同,你的行动力让我都有些惊讶……”   郑乐乐笑嘻嘻地说道:“如果不知道‘招供刺杀皇帝的细节’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如果知道了你还仅凭着猜测要去这么做,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狗……恕人家冒昧,你这样的性格,如果将来有一天蒙错了,可能会在错误的道路上义无反顾的直至死亡哦。”   “……”   周清影难得的红了脸,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十分冒险。   可猜测毕竟来源于梦中,自己总不能去跟别人说,我梦见了另一个我在和我对话,我觉得二皇子的阴谋是这般如此,你们快去拖延她。   告知澄水师伯,只怕她会立刻中断所有行动,带大家回南州去。   告知付天晴和小小菱,他们两个还有太多的善后工作要处理,好不容易拿到了药丸,安排给百姓们发放已经足够折腾他们了。   “可惜你是个直爽性格,只想着作伪证,却不知道诬告也是一种手段……哎呀,不过不要紧。这样一来你我的目的就一致了。把她打为杀害龙武义的凶手之后,同样可以达到拖住她的目的……嗯,完美。这样一来,时间线就卡好了。”   郑乐乐伸出了两只手来,比划了一下。   “最后一个见到龙武义的人,和第一个见到龙武义尸体的人。大殿下若是单独发声,朝廷里的人恐怕会以为是他为了争夺皇位,狗急跳墙。你若是一口咬住二皇子,他们也同样以为你是为了脱罪才这般说的……你们两个加起来的话,可信度就大大提升了呢。”   “仅凭这样,能让二皇子回应我们么?”   “还不行,还差一点点。”   郑乐乐笑嘻嘻的双手合十。   “还差一位重要的证人,所以接下来,还得麻烦你配合我演一出戏才行。”   ——————————————————————————————————   当天夜晚。   月明星稀。   身穿着黑斗篷的周清影行走在大街上。   她屏住呼吸,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斗篷之下的一只眼睛露出来了银白色的光芒,手掌上尖锐的指甲摩挲着。   郑乐乐的计划有些疯狂。   她不敢让澄水和付天晴他们知道,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执行。   许久没来到大街上了,东州都城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如此的陌生。   随着疫病逐渐被控制,已经有商户敢在大街上摆摊,已经有游人敢在大街上玩耍。   毕竟憋了太久,他们也需要一个放松的机会。   周清影走在行人之中,她诡异的打扮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毕竟才经历过人人怀疑的环境,东州的热闹之下依旧暗藏着许多的不安。   终于。   有人喊住了周清影,让她脱下斗篷,露出样子给大家悄悄。   毕竟这幅打扮太像是隐藏自己身份,偷偷跑上街的妖化病患者了。   当然,事实也同样是如此的。   周清影举起了双手,周围人粗暴的摘掉了周清影的兜帽。   月影之下,犬妖的耳朵立刻暴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周清影也迅速的还手,抓伤了周围人的胳膊。   原本还热闹的街市立刻爆发出了一轮惨叫的声音,周围陷入了慌乱。   周清影再度戴上兜帽,在人群当中快速地流窜了起来。   传闻,东州有一个传说。   在阴影当中伺机而动的毒虫死死地盯着那些为非作歹的妖化病的患者,以他们为饲料,磨砺着自己的爪牙。   大家都相信那个毒虫是散布疫病的罪魁祸首,因而即便她再怎么帮助人类,得到的也只有质疑她动机的揣测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那个毒虫依旧在阴影中窥伺着皇都。   在妖化病患者锐减的如今,那个毒虫应当已经等待了很久了吧。   周清影正思索着,她的鼻子微微动了一下。   闻到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凭借着兽化之躯的力量原地腾起,双手的指甲刺入了一旁的墙壁当中,手脚并用的如同狩猎的狼一样蹲在了墙壁上,银色的独眼死死地盯着一处暗影。   在那片暗影当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和她一样穿着黑色斗篷,手里拿着一把断剑的女人。   “看来,还有不乖的小狼狗晚上没好好歇着啊。”   女人娇艳的笑了一下。   周清影也难得的咧开了嘴。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三皇子殿下。” 第一百零六章 雁字回时   “有趣——那个女人的师妹竟然找我有事。”   毒虫摘下了兜帽,她的出现让原本热闹的皇都更加的骚乱了起来。   龙朝花和周清影加在一块,一个通缉犯,一个越狱犯。   两个人的赏金加在一起能够在东州最热的地段盖一间彩瓦红柱的三层酒楼了。   当然,目前在场的人也没有胆量过来拿这份赏金就是了。   毒虫手中的断剑缓缓抬起,紫色的龙气缠绕其上,幻化出了狰狞的獠牙。   “是没银子花了,打算从我身上赚点赏金?”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你平反。”   周清影非常直白的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虽然她并不明白这位从未接触过的三皇子为何会对自己抱有敌意,毕竟她们俩虽然素未谋面,但也算是蹲过同一所监狱的狱友。   “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抱歉,虽然你可能不清楚,但我和你的师姐算是有血海深仇。合作就免了,看在你好像还留有神智的份儿上,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那就不好意思了。”   周清影不再废话,澄水仙子再怎么忙,自己在这条街上引起的骚乱也会引起她的注意。   到那时候再行动反而会给莲华宫添麻烦。   所以,先下手为强。   周清影迅速的发起了攻势,她匍匐下身子,身背后出现了狼尾的虚影,只轻轻一晃,身形如同倏然而逝的流光一般闪了过来,疾驰向了龙朝花的方向。   龙朝花意外的抬了一下眼皮,抬起短剑格挡住了周清影气势汹汹的一击,脚向后一踏拉开了距离,随后二人周围的空间发生了一阵扭曲。   周清影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自己的目标竟然消失了,背后传来了沉闷的一击。   “唔!”   刚刚突破真元期的周清影没想到自己会吃这么一个哑巴亏,不过好在她也反应迅速的躲避开了后续的攻势,木灵气蔓延出的藤蔓从自己的身侧疾驰而去,眨眼间扎根在地面,并且缠绕住了龙朝花的手脚。   龙朝花维持着被捆住的姿势,嘲讽的笑着:“怎么,说不过就打算用强的?真不愧是她的师妹啊,莲华宫教出来的弟子还真的是一个德行。”   “我再说一次,这件事对你也有利,我们会替你平反。”   “哈,那你觉得我是讨厌我二姐更多一点,还是讨厌莲华宫更多一点?”   紫色的龙气将缠绕着龙朝花的荆棘啃碎,龙朝花活动了一下手腕,抬起了手中的断剑。   周清影啧了一声,面色阴沉了下来。   可她这边心存顾忌,龙朝花却是心狠手辣的行家,她趁着周清影分心之际,抬手一挥,紫色的龙气咆吼一声,直奔着周清影飞奔而来。   眼见躲闪无望,周清影只得抬起兽化的那条手臂格挡。   “冥顽不灵!”   野兽的虚影在周清影背后显现,她并不喜欢随意动用从黑桦的妖丹上汲取的那些还未完全转化的力量,可是此时已经顾及不上那么多了,兽爪的虚影重重地砸了下来,按住了扑杀过来的龙气。   只听到嘭的一声,虚影和虚影之间发生了碰撞,然后爆炸。   爆散开来的黑色和紫色的真气气流混合在了一起.   无数片五颜六色的花瓣从真气的乱流之中飞了出来。   ……   等等。   花瓣?   周清影诧异的看着这次攻势造成的结果,而对面的龙朝花也同样是满脸的愕然。   二人的攻击彼此碰撞形成了一团小型的涡流,无数五颜六色的飞花在这片涡流当中旋转着,花瓣彼此碰撞,交织出舞彩的颜色来。   随后,气流爆开,炸成了漫天的花瓣雨。   两人一时间都被这样的光景迷住了眼睛。   在飘零而下的花雨之中,一个美艳的高挑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中间,将她们隔离开来。   女人生的娇艳万分,身材高挑,一袭波浪般的黑色长发一直垂落到丰满的胸前,束身的黑色金边旗袍沾上了飘零散落的花瓣。   刘海下的眼睛眯着半边,只睁着那只樱粉色的眸子,脸上带着和善的苦笑。   头顶的一对儿黑色的狐耳抖了抖,抖掉头发上的花瓣。她的一只手搭在了龙朝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雕刻着狐纹的扇子,用扇柄挑起了周清影的下巴。   “看来你是真心实意的要帮助我家的二皇子平反,不如这样,我替她答应下来,好不好?”   “唔——”   周清影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浑身僵硬,以她的性格,明明不可能会任由一个凭空出现的女人如此轻佻的用扇子挑自己的下巴才对。   可是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心跳也加快了。   片刻的愣神之后,周清影慌忙的后退了一步,背后的妖兽虚影也消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量的花香扰乱了她的嗅觉,一时间她竟然闻不出这个女人身上的威胁。   “你,你能替三皇子做主?”   “当然,我想她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妖艳的狐妖用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卷住了龙朝花的腰肢,将她搂到了自己跟前。   龙朝花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呆呆的,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凛……夜……”   她呼喊着女人的名字,抬起手来,触摸着女人的面颊,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之中。   当然,即便是梦境也无所谓。   只要她在就好。   “你回来了……”   “当然,我可不像你,不告而别,一去不回。”   凛夜笑着拍开了龙朝花的手,松开了尾巴,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毒虫此刻却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地依偎在了凛夜的身上,她紧紧地抓着凛夜的衣服不肯撒手,呼吸着凛夜身上的花香。   周清影看着眼前的光景。   自己的任务分明完成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鼻头酸酸的,心里头也酸酸的。   好在她还算理智,晃了晃脑袋,撇开了心里头的犹豫,皱起眉头来藏好心底的别扭。   “我不想打扰二位久别重逢,但是既然答应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你们二位跟我走一趟。”   “……”   龙朝花不想说话,也不想搭理周清影,她只是依靠在凛夜的身上,眯着眼睛,像是个困倦的小猫咪一样。   凛夜苦恼的挠了挠头,用扇子抵住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推开了龙朝花。   “好了,我先和这位小姑娘商量商量是怎么回事,你就先回到你休息的地方,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不要,你现在就跟我走。咱们远走高飞,咱们去山洞里住着,咱们什么都不管,不在乎了!”   “嗨呀。”   凛夜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龙朝花的脑袋。   “你若真的是什么都不在乎,我早把你接走了。他们不知,他们误你,难道我还不知你心中对着龙朝的感情不成?”   “……”   “听话,回去好好睡个觉。”   “好吧。”   龙朝花不满的哼了一声,埋怨地看了一眼凛夜,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周清影,转过身去,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凛夜看着消失的龙朝花,回过头来,低头看着周清影。   周清影与其四目相对,眼神躲闪了一眼,随后又瞪了回去。   “怎么,你要干什么?”   只见凛夜弯下了腰,将扇子揣入怀里,伸出双手穿过了周清影的腋下。   周清影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根本没有闪躲的念头,竟由着她托住了自己,随后被高高地举了起来。   “喔,从小到大一直想这么试试了——举高高~嘿。”   凛夜将周清影举了起来,这让周清影涨红了脸。   “等等,你干什么,你,你松手!”   “我可是憋着马上要漏出来的念头也要把你这家伙举起来的,怎么回事,才多久不见面,你怎么和我一样也变成犬科动物了?”   ‘凛夜’的身体随着她的声音冒出黑色的雾气,随着黑雾消散,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   周清影也随着凛夜的身高变矮而重新回到地面,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瞧,终于看清了眼前女子的长相。   “杭——!?”   “嘘,小点声。”   杭雁菱在周清影出声之前用手指点住了她的嘴唇,恢复了十三岁模样的她嘿嘿笑了笑。   “我不敢从地脉里抽回太多的力量,因而变身是有时限的,只好先打发走了三皇子,再和你好好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变身?三皇子?你的耳朵?你,我……”   要问的问题太多了,周清影跟本不知道先从哪个开始问起。   眼前的狐妖是杭雁菱,味道绝对不会有错的。   在消失的这些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狐妖,为什么要变成大人的样子,为什么三皇子会对她言听计从。   不,不对……   这些都不重要。   周清影深吸了一口气,她强作镇定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总算愿意见我了。”   “抱歉啦,不是师妹不想,而是东州的情况复杂的多呐。”   杭雁菱习惯性的带出了小狐狸时期的口癖,她嫌弃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随后和周清影肩并肩的走在了大街上。   两个堂而皇之的暴露着兽耳的女孩儿在无人的大街上行走,这幅画面放在此时的东州恐怕有些难以想象。   周清影按下了汹涌的情感,她只是用力地挽着杭雁菱的胳膊,将郑乐乐的计划,东州的疫病,以及他们要让二皇子落实刺杀皇帝罪名的计划通通告知了杭雁菱。   “这样啊,郑乐乐她们也来了,小米也来了,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啊……嗯……”   说着说着,杭雁菱停下了脚步,她歪头看着周清影。   “……”   “怎么了?”   周清影不解的抬起头来,笑着问道:“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明白吗?”   “不,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杭雁菱抬起一只手来,贴在了周清影的面庞上面。   她用大拇指擦掉了周清影面庞的泪水。   “不过,感到委屈和难过的时候,放松地大哭一场会比较好哦。”   “诶,我……”   周清影笑容僵滞了一下,她后退一步挣脱开杭雁菱的手,用自己的手蹭了蹭眼睛。   看着手背上湿漉漉的泪痕,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奇怪,我怎么哭了……我,那个。”   “好了,那就让我来当这个弄哭你的屑吧。”   杭雁菱凑到了周清影跟前,将手放在了前生最为恐惧的敌人的头上。   微笑着。   “你已经做的很棒了,迄今为止……辛苦了。”   “……师妹。”   喉咙哽咽了一下,视线被泪水模糊。   周清影一把抓住了杭雁菱的衣襟,低下了头。   眼泪终于不可抑制的滴落在了地面上。   “呜,呜呃……呜……”   ——————————————————————————————   “真是的,那帮孩子死活都不肯回去啊……”   澄水苦恼的抓着头发,清点着手中的账册。   原本东州的情况就已经足够让她发愁的了,郑乐乐和米欣桐这两个又突然混入东州的孩子更是让她疲倦的感到了胃痛。   一个个都不是个省心的孩子。   失踪的,失联的,生死不明的,俩过劳的,在监狱的,在谋划着什么的。   付家少爷这几天连轴转的就连自己都有些看不过眼,虽说他曾经是言秋雨的未婚夫这一点让澄水十分的介怀,但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小少年忙前忙后,担着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压力。   澄水也是于心不忍。   小小菱也跟着付天晴没黑没夜的处理着妖化病的患者,以及那些被妖化病患者所伤害的平民   自己虽然为金丹期的修士,却因为东州的种种戒备而行动不便,只能起到一个兜底的作用,若是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成为南州与东州交战的借口。   这是她和东州那些实力者们的默契,双方都不会率先插手现在的局面。   这是历来的规矩,一旦打破,之后只会引来一阵的腥风血雨。   跟随着紫水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澄水深知秩序与和平的来之不易,她只能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小辈们去做自己的事情,一边随时监视着东州那些实力不凡人的动向,以免他们突然变卦,对小小菱和付天晴这两个龙裔下手。   “唉……”   澄水感叹一声。   自己不像大姐那般超然聪睿,不像三妹那般随性豁达,不像四妹那样心思单纯。   在众多姐妹当中,她是性子最平凡,也是资质最平庸的那一个。   什么都顾及一些,什么都在乎一些。   总是会和大家唱反调,总是太执着于细枝末节的东西。   这趟来东州,她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   ……   “再撑一阵子吧,多给那孩子一些时间……虽然对不起付家少爷和小小菱……但是……她毕竟不能一辈子背负着担子活着。”   呢喃着。   复杂的心绪让澄水疲惫的坐了下来,金丹期修士的精力虽然远超常人,但是应付东州的那帮老狐狸接连数十日,也让她心里头感到了疲乏。   “师父。”   或许是年龄太大,产生了幻听。   澄水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师父。”   一只手从背后搂住了澄水的腰。   熟悉的香气,涌入了身边。   澄水愕然的抬起头,轻声地问了一句:“徒儿……是你么?”   “嗯,我回来了。”   噗通。   澄水心脏骤然跳跃了一下,随后,她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她将手放在了言秋雨的手上。   “你肯回来了?”   “嗯……”   “都解决了么?”   “还没有……”   “这样啊。那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么?”   “不是……我只是想,在接下来的这点时间里,多陪着您。”   “……也好。”   澄水苦笑了一下,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贪心。   这孩子在面对了那些之后还愿意回来,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多陪陪我吧,我很想你。”   “对不起,师父,您的养育之恩……是秋雨欠您的。”   “别说丧气话。”   澄水转过身来,回头看着言秋雨的脸。   “从小到大,你这孩子就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言秋雨握住了师父的手,泪莹莹地看着澄水。   澄水眯着眼睛:“我若是净水那般性格,便是打断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回到这里……可我毕竟不希望你压抑着自己活一辈子……哪怕未来你会与莲华宫为敌,与东州为敌……哪怕你会身死道消……只要你甘愿,你能明白自己为何活了这一生,师父不会插手你的事情。”   “我……”   “听我说完,孩子。”   澄水轻轻的搂住了言秋雨。   “可是你毕竟要知道,今生今世,你我师徒一场……你是我收的第二个徒弟。在第一个徒弟身上,师父我有个毕生的遗憾——我没能见证你大师姐的结局,没能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所以师父舍不得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所以才来了这东州,等着你的答案。”   “死也好,活也罢,人生苦短,活着,总归是要有个盼头。”   “莲华宫当初从付家收养你,多少也知道你身上担着的东西。从小到大,你偷偷联系组织的事情……我们也并非是全然不知……”   “你的命,你自己可以做主。或许你觉得我这么说很过分……师父不会要求你一定憋憋屈屈的活着,一辈子活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做一个笼中之鸟。”   “只是我希望你别忘了,你不是孑然一身的。师父来到了东州,你的师妹们,你的朋友们,也都来到了这里……他们为这里付出了许多,菱儿也怕是为了找你,消失了许久许久。”   “在定夺自己的生死之前……不妨先驻足片刻,去信任,依赖一下我们。”   “答应我,行么?”   ……   ……   言秋雨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恍惚。   “我知道……这次,已经不一样了,师父。” 第一百零七章 权衡   “原来如此。”   在绣衣直指的据点内,杭雁菱坐在客座上,听着郑乐乐完整的讲述了一遍她们的计划后,心中不由得对这位郑乐乐有了些许感慨之情。   这家伙是真的敢啊……   她的计划并不复杂,和心思单纯的付天晴与周清影不同,她的手段多少现实了点。   当然,这倒不是说诬告这种最简单直接的计策有什么值得让人敬佩的。   这家伙最了不起的地方是真他妈的敢玩儿……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事情推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这才来了多久,就已经接管了绣衣直指,把东州的大皇子训的跟狗一样,拿着前朝皇帝的生死来讹现在声势最大的皇子……这不管哪一个不小心可就是掉脑袋的罪过啊。   郑乐乐和周清影她们不同,这孩子最大的靠山就只有她那个人生最大梦想是买个三层大别墅的暗杀之王老爹,她既不是龙裔,也没有莲华宫那般规模的组织当靠山。   不小心把自己玩进去了可是没人会给她兜底的……而且就算局势稳定了,之后东州的人要是找麻烦秋后算账,他们绝对不可能去挑衅莲华宫,只有可能把这个退役暗杀之王的女儿给收拾一顿。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这一声让正好端着茶水过来给杭雁菱倒茶的大皇子听到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吓得手上一哆嗦,茶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飞溅出来的热水落在了杭雁菱的脚上。   “饶命,饶命……”   “呃……”   看着风光无限的大皇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原本还盘算着替疯婆娘出气的杭雁菱也没兴趣再这么欺负一个废人。   郑乐乐打了一声响指,大皇子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一边去。   “雁菱同学为什么叹气,是因为我的计划不够好,还是觉得风险太大?”   “后者吧,你就没考虑过万一这事儿没弄成……”   “那我便彻底得罪了二皇子,将来二皇子即位后,我会面临来自东州的追杀……嗯,这一点我当然有考虑到。不过若是我真的沦落到那一步,想必付天晴不会坐视不管吧?”   郑乐乐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端详着自己的指甲。   “他的性格,一定会出于责任心,带着我亡命天涯,照顾我这个为了帮助他而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同学一辈子……届时他就再也无心顾及别人了。”   “……”   杭雁菱咽了一口唾沫,三百多年了,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发怵的只有周清影一个人,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位。   年轻的我啊……   甭担心,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沦落到那般田地的。   奶奶滴,还好不是我被惦记上了,还真是寡有寡的好处。   “还有其他疑问吗?小姑子?”   “没有,啊?小姑子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麻烦你今晚回去劝好三公主,我和大皇子,还有清影同学最好准备,明天在鸣悦楼汇合,我会让绣衣直指把大家带到朝廷上,和二皇女当面对质——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只怕是我们的诬告并不是凭空发难,那些在朝的老官心里都有个怀疑的对象——只是他们在等着一个合适的人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算了,鸣悦楼里有不方便让三皇子见的人,还是改在对面的酒楼吧。”   总不能让龙朝花看见小小菱吧?   杭雁菱挠了挠后脑勺,反正自己这次回来原本也是打算着对二皇女发难的,东州的事情弯弯绕绕闹了这么久,也是该有个头了。   ————————————————————————————————   次日天还没亮,杭雁菱一大早的带着龙朝花朝着约定的酒楼方向走去,因为龙朝花的身份敏感,必须得尽量躲着点人才行。   此一去不光是她们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没精打采的四皇子。   这位龙朝花的同胞弟弟低垂着脑袋,跟在两人身后。   比起杭雁菱当初在宫里和他见面时的样子,四皇子皮肤黝黑,粗糙了不少,胳膊上还有着几道刚刚愈合的伤口,衣服破破烂烂的又脏又乱,倒是有那么几分他心向往之的大侠模样了。   他就那么沉默无语的跟在两人身后,不复之前的嚣张。   杭雁菱时不时的回头看他两眼,多少有些在意。   “怎么了?”   裹着一身黑袍以掩藏身份的龙朝花挽着已经是成年人体型的凛夜,小鸟依人的依靠着,声音软软糯糯的,恨不得粘在她的身上。   “你对你弟弟做啥了?昨晚看你心气儿太高了没好意思问……你收拾他了?”   “我不过是让他离开宫闱,亲眼见识见识东州罢了,不用管它,这次回了皇都,何去何从由着他去。不再那么聒噪也是好事。”   龙朝花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随后就很没趣的扭回头来,继续挨着凛夜。   凛夜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的答应跟我一起回到皇宫里……毕竟……”   当初的宗教之争,竭尽全力去从恶女手中拯救了东州百姓的龙朝花,却在不久之后被她的父皇狠狠地背叛了。   被人喊了两辈子毒虫,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龙朝花还是没能坐视东州的百姓陷于水火,用自己的方式在帮着东州的百姓。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和疯郎君一起当乞丐,可她心里头还是记挂着公主的职责的。   唉……   眼看着几人走到了酒楼跟前,杭雁菱抬头看了一眼灯火仍未熄灭的鸣悦楼,这次回来特意嘱咐过周清影要瞒着小小菱,毕竟这种事儿风险太大,能少卷进来一个就少一个。   等之后尘埃落定了,去见她一面吧。   心绪杂乱的杭雁菱拐过弯绕到了酒楼的正门,眼睛忽然看到了大门前面站着两个人的黑影。   一男一女,俩人坐在小马扎上聊着天,手里都拿着一个桶。   一股子油乎乎的香味儿飘了过来。   凛夜提鼻子一闻,脑子里面立刻蹦出了这熟悉味道的名字——方便面??   再仔细一看,这坐着的俩人不正是穿越者二人组,付天晴和米欣桐么。   这俩人大晚上的坐在这儿吃的哪门子泡面啊……   “咳,咳咳。”   凛夜咳嗽了一声,米欣桐率先反应了过来,她冲着凛夜一行人招了招手,走到一旁把酒楼的大门推开,在大堂里点明了蜡烛。   年轻的付天晴也放下了泡面桶,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走到了凛夜的跟前。   因为酒楼大堂里点了蜡烛,微微的光线让付天晴看清楚了来者的模样。   三皇子四皇子这对儿兄妹他倒是认识,目光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了凛夜的身上。   郑乐乐说,今天凌晨会给他一个惊喜,指的大概就是这位了。   一位……妖艳的旗袍御姐。   长得是很漂亮没错,但付天晴清楚,以郑乐乐的为人,若来的真是一位单纯的大美女,不可能放任着他过来看。   因为熬夜太多,脑子有些迷糊的付天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号人,只能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和凛夜大眼瞪小眼。   杭雁菱也同样看着年轻的自己。   许久没见,付天晴也和之前分别时大不一样了。   神色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也十分明显。   这段日子里他应当也没少折腾,这狼狈的德行快和自己前世来东州要饭时差不多了。   杭雁菱正心理唏嘘着,一直端详的付天晴主动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阁下怎么称呼?”   “我恁爹。”   近乎是肌肉反应的,杭雁菱给出了答复。   毕竟总不能直接承认我是杭雁菱,这不得给三皇子活活腻歪死。   没想到接连熬夜,已经有些精神恍惚的付天晴茅塞顿开地一拍巴掌。   “爸,你打扮成这样可就对不起我妈了啊!真他妈成了神就为所欲为是吧?我跟你说我当了你19年的儿子,是这没看出来你喜好这骚唧唧的样儿,你瞅瞅你这打扮的,还旗袍,一大老爷们穿高开叉露大腿你没毛病吧?!您这三甲医院的外科大夫要不挂个内科号去治治脑子?我跟你说我告我妈——”   “啪。”   杭雁菱面无表情的一个大耳光子把付天晴甩在了地上。   这孩子一定是连续熬夜把自己的脑子给熬坏了。   嗯。   “你看我说你两句你还急眼了,咋,破防啦?当初说我电脑里的小**的时候我看你挺带劲的啊,还还还搂着人小姑娘,你知道人什么身份吗?你不知道身份你也看看年龄啊,你咋跟墨翁那个老鳖登一样什么岁数的都下得去嘴!?”   “……………………那个,呆婆娘,你先带着你弟弟上楼去,我有些事情要和这位聊聊。”   “嗯。”   龙朝花看了一眼付天晴,又看了一眼凛夜,噗嗤笑了一声,背着手走进了大堂里。   臊眉耷眼的四皇子看了一眼被一巴掌扇倒在地的偶像,刚打起来的精神又萎靡了下去,满嘴嘟囔着:“我还是太年轻了,跟在龙朝花屁股后面一起进了酒楼。”   付天晴见两人走远了,叹了一口气,晃晃悠悠的捂着挨打的半边脸站了起来,费劲地抬起眼皮。   “咋了,从黑狐狸变成人的时候加料太多,过度成长了?”   “……你这不是认出我来了么。”   “废话,我又不蠢。”   付天晴抱着肩膀走到了酒楼旁的胡同里,扭头看着凛夜:“我猜你现在是不方便暴露身份吧,否则你早该回来看看你妹妹了。”   杭雁菱跟了上来,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小小菱还好么?”   “很不好,一直在勉强自己,跟我比谁熬夜的晚,你那个妹子除了你谁的话都不听,我是拿她没办法。”   “唉……”   “别叹气了,总之都还行。小秋雨怎么样了?”   “你妹妹跟我妹妹情况差不多,都是谁的话也不听……好不容易劝住了。”   “她打算干嘛?”   “成为妖族的地脉之主,避免东州被搞垮。”   “好家伙,一个个的都那么惦记着妖族的那点儿地脉——长话短说,我不觉得你真指望着一次逼宫真能阻止她的行动。还有什么计划,我听你的。”   “……好,我听说你和二皇子结盟了是吧?”   “嗯,怎的?”   “明天别和我们一起行动,今晚也别回鸣悦楼了。”   “那我干嘛去?”   “给二皇子通风报信去,把我们的计划全盘泄露给二皇子。”   “让我博取她的信任?行……”   “明天在朝堂上也和我们站在对立的一方,极力维护二皇子,表忠心。”   “嗯,不过……我们已经碰面了,不会被二皇子的手下察觉,起疑吗?”   “或许会,所以要上演一出苦肉计,佯装我们闹翻了的样子。”   杭雁菱非常痛心的叹了一口气。   “得委屈你了。”   “……老杭,我觉得刚才你那一巴掌够带劲的了。”   “还不够带劲,你看,现在东州死不了人,有我的力量维持着,我保证你不会真出事儿。”   “老杭,咱们关系这么铁,你能不能——”   付天晴的话还没说完,杭雁菱猛地抬手一巴掌,抽在了付天晴的脸上。   “就是不把你当外人我才下得去手,换了旁人我哪个都舍不得扇啊。”   这一巴掌甩的用力,愣是给付天晴打破了鼻子。   付天晴愣了一下,大骂一声:“他妈的!!!耽误老子赚钱是吧!!你等着!!!”   说罢捂着淌着鼻血的鼻子,迅速的扭头就跑,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看着付天晴消失的身影,杭雁菱叹了一口气。   要想解决游吟诗人,得先把二皇子摆平了再说。   这位横空出世的二皇子靠着一手疫病将东州搅了个天翻地覆,一时间乱了所有人的阵脚。   可棋局有棋局的规则,每个棋子都有每个棋子的弱点。   二皇子的依靠着疫病迅速收拢着民心,却还是没能补足她的致命短板——根基。   她最大的弱点,便是在东州的根基太浅了。   即便是原本的二皇女积攒下来的人脉为她所用,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一直在极力避免和原本支持二皇子的老臣接触。   心腹,可用之人,眼线,这些其他皇子的标配,二皇子都没有。   收拢真阳观也好,挑拨和激化平民贵族的矛盾也好。   二皇子做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在收割平民老百姓的信仰之外,还要去拉拢那些在朝有势的人群。   她需要民心之外的资源,需要重新积攒人脉。   可这一切却因为付天晴的突然干涉,她的计划被打乱了。   民心是好糊弄,可是在朝的那些势力她还没来得及收割太多。   可想而知,她现在身边很缺人吧。   阿衍是个记性不好,根本没办法参与到阴谋之中的人。   泫溟再怎么强大,也终究只是草莽,不可能熟悉龙朝之内的规则。   她需要可信的心腹,强大的,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有足够理由被她信任的。   当然,这个心腹一定不会是付天晴。   当然,付天晴所做的一切也并不是白费功夫。   那权宜之计的结盟和岌岌可危的信任,会给之后的计划铺好道路。   所以……   “抱歉啦,另一个我,这次得弃车保帅,让你当弃子了。”   杭雁菱挠了挠后脑勺,吐了一下舌头。   “毕竟是你自己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无条件支持的嘛。” 第一百零八章 对峙   一切都按部就班,历史在缓缓地向前推进。   月光毫无挂碍的落下,天空也迎来了日出。   今天是上朝的日子,东州接连的动乱让这一向皇帝汇报工作的制度变成了并没有太大实际意义的走过场。   大皇子颓废的不见踪影,二皇子终日在自己的殿内,打着研究疫病的名义始终不见人。   三皇子反叛出逃,四皇子失踪,五皇子年龄太小,即便是来了也顶多是坐在那里。   东州的朝政这几日都是由几位顶梁大臣把持着的。   原本龙武义带来的高压统治宣告结束,东州难免冒出了许多牛鬼蛇神来。   大臣们忙的焦头烂额的同时,也纷纷暗藏了私心,从中渔取利益。   若不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资格盯着,只怕东州的乱子只会比疫病造成的热闹更大。   今天轮到龙虎王何奎当班了,按照早朝的规矩,凌晨五点文武百官就得在大殿外候着,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在金殿内议事。   不过皇帝不在了之后,这帮官员忽然一个个身体不适,告病不来,来的无非也是哭穷要钱的。   何奎一向看不惯这种事情,不过陛下不在,他也没那个心气儿去管了,只坐着个小板凳抱着肩膀打瞌睡。   眼皮儿似沉非沉的时候,他远远地感知到了一阵脚步声。   “哦?”   很熟悉的声音,是大皇子来了。   他今儿个怎么有心思上朝了?   听脚步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大皇子这几日不是在绣衣直指那边不知道捣鼓着什么东西呢么?   何奎因为自家孙子的站队问题,心里头挺不待见这几个东州皇嗣的,非要说立场的话,他反而更喜欢鸣悦楼的那对儿付家兄妹俩。   差不多等新帝的人选确立之后,自己就可以打个报告,辞职退休回家,不耽误后人往上爬咯。   ……   嗯?   等等。   嗯???   年龄快小三百的何奎看清了走过来的几人,硬是愣神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面色铁青的走在头里的的确是大皇子龙朝晨没错,可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   一个是前阵子逃出了囚牢,目前正在被全国通缉的三皇女。   一个是传闻当中被三皇女绑架带走,生死不明地四皇子。   再之后的是那个莲华宫的嫌疑人周清影,以及两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这……   这是什么组合?   何奎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主动走到了大皇子跟前拦住了他。   “殿下,这是……”   大皇子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对劲,模样十分的萎靡,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臊眉耷眼,完全没有之前那份对皇权的绝对自信了。   虽说这小子认清现实是件好事,不过也不至于颓成这个样子啊。   还有……   “何将军,许久不见。”   三皇子的主动打招呼又让何奎吓了一跳,他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位立场极其复杂的皇子开口,这被突然问候了一声,啊呃了一下,低下头看着龙朝花。   怪事,怪事。   原本趾高气昂,胜券在握的大皇子宛若一头丧家之犬。   可被东州通缉,四处流窜的毒虫皇女如今却是满脸的喜色……可能自打这孩子出生到现在,脸上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笑容过。   龙朝花搂着一旁女子的胳膊,小鸟依人地靠着,像是炫耀一样地说道:“给您介绍一下,凛夜,我的客卿之一,您或许见过。”   “……”   何奎抬起头来看着这一脸无奈的凛夜,这也不用问啊,显然把毒虫变成怀春少女的元凶就是这位凛夜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这么好使,得赶快讨教讨教,给自家那帮野心勃勃的后代们也用一下,让他们多少老实点。   “嘶……哦?”   何奎盯着凛夜看了一会儿,有些纳闷地哦了一声。   这位女子身上多少有点妖族的味道,虽然隐藏的很好,但并不难发现她吐息之间的规律和常人有异。   看不出来具体的实力,但应当不是凡类。   虽然生得一副妖艳婀娜的皮囊,但眉眼之间却是个随和的样子,还挺有礼貌的跟何奎行了个礼。   “三殿下这次回来……是为了上朝的?”   虽然毒虫皇女完全变了个样子,但通缉犯毕竟是通缉犯,何奎不可能放任这个当初引起黑白狐之争的其中一方随便进去上朝。   这毒虫皇女是个极端又危险的孩子,若是在朝堂之上发起癫来弄死几个,再把东州搅成一滩浑水。何奎可没办法跟九泉之下的付瀚海将军交代了。   “我来不是为了上朝,是为了找我二姐对峙。”   龙朝花依靠着杭雁菱,脸上笑容满满。   “毕竟当初分明是说我杀了父皇,要把我处死,事后又把另一个人关了起来。这事儿我总得讨要个说法才是吧?”   “啊……那……”   何奎扫了一眼大皇子,心道这诬陷你的罪魁祸首不就在你跟前么,有事儿你们私下解决,没什么上朝的必要。   大皇子有些躲闪地低下了头,站在大皇子身后的另一个何奎不认识的小姑娘笑着走了出来,对着何奎拱了拱手   “何将军,不记得我了?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这话不一般都是长辈对晚辈说吗?   怎么到你这儿反客为主了?   何奎只觉得情况太乱,惹得自己脑袋疼,那小姑娘也不卖关子,笑嘻嘻地说道:“我是修不法的女儿,郑乐乐。”   “修不法?哦——你就是那个……啊呀啊呀,你怎么会来东州了,这姓修的小子也不和我说一声。”   何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头却更是糊涂了。   这八竿子打不着,离开东州十几年的修不法怎么又和这档子事儿扯上关系了。   “您和我父亲是故交了,我喊您一声伯父也不为过,还请伯父让一让吧,今天的早朝很重要,事关先帝,我们几个人凑到一起也不容易,要是今天不说个清楚,就怕是真相再无昭雪的一天了。”   “你们来……是为了陛下?”   糊涂归糊涂,一旦牵扯到了龙武义,何奎的脸还是严肃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刚来东州,听说陛下不幸离世,我也很纳闷,索性按着爸爸教给我的手段查了查,可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这不,三位当事人我都带来了,今天便是要在朝堂上大家好好说道说道。”   郑乐乐对答的行云流水,不卑不亢,让何奎不由得对这位十几年没见的故人之女刮目相看。   “能将这几位聚在一起,小侄女也是本事不小,不过事关陛下,兹事重大,你如此年幼,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为好。”   “伯父不必担心,其实您心里头也清楚,这事儿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且拖得越久,麻烦也就越多。就当是侄女替伯父排忧解难吧。”   “呵呵——排忧解难啊。”   郑乐乐的话音刚落下,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回应:“我看更像是排除政敌吧?”   说话的是登上玉阶,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走来的二皇子。   何奎见到二皇子现身,心里蓦然沉了一下。   这下好了,连这位都从自己的宫里出来了——那这么一来,陛下的事情,只怕是的的确确有了新的眉目了。   何奎不再作声,看着这分成两拨的两派人马。   眼下当真堪称奇景,绝对不可能彼此相容的大皇子和三皇子站成了一伙儿,而二皇子也并非只身一人,她身后站着南州来的龙裔,也是这次皇选当中唯一一个可能对二皇子造成威胁的付天晴。   这两拨人是怎么结盟的,又是怎么对立起来的。   “哎呀……我当真是老了,几位,到朝堂上来吧。我想整个东州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何奎不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他让开了通往朝堂的道路。   郑乐乐见状笑了笑,忽然扭头面向了二皇子,轻轻的歪了一下头。   “还请二殿下不要误会,我今天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哦?这话说得……今天你们不是要来议论谁才是杀了父皇的真凶吗?无非就是在你们几个人当中出来那么一位,怎么会牵扯到我的头上?”   “不,你误会了。”   郑乐乐的视线越过了二皇子,看向了二皇子身后的付天晴。   她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很大幅度地倾斜了一下,探头看了一眼付天晴,笑意更浓:“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个男人如今站在你的身后,唯你马首是瞻——这一点让我很不爽,仅此而已。”   ——————————————————————————————   今天的早朝,来的人史无前例的多。   距离正式上朝还有一段时间,那些告病在家的官员们却一下子都跟还魂了一样地跑到了朝堂之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皇子与二皇子这般排场意味着什么。   整个朝堂因为再次被上朝的官员填满而恢复了些许生气,但众人鸦雀无声的样子却再度给这片空间增添了许多憋闷。   几位皇子还有付天晴落了座,周清影、凛夜、郑乐乐则是坐在御座旁的木椅上。   从人数的多寡来看,在东州民心最盛的二皇子反而有些不利,而大皇子好像也不是他们那一派说了算的。   他始终如坐针毡,心绪不定的样子,又让人不由觉得没办法和一旁镇定自若的二皇子同台竞技。   所有人都不说话,率先开口的人是郑乐乐。   这场“诬告”的主谋。   “我不久之前和大皇子掏心掏肺,极为坦诚地交流了一番——当初的那场宗教之争我虽然没能亲身经历,但那其中藏有不少的隐情……据我所知的是,大皇子当初之所以会指责三皇子为杀人凶手,不过是一时激愤,看到父亲被刺伤后热血上涌。事实上——直到他指认三皇子的那一刻,先帝并未死去,仍在太医院当中接受救治。”   郑乐乐是看着二皇子说的这番话。   二皇子也笑着回应:“我大哥平日里端庄稳重,没想到也会有热血上涌的时候?”   “当然,因为这段事情最好的解释就是‘热血上涌’,东州有东州的规矩,我在好好遵守……还是说二皇子知道点什么,打算拆一下我的台,但讲无妨。”   “没什么,只是事关父亲的死,我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说的那般坦诚。”   “哦……我明白了,您是想让我给出证据是吧?”   郑乐乐眨了眨眼:“据绣衣直指的调查,陛下身上的确有一处并不知名的刀伤,只可惜的是那天晚上太医院当差的几位太医如今已经寻不见人了。听说是不久之后感染了妖化病,死掉了。”   “哎呀……”   二皇子噗嗤一笑;“容我驳你一句,只怕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如今的东州死不了人,那帮太医怎么可能……”   “嗯?东州死不了人吗?”   郑乐乐疑惑的眨了眨眼;“既然东州如今死不了人,那么先帝是如何死去的?”   “……”   “你看,这就解释不通了。毕竟……如果他们真的没死,那他们如今的处境是否和陛下一样呢?”   “或许是他们畏罪潜逃了也说不定。”   郑乐乐摇了摇头:“我想,二殿下还是认了我的说法,乖乖承认那几个太医是感染妖化病而死的比较好。这样能省很多麻烦。”   “麻烦?你无非就是想办法把我牵扯进去就是了。”   二皇子轻蔑的摇了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的。”   郑乐乐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径直的问道:“所以我想问问二殿下,黑白狐狸交战,陛下遇刺那天晚上,您在做什么。”   “我?东州那天晚上雷雨交加,又有怪物缠斗,我自然是躲在我的宫里瑟瑟发抖,不肯出门。”   “换而言之,就是解释不清对吗?”   “……小妹妹,你的敌意是否太过明显了?”   “我在门口就说过了,我今天不是在针对你。只是在不爽……”   郑乐乐眨了眨眼:“大皇子诬告了三皇子,他们两个人虽然各有恩怨,但那天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知道他们当天在做什么……四皇子嘛,我和他并不熟悉,若是二皇子觉得这位少年有杀害陛下的嫌疑,也可以尽管说出来。”   “真凶自然不可能使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你带来的人里不是有个承认了杀死了父皇的女孩儿么?”   二皇子扫了一眼周清影,刚要继续说下去,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神情又恢复了正常。   没关系的,这种程度的破绽,对方不可能抓得到——   ……   ……   “也就是说,您觉得刺杀者会是莲花宫的周清影同学?可这就奇怪了,她和陛下无冤无仇姑且不提,自己也没有能够和陛下抗衡的力量吧?她若是能行刺成功,无异于用勺子挖空了大海。”   “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当天我不在那里,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倒是也不觉得父皇会败在她的手上,可万一她真有什么手段呢?”   “这样啊……可是清影同学亲口告诉我说……分明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的呀。不然一个凝元期的人再怎么厉害,皇宫内若是没有内应,也不可能进来的这么轻松吧?” 第一百零九章 针锋相对   “周清影还有幕后雇佣者”这个说法一出口,不过光二皇子愣了,就连周清影自己的眼神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却见郑乐乐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段时间,宫中出了内鬼,一方面胁迫着这位倒霉的莲花宫三弟子来做替死鬼,另一方方面则是偷偷给她打开了通路,让她一路畅通无阻。所以……我想会成为内鬼的人,一定是当时还留在宫中的人。”   这样一来,几乎就跟戳着二皇子的脑袋指认她就是带路党没区别了。   二皇子阴森森的冷笑:“我就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暗杀者只要成功进了皇宫就是有内应,是么?”   “是——说到暗杀,我是暗杀之王的女儿。说到当事人,我也和周清影是琳琅书院同一届的同学,我知道她有几斤几两。”   坐在旁边一直没机会吭声的付天晴一看机会来了,连忙嚷了一声:“论同学,我还和她是同学呢,一个同学算什么的,我不也还好好的坐在这里,难道你敢说我也是凭借着内应进来的??”   看似是给二皇子帮腔,实则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是在把局势搅的不利于二皇子。   鉴于付天晴本来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金钱入脑的暴发户形象,这种跳脚发言倒是正常。   只不过二皇子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郑乐乐看着付天晴,眨了眨眼,笑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凑在唇边。   “嘘——”   “怎么,不沾理还不让人说——”   【小天晴,躲开点。】   墨翁的声音在付天晴的脑内响起之时,身体的使用权瞬间切换,战斗经验丰富的墨翁双手按着扶手用力往下一按,整个人的屁股离开凳子面了四厘米。   在付天晴的子孙根的位置上,赫然冒出来了一截锐利的金属片来。   这不知道是从何种角度射过来的小刀,若是付天晴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只怕是从此之后可以自由进出宫中了。   虽说在如今的东州重新接上也不是不行,不过但凡是个正常男人看到自己的凳子上那个部位下头突然冒出一截五厘米长的刀尖来,哪怕是金丹修士心里都都得犯个嘀咕。   “噫……”   重新恢复身体控制权的付天晴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的小女朋友,郑乐乐歪着头。   “你看,就连我这种程度的暗杀者都能轻易地做到这种事情……东州皇宫内的那些个兵力都是被身为暗杀之王的我父亲逐一训练过的,至少在暗杀与应对暗杀方面,他们只会比我更强。周清影再天赋异禀,她这个岁数,这个修为也不可能凭借着自身的能力进来这里——所以我说了,一·定·有·内·鬼,你……明白?”   听着小女朋友一字一句的说话样子,付天晴欲哭无泪的瞥了一眼郑乐乐阵营当中,某位穿着旗袍翘着二郎腿,拿着个折扇掩着嘴巴看戏的大美女。   别搁那负责貌美如花了,救一下啊。   老杭看了一眼付天晴,又看了一眼凳子上冒出来的那截刀尖,翘起来的二郎腿不自觉地夹紧了一下,她悄悄地将满是汗水的掌心在盖在腿弯的旗袍上面蹭了蹭,咳嗽了一声:“咳咳,二皇子有所疑问也是正常的,清影姑娘,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的你到皇宫里去背黑锅的?”   的确,东州的众人现在最好奇的便是这么一个南州来的小姑娘究竟如何做到潜入戒备森严的宫中刺杀陛下,又是有什么动机能让一个南州的女娃娃和皇帝陛下产生如此矛盾。   前者已经有了一个合理的答案:宫中有内鬼接应。   而周清影此时的回答关乎到后者。   可他们哪里想得到当时的周清影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去阻止黑桦,哪里有什么幕后指使。   看了一眼二皇子,短暂地思忖了过后,还是决定相信一把杭雁菱的安排。   “是组织。”   这位刺杀皇帝的重刑犯在那么多天之后,第一次开口说出了那天的原委。   她直接跳过了自己的立场,站在黑桦的立场上说道:“我所效力的组织,便是在宗教之争那一天,混进了皇都之内和官兵们厮杀的妖族……当时我接到了命令,其他人负责在外头和官兵战斗,只制造混乱。而我则趁乱跑到皇宫之内,将皇帝杀死……本来我们是这么计划的。”   郑乐乐接过话茬来,每给东州的众人以及二皇子反应过来思考的时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组织不组织的,不过你那天晚上来到皇宫里,真就一路畅通无阻?”   “是的,军队都去和组织应战了。”   “那绣衣直指呢?”   “呃……我不知道。”   周清影毕竟是个实诚孩子,撒谎撒不了太多。   冒用黑桦的动机已经是她的极限,若让她说出更多细节来,她还真的没付天晴那份睁眼瞎说的功夫。   不过这种程度已经够郑乐乐使用了。   她笑着看向二皇子:“那么请容我问一句,清影同学提到的那个所谓组织,和二皇子你应当关系匪浅吧?”   这就是凭空污人清白,纯纯的诬告了。   二皇子正要反驳,郑乐乐却抢先一步答道:“否则即便是军队倾巢而出,朝中也有绣衣直指作为暗卫守护最后的安全,我手里可是有当天绣衣直指的布防图的,若你不信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看——绣衣直指们当晚接到了特殊的调令,将关键节点上的几人调离了岗哨,能做到这种事情的除了皇帝本人,大抵也只有皇子们有资格这么做了吧?”   绣衣直指直接对皇帝负责,事实上当天晚上调离暗卫的是龙武义本人。   但是老皇帝已经死了,能够诉说真相的人不复存在。   二皇子瞪了一眼大皇子,恼怒之下低声道:“我怎么记得,除了父亲之外,只有被委任指挥使的大哥才有资格调动绣衣直指……说不定当天晚上正是他杀了父皇,然后让这个周清影过来替他顶罪,所以才将岗哨调离,方便她进宫。”   ——————————————————————   “诶——”   郑乐乐听到二皇子说出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更说不通了啊。如果是他要杀皇帝,那也应当是为了嫁祸给三皇子,这要再多个见证者就完全是多此一举了。所以这件事只有可能是大皇子、三皇子之外的人做的……二皇子,你仔细看看,你剩下的这几个兄弟姐妹。究竟谁能有资格调动绣衣直指,并且拥有充足的动机的?”   这句话说到更是直白,二皇子被一句话戳进到了肺管子里。   “你的意思无非便是说我呗,呵呵,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在你这漏洞百出的逻辑里,我似乎真成了唯一一个能够刺杀老皇帝的人选了。”   二皇子气的笑出了声来。   她知道郑乐乐说的话漏洞百出,全都是放屁。   可她没办法反驳。   不管是当晚绣衣直指的布防也好,周清影是否听命于组织也好。   这些她心中都清楚的情报都不能说出来,否则会牵扯到她自己也在隐藏的秘密。   郑乐乐的一切逻辑都建立在“龙朝露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基础上。   明明知道真相并非如此,却也投鼠忌器,无法反驳。   命运不是应当站在自己这边么,从哪儿又蹦出来了一个南州人,来给自己搞事情。   付天晴也硬着头皮,在此时帮腔道:“等等,为什么非要认为是皇子调动的绣衣直指布防?我听说绣衣直指只对皇帝陛下和大皇子效忠啊……”   “只要你顶着一张龙裔的脸,去找到当天晚上的绣衣直指让他们让路,说要找父亲说些机密的事情……如此一来,短暂的调离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那也不合理啊,龙武义堂堂一届东州帝王,即便是金丹期之内也是鲜有敌手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如此轻易的算计……”   “陛下确实实力非凡,不过也正是如此,我才会断定做这件事的一定是皇子。”   郑乐乐看着二皇子,笑着说到:“若是别的大臣做这种事被陛下察觉,早就被陛下除掉了吧?可毕竟虎毒不食子,连对待三皇女那般名声的女儿陛下都能做到百般容让,说真的,若不是三皇子当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那种事,我真以为是她做得呢。”   三皇子当天变成狐妖侵害东州,反倒成了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二皇子龙朝露看着如今的局势,哈哈大笑了一声,抬起双手拍了拍。   “好,好……真好。”   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再理会坐席之间的辩论,而是转过身来,看着下面默默见证着这场唇枪舌剑的臣子们。   “瞧啊,一个突然从南州冒出来的野丫头,只是随便胡诌了那么几句就把我说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这些天我为东州尽过的心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试问……若是没有我的药丸和帮助,尔等如何能够今天好好的跪在这里?怎么我被如此发难之时,唯一帮着我说话的是另一个南州人,你们呢?都哑巴了???”   她在寻求帮助,寻求变数。   她在试图利用自己在这场疫病期间制造出来的人脉。   杭雁菱见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将二皇子逼上绝路,正是郑乐乐的打算。   郑乐乐并不是个设计阴谋诡计的高手,可在识人识心,玩弄人心上……她的确比二皇子强得多。   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二皇子终于还是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短板。   靠着疫病强行拉拢来的好感,和对于个人的魅力而发自内心的“服从”是两码事。   她虽然手段不俗,但却致命性的不熟悉朝廷,不熟悉人心。   不熟悉这场宫闱之内的游戏规则。   她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候提供了帮助的“医生”,可她的舞台却并不是在医院,而是朝堂。   因而……   在大声用自己治病的这一点去要求下方的“患者”们回报你的时候,就已经输麻了。   群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这帮人精可不会因为二皇子这么几句话就当出头鸟。   全场鸦雀无声,没人回应二皇子的呼唤,没人给二皇子站场。   在这一刻二皇子提前体验了当上皇帝之后所谓的“孤家寡人”是怎样一种感觉。   “哈哈,哈哈哈,好,好。”   自从更换了身份以来,一直顺风顺水未曾吃过瘪的二皇子今天这是第一次遇到真正意义上的打击。   她看着付天晴,看着自己唯一的盟友,也是原本顺畅的计划里出现的第一个异常点。   她看着这个一直在帮着自己说话,却反而在拖后腿的猪队友,这个渴望贩卖妖族的奴隶贩子,这个自己瞧不上眼的渣滓。   不。   不是的。   二皇子指闭上了眼。   她知道的,她心里一直很清楚。   付天晴根本不是他这一伙儿的。   两人根本不是队友。   她一直知道付天晴之前的说辞都是在糊弄自己。   她也一直是这么应对付天晴的,从未把他当成过值得信赖的人。   看着付天晴茫然的表情。   看着那股熟悉的感觉在付天晴身上散发出来。   看着一直不说话的那个名为凛夜,从未露过面的女子。   龙朝露笑了一声。   这一刻,她隐约的好像弄明白了一切。   计划并不是从付天晴胡搅蛮缠的要跟自己谈合作开始出现异常的……   真正的混乱,是从那个叫凛夜的女人出现在毒虫皇女身边开始的。   她就好像是在齿轮转动之前提前卡进去的铁片一样,将一切卡主,把什么都搞得乱七八糟。   “付天晴,你也不必帮我说话了。”   “怎么?”   “你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想从我身上知道吗?我答应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朝堂之上。   龙朝露坦然的说出了自己和付天晴的交易,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来了一把剑扔在了地上,看着付天晴   “我可以把我的一切想法都告诉你,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甚至我之后也可以让你当上这个皇帝,前提是——你去把这个叫凛夜的女人,一剑给我杀了。”   “……”   “怎么,不肯做吗?” 第一百一十章 朝堂?江湖?   满堂沉默,众人皆惊。   在这朝堂之上,没有人不去遵守这自古以来传承千年的游戏规则。   平庸者也好,野心者也罢。   这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凛夜撑开了扇子,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二皇子。   这位从小被狸猫换太子的女孩儿,在江湖之中流落飘零,对这皇朝盛世只有满腔的愤恨。   她被妖族抚养,得知地脉之谜,她用这些皇权游戏之外的资源来入侵了皇嗣争夺的游戏。   可她终究是个半途入局者,比起皇子,她更像个江湖草莽的野心家。   和一辈子都在与皇朝的规则斡旋,和臣子斡旋,和子民斡旋的莉绯女皇比起来,虽有相似,但龙朝露绝无可能将她的经历和人生复刻。   “唉……”   凛夜点了点头,轻轻摇晃了一下扇子,依靠着椅子背。   付天晴看着丢在地上的短剑,看着突然厉声呵斥自己的皇子,微微的愕然之后,笑着反问道:“我虽然和这位凛夜姑娘不是一伙儿,但你这让我公然在朝堂之上动手杀人,摆明了是不想让我在东州混下去了啊……咱们冷静冷静,再好好想想?”   “我现在很冷静。”   龙朝露咧开了嘴巴,她的眉毛颤抖了两下,号称绝艳京城的容貌并未因情绪的波澜而扭曲。   她缓缓走向了年轻的付天晴,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看着少年人的容貌。   “在这朝堂之上,你是我唯一的拥趸者,不管你怀揣着怎样的目的——只要杀了她,你什么都能得到,我向你保证。”   “这就奇怪了,和你作对的是郑乐乐,你让我杀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做什么?”   “因为我突然很讨厌她,我忽然觉得我所面对的一切困难都和这个女人摆脱不了关系,我甚至觉得你之所以会出现在我面前,也是那个女人计划的一环……有她在,我便无法彻底的信任你。”   “呃……”   “反正她既不是皇嗣,也不是什么莲华宫的子弟,无非就是三公主的一个客卿,即便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她也不会牵连到什么人,我身为一朝的皇女,杀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资格总是有的吧?”   付天晴看着凑近自己的二皇女。   看着二皇女眼中的执著。   他叹了一口气。   这是在破防之后,似乎明白了一切的表情。   她似乎一直觉得自己之前一直很顺利,老杭是个不可控的变数,觉得除掉了老杭,之后的烂摊子她都可以收拾。   的确……   如果不是老杭变成了那头黑色的狐狸,说不定东州就会被毁。   如果不是老杭在地脉延伸了不死的力量,说不定疫病的危害会无止境的扩散,除了皇女的丹药之外没有任何反制的办法。   如果不是老杭托梦自己,告知了龙朝露的来历,恐怕自己不会冒险去和她对峙。   但是……   截止到目前这个时间点,她还是被玩弄在鼓里。   “抱歉,我杀不了她。”   “怎么,不舍得?”   “不……”   付天晴苦笑一下,挠了挠后脑勺。   “你好像是觉得不死之力是我在掌控,所以才让我去杀了她对吧——很抱歉,我虽然知道绕开这股力量的办法,但归根结底。”   付天晴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来,指向了凛夜。   “让东州迄今为止不会有人死去,阻抗着一切死亡,庇佑着黎民苍生,完成了近乎神明般伟业的人……正是你所指向的那位。”   “……”   嘎巴。   二皇子捏断了自己为了秉持优雅而留下的长指甲,她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   怨毒几乎化作实质,宛若滴落的毒液。   “神明?她也配?”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付天晴的话语,跟随者二皇子一同看向了杭雁菱,看向了如今的凛夜。   东州不会有人死,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但没人知道这是谁做的。   这份力量不显山不漏水,没有任何痕迹,只是在无私的去拯救着所有人,妖族,人类。   虽然它给整个东州兜了底,可却因为不显眼,因为无法被证实,它在政治场上完全无法和二皇女的药丸那般有效的聚拢民心。   可相应的,这也恰恰证明了使用这份力量的人不出于任何目的。   真的只是为了救人,而在救人。   那家伙……   是圣人吗……?   凛夜看着群臣的目光,收拢了扇子。   紫色的藤条从地面抽出,依附在了她屁股之下的椅子上,它们彼此缠绕,纠结,最后凝聚成了一方藤条铸成的座椅。   和那皇朝之上无人敢坐的龙椅一样,威严万端。   凛夜坐在了紫金木的王座之上,眯缝着眼睛笑了一下。   “哎呀?露馅儿了?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她的头发动了动,从发丝之间冒出来了一对儿狐狸的耳朵。   她的身背后缓缓地舞出了一条硕大的漆黑色狐狸尾巴,垂落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真是狐狸的尾巴怎么也藏不住啊,你说是吧?”   这位不死之力的主人显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只狐妖。   一只胆敢大摇大摆的坐在东州的朝堂之上,环绕在皇嗣周围,睥睨着满朝文武的狐妖。   若是放在以前的任何时候,东州的朝堂上混进来了妖族,只怕是会被镇守的金丹修士当场诛杀,神魂湮灭。   可东州的大将军,龙虎王何奎沉默的看着荆藤王座上的狐妖女子,沉默着攥紧了拳头。   他是被这份力量从奈何桥硬生生拉回来的,所以他很清楚。   这份保佑着苍生不死的力量的确存在。   而这份力量如今正凝成了王座,以臣服的姿态被那个狐妖坐在屁股下面。   无私拯救世人的……的确是这头狐妖。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而同样的,二皇子也没想到。   龙朝露看着那个堂而皇之的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坐在紫藤王座上以东州的救世主自居,大摇大摆的展露自己妖族身份的狐狸,气的满口牙齿都咬碎了。   自己用尽了手段才将妖族带进了皇宫之内。   自己用尽了手段才获得了救世主的名声。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就能轻松的做到?   命运瞎了眼了吗?为什么要让这个女人坐享其成?   可讽刺的是,凛夜的真实身份是二皇子自己主动去挑开来的,这份自取其辱的感觉让二皇子非常的不爽。   “哎呀……”   郑乐乐看着二皇子的惨状,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嘴唇。   几乎没人听得到她的低声呢喃——   “真是美味的愤怒和绝望,感谢款待咯。”   最终,自取其辱的二皇子拂袖离去。   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自然没人能够真的将二皇子坐实为杀害龙武义的凶兽。   没有足够多的关注,自然也没兴趣在这已经易主的舞台上表演。   “若是你们真的如此指望一个妖族,那便随你们去吧。”   仅仅留下了这么一句,二皇子分开了挡路的文武群臣,离开了。   ————————————————————————————————————   散朝之后的一个时辰。   在二皇子的寝殿之内,泫溟忧心忡忡的看着回来之后一言不发的龙朝露。   她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的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节。   从小看着龙朝露长大,她明白这个孩子受到打击时的样子。   那副表情和当初捡到她时一样,是被一切抛弃,憎恨着一切的表情。   “你没事吧……”   泫溟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龙朝露跟前,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龙朝露的肩膀。   “我——”   龙朝露抬起头来,在看到泫溟的表情后,她的喉咙蠕动了一下,脸上勉强地挤出了笑容:“我没事。”   “哦,那……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泫溟斟酌着她不擅长的言辞。   “要啊,当然。”   龙朝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房间内那尊丹炉。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看来我这皇帝是当不成了……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和他们浪费时间了,加速吧。”   “可那会造成很多人的死伤——”   “怕什么?东州现在不是死不了人,不是有什么圣人在庇护着吗?他们不肯选我当皇帝,自然也要承担对应的后果,我给他们仁慈了,是他们要把自己逼上死路,怨的来谁??”   “是……”   泫溟低下头,小声道:“可是阿衍毕竟是无辜的,她……”   龙朝露打断了泫溟的话语,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阿衍本来就是我当不上皇帝之后的预备手段,如今接手龙脉无望,只能牺牲她了。”   “……我可以再试试,妖族的地脉我已经渗透了大半,而且妖族的子民也在不断地变强,再等一段时间吧,我……求你了。”   “你总是如此心软。”   二皇子苦笑一声,看着泫溟:“果然,四圣都是仁爱世人的,只是方法各有不同……”   “那……”   “可是这不行,只要那个女人还活一天,我就永远不可能登临皇位,永远无法掌握龙的传承——你知道吗,更可笑的是那个女人竟然还是个狐妖……和处处阻挠我们的有苏蝉一样,该死的狐妖!!”   “……”   “若我登临皇位,拥有四圣之三的我们本是应当稳操胜券的……可如今得不到龙的力量,找不到白虎后人的下落……只能借助阿衍的力量,在下一代龙位确立之前,占据绝对的优势才行。”   正如同当初的四圣之三将地脉的力量托付给有苏蝉一样,只要凑齐了四圣当中的三位,地脉的权限就可以进行转移。   当初莉绯女皇和有苏蝉一手建立了新的秩序,依靠的便是有苏蝉那份被三圣赋予的权限。   原本按照龙朝露的计划,只要自己登临皇位,利用龙脉的力量恢复阿衍的记忆,揭示她的真名,如此一来,凑齐了‘玄武’‘青龙’‘朱雀’的力量,就可以绕开妖族地脉当中蛰伏的怨灵,地脉的格局将会被重新改写。   她能够执掌新的力量运行体系,重新分配东州的资源。   可如今呢?   皇位已然无望,地脉之中的怨灵迟迟不肯投胎。   眼下只能趁着东州的青龙之位暂且无主的情况,强行激活阿衍的记忆,用四圣之二的力量去篡改地脉。   若是成功,那龙脉积累百年的力量变会倾泻到妖族这边,届时即便是其他人登临皇位,拿到手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皇位而已。   地脉才是东州的江山,什么子民百姓,民心社稷根本不重要。   依赖着民心才能获得力量不过是当初的龙祖给后人设下的限制和桎梏,只要重新打破这个落后的规则就好了。   “那帮人满心的政治、权术,那么喜欢在老祖宗定下的格局里面玩政治游戏,那就随他们去好了……一群井底之蛙,可笑之至。”   “诶——这也是那个游吟诗人告诉你的?”   房间内传来了异样的声音,二皇子警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呵斥:“谁?!”   空气一阵扭曲,从无形扭曲的空间之中,一个少女的身影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哎呀呀,是我。”   龙朝露看清了女子的长相,不假思索的命令道:“泫溟!”   “别轻举妄动哦。”   少女嘻嘻笑着,她抬起一根手指,指尖冒出了一团阴森的黑气。   同样的气息出现在龙朝露的额头之上。   “明明就是因为这是皇朝的斗争,二位这个实力的才得以保全自身……如今想要用江湖手段去处理朝廷上的事儿……那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江湖了一点?”   龙朝露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她身子趔趄了一下。   “你是……杭雁菱是吧?南州的小圣人……想要做什么?刺杀我么?”   “拜某位所赐,东州现在死不了人,你别担心。”   ‘杭雁菱’勾了勾手指,将手抬到嘴边,将指尖的阴灵气吹散。   “不过再怎么说,脑浆子被搅匀的滋味很不好受,我劝你老老实实的不要乱动哦。”   “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闯?这话可太难听了,我向来都是光明正大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明明是你们自己没有注意到我,我可是寂寞的很啊。”   杭雁菱坐在龙朝露的床铺上,优哉游哉的闭上了眼。   “对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并不是什么南州的小圣人……我是那天被雷霆审判,被你们东州的祖师爷一口一个弑母狂徒,其罪当诛的大恶女……不过杭雁菱确实是原属于我的名字,你叫就叫了吧。”   “你原来也没死……那,你到底……”   “我啊,是来找你打听的。”   杭雁菱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指头舒展又合拢。   “东州的妖族的地脉之下,有个不肯投胎的老人一直记挂着某位游吟诗人,我呢——恰巧就希望她乖乖去投胎,为此答应了她的要求,替她除掉那个西州来的游吟诗人,见你对地脉之主的位置挺惦记的,就来问问你有没有线索能帮我这个忙。”   “你是有苏蝉那一伙儿的?开什么玩笑——”   “不,不不不,千万别把我和任何人归位一伙儿。”   杭雁菱连忙摇头,好像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掐着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对谁是地脉之主没兴趣,我对东州没兴趣,我对你们之间的什么你死我活,什么朝代更迭更是一文钱都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看着今天那个春风得意的狐妖顺风顺水地当上东州的地脉之主,仅此而已。”   “一个付天晴不够,又来了你么……往我身边不停地安插间谍,这就是你们的手段?”   “间谍?噗,噗哈哈哈——呕,呕!!啐。”   杭雁菱先是大笑,随后又干呕了两声,啐了一口唾沫。   “你几条命够死啊?能不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猩红的光在杭雁菱的眼中一闪而逝。   她大笑着捏紧了拳头。   只听见噗呲一声,二皇子的脑袋炸开,整个错开了位置,那绝美的面庞分崩离析, 皮肤皲裂,渗透出来森森的黑气。   二皇子瞬间殒命,溘死当场。   泫溟失声惨叫一声,冲上来就要和恶女拼命。   可杭雁菱却不慌不忙的再度消散了身形,让泫溟扑了个空。   “如今的东州不会死人,等她被那圣人的恩泽救活了之后,我会再来打听一遍消息——别指望我的手段和别人那般温柔,也别期待我有什么耐心……”   “你——”   泫溟圆瞪双眼,周身浮现了数道毒蛇的幻影,冲着声音的源头扑杀了过去。   可她的力量虽然能够发动改变东州的瘟疫,却连被墨翁附体的付天晴都无法战胜,更不用说曾经将他们一度逼入绝境的恶女了。   毒蛇扑了个空,一把短刃抵住了泫溟的喉咙。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背后,下巴压在泫溟的肩头,话语在泫溟耳边响起:“我从来不和人讨价还价,也不喜欢和人谈条件。要么服从与我,要么死,这就是江湖的规矩,明白么?” 第111章 这次用阿拉伯数字当标题好了   散朝之后,被朝廷通缉的三皇女久违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里。   时隔多日,她的寝宫已经是人去楼空,许久未曾打扫了。   蛛网凝结在门楣上,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也落满了灰土。   “光临寒舍,让你见笑了。”   龙朝花笑了一下,她抬手撕掉了大门上张贴着的封条,在手里抟作一团,回头看着身后的狐妖。   凛夜双手环在胸前,打量着这所宫殿:“比起你我曾经的居所,这儿已经很不错了。”   “可我这招待的毕竟是东州炙手可热的大圣人,你不知道多少人要把你争了去。”   凛夜的身份在朝堂上显露出来,自然而然的会引来很多疑问和好奇。   让人不死的力量莫说是在东州,即便是整个世界也几乎闻所未闻,那紫藤般的椅子外貌也和传闻当中的紫金木有那么几分相似,这凭空出现的狐妖究竟是何来头?   朝野上下有太多人对她感到好奇,以至于没法去在乎她本是和这东州世代为敌的妖族。   散了早朝,凛夜分开跃跃欲试的群臣,只跟负责值班的龙虎王何奎说了一声自己要陪着三公主走走,两人便不顾旁人的眼光离开了朝堂。   本应是龙朝通缉犯的三公主一方面因为皇帝遇刺按有了新的发展,再加上那位狐妖与之同行,一时间也没人敢阻拦她。   两人就这样来到了曾经短暂活动过的居所,三皇女推开了宫门走了进去,迎面却看到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啪!   三皇女抬手稳稳地接住了这一发攻击,可定睛一看,朝着自己打过来的并非刀刃斧钺,而是一杆笤帚杆子。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停地扭动着手里的手里的笤帚。   “嗯……翠云?”   “滚出去!滚出……”   这是一名衣衫褴褛的宫女,她形容枯槁,像是一具活动的骷髅一般,她摇晃着脑袋和四肢,一直到龙朝花抬手打飞了笤帚,将她一把拉住,这宫女才看清了龙朝花的脸。   “三殿下……三殿下……”   “怪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平日里不是给你准备了不少盘缠,怎么——”   这位翠云是龙朝花为数不多的心腹,从小到大伺候着她的仆人,大了她四岁,没有大名,只是被人称呼作翠云。   凛夜见状笑了一笑,轻轻拍了拍龙朝花的肩膀。   “呆婆娘,叙旧什么时候都行,但是在这之前,你还有该做的事情。”   “嗯?”   “并不是所有的东州人都把你当做毒虫,你所保护的人当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知道你的真心的。”   “我,我……诶,翠云,你勒得好紧,松手啊。”   毒虫拍了拍宫女的肩膀,这样被凛夜之外的人如此对待让她有些不适应。   而凛夜笑了笑,并不打算打扰她们二人,只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院子,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   这是龙朝花所必须经历的事情之一。   作为毒虫降生的她同时也是皇女,即便是嘴上满是跟着疯郎君逃跑了事,但杭雁菱还是清楚,这丫头终究还是担着一个身为公主的责任。   否则那日宗教之争,她受到大皇子的诬陷,得知父亲的背叛时,也不会那般绝望了。   或许她也不清楚自己心底的那份感情是什么,但总不能让她一生都试图麻痹和遗忘曾经作为“皇女”的自己。   “呼……”   凛夜走出了房门,双手背在身后沿着石子小路走了一段,随后歪头看着一旁地上的草丛。   “没跟郑乐乐一块儿回去?你不怕她活吃了你?”   草丛里刷拉冒出来了一个脑袋,正是年轻的付天晴。   他龇牙咧嘴地拍了拍身上的叶子,吹了口气:“得了,反正已经惹乐乐生气了,还不如等她气消了再去见她呢。老杭,下一步你打算怎么整?”   “嗯……”   付天晴跟在了凛夜的身边,跟老杭动作一致地将双手环在胸前。   “二皇子今天这般丑态百出,显然已经是当不上皇帝了。可因此她也会变得更加急躁,说不定做出些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来。我这间谍已经是没用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着它自然发展吧,我们还不知道二皇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不过急功近利难免会露出破绽,今天逼迫她这一手也算是成功。”   反正龙朝花和周清影的通缉估计不久之后就会撤销,小秋雨也回来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纯粹的东州内务了。   “老杭,我有一件事情得提醒你一下。”   “哦?”   “我总觉得二皇子不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主使,但我始终没证据。我只是觉得这个家伙流落江湖那么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掌握了这般制造瘟疫的手段……陪伴着她的那个泫溟不像是能够教她这些手段的人,或许……有个什么人在背后安排这一切。”   凛夜微微的哑然。   应该夸奖一下吗?   真不愧是前世的自己,反应就是迅速?   “是么,或许是有。”   “懂了,你已经知道了,但是不想和我细说是吧?”   付天晴无奈的戳破了凛夜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后隐藏着的动机,不过他也清楚杭雁菱的性格,只好转而说道。   “对了,老鳖登活了。”   【小天晴,从老夫复活之后,你不喊老师就算了,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老鳖登老鳖登的,老夫究竟怎么地你了?】   “……这样啊。”   【还有你这女娃娃也不要一脸感怀死者的表情,老夫虽然没了肉身,但是心魂健在呢!】   “嘿,行,老东西,算你活得久。”   【老夫活的是长久,可这辈子见过的怪事儿也没这段时间多,不过是睡了一阵子,怎的一觉醒来,小天晴有了姘头,你这丫头变成了狐妖,还能肆意舞弄紫金木,唉……老咯。】   凛夜笑了一声,半闭起了眼睛。   “既然你还活着,那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你知道这世上存在着某些能够掌控他人命运的人么?”   【……你怎的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看你的口气,老鳖登你是知道的?”   戒指里的老人沉默良久,叹息了一声。   【老夫劝你别多打听,这不是你这个小娃娃能够接触得……】   “你说晚了,事到如今不把她干碎,我是没办法离开东州的。”   【……我***他**了个大*******,你是真****的牛逼】   一阵粗俗至极的脏话从戒指里飘了出来,墨翁实在是没绷住。   【老夫睡这一觉究竟错过了多少东西?!小天晴,你当初要是早跟我讲明白是要去找这么个麻烦玩意儿退婚,老夫打包票让你跑路。】   “嗨,老鳖登,怎么和我姐说话呢?放尊重点。”   【嗬——你俩真滴牛逼。】   戒指里的老头儿沉默了好一阵,两个小辈儿齐刷刷地盯着黑玉戒指,过了一会儿,墨翁才不情不愿地开了腔。   【是有这种存在,自从当初天楔铸成后,便出现于世间……近乎不死不灭,执掌着世人的命运。比如说曾经出现在东州历史中的那尊大妖狐,便是其中之一。】   “有苏蝉是吧。”   【虽不知道你跟有苏蝉结下了什么梁子,但还是劝你不要动这门心思,即便是已经堕落,甚至是‘死亡’的它,你也没办法与之为敌,单单是她那滔天的愤怨——】   凛夜摆了摆手:“啊,有苏蝉的怨恨这茬已经揭过去了,甭提了,现在聊的是西州的吟游诗人。”   【啊?西州的吟游诗人……这老夫就不晓得了,老夫生前虽然为了交流锻造的技术去过西州,不过接触的并不多。】   “算了……你知道杀死那种家伙的办法么?”   【这老夫怎么会知道。】   “这样啊……”   凛夜沉默了一下。   本来问墨翁也只不过是碰碰运气,墨翁复活了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付天晴看着杭雁菱和墨翁聊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题,挠了挠头发。   “老杭你之前说的,命运并不站在我这一边,说的就是那个什么吟游诗人?”   “是啊。”   杭雁菱叹息一声,捂着额头:“领到了一个任务,要必须解决掉那个家伙才行。否则东州将会永无止境的按照一个固定的剧本轮回下去。”   “谁发的任务?”   “真正的有苏蝉。”   “呜哇,老姐段位就是高……可你怎么为难一个近乎不死不灭的存在?虽然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一般来说这种能够左右命运进展的家伙很难除掉吧?”   “呼……所以说啊……现在很麻烦。”   杭雁菱无奈的撇了撇嘴。   想要结束这悲哀的命运,就必须得想办法将那个游吟诗人驱逐出东州。   拥有这份驱逐的力量,则必须是地脉之主才做得到。   而想当上妖族的地脉之主,则必须要让莉绯女皇安息。   想让莉绯女皇安息,就必须要杀掉游吟诗人,或者是让她知道根本没办法杀掉游吟诗人。   从结果上来看。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杀了吟游诗人,那么东州被安排的命运会就此终止,杭雁菱或者言秋雨也不用强行变成地脉之主去完成这一切。   但若是那个家伙真的不死不灭,就必须要让莉绯皇女的灵魂得以安息后,再成为地脉之主,将她赶出去……   当然,仅仅是赶出去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趁虚而入,回来继续祸害下一代人。   这也是为什么莉绯皇女阴魂不散的原因。   她不会接受这种妥协的办法的……   虽然不知道她交给了恶女怎样的手段,但目前当务之急是把那个家伙找出来才行。   如今看来,引发东州一切乱象的二皇女和那个游吟诗人必然脱不开甘心。   也正因如此,杭雁菱才答应了恶杭,以牺牲付天晴这个间谍为代价,把她送到二皇女身边。   不过……   那个恶女绝对不是个当间谍的好料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怒之下把那个二皇子给杀了。   还好东州现在不会死人,紫金木的力量杭雁菱也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回收。   毕竟有了这份力量的辅助,东州的地脉还没有暴走。   原本皇室一族受到的短命诅咒就是因为强行被分割为妖、人两段的地脉彼此冲突,因天楔消失后泛滥而起的灵气而激化了矛盾,反噬到了地脉之主的身上。   有紫金木在,杭雁菱好歹将那份满溢过量的力量提前榨取,反哺给了东州的死伤者们,减缓了诅咒的加剧。   “唉……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二皇子那个家伙虽然手段粗暴,但是从结果上来说……如果她当上了人类的地脉之主,并且成功推选出来一个妖族地脉之主,二人完成地脉之间的统合……对东州的长远发展来说,是一件好事。”   虽然不知道二皇女的动机是不是这般利国利民,不过从结果来说,她当上皇帝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可如今,杭雁菱掐断了这份可能。   自己为了揪出游吟诗人而进行的这般作为……是不是也在那个吟游诗人的剧本之中呢?   ————————————————————————————————————————   “阿嚏。”   扫着地的小铃铛打了个喷嚏。   最近东州已经不怎么出现死伤者了,妖化病也在逐渐的痊愈。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却苦了这中意埋人的小铃铛。   周围鸣悦楼的小姑娘到是开心,一方面是因为不像以前那么忙了,另一方面是她们得到消息,再不过不久鸣悦楼便可以重新开张,到时候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歌舞宴会。   虽然作为救治者,她们享受到了平时所享受不到的尊敬,但是这些被花莺莺挑选中的孩子们内心深处还是有对光辉耀眼的舞蹈的向往。   据说到时候宫里也会来许多的达官贵人,那般热闹的景象一定比之前任何一次演出都要盛大。   所有人都在跃跃欲试着。   一个小姑娘娇笑着说到:“多备好美酒,到时候让那帮观众老爷们喝个尽兴,一醉方休!”   “酒?酒可不是好东西呀。”   小铃铛拄着笤帚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打扫着鸣悦楼门前那一亩三分地。 第112章 真正的敌人   就这么一天过去了。   没人知道那之后二皇子那边再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二皇子从宫殿里出来。   东州终于不再新增妖化病的感染者,似乎一切都告一段落了。   鸣悦楼筹备的舞会今晚就会开张,到时候头牌和老板娘都会倾情献艺。   在创伤的阴霾下低头许久的东州人终于迎来了能够放心庆祝的日子,大街上变得比疫病来临之前更加热闹了几分。   今晚这场舞会选定的场合正是曾经黑白狐狸之争的那座明坛,曾经一度被毁的建筑如今已经被修葺完毕,摆上了大红的挂饰。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想要用这一场喜悦来冲刷掉皇帝身死,疫病来临所带来的那些苦痛和晦气。   凛夜此时正坐在三皇子的寝宫里喝着茶,三皇子开开心心的手里拿着一团小扇子,扇动着炉内的烟火。   可和表情喜悦的三皇子形成对比的,却是凛夜始终未曾松懈的眉头。   “怎么了,你这两天一直紧张兮兮的。”   “嗯……没事。”   凛夜仰起脖子,眼神瞥向了二皇子寝宫的方向。   之所以没人见到二皇子,是因为她失踪了。   她曾经在夜晚时分隐身潜入过那所宫殿,可那边已经是人去楼空。   不光是她,连跟过去的那个恶女也一起不见了踪影。   往好处想,大抵是那个恶女已经打听到了吟游诗人的下落,和二皇子去落实查证了。   但是这几日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凛夜没办法松懈下来。   显然,隐藏在幕后的某人还在注视着东州,等待着一切的发展。   看似皇嗣之争以绝对不可能逆转的优势获得了胜利,但那也仅仅只是在朝堂上而已。   现在就半场开香槟吗?   未免也太顺利了点儿。   这种莫名的焦躁死死地按住了杭雁菱的心脏,她总觉得有什么致命的东西让自己给忽略掉了。   地脉,东州,执掌天命之人,龙裔,吟游诗人。   发生在东州的事情太过复杂,重新串联起来一遍也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凛夜叹息一声,站起了身来。   “我有些在意的事情要去调查一下,先走一会儿。”   “好啊,那这茶水留在这里,等你晚上回来喝。”   碍于皇帝的真实死因依旧没有被揭晓,龙朝花虽然被暂时撤销了通缉,但还是不合适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民众跟前。   杭雁菱答应了她今晚陪着她一起待在宫里,因而白天许多事情要去解决。   离开了宫殿,杭雁菱变换回了原本的身形,首先去的地方便是澄水仙子的居所。   敲了敲门,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探出头来的人并不是澄水仙子,而是微微错愕的言秋雨。   “菱儿师妹……你是来找师父的么?”   “不,我是来找你的。”   自从回到皇都这两天,杭雁菱还一直没找到机会来看看言秋雨。   这位前世的东州地脉之主也许是最好能够解开杭雁菱此时心头大患的人。   “澄水师伯呢?”   “师父她睡着了……接连几日的劳累,即便是她也难以招架,我劝她多睡一阵,晚上起来看小小菱跳舞。”   “嗯……师姐,有心情陪我在大街上遛个弯吗?”   杭雁菱此时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这话说出口,言秋雨愣了一下,她连忙关上房门,只留下了一句:“稍等我一下。”   紧跟着跌跌撞撞地,房门里传来了摔倒的声音。   一向老成稳重,缜密内向的言秋雨变得如此冒失,杭雁菱不由得哑然失笑。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房门再度打开,将头发盘好,穿好了那一身在莲华宫最为常见的紫色纱裙的言秋雨红着脸拢了一下头发。   面若红桃,秋波流转,和恢复作为付天晴的记忆后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样时如出一辙。   “咳,师妹,走吧。”   “嗯。”   杭雁菱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言秋雨的胳膊——出于前世的习惯,总是担心这个闷丫头走丢了的习惯。   言秋雨脸红了一下,低下头,跟着杭雁菱一步步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大街上。   两人先是无声的走了一阵,毕竟她们两人像这样平静安稳的逛街,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变成了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们都有些尴尬和不适应,不过杭雁菱偷眼观察,言秋雨好像没有讨厌与自己相处的感觉。   绕过了几条街,两人走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小胡同里。   “如今妖化病已经销声匿迹了,二皇子也注定当不了皇帝。似乎只剩下将那个吟游诗人驱逐出东州了……可是我一直没办法放下心来。”   杭雁菱说的非常开门见山。   “虽然我明白前世你为何想要当地脉之主,可我却一直不明白为何今生你一直如此执着于这件事——莲华宫的覆灭已经被避免,组织也已经落入你的掌控之中,我和那个家伙已经和解了,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一切。为什么你这一世还是打算接手这地脉之主的位置。”   杭雁菱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言秋雨:“在东州,一定有你必须要去解决的事情,哪怕事到如今也依旧悬而未决的事情……你从到了东洲就一直惦念着所谓的命运、命运,你想要解决的应当是那个吟游诗人对吧?”   “对啊。”   言秋雨笑了笑:“当时在那片大雾之中,我答应过付哥哥你,若是能让我看到希望,我便跟你一起回去。”   “唉,所以说,解决那个吟游诗人的办法就是成为妖族的地脉之主?”   “嗯……”   言秋雨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准确来说,是统合地脉才能做得到。让这片大地将那个吟游诗人的名讳作为禁忌,彻底排斥殆尽——就像是对待曾经的四圣一样,抹除她的名讳和记忆,将其永远的放逐。”   “前世的你做到这一点了?”   “是啊,前世的我可是很强的——虽然那时候,我已经不是言秋雨了。”   言秋雨笑着伸出手来拢了一下头发。   “这些事情我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付哥哥的,不过就当是对付哥哥一番努力的奖励吧……毕竟就算我继续隐瞒,事到如今的你应当很轻松的就能想出答案。”   杭雁菱皱了皱眉头:“统合地脉,不光是妖族的地脉之主,还需要人族的地脉之主一起配合才能做到吧,前世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时成功晋位的人选是二皇子。我趁着她试图接管妖族地脉时,伏击了毫无准备的她。”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这番努力的把二皇子从皇位上扯下来还不全是坏事。”   “嗯,付哥哥真的很了不起。”   言秋雨给予了杭雁菱以夸奖,她眼睑低垂,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所以说……不要再那么疑神疑鬼的了,好好的享受你的努力所收获的结果就好。”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看到你这样的反应,我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杭雁菱松快的笑了一下,她依靠在胡同的墙壁上,侧着头看着言秋雨:   “告诉我,在离开组织之前,你给组织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   言秋雨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她依着杭雁菱靠在墙上,抬头看着天空:“付哥哥,在告诉你之前,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如你所说,二皇子现在放弃了皇嗣的道路,你已经得了有苏蝉的传承,在妖族那边堪称正统,又有救世主的身份……而你恰到好处的用‘凛夜’这个假身份承担下了妖族的希望和人类的质疑。小小菱一直在东州扮演着你,已经是公认的小圣人了……在如今二皇子溜走的当下——”   言秋雨的喉咙蠕动了一下。   “会不会下一个皇帝,会是一个姓‘杭’的?”   “……………………”   “事到如今,妖族的地脉对你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之物,龙朝的传承于你而言也并非不可企及……‘凛夜’和‘杭雁菱’,你在东州谋划了这么久的布局到如今……现在,应当到了已经可以收网的时候了吧?”   言秋雨苦笑着歪过头来,看着杭雁菱。   “付哥哥,你知道把你当做竞争对手,对我而言有多困难吗?”   “……我可对东州的这些东西全无半点的兴趣。什么凛夜也只不过是无奈之举。”   “但若是有了‘救人’这个大旗在前,你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言秋雨挺直了腰板,伸出手轻轻贴在了杭雁菱的脸畔。   “你总是说我把事情憋在心里不和你分享——可那是因为我真的太了解付哥哥你了。或许你自己都不会知道,你会给身边关心你的人带来多大的压力……我千万般防备,却还是被你偷偷从眼皮子底下得了逞。”   “我……”   “我知道付哥哥心善,知道你不贪恋权利,知道你是个烂到骨头里的好人。可是你真的很可怕,我默默地注视着你……许久许久,是前世的诸多磨砺和痛苦将你淬炼成了如今的样子……我没有能力去阻拦,也舍不得杀了雁菱师妹保你一世太平。你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可我却挽回不了你了。”   “等等,你这把我说的跟无药可救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都说了我没布局什么,一切都是凑巧。”   杭雁菱结巴的想要辩解两句。   言秋雨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正因如此,我才对你处处防备,不对你泄露心声……事到如今你却是一副要让我对你摊牌一切的表情。是啊,你已经大局在握了,铲除吟游诗人的最后办法已经告诉了你……所以,你要如何做呢?”   “我——”   “你能向我保证,你之后不去当皇帝,当了妖族的地脉之主,之后去统合地脉,去杀了那个游吟诗人么?”   “……”   “我若是不告诉你,你是不是又要怨我对你打谜语,怨我不肯信任你,对你吐露真心?”   “……”   “整合了地脉,当上完整的地脉之主之后,你的寿命会和东州的天地同步,你的理性会扩散的比现在更加严重,抱着拯救世人的慈悲心的你会蒙受比前世更大的痛苦……地脉之主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它只能默默地观望着历史的发展,并不能直接出手,而是潜移默化的去改变……最后你会变得像前世一样……沦为纯粹理性的怪物,麻木的去试图拯救所有人。”   “……”   “或许你觉得那样的代价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再第二次沦为那样了。”   言秋雨咬住了嘴唇。   “这一世不管你喜欢上谁,去找你曾经的妻子也好,去弥补你毕生的遗憾也好,去讨伐曾经背叛过你的叛徒也好,去挽救和你生死之交的战友也好……我决定要让付哥哥这一生活的精彩,要弥补众多遗憾,而不是当上这劳什子地脉之主,去为了这该死的东州,豁出你的全部。”   “小秋雨……”   “付哥哥,我承认,我在提防你。”   言秋雨笑着用手指点住了杭雁菱的嘴唇:“我当初答应你和你一起去见有苏蝉,目的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为什么 要竭力阻拦你成为地脉之主,为什么在处处对你保持隐瞒,仅此而已。”   “……”   “我也曾经幻想过能够和你在东州厮守一生——我曾经在去狐狸祠前,问你可不可以和我留在东州,陪伴着我。可你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前走……你当时答应过我,若是我赢了,你会在东州守我一辈子……我始终没有忘记过这句话,因而,我也未曾放弃过。”   “啊——”   杭雁菱有些为难的张开了嘴巴,不知道该对言秋雨说些什么。   言秋雨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   “放心好了,二皇子的动向我掌握的很清楚……吟游诗人之后的处置我也自有分寸。曾经一度击败过的敌人,我不会再次失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的小秋雨’会和你一起回到南州的,我保证。”   说罢,言秋雨转过身,扬长而去。 第113章 来访   杭雁菱沉默的看着一步步离开暗巷的言秋雨,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樱粉色的右眼。   暗金色的独眼盯着言秋雨的背影,渐渐的,焕发出了灿烂的金色。   她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地脉之下受她驱驰的紫金木如同穴中蚂蚁一般迅速等朝着少女离去的方向聚拢了过去。   反正东州不会死人,还是让小秋雨安生的养伤比较合适吧——   眼看着五根指头一根根聚拢,紫金木马上将要破土而出……   将言秋雨纤细的腰肢斩成两截。   “啧,我在想什么啊。”   杭雁菱嘀咕了一声,张开了五指,任由地脉之下的紫金木散去。   左眼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她晃了晃脑袋,无趣地放下了胳膊,转身朝着胡同的另一侧离去。   杭雁菱没能发现,言秋雨的身影并未离开暗巷,她只是站在小巷的尽头,颤抖着,咬住了自己的左手。   一直到杭雁菱的脚步声走远了,言秋雨才松懈下来,双腿失去了挣扎的力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泪水将地面打湿,脊背的冷汗被深秋的风一吹,冷飕飕的。   “付哥哥……你大概永远不会明白你在别人心里的位置会有多重要……”   言秋雨扶着墙壁,勉强地撑起了身体,这才怯怯的回头看向了身后。   “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留给我的时间。”   ——————————————————————————————————————   夜晚到来,为了庆祝而隆重召开的舞会举行着。   花莺莺在后台忙里忙外的,脸上见不到多少笑意,大家伙儿都以为是这位半道归来的老板娘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儿,都没敢多问。   而且身为头牌的小小菱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不过大伙儿心气儿高,没当回事儿。   “怪事,怎么不见得小菱了。”   在这忙碌的后台之中,唯一一个大闲人的米欣桐抱着一包薯片嘎吱吱有滋有味地吃着,这几天跟鸣悦楼的人都已经混熟了,大家伙儿都对这个能变出神奇小零食的女孩儿感到好奇。   有个搬着桌子路过的女孩儿听到米欣桐的话,搭话道:“你找咱们的头牌?上楼去就行了呀。”   “啊,不是,是小菱,不是小小菱——嗨呀,总之,恰薯片啦~”   米欣桐将一枚薯片塞进了女孩儿的嘴巴里,女孩儿叼着薯片,扛起了桌子扭头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倒是没人斥责米欣桐偷懒,一方面人家本来就是从南州过来的客人,另一方面……   这位小姑娘着实也是忒废物了一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拎着水桶下个楼都要龇牙咧嘴半天。   鸣悦楼的大伙儿总是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这位南州人。   当然,米欣桐也对此很无奈,毕竟她这是半路出家,跟齐雨霁那种情况不能相提并论。   “人家的体测成绩在不开超能力作弊的情况下可是班里的中游诶,是女初中生的正常水平啦。”   挠了挠头发,米欣桐顺着台阶走下了楼梯,刚巧遇到了从门外走回来的付天晴。   “嘿~齐哥,咋样啊?”   “甭提了,妈呀。”   付天晴两条腿虚软地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抬手从米欣桐递过来的袋子抽出来了两枚薯片叼在嘴里。   “怎么,你那小女朋友是不是对你严刑拷打?好可怕啊你女朋友——不像我,只会笑话齐哥哥。”   “拉倒吧,乐乐要是个动辄就下手打的女孩子,那我反倒是不会害怕到这个份上。她上来先给我整了一套膝枕。”   “这不是奖励吗?”   “奖励?”   付天晴嘎吱吱的咀嚼着薯片,翻了个白眼:“你知道ASMR吗?”   “喔,知道——不过付哥哥你还听那种东西的??哇哦,我还以为你是正经人,连片儿都不看的那种乖学生来着。”   “我当然……还,还是有点正常男生的喜好的。”   付天晴结巴了一句,捂着额头:“总而言之,郑乐乐给我做得就是差不多的事情——一开始说要用膝枕犒劳我……然后说让我放松一下……掏出来了一根针,在我耳朵里面轻轻的掏着耳朵。”   “用针……那耳鼓膜不是很轻松的就破掉了吗??”   “她说身为暗杀之王的女儿,手是很稳当的——我寻思我爹是外科医生,我这手也不敢说多稳……总而言之,她一边给我用针在耳朵里面搞ASMR,一边对我鼻子吹气,跟我闲聊什么在东州的见闻,搞得我愣是硬绷了两个小时才肯放过我。”   付天晴叹息的又从米欣桐手里拿走了两枚薯片:“女孩子的嫉妒心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咩?”   “那也得分人,哎呀,齐哥认命吧。对了——你妹妹小菱呢?”   米欣桐岔开了话题:“今天晚上这么热闹,她会来看吧?”   “嗯?你没见她回来?我去找乐乐的时候还碰到她的来着,她说一会儿就回来——怪了,老杭又去捣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看好自己的妹妹可不行啊。”   “嚯,拉倒吧,那位穿越之前指不定多大岁数呢,私下里我都喊她姐。”   “这样啊……那你知道她穿越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米欣桐试探着问道。   身为两个穿越者,对同为穿越者的杭雁菱进行讨论是很自然的事情。   付天晴也没察觉到米欣桐口气的变化,只是挠了挠后脑勺:“老杭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只是曾经和她聊过一些,家带着我多多少少的猜测吧……她曾经是个坏掉的家伙,上辈子是个极度理性到失去感情的人。”   “诶——难以想象,我觉得小菱还是个感情蛮丰富的人诶,情绪很直接,表情也很好懂,没什么心机深沉的感觉。”   “常态下的杭雁菱是这样没错……不过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的,这家伙要是憋着干什么事儿,你是完全察觉不出来的。有时候我倒是宁肯这家伙有气就直接往我身上撒,把我当沙包打,至少那样的老杭没那么可怕。”   “噗,小菱跟可怕是两码事啦。”   米欣桐挥了挥手,当然,说归说,她心理内心的想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把剩下的薯片都留给了付天晴,米欣桐说是要在酒楼里转转,走到了大楼门口,刚一抬脚,就碰到了迎面走过来的小铃铛。   只见小铃铛手里拿着孝子幡,脑袋上戴着白帽子,正一脸兴奋的小跑过来。   米欣桐更兴奋,双手一拍,脑袋一低。   “嗨嗨——小可爱!”   “怎么又是你!”   小铃铛见到是米欣桐,扭头就想跑,结果被米欣桐粗暴的一把抓住了后脖领子举了起来,抱在怀里用脸蛋往上硬蹭。   “软乎乎的爽死我了,可爱可爱呜呜呜——”   “松,松手!人家不喜欢被臭臭的姐姐抱!”   “这可是单瓶价值三百多块钱的蔻驰香水,不过不要紧,姐姐宿舍里屯了一整整一箱,跟姐姐回南州把你也变香香嚯嚯嚯嚯——”   “是尸臭啦!虽然人家不讨厌尸臭,但是也不想被姐姐这么抱抱,呜哇,小铃铛要呛死了!”   “那就多让小铃铛闻闻,呜呼——好幸福——”   就在米欣桐兴奋不已的狂RUA小铃铛不止的时候,一记石子砸在了米欣桐的额头上。   “呜啊,好痛——”   石子非常的尖锐,因为完全是猝不及防的攻击,米欣桐并未发动超能力将其悬停。   “真是大胆又放肆,你这肮脏的爬虫,也配对她动手动脚?”   怀中一空,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一个头戴紫色船帽,边上别着一根鸟羽的粉瞳少女拉着小铃铛,手中拿着折扇,像是闻不得腐臭味儿的贵妇一般用扇子掩住了鼻子。   “看看吧,真的是什么臭虫都配来到这儿了。”   米欣桐捂着额头,鲜血顺着额角流到了眼眶。   “嘶……乱丢石头可不好哦,小朋友,你爸爸妈妈没教过你——”   房顶上忽然发出了一阵颤动,几个瓦片从房顶滑落了下来,这次米欣桐有了准备,只是微微一摆手,那些垂落向地面的瓦片便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并且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回去。   粉瞳少女见状讥讽的笑了一下,回头看着小铃铛。   “看看吧,真的是什么样子的东西都敢出现在你面前了……”   “呜……小铃铛更讨厌你出现在我面前……”   小铃铛悻悻地抽了一下鼻子,后退了一步,和突然出现的游吟诗人再度拉开了距离。   “……哼。”   游吟诗人哼了一声,回身看着米欣桐,撑开扇子。   “那么——腐堕之神招引而来的残渣,能容许你呼吸此间的空气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趁我没有变卦,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永远别出现在她的面前。”   “……”   “听不懂人话?还是说——你要为你刚才的谮越献上头颅谢罪?”   游吟诗人眯起眼睛,手中的扇子刷啦一下收拢了起来。   米欣桐愣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把脚趾从地里面抠了出来。米欣桐半跪在地,捡起了小铃铛刚在掉在地上的孝帽子,双手捧起来递给了游吟诗人:   “您才是中二病之王。”   “什么?”   “能把我尬到抠脚趾,我愿称你为我平生仅见。”   “你——”   吟游诗人面色不善的一把拍开了米欣桐手中的孝帽子,小铃铛连忙跑到一边的地上,将帽子捡了起来,心疼的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戴在了头上,看着对峙的吟游诗人和米欣桐。   “呜哇,小讨厌鬼和大讨厌鬼……”   “呼——算了。一届既无灵源,又无灵知的蝼蚁,还不值得我在她的面前失仪。”   吟游诗人似乎觉得没去,扭头就要往鸣悦楼里走。   米欣桐提醒了一声;“等等,现在还在布置着呢,外人不能进。”   “这天下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还是担心好你自己未来的命运吧,虫豸。”   游吟诗人的话音落下,恰在此时,一阵秋风刮过,卷扬起了一阵沙尘。   米欣桐被沙尘呛地咳嗽了一声,连忙将秋风斥了回去,可更多的沙尘却朝着她吹了过来,一直到把她弄得灰头土脸的。   “呸,呸呸呸……原来是自然现象嘛……呸。”   米欣桐吐着嘴巴里的沙土,她的能力对这种自然刮起来的风作用有限,毕竟就算暂时的把风顶回去,因为温度和气压的关系,风还是会自然而然的吹回来。就好像不能在下雨时候让所有的雨水逆流回天空,地震的时候无法让地面的活动完全停止一样。   小铃铛连忙跑过来,用干净的白纸给米欣桐擦拭着额头的伤口。   “没事吧,看着就好痛诶。”   “事实上也的确好痛诶,好难受,小铃铛快帮我揉揉。”   米欣桐嘴上和小铃铛开着玩笑,扭头看着米欣桐,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唉……   小孩子乱闯后台可不好。   米欣桐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那女孩儿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在这修真世界打扮的跟个学魔法的一样,这种新型中二病让她多少有些感兴趣,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了小铃铛的呼喊。   “三师姐姐,你来得正好,这个大讨厌鬼……啊,这个大姐姐被石头砸到头了。”   “嗯?”   从鸣悦楼内走出的周清影放下了手里的水盆,看到是米欣桐,不由得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你身子很弱,不过怎么还会被石头砸到头的。”   “有个不听话的小屁孩用石头扔我,唉呦……”   “小孩子哪儿有这么大的劲儿,你这额头都被砸破了一个口子……唉,跟我过来吧,我给你洗洗,还好你是在东州,放着不管也会长好的。”   “对了,刚刚有个小孩子跑进去了,你没看到么?”   “……”   周清影皱着眉头,提鼻子闻了闻,没有察觉到什么异状。   “听说这儿不久之前给老百姓免费提供过一段时间的吃食,自然而然的会引来很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子过来要饭——好了好了,头放低一点。”   “哎呦……好痛,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南州啊。”   “不知道,不过真有个万一,只能拜托你帮忙了。”   “啊?不是事儿都解决了吗?怎么还会有万一……”   “我总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算了,她回来了,一切都好说了。”   “嘶……疼疼疼,你温柔点儿……手劲儿也太大了。”   米欣桐叫苦连天的被周清影处理着伤口,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抬向了鸣悦楼的大门。   那个女孩儿穿的可不像是个乞丐,她来究竟是干嘛的? 第114章 嘲哳的传统艺能   经过一番尽心尽力的筹备,最终,一场盛大的舞会开始了。   明坛之上,大红的灯笼以固定的高度悬挂在空中,其内部并非是用蜡烛来供以照明,而是填充了足以照明周围的发光灵石。   和以往的鸣悦楼不同,今天来的不光是城内的王公贵族,还有许许多多的平民。   这其中还掺杂了不少妖化病的受害者,因城内一直流传着某个小道消息,据说藏在阴影深处,一直保护着东州民众不死的,是某位狐妖。   这种说法被扭曲和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东州和妖族百年来的恩怨和矛盾,加之妖化病的阻挠,那些对妖族深恶痛绝的人都成了感染者,如今留下来的大多是持中立态度,亦或是从未发现过妖族存在的人。   当然,这种说法能够在皇都之内散开,幕后也少不了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人。   毕竟当时在大殿之上目睹这一切的人都是满朝的文武,若是朝廷下了绝对的禁令,不允许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散播出去,只怕是消息早已经被彻底的封锁。   明坛之外的许多观众实际上并不是单纯来看舞会的,毕竟鸣悦楼的舞蹈再怎么名扬四方,也总会和这些平民百姓有着阶层上的距离,实际上更多人只是在妖化病的这段时间憋得太久,想要找个大型的集会好好的见见人罢了。   东州的高层们也同样认为此时的民众需要这样一次集会来提振东州子民的信心。   毕竟不论如何,之前的黑白狐狸之争实在是让民心下跌太多了,妖族趁虚而入,大开杀戒。所幸并未造成实际性的伤亡,这次的活动也是东州的军队想要向平民百姓展现一下自身的力量,保证在不发生极端情况下,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东州的安宁。   明坛周围变得十分热闹,早已经穿扮好的鸣悦楼的小舞娘们兴致勃勃,因为接下来三个时辰的表演,不光是她们鸣悦楼,还有许多东州的舞蹈、歌唱大家会来到此处为大家表演。   鸣悦楼的节目则被排到了最重要的压轴和大轴两部分,只要今天表演的好,以后她们鸣悦楼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东州排上字号,不光局限于东州皇都,到东州的其余郡城,甚至是到南州都有一席之地了。   这等好事让小舞娘们兴奋不已,在后台上叽叽喳喳的讨论成了一团。   不过不知怎么得,作为大轴表演《归海平山》节目的领舞小小菱始终不见踪影,据说是和老板娘花莺莺一起在秘密地排练着什么。   由着后台那边喧闹,舞台前面的观众们也非常期待。   在最好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东州现在身份最高的几位,三位金丹期的大将军,一位从边关赶回来的秦将军,以及那一帮文臣的班子,还有几个东州来的人。   稍微后排一点是鸣悦楼的专属座位,空了一大片,只有付天晴和米欣桐俩人挨着坐,一个翘着二郎腿,一个懒洋洋的靠在椅子背上,相当的舒适惬意。   米欣桐将怀里的爆米花递给了付天晴;“怎么,没看见你那个小女朋友?”   “绣衣直指要全神贯注的警惕着任何有可能到来的袭击,这次的活动本身就有给他们正名的意思在……乐乐她不知怎么的跟绣衣直指的那帮人混得很开,所以负责盯班去了。”   “喔——了不得。”   郑乐乐眨了眨眼:“诶诶,那你那个小情人呢?”   “嘿,臭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小情人。素烛她不方便待在这种场合,留在鸣悦楼里看家了——反正她本身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毕竟本体是个那啥,太光亮热闹的地儿会让她按不住本能去偷大米。”   “嚯,我这还没说是谁呢,齐哥对号入座挺快的啊?”   “你瞅瞅你那表情,一脸跟一辈子没见过几个瓜的猹一样。”   “嘿嘿,那算了——对了,你的好妹妹兼好姐姐,咱们的雁菱大姐大呢?”   付天晴看着米欣桐这绕了半天还是落在了杭雁菱身上的样子,不由得无奈笑了笑,竖起大拇指指向了舞台前的位置上:“那儿呢,黄金VIP专属座位,莲华宫的人才有资格坐在那里,像咱们这种琳琅书院的也就混个前排了。”   “哇,齐哥,你不是天天说自己是高低是个龙裔啥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连个座儿都混不上?”   “我要是能拉的下脸去,到是能在前头混个位置,只可惜前不久跟老杭唱了一出红白脸,现在让我厚着脸皮坐在那里属实尴尬了点儿。”   付天晴说着,打量着坐在人群中央的杭雁菱,挠了挠后脑勺;“不过老杭不是说今天晚上不来么,这是临时想起来给小小菱加个油,镇个场子了?”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吧,感觉小菱困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诶。”   杭雁菱坐在言秋雨和小铃铛旁边,歪着脑袋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前面,身边空着的凳子是澄水仙子的,据说澄水仙子不放心东州的安保措施,偷偷的去盯岗了。   莲华宫少见有这么靠谱的长辈,付天晴也是颇为感慨。   不久之后,大幕拉开,一班子人马走出了舞台,分左右列立,后台的管弦丝竹开始弹奏起了丝丝悠扬的声音。   这曲调的味道和之前在鸣悦楼听腻了的有所不同,充满了异域风情。付天晴手里拿着爆米花,靠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阵的犯困。   如今东州可算是太平了,至于那个剩下的什么吟游诗人……   不用再背负东州的一切的老杭,应当能够轻松的解决掉吧。   【小天晴。】   【怎么了,老鳖登?】   【老夫总是觉得不妥,自从那天亮相之后,寄托在她身上的民心太多了。】   【民心?哦,那好像是东州皇族力量的来源来着。我和杭雁菱都没修炼过东州皇室的功法,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小天晴,可知聚拢心愿过多的下场是什么吗?】   【……不知道。】   【信仰本质上是可以用来交易地脉资源分配的,在东州,名为皇帝的统治者集中了民众的信仰,去欺骗和诱导民心,让民心顺应着自己的理想去发展——可若是不对它加以诱导和利用,却又积压了太多民心,那么受到万众新任的人便会被民心驱使着,发生异变。】   【异变?还能变成怪物不成?】   【不,她会变成民众所期待的模样,扭曲了自身的意志,甚至是名号,以某种象征性的存在存续下去,直到下一个万众瞩目的存在诞生。】   付天晴打了个冷战,睁开了眼睛,眼神刷地一下扫向了舞台上的杭雁菱。   “怎么会这样!?”   这冷不丁的一声把旁边的米欣桐吓了一跳:“咋啦咋啦?”   墨翁忧心忡忡的声音在付天晴的脑内响起:【正因如此,各州对待地脉的态度并不相同。除了北州的地脉封存于冻土之下,资源匮乏,不太需要操心这种事情之外,南州是完全放任自流,哪里的地脉比较旺盛就去抢占哪里,没有集中的管理者,没有信仰的彼此交互,而是完全彼此自立,形成大小的联盟。西州则是政教分离,由教廷和圣女来负责吸纳民众的信仰,国王则是皆有教会和军队发挥统治的权利。】   停顿了一下,墨翁继续说道:【东州这种集中了‘信仰’和‘控制权’的,对皇帝的要求极高……一般来说都需要一个慢慢地转让过程,可杭雁菱那小丫头无意识之间吸纳了太多的信仰了。现在只要老皇帝一死,只怕是地脉之主非她不可。】   【诶……老杭当皇帝吗?我有点无法想象。】   【趁早离开东州还好,只怕是那个游吟诗人将目光放在你这妹妹的身上。我之前之所以没有当着你妹妹的面说这些,就怕她为了去杀死那个神之子走了这条路,最后因为承受不了那万千心愿,心魂被冲垮。】   【老杭意志顽强,到不会如此。】   【不,不,恰恰是她这种会慈悲到将此世难求的紫金木拿来拯救平民百姓的家伙,最有可能被他人的愿望所压垮。】   墨翁感叹一句:【我刚刚醒来的时候,听你说你妹妹做的这些事,差点没吓得一口气自己把自己给超度了,你可知她的这般作为在外人眼里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不可理解,暴殄天物。】   【她……】   【包括你在内,你们这些龙血的持有者能够秉持绝对理性的思考,在必要的年龄死去,其目的就是不被异化成那样的怪物。我并不清楚杭雁菱是否有那般能力,但即便是有,只怕是也会被拿来顺从于愿望之上。】   付天晴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攥紧拳头看着杭雁菱。   “我记得老杭跟我说过……那家伙上辈子可是个纯粹被理性驱动的怪物,这辈子再被民众的意志扭曲了可不行……”   【稍安勿躁,现在还差一步,她没有接纳皇帝的传承。只要老皇帝没有彻底死透,她便不可能成为完整的地脉之主……只是你要小心一点。】   【我尼玛……那有苏蝉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可没什么绝对理性吧!?】   【妖族和人类不同,一方面是因为妖族的地脉本来就稀缺,妖族数量较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苏蝉身为神之子,心魂本就比正常人坚韧许多——饶是如此,她不是还沉睡了许多年吗?一直到三百年前才被唤醒,随后覆灭。】   【奶奶的,老鳖登你到底多大岁数,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你说话有谱没谱。】   【你妈的,老夫都变成这个吊样子了,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你们这帮小辈瞎胡闹,效率可比老夫当年高太多了。】   【……你当年也干过这事儿?】   【老夫当年曾经侍奉过某位存在,只可惜那家伙最终自毁了,不是段痛快的回忆,现在先不说这些——小天晴,你留点神。】墨翁郑重地提醒道:【若是再弄不清老皇帝的下落,你妹妹的命门就始终被捏在别人的手里。一旦老皇帝身死,你妹妹就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地脉之主,接受那万千的夙愿。】   ……   因为突然接受的信息量,付天晴一时间没了心思听舞台上唱戏。   这下坏了。   得想个办法去跟老杭说一声才行。   “齐哥,怎么了?”   见付天晴突然变得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米欣桐皱眉问道:“有事儿?”   “有——对,太好了。”   付天晴一拍巴掌,面露喜色。   “等这场戏散了之后,你就抓着老杭,把她强制传送回南州,到了莲华宫的一亩三分地总会有办法的。”   “诶……倒不是不行。不过现在的东州离开了她真的没问题吗?你不是说她现在在东州当千珏,一个大给整个东州的老百姓锁着血。”   “家都快没了就别搁这儿锁血了,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干了。   他妈的。   付天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懊恼了起来。   杭雁菱的性格,真的可能在这个时候乖乖的回到东洲,任由东州的紫金木之力失效吗?   她但凡是个爱惜自己的性格,当初在付家的大雾里头就不可能给当时还把杭雁菱当成仇人看的自己死个六十多次。   自己劝是肯定没用的,得去找小秋雨帮帮忙了。   付天晴皱眉斟酌着词句,眸中亮起了暗金色的光芒。   必要的时候,用一些非常手段也得把这家伙给搞回去。   奶奶的,现在找到二皇子跟她道歉行不行啊,让她回来当这个皇帝,爱怎么折腾老百姓就怎么折腾了吧。   老杭是坚决不能搭进去啊。   付天晴皱着眉头,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扶手。   在一番心烦意乱之中,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舞台上的节目终于轮到了鸣悦楼的倾情现演。   大幕拉开,宛若夕阳般的血光晕染开来。   天空中用于照明的灯笼黯淡,闪烁了一下。   鸣悦楼的小舞娘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穿着统一的服装,以完全一致的步骤走向了舞台。   就好像是被人完美规划好了行动路线一样,丝丝相扣,一分一毫都不差。   在舞台的正中央,一个戴着面具,身穿戏服的女子走上了舞台。   从身高来判断,应当是小小菱。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小小菱的动作有些僵硬。   她的步调和周围的女孩子保持了某种诡异的和谐,并非是舞步的统一,而是像是被严格上好了发条的木偶一样。   一格一格,有着诡异的节奏感。   随着音乐的幽幽弹奏,舞蹈开始了。   在一瞬间,所有的女孩都抬起了头。   她们的手以完全相同的频率,向前抬起,齐刷刷的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处——舞台中央的小小菱。   伴舞们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将位于中心的小小菱缓缓地推向了舞池的中央。   而头戴面具的少女步履僵硬,就这么直愣愣的被众人团团围住。   音乐的调子陡然一变。   所有人都开始了起舞。   一丝不苟的,连同衣带漂浮的角度都完全一致。   看着这一出诡异的舞蹈,付天晴挠了挠胳膊,总觉得有些发麻。   而一旁的米欣桐则是诧异的问道:“这是真人跳舞吗……怎么觉得有点像是……木偶戏?” 第115章 围猎   整齐划一的动作并不能说不优美,相反,默契的配合让这场表演完美的按照预先排练好的模样展现在了观众们的面前。   舞者们就好像是一个个听话的提线木偶,按部就班的起舞,旋转。   被舞者们围在中间的小小菱听从着命令起舞着,面具覆盖着她的脸,让人瞧不清楚她的表情。   渐渐地,曲子的音调变了。   在演奏乐曲的乐师当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悠悠的吟唱。   【因果因循——万物有秩——】   舞者们分开两队,忽然舞台中间寒光大作,凛冽的光芒闪烁着,这帮年轻的少女们纷纷掏出了寒光万丈的兵刃   【可谈那人心痴痴,贪婪无厌——颅骨作酒盏——】   刹那间,寒光飞舞,女孩子们突然齐刷刷地拿起了武器,和彼此战斗在了一处。   乐师的曲调随之变得激昂慷慨,和乒乓的剑刃相交之声融在了一处。   【恩怨渐纷乱,高天哀哀,多少慈母终败儿——】   兵刃刺破了少女娇弱的身躯,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裙装,洇染出一片血红。   【只为乞欢颜,我等掏心肝,言尽笑谈,吞下泪涟涟——】   舞台上的剑舞逐渐变得残忍,鲜红的心脏被挖了出来,一个个鲜活的性命陨落,扑倒在台上,化作了一团血色的牡丹。   这场舞会变成了杀戮的宴乐。   有人死去,便会有新的一批舞女从后台穿着同样的衣服走上来,重新拔出兵器。   【可叹痴心终不改,可笑不知天注定——】   舞者们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彼此厮杀着。   纷纷扬扬的曲调之中,仿佛能够听到有人在恸哭,有人在大笑。   【轮回几度不足惜,多少恩怨罔人命——】   倒下的少女们,失去心脏的少女们,仿佛在丝线的提纵之下,四肢以违反常识的动作抬升了起来,如同蜘蛛,或者是螃蟹一样的驱动着四肢。   更准确点来说……像是僵尸。   乐曲声变得激昂,因为有人死去,舞台上蔓出了黑色的树木,为这些失去生命的孩子们缝合着伤口。   可是身体刚刚恢复,这些孩子们便继续拿起长剑,朝着周围的人厮杀了过去。   被挣脱开来的紫金木留在了舞台上,它们汲取着女孩子们残留在舞台之上的血液,茂盛的生长着。   【礼崩乐坏,琼台成荒墟——外敌蒙圣听,开门揖盗来问计——】   灯光摇曳,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舞台上。   那个身影高大,瘦弱,穿着一身长袍。   他步履匆匆的穿过了厮杀着的少女们,时不时地回头顾盼,甚至抬起手来,想要阻止厮杀着的少女。   可惜,它只不过是灯光变换所组成的影子,并未能对舞台上的厮杀产生任何的影响。   一声默默地叹息,阴影随着灯光的聚拢,影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消失。   舞台正中央的,是头戴面具,满身的鲜血,垂落着双手,自始至终未曾动用过手中武器的少女——小小菱。   台下的观众们欢呼了起来,为这精彩的表演,为这令人血脉贲张的厮杀,为这应和着他们“原始愿望”的演出。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付天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刚刚好像是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等他完全的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正在鼓掌喝彩。   身体就好像被命令了一样,让他做出了和周围人一样的动作。   “怎么——”   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这两个字眼,付天晴茫然的观察着周围。   所有人,连同米欣桐在内,大家都在欢呼,高兴。   而他们所庆祝的东西,正是舞台上的杀戮。   “嘶……”   不过是刚刚迷糊了一会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舞台上的光景让付天晴想要立刻起身去阻拦,可是他不论怎样驱动着自己的身体,却发现不论如何都用不上力气。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睡梦中突然惊醒时所遭遇的鬼压床一样,身体完全不听大脑的使唤。   “喂,小米,米欣桐!!?!”   “墨翁,老鳖登——!!???”   没人回应。   付天晴着急的牙齿都要咬碎,扭头看向了杭雁菱的那一边。   可惜,因为太多的观众鼓掌喝彩了,跟本无法从众多的胳膊当中看到杭雁菱的位置。   如果是老杭的话,她一定了解现在的情况的……   该死,看不清。   不行,得尽快活动起来。   可不知怎么的,眼皮越来越沉。   舞台上的表演好像有一股魔力。   付天晴闭上了眼睛,困意席卷了大脑。   他的双手麻木的举了起来。   嘴巴也再度张开。   继续鼓掌,喝彩。   舞台的表演也依旧在继续。   随着小小菱的亮相,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舞台上的小小菱。   一步一步的,女孩子们拿起了武器,对准了舞台上的小小菱。   在刹那间。   音乐的声音停滞了。   所有人的动作,眼神,哪怕是呼吸,都停滞在了这一个瞬间。   从大幕之后,一个戴着紫色帽子的女孩子款款地走到了台前。   漫步在灯光下。   穿梭在剑拔弩张的舞者之中。   她对着欢呼着的观众们招了招手,随后视线在人群之中扫过,最后,落在了人群之中的杭雁菱身上。   杭雁菱并未欢呼鼓掌,只是保持着困倦的样子,眼睛也睁不开,虚弱地喘着气。   吟游诗人,名为狈的神之子按压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如此简单的李代桃僵,你们真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   她的看着舞台下的‘杭雁菱’,笑了笑。   “早在登台之前,你和真正的圣人便调换了身份,为的是防备着我的袭击。”   “可这正是过度的保护,纵容,溺爱,不信任,曾经的尊上便是如此溺爱苍生,才会做出了愚蠢的决断。”   “明明对于你们这些玩偶而言,天下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被别人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舞台——不过没关系,对她而言,人类和人类并无区别,欢迎来到这场东州闹剧的谢幕表演,恕我直言,你们简直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狈转过身,看向了被剑锋所向的小小菱。   亦或是说,是狈原本的目标,那位东州的幕后圣人,杭雁菱。   “为尊圣的慈悲而欢呼吧,为了取悦她那刁钻的胃口,我会提前结束这小小的丑角接下来悲哀的命运,赐予她一个与之相配的死——”   观众们听到了狈的声音,大声欢呼了起来。   “杀!杀!杀!”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大喊着,他们亢奋不已的对待着舞台上的那位头戴面具的少女。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民众的亢奋化作了狂潮,这些被紫金木曾经一度救赎过的人民,欢呼着要去杀害拯救过他们的圣人。   “何等讽刺——何等华丽——这便是我的剧本——竹篮打水……”   嗒。   狈打了一声响指。   “井中捞月。”   噗呲。   舞台上再度活动了起来。   少女们拿起手中的剑,齐刷刷地刺向了舞台正中央的女孩儿。   长剑破体而入,鲜血淋漓。   *****滴落到了地面上。   观众们的欢呼也随之凝滞。   喧哗的声音消失了。   只有孤单而悲哀的站着,被女孩子们一剑一剑,刺的遍体鳞伤,鲜血横流,可怜而又悲哀的女孩子。   没有人欢呼了,没有人鼓掌了。   因为好戏已经谢幕。   狈绅士地行了一礼,看向了舞台下的小铃铛。   “即便明日她会复活,今日华丽的演出,也已经烙印在了每个东州人的内心深处。”   “他们会觉得是一场大梦,在梦中,他们只觉得血腥,亢奋。”   “他们会渴望着看到圣人这般光景,这幅画面会深深地嵌入东州每一个人的潜意识。”   “这是我即便牺牲自己中立的原则,直接干涉人类的命运,也要为您带来的演出。”   “他们没有资格评判我的剧本,只有您——我一心想要取悦的您——”   “请您向以前一样,为我鼓掌,向我露出笑容吧。”   狈的目光闪烁着,紧紧地盯着小铃铛。   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   有一个人鼓起了掌。   那人并不是坐在杭雁菱左边的小铃铛,而是杭雁菱右边的言秋雨。   清脆的掌声响起。   言秋雨脸上带着笑容。   “不错的剧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之评价为,黔驴技穷。”   “什么?”   在看到言秋雨还能自由活动之后,狈抖了一下眉毛。   “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也是个例外,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过的例外,哦对了……身为神之子的你,好像知道的事情也有限啊。”   言秋雨歪着头,笑吟吟地双手背在身后。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东州的雾,有点浓?”   “这是……”   狈看向了黑暗的远方。   除了这些观众之外,视野的尽头,似乎什么也看不到。   “正因为你从来不屑于去正眼看待人类的傲慢,所以才不会发现这小小的把戏。作为曾经将你毁灭过一次的人,我太了解你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狈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言秋雨之流,她倒是真的没有放在眼里过。   她扭头看向了小铃铛的方向,却发现小铃铛和杭雁菱一样,不知何时睡着了。   “你竟敢浪费我的心血!”   狈圆瞪着双眼,回身看向了被万剑刺穿的杭雁菱。   戴在杭雁菱脸上的面具哆哆嗦嗦的掉了下来。   露出了里面的模样——一个布娃娃。   布娃娃的腹部被剑刃刺穿,淌落了如同内脏一般柔软而血淋淋的东西,一块一块的从布娃娃身上“啪嗒”地在地面。   芬芳的味道从那些软乎乎的肉块上散发了出来,弥漫了整个舞台。   “这是什么……”   “是蚌肉,质感和人类的内脏差不多吧?可笑你陪着一个布娃娃演了这么久的戏码……却不知道你并非是幕后的编剧,而是戏台上的小丑之一。”   言秋雨双手握在身前,面带微笑:“这片大雾是我为你准备的舞台,哗众取宠的小丑。”   “不可能,命运分明决定了,真正的杭雁菱今晚会在这个舞台上演出……我规定好的命运,不可能有所更改!!!”   “是啊,所以,真正的杭雁菱的的确确在这舞台上献上了演出,对吗?”   言秋雨的视线越过了狈,看向了舞台中,一位身穿被鲜血染红的裙装的少女。   “哎呀呀,师姐,跟你合作真让我想起了上辈子在组织里的感觉,让我反胃的不行。”   在静默的舞台上,少女拔出了剑,缓缓地走到了狈的身边。   “哟,最近找不到你的傀儡二皇子是不是有点着急啊?”   “你——”   “今后想办法用牙齿叼着笔写作吧。”   狈的话音刚落,恶女手起剑落,将狈的胳膊斩落了下来。   嗤啦一声,血肉分离。   狈的手臂掉落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打了几个滚。   “我奉你剧本里曾经的某位主角的吩咐,来这里夺走你的性命……据说啊,虽然没办法把你彻底杀死,但可以将你胳膊腿儿啊什么的剁下来,带回桃泉乡给她处理。”   “蝼蚁,蝼蚁!你们这帮小丑,竟敢毁了我的剧本,毁了我的演出!!!”   即便手脚被切断,即便倒在了地上。   狈所在意的依旧只是自己的演出被打搅了而已。   恶女笑着蹲下来,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剑,再度将狈的双腿斩断。   鲜血喷涌,但是狈并没有哀嚎。   她只是怨毒的看着杭雁菱。   “好,好……原来如此,杭雁菱这个存在不止有两个是吗?有意思……真有意思……不过你们别得意的太早……我刚刚早就说过了吧,让她死在这里是对她的仁慈,是她走了大运……既然你们舍弃了我的恩典,那就等着吧。”   “哎呀,你这双手都没了,不会还惦记着在小本本里写字儿咒人的事情吧?”   恶女讥笑了一声,可游吟诗人却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我奉劝你这无知的庸者一句好了……一会儿可别着急向你的主子复命,你们去找到那个被你们保护起来的杭雁菱,好好看看她的变化吧……”   恶女眼中的笑意收敛了,她嘴巴虽然依旧咧着,但是剑却放在了游吟诗人的嘴边。   “事先说好,我不喜欢别人虚张声势哦。”   “哈哈,虚张声势?你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即便你们两个是‘例外’,她也不可能逃脱的……你真以为她救了那么多人,一丁点的代价也不需要承受吗?”   狈恶劣的笑着。   “古往今来,被冠以‘圣人’之名的人下场是怎样的?看在你们毁了我演出的份儿上——我好心的奉劝你们一句,待会儿见到了那位圣人,可千万要快点下手,否则她会记恨你们一辈子的……”   “废话真多。”   恶女冷笑一声,抬起了剑。   言秋雨见状喊了一声:“等等,别杀她!!!”   游吟诗人大笑着,还没等恶女的剑落下,她的身体诡异的蠕动了两下,忽然停止了活动。   “啐,真没用,喂,二师姐,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舞台下的言秋雨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她这种存在,单纯的抹杀肉体是不会死的。就在刚刚,神魂八成已经跑掉了。”   “可惜,东州的那个女皇还在等着我拿着她的尸体交任务呢。”   “她失去了暂存的肉身,如果不能及时回到西州,只怕是地脉之中的那位怨灵会有她的办法吧……只不过……”   “喂,二师姐,你不会信了她的鬼话吧?”   “……她说的,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言秋雨攥住了拳头:“如果让地下的那位莉绯女皇得偿所愿,不再淤塞妖族地脉……那么届时地脉畅通,付哥哥一定会受到地脉的影响……”   “啧,可让她这么活蹦乱跳的四处惹事儿也不是办法,现如今怎么办?追她?”   “不,妖族的地脉目前不是最大的问题,我们得抓紧时间从二皇子嘴里问到老皇帝的下落,绝对不能让龙脉再被打通!” 第116章 钻心刺骨   “呼……”   明月初升,龙朝花的半个身子浸泡在飘着花瓣的浴桶里。   本以为明坛的奏乐声会传到这里,但似乎那场东州人庆祝胜利的舞会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热闹。   不过无所谓。   龙朝花所渴求的事情本就不多,东州人能够忘记她这个毒虫皇女,踩踏着她狼藉的名声走向未来就已经足够。   数十载光阴,两度轮回。   她终于等到了今天。   终于可以认真的对待生活,认真的对待自己所爱的人。   ……   “爱……”   龙朝花的身子缩进了水里,过热的水温将她的脸蒸红,她心里头小声腹诽着,迁怒于如今仅剩的婢女翠云将这盆洗澡水烧的这么热。   害得她头昏脑涨,胡思乱想。   接连降临的幸福都快让龙朝花忘了,她本不应当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以及……什么是爱。   算了,这些东西太过复杂,只要疯郎君还在,一切都好说了。   “喂,你还在外面吗?”   想到这里,龙朝花用手心捧起一团水,泼向了浴室的门外。   都怪那个死心眼的家伙,都同床而眠不知几次了,却是死活不肯来和自己洗个澡。   如今都是女子之身,相互看看又有什么的?   房门外面传来了沉闷的回应,看来疯郎君的确按照约定,老老实实的在门外等着,哪里也不许去。   “嘿嘿。”   龙朝花再次缩进水里,嘴巴咕嘟咕嘟的在水面上吹起了几个泡泡。   舒展的已经差不多了,紧张的心情也几乎按捺不住了。   她从花瓣之中站了起来,弯下腰,抹去了浴池对面铜镜上的雾气,打量着镜子当中,自己的身体。   据父亲所说,她的脸上能够多少看出母亲的影子。   抛去那对儿略显凶相的眼睛,自己至少还称得上是“美人”。   不过遗憾的是身子过于虚弱,虽然最近和缓了不少,但也正如那一日的恶女所说,自己不过是死婴托生,冷白的皮肤见不到多少血色,甚至有些瘦削单薄。   在热水当中泡了这一阵,勉勉强强还算有个活人的样子。   希望疯郎君不要嫌弃……   人生苦短,自己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只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穿上那一身凤冠霞帔,还能睡在疯郎君的臂弯之中,感受着另一人的体温,直至永眠。   “呜……”   龙朝花拿起了一旁架子上的浴巾裹在身上,低头看着胸脯,用力挤了挤,但最多也只是装装样子的程度,和凛夜那样的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哼,不满意的话就玩她自己的去。”   龙朝花甩了甩脑袋,像是小狗一样的甩掉了头发上的水滴。赤着脚,小心翼翼的撩开了浴室的帘子。   “疯郎君,我洗好了。”   屋外,并没有看到那个旗袍女子的身影。   “疯郎君?”   龙朝花慌神了片刻,不过很快发现了依靠在墙角坐着,栖身于黑暗之中的凛夜。   “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还不去赶快换衣服?”   龙朝花娇嗔一声,而凛夜也抬起了头来。   可她的状态却让龙朝花吓了一跳。   不知怎么的,凛夜的脸上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一样,湿漉漉的,黝黑的头发粘在脸上,发丝散乱,粉红色的那只眼睛眯了起来,另一只眸子闪烁着灿烂的金光,眼皮不停地痉挛着。   她蜷缩着身子,右手死死地攥着扇子,而左手攥着胸口的衣物,费劲的呼吸着。   “你洗好了啊。”   见到龙朝花,凛夜脸上露出了微笑,可那苍白的脸色甚至比龙朝花都更显得宛若僵尸。   “怎么回事!?你哪里痛么?”   “没事,我还好。”   凛夜扶着墙壁,摇晃的想要站起来,龙朝花连忙上去搀着,可那条胳膊忽然之间软哒了下来,凛夜的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旋即她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额头上再度冒出了一层虚汗。   这样的反应根本看不出是哪里在疼痛,龙朝花不假思索的抱住了凛夜。   凛夜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轻。   就好像是在抱着一个空壳一样。   这样的感觉吓坏了龙朝花,自由在宫中长大的她连忙让翠云去呼喊太医,自己则是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好,将凛夜抱起来,送到了床铺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们才零零星星的来了几人。   毕竟一方面因为龙朝花的名声实在是太臭,没人愿意伺候她,另一方面也是这位号称拯救了整个东州的狐妖竟然生了病,没人愿意相信,也都会觉得棘手。   本来东州的瘟疫他们拿不出对策来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如今竟然说这个狐妖病了。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二皇子的报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来的这两个太医也是赶上了倒霉的时候,被同伴们推选出来应了这档子麻烦的差事。他们哪里给妖族看过病,被请过来之后一脸为难的给凛夜诊了诊脉搏,随后便是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心悸怔忡,气短乏力,失眠虚烦,动则易汗,四肢欠温……得下补药。”   一旁的太医连声附和:“对对对,补药,补药。”   龙朝花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她至少不傻,两名大夫敷衍的态度让关怀则乱的她火冒三丈,她当即扯住了医生的耳朵,要先弄死一个杀鸡儆猴。   凛夜虚弱的摇了摇头,强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依靠着墙壁:“算了,你知道我这人假慈悲……别难为他们了。”   “疯郎君,你到底是怎样了!?”   见到凛夜坐起来了,龙朝花急忙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没事,可能是哪里吃的不对劲了,筋疼。”   “你别说胡话,你这样子……你的身子怎么会这般冰凉!?”   “没事,你们两个走吧。”   凛夜捂着脑袋,挥了挥手,两名太医如蒙大赦般的离开了。只剩下不知所措的翠云和方寸大乱的龙朝花。   这毫无征兆的,怎会如此……   “好了,疯婆娘,你先带着翠云出去一下。”   “诶?你怎么突然……”   “快。”   凛夜抓着龙朝花的肩膀,用力的将她朝着边上一推。   “在宫里随便转转吧,去御膳房帮我炒个四菜一汤也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快!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凛夜在厉声说完第二声“快”之后,抬手一挥,紫金木的藤条从地面拔了出来,拽住了翠云和龙朝花的肩膀将她们两个人甩了出去,而在龙朝花刚要回头的功夫,树藤彼此缠绕,将房间的大门彻底的封锁上了。任由龙朝花在外面如何大声呼喊都得不到回应。   屋内暗了下来,只剩下独身一人的凛夜终于不再压抑痛苦,低声的惨叫了出来。   她的身上冒出了大量的黑**息,成年女性的模样也随着黑骑的散开而变换成了原本十三岁的身躯。   可是即便如此,身体的每一处还是在阵阵的作痛。   时而胸腹像是缺了一道口子,时而感知不到腿的存在,时而心脏仿佛离开了胸腔,时而胫骨发出咯咯的脆响。   每一个痛楚都真实到杭雁菱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便会死亡,可一阵疼痛消失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另一种痛处。   痛苦的气息在牙齿之间吞吐,杭雁菱抓着自己的头发,冷汗大颗大颗的落下。   在被树荫遮蔽而变得昏暗的房间中,那只灿金色的眸子散发出了光芒。   黄金般闪耀的眸子之中,倒映除了一条漆黑的,毒蛇的影子。   “又见面了啊,这回,又是你主子让你来害我?”   “……”   地面的阴影开始蠕动,漆黑的影子缓缓地聚拢成了实体,淅淅沥沥的宛若剥落的墨水,露出了女子身形。那些尚未干涸的影液垂落地面,化作了女子的长发。   “我等你很久了。”   “嘿,看来今晚真的不应该在皇宫里过夜啊……”   杭雁菱捂着被碾碎一般疼痛的手臂,眼睛痉挛着:“我还以为你的目标会是龙朝花……”   “龙朝花不过是不走运的人,我不想对她下手。可你不一样。”   说话之人,正是日夜陪伴在二皇女身边的那位妖族,号称玄武之后的泫溟。   自影子当中现身的她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不擅长打斗和格杀,若是拳脚相向,只怕我不是你的对手。”   “别那么自谦啊……好歹你也是四圣兽的后人——呃咳呕!!!!”   杭雁菱的话都没说完,她的双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指甲抓挠着喉管的位置。   一阵脖子被刺透了个窟窿的感觉传来,风仿佛从背后沿着喉咙的窟窿穿透了身体,这种感觉疯狂而恐怖,杭雁菱紧紧地掐着脖子,就好是不想让那阵风从脖子的窟窿漏出来一样。   “很痛吧,一定很痛吧,而且,无比的真实。”   黑暗之中,玄武……亦或是说,真名为腾蛇的妖族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并未流露出得胜的喜悦,或是占据上风的傲慢。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杭雁菱:“自你肆意干扰地脉以来,这是被记录在地脉之中全部的,被你所阻抗的死亡记录,共计三万四千零二十五人,如今正在一五一十,一个不落的……在你身上重现。”   “呃呜——”   “地脉是承载万象,记录万象的法度。每人从出生到死亡,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如实的写在地脉之中。可你却肆意的修改,玩弄着那些死亡的记录——这因你而造成的冗余死亡记录,理应让你这罪魁祸首来好好体会。”   杭雁菱急促地呼吸着,一次次真实的死亡体验在身上复写。   神经已经崩到了极致,若是寻常痛苦,靠着灵气的运转,亦或是自身激素的分泌,还能够短暂地遏制痛苦。   可不管是割喉,失血,残疾,这些感受都未曾作用于杭雁菱的肉身,而是直接在灵魂上显现。   每次痛苦的到来的都猝不及防,无法将之减轻。   可就算如此,杭雁菱也仍然腾出了讥嘲的功夫。   “那照你这么说……天下所有的医生都成了欺瞒死亡的人了?什么道理……嗤,咳。”   “你说的没错,对于你的处置,我的确存有私心。”   泫溟双手放在身前,淡淡的看着因为痛苦,脸上的皮肤不断痉挛,抽搐的杭雁菱。   “我所喜爱的孩子因为你的把戏处处受挫,茶饭不思——这我不怪你,凡人的权利相争,本就应当如此。可你却让人当着我的面杀了那孩子……来炫耀你那份能让人不断重生的力量……这我不能原谅。”   “嘿,还挺爱——咳嗬”   杭雁菱忽然像是脊骨折断了一般,整个人栽倒在了床上,身子上下两截拧巴着仿佛要错开,眼睛瞪得溜圆无法转动,嘴巴大张着,口水顺着嘴角淌落到了床褥上。   “妈……的……好痛……妈的……好痛……”   断断续续的谩骂在泫溟耳中算不得什么,她缓缓走到了床边,睥睨着杭雁菱。   “还有,不要一口一个玄武后人,玄武后人……玄武的名讳不过是人类加于我身的诨号,是扭曲的谎言罢了。我乃北茫山的柱之蛇,千年前的人类唤我为腾蛇,如今我也将这名讳告知与你。”   “还,他妈……腾蛇……你,哪儿有,我疼……”   杭雁菱吐槽了两句,勉强熬过了一次死亡,可紧跟着,她全身的皮肤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像是浸泡在某种酸液之中的剧痛。   泫溟抬起手指,许多深紫色的光斑在她的指尖彼此构筑出了一条深紫色的系带。   “我并不擅长武力,因而才用这种办法困住了你。若是不想再遭受这份痛苦,那就让你的那个手下将晨露带回到皇宫,并且从今往后离她远一点——哦,不过在那之前……”   紫色的系带开始加速流淌,杭雁菱的痛苦也集中的爆发了起来。   “目前还剩三万三千八百零五人份的死亡,好好的品味,好好的后悔,正如你一直最喜欢说的——反正你也不会死在东州。”   “嘿,还是个……学,学人精……”   “我并非以折磨人为快乐,人之子啊,这只是你激怒我的教训而已。”   泫溟暝阖双目。   “我曾经答应过会保护晨露的,记着,我向来说得到,做得到。” 第117章 炎上   凭什么啊……   凭什么啊……   我为东州救了那么多人……   凭什么要让我遭这种罪。   好痛,脑袋要炸开了。   谁来杀了我……   冷静……冷静……   接下来……还有多少……几次了……数不清了……   三万次吗……还有三万多少次啊……   我究竟要死几次啊……   好痛……   冷静,冷静……   理性去思考的话……   现在应当要止损了……   应当收回潜伏在东州地脉当中的紫金木……   以及……如果这是人为转嫁的诅咒的话……那么干掉施术者说不定可以缓解……   她刚刚不是强调了很多次,她本身的力量并不强吗……   杭雁菱蜷缩在床铺上挣扎着,低吼,哀嚎着。   左眼的黄金瞳已经快要瞪出了眼眶。   泫溟不再看着蜷缩着的杭雁菱,她低下头,指尖的系带徐徐流转,星辰闪烁着光芒。   直到,一滴血滴落在了地面上。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杭雁菱突然笑了起来。   在浑身被碾碎一般的苦痛之中,杭雁菱的头发披散着,她妖化的犬齿呲出了獠牙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一把紧紧地攥住了自己左边闪烁着灿烂金光的眼睛,睁开了兽族那樱粉色的眸子。   “好痛,他妈的,真的好痛,他妈的……不过——”   不过,现在脑内的杂音终于消失了。   随着左眼被遏制住,那些絮絮叨叨的悲哀,委屈,怨愤,以及所谓的‘理性的判断’。   “太痛了,他妈的……咳,咳呕……你刚刚跟我说,你是叫螣蛇对吧。”   “没错。”   杭雁菱费劲地喘息了两口气,捂着自己的喉咙,粉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螣蛇。   “嘿,可惜了——你,期待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   螣蛇睁开了眼睛,凝着眉头,注视着杭雁菱:“你已经被痛苦折磨疯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螣蛇,看看你的右手……”   螣蛇闻言,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她的手掌心有着五道深深的印子,那是指甲嵌入皮肉留下的痕迹。   殷红的鲜血已经淌满了掌心。   五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起来,泫溟有些意外,杭雁菱的声音也再度响起:“你高估了你自己的心狠,也低估了我应对痛苦的能力。”   杭雁菱从床上爬了下来,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自痛苦和痉挛,一次次生命被剥离的痛苦之中,杭雁菱的身上冒出了阴森的死气。   阴森的灵气缠绕在了杭雁菱周围,连同周遭的黑暗一起聚拢在了少女娇小的身躯之上。   头发从黑色变成了灰白,蔓延,生长。   “我啊,本来就是阴灵托生的怨魂……早就习惯了与痛苦和绝望相伴了。”   漆黑的死气凝结成了羽毛,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汇聚成了黑色的雨蓑。诅咒般的纹路缠绕到了她灿金色的左眼之上,将龙裔的左眼缝合。   只眼绯瞳、灰发黑蓑。   她是为东州人锁住死亡的紫金木之主,同时,也是阴灵气的王。   少女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樱粉的独眼看着螣蛇。   “那么——准备好受死了吗?既多嘴的向我暴露了真名……又一再强调自己不擅长武力的螣蛇小姐?”   “我说过了,我发誓要保护晨露一辈子。”   螣蛇认真了起来,毒气在房间内蔓延了出来。   “嘿。”   杭雁菱笑了笑,黑蓑下的身躯因一次次承担着致死的苦痛而抽搐着,她趔趄了一下,漆黑的阴灵气在身体周围焚烧着,幻化成了将她包围的火焰,吞噬着周围的毒素。   她垂落双手,摇了摇头:“我很痛,今天就算了。在我离开东州之前,替我保护好门外的龙朝花,她是我发誓要守护的人,我如今分身乏术,仰仗你了。”   “你真疯了?”泫溟的脸抽搐了一下:“我可是你的敌人。”   “所以,当我的敌人就好……别变成我仇人。”   剧痛让杭雁菱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她捂住仿佛被洞穿一般的心脏,越过了泫溟,仿佛步入幽冥的亡魂一般,黑蓑融入了黑暗,消散了踪迹。   只留下泫溟一人站在房间里发愣,鲜血沿着她的右手滴滴答答的落入地面。   被鬼哭木的树藤封锁的门外还不断传来龙朝花的呼喊,显然她已经察觉到了屋子里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房间里冒出来了烟雾,一个被火焰灼烧出来的巨大窟窿吞噬了树藤,扩开了一圈灼烧的痕迹,门外的龙朝花不顾火焰依旧在汹汹燃烧着,冲进了房间里。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凌乱的被褥,以及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的泫溟。   自二皇子完成替换那一天,她便被囚禁在大牢之中,之后疫病爆发,她越狱躲藏进了黑暗,因而不认得泫溟的模样,但却还是怒不可遏的大喊:“你想做什么!?凛夜呢!?我的疯郎君呢!?”   “……他走了。”   泫溟迟钝地摇了摇头,双手垂落,紫色的系带从指尖消失,另一只染血的手也在滴落着血液。   “他,让我……照顾好你。”   这话说出口来连泫溟自己都无法相信,她不明白为什么被自己这般折磨的杭雁菱会露出这种反应。   她呆滞的目光瞥向了龙朝花的身后——那个用火焰将树藤溶解开的人,阿衍。   此时的阿衍正摘着鬼哭藤的叶子放进嘴巴里咀嚼,她抬头看了一眼泫溟,冲着泫溟挥了挥手。   “辛苦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唔,因为什么呢,我想想……”   阿衍掰下来一块烧焦的树藤,像是吃黄瓜一样的捏在手里,嘎巴嘎巴的咬着:“今天晚上,你一副要去做很了不起的事情的模样,来找我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东西,你好坏心眼啊,明明知道我记不住……你看,你跟我说的啥我都忘了不是,所以来找你问问。”   “这样啊……”   “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   “二位,来找我了么。”   在明坛通往皇宫的路上,黑蓑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道路的中央。   月光的清辉洒下,黑蓑的灰发之人向二人道了一声好。   言秋雨和恶女停下了脚步,刚刚解决完游吟诗人的她们正打算去皇宫找到杭雁菱,却不想此时杭雁菱却突然出现在了半路上。   并且,还是以这幅姿态。   恶女率先反应过来,她一把走上前去抓住了杭雁菱的衣襟:“怎么回事?”   “哎呀,哎呀,稍等一下。”   灰发的杭雁菱淡然的笑着,胳膊还隐藏在黑蓑之中,身周的阴灵气凝聚成了实体的利爪,握住了恶女的胳膊将她拉开。   言秋雨看到了杭雁菱的这幅姿态,也不由得心悸。   “付哥哥,你跟谁拼命了?!”   “与其说是拼命,倒不如说是背上了人命罢了。”   杭雁菱说的轻描淡写,不过从牙关的颤动,以及那只被暗色的纹路缝合的左眼看来,她此时的状态一定不怎么样。   “这身丧服……付天晴,龙朝花死了?不对,她死了你不会是这般反应。”   恶女看着自己被阴灵气灼烧的留下漆黑印记的手腕,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刺痛让她恍惚了一下,随后回过头来看着被黑蓑包裹着的杭雁菱:“那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等不及了,对他而言,实际已经成熟了。”   杭雁菱苦笑一声,眼神眨了眨,看向了言秋雨。   此时的言秋雨已经明白了杭雁菱的意思,她嘴唇发白,身体颤抖着:“我还是太晚了么?”   “看来你早有预料了啊……”   杭雁菱笑了一下,黑色的蓑衣渐渐消散,被勉强缝合的左眼也徐徐睁开,直到最后,那只已经完全蜕变成了灿烂金色的眸子立起了竖瞳。   那是犹如传闻中的“龙”一般的眼珠,散发着慑人的寒光。   言秋雨死死地攥住了杭雁菱,表情扭曲:“付哥哥,不要!吟游诗人我已经解决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多坚持一下……”   “我知道,放心,放心……”   杭雁菱低着头,呓语了一声,抬手捂住了右眼。   “那么,你既然已经隐瞒了我这么久……那我小睡一会儿,之后的事情拜托你们了。”   ——————————————————————————————————————————————————   闭上眼,迎来了黑暗。   随后,意识沉入了深处,纷乱的光景在黑暗中浮现。   周围都是人类被杀死的景象。   哀嚎,痛苦,惨叫。   每次看到一个人死去,就会有一份痛苦复刻到杭雁菱的身上。   可杭雁菱依旧漫步前行着,慢慢地前进着,沿着漆黑的道路。   三万多因杭雁菱而得以幸存的生命。   三万份的诅咒。   三万份的死亡。   一步步的前行,杭雁菱的身影倒下,爬起来,倒下,匍匐,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再次站起来。   穿过了数之不尽的死亡,杭雁菱最终走到了漆黑道路的尽头。   在那里,是一方棋盘。   棋盘上摆放着的是那天没下完的残局,而坐在另一边的,正是那天和杭雁菱下棋的男人——龙武义。   “许久不见了,大侄女。”   “嗯。”   “上次你我的这盘棋还未下完,你就匆匆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如今总算可以陪我把这盘棋下完了吧?”   “好啊。”   狼狈的杭雁菱扶着肩膀,一步一挪地走到了残局棋盘的前面坐下。   “许久没见,你原来一直在幕后盯着啊。”   “这是跟你学来的。”   龙武义捏着下巴,拿起一颗棋子在掌中把玩着:“你真的教会了朕不少东西,比如说……在中途假死,脱离开纷争,在幕后默默端详着一切。上次你当着朕的面耍了这个手段,着实让朕开了眼。”   当初杭雁菱打定主意,将自身的灵魂寄宿在紫金木的琥珀之中,以假死骗过了全知全能的地脉之主,最终在黑白狐之争的时候破坏了龙武义酝酿了十五年的计划。   “而也恰恰就是在那一天,你被二皇子杀害,将计就计也开始了假死……嘿,你也是个学人精。”   杭雁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你一直藏在泫溟那里?我还以为你栖身于地脉之中了呢。”   “那样朕便会被你的紫金木强行复活回来——可是朕偏是要看看,这离开了朕的龙朝会变成什么样子。”   龙武义落下了棋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毕竟朕制定了十五年的计划被你给打乱了,老大笼不住民心,便想要看看这蛰伏许久的老二的手段……谁知道,她也在你手上吃了亏,落了个满盘皆输。”   “哦,也就是说,你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子民被你的二闺女一手酿造的妖化病来折磨你的子民?”   “呵呵,俗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尤其是在东州,身为龙裔更要清楚如何去掌控民心……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民众的愿望吞噬,扭曲了自身。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杭雁菱拿起了棋子,晃了晃剧痛的脑袋,落下了一子。   “原来如此,民心在你眼里,终究只是个参数。”   “也并非如此,若不是你替朕给整个东州兜底,朕也不会放任这般乱象的发生,让自己的子民白白流血。”   龙武义拿起棋子,叹了一口气:“在朕的眼里,长远的未来终究比一时的生死来的更要紧。在灵源不断充盈的当下,妖族地脉和龙脉的冲突会反噬在今后的每一代皇帝身上。若想要解决这件事,则必须要统一起人类和妖族两方的地脉来……朕多年前执行的妖族信仰灭绝的计划,为得便是将妖族信仰彻底的从这片大地上驱逐,可阻碍多多,终究是没能完成。”   “……难怪你要把龙朝花当做牺牲品,钓出那帮组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不是情非得已,朕也不想让她蒙冤。可是朕是东州的帝王,为了将来的千秋万代——朕必须试一把。”   落下了棋子,龙武义抬头笑看杭雁菱:“不过事到如今,朕终于知道为什么朕不管怎么努力,这妖族信仰始终都抹不尽,杀不绝……原来那边的地脉里也潜藏着一位先帝啊。”   “有莉绯女皇的怨念在,你是别想着彻底抹杀有苏蝉了。”   “呵呵,真让人头疼。”   龙武义揉了揉太阳穴:“她一心耽于有苏蝉,却不想着为子孙谋福,为龙朝的千秋万代谋福——不过本来她也是个半路帝王,没接受过祖祖辈辈的教育,这也正常。”   杭雁菱不置可否的落下棋子:“所以到头来,你那个谋划了十五年,搭上了龙朝花的计划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   “尝试总是必要的,即便是赌上朕子女……甚至是包括朕的人生。朕也要尽全部的努力,为东州的未来负责。”   龙武义低垂着眼眸:“朕的子民以为朕是全知全能的,就那么喊着,那么期待着……可殊不知,朕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也有想不通的问题,朕只是用自己的最大努力去维护他们罢了……在位这些年来,平内乱,讨北州,守疆土,治洪水,退妖邪,护万世。朕就这样被民心绑着……维护全知全能的形象,竭尽所能,甚至可以说……近乎卑劣的完成着皇帝的使命。平心而论,朕负了自己的子女,可却对得起东州的子民。”   “真可悲。”   “你是说朕?”   “我是说我,我竟然多少有点理解你了。”   杭雁菱嗤笑了一声;“不过别以为我会原谅你啊,我可不支持什么牺牲龙朝花一个,守护所有人的说法,我不是胸怀天下的伟人,我只是斤斤计较着眼前的生死罢了。”   “呵呵,若是旁人听了,只会觉得你自私,短视——可朕却是亲眼得见,你这话语里的分量是有多重。”   龙武义感慨一声,眯起了眼睛:“苍天当真不公,你这样的孩子,怎会是朕的弟弟那样的人抚养出来的。”   “嘁,一个为了付家,一个为了龙朝,恁俩真不愧是亲哥俩。”   “呵呵……”   龙武义双手交叉放在棋盘上,眼神中流露着感慨:“朕本以为,那流落在外的龙朝露有足够的野心和手腕……由妖族抚养长大的她拉拢了四圣的后人,或许她有能力统一龙脉和妖脉,完整我未完成的统合大业,哪怕是性格稍有缺陷,好歹也为了千秋万代,忍过了这几十年,也就那么过去了。”   他叹了一声:“就好像是当初的东州忍耐了身为异类的莉绯女皇一样,有她在,当初妖族和人类的确停止了争执,迎来了短暂的太平……老实说,若不是灵源突然泛滥,地脉冲突变得如此严重,朕也不想这么激化和妖族的矛盾,闹个你死我活。”   “你还真指望着她复刻莉绯女皇?”   “是啊,朕总是想试试——朕知道,她背后有个给她出谋划策的吟游诗人,也知道那人不安好心。可那个诗人所谋求的不过是一时的乐子,必要的时候,将她赶出东州便是了。”   龙武义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因为朕知道,你一定看不惯那个诗人的所作所为,会替朕除了她。”   “我还得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咯?”   “没必要这么说,大侄女。朕并不像你一样拥有让黎民众生不死的力量,也不像你一样能够被莉绯女皇所接纳,受到有苏蝉的信仰。朕只能在有限的选择当中衡量比较妥当的一个而已。”   龙武义拿起了自己的两枚棋子,攥在了掌中。   “那个泫溟告诉过朕,莉绯女皇的怨念是针对那个诗人的……所以朕也就答应了那头螣蛇,只要龙朝露能够展现出一个合格的帝王手段,成功的聚拢民心,朕便会认可龙朝露的地位,倾尽地脉之主的力量,除掉那个诗人,超度莉绯女皇的亡灵,让她安安稳稳的当上皇帝,和所爱之人厮守。”   他松开手,将其中一枚棋子丢到了弃子堆里。   “可龙朝露败了,她输给了你。你以挽澜之势击败了她的布局,甚至让那幕后的诗人跳脚,急眼——于是朕便让螣蛇将我送到你这边来,等待着如今的这场对话。”   “哦?”   杭雁菱冷笑了一声,看着龙武义:“那螣蛇在我面前又是暴露真名,又是暴露弱点,一脸求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龙武义摇了摇头:“呵呵呵……”   杭雁菱却沉下了脸:“只怕是你告诉了螣蛇,你会为我替身为失败者的二皇子求情,留二皇子一条命。而作为代价就是螣蛇必须死在我的手里,对吧?”   刚才泫溟将那份诅咒施加到杭雁菱身上的时候,只怕连带着将龙武义的灵魂也附了过来。   只是那份猝不及防的痛苦让杭雁菱没有注意到而已。   “你果然伶俐聪明,朕允许这玄武之后活着,本就是看在龙朝露能依靠她统合地脉的面子上……可如今龙朝露已然失败,她自然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只是没想到你竟心慈手软到这个份儿上,连她都能饶恕。”   龙武义眯着眼:“不过朕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这份诅咒从开始就停不下来了,除非杀了她。她若是不死,你便要完完整整的抗下这三万次死亡的痛楚。”   “她不过是个夹在你和游吟诗人中间的可怜人罢了,若是我杀了她,只怕是正合了那游吟诗人的心意,真让二皇子复刻了莉绯女皇的惨剧。更何况让我杀人……你真可太难为我了。”   杭雁菱看着桌子上的残局,上面已经不剩下多少棋子,在自己的头痛之下,将帅不知何时已经彼此碰面了。   按照将棋的规矩,这已经算是输了。   不过人生,又怎么能是棋局呢?   “我便是不杀她,你又能怎样?”   杭雁菱挺直了腰板,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我就是硬抗了这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三万次死亡,又怎样。”   “那你便是无可挑剔的圣人,最佳的皇嗣人选。”   龙武义从棋盘前站了起来,看着杭雁菱。   “若你真能硬扛过来,朕便会将皇位禅与你这无可挑剔的帝王。”   “我发现你这人总爱说话藏一半。”   杭雁菱咧开嘴巴,讥讽的笑着:“后半句是——若我抗不过来这三万次死亡的痛苦,你便会趁机夺舍了我,利用我在人类和妖族两边积累起的优势,继续担任帝王对吧?”   “朕不否认到时候真的会这么做,所以——朕给了你选择。”   龙武义竖起了两根手指:“要么杀了螣蛇,以无可置疑的胜利,继任东州之主的位置。要么承受着三万次的痛苦,不管你受不受得了,将来的帝位也会有最合适的人去继任。”   “怎么横竖都是让我当皇帝的选项?”   “朕等待至今,要的便是这水到渠成的一刻啊。”   龙武义自信的笑到:“放心吧,等到你扛不住的那一刻,朕会仔仔细细的读取你全部的记忆,扮演好你的角色,给你身边所有人一个好的处理。届时妖族和人族的地脉统一,你所希冀的和平也能到来。”   “真恶心,明明嘴上这么说,可你心里满是期待着我真能扛过去的表情。”   “是的,对朕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见证一个能够历经劫难的灵魂留存下来。让原原本本的你当上皇帝,朕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利用的资源,为你扫平全部的阻碍,只为了让东州迎来这千载难寻的至圣至贤。”   虽然当皇帝的都非常喜欢撒谎。   但杭雁菱真的看不出此时的龙武义这句话里有什么谎言的成分。   自己的这位伯父,是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推上帝位了。   “嘿,妈的,好像吟游诗人不久之前被小秋雨干掉了,这样一来,我这皇帝不当都好像说不过去了。”   杭雁菱摇了摇头,看着龙武义。   “那么,打个赌?”   “为何?”   龙武义不解的看着杭雁菱:“打赌?你对当皇帝有什么不满?还是说,你没自信扛下来?朕不是没给你选择,你杀了螣蛇,朕一样会助你即位——”   “闭嘴,听着。”   杭雁菱打断了龙武义的话,笑着看向龙武义。   “我自己对当不当皇帝的没什么所谓,只是我想赌一把,我身边的人一定非常不想——在我忍受煎熬的这段期间,他们一定有粉碎你愿望的办法,一定有给东州更好解决方案的办法……”   “你为何非要抗拒,当皇帝对你而言有什么不好!?”   “诶,巧了,我的确对当皇帝没什么排斥心理,谁不想当个万人之上的角色呢?”   杭雁菱扑哧一笑,她捂住了自己金色的眼睛,用樱粉色的眸子注视着龙武义。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当皇帝确实是最赚的——但我又不是没感情的机器,你觉得我真会乖乖顺从一个把女儿随手当弃子的人的话?”   “朕是为了你好!朕是……朕是为了东州——你身为青龙的后裔,理应明白其中利害,朕说的都是真心话——”   看着闪烁着暗金眼的龙武义。   看着一切从理性角度出发,将一切分析的头头是道的龙武义。   看着明明已经自己死了,却将一切都编排到他理想道路上的龙武义。   是的,自己知道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也在为了东州的未来着想。   他并非全知全能,只能用这些自己看来愚蠢的手段去试错。   他有他的苦衷。   是的,理性来说。   是这样的。   但是……   杭雁菱瞪大了粉红色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撕扯着声带,伴随着身上一处一处的痛苦。   竭力的怒吼出了声:   “去你妈的吧,老子单纯就是不想让你这狗东西顺心如意而已,我就是单纯的气炸了,老子在上头,明白吗!!”   “你——”   “你知道龙朝花看到你送她的生日礼物被那来陷害她时的绝望吗?你知道龙朝花怎么到如今的吗?你知道龙朝露为了躲过你的视线,把自己的脸划烂成什么样吗?你知道东州的百姓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吗??你知道他们都忍受了怎样的死亡吗????我正在替他们品尝的那些死,就是因为你这个狗东西的放任不管,因为你这个狗东西的计划!!!理性?我去他妈的理性,去他妈的暗金眼,你他娘就是这个臭傻*!!!”   杭雁菱头发散开,任由着愤怒的情绪在胸腔之中膨胀。   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前行了。   她答应过太多人。   她可以承担生命的重量,背负死亡的痛苦。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希望再度当上孤家寡人,不意味着她想要再度失去对生命的情感。   “劳什子大业、未来、计划、牺牲?你现在在我的体内是吧,你灵魂借助在我身体里是吧?你以为我要过来跟你这脑瘫下棋?我他妈是来——”   杭雁菱一只手抓住了龙武义的衣襟,另一只手挥了出去,砸在了龙武义的脸上。   “我他妈是来揍你这个臭傻*的!!!” 第118章 交棒   殴打当朝皇帝的感觉固然很爽,即便是前世也没有经历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   龙武义根本没办法理解杭雁菱此时此刻的愤怒和怨恨,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能够把自己的性命当成消耗品随意去玩弄的人会因为龙朝花受的那区区十五年的委屈而如此暴怒。   难道她不明白帝位意味着什么吗?   难道她不知道苍生的未来比区区一个公主更加重要吗?   她真的是个正常人吗?   在挨打的过程当中,龙武义不断地试图说服杭雁菱,可最终得到的结论就只有一个:杭雁菱现在就只是个会因为愤怒而丧失理智的小姑娘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圣人,也没什么帝王该有的胸襟。   这个结论让龙武义大失所望。   他还心存一丝丝侥幸,觉得自己挨完这顿打,等杭雁菱冷静下来了,说不定就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这样感情用事,她如何能够扛下来之后的死亡呢?   难道这最后的希望也要在她的手上断绝?   “他妈的,好痛啊。”   杭雁菱停下了追纯粹的殴打,扭头催了一口唾沫,双手却再也攥不住,垂落在地面上。   从那狼狈的模样看过来,就好像刚刚挨打的人是杭雁菱一样。   “啐。”   怒火宣泄的差不多了,杭雁菱的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龙武义皱眉看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杭雁菱,摇了摇头:“此处是你的神识心源,你再怎么发泄,折腾的也只是你自己。我一个神魂不会因为你区区的挥拳而受到半点损伤,反倒是你——忍着万刀加身的痛苦一次次的对我发起毫无意义的攻击,这不过是在折磨你自己罢了。”   “真聪明,真理智,真不愧是付青冢的好大哥,什么都让你懂完了。”   杭雁菱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捂着额头,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走了过去。   她身后的龙武义看着摇摇晃晃,走路都不成样子的少女,朗声道:“脱困之法我已经告诉了你,你的未来我也替你规划的一清二楚,若是想开了便再来找我,别和自己过不去。”   杭雁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龙武义,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捕捉到的光芒让杭雁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皮。   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剧痛还在持续着,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让人无法接受了。   记得在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已经把身体托付给了那个恶女和小秋雨了,那么这里是……   杭雁菱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巡视着周围。   木质架构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身边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脖颈还能感知到温热的吐息,虽然很快就被撕裂般的剧痛遮掩过去了。   杭雁菱艰难的转过头来,自己的颈窝传来刺痒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耸了一下肩膀。   “唔嗯。”   身边传来女孩子的轻呼,沙沙的声音传来。   和杭雁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后,迷迷瞪瞪的抬起了原本埋在杭雁菱颈窝的小脸。   “呀,小小菱啊……呃,好久不见。”   杭雁菱不无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上次见小小菱,还是黑白狐狸之战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再见到这个小丫头,杭雁菱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阵愧疚来。   本以为一向黏人的小小菱会埋怨杭雁菱这么久不来陪她,亦或是跟以前一样闷闷的生气用拳头敲打杭雁菱。   可没想到小小菱支起了身子,红彤彤的眼眶是哭泣过的证据,樱桃般的嘴唇委屈的抖了抖,却没有哭泣,只是用手轻轻的扶着杭雁菱坐了起来,随后依靠在杭雁菱的身边。   这是小小菱最喜欢的贴贴,对于从出生开始就时时刻刻陪伴在杭雁菱身边的她而言,这是最舒服的状态。   就这么被依靠了一会儿,杭雁菱终于弄清楚了这是小小菱在鸣悦楼的住处,应该是小秋雨将自己安置在这里的。   “呃……”   杭雁菱歪过头看着小小菱,对于这个明明已经陪着自己过了许久,却好像是突然从人生当中冒出来的妹妹,杭雁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   她不同于言秋雨、周清影,甚至是龙朝花,杭雁菱心中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小姑娘的情感,也不知道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避免这个孩子受自己的连累而受伤。   即便将扮演自己的任务一度交付给了小小菱,可如今许久过去,杭雁菱在她面前反倒是有些复杂的难以启齿。   小小菱是被卷入东州来的,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没关系。   “你又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是么?”   靠着杭雁菱的小小菱睁开眼睛,发丝磨蹭的杭雁菱有些发痒。   “我倒是没有——”   “真不公平。”   小小菱握住了杭雁菱的手,声音有些沙哑。   “我明明应当和你难受的……如果你没把我分离出来,我们就是一个人……疼咱们一起疼,难受咱们也一起难受。可现在,我只能看着你这样。”   “嘿,哪儿有什么难受的,这孩子——”   “昨天晚上,你的身子一直在抖,脸上的表情也很可怕,流了很多汗。声音也很可怕,好几次想要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   “哎呀……”   杭雁菱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的精神在和龙武义交涉的时候,肉身自己寻找解脱之法去了。   想抗住这般痛苦,不是咬咬牙硬挺过去就能做到的。   不过倒也不是没扛过。   “放心吧,我结实得很。”   “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小小菱握着杭雁菱的手,有些可怜的抬起头来,眼睛莹莹的看向杭雁菱:“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消失都无所谓,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好害怕你突然不见了,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呃……之前一直没机会见你,是我不好啦。”   “不是这个,我不是在对你撒娇。”   咬着嘴唇,小小菱摇了摇头。   “你活着很痛苦,我知道……也许你死了比较轻松。可是我舍不得你死,我……我该不该为你好……我不知道,我就只知道害怕。”   “这傻丫头,说甚呢,哪儿有盼着我死的?”   杭雁菱哑然失笑,为小小菱天真的苦恼而有些无奈:“你可千万别哪天想不开了,一咬牙一使劲,觉得为了我好,就趁我睡觉的时候掐死我,给我一个痛快的。”   “我不敢……”   小小菱委委屈屈的,倒是给杭雁菱逗乐了。   这小丫头用力的搂紧了杭雁菱的腰肢,贴着杭雁菱:“这次你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就在这儿跟你贴着,你想贴多久贴多久。”   这倒不是安慰小小菱,杭雁菱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状态。   在余下的死劫完全体验完之前,自己是不可能再有精力去思考更多的对策和行动了。   偶尔真有点像小小菱说的那样,干脆死了更痛快一点。   只不过自己现在还不能就那么撒手,便宜了龙武义那个老王八羔子。   “妈的,他还是我大爷,骂他是王八羔子,我岂不是成了那啥?”   杭雁菱吐槽了自己一句,摇了摇头,歪头轻轻揉了一下小小菱的脑袋:“小秋雨把我带回来的?她现在人呢?”   “她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说有我在这儿,你看着我就舍不得死了。”   “……嘁,这小丫头,等回了南州高低得收拾她一顿。”   “我是不是帮她害你了,要是不乐意,你打我两拳也可以,你,你别死就行……”   “我的小心肝儿诶,我舍得打谁也舍不得动你啊。”   杭雁菱拍了拍小小菱的脑袋,让她别胡思乱想。   反正眼下只能由着言秋雨和那个恶女去折腾了,从到了东洲,小秋雨就一直有着自己的盘算。   只期待着她打的不是什么馊主意吧……昨天看她的样子,应当是知道龙武义此时在自己体内。   而且既然安排小小菱过来盯着自己,只怕是也猜到了自己现在疼的随时可能一个不注意,自己把自己给解脱了。   ……   可千万别盘算着什么抹除自己的存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东西啊……虽说我没资格说别人,但是那个恶女还在的话,多半不会让她顺心如意的。   拯救我就拜托你了,小秋雨。   阻止她犯傻就拜托你了……妹妹。   ——————————————————————————   “我拒绝。”   恶女恶劣的笑着,她抱着肩膀依靠在墙边,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师姐。   原本关系还称得上勉强能共处的二人,此时却在彼此对峙着。   听到恶女的拒绝,言秋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师妹,你听我说,现在付哥哥很不妙……你若是不想救他也无所谓,请别拦着我。”   “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吗?我拒绝。”   恶女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对言秋雨的话语充耳不闻。   此时二人正身处于当初恶女大开杀戒的青龙门外,恶女死活不肯让开一步,只是牢牢地挡在言秋雨的面前,让言秋雨略显急躁不安。   “你到底要怎样。”   “这还不够明显?拦着你,防止你趁着付天晴那小子看不了热闹,偷偷的把地脉之主的位置霸占了。”   “我——”   言秋雨脸一阵青一阵白,她皱起眉头来:“师妹,你真要拦我的话……我可能要对你不客气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妹?”   “我——”   “都是几百岁的人了,咱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够二十年。那点儿交情早就淡了,你要在这里动手倒也合理应当——我也很想领教一下你那一身毒雾的本事,怎样,练练?”   恶女笑着伸出了手,阴森的灵气在掌心流转。   “看看你那毒雾快,还是我的尸饵快。”   “……现在的你还不够格,让开。”   “嗤。”   恶女不以为然的耸了一下肩膀,随后抬起了手来,朝着言秋雨靠近。   随着熟悉的香味儿扑面而来,恶女的神情也稍有恍惚,不过她还是走到了言秋雨的面前,抬起手指,阴森的灵气在指尖聚集,然后——   “啪嗒。”   弹了一下言秋雨的脑瓜。   “呜!”   言秋雨捂着额头,却并未感到阴灵气蚀入识海,她不解的看着自己这位乖戾的师妹,呢喃道:“师妹,你——”   “诚然,你可以去回到你的组织,按部就班的跟前世一样,当上你的地脉之主,然后一死了之……哦,对了,你甚至还能留下一个本来原属于这个世界的言秋雨来,只单单牺牲一个所谓的‘蜃龙’。”   “你怎么会知道——”   “多完美的盘算,留下一个所谓的言秋雨既不会让付天晴太过伤心,又能获得地脉的权限,来解除杭雁菱身上的诅咒,避免杭雁菱同时汇聚龙脉和妖族地脉——”   恶女眨了眨眼,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但是,那样一来,我会寂寞啊。”   “你——”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知道我根底,明白我过去的人。老实说,我不乐意。”   “……”   言秋雨没想到恶女竟然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如今那个吟游诗人已经被赶走了,你去帮着莉绯女皇彻底消灭她,超度女皇的怨灵。我去当地脉之主……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若是你还把我当你的师姐,我只求你能成全我。”   “啪嗒。”   “呜!”   “谁告诉你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的。”   恶女又弹了一下言秋雨的额头,恶嘻嘻的笑着:“付天晴再麻木不仁,再怎么迟钝,也迟早会发现言秋雨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这一世我本和他互不相欠,我跟你的未婚夫已经是可以在过往的幻象里亲昵拥抱的关系了。你这一死,那个死脑筋的白痴又会觉得是我害死了你——你想让我再跟他闹翻脸,走上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路?”   “不会的,我保证付哥哥——”   “闭嘴。”   恶女刚抬起手,言秋雨跟豁出去了一样梗起了脖子仰着头,摆出一副要打你就打的样子。   这样的反应让恶女扑哧一笑,她拍了拍言秋雨的脑袋。   “你怎么了啊?我的好师姐,好上司——我是组织的杀手,你是组织的头目。我们都是手上脏兮兮的恶人……你这恶人之首怎么要学着付天晴用圣人的方法解决问题?那不适合咱们啊。”   收回了手,恶女打了个响指,随后转过身来双手踹进袖子里,走在了言秋雨的前头。   “你的办法我不同意,没得商量。不过要是还想救付天晴,那就跟我来吧。师姐,咱们恶人有恶人的路。” 第119章 奶奶的,第112章的标题放在这里该多好   带着言秋雨,恶女杭雁菱来到了皇都之外的一处山坡上。   这里风景十分不错,位于树林之中,地上是茵茵青草,生着许多野花。   沿着一条穿梭在森林之中的小溪流,恶女心情不错的前进着,她时不时地摘下路边的一朵野花放在鼻子前面轻嗅一下,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在野外郊游。   言秋雨却没有这般闲情雅致,她看着周围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避免踩到这些肆意生长的野花。   此时已经是深秋了,可是这些野花却绽放的如此精神的像是在春天,想必也是受到了附近皇都地脉里潜藏着的紫金木的影响。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不漂亮吗?”   “……”   言秋雨被恶女说的哑然,这里的确是很漂亮没错,不过这样的对话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此时的她们两人身上。付哥哥此时还在遭受着千刀万剐的折磨,言秋雨是真的没办法拿出玩乐的心情跟着杭雁菱。   似乎感受到了言秋雨的不配合,杭雁菱无趣的随手将摘来的野花在指尖揉搓成了一团扔在地上,用脚踩踏了过去。   她抬手指着一旁的溪流:“差不多快到了,喏,你看那边。”   在溪流的尽头是一座山峰,郁郁葱葱,远看有如绿烟环绕。   “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   言秋雨皱着眉头,此处既没有地脉汇集,也并非是组织暗定的藏身之所,只不过是京城郊外一处普普通通的山峰而已。   疑惑着,两人走到了山下,沿着一条弯弯绕绕,勉强能够过人的山路登上了山峰。   野花烂漫的香气随着二人通往高处而变得稀薄,言秋雨提鼻子闻了闻,隐隐约约的嗅到了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走在前头的杭雁菱停下了脚步,撩开了垂落在岩壁上的树藤,一条掩盖在树荫下的小路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与此同时,从小路的尽头涌出来了一股恶臭。   言秋雨捂住了鼻子,下意识的激活了自己体内的毒香来规避。走在前头的恶女嘿嘿笑了一下,把言秋雨拽进了树藤后面,放下了树藤。   “你先稍等哦,里面有些乱,我进去打扫一下。”   说罢,杭雁菱摸着黝黑的小路走了进去,过了一阵子,里面隐约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言秋雨很快的反应过来,这女孩子的声音应当就是被杭雁菱带走的那个二皇子。   “收拾好了,二师姐,进来吧。”   前面传来了杭雁菱的呼喊,夹带着些许的回音,言秋雨沿着小路走了几步,眼前隐约看到了一处光亮。   杭雁菱的身影浮现在黑暗中,而在她的身前坐着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轮廓上来看应当就是二皇子没错了   眼前是一处潜藏在山体之中的山洞,高差不多两米,上方西北侧穹顶有一处案板大小的洞口,能够让光线照射进这座山洞,提供微弱的光亮以及通风。   站在此处,那股腥臭的味道更加的明显了,接着从上方的洞口照射下来的光线,言秋雨勉强看清了这座山洞之内的光景。   杭雁菱面前的二皇子头发散落着,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耷拉着脑袋,双手瘫软在地上。   她背后不远处就是山洞的壁体,有些褐色的东西挂在墙壁上,像是虫子一样一节一节的,粗略一数也大概有那么十三四条。   蜈蚣?还是别的什么……   言秋雨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几条被挂在山体上的,褐色当中带着点灰白的虫子。   然后,她明白了这些‘虫子’究竟是什么。   不是“蜈蚣”,用俗语来讲的话,那些虫子有些地方会称之为“蝎子”。   恶臭的味道因为山洞内的空气流通而再度包裹了言秋雨,在明白了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的瞬间,言秋雨脸色变得惨白,她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因那股腐臭的味道而难以压抑。   “呜,呜呕——呕!!!”   言秋雨转过头,不可抑制的呕吐了出来。   站在她前面不远处的杭雁菱挠了挠头,无奈的说道:“干嘛啊师姐,我可刚刚把这打扫干净。”   过了好一阵,言秋雨才泪眼朦胧的直起腰来。   走到她身边的杭雁菱递过来了一方手帕,言秋雨接过来时手还是颤抖的。   “你——”   “嗯~毕竟我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她却不领情,给了她两次机会,却还是拒不交代那个诗人的下落,还试图用那条没什么用的毒蛇阴我,我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啊。”   和如今的付哥哥拥有着同一张面庞的恶女在言秋雨面前无所谓的笑了笑,就好像她做得那些事情是普普通通的,像是单纯的打了某人两个耳光那种程度的教训一样。   恶女走到了二皇子的跟前蹲下,抬手捏着二皇女的下巴,强迫这位曾经绝艳京城的美女抬起了头。   二皇子无神的双眼在杭雁菱的脸上聚焦,随后她大张开了嘴巴,身体痉挛着,哆哆嗦嗦的努力拼凑,却始终无法从嘴巴里凑出来一个完整的音调   “真是的,你比你妹妹差多了。”   杭雁菱无趣的拍了拍二皇子的脸,龙朝露的不停地挣扎,颤抖着。   这般痛苦的反应,甚至比此时正在忍受着死亡之痛的杭雁菱还要来的夸张。   “别怕别怕哦,我说了,你提供了游吟诗人的下落,我就不欺负你了。乖哦,乖。”   杭雁菱温柔的把玩着晨露的脸,头也不回的对言秋雨说道。   “如你所见,现在的二皇子对我们言听计从,那就让她去拜托那个,姑且先停下对付天晴的折磨,省得你老心神不宁的如何?”   “不可能的,那份诅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除非能够杀了螣蛇。”   “诶?那可就麻烦了,那条蛇明明弱的要死,却唯独跑路很快,即便是我也没办法追上她。”   “难怪,难怪。”   言秋雨叹息着捂着额头:“我就说,因为四圣兽天性对人类宽容的缘故,即便是螣蛇走投无路,也不至于那么早能下定决心对付哥哥下手……原来变数是应在了你的身上。”   “诶,原来付天晴被折磨是我害的?啊——听上去可真熟悉,你说是不是啊?”   杭雁菱笑着掐了一下二皇子的脸蛋,二皇子的脸扭曲着,双腿不断地挣扎之下,裙摆处洇出了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我好不容易才把这里打扫干净,你竟然又给我弄脏了啊?”   “啊,啊啊……啊……”   “雁菱师妹,住手吧。”   即便二皇子是敌人,言秋雨也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墙壁上的那些东西言秋雨根本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再看第二遍,她别开视线,低声说道:“如果你想用二皇子去和螣蛇交换,让她停下诅咒的话,那已经是办不到的事情了。而且就算你想用二皇子逼着螣蛇自杀——付哥哥要面临的困境也不会解决。”   “你还真的是一心想着付天晴啊。”   杭雁菱撇了撇嘴:“好了,不就是要想办法搞一个地脉之主嘛,我不想让你去做,你不想让付天晴去当。那么就让可以去当地脉之主的人做就好了啊。”   “什么?”   “死脑筋——让这个原本就对皇位眼巴巴的二皇女去当皇帝不就好了么。”   杭雁菱低下头,双手捧住了刚刚才失禁的二皇女的脸:“你看,多棒哦,你最大的敌人现在已经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你通往皇位的道路没人可以阻止了哦。”   “啊啊……啊……”   “真是的,你是不是习惯了没牙齿和舌头的样子了啊?”   杭雁菱挑起眉头来,伸出手捏住了二皇子的嘴巴,强迫着她张开了嘴。   “你看,现在你的每一颗牙齿,还有你的舌头都好端端的长在你的嘴巴里。你是能说话的,不要再发出‘啊啊’的声音,惹我烦躁了好吗?”   “我,我……我可……可以,说话。”   二皇子机械的重复了杭雁菱的话语,她张着嘴巴,眼泪无意识的从眼眶落下。   “我……听你的,你要……做什么?”   “让你当皇帝哦。”   “我,当……”   “你看,二师姐,她同意了。”   杭雁菱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接下来只要把这位擦干洗净送到皇宫里,然后我用我这张脸对外宣布我们退出皇位的争夺。把什么民心,什么地脉通通的让给她和那条螣蛇,不就一了百了了?”   “……”   言秋雨皱着眉头,强忍着心底的恶心,却也因杭雁菱的提议而陷入了矛盾之中。   杭雁菱的提议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要扶植原本是对立面的二皇子和螣蛇去当地脉之主这种事,言秋雨是怎样都没想过的。   她偷偷瞥了一眼如今连完整的人格都不一定能维持的二皇子,吞了一口唾沫。   见到言秋雨还在犹豫,杭雁菱无奈的摇了摇头:“地脉之主的位置在别人眼里是千万金银的重要东西,可在你和付天晴那小子眼睛里应当只是火坑吧?既然都不想淌这个火坑,那就找两个替死鬼填进去呗?”   “可……。”   “更何况——二师姐,让她当皇帝本来就是你的计划吧?”   杭雁菱微微转过头来,看着言秋雨。   “亦或是说——她即是那个游吟诗人的傀儡,同时也是你言秋雨的傀儡。”   言秋雨瞪大了眼睛。   她沉默了好一阵,攥紧了拳头深深地喘息了两口,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最后,她还是低下了头,声音轻轻的近乎听不见:“雁菱师妹,为何这么说。”   “前世即位的人是二皇子,而这一世的你早早的就跟组织联系上了,以你的性格,自然是希望还是这个你最擅长对付的敌人继位,以顺利的让你再次当上地脉之主。”   “……”   “当初你们的车队来到东州,被组织的人埋伏了,手段是正一场大雾……咱们组织的特色。随后付天晴便被这位二皇子带走了,有了第一次接触……那么,是谁把位置暴露给组织,最后传到了龙朝露的耳朵里的呢?”   “……”   “我想你当时的想法应当是让付天晴助这个善心泛滥的家伙助她一臂之力,并且提前对她有个防备吧?”   “……”   “再之后,组织的妖族大举入侵了东州皇都,进行了一场虎头蛇尾的入侵。除了意外的遇到有苏蝉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捞到——有苏蝉的出现是意外,而组织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进行一场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混乱么——即便那些妖族容易这么感情用事,你父亲言铮也不会真的以为这种程度的入侵会成功。”   “……”   “而好巧不巧的是,那天晚上,龙朝露完成了身份的替换,变成了真正的二皇子。更好巧不巧的是,组织专门派了一个人去刺杀皇帝,替她这位真正的杀人凶手背了黑锅。”   “……”   “如果不出意外,如果没有有苏蝉制造混乱。如果没有周清影替那个犬妖背黑锅,没有付天晴这个不可控因素引发的一系列因果,只怕是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按照某个意志的想法——我说的对吗?二师姐——蜃龙。”   “……”   言秋雨低垂着脑袋,良久良久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   “可以……别告诉付哥哥吗。”   这般回应,已经是默然承认了。   这正是言秋雨对付天晴最后的隐瞒,那天晚上付天晴问她,她没有回答的事物。   只要自己默默地融入这东州的地脉,一切就理所应当的结束了。   她不想破坏“言秋雨”在付天晴心中的形象。   “噗嗤,别告诉付哥哥?”   可没想到杭雁菱噗嗤笑了一下:“二师姐,你当真脑袋是木头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车队被袭击的事情?”   “什么意思……难,难道说……”   言秋雨的脸色变的更加的难看,她走到杭雁菱跟前,双手攥住了杭雁菱的胳膊:“付哥哥他——”   “当然,他也仅仅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他不舍得的怀疑你。”   杭雁菱抬起手,轻轻的捏了一下言秋雨的脸蛋。   “很抱歉玩坏了你的傀儡,不过既然让二皇子当皇帝就是你本来的计划,那就放手去利用呗?妖族地脉的问题再想别的办法解决,天长日久,总会有招的嘛。”   “我……”   “不过,若你敢坑我,最后还是你当上了妖族的地脉之主,自我湮灭。我就把今天这件事告诉付天晴,虽然不至于让他讨厌你,但之后肯定会心理疙疙瘩瘩的难过一辈子……你将会再次成为他所有遗憾的开端,如何?”   言秋雨愣了半天,最后还是苦笑一声。   “既然付哥哥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怕即便之后再让‘言秋雨’回到南洲,事情也瞒不过他了……真过分啊,师妹,你要拿这种事来威胁我。”   “知足吧,我的好师姐,你师妹我从来不谈条件,也不威胁别人,向来只有死亡通知而已。”   杭雁菱眯起了一只眼,笑嘻嘻的看着神色复杂的言秋雨:“今天和你说这些,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   “看来一次特例还不够啊——那算了,既然今天已经为你网开一面,那我也打破我另一项原则好了。”   杭雁菱收敛了笑容,她看着言秋雨,少见的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师姐,别死。算我求你。” 120   “当初在南州花家的时候,我的意识便隐隐复苏了。”   蜃龙看着杭雁菱,并未回应她的恳求,只是苦笑着抬头看着洞窟中的天穹:“最初的时候,我和言秋雨是共生的状态,她隐约知道些许前世的记忆,如同阅读书卷一样的了解我的知识。她把这些当成一个个遥远的预知梦,因而也开始和组织有了接触……而当每次言秋雨接触组织里的妖族时,我的意识就会更加清醒几分。直到数月前她踏上东州的这片大地,我的意识方才完全觉醒。”   “……”   “所以,即便我不死,言秋雨离开东州之时,我也会再度陷入沉睡之中。那么——”   言秋雨双手背在身后,苦恼的笑着:“你希望让‘言秋雨’永远留在东州,被我侵占着身体吗?”   “哎呀哎呀。”   杭雁菱搂着二皇女的脑袋盘弄着,歪了一下脑袋,头发垂落到了脸畔:“你真会询问一些只有付天晴那个家伙会苦恼的问题,师妹我可是连外貌带名字都完完全全的被人给侵占了去的,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   “……也是呢。”   言秋雨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睑,刚想开口劝告杭雁菱就此作罢,可恶女却嘻嘻笑了笑:“就这些了?”   “什么?”   “面对着我三百年一次的恳求,你给我的回复就只有这些吗?”   “……嗯。”   “好,那么走吧。”   “走……去哪里?”   “去给咱们的二皇子洗洗涮涮,然后哪儿接来的,咱们把她送到那儿去。”   杭雁菱若无其事的单手抓住了二皇子的衣领,像是拖拽着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把她给扥了起来。十三岁的少女和二十多岁的女性体型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因而杭雁菱没办法完全举起,只能拽着二皇子的上半身在地上拖行。   “等等,你好像完全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看着杭雁菱不由分说的朝着洞穴外面走去,言秋雨小跑了两步跟了上来。   “啊,师姐,刚好你帮我拖着她的腿,那边尿裤子了味道好讨厌,你不是能把什么东西都弄得香香的吗,去去去,抓着她的腿。这么拖下去把腿给磨烂了还要再弄死一次让她复活,给你的付哥哥多加一笔负担。”   “啊,好的——不是,我刚刚是很认真的在和你……”   “呜呃,你还在纠结这一茬啊,现在咱们不该思考今天中午吃什么吗?早饭还没吃诶,我肚子饿了。”   “你——”   “就算是我这样的疯子也是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发疯的,不好好过好眼下是没办法逼疯付天晴的。”   杭雁菱拽着二皇子走在前头,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如果你不好好看好你的付哥哥,我可不确保在你消失之后会对他做些什么哦。”   “你又拿付哥哥威胁我!”   “啊,因为二师姐的短板实在是很容易拿捏嘛。对了,我知道在皇都北郊有家南州人开的店,做的奶黄包不错,不知道开张了没有,今天中午就决定去那里了。我身上可没钱哦,不想让我把店家全杀了逃单的话,这顿你请。”   “……”   ————————————————————————   当天中午,在龙朝的皇宫之内,茶饭不思的龙朝花图开了翠云送来的午饭。坐在自己的卧室之内,呆呆的捧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片紫色的树叶。   用东洲的土话来形容此时此刻的龙朝花的话,大概没有比“望门寡”这个词更适合她的了。   才刚刚和爱人团聚,失而复得,可没过多久就又不见了踪影。   显然分别之时,凛夜的状态是绝对不对劲的,可她是在不清楚凛夜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为什么临走之前连一句话都不肯留给自己。   龙朝花好几次的想要离开这里去找寻凛夜的下落,但是都被负责看守她的泫溟和阿衍所阻拦。   翠云也不支持龙朝花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宫四处乱跑,说不定会遇到二皇子派的人过来对她进行刺杀。   就在龙朝花险些要放弃思考的时候,她抬眼看到了走廊外有一个人的身影,瞬间让她回过了神来。   “什么!?”   那个人的脸她是不会认错的,前世的生死之仇,杭雁菱。   她怎么会出现在皇宫之中?不是应该在鸣悦楼么……   不,不对,不是那个什么小圣人,是那天在明坛上和自己交手的那个疯子。   她果然也被复活了!   “翠云!回来!”   等龙朝花下意识的想要喊住去接待客人的翠云,却为时已晚。   只见那个恶女抬手一推,翠云仰着头向后趔趄两步险些倒下,好在从房间里冲出去的龙朝花一把扶住了翠云。   “没事吧?”   “呜呜,唔唔,唔嗯。”   翠云一脸茫然,嘴巴鼓鼓的,露着半截白面团。她咀嚼了两口之后咕嘟一下咽进了肚子里,喃喃的说道:“好甜的奶黄包……”   “混账,你给她吃了什么!?”   “嗯?她不都说了是奶黄包,这儿还有给你带的,趁热吃了吧。”   恶女随手一甩,将一枚软白的包子丢给了龙朝花,龙朝花气的一巴掌将其震碎,抬手紫色的龙气已经缠绕在手臂上,可恶女却无视了她,扭头朝着走廊的东边走了过去。   那边是泫溟和阿衍休憩的房间,因为是凛夜留下来的人,所以龙朝花姑且给了她们客人应有的待遇。   只见恶女敲了敲门,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泫溟看到恶女的脸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变得阴沉了下来,从抬手的动作来看是下意识要发动攻击的,不过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手停在了半空中,神色复杂的盯着恶女。   杭雁菱满意的笑了笑,竟然抬起手来拍了拍泫溟的脑袋:“真不错,学乖了啊。我这找了半天,你怎么在三皇子这儿猫着,是弃暗投明,还是另寻新欢了?”   面对着恶女的讥讽,泫溟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不给任何的回应,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还没她高的杭雁菱。看来是在和恶女的诸多交锋之中涨了教训了。   这般回应让杭雁菱觉得有些无聊,她的目光落到了房间内正嘎吱吱吃着火炭倍儿香的阿衍,抬手一指:“那个弱智就是朱雀的后人?”   阿衍看见有人指着自己,立刻更正:“我不是弱智,我是阿衍!”   “对,那就是你没错儿了。你们两个跟我一块儿来吧,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泫溟自然不会信任杭雁菱嘴巴里面放出来的半个屁,她不吭声的看了一眼三皇女,警惕的低声说道:“有什么事情在这里说就好,我不会离开这儿的。”   “啊呀?你还真的改投门面,负责照顾这个三皇女了?明明前不久才把付天晴搞得痛不欲生,怎么扭过头来还护着他媳妇了?”   一听到恶女提起了付天晴,龙朝花快步走到了恶女跟前,厉声问道:“他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没把他怎么样,反倒是你怎么雇了这么个麻烦的主儿——算了,别动手,今天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拜这位泫溟所赐,付天晴现在反正是要死要活的。我也没兴趣说服你。”   杭雁菱失去了陪着龙朝花玩耍的兴趣,此处没有天雷限制着自己的发挥,龙朝花体内也没藏着付天晴的灵魂支招,解决掉这家伙不过是三个回合之内的事情。   龙朝花感知到来自恶女的敌意,寒毛直竖的同时也立刻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还没等两人动手,身后飘来的一股微弱的香气让恶女停住了手。   “喔,师姐,好慢哦。”   恶女回过头来,看着出现在背后的言秋雨。   龙朝花扭头也看向了那股香味儿飘来的方向,可入眼的只是一片雾气。   大白天的,漫漫白雾却出现在了皇宫之内,吞噬了杭雁菱和泫溟等人的身影,再等到龙朝花从大雾之中抽身时,恶女的身影已经消失,连带着泫溟她们也不知去向。   “殿下,你没事吧?”   这诡异的雾气来得快,退散的也快,翠云待到雾散之后赶忙跑到了龙朝花的身边,看清龙朝花的脸后却露出了十分诡异的表情。   “这……”   “呜唔唔呼唔。”   “殿下,您先把您嘴里的包子吃下去再说话。”   “呜咕呜?”   ————————————————————   一段时间后,杭雁菱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二皇子寝宫的院子之中。   泫溟见杭雁菱带自己来到这边,心中大致也有了数,开门见山的问到:“晨露在哪里?”   “在里屋的床上睡着觉哦。”   杭雁菱掏了掏耳朵,看着泫溟:“当然,我既然已经把人给你带过来了,你差不多也识相一点,赶快停止折磨另一个长得跟我一样的小姑娘了吧?”   “……好,既然你已经带回了晨露。”   泫溟是个实在人,她双手垂落:“杀了我,附加在那个女孩儿身上的诅咒就可以停止了。”   阿衍见到泫溟这么干脆的引颈就戮,吓得愣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是状况外的,看着同为四圣兽的泫溟抬起头找死,阿衍下意识的拉了一下泫溟的袖子,站在了泫溟跟前;“好端端的,为啥要死啊?”   泫溟不予回应,只是定定的看着杭雁菱和另一个自己并不认识,但却觉得非常熟悉的人。   杭雁菱歪头看着言秋雨:“还真让你说中了,这玩意不杀了这个家伙,真的就没办法解除了?”   “嗯。这份诅咒本质上就是将地脉上存在的那些无主的死亡记录落实在具体的某人身上,一旦开始,那些并没有真人死去的死亡记录便会像闻着腥味儿的鱼一样,一股脑的扎在他的身上,除非杀掉泫溟,用一个圣兽的性命去添补这些死亡的空缺。”   “你……”   泫溟有些意外的看着将诅咒的本体娓娓道来的言秋雨,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不觉得这个女孩子有哪里眼熟的地方。   存在非常的模糊,暧昧不明,像是妖族,又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是你?”   “不是。”   言秋雨猜到了泫溟是将自己认成了四圣当中的那位下落不明的白虎,她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欺世盗名的小卒,不知道我也没什么关系。不过……”   蚀骨的香味渐渐燃起,言秋雨的神色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既然您也乐意接受被杀死的这件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嗯。”   泫溟虽不知道言秋雨究竟是什么来历,不过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得知二皇子回来的消息就已经足够,她瞥了一眼二皇子卧房的方向,感知到那边存在着的气息,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那么——愿您和二皇子来世得以成眷属。”   “等等——”   漆黑的火焰烧灼起来,将言秋雨释放出的白雾笑容,杭雁菱坏笑着抬起了一根手指点在了马上要动手杀人的言秋雨脑袋上。   “这可不像是你啊,我的好师姐,我这杀人成性的疯子都还没动手,你怎么就着急了?”   “……啊?”   刚刚还杀意腾腾的言秋雨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叫停的杭雁菱,犯了迷糊:“你把我带到这里,不是想让我杀了她么……”   “杀人我可从来不用别人帮忙,这种脏活儿不用你动手。”   杭雁菱弹了一下言秋雨的额头,后者一脸委屈的捂着额头,小声嘀咕了两句,也没人听得清楚。   “好了,放宽心点,没人要你的命,付天晴嘛,疼习惯了的人,让他多遭罪一会儿不叫什么事儿。”   杭雁菱转过头来看着泫溟,泫溟也纳闷的看着杭雁菱。   她是没想明白这人今天怎么变了个风格,这是特地来喊了个人吓唬自己不成。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让你和你的主子当上地脉之主,你们替我们把这个火坑跳了。”   “你……”   “怎么?不乐意?”   杭雁菱眨了眨眼:“要不我给你带几根羊蝎子?” 第121章 哈哈,章节名让我给整错了,诶嘿~   泫溟看着杭雁菱,她实在是拿捏不准这个古怪女人的脾性。   当初将晨露带走百般折磨,自己按照龙武义的指使,去用自己的命换晨露的命,可最后她又回过头来让晨露当地脉之主。   其中乱局不得而知,泫溟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痛。   “你要如何处置我无所谓,但晨露已经不适合登临帝位了,你们最好不要——”   “嗨呀,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这人不喜欢讲条件吧?”   杭雁菱笑了一下,泫溟立刻面色难看的闭上了嘴巴。   言秋雨看着霸道的杭雁菱,恍惚了一下,摇头叹息:“地脉之主可不是王冠,想让给谁就让给谁的。如今妖族那边地脉之主的位置虽然看似是空缺,但实则只能由有苏蝉指定的人继承。”   “诶~这么麻烦?”   “如今有苏蝉指定的人是付哥哥,若是走正常途径,妖族的地脉之主已经被付哥哥给内定了。我的手段是利用蜃的能力,强行篡改付哥哥这个人选,而若想要这位玄武之后当上地脉之主,则是走的另一条路子。”   言秋雨将视线转移向了阿衍;“虽然付哥哥有有苏蝉赋予的传承,但有苏蝉自己的传承是当初四圣之中的三位所赋予的,玄武即位则必须像当初一样,凑齐四圣当中的三位。可如今象征着青龙的皇帝尚无人选,这位朱雀后人依旧没有找回自己的真名,白虎下落无踪,想要让她当地脉之主,难若登天。”   杭雁菱听着言秋雨的描述,抱着肩膀:“这么说要想当上妖族的地脉之主,必须要有皇帝的许可咯。”   “嗯,可是二皇子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   泫溟听着这俩人竟然真的议论起让自己当上地脉之主的方法,心中怀疑着,倒也是跟了一句;“如今没人可以逆转那位妖狐圣人的胜利了,皇位已经是她的掌中之物,不可撼动。你们不是和她一伙儿的么……为什么要阻止她?”   “因为我不稀罕那家伙当上皇帝,仅此而已。喂,你就不能好好努努力,找一找那个白虎的下落?好歹同为四圣,你们至少得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吧?”   “若是那么轻松,早就找到了。”   老实人泫溟别开了视线不和杭雁菱对视,却也在犹豫之中说出了实情来:“我们的记忆因为青龙的影响,已经被扭曲了……彼此即便见面,也识不出真名来。如今所流传的四圣之说是青龙为了巩固统治,有意捏造的谎言……越是危险的,就越是会被扭曲。世间所谓的白虎本体究竟是什么,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我跟晨露一起在世间找寻了这么久,也才只是找到了阿衍而已。”   言秋雨补充道:“找人本来就是一个非常依靠‘运气’的事情,而运气本身又会被命运所掌控,那个游吟诗人虽然失去了肉身,但命运的影响力还在,我们不可能那么顺利的。”   “真麻烦。”   杭雁菱嘴上说着麻烦,脸上却挂着微笑:“这不绕来绕去,还是付天晴挡在了我们的前面。要当妖族的地脉之主有他拦路,要当皇帝也有他拦路,虽然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这家伙还真有够走运的。”   言秋雨见杭雁菱知道麻烦了,拍着胸脯趁机说到:“所以,最可靠就是我当上妖族的地脉之主……如今那个诗人已经是游魂状态,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可以趁着这个时间进行准备。一旦莉绯女皇重新超度进入轮回,我就可以直接——”   “对哦,你说的有道理。”   “诶!?师妹,你终于——”   杭雁菱晃了晃脑袋,斜眼看着自己的师姐,似笑非笑:“终于什么啊?我是说咱们好像忘记了,在桃泉乡不是还有个四圣兽时代过来的家伙么。”   ————————————————————————————————————   在桃泉乡之内,白色的少女双腿盘坐着,周围形成八座的鸟居将恶雾隔离在外,隐隐约约的能够在鸟居之外的雾气当中看到女子的身影。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所爱的人类。   但是如今,有苏蝉却在抗拒着和故友会面,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   在有苏蝉的跟前躺着一个红头发的小狐狸,这是承载了她大部分记忆,名为莱莱紫的分身之一。   若是放任外界的莉绯女皇进来,只怕是这个小狐狸的意识马上就要被抹除干净,沦为自己的肉身了。   吾友啊,那并非是我所期望之事……   可惜,如今的你已经听不进去我的声音了。   有苏蝉跟鸟居下的身影遥遥相望,无奈的苦笑着。   说到底,大雾之中的也早已不是当初她所喜爱的莉莉,只不过是一团为了向那个游吟诗人复仇的执念而已。   也不知道那帮小家伙们如何了。   那个有趣的小姑娘,可千万不要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了。   千万不要被执着于复仇的亡灵所左右,生灵应当看向眼前的一切才是啊。   “几位大人,你们当初选择吾辈的时候,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大狐狸呓语着,闭上眼睛,继续守护着莱莱紫的身体,继续打算用她最熟悉的长眠来渡过这不知何时才有尽头的时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雾气之中传来了生灵闯入的感觉,有苏蝉抬头看向了幻境之外。   那是一股非常非常熟悉的味道,以至于有苏蝉睁惊愕的睁开了眼睛   模模糊糊的,出现了几人的影子。   “嗯?”   随着身影愈发的清晰,有苏蝉抬起头站了起来。   屹立于鸟居之外的莉绯女皇消散了踪影,有三个人站在鸟居之外,朝着内部观望着。   “这股气息是……”   有苏蝉看着三人当中的那个被莉绯女皇所托付的少女,感到少许疑惑。   看不到那个黑色的小狐狸幼崽的身影,旁边站着的二人却让有苏蝉无比的熟悉。   鸟居之外的恶女抬手触摸了一下鸟居当中的屏障,手往前一探却扑了个空,她诧异的穿过了鸟居走了进来,看着有苏蝉打了个招呼:“我可以视为这是允许我进入的意思么?大妖狐大人。”   “不必跟吾辈那么客气,倒是汝身后的这两位的气息,吾辈却是当真熟悉。”   有苏蝉款款走了过来,看着跟在杭雁菱身后的泫溟和阿衍。   泫溟在确认了二皇子的安全后,已经是对杭雁菱完全听从的状态,即便是看到了有苏蝉稍微惊讶地抬了一下眼皮,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阿衍在看到有苏蝉之后愣了一下,她傻傻地眨巴眨巴眼睛,随后蹲了下来。   有苏蝉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她身体猛的一僵:“等等!”   只见阿衍蹲着将手贴近地面,伸出手来搓了搓手指,抬眼看着有苏蝉,用嘴巴发出了唤狗的声音:“嘬嘬嘬。”   “等等!这不太好吧!”   “嘬嘬嘬嘬嘬——”   “吾辈是不会过去的,这是把吾辈当成什么了!”   阿衍眉毛簇成了八字,随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块馒头丢在地上,冲着有苏蝉继续搓着手指。   “嘬嘬嘬嘬嘬嘬——”   “啊啊,够了!”   这给仪态万方,魅倾朝野的有苏蝉闹了个大红脸,在杭雁菱和泫溟的注视下,有苏蝉不情不愿的蹭了过去,也蹲了下来。   阿衍发出呵呵的傻笑声,抬手揉搓着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的有苏蝉的脸,半晌后收敛了笑容,很认真的问到:   “你是谁啊?”   “吾——”   有苏蝉气的瞪大了眼睛,阿衍这傻鸟没认出来人不说,盘人家的手还不带停的,一边糊噜着有苏蝉的头发一边很认真的问:“我认识你吗?喊你你就过来。”   “吾辈若不是看在您已经傻了的份儿上,怎么得也要拽下您脑门顶上的三根翎来。”   有苏蝉气的浑身发抖,却又对这位已经没什么智商的阿衍无可奈何,毕竟天底下最蠢的事情就是跟傻子置气。   一旁看的杭雁菱热闹看够了,走过来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位?”   “曾经吾辈侍奉过的大人之一,那位龙祖的义妹,被人类抹除了名讳和存在,堕落成了这幅样子。”   “哟,看来你老人家记性不错,竟然还记得这档子事儿。”杭雁菱用大拇指指向了一旁的泫溟:“不像这位玄武的后人,连同伴们的名字都忘了。”   “……果然是您吗,螣蛇大人。”   有苏蝉拍开了阿衍的手,转头看着泫溟,捏起了裙摆轻轻地行了一礼:“许久未见,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您重逢。”   “嗯。”   泫溟勉强打起精神来笑了一下:“不必讲究了,我不过是个待死之人而已。”   “怎么?”   “这位螣蛇大人可是在东州皇都作了不少恶,鼓动着人类彼此残杀什么的。不过既然你能直接喊出来她的真名,看来你的记忆没受到影响啊。”   杭雁菱对有苏蝉直接阐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让你帮个忙,帮这个朱雀想起自己的真名,同时也帮着找找那个白虎可能在哪里。”   “帮着回忆起她的真名?这可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怎么,难不成你也忘了?”   “她们的真名早已经被地脉所扭曲,吾辈身受地脉影响,即便记得几位大人的身姿,知道她们原本的模样,却也无从回忆起她们原本的名讳。”   有苏蝉看向了螣蛇:“就像是螣蛇大人,她被赋予了玄武的名讳,与乌龟的意象束缚在了一起,她寻回真名则必须在机缘巧合之下有另一人抹杀掉那被后天附加的冗余存在才行。”   “机缘巧合啊,现在每次听到这种需要依靠运气的事情都难免联想到那个诗人——诶,螣蛇,该不会帮你宰杀掉那个乌龟的就是二皇子吧?”   “嗯。”   “原来如此,又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她帮你找回了真名,而你则为了报恩,跟着二皇子混,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吧?”   杭雁菱讥讽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手掌:“有趣,真有趣。那个诗人的雅兴可真不错。”   泫溟沉默着不说话,对于杭雁菱的讥讽不予理睬。   有苏蝉则是向杭雁菱解释道:“螣蛇大人虽然擅用毒与诅咒,但本身心思单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计后果和代价。若是有人替她寻回了真名,那她为了那个人做任何事都不奇怪。”   “我对恩仇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这个朱雀你有办法寻回她的记忆没?也要杀掉什么东西么?”   “吾辈觉得很难,却到也并非全无机会。”   有苏蝉后退了两步,和阿衍拉开了距离:“她的名讳和存在并未被扭曲太多,也未被附加其它的东宫西。毕竟原本的她就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终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大人。旺盛的生命让她对生死轮回看的并不重,是个对子民虽然慷慨热情,却也不甚太过关心的存在。只不过她所钟爱的事物已经绝迹于天下……最近东州的地脉隐约传来了些许的反应,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到这片大地上重新出现成片的梧桐林,她也便能够找到栖息之所吧,回想起自己是谁来吧。”   “梧桐林不是随处可见,你所说的梧桐有什么特殊的?”   “自然哇,那是黑梧桐,能汲取死人的血肉转化为自身的生命力,是象征着生死运转,轮回周转的植物。她的族裔大多以黑梧桐为巢穴,以梧桐木的枝叶为食。只不过现如今此物因人类的滥用而稀少,最后被南州的那位脾气不好的疯子给全部铲除了,想找到一棵都难,更不用说一大片树林子供她补充命力,恢复记忆的了。”   有苏蝉白了一眼又蹲在地上跟唤狗一样嘬嘬嘬喊她的傻鸟,扭头说道:“不过我还是不希望那种梧桐肆意生长,毕竟本质上它是生长在尸体众多的地方,即便如今天地间灵源充沛,想要培植出一片林子来,也须得死上个三四万人,用他们的尸体来当做养分滋养土壤。那并非吾辈想看到的结果,相信热爱生灵的她也不想看到这般景象,还是这样傻着便好。”   “哎呀呀……原来如此,需要制造大量的死亡是么……看来那个吟游诗人安排的倒是挺明白的。”   杭雁菱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泫溟。   “朱雀的问题好说,那么接下来——白虎的下落,你知道在哪里么?”   “白虎大人和青龙大人历来不合,因她生性喜爱人类,却极度讨厌人类所创造的文明,认为人类若是掌握了太多知识,这些东西终究会导致贫富之分,贵贱之差,产生贪婪和私欲,让人生厌。因而她常常摧毁人类的城池,田庄,逼迫人类舍弃金钱和荣誉,以和野兽无异的方式平等的生存……所以青龙大人为了庇护人类与她大战了一场,最终将她放逐,如今早就不知道去向了。”   有苏蝉叹了一口气:“其实吾辈也接受不大来白虎大人的做法,虽然她本性不坏。但若是见到如今这般贫富有别,朱门酒肉的东州,怕是造肆的破坏难以阻挡。唯独这位大人,即便汝问吾辈,吾辈也不会告诉你让她寻回记忆的方法的。”   “嘿……”   “人类之子啊,吾辈还没搞清楚,汝来问这些问题是抱有何等目的,吾辈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上次和那黑色的小狐狸一起过来的女孩子。身上散发着让吾辈不适的危险气息,如今问这些,汝到底想做什么?”   “那头小黑狐狸现在遇到了麻烦,如果让她当上地脉之主,我的人生将会失去很多乐趣,这不是看着还有一位螣蛇在这儿,想着把不如直接地脉物归原主,也省的费劲不是。”   “什么?!那小家伙怎么样了??”   “拜你的螣蛇大人所赐,如今正在替她所拯救过的人承担死的痛苦。听说这诅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除非有足够强大的生命堕入地脉。”   杭雁菱扫兴的摇了摇头:“原本我想着这条蛇还有点利用价值,让她当上地脉之主,省得在大雾外头的某人急眼拼命。如今看来是没什么希望的了,那倒不如先把她宰了,给你内定的小狐狸止疼再说。”   泫溟闭上了眼睛:“随你,动手吧。”   “慢着。”   有苏蝉皱起眉头:“你先把事情详细和吾辈说说,吾辈或许有别的办法。” 第122章 利用   “你还在指望着她们能够给你带来些许的转机么?”   在心识的幻境之中,龙武义看着依旧在忍受着痛苦的杭雁菱,喃喃的问到。   距离被诅咒了到现在,杭雁菱已经忍受了七千六百三十二次的死亡。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熬得住真么多次死亡的痛苦,下场无非是精神崩溃,彻彻底底的封闭和麻木自己的内心,变成一具完全的行尸走肉。亦或是陷入疯狂,将对痛觉的感知转化成其它的东西。   可杭雁菱依旧在默默地忍受着,她甚至为了不让周围人看出自己的异常,整日强行装出来一份无所谓的表情。   那过于逼真的演技以至于龙武义都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已经习惯了和痛苦为伴。   “何必如此执着呢,能扛下这般痛苦,却不认为自己能够肩负起皇位的责任。强大,聪慧,博识,仁爱,你具备了一个好皇帝的所有条件,可却偏偏不肯跨过这道门槛。朕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之前当初利用泫溟去诅咒杭雁菱下诅咒,为的可不是折磨这位最佳的皇帝人选,而是让她趁早认清现实,逼她提前做出选择。   可一向善于拿捏人心,因势利导的龙武义却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碰了壁。   本以为疼上一阵子她就会放弃嘴硬,可如今看来,她竟然真的要硬生生抗过去。   龙武义捏着下巴:“真不知道她究竟是偏执要强,还是痴执疯狂了。”   在神识之外,杭雁菱听着脑海内的龙武义絮絮叨叨的唠叨着,有些无奈的捂住了额头。   本来自己就头疼欲裂了,偏偏还赶上这个老王八蛋没完没了的在体内絮叨,杭雁菱的心态也是很难受。   眼看夜已经深了,也不知道恶女那个家伙处理的怎么样了。   趁着小小菱下去端夜宵的机会,杭雁菱嘶嘶地抽着冷气,从地底呼唤出一根紫金木的树枝来,刺入了自己的手腕。   因为现在自己的身体只要吃下去东西就会情不自禁的呕吐出来,杭雁菱不得已依靠着自己树妖的体质利用根系直接将养分输入体内。   勉强维持着死不了的水平,可自己现在也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按照现在疼痛发展的速度来看,只要东州近期之内别再发生大规模的死伤,自己只需要再熬不到一个周就能解脱。   “活着可真累,这还不如前世呢。”   杭雁菱用手腕蹭了蹭眼睛,听到楼梯有人走上来了,连忙松开树枝,偷偷的爬回了床上。   房间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走进了房间里。   杭雁菱揉了揉眼睛,见到是端着茶碗菜碟进来的小小菱,松了一口气。   毕竟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不能被更多的人看见了,这几天一直躲在这里,除了小小菱谁也不见。   看着乖巧懂事的妹妹,杭雁菱裹着薄被子咳嗽了两声,笑着说道;“你又把菜端上来做什么,我不吃的。”   小小菱没说话,只是闻言放下了餐盘,低着头转过身来,脱下了鞋子和外套,爬上了床铺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怎么了?心情不好?”   察觉到妹妹一直没吱声,杭雁菱忍着疼痛低头寒暄了一句。   小小菱的双手环在了杭雁菱的腰上,还有意无意的按了一下杭雁菱的肚皮。   “疼吗?”   “现在还没轮到腹部被贯穿,算不上多疼。”   杭雁菱任由小小菱贴着自己,眯缝着眼睛。   “你身上好多汗,黏糊糊的,要不要我帮你擦一擦。”   “你不是中午才帮我擦完身子,这时候就不必了。”   “何必跟我这么客气呢?”   小小菱搂着杭雁菱的腰,轻轻的在杭雁菱的耳边吹了一口气;“有什么好害羞的,这身子里里外外的每一寸你不是都看过了?再让我多看两眼,不舍得?”   耳边的瘙痒让杭雁菱不适应的扭了扭身子,那环着她腰肢的手也变得不老实了起来。   以往的小小菱也就睡着了的时候会对自己动手动脚,平时顶多贴着心脏听个心跳,今天这是怎么了?   杭雁菱不由得低头观察了一眼小小菱的状况。   而贴着杭雁菱的女孩儿也还之以微笑:“别对妹妹这么吝啬,好不好?”   杭雁菱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小菱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笑的,她平时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拉着个脸,几乎很少看见笑容。   所以,躺在床上,钻进被窝,此时正搂着自己的人,不是曾经和自己同体异心的妹妹,而是另一个。   “…………沃日!!!!”   被环着腰杭雁菱尖叫一声,用力的推开了枕边的“小小菱”,用力的往旁边一滚。   那本来就是给小女孩一个人睡的床挤下两个人就没多少面积了,这么一滚杭雁菱更是直接从床上栽倒了地上,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大喊到:“卧槽,卧槽,卧槽!是你!!!”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杭雁菱语无伦次,承受死亡的疼痛更是让她在地上趴着站都站不起来。   床上的“小小菱”支起身子,无聊的拢了一下头发,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东州的圣人。   “别老这么一惊一乍的,要是让人看到了你这样子,八成要骂你这三百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活到狗就活到狗身上去,你突然钻我床上干嘛?!”   “哎呦,您这话说的。”   “小小菱”裹着刚才杭雁菱盖过的薄被子,坐在床上,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来妹妹之间亦有贵贱之分,有的人可以成为哥哥的席榻之伴,枕臂眠怀,而有的人却要为了哥哥打生打死,回来之后还要被嫌弃。”   纤细的手指勒紧了丝制的被褥,恶女舔舐了一下嘴唇,看着因自己的回归而吓了一大跳的兄长,偷偷的笑了一下。   “你就不会安慰安慰我?为了帮你我跑东跑西的可不容易。”   “小小菱呢?”   “她一不小心在上楼梯的时候绊倒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小孩子又刚巧熬不住夜,睡着了。被路过的好心姐姐送到了病房里。穿着衣服容易染上风寒,所以好心的姐姐把她的外衣脱下来,又替她把点心送上了楼。放心吧,我照顾别人不在行,照顾自己总是还可以的。”   “唉……你稍等一下。”   杭雁菱长叹了一声,依靠着墙边,闭目入定,从地板上蔓延出来了许多黑色的树枝缠绕住了她的瘦弱的身躯,将她的身子从地上扶正了,也同时在灵魂深处释放了封锁。   这是阻隔体内的龙武义偷窥她们谈话的封印,毕竟这位皇帝虽然没了肉身,但鬼晓得他还有什么手段没用。   做完了准备,杭雁菱抬眼看着恶女。   “既然你大摇大摆的来找我,说明小秋雨已经被你给劝住了?”   “是啊,虽然师姐还是时刻盘算着在最后一课用上她那套偷天换日的把戏,不过现在表面上是不敢再提了。今晚她去澄水师伯那边,估计又是忐忑不安的一宿吧。”   “这样啊,那就好。”   “对了,我们利用组织的地脉,去了一趟桃泉乡,接触到了有苏蝉和莉绯女皇的魂魄,带回来了一些有意思的情报。”   “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恶女看着理所当然的要求自己共享情报的杭雁菱,古怪的笑了一声,拍了拍床铺:“妹妹我东奔西走可是很累的,想对你提些要求,不过分吧?”   “你要干什么。”   “来这边坐着。”   “噫,不要。”   “害羞什么?我的模样和身姿你又不是没看过,早已经摸过不知道多少遍的东西了。还是说你还惦记着咱们之间的仇怨,我在你身边会让你觉得恶心?”   “还没到那个分上,但是想到跟你在一个床铺上我就浑身发毛。”   “是的呢,毕竟你虽然有个名义上的妻子,但却连洞房花烛夜都没享受过。”   恶女眨了眨眼:“但是我很讨厌把一句话说两遍,乖乖过来,否则我会很不高兴。”   “真霸道啊,你。”   杭雁菱极其不情愿的走到了床边爬上了木床,毕竟她现在实在没什么体力了。   刚才被恶女的突然出现吓得忘了疼,可现在随着大脑的冷静,疼劲儿又上来,只能在床上躺平休息。   “什么有趣的情报。”   “我原本是打算着让二皇子当皇帝,那个泫溟当妖族地脉之主的,可是后来才知道两边地脉之主的位置都内定了你。不管是有苏蝉的传承还是龙武义的魂魄都聚在了你的身上。”   恶女竖起五根手指,扒拉着开始算。   “让你当地脉之主,师姐会很不高兴,让师姐当地脉之主,她又只有抹除自身存在这种自损极大的手段。为了让泫溟当好这个替死鬼,我去找有苏蝉请教了几个圣兽的下落。”   恶女将自己和有苏蝉的谈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杭雁菱听:   “我们要凑齐四分之三,如今已经有了泫溟和阿衍,剩下的便是要在白虎和青龙之间挑选一个。青龙只有在某人登临帝位的时候才会出现,而白虎则极有可能受到游吟诗人的影响,我们找破了大天去也找不到的。”   恶女说着说着,伸手拉过了杭雁菱的手,低头盯着她的掌心。   上面涔涔的汗水表明杭雁菱此时依旧在承受着来自诅咒的痛苦。   “有苏蝉为了不让我杀死泫溟,告诉我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据她所说,身为神之子虽然可以决定命运,但是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改写命运,既然她当初已经为东州发生的一切设计好了剧本,那么即便是她也不能改写自己已经写下的内容。一旦她当初是决定支持二皇子的,那么她就不能更改这个记录。”   杭雁菱想要收回手,拽了两下,胳膊传来断裂的痛苦让她龇了一下牙齿,忍着剧痛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只能继续按着那个诗人的剧本走?”   “是啊,毕竟我的目的就是让二皇子和泫溟接手地脉之主的位置,这跟那个诗人的剧本正好不谋而合。”   “不行。”   杭雁菱嘶地抽了一下冷气,忍着痛说道:“她已经搞出那种万人大规模死亡的疫病,那个诗人根本不知道憋了什么坏水,再来一次我可就真受不了了。”   “她虽然的确可能以人类自相残杀为乐,但是操控二皇子通过泫溟发动这次妖化病,制造如此之多的死亡,真正的目的应是为了收集足够多的死人,培养出能供‘黑梧桐’生长的土壤,帮着阿衍找回记忆,增大二皇子的胜算而已。”   恶女双手放在杭雁菱的掌上,用那生着尖锐指甲的手指轻轻剐蹭着杭雁菱的掌心。   “可好笑的是,她所要培育的那所谓的‘黑梧桐’刚好不缺。在咱们南州被称为鬼哭木的玩意儿,你应当存着不少吧?”   “鬼哭木?她制造如此大的混乱,就是为了这玩意!?”   杭雁菱第一次听说也是睁大了眼睛,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恶女倒是不以为然:“你也是手头太富裕了,才会不把这玩意当回事。不过这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虽然疫病的扩散被阻止了,但诗人所需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备齐。你可以试着利用紫金木让阿衍恢复记忆。那诗人的目的一旦达成,她的计划也就会执行下一步。”   “下一步?”   “她散布妖化病的手段不光是为了阿衍复苏,并且让二皇子快速收集信仰,一石二鸟。现如今阿衍恢复记忆之后,四圣兽已有两位。剩下的部分便是如何让龙朝花当上这个皇帝。那个诗人如今虽然只是魂魄,但她的性格必然不会对如此的热闹置之不理,我们只需要帮着阿衍恢复,剩下怎么让龙朝露当皇帝,就让她去思考吧。”   杭雁菱听着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为难的说道:“可要是真的想去利用那个游吟诗人,就必须让二皇子全力配合我们才行。可我不觉得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如此的好说话……”   “那可不一定哦。”   恶女笑着伸手握住了杭雁菱的手掌,将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说不定,现在的二皇子可是比你家的皇女老婆都更听话百倍。” 第123章 间歇   第二天的早晨,当小小菱从昏迷当中清醒,发现自己在床上已经睡醒的时候,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   曾经阅读过杭雁菱所有记忆的小小菱终于理解了那个她一直没有搞懂的名词:【家被偷了】   小小菱从病床上翻滚下来,不顾身上仅穿着贴身衣物,冲上了楼房一把推开了自己卧房的大门。   果不其然。   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杭雁菱,一个是她自己。   嗯。   小小菱的拳头硬的发抖,脑袋上已经是隐约见了绿光了。   没睡着的杭雁菱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来看了一眼闯入房间的小小菱,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可是身体虚弱的她刚刚抬起上半身来,就被一旁的恶女按住胸口压在了床上。   “好好睡觉。”   “我又睡不着——喂,小小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就算是小时候的我,也不会因为睡觉的地方被人占了这种小事儿生气,她开心得很,不用管她。”   恶女得寸进尺的在杭雁菱的胸口捏了一把,疼的杭雁菱嘶地抽了一下冷气,发出来了奇怪的声音。   门口的小小菱吞吐之间已经能看到白色的气体从嘴巴冒出了,随着她的腰肢弓下,身边的水灵气凝结成了几根梭形的水刺,骨碌碌的流转着。   “小小菱,冷静!”   “怕她做什么,你现在一个时辰死几百次上下的人,被扎这么一两次也不会要紧。”   恶女无所谓的搂住了杭雁菱的腰,另一只手按着杭雁菱的脑袋逼迫她看向自己,嬉笑着咬了一口杭雁菱的鼻尖。   “看你瑟瑟发抖的样子,我这心里头跟小猫挠着痒痒一样。”   “噫,你属狗的——”   “去死。”   冰冷的宣言说下,水针转瞬间扭转分裂,幻化成了冰针的霰弹, 随着小小菱的口令刺向了房间内能够破坏的一切。   大量的家具被急火攻心的小小菱砸碎。   当听到骚乱的米欣桐瞬移到楼上,推开房间时,房间里的家具已经乱七八糟了,柜子被打碎了,床铺从中间腰斩,断成了两截立在了凹陷的地板里。   一个杭雁菱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的搓着水箭。   一个杭雁菱轻盈地坐在翘起来的断床上面,翘着二郎腿,怀中抱着另一个杭雁菱,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   而被抱着的那个杭雁菱已经是放挣扎开摆的状态了。   “一、二、三……我去,这么热闹。”   米欣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这比孙悟空可厉害多了啊,小菱。”   虽然这三个杭雁菱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用水灵气的很明显是小小菱,那个在怀里一脸等死模样的是自己认识的小菱。   那么……翘着二郎腿抱人的那位是哪里来的?   “哦!我懂了,小菱,你又偷偷分裂出来一个是不是?这就是修仙世界吗,好厉害啊!”   “别傻乐着了,拦着点我妹妹啊!”   “把她松开!”   小小菱死命的对着恶女发动着攻击,可阴灵气将这些水箭全部吞噬笑容。   恶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微微把怀里的杭雁菱往上举了一下,故意说道:“你家姐姐先借我玩一玩,玩腻了看心情会还给你的,就是到时候可能会破破烂烂的。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毕竟用坏了也能好好修一修,呵呵呵呵。”   恶女抓着杭雁菱的肩膀往后一仰,后背撞破了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再等到小小菱和米欣桐冲到窗边去的时候,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   “想让我出来,昨天晚上跟我直接说就好了呐,何必故意惹人家孩子生气呐。”   杭雁菱此时已经退化成了黑色狐狸的模样,趴在了恶女的脑门顶上。   “你管我,我愿意。”   在东州大街内肆意游荡的恶女将头顶的小黑狐狸抓了下来,拉开胸口的衣物将它塞进了怀里,小黑狐狸用力挣扎了好几下都挣脱不开,只能憋憋屈屈的哼唧了两声,把黑黝黝的小脑袋探出在恶女的领口。   恶女双手环在胸前托着小狐狸的屁股。   “身子别那么僵,害什么羞啊,反正你就是个小母狐狸。”   恶女心情大好的隔着衣服戳了戳狐狸,黑狐狸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我现在痛得要死,别乱碰我呐。”   “所以才给你找了两块软和点的肉垫着,怎么,难得我对你温柔一回,你倒是不领情起来了?”   “你还指望着听我说谢谢你呐!?”   “呵呵呵,你这不情不愿却无法反抗我的样子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   带着小狐狸,满脸意气风发的恶女带着她来到了提前和言秋雨商量好的酒馆。   “不过你这张脸还真值钱啊,昨天去吃奶黄包人家没要我钱。后面定包间也方便得很,连定金都不用给就直接安排了上等房。”   “羡慕吗?拿命换的呐。”   狐狸不以为然的哼哼唧唧了两声,恶女带着它来到了二楼,在那里坐着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言秋雨和阿衍。   言秋雨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觉,两只眼睛肿肿的,抬头瞥了一眼变回狐狸的杭雁菱,心疼的没哭出来。阿衍倒是一直没心没肺的趴在桌子上很无聊的打盹。   看来不管发生天大的事儿,这只傻鸟都能完全保持着状况外的态度,悠哉悠哉的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   黑狐狸红彤彤的眼睛盯着阿衍看着,阿衍也注意到了进门的恶女和狐狸,还是老样子,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弯下腰伸手对着狐狸发出来“嘬嘬嘬”唤狗的声音。   “她叫你呐。”狐狸抬头看着恶女。   恶女歪了一下头:“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一条狗?”   “少说是个藏獒呐。”   “好汪~人家喊谁你心里有数,快去吧汪。”   恶女从领口抓着黑狐狸的脖颈丢到了阿衍的怀里。   这下好悬没没给黑狐狸疼死,也好悬没给言秋雨吓死,小秋雨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跟扑球一样的去接黑狐狸,结果却扑了个空,被阿衍抬手一把搂住。   “乖哦。”   阿衍抱着黑狐狸,手指骚弄着狐狸的下巴,言秋雨慌手慌脚的看着这俩人:“轻点,轻点,别把付哥哥弄疼了。”   “疼?我看你付哥哥都快要爽死了。”   恶女走过来抬起手肘落在言秋雨的肩膀上,无不揶揄地笑到:“你没听它才被挠了两下下巴,脑袋都抬起来了,尾巴也跟着晃悠?”   “嗯?付哥哥……”   黑狐狸被阿衍搂在怀里,肆意揉搓着肚子,这才刚刚被抱过去不到一分钟就露出了一副缴械投降的状态,直到言秋雨呼唤了它三两声才微微的睁开了一些眼睛。   “呼喵……”   恶女双手一摆:“看见没,给一个狐狸爽出了猫叫,我早知道咱们的付哥哥这辈子不要脸了,谁知道他连人都不想做。”   “你们不懂呐,身上的疼痛减缓了不少。暖暖和和的,忍不住要睡着了呐。”   狐狸的耳朵耷拉着,尾巴也垂了下来,自从杭雁菱被泫溟下了诅咒,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踏实过了。   言秋雨见状虽然惶恐,但看到付哥哥能够好过些,心里头也是高兴。而恶女寻死了一会儿,不客气的走到了阿衍边上抓着狐狸的脖颈,把她直接提了起来。   “喵啊!!疼,疼呐!!!脖子要断了,爪子断了啊!!!”   刚刚一离开阿衍的身体,黑狐狸就疼的龇牙咧嘴地张牙舞爪。   阿衍也很不乐意的抓住了狐狸的两条后腿往自己怀里扯:“还给我!”   “给你也无妨,跟谁稀罕一样。”   恶女随手一甩将狐狸抛起,阿衍手忙脚乱的抬起手来稳当当的接住了狐狸的身子,随后才放在怀里,用手指小心翼翼的理顺着黑狐狸的脑袋壳子。   一接触阿衍,狐狸又变成了那副舒服的不得了的样子。   恶女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阿衍的手掌在接触杭雁菱的时候,指尖会出现微微的红光,或许正是这股力量减弱了杭雁菱此时正在遭受的痛苦,不过阿衍为何会发动这股力量,只怕是这个傻鸟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要不是知道你的德行,我还真以为你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故意往人家小女孩怀里钻呢。”   恶女也趁着杭雁菱舒服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既然你们两个已经这么亲了,相信你也不介意用你的紫金木帮这位找回一下记忆吧?总之先试着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制造一片林子,帮着她回忆回忆。”   “呼。”   杭雁菱此时好不容易得到了暂时的释放,心理轻松了不少,虽然死亡的感觉还是在体内不断地充斥,但那些剧痛就好像是被设定了某个上限,一旦疼到一定地步就会消退,生命的力量在不断地涌入杭雁菱的身体里。   在言秋雨的请求之下,恶女放任杭雁菱在阿衍的怀里躺了半个时辰,一直到太阳完全悬在了半空,几人才来到了东州的城外。   狐狸依依不舍的从阿衍身上跳到地面,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再度涌来的剧痛让狐狸有些舍不得的回头看了一眼阿衍,就好像是从空调房走进炎热到窒息的酷暑里一样。   随着小黑狐狸的爪子朝着地面轻轻的一敲,一棵黑色的树苗从地面抽了出来,并且缓缓生长,着装,在四五分钟的时间里生长了有将近一米半的高度,已经追拼了几个小女孩的身高。   阿衍看着这枝繁叶茂的紫色的树木,脸上露出了她最常露出的那种茫然的表情,走到了树跟前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   被阿衍这轻轻一点,刚刚生出的黑色小树苗忽然发出了嘎巴的声音,从断裂开的树皮里面冒出来了些微的莹莹绿光,挥散成了薄雾散发到空气之中,并且钻入了阿衍的手臂。   这些绿色的荧光薄雾过了一会儿后变得稀薄了不少,那棵紫金木的树苗发出了嘎巴一声干脆的声音,拦腰断裂开来落在地上,砸碎成了一滩尘灰。   “难怪要一片树林呐。”   杭雁菱看着从自己的紫金木当中汲取了能量的阿衍,她没什么异常的反应,只是可惜的蹲在地上看着那摊紫金木散成的灰尘。   因为很难判断取回记忆的朱雀是敌是友,杭雁菱只能尽可能小心的恶女和言秋雨在旁边警戒着。   在确认安保工作制作完全后,小黑狐狸的双爪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地面。   这一次,地上蔓延出来的紫金木更多了一些,它们不再以树苗的形式出现,而是从地底钻出来了许多藤须一样的气根,朝着阿衍聚拢了过去。   阿衍并未阻挡和放火焚烧,只是看着这黑压压的横条将她的身体层层缠绕住,最后一层叠一层的汇聚成了一团像是毛线球一样的东西。   那阵绿色的光辉再度闪耀而起,晶莹的雾气渗透了出来,朝着阿衍汇聚过去,被其吸收,容纳。   点点滴滴的光芒汇聚到了阿衍的身上,她的模样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一头红发变得更加蓬松,茂盛,宛若一团真正在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身体也在不断地增长,变高,最后从跟小铃铛差不多岁数的小丫头蜕变成了一个和言秋雨一般大小,十五六岁的少女。   杭雁菱从这个女孩的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感觉。   当初在和付天晴借住地脉远程通话的时候,中途就是被这个家伙给截胡的。   那家伙分明失去了记忆,但却还是凭借着紫金木的味道渗透到了付天晴的梦中汲取能量啊……   真的是,如果自己更敏锐一点的话,就应该想得到朱雀对于紫金木的依赖。以及传闻当中掌管生命力量的朱雀能够克制死亡的诅咒这件事。   如果能早点接触到朱雀,自己也就不用承担这么久的痛苦的。   妈的,真的好痛啊。   不过好在现在马上就要解放了。   早知道就早点来找朱雀了……   ……   等等?   “喂——”   黑狐狸忽然睁开了赤红的眼睛,在它呼唤第三波紫金木之前,忽然扭头对着言秋雨问道:“你说,那个能够预言未来的吟游诗人会不会提前已经知道了我会被诅咒的痛不欲生这件事?” 第124章 我是不是还欠大家好几更的悬赏来着?   【古往今来,被冠以‘圣人’之名的人下场是怎样的?看在你们毁了我演出的份儿上——我好心的奉劝你们一句,待会儿见到了那位圣人,可千万要快点下手,否则她会记恨你们一辈子的……】   言秋雨回想起了那天在诗人消散之前曾经说过的话。   “她的确说过类似的话……有什么不妥吗付哥哥?”   黑狐狸狐疑的抬起了双爪,可那些紫金木已经不在受到它的控制,一条条紫金木从地脉之中蔓延了出来,朝着地面上站立着的阿衍追索了过去,漆黑树藤将它紧紧缠绕,不再复有之前的温柔。   “如果朱雀真的是跟黑梧桐共生的关系,在那个荒废到满是紫金木的世界,我理应该见到漫天的朱雀才对。”   杭雁菱喃喃自语,她的小黑爪子拍了一下脑袋。   看着紫金木突然对阿衍发动攻击,而杭雁菱完全没有下达命令,言秋雨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立刻抬起手来,芬芳的迷雾扩散开来,涌向了阿衍。   一旁的恶女见状笑了一声:“怎么,要杀掉朱雀?”   “不,干掉我的紫金木,别让它们伤害到朱雀。”   杭雁菱抖擞了一下身子,腾空跃起,黑色的死气将她包裹起来,落地时已经变成了人类时的模样。   “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没办法操控紫金木,这些脱离我控制,汲取地脉力量太久的紫金木为了修复我,本能的要去捕食朱雀。”   就像是当初在树海当中它们基于本能的捕食我一样。   这一点杭雁菱没说,恶女也不需要知道。   她只是瞥了杭雁菱一眼,狞笑了一声,化身漆黑的阴影厉鬼,冲向了那自大地之中不断拔升的树藤。   失控暴走的紫金木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般试探性的一两根,而是大面积的扭曲转化,本应是为了掩人耳目才选择在城外的树林里进行实验,可是这里反倒成了紫金木肆意生长的天堂,它们将周围原本的树木吞噬,大量纤细的藤条缠绕在原本的植物上,将其绞杀,汲取营养后取而代之。   漆黑的树木在树林之间迅速的扩散,而这些野蛮却又忠于主人的紫金木为了修复好自己痛苦不堪的宿主,朝着附近最大的生命源扑杀了过去。   虽然因为身体的剧痛导致精神没有办法集中,杭雁菱几乎无法控制住暴走的紫金木,但从这些曾经一度毁灭前世的世界,经由父亲一手培养起来,并传承给自己的紫金木当中,杭雁菱能够感受到一股欢愉的情绪。   那是饥饿之人得到了最熟悉的美餐时散发的欢愉。   它们想要捕食朱雀。   而同样的,朱雀看待它们的心情应当也是如此。   阿衍没有坐以待毙,她只是尽可能的粉碎着周围朝着她奔涌过来的紫金木,从中榨取绿色的生命精华,反哺自身,助长她自身的火焰。   恶女用阴灵气腐蚀着紫金木,用利刃斩断着紫金木。   平时主以徒手战斗的她难得的用上了兵刃,但那并非恶女前世所擅用的毒链蛇刃,因而斩断树藤的速度也称不上有多效率,反而被这些野蛮的树藤封锁了可以活动的范围,难以进一步的接近朱雀。   言秋雨的香雾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可那终究是依靠侵蚀建立的,虽然能够拖延住树木行进的速度,但架不住紫金木实在是再生的太快了。   杭雁菱自己更是什么都做不到,离开了朱雀,她身上的疼痛恢复到了以往的水平,连站立和集中精神都已经让自己浑身冷汗了,更不用说和紫金木进行交战。   只能强行控制住想要去捕食朱雀的紫金木,可越是消耗精力,那些愚忠于主人的残忍树木变回愈加迫切的渴求进行捕食。   糟了,果然如此。   从我接触到朱雀会感觉到痛苦减弱时就该明白的。   利用泫溟让我承受着三万次死亡的痛苦是龙武义的逼迫,但又何尝不是那个吟游诗人的计划。   如果她的制造疫病和杀戮的真实目的就是让紫金木出现在东州,那么自己这个紫金木的的确确为了阻止她而出现了。   一切实际上依旧按照她既定的命运前进着。   而现如今,自己为了摆脱痛苦而向朱雀寻求帮助,利用紫金木帮她恢复记忆怎么可能不在那个诗人规定好的命运之内。   大意了……该死。   该怎么办?用阴灵气噬掉紫金木倒不是做不到,只不过那样消耗自己的灵魂会放出本来的龙武义。   可放任朱雀被侵蚀,同样也是着了那个游吟诗人的道。   自己在东州活动了这么久,定然早已经是她规定好的命运之中的一环,该怎么办……   大脑极速的思考着,却因为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让杭雁菱没办法思索出来对策。   疼痛的加剧催促着她尽快的从朱雀身上寻得解救之法。   理性和本能撕扯着,剧痛不断地击溃着精神。   就在眼看着朱雀要被刚刚冒出的火焰被吞噬,紫金木的污染已经扩散到视野的尽头满是黑暗,大片的树藤朝着朱雀扑杀过去时,一道身影突然冲向了杭雁菱。   “吼——”   那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了杭雁菱的身周,她的身体迅猛而灵活的踏过了紫金木的树枝,踩踏着树藤四足奔袭着,其速度之急迅超过了紫金木生长的速度,只见刀光闪烁之间,树藤被劈开,猛兽的利爪也抓在了树根形成的“瘤子”上面,从里面硬生生地掏了个窟窿,将朱雀挖了出来。   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杭雁菱浑身猛地一哆嗦,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怎么说呢。   虽然这个时候这么说有点不合适。   但……   忽然好庆幸这几天没怎么喝过水是怎么回事。   膀胱传来的颤抖的感觉让她很快明白了扑过来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而黑影捕捉到朱雀后也瞬间腾跃而起。   紧跟着,杭雁菱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少女得意洋洋的大喊   “从谏良计,可得自保!!!”   嗒!   咯咯咯咯咯咯——   树木超前蔓延的树木停止了行动,颤抖着,整片树林那滔天的漆黑藤蔓如同被暂停了时间一般的,完全静止了下来。   跪坐在地的杭雁菱扭回头来看向身后。   此时的米欣桐双手掐着腰,满脸的得意。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是谁说了算?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呕咳,咳。我说小菱,你倒是没必要给我跪下啦。”   “不,我跪的倒不是你。”   杭雁菱结结巴巴的看了一眼同样被定格在天空之中的黑影。   那个四足并用的恶兽也显露出来了身影。   并不是狼和犬之类的动物,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犹如恶鬼的人类。   疯狗,周清影。   她匍匐着身子,全然没有了少女应有的姿态,两条胳膊攀援着树藤,两条腿瞪着地面,阿衍被她叼在嘴巴里,而那把用来砍树藤的刀则插在树瘤上,还留着一排小小的牙印。   捏妈妈的,真就疯狗啊。   米欣桐得意洋洋的打了一声响指,看得出来,她似乎期待了很久能有像今天一样大显身手的时刻。在斟酌了许久台词之后,她夸张的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随后夸张的大笑了起来。   “哭喊吧,哀求吧,挣扎吧,然后——死吧!”   在响指打下的瞬间,杭雁菱恢复自由的脚趾在松软的树林上抠了一个大坑出来。   “想不到我这辈子不是活活疼死的,而是被你活活尬死的……”   随着米欣桐一声令下,这些疯狂蔓延的紫金木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刺了过去,开始了彼此攻伐。   树木和树木之间相互碰撞了起来,锐利的树藤缠绕在了一起,或是撞击,断裂成了两半,或是相互纠缠在一起达成了死结。   因为每个树藤运动的方向不同,因而导致他们在完全相反方向运动的时候,前面的树藤会和后面的树藤相互损毁,眨眼之间变成了一滩混乱的局面。   杭雁菱连忙对着米欣桐喊道:“先带我师姐和那个傻鸟走!”   米欣桐也不含糊,被人拜托的她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脚步一点地便瞬移到了树藤上面,双手抓住了周清影的肩膀再一踏步,空间转移发动,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   那些泛滥的紫金木虽然暴虐,可因为彼此限制住了行动,而追索的目标又跑出了攻击范围,自动索敌失效的它们只得偃旗息鼓,听从了主人的命令回归于平静。   地面重新安静了下来,周围的树木也露出了自己被吞噬之前的模样。   杭雁菱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拍打着后背,疼的龇牙咧嘴,身体忍不住退化成了原本黑狐狸的样子。   恶女将黑狐狸抱起来托在怀里,动作比起之前温柔了许多,不过脸上还满是嘲讽:“哟,怎么了,自己的能力都控制不住,这么逊的啊?”   “付哥哥,你没事吧?”   言秋雨心疼的伸手想要抚摸一下狐狸的绒毛,却又有些胆怯。   恶女也不跟言秋雨多废话,把怀里的黑狐狸塞到了言秋雨的手上,自己则是离开了二人的面前走到被破坏的满地大坑地面,环望四周。   “怪了,这边闹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方圆几里地的森林都变成荒土了,那帮皇都里的金丹期就算再是吃干饭的,也不至于对这幅情形无动于衷吧?”   “这恰恰说明了这一切都是那个游吟诗人安排的呐。”   黑狐狸有气无力的吭了一声,摇了摇头。   虽然米欣桐使用的超能力和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东西,不过凭借着金丹期的感知能力和行动力,就算没办法和直接空间移动过来的米欣桐比速度,但至少这个时间点也应该到了。   东州本土的金丹期修士过不来还可以解释成是龙武义有意安排这帮人不要阻挠他内定的杭雁菱皇帝,秘密下达了某项口谕,可南州的澄水仙子赶不过来就说不过去了。   这么大面积的紫金木,莲华宫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才是。   “小秋雨,昨天你睡觉的时候,没把你师父给毒死呐?”   狐狸有气无力的抬起小爪爪拍打了一下言秋雨的脸,小秋雨心疼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出来那种事的。”   “不好了呐,那赶紧回去看看呐。”   ——————————————————————   几人回到了言秋雨和澄水的住所,却发现屋子外头围满了十几个士兵还有百十号看热闹的老百姓。   这十几号人都是金盔金甲的装扮,是皇帝御用的龙卫,在东州皇帝已经身死的现在,不可能有人能够私自调动这只军队,除非有能够经过三大将军一致同意的理由。   而好巧不巧,东州的三大将军此时都站在房间门口,和澄水对峙着。   此时的澄水面色凝重,正在和几位将军据理力争着什么东西,一直到看见了言秋雨几人回来才面色一变,突然抬手从袖子当中散出来了几朵金色的莲花花瓣。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龙虎王何奎,他一马当先的挡在了军师朱检孝和蛟龙王楚镇海跟前,低吼一声迸发出金色的真气,将这些不起眼的金色花瓣粉碎。   “澄水仙子,我敬你是个前辈,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话真多!”   澄水仙子急了眼,抬手就要攻击何奎,以她的实力,虽然同为金丹期,但眼前的三个加在一块还不够一千岁的小辈显然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奈何的了她,但这一出手便已经上升到了外交问题,是南州的莲花宫向着东州的皇朝开战的征兆。   何奎也知道其中的深浅,他硬着头皮撞向了澄水,同时冲着身后的两人大喊道:“看来澄水仙子是想要跟我切磋切磋,你们两个给老夫退下,我来和她过过招!”   将宣战改为切磋,也算是给了众人一个说的过去的台阶。   何奎说罢,金色的虎影将朝着周围两人扩散过去的攻势阻拦了下来,澄水跟何奎战在了一处。   一边的言秋雨心急则乱,抱紧了怀中的黑狐狸,耳边却听到了来自师父澄水仙子的传音:【快走,他们是冲你来的。】   可刚刚经历过战斗的言秋雨此时状态也是不佳,她不想拔腿就走,可也不能看着师父眼睁睁的被这东州的几人围攻。   就在犹豫之间,黑色的狐狸突然从言秋雨的怀中扑了出来,冲到了恶女的怀里。   恶女嘿嘿笑了一声,抱着狐狸大喊了一声:“都给我停手!”   随着这一声呼喊,听出是杭雁菱声音的澄水跟何奎同时停住了手,两位金丹期修士攻击的余波也形成了一阵澎湃的真气,推开了周围的众人。   恶女顶着风走到了澄水跟前,转头看着何奎,嘿嘿笑了一下。   曾经囚禁过恶女一段时间的何奎心里头哆嗦了一下,不过看到杭雁菱的脸,还是迅速的抽手后退,回到了另外两个金丹修士中间。   “何奎将军,为何对我家二师伯动手?”   站在两个金丹期中间的恶女老神在在的用手指轻轻逗弄着狐狸的下巴,学着朱雀刚才的样子。   但显然没能给狐狸整的像刚才那般舒服,反倒是疼的狐狸嘶嘶叫唤着,尾巴抗拒的左扫右扫。   何奎双手一抱拳:“禀小圣人,我等接到密报,说这位澄水仙子窝藏组织重犯,特来询问,却不想遭到阻拦,这才无奈动了粗,惹恼了澄水仙子。”   刚才分明是澄水看到了言秋雨先动的手,何奎这一句话却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同时他分明已经认出来了眼前的女子并非是鸣悦楼的小圣人,而是自己曾经关押过的那个恶女,可开口喊得却是小小菱在东州的称号。   其立场不言而喻。   黑狐狸瞧了一眼何奎,又抬头看了一眼恶女。   恶女咧嘴一笑;“是嘛?谁给的密报?”   “这……这我不方便透露。”   “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重犯叫言秋雨,是莲花宫的二弟子呀?”   “……是。”   “哦,她就在那里。”   恶女抬手指着人群之外的言秋雨,这一手吓得何奎虎躯一震,心中叫苦。   周围的士兵可不管这些,一拥而上的准备将言秋雨捉拿。   言秋雨认命的闭上了眼,可恶女抬起手来:“先别忙着动手,我也向你们举报一下——我觉得那边站着的老头是组织的头号打手,来人啊,先把他给我抓起来,免得生乱子。”   恶女的手指指向了站在一旁的蛟龙王楚镇海。   楚镇海本来就看出来了何奎打的小九九,准备着袖手旁观呢,谁知道突然被指认成了组织的打手,气的笑出了声来:“啊对对对,那我也举报,朱检孝跟我是同伙儿。”   一旁的军师同样不傻,他翻了个白眼,双手背在身后:“老楚你诬告啊,走走走衙门打官司去。”   “走啊谁怕谁?”   “请?”   “请!”   俩金丹期的老混蛋谁都不想掺和这摊子事儿,一个揪着另一个,俩人拉拉扯扯的当着那十来个士兵的面儿走了出去,只晾着何奎和龙卫们杵在那儿没辙。   知道这俩金丹期都搁这儿摆烂,何奎的心理松了一口气,也在心里头暗骂这两个王八蛋不早说一声,害得他白挨了几下澄水的打。   澄水走到杭雁菱身边,瞧了一眼她怀里的小狐狸,想要双手抓住杭雁菱的肩膀好好看看这位莲华宫最让人不省心的弟子,恶女却不自在的往前走了一步离开了澄水,低头看着何奎。   “怎么你们东州人这么随便的?”   “我等军令如山,唯尊圣命,向来是忠诚不二的。”   几个龙卫将言秋雨团团围住,也没动手,就是尴尬的冲着言秋雨乐。   恶女回头看了一下澄水,澄水也点了点头:“他们突然冲过来说要带走秋雨,我和他们怎么解释也不听,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凭空污我们莲华宫的清白。”   当然,实际上也不算凭空诬陷就是了。   黑狐狸眯起了眼睛。   她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那个诗人安排过来,有意阻止他们去妨碍杭雁菱唤醒朱雀的,可那个诗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让东州的三位金丹听命于她的这一点有些令人在意。   既然一份诬告能够让这几个人同时出动,说明告密之人的身份地位在东州应当不低。   少说是个皇子吧。   可如今大皇子已经被郑乐乐训的跟狗一样了,会是二皇子?   不对,二皇子曾经落在这个恶女手里一段时间,以自己对前世杭雁菱这家伙的了解,她必然不可能让二皇子好过。   那么……   狐狸闭上了眼睛,踏入了神识之中,恶女和何奎对话的声音逐渐远去   走过荆棘密布的路径,在神识之中有着一团阴灵气包裹着的黑雾。   杭雁菱挥手散开了黑雾,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人。   “大侄女,改主意了?”   龙武义端坐在棋盘前面,端详着棋盘上的局势。   显然他已经等着杭雁菱陪他来下棋很久了。   “告发小秋雨的人是谁?”   杭雁菱单刀直入的问到,这一问让龙武义笑了一声。   “是朕,朕在来你这边之前,藉由那玄武之后的身体,提前将密令下给了何奎他们,东州中的杭雁菱有两个,一旦其中一个找不到下落彻底消失,那对莲华宫发难。不让她们离开东洲。”   “嘁。”   杭雁菱厌恶的白了一下龙武义:“你的肉体已经不在了,他们会相信泫溟的话?”   “不必直接传达,下密诏就是了。这是朕设计的一个有趣的运行体系——即便朕不在了,有朕的密诏,一样能够传达朕的意思。等你当上皇帝,伯父我可以好好的把这些知识传授给你。当然,想要这个体系正常运行很依靠皇帝本人的魅力,必须要让臣子们相信皇帝的全知全能,即便死后也能预料到事态每一步的发展,提前留下对策才行。”   龙武义拿起一颗棋子在指尖摩挲着:“所幸这一点,朕做得还算不错。”   “我们离开不过是今天早上的事情,而且从回来后我就一直待在鸣悦楼的房间里……看来鸣悦楼里有你的内鬼啊。”   “一个突然在京城出现,情报不明的酒楼,朕自当小心。”   “嘿,你这皇帝管的可太宽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朕盯上了你,也答应将皇位传承给你,那是自然不会让你轻易的离开东州。朕知道,若是那个澄水发起狠来,她想要将你们带离东州势必无法阻拦。所以特地针对她做好了防范。你是个顾全大局的孩子,是舍不得让莲华宫和东州闹僵的。”   “呼……难怪东州这么久了没有皇帝还不乱,有了这个所谓的密令在,想必你的灵魂留在泫溟身上的那段时间,也不少利用这密令来稳定东州的局面吧?”   “只是必要的时候进行一下调停而已,毕竟舞台还是要留给年轻人的。”   “原来如此。”   杭雁菱了悟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新的情报。   看来,龙武义在被泫溟刺杀,拘留了魂魄之后,并不是完全被动的状态。   之前杭雁菱一直认为龙武义是在二皇子失踪后,趁着泫溟心烦意乱的时候醒来,并且提出了建议利用万死诅咒来换二皇子活路的建议。而现在看来,皇帝一直能够利用玄武进行干政,并非是完全没有自由。   “这么说,你应当见到二皇子和那个吟游诗人交互的事情,也知道吟游诗人的计划咯?”   “自然。”   “为何不去阻止?”   “为何要阻止呢?”   龙武义把手放在棋盘上:“朕的目的本就是遴选出来一位有能力摆脱她,证明真龙血脉已经超越了所为神之子力量的人,国君若是连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都没有,还怎么统御朝野?更何况她真正感兴趣的只有折磨妖族,对于平民百姓毫无兴趣。”   “呵……好。我算是发现了,跟你这个王八蛋说话又费劲又来气。”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如果说泫溟是你干涉二皇子的傀儡,那么阿衍就是那个游吟诗人和二皇子沟通的桥梁对吧。”   “哦——”   皇帝眼中闪过了讶异的光,他感兴趣的打量着杭雁菱:“何出此言?”   “因为这个家伙太过于自由了。”   杭雁菱双手交叉放在棋盘上。   “二皇子的计划如果是凑齐三圣兽,重新分配地脉的使用权的话,除开绝对效忠于她的泫溟,另外的两个圣兽是她自己和朱雀,她发动疫病制造大规模的死亡,企图种出紫金木来唤醒朱雀……紫金木固然重要,但朱雀才是计划真正不可缺少的一环。可如此关键的朱雀,二皇子却放任她自由行动,几乎不加以任何管控。”   回想起来到东州的时候,杭雁菱、莱莱紫,还和朱雀曾经同行过一段时间。   如今想来,二皇子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四处乱走,一个智力正常的人也就罢了,阿衍那个脑子还能记得回去的路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何况阿衍对二皇子根本没什么执著可言,当初杭雁菱随随便便的就拐走了,虽然现在想来是阿衍对紫金木感到熟悉,但这也足以说明阿衍这个计划当中最关键的一环不稳定性太大了。   二皇子一定有足够的手段确保阿衍在关键时刻会听自己的,才会如此自信的放任她四处游荡。   那么这个手段,应当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吟游诗人了。   恰好阿衍是个脑子极其不正常的蠢蛋,什么都记不得,三天两头丢三落四,即便是别人利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她也可以很快的扭头忘记掉。   “如果我是那个游吟诗人,大概也会选择这么方便,就算利用起来也毫无负罪感的肉身吧——虽然那家伙应该只是图个方便,没什么负罪感可言。”   杭雁菱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着。   “那个诗人应当有个备用的肉身,而被小秋雨和那个家伙一块儿毁掉了之后,灵魂并没有四散逃逸,而是栖息在了朱雀的身上陷入了沉睡。因为她在确认紫金木如今已经在东州存在了之后,知道自己只要什么都不做,我早晚有一天会向朱雀寻求帮助。”   她应当是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一旦自己利用紫金木的力量去试图帮着阿衍恢复记忆,阿衍便会被暴走的紫金木吞噬。   那个强大的灵魂便能够被她夺舍,从而将朱雀的身体彻底归她所用。   如果自己那个时候还没有发觉,那就彻底落入她的圈套,按照她的计划走了。   有了两个圣兽的庇护,没有了竞争对手的二皇子也按照恶女的想法继任为皇帝,自己成为这一代的青龙。   凑齐了三大圣兽的二皇子能重新分配地脉的归属权,从而将地脉整合起来。   新的莉绯女皇,新的有苏蝉。   以及一个相当必要的……   最佳观赏闹剧的VIP位置。   她能够自由的继续左右着东州命运的发展,等到二皇子和泫溟因为同样的命运共通走向毁灭,不死不灭的神鸟朱雀还能在东州漫漫的历史长河里存续下来,以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更方便的身份,策划着下一场闹剧。   “这些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不过看到你的反应——应该就是了吧。”   龙武义那个反应,显然是已经告诉了杭雁菱她猜测的正确性。   杭雁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妈的,这家伙是真的胆子大啊……   昨天那个杭雁菱带着朱雀和泫溟去见有苏蝉的时候,她可是在朱雀的身体里面对了自己曾经坑过的两大受害者。   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的莉绯女皇就在那里,她却敢大摇大摆的过去。   仗着朱雀是有苏蝉绝对不会怀疑的对象,以最近的距离观赏着受害者的惨状。   这家伙是有多扭曲。   妈的。   要不是有米欣桐这个她完全无法掌控命运的地球人横插一手,凭借着今天的言秋雨和她们两个杭雁菱,恐怕还真的没办法阻止阿衍被紫金木吞噬。   “朕真的很欣赏你,那么既然你对这游吟诗人恨之入骨,又想要亲自除掉她,下一步你该怎么走呢?”   龙武义帮着杭雁菱分析着现在的局势:“若是你们提防着朱雀体内的那个诗人再度醒来影响命运,那便只能放弃,放弃利用三大圣兽重新改写地脉的计划,另寻他法。”   “……”   “哦,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即便你运气当真不错,找到了传说之中的白虎后人,可那又如何。失去了朱雀,想要让地脉的权限达到三个,你还是必不可少的需要一位‘青龙’在这里。你成为皇帝的路……似乎已经避无可避了啊。”   “唉……”   杭雁菱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如果是平时的自己一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的才对。   可现如今疼的要死,越是心烦,这股压抑在体内的烦躁感就越会把人逼的难受,难免浮躁起来的杭雁菱抓着头发,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   心烦意乱的杭雁菱只觉得一阵阵的耳鸣嗡嗡,一直到有人轻轻在她耳边轻轻问道:“疼吗?付哥哥?”   “疼。”   “付哥哥休息一下吧,痛苦很快就会结束了。”   从幽暗的小道上,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身穿一身淡紫色的宫裙,气质高贵,双眼如同黄金般璀璨,银白的长发飘扬在空气中,却在边界融为了幻雾。   龙武义讶异的抬起头来看着走过来的女子,有些陌生的问到:“哦?敢问阁下是?”   “初次见面,伯父。”   女子来到杭雁菱的背后,双手环绕住了杭雁菱,丰满的胸口贴在了杭雁菱的背后。   “我是付哥哥的未婚妻,也是你之后的下一任地脉之主,曾经破坏过你和游吟诗人的计划,见证着东州走向覆灭的存在——蜃龙。” 第125章 言秋雨的提议   言秋雨的出现超过了这里所有人的意料,杭雁菱呆愣的看着闯入自己神识世界的言秋雨。   这身装束她从未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言秋雨和自己一样,也是前世的残魂。   舍弃了姓名和存在,被世人所遗忘的蜃龙。   “你方才说的的确有意思,不妨详细说说?”   比起杭雁菱,龙武义更加在意这个自称是下一任地脉继承者的言秋雨。   “我没认错的话,你这张脸……是那个组织的首脑,言铮的女儿吧?”   “承蒙你那还记得我,陛下。”   “活人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更何况这个小姑娘还如此的照顾你。饶是朕也有些不明白,你是如何出现的。”   “我不能让付哥哥一个人和堂堂东州地脉之主为伴不是么?”   蜃龙笑着扭头看了一眼杭雁菱,随后扭回头抬眼看着龙武义。   “抛开前世的事情不谈,如今的妖族地脉实际上是谁在把持着,您心里应当清楚。地脉之中潜伏着帝王的怨灵不假,但是大部分妖族都受到我们组织的影响,既然如此,我想我应当也有在这里和您对话的资格。”   杭雁菱不明白自己这个师姐究竟想要做什么,抓住了蜃龙的肩膀:“等等,小秋雨。别犯傻啊!”   “付哥哥,你放心吧。”   “你少拿什么能让我带一个言秋雨回到南州这种说辞来糊弄我,我认识的小秋雨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搞事情门儿也没有啊我警告你。”   龙武义意外的看着有些着急的杭雁菱,他印象里的杭雁菱虽然不乏有咋咋呼呼情绪化的时候,但对一个人的安危如此急眼还是真头一次见。   “看来,朕的大侄女不愿意继任地位的主要原因便是阁下?”   龙武义端详着蜃龙,眼前存在着的并不只是言秋雨,同时还是一团未知。   身为自号全知全能的他对于未知真的非常感兴趣。   “我非常感兴趣,朕盘算了半生也入手不得的妖族地脉,你是如何有自信能够稳稳的攥在手中的。不怕把话说直白了给你听,在朕的心中,你们这群组织和跳梁小丑并无太大区别。妖族的地脉是有苏蝉和莉绯女王所把控,你又能如何?”   “这般傲慢正是前世的您失败的关键,陛下。”   蜃龙看着眼前的皇帝,怎么说,这也算是她半个前辈。   “小秋雨,够了,乖乖的回去待着吧,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杭雁菱依旧想要把言秋雨从自己的识海之中驱赶出去,因为这个满脑子想着同归于尽的丫头不知道来是干什么的。自己正因为环境陷入死局而一筹莫展,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说服言秋雨放弃和吟游诗人同归于尽的打算。   龙武义愈发的对这个杭雁菱十分重视的女孩子感兴趣。   “哦?前世?朕向来不相信什么轮回转世之说,不过既然你一个理应还活着的人出现在这里,朕也就听你说一说好了,你来到这里所求何事?”   言秋雨闭上眼,抬起手捂住了杭雁菱的嘴巴。   即便是精神世界,杭雁菱的体力也并不足以反抗言秋雨,只能发出呜呜的两声表示抗议,但还是留给了她说话的机会。   “我是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为了告诉您,付哥哥绝对不可能成为东州的皇帝。”   “哦?此话怎讲?”   “付哥哥……不,雁菱师妹生性纯善,当上皇帝之后有可能会被民心绑架,被迫的度过一生。我知道,在你们帝王家的眼中,所谓的皇帝不过是八十年一次更换的消耗品而已,一切为了龙朝的繁荣昌盛罢了。”   言秋雨揉搓着杭雁菱的脸蛋,享受着这杭雁菱仅仅属于自己的时间。   “我拥有着能够在下一任地脉之主完成统合的瞬间,将他们取而代之的力量,您可能不信。但如果是她登临皇位,我想取而代之是很轻松的事情。”   “那你想和朕说什么呢?在她登临帝位的时候,你会窃取这一切?”   “我前世是趁您不备,这一世您有了警惕,与我而言自然不可能像前世那么轻松了事。”   言秋雨羞怯的笑了笑。   “对了,您最看重付哥哥的,是她能够保护整个东州不陷入死局的力量吧?这般力量让最近的皇都虽然风波动荡,但至少保证了一方安宁,可是您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力量来源于什么?”   “紫金木,能缔造这般伟业的,只有可能是紫金木了。”   “不错,那您知道不知道,天下一等一最讨厌紫金木的人是谁?”   “……”   龙武义沉下了脸,不再回答。   “您知道,是我们的掌门,紫水仙子。也许您不会把我们这些莲华宫的小辈当成威胁,但是您应当注意些我们背后的人是谁。”   言秋雨坐下来,双手放在了杭雁菱的肩头,因为此时的言秋雨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杭雁菱在她的怀里显得十分的娇小。   “雁菱师妹在东州第一次动用了紫金木是因为她的善良,而成为民心催动的机器之后,心善的她会情不自禁地使用第二次,第三次……还留有理智的雁菱师妹知道不会滥用紫金木,但如果是被民意所裹挟,塑造出来的师妹,她又当如何呢?”   “……”   “接二连三的滥用虽然解决了灵源泛滥的问题,但同样的,也会引起紫金木的再度生长,以及南州师长的注意。届时我们的紫水师父攻打过来的时候,你以为东州能够太平?”   “我可不认为紫水会对自己的弟子下手。”   “因为什么?因为心慈手软?”   蜃龙失声而笑;“您要把东州的未来,赌在我师父的心慈手软上吗?身为东州地脉之主的您,应当知道把一切赌在随时都有可能变化的情感上,是最不可靠的事情吧?”   “……”   龙武义的沉默印证了言秋雨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沉默的把玩着棋盘上的棋子:“朕会教育好她如何当好一个帝王的。如何去引导民意,如何去不被民众的意愿所左右。”   “您的毕生都在维持着全知全能的形象……不被民意左右?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够教会我们的师妹呢?”   龙武义看着暂时占据了辩论上风的言秋雨,眼中金光闪烁,露出了微笑:“这就是你全部要劝朕的事情了?”   “劝您?不。我是在和您谈判。”   言秋雨危襟正坐,正色道:“刚刚我师妹已经使用过了一次紫金木——紫水掌门已经有对她动手的理由了,只不过因为天高地远,掌门还没收到这个消息而已。若是我将这件事告诉她会如何?”   “不会如何,至少现在,南州的紫水仙子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徒弟用紫金木救人便赶过来杀了她。”   “如果我这个二弟子死在东州了呢?”   言秋雨感觉到怀里的杭雁菱用力的挣扎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搂住了杭雁菱,安抚地拍着杭雁菱的肩头。   “我和师妹的全部分歧,其实都来自于我计划的最终目的是死在东州而已。她会极尽全力的阻止我死去,我也在竭尽全力的阻止她沦为东州的消耗品,我希望她能够自由自在的过完这一生。我们二人的争执给了你们这些外人可乘之机,可是东州的帝王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之后的事情?”   “……”   “我若身死在此处,言秋雨这个存在若是于此世永世无存,我的掌门会怀疑谁?她会把我的师妹当成莲华宫的一份子,还是杀害师姐的残忍暴徒?”   “你不可能死,杭雁菱不可能放任你去死。”   “您避开我的问题不回答,想来也是知道答案了。”   言秋雨紧紧搂住了杭雁菱。   “我和她不同,我并不博爱,也不仁慈,自己的性命也好,他人的性命也罢,我只是一心憧憬着那个从小为我遮蔽着风雨的人,牢记着那未曾实现的婚约。我可以用我的死来为她换取一个更自由的未来,甚至可以抹除她对我的全部记忆。和您对东州的执著一样,我也如此执着于她。”   “朕为的是家国天下,和你这班小女孩痴态却不相同。”   “是啊,不过是一个宏伟,一个狭隘罢了。不过您好好看看此时的她吧。忍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强颜欢笑,冷汗直流,连行动都需要别人背着抱着,连好好思考都需要花费时间凝聚注意力。这样近乎残废的她——真的能够拦得住我么?”   “你死了,她会绝望的,你不舍得。”   “我赌她一个未来,有什么舍不得?”   如果说世界上有极端的话,此时便是极端的感性和极端理性的对抗。   利用着杭雁菱的善良而逼迫她成为皇帝的龙武义看着对面的少女,缄默着。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少女的威胁,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   但对面之人是那个组织的领袖,是言铮背后之人。   她拿住了龙武义最致命的弱点。   谁都可以赌,但龙武义不能。   龙武义可以用几万人的生命来为东州的未来遴选出一个合适的皇子,但那始终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不论这帮人闹得翻天覆地,龙武义都有能够兜底的自信。   可如今,龙武义面对着一个小姑娘的威胁,却真的没办法去赌。   赌她是不是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心狠,把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儿?   还是赌南州的紫水会不会在已经死了一个徒弟的情况下,放任这个杭雁菱不管,赌她其实没那么讨厌紫金木?   对方输了,不过是搭进去一个言秋雨。   自己输了,没有了龙武义的东州所要承受的死伤,只怕是难以想象的。   “……对于她的说法,你怎么看?”   龙武义看向杭雁菱。   终于获得说话机会的杭雁菱没好气的说道;“我还能怎么办,要是平时的我知道了她有这种想法,我还能一拳头给打晕了送回南州,可跟她说的一样,我现在就是个残废。她要是死在这儿,紫水掌门打上门来,我可根本没办法招架得住,就算我再见不得死人,我先嗝儿屁了,还犯得着谈什么看法不看法的?”   龙武义缄默不言,沉默了许久。   因为言秋雨的介入,事情似乎陷入了死局。   几人就在这里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龙武义退让叹道:“朕还是不想拿东州百姓的命去跟南州的紫水作赌,可是朕不能就这么收手,如今东洲无主,你们若是能说出一个合适的帝位继任者,朕便可以退让,不逼着她当皇帝了。”   “您好像陷入了一个误区之中。”   言秋雨平静的说道:“您才四十岁,还有三十多年的时间和精力能够让您再培养,选拔,甚至是新诞下一名皇子从零开始用心培养。只不过地脉的诅咒注定您短命,您才会这般着急的想要寻找到下一个继承人,不是么?”   “你说得在理,若是你们有办法解除地脉的诅咒,朕自然可以回到原本的肉身去,继续当朕的皇帝,培养后代。只不过这地脉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统合的,需要一位妖族和人类崇敬的共主才行。”   “不,那是有苏蝉时代的事情。”   言秋雨将手按在胸口,冷声道:“在更久远的千年之前,天地之间的灵气远远比现在充盈的多,当时的东州人和妖族是怎样做到和平共处的,相信您心理应当有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龙武义笑着拍着棋盘,他双手背负在身后,从棋盘跟前站了起来。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你是想要让天地间回归四圣统治的时期,像朕的二女儿所妄想的那般,凑齐传闻当中的四圣重谋地脉是吧?”   “是的。”   “此时螣蛇已经不复顽心,朕若归位,青龙之位也有人话事。现如今只剩下朱雀与白虎二者选择一,你们这是要逼着朕帮着你们,一同去解决掉潜藏在朱雀体内的那个吟游诗人?”   “对,若是您同意了我们的方案,就请您现在还阳而去,利用您的身体重新统合大局,不要再纠缠雁菱师妹,试图逼迫着她成为新一代的帝王了。”   站直了身子的龙武义背负双手,眯眼看着言秋雨。   “那你凭什么认为,朕会乐意让原本几乎能够吞下整个东州的龙脉被重新划分,跟其它的妖族各分天下,让老祖宗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便是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   言秋雨眨了眨眼睛:“您要去见见那位您曾穷尽半生想要彻底驱逐的对手么?”   “嗯?”   “若是您愿意,我这个组织的当代头领可以带您去拜访一下我们组织所供奉,所效忠的对象,妖族心中的地脉之主,有苏蝉大人。” 第126章 诉说秘密   “呼……真特娘的疼呐。”   杭雁菱眯缝着两下眼睛,微微睁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粉嫩嫩的小肉球已经告知了杭雁菱她此时还是小狐狸的状态。   感知到一阵暖融融的触觉,杭雁菱抬头来,看着摸索着自己的脑袋的言秋雨。   刚刚那个成年人般模样的蜃龙已经不见了,此时抱着自己的小秋雨还和平时是一般模样,只不过是眼眶红红的。   “这样做真的好呐?带她去见有苏蝉什么的。”   杭雁菱在言秋雨的怀里伸了个懒腰,尾巴左摇右晃的,前爪子一蹬,身子轻盈地跳到了言秋雨的肩头上,用小爪子啪嗒一下按在了言秋雨的脸上:“还有你刚刚在幻境里说的话呐。”   “付哥哥……”   “嘿嘿,付哥哥很高兴哦,我家的小丫头终于也能独当一面了呐!”   小狐狸眯起眼睛,小爪子啪嗒啪嗒的按在了言秋雨的脸上:“什么呐,你好端端的不讲谜语,不是还能把事情做好的嘛。”   “付哥哥,不是,我说……”   “呜呐,能跟那个老东西不卑不亢的说话,刚才那个样子的小秋雨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呐,了不起,了不起呐。”   “付哥哥,呃……不……”   “怎么又变成支支吾吾的语气了呐?让付哥哥用尾巴给你搔一下鼻子,嘿嘿呐~刚刚喊我雁菱师妹喊得多亲啊?”   杭雁菱好不容易见到龙武义被迫妥协,刚才看着他在自己的神识里一脸懵逼的样子,心里头还是爽得很的。   更让她高兴地是,言秋雨的计策终于不需要再牺牲这个自己前世的妹妹了,这比起什么都让杭雁菱感到愉快。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言秋雨的脸红的有些烫爪子,黑狐狸摇晃着尾巴,心情大好的发出了一串声音:“呐呐呐?什么才算是能说话的地方咧~!哪里都不耽误我夸夸我聪明又可爱的小秋雨呐~我的好妹妹~好师姐?”   “不是,师父她……还在……”   言秋雨的脸色已经跟番茄是差不多的颜色了,她低着头用两只手强行按住了杭雁菱得意忘形的狐狸脸,强迫这个小东西将脑袋拧向了房间的另一边。   在那里,手里端着茶杯的澄水坐在藤椅上,胸口湿漉漉的混着茶叶,端着茶杯的手还在哆嗦着,发出得得得得得的声音,两只眼睛发直的看着小黑狐狸。   小黑狐狸也瞬间呆滞石化,红彤彤的两只眼睛尴尬的跟不停哆嗦着的澄水对视了起来。   如果说杭雁菱这个人除了过于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之外还有什么缺点的话。   就是嘴巴像漏勺,因为人生实在没有多少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高兴起来往往会说漏了嘴。   而如果说澄水这个人有什么缺点的话。   那么一定是作为天天在名为莲华宫的神经病院里生活的人,并没有被那几个傻嗨姐妹们同化,是个普世意义上的常识人。   所以……   “杭雁菱……付天晴……黑狐狸……”   如果是紫水来,她一定能够把眼下的情况习以为常的哈哈一笑了之吧。   如果是碧水来,她一定会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该喝茶喝茶,该睡觉睡觉吧。   如果是净水来,她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着黑狐狸一顿猛搓,自豪的夸奖她的徒弟变成了小狐狸也是那么可爱吧。   但,但自己对于这过大的情报量的确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为什么杭雁菱变成了黑狐狸。   为什么黑狐狸自称是付天晴。   我们从小到大养的小菱儿体内有另一个人的残魂,这件事可以说得上是众所周知。   但那个残魂的身份是付天晴,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黑狐狸也是看着澄水,呆傻了半天,忽然身体猛地一窜从言秋雨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前腿着地后退用力,撒丫子就是一阵猪突猛进。   我就说这儿的房间那么陌生,原来是他妈的澄水的房间。   切身的剧痛让杭雁菱扒拉两步小脚爪就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正巧被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抓着后脖颈拎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那些东州的官兵已经打发走了,他们好像确认我回来就不打算纠缠——哟,秋雨师姐,你醒了?梦里是让人非礼了还是怎么着,脸红的跟大苹果一样。”   走进门的,是恶女。   原来在杭雁菱选择潜入神识世界的不久之后,恶女让杭雁菱带着狐狸先回房间休息,自己跟官兵斡旋。   何奎他们上门闹事本来就是受到了皇帝的密令,为了逼迫杭雁菱回来的,如今看到杭雁菱,自然不可能再拿澄水被告发的事情大做文章。   毕竟退一步来说,就算言秋雨真的是组织的首领又能怎样。   现在拯救东州的是个狐妖,而那个狐妖当初可是陪着莲华宫的周清影一起出现在朝堂之上的。   如今人类和妖族的关系处于一种极度微妙的状态,也没人希望能够在回到之前那般的对立。现在抓出来莲华宫里面有个组织的叛徒,那不就等于说和莲华宫有关系的那个妖族是组织的人吗?   这也正是为什么朱检孝和楚镇海在看到杭雁菱模样的恶女回来后,俩人默契的选择了摆烂,将烂摊子交给何奎的原因。   恶女让澄水先进到屋里去,澄水也是看着杭雁菱长大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并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那个杭雁菱。   而恶女也很坦率的告诉了澄水真正的杭雁菱如今就是言秋雨怀里抱着的那个小狐狸。   可谁知道这个狐狸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言秋雨喊它付哥哥,那狐狸也答应的格外高兴。   澄水一时间甚至没工夫去考虑什么今世前生的可能性,她只觉得震撼,大大的震撼,以至于堂堂一千多岁的金丹期修士手哆嗦个不停,坐在那里傻的跟宕机了一样。   恶女看了一眼停摆了的澄水,联想到刚才小黑狐狸逃跑时那没了命的样子,心里头也猜出来了个大概,不由得哈哈大笑了两声,抱着狐狸领着言秋雨离开了房间。   ————————————————————————————   藉由大雾,穿过地下暗河,来到组织内部,然后藉由地脉的传送,来到桃泉乡。   此时的雾气比起往常来更加浓郁了几分,大雾当中飘荡着的怨灵显现出了身影,盯着短时间内来回打扰两次的来访者。   黑狐狸抬起了爪子,算是跟自己这个老祖宗打了一声招呼,当然同样也是让体内的龙武义见识一下一直阻挠他收复妖族地脉的元凶究竟长这一副什么模样。   莉绯皇女的怨灵并没有难为他们几个人,恶女和言秋雨连带着小狐狸进入大雾畅通无阻,来到鸟局门口时,坐在鸟局里打盹的有苏蝉晃悠了一下身子,揉了揉眼睛,睁眼看向了杭雁菱一行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来。   “哎呀,吾辈这才不过是眨了个眼睛的功夫,汝等怎的又回来了,是让朱雀跑了吗?”   在看清了恶女抱过来的小狐狸之后,有苏蝉拎着裙子站起来,一溜小跑的冲到了鸟居的门口,伸出手来从恶女怀里跟抢一样的拽住了狐狸往鸟居里面一扯,搂在了怀里。   “汝这小家伙儿,哪里受伤了,让吾辈看看?”   杭雁菱被拽的龇牙咧嘴,两只爪子不断扒拉着有苏蝉的胳膊,老九尾狐挥了挥九条白绒绒的尾巴,手指捏着杭雁菱的脑瓜看了一阵。   “哎呀哎呀……当真狠毒,是地脉的诅咒。泫溟大人还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啊。”   “能救吗?”   “如果是朱雀大人的话倒是有办法,吾辈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残魂而已喔。”   “那你这么着急把我抱进来做什么!?”   “哎呀,吾辈就是想看看,当初一脸神气的跟我说什么自己的老爸也是当神仙的汝现在是怎样一幅狼狈相,过过瘾而已呐。”   有苏蝉说罢,笑嘻嘻的抬头也将鸟居之外的恶女和言秋雨放了进来。   “汝等找我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吾辈待着无聊,正盼着你们下次来跟吾辈说说话呐。来来,要吃柿子吗?吾辈这里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就是这么一块块空地,随便坐。”   虽然生着一副幼童的外貌,但有苏蝉此刻的表现就像是个寂寞的空巢老人看到孙子们回家探亲一样。   言秋雨有些疑惑于有苏蝉这般过分的热情。   恶女则是毫不留情面地戳穿道:“她是觉得上次让朱雀当狗一样使唤太没面子了,现在跟咱们在这儿装长辈呢。”   这话自然不可避免的被有苏蝉给听了去,老狐狸脸臊的通红,咳嗽了好几声。   恶女不在乎什么卫生不卫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言秋雨则是在一旁站着低头盯着有苏蝉看。   白发的九尾狐抚摸着杭雁菱的脊梁,虽然刚刚说了没办法救治杭雁菱此时的伤痛,但杭雁菱被她抱着的时候,倒也的确有疼痛被减缓了的感觉,虽然没朱雀那时候的明显,但已经算是好受不少了。   “这个姑娘是个生面孔啊,怎么不坐下呢?”   有苏蝉热情的招呼着干站着的言秋雨,言秋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坐下,开口说道:“那个,有苏蝉前辈,我是言真的孙女。”   “言真……喔!汝是那个小屁孩的孙女嘛……总是盯着吾辈和莉莉转的傻小鬼,汝和汝的爷爷长得可一点都不像呐。”   “是……爷爷毕生的愿望就是能够再见到您一面,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虽然每次都是言秋雨带着他们来到这桃泉乡,不过言秋雨和有苏蝉直接碰面还是第一次。   见到故人之后,有苏蝉马上进入了老奶奶的状态要抓着言秋雨的手要拉家常。   言秋雨连忙推辞:“那个,今天来找您,是为了和您说一下地脉统合的事情。”   “喔?”   有苏蝉的尾巴晃了晃,看向了上次来这儿的恶女。   恶女耸了一下肩膀:“要想整合地脉,不是需要超过半数的四圣共同决定嘛,既然白虎怎样都找不到,我们只能去拜托当今皇帝陛下了,可是他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   “当今的皇帝陛下?是谁来着……哦,好像是叫龙武义的那个小子吧?听说这小子几年前把吾辈和莉莉的努力捣毁了不少,整个就是个失心疯的狂犬,吾辈劝汝等可千万别和那个家伙打交道哦。吾辈见过很多人,这种小时候就无趣的孩子长大了更是无聊中的无聊——诶,对了,不是听说它死掉了吗?”   “嗯……”   “吾辈只能说好死啊!哼哼,捣毁吾辈的心血的报应就让它心怀痛苦的好好给吾辈品尝下去吧!吾辈要诅咒他来世投胎的时候变成**的**,天天被人***,咕噗噗噗噗。”   心情好了的有苏蝉会从嘴巴里冒出粗俗不堪的脏话,言秋雨听着牙颤,恶女则是没绷住笑了出来。   被有苏蝉抱在怀里的黑狐狸抬起了头,此时却换了一副男人的嗓音。   “想不到朕征讨半生的敌人,竟然这般和乡野村妇没什么两样的粗鄙之人啊。”   血红色的眸子变成了灿烂的金色,狐狸从有苏蝉的怀里蹦了出来,跳到了一旁的地面上,抬头看着有苏蝉的脸,裂开了嘴巴,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都说东州的历史充满了谎言,如今看来,传闻中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有苏蝉便是最好的证据。”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现行的有苏蝉尴尬的捂住了嘴巴,她惊愕的指着地上的狐狸,抬头看向言秋雨和恶女。   言秋雨有些尴尬的回答道:“这位皇帝陛下借用了雁菱师妹的身体,他并不同意我们重新划分地脉的说法,认为这会辜负了当初青龙的努力,您既然接触过曾经的四圣兽,所以想带他来渐渐您。”   说罢,言秋雨撩了一下头发,看向了鸟居之外的恶雾。   “如果您也劝说不了他,那就只好将他带到外面的大雾去,看看三百年前皇帝的亡魂和如今这位皇帝的亡魂谁更胜一筹了。”   狐狸听了言秋雨的话,笑着直起身拍了拍爪子:“原来如此,这便是你们的目的?”   “保障措施而已,陛下,您的选择并不多。”   “既来之则安之,朕生前找了半辈子妖族的地脉,如今能够亲眼目睹它的核心所在,倒也不算白来一遭。只是朕可不觉得这般粗鄙的村妇能够让朕改变心意。”   有苏蝉从地上抄起了一块石头,朝着狐狸丢了过去:“一口一个村妇喊得到是痛快,吾辈可是天之骄子的大狐狸,汝管好自己的嘴巴。”   黑狐狸轻轻一跳躲开了石头,那狐狸脸上的笑容就好似在嘲讽有苏蝉被他说中,破防了一样。   有苏蝉无力的挠了一下头发:“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小鬼。不过罢了,吾辈和莉莉是如今妖族的地脉之主,汝是人类那边的,你我碰面是早晚的事情。堂堂的人类之君,来见吾辈自然不是要打嘴架的吧?”   “不错。”   龙武义仔细的打量着传说中的有苏蝉,心中有意外,也有失望。   想到自己认真应对的敌人竟是这般尊荣,心里头有嘲笑,也有隐约的可悲。   “妖族和人类的地脉彼此矛盾冲突,在如今灵源日益丰沛的当下,已经影响到了世代帝王的存续,朕希望将这份诅咒在朕的这一代便结束掉,可却并不想因此而放弃祖祖辈辈历代累积下来的地脉,将他们放归给你们妖族。当初青龙不惜背负叛徒之名给人类争取来的生存空间,至少在我这一代绝无可能撒手。”   “汝可真够贪心的,不过如何分配地脉是你们这些小辈的事情,吾这死去了三百年的狐狸对这地脉既不稀罕,也没多看重,只要你能解决掉那个吟游诗人,让地脉之中的莉莉不再为了仇恨而执着,吾辈自然乐意将这份地脉之主的位置让给你,由着你造肆。”   有苏蝉的大方让龙武义有些意外,他扭头看了一眼大雾之外的莉绯女皇。   “你们的说辞倒是一致……呵,可是朕凭什么相信你,到那时你会乖乖放手?”   “唔?人类多疑的这一点可真够麻烦的。反正吾辈如今也就只剩下了这最后一座山谷,莉莉若是能够得以超度转生,吾辈自然会消失,等你确定吾辈消散于天地之间后再重新划分地脉也不迟啊。”   “……”   龙武义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   老实说,和有苏蝉的接触让他感到十分的意外,他本以为这个妖族的地脉之主会更执着一些,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越是随意答应的事情就越让人心生疑窦。   “还有啊,吾辈听她们说,汝是不想辜负你们先祖,也便是青龙大人的意志才不肯配合的对吧?”   “朕一朝人皇,对得起后人,自然也要对得起先祖。”   “唔,那汝知道当初青龙为何要背叛其它的几位大人吗?”   “根据记载,是因为当时灵源稀少,地脉衰枯,祖龙大人为得庇护人类的存续,不惜背负叛徒的骂名驱逐了其它几尊圣兽,才致如此。”   “吾辈说的话汝可能不会相信多少,不过吾辈作为那个时代活过来的老东西,作为曾经发誓过要保护莉莉后人的狐妖,作为曾经受到过青龙大人庇护的小狐狸,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传达给汝的,且听好了。”   有苏蝉在提到了背叛了其他三大圣兽的青龙时,幼嫩的脸上露出了和年龄不相符的严肃。   龙武义轻轻哼了一声,也站直了身子,要见识见识这狐妖蛊惑人心的论调。   “的确正如汝所说,当初天地之间的灵源突然枯竭,让所有人都几乎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初的四位大人每个都有自己的子民和要负责的生灵——哦对了,汝身为皇帝,应当记得四圣兽所对应的方位吧?”   “北之玄武,东之青龙,南之朱雀,西之白虎。”   “那么汝也应当知道,这天下共分为东南西北四州对吧?”   “怎么?”   狐狸竖起了耳朵,象征着龙武义对于有苏蝉发言的意外,而有苏蝉则是慢条斯理的说道:“早在太古之初的时候,东州物产丰沛,至上天神创生万物于大地,其中物产最为丰沛的便是如今的东州。南州多毒虫怪树,北州寒苦难忍,西州地广人稀。而最初登陆到东州这片大地上的,正是从海水之中踏入土地的龙族——换而言之,东州本就是你们龙族的地盘,谈不上什么背叛。只不过是当初的青龙大人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拿了回去而已。”   “……”   “青龙大人并不是什么背叛者,也不应当背负那么久的骂名。作为从太古时代活下来的强大生物,四圣兽都已经超脱了野蛮的争抢,成为了天地间流转的一部分。他们不再敌视其它的生命,反而会庇护弱小,收拢同伴,形成聚落。而其中人类因为数量最多,灵智最发达,成为了聚落当中最主要的组成部分。”   “四大圣兽都有着庇护人类的一面,它们以各自的方式热爱着这些建立起文明,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弱小生物,享受着他们的供奉。只不过每个圣兽的方式都有所不同,而随着各自聚落的扩张,最早来到东州的,便是你们口中的朱雀。”   “朱雀大人对资源的争抢并无兴趣,她只是追逐着黑梧桐而生存罢了,既是黑梧桐的天敌,又和黑梧桐共生,号称百鸟之王的她逡巡于天空之上,并没什么领地意识,因而即便她来到了东州的土地,也并未和青龙大人产生任何争执,反倒是跟青龙大人结交为兄妹,共同分享着资源。”   “第二位来到此处的便是你们口中的玄武,螣蛇大人……螣蛇大人的部族在北州和恶劣的环境对抗着,为了追寻更丰富的资源而南下来到东州,身为蛇的她和身为龙的青龙大人进行过一场争抢资源的恶战,当然,最终的结果是以青龙大人获胜。”   “螣蛇大人哀求着将自己的躯壳和灵魂作为青龙大人的食粮,以此来换取自己的子民们能够有片刻的喘息之地,青龙大人仁慈而博爱,被螣蛇大人所打动,便也允许了螣蛇大人和她的子民来到东洲大地栖息。”   “来的最晚的是白虎大人,她和青龙大人同等强大,但却被自己的部落所背叛,被驱逐,从西州迁徙至此。青龙大人并未和她发生争执,只是庇护了她,允许她在东洲之内活动。”   “如此一来,东洲便有了所为的四圣同治时期。”   “身为客居者,其它的三位圣兽大人以青龙为首,虽是地位平等,但大多也都以青龙大人马首是瞻。他们各自带来的部族也和青龙大人的部族彼此交互繁衍,融合为一处,形成了如今的东州人。”   “那样的时光过了千年,可随着天楔铸就而成,东州丰沃的资源不再足够给人类分配,四大圣兽商量着对策,可每个圣兽都有自己不同的观念。”   除了朱雀大人之外,青龙和剩下的两位圣兽爆发了矛盾。   白虎大人认为人类将过多生存需求之外的资源用于构建文明,应当削减人类的数量,摧毁他们的文明,让他们以最原始的方式生存下去。   一向顺遂的螣蛇大人不知为何倒向了支持白虎大人的那一派,和青龙大人发生了战斗。   青龙大人不忍心对陪伴了千年的伙伴痛下杀手,可是为了庇护人类,他不得不对曾经的朋友们兵刃相向。而因青龙大人的心慈手软,白虎占据优势,正准备杀死青龙时,被它那一方的螣蛇背叛。   当时的人们都认为是巨大的“龙”咬死了白虎大人,因为没人想到螣蛇大人会背叛的可能性,而那场大战的结果便是螣蛇与白虎两尊圣兽陨落,她们的力量融入地脉——为人类的存续提供了足够的资源。   青龙大人明白了螣蛇大人的用意,而朱雀大人不想让兄长为难,也将自己的力量用于复活战时死去的人,消融了自身。   依靠着三大圣兽的牺牲,青龙大人认为圣兽的时代已经过去,因而自己也在不久之后陨落。   也便是在那时,东州的地脉划分成了妖族生存的地脉,和人类生存的龙脉。   “他的子嗣们继承了青龙大人的遗志,统合了人类,形成了所谓的龙朝。因为实际上只有青龙大人遗留下了子嗣,所以才得以传承——至于在历史当中的那些谎言……呵。”   有苏蝉冷笑一声,捏紧了拳头,扭头不语。   “……”   龙武义这是第一次听说四圣兽传说的这个版本,他一时之间呆呆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他接到的教育便是如今的龙脉是青龙不惜背叛其他圣兽也要争夺过来的,要不计一切代价的守护这份秘密。可现如今有苏蝉却告诉他,这是骗人的。   龙朝世世代代维系的谎言……那个谎言本身却是骗人的。   青龙不是卑鄙小人,只是个无药可救的仁爱的君主。   这算什么?   “你跟朕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吾辈的理由很简单,汝且尽管放心好了,即便是螣蛇大人和朱雀大人重新找回记忆——她们也不会趁机夺走你的位置,因为这两位本就是自愿为东州牺牲的家伙。”   有苏蝉叹息一声。   “当初青龙大人让吾辈看护好妖族的地脉,不要忘记三位大人牺牲的原因,要好好的见证着人类的发展——即便青龙大人那时候已经察觉到有人在散布谎言,也要吾辈不要声张。”   “为什么……”   “谁知道,那可能是青龙大人最后的一点点愚执吧。他不肯饶恕自己的失败导致了好友们的惨死,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做得更好。心灰意冷地自愿背负骂名什么的。”   一旁的恶女听的津津有味,听到了这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黑狐狸。   “听上去和某人的性格好像哦~”   言秋雨也看着黑狐狸,若有所思。   可黑狐狸此时是龙武义正在使用着身体,他有些暴躁的拍打着爪子,平日里那种尽在掌握的余裕已经消失不见。   “不对,不可能,龙祖怎么可能会如此感情用事,他分明……分明……”   “吾辈本来是犯不上和你这样无聊的大人说这些的,只不过是你命好,赶上了灵源时隔千年重新丰沛起来。本应当死去的吾辈复活在了这个年代,想着若是不趁现在说出来,螣蛇大人说不定不想提,朱雀大人也该忘了,所以就跟你说一声恶意。”   “不对,胡说八道,你胆敢愚弄朕!”   黑狐狸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起来。   “你不过是在利用朕罢了,你想要故意通过这种东拉西扯的谎话来骗朕,让朕以为这千百年的历史,龙朝人代代背负的罪孽都是那个游吟诗人编造出来的是不是!?你想要利用朕帮你去对付那个游吟诗人,来帮外面的那个冤魂超脱是不是?朕岂会被你这小小的伎俩所哄骗?!”   “汝爱信不信呗。”   有苏蝉歪着头托着下巴:“你大可以继续认为吾辈是满口胡诌,坑骗你。反正吾辈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身为青龙大人的后裔,若是汝连看穿他人谎话的本事都没有,汝这四十多年可真是白活了。”   “休要用激将法来激怒朕!”   漆黑的狐狸剧烈的喘息着:“四大圣兽的怨念怎么解释,那天出现的漆黑狐狸如何解释!?哪里有什么自牺其身的圣兽,哪里有那么愚蠢的龙祖,不过是你信口胡诌——”   “黑狐狸啊,汝好好看着吾辈,吾辈像是特别憎恨东州,憎恨到会凝聚出实体来攻击东州的样子吗?”   有苏蝉指着自己:“吾辈就是跟白虎大人学的嘴巴脏了些而已,所谓‘有苏蝉的怨念’是如何形成的,汝的心理当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第127章 怨灵和怨灵   在重重的迷雾之后,在鸟局组成的封门结界里。   黑色的狐狸再度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   “他妈的好痛……诶,不疼了呐?”   黑狐狸连忙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爪子,随后闭上眼睛潜入识海,想要看看龙武义刚才和有苏蝉的对话如何。   毕竟把身体交出去之后,杭雁菱便忍受着切身之痛近乎喘不够气来,没什么精力去偷听龙武义和有苏蝉的谈话。   可如今清醒过来,自己的身体倒是不疼了,更奇怪的是识海之内空荡荡的一片。   什么棋盘,小道,还有龙武义,通通不见了。   “呜哇——”   地狱般的日子终于结束,杭雁菱大大的张开嘴巴打了个舒爽的呵欠。两条腿站在地上,前肢肆意的舒展开来。也就在这时,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抱在怀里。   “醒了,好哥哥?”   “醒了呐。”   “看你舒舒服服的样子,不疼了?”   “嗯呐,对了,龙武义去哪里呐?”   “化作一道金光从你身体里飞出来,跑咯,天晓得去了哪里。”   “咕诶诶?”   “嘿嘿,我的好哥哥,我有个问题特别好奇,刚刚龙武义用你的身体说话的时候,底气浑厚字正腔圆,我寻思也没因为嘴巴发育的不完全搁这儿呐呐呐的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某人变成狐狸之后得寸进尺,故意装乖卖可怜呢?”   “不可能呐,我这嘴巴真就这样呐。不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我该如何说话的问题,龙武义怎么跑了!?有苏蝉对龙武义做了啥呐!?”   杭雁菱抬头看向站在跟前的有苏蝉。   只见这位九尾狐大人抬头看着前方的迷雾,面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整个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她这是干嘛呐?被气到了呐?”   杭雁菱好奇的抬起爪子,却被恶女用手掌贴住了脑袋上的耳朵。   “嘘……”   “噗嘎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嘎哈哈哈哈哈哈!!!!”   有苏蝉突然整个人蹿了起来,以一个猛狐落地的姿势铺在地上,九条尾巴肆意张狂的乱舞起来,带起了一阵阵尘土飞扬,她笑的浑身抽搐,肚子疼得直颤颤,整个人一会儿蜷缩成虾米,一会儿在地上像个胡萝卜一样滚来滚去,滚了大变天又一个高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龙武义灵魂遁走的方向大声嚷到。   “吾辈艹汝奶奶的臭**,饶汝奸似鬼,喝了吾辈的洗脚水,还牛*哄哄的说他妈吾辈是村妇,个毛都没长齐的傻*雏儿,姑奶奶吾区区几句就破了汝的防,害怕了吧?上头了吧?生气了吧?跑了吧?还一代人皇,还上对得起祖先,吾呸!!跟吾这光辉万丈的天之骄子如此谮越无礼,吾辈能让汝好过了才怪嘞!!!噗噜噜,笨蛋笨蛋!”   只见有苏蝉竭尽毕生所学的极尽嘲讽之能事,连声音带表情是能用的全用上了。   黑狐狸看着扭曲成这样的有苏蝉,抬起爪子问道:“她是刚刚才发的疯呐?”   “不是,龙武义走了之后绷了很久,估计是确定龙武义彻底不在了之后才敢这样的。”   恶杭看着这个状态的有苏蝉也是又意外又新奇,只有言秋雨面色微妙的走到了有苏蝉跟前拱了拱手:“前辈,您刚刚说的……是骗他的,还是确有其事?”   “吾辈可没兴趣对莉莉之外的人撒谎呐,当然,汝也可以跟那个皇帝一样,吾辈说什么都不信,反正吾辈是爽啦!当真是没有白活一回,芜湖!!吾辈最喜欢欺负那些自以为是的小鬼啦!”   看着因为这种最单纯的事情乐疯了的有苏蝉,言秋雨眼睑抖动,想说啥又别在胸口,难受得要死。   毕竟她是太史司衙的后人,身为负责保管所谓“历史真相”的龙裔,知道自己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竟然是个谎言,也是有些难受的。   杭雁菱也有些纳闷:“我不痛了是说明……呃,龙武义把我的诅咒给带走了?他拿那玩意干什么去?”   “大概是为了无聊的自尊心吧?证明自己才是个合格的皇帝,自己最懂皇帝,自己说了算什么的?反正他们这种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自负,面子折了总会在奇怪的地方找补。”   “那……咱们还有希望能让他跟咱们合作?”   “我估计悬咯~他啊,下半辈子可能都不会穿狐狸皮的衣服了。哦对了,你的呐呢?”   “太震惊,我忘带了呐。”   “你果然是装的吧?”   “不是呐……”   “那你既然不痛了,还缩在我的怀里,靠在我胸脯上做什么?就这么喜欢这两团肉?我倒是不介意,就是师姐还在这里看着呢,你还是钻我衣领子里吧。”   “诶你讲点理,不是你把我抱起来的呐!?”   黑色的狐狸抖擞了一下,从恶女的怀里跳落到了地面上,摇身一变转换成了杭雁菱的模样。   笑够了的有苏蝉看着杭雁菱的模样,一只眼睛金色,一只眼睛绯红色的少女。   “小家伙,汝按照道理来说,可是得请吾辈好好的大吃一顿,不过吾辈已经是个死鬼了,也就不计较这些了。虽然搅和了你们的计划,不过这家伙之后应当会对那个吟游诗人警惕非常,汝既然不痛了,就安心回家去吧。”   “那可不成啊,不完成外面的那位怨灵的愿望,杀了游吟诗人,不光我睡觉不踏实,我在东州交往的第一个朋友也没办法回来吧。”   杭雁菱往倒在一旁地面上,没了气息的莱莱紫那边看了一眼。   有苏蝉眨了眨眼,双手背在身后,收敛了笑容,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杭雁菱:“汝这不知死活的小鬼,险些把自己搭进去活活疼死,吾辈帮你解脱出来,却还要再度身赴险境吗?”   “我这辈子好不容易没人时时刻刻惦记着迫害我了,这要不把诗人彻底除掉,我晚上会睡不好觉的。”   杭雁菱摸了摸脖子,无奈的说道:“更何况这件事还没走到最后,就这么收手,哪怕是我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好吧,既然汝坚持,那就放心的去做吧——汝这‘怨念’汇聚的阴灵。”   “嗯。”   杭雁菱放下了胳膊,转身朝着鸟居外走了过去。   “付哥哥,你要做什么去?”   言秋雨一把拉住了杭雁菱的手,担心的看着她。   “我去找那位女皇大人聊聊天咯,既然已经知道吟游诗人的下落了,去汇报一声也是正常的嘛。”   一旁的恶女抱着肩膀,咧嘴笑着:“我的好哥哥诶~人家当初拜托的可是我哦,你抢走了人家的名字、样貌、师姐、宗门,如今还要连我的任务一块儿给抢了?”   “怎么,不可以?”   “嘁,真不要脸,不过看在你也是个冤魂,跟那位还算有点共同语言的份儿上,去吧。”   “嗯。”   “付哥哥……”   言秋雨抓着杭雁菱的袖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将她推开,双手背在身后,腼腆的露出了笑容。   “你不打算跟我在东州厮守一生了?”   “没这个打算了。”   “你不打算去当皇帝了?”   “压根就没想过。”   “你不再生我气,有事瞒着你了?”   “你旁边那个女的我都能睡她怀里,你这点程度算啥。”   “……那。”   言秋雨提起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样东西,走到杭雁菱跟前,捏住了杭雁菱的手。   “我可不会再默认你和龙朝花结为连理咯?因为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分明是我先来的。”   那是一枚草戒指。   杭雁菱拿起来,在手指上比划了一下。   “大小正合适……你什么时候弄的?”   “那个……不喜欢么?”   “啧。”   杭雁菱抬手从脑袋上拽下来了一根头发,穿过草戒指打了个结,戴在了脖子上。   “好了,我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谈婚论嫁可太早了。前世你可是一声不吭的就把我给甩了,这一世你自己看着办哦。”   “我会努力的。”   “嗯。”   杭雁菱踮起脚尖,轻轻揉了揉言秋雨的脑袋,转身踏入了鸟居之外的大雾里。   目睹了这一切的恶女双手环胸看了半天,等到了杭雁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雾之中后凑到了言秋雨跟前,伸出了手坏笑着:“师姐,给我一个。”   “啊……什么?”   “戒指啊,你也给我整一个。”   “我……”   言秋雨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道;“我一会儿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诶,你心里没想着我啊,怎么刚才净想着给你的付哥哥弄出来一个了是吧?”   杭雁菱故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啧啧啧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有苏蝉满抬手捂住了腮帮子,连叹气带摇头:   “唉,上岁数了,看不得这个,牙疼。”   ——————————————————————————————   迷雾漫漫,峰回路转。   一个小凉亭,一个石桌。   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早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怨念”和“怨念”的会面,两个阴魂不散的恶鬼之间的会晤。   “虽然有着同一张面孔,但你却并不是上次来的那个人啊。”   金发的女皇瞧了一眼杭雁菱,眯起了眼睛:“你好像是之前的那只小黑狐狸吧,身上有她的味道。”   “是啊,见过先祖陛下。”   “呵呵,原来如此,坐吧。”   莉绯女皇指着对面的凳子,杭雁菱也没谦让,在上头坐了下来。   “你是奉了她的命令来劝我看开一些的小狐狸,还是带着游吟诗人下落来见我的龙裔?”   莉绯女皇也不跟杭雁菱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杭雁菱笑了一笑:“都是。”   一瞬间,阴森的黑气渐燃了起来。   莉绯女皇抬手在桌子上幻化出了两个茶杯,面色不改:“都是?这就有意思了。你是不知道我恨那游吟诗人入骨,还是不知道我对有苏蝉的感情是如何?”   “大概都知道些,但毕竟我也有我的立场。我可以给你提供吟游诗人的下落,但是相应的——你要用另一样东西来交换。”   “什么?”   “让有苏蝉安息。”   “我听不懂你的话,好孩子。”   莉绯女皇笑了一笑,摇了摇头:“我可以放弃很多事情,但唯独不可能放弃她。”   “可有苏蝉还是不愿意见你,不是么?”   “有朝一日她会对我打开心防的。”   杭雁菱看着莉绯女皇分好了茶杯,有用茶壶给自己倒满水,在这片幻境当中,腾腾的热气无比接近于真实。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这沁透心脾的芬芳也和真正的茶叶并无差异。   “我知道这么说对您可能不太礼貌……不过,斯人已矣,不要牵累还活着的人。你要游吟诗人死,我可以帮你想办法除了她,但我并不希望你去牺牲莱莱紫,成为复活有苏蝉的容器。”   “那是为何?那条尾巴被创造出来的使命不就如此么?”   “您被生出来的使命不也是为了祸乱东州么?”   “……伶牙俐齿。”   莉绯女皇笑了笑,周围阴森的灵气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你和那条尾巴什么关系?”   “数面之缘的朋友。”   “我和有苏蝉的关系,需要我和你介绍一遍吗?”   “不用,你特地为了她留存在这地脉里头几百年,足以证明一切了。”   “我想依照有苏蝉的性格,她应当不会亏待你的才对。可为何你要让她死呢……”   莉绯女皇金色的那只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杭雁菱抿了一口茶水:“自然是有苏蝉也拜托我要这么做的。”   “她只是一时间没想通而已,不要被她骗了,狐狸是谎话连篇的生物——虽然你也是个狐狸。”   “嗯,我不认为她是骗人。”   莉绯女皇的表情冷淡了许多,她看着似乎无法有效的进行沟通的杭雁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如果你是企图跟我进行一笔交易,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我虽然十分憎恨那游吟诗人,但却不会为了杀她而放弃有苏蝉的。”   “嗯……”   杭雁菱端起了茶水抿了一口,刚才还热气腾腾的茶水喝进嘴里已经冷的有些刺激牙龈了。   “你有女儿吗?”   “……啊?”   “我是说,你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深爱着有苏蝉,你们两个人的女儿,你见过吗?”   “什么意思?”   “想象一下,她有一头很漂亮的红色头发,跟妈妈一样粉红色的眼睛。但是只有一条尾巴,脑子也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好在没遗传妈妈的那一嘴脏话。”   “她只是个尾巴。”   “想象一下,她憧憬着父母的过往,自信满满的离开了自己生长的远东之地,不顾危险的来到东州,拜访你们曾经生活过的每个角落。”   “……”   “想象一下,她被爸爸骗了,爸爸骗她说,她就是真正的有苏蝉,于是这个傻丫头乐呵呵的沿着父母曾经一起游历,生活过的地方,走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街道,孤身一人的追寻脑海内承载着的记忆。”   “……”   “想象一下,她并不像是有苏蝉那般神通广大,仅仅会一点从远东之地学来的忍术。她不像有苏蝉那样是天之骄子,能力有限的她精打细算,是个小财迷疯,对银子非常在乎,总是盼望着成为了不起的大狐狸,创建属于自己的宗教。”   “……”   “想象一下,你们的女儿并不是有苏蝉,她的心中只有对父母的憧憬,爸爸是皇帝,妈妈是了不起的大狐狸,而她只是个几两银子就可以收买的傻丫头,她总有吃不饱的时候,对待食物很是爱惜。当然也很会照顾人,比起帝王家的孩子,流落东洲的她更像是农户长大的小村姑……你知道吗?她甚至在有钱的时候也会跑到客人吃剩的那一桌,挑挑拣拣客人吃剩下的骨头和肉。”   “……”   “她会兴奋的和你说许多大话,憧憬着有钱人的生活。也会故作了不起的喊着要保护莉莉的后人什么的,要把莉莉的后人带回远东之地,实现当年有苏蝉对你的承诺——虽然这个记忆也只有可能是她的父亲钓她回到东州的鱼饵。”   “……”   “我不知道她在远东之地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她还有八个姐妹,她嘴上说着是跟几个姐妹吵架出来的,但却似乎总是把那几个姐妹挂在嘴边。她在远东之地有个神社,我没见过,不过听说收养了很多的孩子,那是导致她很穷的原因,她从我手里拿银子的时候兴高采烈的,不过你要是故意用银子去逗她,就会发现这是个很好懂的女孩,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   “……”   “我并不知道您是否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也不知道我这些口述能不能让你在脑海当中描绘出那个小狐狸的模样。她的确是一条尾巴,你用来复活有苏蝉的容器、道具。但是她此时躺在地上,被妈妈用鸟居保护了起来,时刻照看着。”   “……”   “而被隔绝在家门之外的人,便是你了。”   杭雁菱抬起头来,看着莉绯女皇。   “在你和之前那个杭雁菱交流的时候,我多少窥探了你们谈话的内容。虽然很抱歉,但是女皇陛下,您似乎对您的母亲印象很深刻……她试图利用你,摆弄你。直到她死去了,你还在一直恐惧着她。从这个方面来说……莱莱紫可能比你幸运一些,因为她至少还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莉绯女皇一直沉默着。   阴冷的气息在不停地扩散,游荡。   她转头看向了被鸟居保护起来的空间。   “是有苏蝉教你这么跟我说的?”   “不,你应该很清楚……有苏蝉不会做让莉莉难受的事情,这仅仅只是我的比喻,我为了救这个一起吃几次饭,一起住过几次客栈的朋友,临时想出来的说辞。”   “你莫非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承蒙老祖宗您抬爱,我这嘴巴挺笨的,只不过。”   杭雁菱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眯起眼睛。   “在停止了漫无止境的死亡和痛苦之后,我不知怎么的,眼前过了一轮走马灯,前世,今生……我曾见过许多种父母。有因为孩子死亡陷入了疯狂,拼了命找寻复活孩子的方法的;有渴望着儿子成材,把全部的梦想压缩在孩子身上,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以揠苗助长的;有把孩子当成贯彻自己意志的道具,完全出于私欲左右和否定孩子的人生的;有在众多孩子之间挑挑选选,用自以为是的方法处理孩子的生死,用谎言来哄骗孩子,逼迫孩子进入绝望的。”   “……”   “这些父母当中有像你我一样的龙裔,有像你我一样的残魂,有像你我一样的本应死去许久却还要回到阳间闹事的。”   杭雁菱抬头看着莉绯皇女,笑着问道:“所以我有些好奇,你是哪种家长。”   “她只是一条尾巴而已,是我创造出来的……是,我……”   莉绯女皇捂着脑袋,似乎微微的有些头痛。   杭雁菱也不急躁,只是慢悠悠地说着:“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是父亲影响了性格——是你的创造物,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你内心深处并未将她当成一个崭新的生命来看待,没有和她接触罢了。我曾经和她一起旅行过,也曾经跟有苏蝉对过话,她们虽然拥有同一个人的记忆,但却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   “嘶……抱歉,我稍微有些头痛,让我缓一缓。”   莉绯女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经刺痛着。   杭雁菱的视线越过茶杯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   的确,莉绯女皇对待有苏蝉的感情十分深重,而龙裔又的确没几个会真的在乎自己孩子的人。   但杭雁菱仍然愿意为了朋友,将这个假设描述给莉绯女皇听。   因为莉绯女皇并不是绝对理性的怪物,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因为执念留存至今的怨灵。   更何况,她是历代皇帝当中唯一的异类。   “如果你犹豫了,你可以不用着急。你不想跟我做交易也无所谓,毕竟就算你坚持要让莱莱紫成为有苏蝉的灵魂容器,我依旧还是要解决掉吟游诗人的。”   饮入口中的茶水时冷时热,象征着幻境制造者内心的矛盾交互。   冷汗从莉绯女皇的额头淌落,她抬起头来,下意识的问道:“那孩子可爱么?”   “跟有苏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随妈妈的不多见。”   “呵呵,毕竟她只是一条尾巴,一个备用肉身,自然要尽可能的接近原版……她喜欢吃什么?”   “肉,当然这个小财迷只要是别人请客的大概什么都爱吃吧?”   “这可不像有苏蝉啊……呵呵。”   莉绯女皇摇了摇头,再次在幻境之中构筑出个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壶放在了桌子上。   “好了,关于她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先说说那个吟游诗人吧,她此时藏身何处?”   “你上次委托的那个杭雁菱已经顺利的把她的肉身做掉了,但你也清楚,神之子嘛,这种东西如果是单纯的手段能够杀死的,那就不会纠缠你们这么久了。现在她的灵魂正寄宿在四圣兽之一的朱雀身上,看样子藏得很深,上次过来的时候连你都给骗了过去。”   “我已经料到了她在初次死亡之后会选择一个更加不容易死去的肉身,但却没想到选中了传说当中的不死鸟……好吧,若是你真的想要解决她,大可以将她想办法哄骗进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   “虽然神之子杀不死,但也并没有太过超越我们的肉体力量,因而只要将她嵌入此处的地脉,我会用为她准备许久的囚牢将它束缚起来,将她作为能量的消耗品,再生了也会很快的被榨空,没力气打破牢笼的囚禁。”   莉绯女皇微笑者用凭空幻化出来的筷子搅着茶杯里的热水:“她将永远看不到外界的光景,听不到别人议论的声音,无法品尝酒水,无法创作诗文,即便脑内有千般灵感也只能说给泥土和树根听,我相信这种永世的囚禁对她而言比任何残酷的刑罚都有用。”   “哎呀……听上去真不错,可惜了,实施起来有些困难。我毕竟投鼠忌器,不能因为要杀了她就连带着把朱雀也给你关进地脉里,这样一来有苏蝉也会不乐意的。我不建议你进一步搞僵你和有苏蝉之间的关系哦,毕竟已经因为孩子的抚养问题而夫妻吵架了。”   “……不好意思,刚刚你拒绝的时候已经有点想要动手杀掉你的念头了,不过能不能麻烦你重复一下你最后说的那句话?”   “呃……毕竟你们两个已经因为孩子抚养的问题而夫妻吵架了?”   “谢谢。”   莉绯女皇从空中抽出来了一条丝帕,彬彬有礼的擦了擦嘴角。   “失态了,那诗人如何处置,你可以说说你的看法。”   “朱雀不能死,但是那个诗人也的确不能再放任她不管,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分离出来,如今她已经知道有人要针对着她下手了,只怕是不太好弄,希望先祖能帮我想想,有什么能把她勾出来吗?”   “嗯……那便要麻烦许多了,首先你要给她准备一具用作囚笼的肉体,然后再赋予她一个身份。一个能够在最近的距离观赏闹剧的身体。”   莉绯女皇眯眼笑了一下;“你或许并不清楚,那个吟游诗人算不上有多聪明,她只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她非常喜欢品尝自己设计好的剧本,看着其他人在自己摆好的命运舞台上起舞。一旦有一个最近距离的观赏机会,她一定不会错过的。”   “空壳的肉体,便利的身份……原来如此。但是仅仅如此好像还不太够,她再怎么蠢也没必要在知道有人对她有敌意的情况下,轻易舍弃朱雀这么强大的身份吧?”   “所以你要尝试激怒她。虽然命运会按照她既定的方向发展,但她对过程精彩与否十分在意,而若是觉得无聊了则必然会出手进行干涉。你要想办法既顺从她安排的命运发展,又要让一切的发展让她感到无聊,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蹦出来再添一把火。”   “这并不轻松啊。”   “没关系,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也不会怨恨你什么,对付她本就是个守株待兔的漫长过程,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继续等她。”   “呵呵,这倒是没必要了。”   杭雁菱站了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是时候给东州的隐患画上一个句号了,感谢您的支招,先祖大人。”   “我也同样感谢你,不论如何,承蒙你照顾了。”   “哦?谢我照顾谁?你?有苏蝉?还是……”   “她喜欢吃肉是么,我记下了。”   莉绯女皇双手放在膝盖上,温和的笑着:“不论你是否逮到了那个吟游诗人,离开东州前,再来见我一面吧,温柔的怨灵小姑娘。”   “嗯,一言为定。” 第128章 牺牲者   在因果的轮回斡旋之中,时常会梦到一切尚未开始时,她的模样。   那些后来由人类所创造而出的,善良,仁慈,坚毅,博爱……这些一切美好的词汇本应当属于她。   天下所有赞颂功德的诗文,歌颂恩德的篇章,本应当敬献于她。   她并非圣人,并非生命,她是一切的母亲,是万物之始。   我诞生自她的孤独,是天地间第一个拥有和她对话资格的人。   我见证过一切的美好,见证过这片天地最纯粹无垢的样子。   那是如今人类心中的乐土,天堂,世外桃源。   没有争执,杀戮,抢夺,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安宁。   她创造出了诸多生命,为生命安排好了既定的命运,让世间的一切井然有序的发展着。   本应如此才对。   【妈妈……】   沉睡在不死鸟之中的远古灵魂发出了一声窃笑。   【我是您的创生物,您的女儿,您的姊妹,您最初的伙伴……您最棒的弄臣。请好好等待吧,等待着一切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等待着世间万物意识到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无序,他们自始至终离不开您纺织的命运。】   在空旷的灵魂内。   被不死鸟摄入了太多的那些鬼哭木的藤蔓纠缠起来,拧成了一团,屹立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干枯,瘦弱,笼罩着一层阴影。   原初的弄臣睁开眼眸,看向了那舞台上最可怜的出演者。   那个倔强的人类。   她的身上汇聚着许多人类特有的丑恶:贪婪、自大、悲观、自我否定、缺乏主见。   被一群比她更弱小的人类强行推举出来挡风避雨的标牌,一旦不被需要便会被弃置一旁,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冲刷。   如果母亲重新回归,自己倒是不介意给这可怜可爱的灵魂一方小小的土地,让她见识一下最美好的开端。   【你也一起等候吧,等候着既定的命运的发生。】   自诩为诗人的弄臣咯咯怪笑着。   可是那金色眸子的鬼影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   诗人却喋喋不休的嘲讽、挖苦、讥笑着这个不自知的悲哀灵魂。   黑影就那样子看着她,看着她……   这团黑影不过是那个人力量的部分象征化,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没办法传达到那个圣人本体的耳朵里。   不过是无意识的影子罢了。   可是那个黑影却咧嘴巴,发出了一声嗤笑。   【嗤】   没有记忆,没有知性,没有人格,仅仅是一团那个人残留的影子,像是风儿吹过焚烧着的火堆,吹飞到天空上的火星一样渺小的存在。   可是就是这团小小的火星,对着诗人的发出了嗤笑。   【你在笑什么?】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团残影熄灭了,像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片黑暗当中一样。   这意味着诗人将永远得不到那一声嗤笑的回答。   这让诗人感到了一丝愠怒。   ——————————————————————————————————————————   距离龙武义下达密令去为难莲华宫人过去了四天。   这期间,疫病完全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若说东州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便是对妖族的风评变得微妙了起来。   流言随着和平而愈演愈烈,不死之力的归属究竟是谁,妖族又为何要帮助人类。   那个狐狸女人究竟和有苏蝉有什么关系。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荒唐大梦一样,没给这片大地留下任何的创伤,只是在每个人的记忆之中落下了一笔。   当然,明面上的房屋秩序井然,百姓们一个没少,可对于那些倾家荡产去购买解药的人家,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暴起反抗富户的人家,生活的改变不会随着疫病的消散而恢复原样,等待着他们的未来是何等的迷茫。   不论如何,时光总是向着前方进发的,没人能够阻挡它的进程。   这一日清晨,朝臣们齐聚一堂。   这是自从龙武义驾崩以来前所未有过的整齐,所有臣子们穿好了朝服,来到了此处。   三大金丹期的将领在此地恭候多时,文臣武将列立两厢,而在龙椅上倾身而坐,依靠在扶手上的人,正是东州已经死去的帝王——龙武义。   皇帝陛下复活了。   在这本应不会有人死去的东州,皇帝复活似乎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虽然有人感到惊讶,但却没人感到意外和怀疑。   龙武义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那里,没向臣子们解释自己是如何遇刺的,又是如何复活的。   他只是一件件的亲自安排下了疫病过后各地的调度、周转、粮食。   什么地方发生了叛乱,应当去哪里平息暴乱。   东州的帝王掌管着龙脉,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他清楚着东州大地上每一件事的起因经过,是东州百姓们数百年不遇一位的大圣贤君。   臣子们在他的掌心之中不过是听话的傀儡,任其舞弄,是他双手的延伸,将东州大地拨弄的井井有条。   对于政令的颁布,时局的调动,臣子们皆是心服口服。可他们此时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他们紧张的看着帝王,等待着他宣布接下来的事情。   东州的乱局理应有一个幕后的罪魁祸首,下一任皇子理应有个人选来担任。   可直到朝会散去,龙武义都没宣布这些事情。   没有臣子胆敢上奏询问,伺候龙武义这么久,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位铁腕帝王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今日上朝的自然也有南州来的客人们,莲华宫,付家家主。   只不过皇子们无一例外的全员缺席,朝臣们很难以想象这他们之后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散朝之后,龙武义独自一人回到了御书房。   他的表情淡漠,穿着帝王的朝服。   在他的御书房之中,有这一盘没下完的棋局。   而当初和他对弈的人,此刻正坐在那里,一如二人初次的会晤。   “看来您精神些了?”   凛夜还是穿着那一身旗袍,蜷曲的紫发披散在双肩,她的手里捏着一把狐狸的扇子,像个优雅的西州贵妇人一般坐在那里。   龙武义看着这位曾经最佳的帝位候选人,沉声走到了棋盘前坐下。   “我本以为你会更早些时候来找我。”   “怎么样,扛过去了?”   “嗯。”   “死几万遍的感觉不好受吧。”   “尚在可容忍范围之内。”   “厉害咯,皇帝陛下。”   凛夜展开了扇子,轻飘飘的扇了两下,而龙武义则是沉声道:“但若是完整的扛下来,朕没有把握。”   “那么事到如今,我还是有问题很好奇——当时你离开我的身体我可以理解,但为何要将剩下的诅咒带走呢?”   凛夜眯起了眼睛:“为了不服输?这种理由太过情绪化,不像是你会做出的选择。”   “呵呵,朕确实是不服输了。”   龙武义活动着自己的身体,一根根指头收拢攥成拳头,然后再松开,感知着久违的毫无挂碍的感觉。   “那本来是朕给未来皇嗣的试炼,若是你能完整的扛下来,那便说明了你拥有能够远超朕所预想的才能,失去你将会是朕此生最大的遗憾。所以,朕若是决定放弃你,那便不能给你完整扛下来的机会,不能让你在朕的眼前证明你的才能。”   “这理由可太小孩子气了。”   “可那关乎到朕的尊严。”   龙武义无奈的笑了笑:“很狭隘吧,可那天朕确实失态了,在那个狐狸的面前亲耳听到皇家世世代代背负的谎言和背叛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祖龙并非背叛者,我们这些后人却把它当成了欺世盗名的骗子,并以此自居自掩。”   “饶是如此,东州不是依旧好好运行到了今天吗?”   “呵呵,你这孩子心善当真是不分对象,我可是让你愤怒到舍弃理智来殴打的人,如今却反倒是安慰起朕来了?”   “……”   凛夜掩住了嘴巴,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当我说的是前几任的皇帝?”   “如今想想,你这般心肠怕是连守成之君都当不得,你……确实不是个做帝王的材料。”   “我好心安慰你,你却反过来咬我一口,当皇帝的需要的就是这种素质?”   龙武义略有遗憾的笑了笑:“朕当时是被地脉的诅咒逼迫的走投无路,矮子里面拔高个选中了你而已。可若是朕当真能多活几年,一定会好好培养一个更适合做帝王的后代。”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伸出了五根手指。   “老大韬光养晦,看似城府深沉,实则纸上谈兵,未曾见过江湖杀伐的狠辣,只会在安全的朝野之中玩弄他自以为的纵横捭阖。给他更多时间或许可以成长起来,但失却了朕的庇护,他的浮躁和得意忘形便毁了他。”   “老二隐忍负重,未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太过执着于眼前的目的,注重于眼前之人。她缺乏对危险的感知,缺乏对朝野生态的掌握,她自顾自的认为一切都应当听从她的安排——这诚然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品质,但除此之外,她的冷漠、寡恩、虚伪,都难以让人发自内心的服从于她。”   “老三是朕计划里的牺牲品,朕本就没把她当成皇位的继承人来教育,从小到大对她的塑造便是为了牺牲。可如今看来……她虽然依旧不是当皇帝的好材料,但却拥有老大老二都缺少的东西。或许是从小便知道皇位与她无缘吧,她从未将这东州当成她应有的掌中之物,而是好好的当成了自己的家、故乡,担负起了应有的责任。”   “老四浮躁,假仗义,外强中干,遇到事情只喜欢顺势而为。他难称正义,若是能找到一个合时宜的效法对象,或许可塑。但真的遥遥无期,不知何日能有个出息。”   “至于老五么……”   皇帝苦笑一声,无奈的嗟叹:“大概只有对她而言,朕好好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父亲。”   “五皇子在这次斗争之中没什么得失,完全以旁观者的姿态自立。”   “呵呵,对,距离迄今为止一切闹剧最近的旁观者,一个因为朕的私情而塑造出来的女儿。眼下,却也成了最完美的人选。”   龙武义抬头看着杭雁菱。   不出所料的,明白龙武义用意的杭雁菱投过来了看垃圾的目光。   “真亏你刚刚还有脸自称父亲。”   “凡人对抗虚无缥缈的命运只能如此,哪怕朕是龙裔也不例外。牺牲一个孩子又有何妨?”   龙武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不能无法收场。老大因为监管绣衣直指不利,在朝中沟机党羽,自然是要打压一番,彻底废掉他的机会。老二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挑个合适的机会,让她跟那螣蛇想去哪里去哪里便是。老三钟情于你,朕自也不会到了今天还拿她要挟你……如今五位皇子,三位离开东州。剩下的老四不成气候,老五便是最有可能承接朕帝位的人。”   “……”   “老五是个女娃,刚好应了那个诗人的心思。我会提前宣布老五为下一代皇嗣,而我们也按照之前交易好的内容。你利用朱雀和螣蛇,帮朕统合地脉,绵延寿命。将那诗人驱赶到五皇子的体内,朕在将她扭送到那莉绯女皇面前,了结了那个怨灵的恩怨。”   凛夜在心中咋舌了一声。   龙武义的计划和莉绯女皇的计划如出一辙,在莉绯女皇告诉自己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龙武义的灵魂已经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应当是不知道女皇的安排,却在这几天里已经思考出了下一步的对策。   和莉绯女皇一模一样的对策。   接连牺牲了几个皇子,如今又要对无辜的老五出手。   事到如今,她也实在提不起劲来再揍龙武义两拳,亦或是训斥他什么,只是闭上眼叹息了一声,用扇子指向了自己。   “别折腾了,这里不是刚好有一个很不错的人选么?”   “……什么?”   “比起你的那些皇子来,我这个拯救了东州的大圣人才是吟游诗人眼中更好的目标吧。”   龙武义闻言终究是睁大了眼睛,他心中虽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叹息:“即便是朕也不由得惊叹,你又要做这种事么?”   “我本就不是凛夜,这个身份是突兀出现在东州掩人耳目的假身份,没有来历,没有出身,一个被滥用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存在。”   “这样一来,东州人民的信仰和期待、感恩,以及之后会给你带来的财富和一切,它们都将会彻底化为一桩空谈,你迄今为止的努力……该得到的回报,全都会牺牲在此。你不明白孰轻孰重么?”   “孰轻孰重?”   凛夜瞥了一眼龙武义:“我是个医生,又不是商人。” 第129章 重婚罪!   离开了御书房,在凛夜踏出房间第三步时,前世恶女的身影从无形之中踏出,与凛夜并肩而行。   “重要的事情都聊完了?”   “嗯,聊完了,不过你竟然跟着过来了啊。”   “那是自然~鬼知道那个皇帝在承受了那么多致死疼痛后会不会发生什么疯,对你做些什么。”   “所以,你是来保护我的?”   “你可以厚着脸皮这么想,毕竟我可没办法放心的把你的命交给别人。”   恶女的双手揣在袖子里,昂着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凛夜无奈的别开了视线,看向了一旁的树丛。   “你的隐匿之术在我之上不错,但是这里是龙脉的核心,龙武义对这里的感知是绝对的。你一个人应当绕不开他的感知,看样子小秋雨也和你一起来了?”   “是啊。”   恶女打了个响指:“如果你有任何一个闪失,十五年前发生在这场皇宫之中的大雾将会被我们的二师姐再现一遍,血祭掉这里的所有人哦。”   “听着真吓人,我觉得小秋雨不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的。”   “是啊,所以她负责放雾,我负责杀人,有问题?”   “那……好吧。”   凛夜无话可说,瞥了一眼心情不错的恶女,也跟着轻笑了一下。   抬头眺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情不自禁的,凛夜低语了一声:“这是这一世第几次和你并肩同行了来着?不知不觉都快数不清了。”   “没几次,因为大多时候都是我抱着你。啧,我自己说都觉得怪。”   恶女皱了一下眉头:“恶心人的话题就先别跟我说了。你这次又打算牺牲什么来苟全东州?”   “没什么,一个以后不会再用到的身份而已。拜你们……不,拜咱们所赐,这次终于不用牺牲任何人了。小秋雨也好,蜃龙也好,你也好。”   身为看到付天晴抬起屁股就要知道他放什么屁的恶女竖起了耳朵,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听你这个话头,这是想带我回莲华宫?”   “不可以?”   “哈,他妈的,狗屁的圣人。”   恶女怪笑一声,迈了两步走到凛夜的前面,抬起手攥住了凛夜的衣襟。   “你是不是疯——”   恶女的话还没说完,大量的树藤自地下突破而出,藤蔓以飞快的速度缠绕住了恶女的双足,以让她无法逃脱的力量瞬间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凛夜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衣领:“我好像没必要跟我的仇人太过客气吧?”   “喂,付天晴,撒开,否则你会后悔一呜呜呜!!!”   即便是对当前世界上的最高境界嗤之以鼻。   即便拥有能够唤醒人心底恶意,蛊惑人心的本性。   即便是对阴灵气的掌握远远超越了付天晴。   可如今的恶女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小鬼罢了。   紫金木的树藤将恶女的嘴巴封住,转瞬之间结成了一个藤条组成的木茧,以死者为食的残忍植物源源不断的将封锁在其中的恶女的体力抽离。   周围的宫女仆从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从树茧旁边走过,对这里发生的异状置若罔闻。   “难得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看着在地上不停蠕动的茧蛹,凛夜笑着低头伸手戳了戳的恶女露在外面的脸蛋。   恶女冷不丁地张开嘴巴咬住了凛夜的手指,恶狠狠的瞪着她,虽然看得出来对方很想用力的一口咬断凛夜的这根指头,但没力气的恶女这般啃咬顶多只能算是含着而已,力道之微弱简直像是哺乳期的幼儿。   言秋雨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看着被恶女咬住手指的凛夜,脸上无奈的苦笑着:“付哥哥,你就别欺负师妹了。”   “我来东州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丫头勾我过来的,如今都要了结了,她却想着再跑路一次,哪儿有那么容易。”   凛夜抽出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回过身来看向言秋雨:“至于你,你这死皮赖脸要跟我一起来东州的自然也要承担好责任,帮我把这个家伙给运回去。”   “这样是不是不妥……”   言秋雨虽然无奈,但也真的是忍不住偷偷多看两眼倒在地上被捆成了毛毛虫的恶女。   “你要是不希望她回到莲华宫,就在半路上给她解开,放她跑便是了,反正先给我带出东州再说。”   “你是我哥哥,她是我妹妹,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接下来……付哥哥真的要和那个皇帝一起行动?”   言秋雨不无担忧的说道:“他之前百般容让于你,皆是因为他已经心存死志,而且那时候的你又是他最为看重的皇嗣人选。可如今你逼他放弃了你,我只怕他会把你当成未来的威胁,对你不利。哪怕有紫水掌门为之震慑,但你在东州的所作所为终究会对帝位产生威胁……”   “所以我才会提出让这个救世主就这么死在东州,安了他的心,以后也少给我添麻烦。”   凛夜伸出手来攥成拳头,轻轻的往言秋雨的头上敲了一下。   “小秋雨,我安生日子还没过够呢,放心吧。”   “那……我等着付哥哥。”   “嗯。”   “哦,还有……”   言秋雨抬起手,双手捧住了凛夜放在自己头上的拳头,面带笑容。   “你故意支开雁菱师妹和我,从你走的方向来看,接下来你要再去见你的小娇妻一面吧?”   “呃……”   言秋雨将凛夜的手放在掌心,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   “放心吧,付哥哥,我不会打搅你们夫妻重逢。但在我离开之前,还是有一件事一定要提醒你。”   “什、什么?”   “即便是前世,你也没给我写一封完整的休书,因而名义上来说我还是你原配的未婚妻子,而这位三公主和你虽办过婚礼,但有无名分之事尚且两说——秋雨愿意把心肝挖给你,愿意体谅付哥哥是一码事,可今天你故意踢开秋雨去私会别的女人又是另一码事了。”   “……”   言秋雨温柔的轻轻给凛夜擦拭了额头的冷汗,笑靥如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好么?”   “得嘞……”   “那么,秋雨不败坏付哥哥的雅兴了,姑且告退。”   言秋雨行了一礼,单手拎起了被裹成树蛹的杭雁菱,大摇大摆的从皇宫正门走了出去。   凛夜咕嘟吞了一口唾沫,缩了缩脖子,还是朝着龙朝花的寝宫走了过去。   自从这次回来,她还没到皇宫里见过龙朝花。   轻车熟路走到龙朝花的宫殿门口,正听到里面的丫鬟大声训斥的声音:“滚,都滚!”   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听着怒意盎然,应当是直到最后都没离开龙朝花的那个贴身丫鬟翠云。   大门口站着许多宫女太监,一个个臊眉耷眼的被拦在门前的翠云斥骂着,听着内容,应当是这帮人都是伺候过三皇子的,之前三皇子被污蔑为叛徒的时候一个个都作鸟兽散了,可如今龙武义圣驾临朝,东州都谣传曾和那位狐妖一起行动的三皇子反而最有可能成为新皇嗣,他们又都厚着脸皮跑了回来,这给翠云气了个够呛。   凛夜见翠云骂的上头,不好意思的分开人群走到跟前想劝两句。   谁知道翠云看见凛夜出现,忽然头也不回的飞奔回寝殿咣当一下关上了大门,在不久之后大门又重新打开,翠云贼兮兮的探出头,满脸严肃指着凛夜;“您进来一趟。”   宫女太监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这位让三皇子从谋逆叛徒一下子跻身于最有潜力皇子之位的狐妖,一个个脸上都难掩激动,他们根本没退让开的意思,反而是一股脑的围了上来,多亏了翠云从门后拿出来笤帚连挥带扫,才勉强把凛夜拽进了大门里。   “您可算回来了!”   一进门,翠云呜哇一下就哭出来了。她抽泣着指着龙朝花卧室的方向:“三殿下在里面,您快去看看吧!”   “她怎么了?”   “呜呜……呜……”   看翠云哭的激动,凛夜心里头也咯噔了一下。   “怎,怎么了这是?”   隐约听到房间里面有龙朝花的声音,又见翠云哭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凛夜提心吊胆的走进了房间里,却发现内堂已经完全换了一副布置。   红菱红缎,喜烛彩挂。   房间里的门窗都被大红的喜字纸给糊上了,完全依靠着喜烛维持着照明。   房间里黑压压的一片,只能看得见那被蜡烛围起来的床铺。   床铺上面的被褥是崭新的,红色的枕头,喜被,以及端坐在那殷红的褥子上面的女子。   女子似乎在哼唱着什么旋律,声音有些沙哑,微弱的几乎听不清。   一方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脸,下面是华丽而不合身的裙摆,以她的年龄穿在身上稍显有些冗杂,那些点缀新娘子用的金银坠饰像是某种束缚一样缠在她身上。   她就坐在那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后微微的抬起头,停止了哼唱。   红盖头隔绝了两人看向彼此的视线。   这封堵了一切光源的房间有些沉闷,天色还没暗下来,周围已经只能依靠着烛火来维持光亮了。   凛夜见过这副阵仗,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前世的龙朝花便是死在了这大红的婚堂内。   前世的她便是穿着这般凤冠霞帔,只是那时候的她身材更加成熟,不像是如今这样衣服松松垮垮的堆在单薄的身上,看上去有些可怜。   凛夜踩着红毯走到了盛装的新娘跟前,伸出双手轻轻掀开了她遮掩住面容的红布。   “我不是四天前托人告诉你让你放心了么?”   “是啊,我也在这里等了你四天。”   自盖头下露出了面容的龙朝花看着凛夜,嗤嗤的笑了一声,脸上画着薄妆的她身上有着十分浓郁的香粉味道。她的眼神虽然大体上是看着凛夜的,但总是有些飘忽不定的难以聚焦,下眼睑的淤黑证明了接连几天的熬夜。   凛夜心里头一真难受:“早知道该提前来见你一面的,傻丫头,我又不会跑了。”   “嗯。”   “你这是想要弥补前世的遗憾?还是说……”   凛夜双手伸向了龙朝花的脖颈,从她的脖子上取下了那根纤细的白绳子。   这根白色的麻绳和大红色的房间格格不入,如果说红盖头是给她的疯郎君回来做准备的,那么这根系成了自箍扣的白绳,显然便是龙朝花对另一种可能的应对了。   龙朝花吃吃的笑着,伸出晃晃悠悠的手,想要抓住杭雁菱手里的白绳子,可因为接连几天的熬夜让她原本就不怎么样的身体难以为继,身子一软,栽了下去。   万幸凛夜在龙朝花从床上栽下来之前抱住了她,而龙朝花也顺势靠在了凛夜的怀里,傻笑着。   “我盘算着啊,如果父皇打算赐死我,那我便戴着这红盖头吊死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这盖头什么时候掀。”   “那也太阴间了。”   凛夜抱着龙朝花依靠在床上,给她摘取了身上那些勉强挂上来的金银坠饰,而龙朝花不在乎那么许多,只是依偎着凛夜由着她摘弄,两只眼皮子越来越沉。   “疯郎君,你掀我盖头了,嗤嗤。”   “恩恩,掀了掀了。”   “所以,我已经嫁给你了?”   “对,你已经是我老婆了。”   “嗤嗤,嘿嘿。”   许久没睡显得智商有些不足的龙朝花露出了和前世呆傻时一样的表情,久别重逢的她并未在凛夜面前哭泣,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露出激动地神情。   她只是靠着自己的心上人,呢喃着:“虽然我知道,这些都是昙花一现。”   “呃……”   “你带着鲜花,如同梦一样,出现在我的现实里。定然也会像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散了……从来没有什么西州的,名叫凛夜的吟游诗人……这世上没有你的来历,没有你的身份……你是狐妖,还是人类……我都不知道,明明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可是我拼了命也调查不出你的背景……”   “等一切结束后,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知道的。”   “不,那些都不重要。”   龙朝花紧紧靠着凛夜的胸脯,声音越来越弱,像是梦中的呓语。   “你不肯用真面目对我,我不怪你……陪我这一晚上吧,你我圆不了周公之礼,却也是这一夜的夫妻。明日不管你是消散也好,留在我身边也罢,我都不会奢求更多了。”   “嗯,睡吧,我不会跑的。”   “嗤嗤,好,大骗子。我等着……等着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疯郎君。”   困倦的龙朝花将手缓缓的攀附上了凛夜的脸庞,脑袋却没了抬起来的力气。   “到时候告诉我吧……好好解释……你瞒着我的理由是什么……不管你是绝世的美女,还是难看的丑鬼……掀了我的盖头,你……便跑不掉了。”   “呃——”   “我好冷,抱紧我一点。”   龙朝花的身体往凛夜的身上凑了凑:“我梦见了你我又一次成了亲……你说接下来……梦里我会不会梦见那个恶女又一次把我杀了……嗤嗤,说不定,我还会梦到你变成了那个恶女的脸……跟我说……我的凛夜其实就是她假扮的……嗤嗤,嗤嗤……”   娇笑着,毒虫皇女在大骗子的怀中进入了梦乡。   看着熟睡的龙朝花,凛夜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我尽量给你圆个梦嗷。” 第130章 葬礼   一场大梦,宛若泡影浮生。   当这场无人认可的婚礼新娘子醒来时,周围已经不再是披红彩挂的婚礼礼堂,而是一方闭锁的空间。   在那里有许多不认识的面孔,也有几张熟悉的脸庞。   前世的夫君就坐在不远处的对面,以男儿之身看着她。   旁边还紧紧贴着另一个不太显眼的小姑娘,面带微笑的紧紧贴着那个少年人。   龙朝花的眼睛模糊了一阵,她想要站起来向对方搭话,但是从那名少年陌生的眼神中,龙朝花明白对方并不是昨夜陪同自己一同深眠的女子。   “她又跑了啊。”   醒来的龙朝花喟叹一声,苦笑着了一下,咬住嘴唇。   “那个……”   付天晴模样的少年人举起手,可话刚从嘴巴里说出来就因为喉咙受到的重击戛然而止。   坐在他旁边的郑乐乐一只手扼住付天晴的喉咙,抬起头来冲着这位毒虫皇女打了个招呼。   “三殿下,也许有许多事情您尚且没有搞清楚——不妨先由小女子来陪您逗个闷子。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龙朝花和这位郑乐乐虽有过一面之缘,但压根没说过几句话,她沉默的看着这位女子,长嘘了一口气。   “先听坏消息吧。”   “坏消息便是您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郑乐乐从袖子当中掏出来了一张由朱砂书写的纸张递给了龙朝花。   龙朝花低头看了两眼,这是皇室专门用来发布告的纸张,朝廷上若是有什么重大变动,亦或是穷凶极恶的嫌犯伏诛,用的便是这种纸。   纸上血红的字迹有些刺眼,赫然是她的名字和画像。   【罪人龙朝花已于今日伏诛】   纸上罗列着龙朝花的种种罪状,包括滥杀平民,截杀大臣,祸乱东州,发起谋逆,散步疫病等等。   在罪状的后面则是交代的她的死因。   【此贼于陛下苏醒后,自知阴谋败露难以为继,畏罪自裁于宫中。因众大臣请愿,陛下令宫人将此贼乱刀分尸,焚骨为灰,以昭天道。】   “您因为犯下数条大罪,给东州人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痛。在死后已经被皇室除名,自此后天下再也没有名叫龙朝花的龙朝的三公主,只有一个会百代千秋为东州人所牢记,比有苏蝉更加可怕,更加值得恐惧的毒虫恶女。”   “……这样啊。”   对于自己的【死】,龙朝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如果自己能够在最后为东州发挥一些价值,那倒也算自己对得起东州给予自己的这毒虫之名了。   “那么这是哪里,渡往冥府的船?”   “这是南州莲华宫的灵梭,目的地是东南两州交界之地的安渡镇。”   “……”   龙朝花歪了一下头,嘴角动了动,眼神还是没有什么神采:“随便你们了。剩下的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某位拯救了东州的狐妖被陛下亲自封以国师之位。”   郑乐乐轻声道:“妖族长期处于龙朝花的利用之中,如今首恶已死,庇护万民的仁慈圣狐自然也跟陛下和解,达成一致。往日的莉绯女皇曾和‘天狐’有苏蝉缔结盟约,谋福万世,而如今那位有苏蝉后人也将以‘圣狐’之名讳,给东州的子民带来崭新的篇章。”   听到这里,龙朝花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嘲讽。   “他们到这时,反倒是不害怕有苏蝉了?”   自己作为有苏蝉诅咒的象征存活了这许久,依赖恐惧而活,为诱导民众的恐惧而存在。   可如今凛夜作为新一代的狐之主,却堂而皇之的被拜为了国师。   这对龙朝花迄今为止的人生而言,应当算是什么呢?   不过……   “她很了不起。”   龙朝花终究还是为丈夫感到了一抹骄傲,他不再是只属于自己的,那个和自己一同生活在洞窟中,疯疯傻傻的郎君。两人终究无法回到前世的那般关系,可这一世,郎君终究是替她完成了那个两世以来都未曾提及的梦想。   东州……那浸泡在谎言之中,愚不可及,却又生机勃勃的故土。   吞噬了我的一生,如今又盯上了我的郎君了么。   疯郎君啊……   你终究是不愿意陪着我偏安一隅,在某处角落里装疯卖傻。   我向你索要了前世未完的婚礼,却也是知足了。   “那么,你们带我去安渡镇也是凛夜的意思?”   “不,恰恰相反,凛夜打算让我们直接回到南州,经过我家的付天晴百般据理力争,拼着被你家的凛夜打晕三次又爬起来三次的骨气,这才让她妥协下,让我们在东南两州的交界地带等候。”   “等候?”   “是啊。”   郑乐乐眨了眨眼:“我们都是学生,逃课太久可是会扣学分的。哪怕是在异国他乡当上了国师,该回来上课还是要回来的。这一点也希望您能够好好记住,不要跟着凛夜学坏了,以后在琳琅书院要好好表现。”   “她还会回来?!什么时候?!”   “说不好,此时的她应当正在出席你的葬礼,看着你的尸身,她自己的死亡计划也已经提上日程了吧。”   ————————————————————————————————   与其说是一个公主的葬礼。   倒不如说是为了平息民愤而举办的公开处刑。   一方透明的棺椁,几块焚烧的焦黑的骨头。   在这绝对不可能死人的东州,数月以来出现了第一个死者。   这曾经祸害东州的毒虫受到万人唾骂,在她曾经为非作歹的明坛上,在苍天的见证之下被围观的群众当做发泄怒火的对象,谩骂之声不绝于耳,沸反盈天。   荣登为国师,封号为“圣狐”的绝艳女子是唯一一个守着棺材的人。   龙朝花的死是这位国师掌控复活之力的最佳证明,她的死成就了圣湖,抚平了东州人的伤痛,给予了他们对未来的期待。   大概没有比这性价比更高的死亡了吧。   看着那些将怒火发泄出来的民众,凛夜苦笑着将手放在棺椁上,她的呓语被群众的喧嚷所淹没,几乎无法辨识。   “虽然道理上都清楚,这也是计划里的一环不假,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啊。”   守着龙朝花的棺椁——这是圣狐担任国师以来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明面上是要让世人看看这个曾经和龙朝花同行,被恶女迷惑的圣狐悔改之意。可提出要求的凛夜跟接受要求的龙武义都清楚,若不是圣狐站在此处,只怕是这尊棺材早已经被群众扔过来的各种污物所淹没,明坛将会彻底的变成臭气熏天的垃圾堆。   守护着前世妻子的坟茔,哪怕只是一个衣冠冢,凛夜仍觉得有些出神感慨。   她从未感到东州有如此空旷过。   龙朝花、恶女、小秋雨、周清影、傻小子付天晴、郑乐乐、澄水、小胡笳……都已经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将舞台留给了自己。   这种孤独地感觉久违的熟悉,但和以往不同。   凛夜微微**嘴角笑了一下,恍惚之间看见人群窜动了起来,一队人马挤开了人群,朝着明坛上的棺椁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身穿锦缎金袍的小少年,十五岁上下的年龄,和周围人不同的是他脸上并未有报复得逞的快感,只有阴沉似水的沉默。   那是龙朝花的双胞胎弟弟,龙朝玉。   自诩正义,追寻侠道,是个和东州皇室格格不入的异类。   与其说这个孩子可恶,倒不如说他比起其他兄弟姐妹,更像是个十五岁的正常小少年。虽未同母双胞,他的经历、童年,乃至于整个人生和未来都跟龙朝花大不相同。   看着龙朝玉朝着台子上走来,凛夜收了神,笑盈盈的拱了拱手。   “四皇子,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嫌晦气?”   走到明坛之下的四皇子沉默的一言不发,他回身对着卫队挥了挥手,独自一人走上明坛,看着那透明的棺椁沉默不语。对于凛夜多少掺杂了点个人情感的讥讽并未回应。   他看着那具焦黑的枯骨许久,将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枝幼嫩的白色花朵,放在透明的棺椁上。   “献花?”   凛夜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有些讶异的看着这位自从毒虫皇女的死亡宣布以来,第一个为其的坟茔献上花朵的家伙。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家伙来啊……   感受到凛夜疑惑的视线,龙朝玉抬起头来,沙哑着嗓音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是我路边随手摘来的,宫中的花太娇气,五颜六色的,和她……和我姐不搭。”   “人都已经死了,你大可以放心的喊她毒虫,何必如今才改口叫姐?”   “是啊,人都已经死了。”   少年人的声音听不出以往的那份心高气傲,曾经被龙朝花从宫中掳走的跋扈少爷并未再展现出对于死者的恶意,只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迷茫和困惑。   “人都已经死了……”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攥紧了拳头看着那白色的花儿,好像这随手采摘,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并不是他用来讥讽龙朝花的死的。   凛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后退了一步给龙朝玉让开了位置。   四皇龙朝玉却并未更接近棺材,他抬起头看着凛夜,喉结微动。   “国师大人,您真的像他们所传言的那般,曾经被我姐姐迷惑,与她为虎作伥,如今却幡然醒悟么?”   “是啊,怎么了?”   “那……我或许和您一样吧。”   龙朝玉笑着伸出双手:“在她的蛊惑下,我也对东州的子民刀刃相向,踏过了我以前所坚持着的,从话本上、戏曲中道听途说的正义。若不是有您在,只怕我真的已经杀过人了。”   “……你这种帝王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十五岁没杀过人的反而少。”   “哈哈,是嘛。”   龙朝玉尴尬的笑了一下,垂下眼睑,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义愤填膺的百姓。   看着他们在龙朝花死后,依旧将愤怒和怨恨加诸于那位毒虫身上的样子。   “什么帝王世家,我这个皇子,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轻飘飘的撂下这么一句话,龙朝玉转过身走下了明坛,带着自己的侍从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   少年人驼着背,分明是在自己父亲所掌管的国度,他却像是战败的逃兵一样,灰溜溜的急促前行。   凛夜瞥了一眼棺椁上的白色花朵。   那是一株野蔷薇,和真正的蔷薇不同,这生长在野地里缺乏营养的小小花朵只有不到两根指肚的尺寸,单独拎出来无比的娇弱,甚至有些病殃殃的让人可怜。   “喔,是野蔷薇哦。”   一个声音突兀的闯入了凛夜的耳边。   抱着一袋子薯片,完全置身于状况之外的它世之人出现在了明坛上面。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走?”   凛夜苦恼的看着这位能够无视空间法则的异类,而米欣桐则是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我是他们留下来盯着你的,不然你以为大家伙儿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东州?我可是他们的最后的底线了,可别想把我撵回去啊。”   “你……算了。那个家伙好像不太擅长应付你来着。”   米欣桐这个地球人是那游吟诗人无法编制命运的异类,留在东州倒是对计划造不成什么影响。   更何况把她留在这边,还能防止那帮家伙想不开,利用米欣桐的超能力再重新回到东州。   凛夜权衡着得失,而米欣桐则盯着野蔷薇来了兴致。   “你知道野蔷薇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   “独立与浪漫。”   “是么,在我看来,那个一直沉浸在自己浪漫之中的皇子今天的状态可和‘浪漫’这俩字完全不搭边。”   “这个世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地球人发明的花语啦。更何况总有些人摆脱了自以为是的浪漫才能得到成长。”   凛夜只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刺耳,咳嗽了一声不予回应。   米欣桐到是没察觉异状,只是盯着那一株白色的野蔷薇。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野蔷薇是少数的象征着‘忏悔’的花朵来着。” 第131章 皇子师   在举办完和公开处刑无异的葬礼之后,圣狐凛夜被封以皇子少师,负责照顾和教导各位皇子。   这本来是龙朝内德高望重之人才能继任的位置,与其看重学识,倒不如说更加看重名望,是对出身于民间的大才之人的某种肯定。   让一个妖族来当皇子少师,这在整个东州历史上都不曾出现过。可是百姓们对此却少有微词,虽难免有些担忧,但凛夜此人个人的能力的确为东州百姓所折服。   一方面她本就是以赎罪之身出现,曾经一度为龙朝花蛊惑,如今幡然醒悟,浪子回头,自然不可能在声望上压过原本的东州人类。   另一方面,那份臣服于她的不死之力若是能为东州所用,将会给东州带来何等的繁荣昌盛。且不说未来如何,当下便有多少百姓家欠着这位圣狐的命,手足亲朋,配偶子女。   一条条人命的重量足以在这个皇帝必须聆听民意的东州,为圣狐夯实出一片立足之地来。   最开始朝堂上有几个世家大族还对妖族出现在皇宫表示反对,不过除了民心这个借口,没人能够在朝堂上撼动打定了注意的皇帝陛下,圣狐就这样大大方方的住进了后宫当中的宁康殿。   宁康殿是五皇子龙朝星的住所。   这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在所有皇子当中因为年纪幼小,性格端正,只对文学史料感兴趣,不勾结党羽也不插手朝政,因而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凛夜这位皇子少师在东州待着的主要任务便是教着这位最稳重的皇子以学识。   下了早朝,领了圣旨的圣狐凛夜婉拒了朝臣们的邀请,并未乘坐马车,而是独自一人漫步至宁德殿前。   后宫格外的安静,花鸟鱼虫充耳不闻,在途径三皇子的寝殿时,凛夜驻足片刻抬头观望。   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大门紧闭,在“调查清楚三皇子的死因”后便被封存起来,估计之后也不会再分封别的皇子入住这晦气的所在了吧。   龙朝花在东州最后的安身之处也已经宣告消失。   心中纵有百般感慨,但凛夜并未驻足多久,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前进。   之后是二皇子的寝殿,这边则要热闹多了。   宫女太监不说,来往的还有宫中的太医,以及有一些门路能够进入后宫串门的权贵。   虽然二皇子原本就是东州贵族间炽手可热的对象,但如今的热闹显然是非比寻常。   或许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吧,也不知道如今的二皇子和螣蛇如何应对这般状况。   不过这也不是凛夜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凛夜隐入了阴灵气之中,小心翼翼的避开往来的人群,绕着小道走到了宁康殿之前。   在寝殿的门口站着一小撮人马,四个婢女和站在排头里的小姑娘。   从那绣着龙纹的服饰来看,这边是自己名义上的学生,当今龙朝的第五位皇子——龙朝星。   见正主出门迎接,凛夜显现出身形来,可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位五皇子双手结礼,弯下腰对着凛夜深躬了一礼。   “学生龙朝玉,拜见先生。”   声音不卑不亢,清脆嘹亮。前世的付天晴收养过不少的孤儿,因而看小孩子也算是有些心得,这位理论上在这一世和自己算是同龄的小女孩生着一副让人喜欢的可爱面庞。   在这个年龄的孩子身上很难感受到一种安定稳重的气质,眉宇间的英气也很难不让人去畅想这个孩子成长之后的模样。   “免礼。”   被熊孩子折腾惯了的凛夜不太习惯一位皇子对自己行此大礼,随意挥了挥手,龙朝玉这才直起腰来,腼腆的笑了一下。   终究还是个孩子,再怎么稳重,面对着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的妖族还是难免好奇。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凛夜头顶的耳朵,可又害怕先生觉得冒犯,眼神只是瞥了两眼便收了回来,让开大门的位置:“先生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我领着您去看看,就是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安心吧,我对住处没什么挑剔的,走吧。”   凛夜下意识的伸出了手,龙朝玉愣了片刻后伸手拉住,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侍女们。   这些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宫女虽然年龄比龙朝玉大上几岁,不过她们何尝不是头一次见到妖族,更何况还是号称拯救了东州的圣狐,一个个也都张着嘴哑巴着。   “哦,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久违的当了一回老师,还是把前世带孩子的习惯代入了进来,凛夜尴尬的想要缩回手,龙朝玉却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拉着凛夜的手走进了寝宫。   二人来到那间专门给杭雁菱收拾出来的卧室,木床书柜,摆架盆栽,看得出木材用料非常讲究,却倒也不显得奢侈华贵。跟龙朝花的房间比起来,这位小了她两岁的妹妹房间看上去要更符合“皇室”给人的印象。   五皇子拉着凛夜在书桌前落座,有些殷勤的问道:“先生是喜好岩山蝶叶,还是白都毛尖?”   “啊……都行,你看着弄。”   凛夜摆了摆手,这次倒不是她随和,而是这俩名字她压根就没听过。   大概能明白这是某种茶叶,但他本身对茶叶了解真的不多,毕竟前世泡茶主要用的是人家卖剩下的茶渣。   三百岁怎么了?三百岁穷的喝不起高档茶的人没见过吗?   看着龙朝星煞有介事的取出来了一整套泡茶的器具,什么茶勺、茶夹、茶针,还有一大堆连名字都喊不出来的东西。优雅而熟练的完成了一系列泡茶的步骤,凛夜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份上的落差。   来东州个把月了,揍过皇帝、睡过公主、当过国师,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皇室宗亲沾点沽名钓誉。   他妈的,这就是阶级吗?   龙朝星双手捧着好不容易沏好的茶水,抬起小脸一脸的认真:“请先生用茶。”   虽不认识茶叶,但也知道这是拜师礼节的一环。   从出门迎接到为先生奉茶,龙朝星规规矩矩的按照礼节为凛夜展现出了最大的诚恳和尊敬。   可这份尊敬反而让凛夜有些不太适应,她尴尬的伸手接过茶杯,低头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虽然有点浇你冷水,但我就是来你这里借住的,也实在是教不了你什么东西。听说你原本有几个老师,你平时闲着没事就去和他们讨教吧。我一个妖族,没什么学问。”   毕竟前世鬼灵门的文化课只有扫盲的程度,让孩子们识的懂医书就足够用的,鬼灵门孤儿院院长可实在没什么东西能教给这位年幼的公主。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目的也只是为了在一切结束之前看护好五公主,别等那诗人再打上她的主意。   “您不必妄自菲薄,既然父皇让我认您为师,学生自当不会怠慢了您。”   “那随你好了,我有些乏,先躺着歇一阵,你自己看着随便玩点啥吧。”   凛夜也不想误人子弟,喝了茶水便从书桌前起了身躺在木床上,手里的扇子放在一边,尾巴往肚子上一盖,双手环在后脑勺上枕着枕头,俩腿一伸直便是一副要开摆的样子。   龙朝星碰了个软钉子却并未闹脾气,反倒是跟在了床头跟前,主动请缨道:“学生学了些粗浅的推拿之法,希望能孝敬先生您,可以么?”   “我就是来混个吃的,别真把我当先生咯。”   “先生是允了吗?”   “唉……行,随你。”   凛夜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龙朝星笑逐颜开地用力点点头,爬到木床上跪坐,挽起袖子,双手按住了凛夜的脊梁,卖力的按摩了起来。   老实说,能够感觉出来这位公主确实会点,但下手轻重掌握的不到火候,有些生涩。   “平时你给你老爸按摩过?”   “老爸……?”   “哦,就是你父皇。”   “嗯,父皇很喜欢我给他捶肩敲背。只是我力道始终不的精髓,不知先生您满不满意。”   “让皇子给我推拿筋骨,这已经够有面子的了。”   “是学生孝敬老师,您不愿意教我东西或许是有学生做不合适的地方,朝星要是哪里不合先生心意了,您尽管说便是。”   “嘿,他妈的。”   凛夜不自在的爆了句粗口,这么个听话的闺女还想着豁出去便宜那诗人,这龙武义当真畜生。   “这……学生不解,还请先生明示。”   “没事,想起我曾经养过的那几个崽子了,要是一个个都有你这么孝敬我该多好。”   “您有过子嗣吗?”   “收养的,一些无家可归的穷孩子罢了。”   “书中说妖族中的大贤大能者会对人类广有仁心,果然不假。”   “别捧我了,我要是大贤大能,他们也不会跟着我到处吃不饱穿不暖,东奔西跑的。”   “先生这是哪里话,您愿意抚养和您非亲非故之人已是不易了。更何况您所救之人千千万万,怎配不上一句贤能。”   “嘶……你那帮老师里头是不是有正天道观出来的?”   “啊?回先生,是有。道教是我们的国教,每个皇子都会在道观挂名。我便是正天道观下的龙座弟子。”   “我说你说话一股子李天顺味儿。”   “您认识大师兄?”   “……”   凛夜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这张漏勺一样的嘴,闭上眼装死不回答。   她的师兄是自己先生的榜一大哥这种事还是别让这孩子知道为妙。   随着凛夜的缄默,房间里安静了许多,龙朝玉知道师父不想言语,也不再多说,只是尽心尽力的按摩着凛夜的后背。   这份沉默持续了有大概半小时,就在凛夜昏昏沉沉要睡着的时候,龙朝星轻轻的问道:   “先生,三皇姐现在可好?”   “——”   凛夜微微睁开了眼睛,眸子中暗金色的光芒徐徐流转。   “三皇姐?龙朝花?”   “嗯。”   “她不是自裁于家中了么。”   “学生斗胆,觉得先生应是另为她谋了生路。毕竟您救了整个东州的人,不可能唯独对她见死不救。”   “我可是曾经一度被此人蛊惑,助纣为虐的。怎么,这个说法不够说服你这位聪明的学生?”   “先生生气了?”   “你问出这个问题可是在质问我是否包庇龙朝命犯,你觉得我会不会生气?”   “学生童言无忌,请先生责罚。”   “童言无忌……唉,罢了,那毒虫死了,东州普天同庆。这边已经足够了,你还问这个作甚?莫非是想要赶尽杀绝?”   凛夜眯起眼睛来,微微侧过头。   “父皇告诉我,有疑惑便要请教先生,我并无他意,只是因为学生一直困惑不解,所以才来问您的。”   “哦……有什么不解的?”   “最近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长皇兄深居简出,应当是不再和朝中的党羽往来了。二皇姐门庭若市,想来父皇对下一代储君的人选已经是有了着落,三皇姐自尽不见踪影,四皇兄也很少去大街上行侠仗义。”   “呵,你的耳目挺多的啊。”   “学生和哥哥姐姐们不一样,除了父皇之外没有太多人愿意在乎学生,因而学生没什么耳目。”   “那你消息这么灵通?”   “这些是学生自己观察出来的,因为学生无望继承大统,从小到大便很闲,得了功夫便喜欢观察周围的人和事,久而久之便是如此了。”   龙朝星有点小孩子在长辈面前炫耀的意思,听得出来很开心。   她好像没什么城府,却又好像敏锐的有些可怕。   “因而,学生有个推理,还请先生示下。”   “哦?说来听听。”   “昨日的葬礼是先生和父皇的交易,全是为求三姐周全。否则按照父皇的性格,三姐不可能连个全尸都没有。而二姐回来之后便偃旗息鼓,不再有什么活动,可父皇却明显更倾向于让她继任大统……这应当也是先生和父皇商量好的交易。大哥和四哥是唯独不在这个交易内容之内的人,您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来到了我这里。”   龙朝星停下了手,她有些开心的问道:“所以先生,您是要来取走学生的命,去做什么事的吗?” 第132章 薪柴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龙武义这种人生下的孩子的确是正常人的概率很低,每个孩子怪的各有不同也能理解。   不过这位既没有前世记忆,也没经历过江湖打打杀杀,甚至未曾成为阴谋核心的小丫头是怎么个情况?   “若我真的要取你性命,你待如何?”   “学生听先生的,理所以应当。不论先生安排给我怎样的死法我都接受。”   龙朝星的语气已经不能说是看淡生死,简直可以称之为迫不及待。   趴在床上的凛夜呛得咳嗽两声,就连她这个向来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儿的怪胎都忍不住用诧异的眼神看向这位公主大人:“你有病?”   “学生身体健康,虽然年幼但也时常锻炼,还不会骑马,嗯,嗯,会些皮毛的剑术。”   “我是问你脑子有没有毛病。”   凛夜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弓起手指弹了一下这位名义上的学生的脑袋。   “哎呀。”   龙朝星捂着被弹的脑门揉了揉,缩回了手,脸上看着有些委屈,不过还是很规矩的行了一礼:“先生打我,定然是学生做的不是,不过学生不明白,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人命贵有千金,这是老师我教你的第一句话,你个小小的毛孩子知道些什么,满口生死的。”   “可若是先生想要,父皇默许,星儿的命您但取无妨呀。”   嗬。   凛夜险些气笑了,上下打量着这看着挺聪明的五皇子,盘起腿来双手环在胸前,肘子压在自己的狐狸尾巴上:“不如我先问问你,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我是和你父亲交易,来取你性命的?”   “是学生猜出来的,因为星儿最近未曾参与过任何事情,可父皇却无故让您来教导我。父皇消失的这段日子里东州死伤惨重,若不是您出手相助,只怕是如今的东州已经血流漂橹。”   “这跟我要取你性命有什么干系?”   “世间万物都有代价,即便您天性善良,拯救如此多的性命,可东州不为此支付代价却是不行。所以我想,我应当是父皇选中出来,推给伟大狐狸的祭品吧。”   “呃——”   “我从书中看到过,强大的妖怪是要吃人的,其中以女童最佳,许多以河伯、山神自居的妖怪都会要求当地的村民敬献他们的子女才能保得一方平安。您庇护了整个东州,所以父皇选中了我也是合情合理的。”   “啊……”   “虽然我已经不是女童,不过在哥哥姐姐们当中,我是最为年幼的。而且二皇姐已经继承大统、三皇姐您给偷偷带走了,剩下的当然就是星儿了。”   天真无邪的十三岁少女挺起胸膛来:“学生说的对吗?”   结论谬以千里,但关键的地方却正确的诡异。   凛夜无奈的托着下巴:“我不吃小孩儿,也不需要什么祭品。你就安心的在这里待着当好你的五皇子便是。”   “诶……这样啊,我还以为自己终于对东州有点用了。”   龙朝星有些失落的垂下肩膀,看得出这孩子好像是认真的很想被吃的样子。   “你是你父亲最宠爱的孩子,这条命将来大有用武之地,怕什么。”   “不是哦。”   龙朝星戳了戳自己的脸:“东州历朝历代,最年幼的公主大抵将来是要去和王公大臣们的某一位联姻,维持政局稳定的。可是父皇非常厉害,没人不信服他。学生的作用便少了很多,可能将来即便是嫁出去了也无非是走个过场。那倒不如让学生轰轰烈烈的死去,还能对东州发挥最大的价值。”   十三岁的孩子正是形成三观的岁数,这丫头小小年纪满脑子考虑的却是自己对东州的价值,看来是龙武义精心教育下的结果。   身为皇室的孩子,被皇上安排好未来的命运是很常见的事情,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上没办法去批判这孩子的观念。   “罢了罢了,随你将来怎样,我只是来这里借住几天,别害怕,该吃吃该喝喝,管我食宿就行。”   “唔,不对,学生还是觉得不对。”   龙朝星看着凛夜由躺回去了,迈开步子走到桌前,嘿咻一声把椅子搬到床边,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那您就没有来找我,当我老师的理由了——不对不对,星儿再猜猜。”   “随便你怎么想吧。”   凛夜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大尾巴扫出了床铺垂落到地面上。   龙朝星盯着大尾巴,忍不住伸手上去轻轻碰了碰它的毛发,见凛夜没什么反应,小孩子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的轻轻理顺起了凛夜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嗯,如果您真的是仁慈的大狐狸,不求回报,拯救东州的力量也无需通过吃人来补充。那么您特地过来不是为了杀我,就是为了来救我。可能是父皇让您来保护我的?”   “嗤。”   “不对不对,如果父皇想要保护我,不可能再麻烦您过来一趟,即便他再怎么信任您也不可能。所以……我想,父皇的原意应当不是保护我,过来这里,是您自己的意思吧?刚刚您嗤笑一声,是笑话星儿猜测错的离谱。那或许说明……父皇本不想保护我,是您要求要来的。学生猜的对吗?”   “……”   凛夜自然不可能亲口承认她的父亲打算牺牲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别多想”。   “可在如今的东州,不死之力为您掌控,如果不是您要吃了我,那会是谁呢?您想保护星儿,只要用那个力量让星儿不死就好了。没必要亲自过来……所以,星儿要面对的可能不是死亡这么简单的事情。或许更危险……什么事情会比死亡更危险呢——是不是有人要用星儿的身份做什么?就好像是二皇姐一样?”   这孩子一旦开始猜测,就朝着真相撒丫子不回头的一口气通关到底,凛夜有些讶异的翻回身子看着这十三岁的小姑娘,龙朝星虚心的等着老师的回应,半晌过后,凛夜坐起身来。   “你刚刚说的和二皇姐一样……怎么,你知道你二姐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从那个害了好多人的病闹起来的时候,二姐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还经常带着我不认识的人在宫里走动。我想二姐应该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了,更何况父皇还选定她成为太子,那么二姐可能是真正的二姐,我以前见到的反而是假的。”   “嘶……”   “老师,是不是有人也想要弄一个假的星儿出来害人呀?”   凛夜嘴角抽搐的盯着龙朝星看了半天,最后才无奈的咧嘴苦笑:“你不知道笨一点的孩子会比较讨人喜欢吗?”   “学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而且星儿一无是处,既没有哥哥姐姐那么多的朋友,也没有听自己话的仆人,只有父皇非常喜欢我,可父皇那么厉害,也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星儿是假冒的,什么人会想要假冒一个星儿出来呢?这一点星儿一直想不通。”   “不起眼有不起眼的好处,或许有人想要站在距离东州非常近的地方,以绝对安全的位置观察东州吧。”   “原来是这样。谢谢先生指教,学生想通了。”   龙朝星竖起一根手指,眼睛亮闪闪的:“那老师是来保护星儿不被那种人假冒的吗?”   “是啊。”   “可如果星儿是那个人,想要不被人发现的话,比起星儿,更应该选老师您才对。毕竟老师是个外人,在东州没什么认识的人,而且地位还特别的高。老师是不是很厉害,所以那个人不敢选您啊?”   “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应该不会有‘不敢’这个念头。我俩仇还挺深的。”   “那老师搬过来和学生住,是要替星儿作挡箭牌,故意让她假冒你的吗?”   “……是啊,都让你给猜中了。”   凛夜撸起袖子,准备动手给这个脑子过于灵活的小丫头一巴掌先打晕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龙朝星却不解的眨了眨眼;“学生不明白,如果您跟她有仇,也知道她会假冒星儿,那比起给星儿当挡箭牌,倒不如趁着她假冒星儿的时候,把她除掉不就好了么?”   “那样搞不好你也会死。”   “学生不怕,只要能为了东州未来的国泰民安,学生可以用自己的全部来帮助老师。”   “你是哪里来的铁血爱国者啊……蠢丫头。”   凛夜又敲打了一下龙朝星的脑袋。   “如果被那货附身了,我的力量可救不了你。我见不得死人,也不想把我跟她的矛盾牵扯到你一个局外人的身上,你快快乐乐的当好你的皇女就行了,龙武义难得有个宠爱的女儿,牺牲你作甚。”   “可父皇的意思应当是牺牲我吧……先生好厉害,竟然能说得动父皇。”   “哈,多谢夸奖。”   “那……请告诉学生接下来该怎么做。”   龙朝星皱起眉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往前倾,很认真的样子:“先生被假冒了之后,学生一定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先生,您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学生不能就这样干看着呀。”   “你一个十三岁小女孩能做到啥,到时候的我自有打算。”   “先生的力量救不了星儿,想来也救不了自己吧?您好不容易救下了三皇姐,星儿不希望您因为星儿的缘故死在这里。”   “听你这话头……你挺在意老三的?”   “三皇姐是星儿的榜样呀。”   “啥?”   龙朝星眼睛亮亮的,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三皇姐很厉害,星儿很喜欢她。”   “等等——你喜欢她?她在东州不是声名狼藉的,你怎么……”   “三皇姐可以为了东州牺牲自己的一切,星儿觉得很厉害,所以也想成为像她那样,能够帮到东州做些什么的人。”   凛夜哑然的看着目光闪闪的龙朝星,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过于聪明的小孩子只怕是一早就理解了龙朝花扮演毒虫所象征的含义,并且向往着去模仿那种为了东州牺牲自身的行为。   她很聪明,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小孩子,有着小孩不可避免的,模仿榜样的天性。   只是她所选择的榜样不那么走运而已。   她口中那份所谓的喜欢,也并不会让她对龙朝花的迄今为止的处境有什么同情或是悲哀,更不会为她打抱不平。   她只会觉得龙朝花漂亮的为东州牺牲,而自己则干劲十足的准备去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这聪明的小丫头是龙武义为东州历史前进所炮制好的最佳的消耗品,是燃油、薪柴。   身为最年幼的皇子,她所受的教育自然也是龙武义经过四次实验后所得出的最佳版本。生而便是为了献祭,只是什么重要的使命落在她头上而已。   所以……她才会如此激动地询问凛夜是否要牺牲她。   这就是她生存的意义,也是她活着的目的。   她号称“龙武义最喜欢的女儿”,可这份喜欢究竟是龙武义的父爱,还是对自己最完美作品的欣赏?   难怪龙武义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向火坑。   跟身为“残次品”的龙朝花不同,她是“完整的”,由理性的怪物抚养长大的孩子。   ……   原来如此。   直到今日,付天晴、杭雁菱、凛夜才幡然醒悟。   自己最讨厌这个世界的哪一点。   “老师,老师?”   看着凛夜发愣,龙朝星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难道学生猜错了……您其实……很讨厌我皇姐?”   “不。”   凛夜摇了摇头:“我很讨厌现在的你。”   很讨厌这个不会哭泣,不会觉得委屈,不会为命运哀嚎不公的人。   如果这是个成年人,凛夜不会去评判他的对错,毕竟人命自有其主张。   但这还是个孩子,她会成为下一个龙朝花,还是真的如同她父亲所料,成为一个完美的牺牲品,这不得而知。   更何况,于情于理,她喊了自己一声老师。   “诶??学生哪里做错了什么事么?”   “这并不是你的错,准确来说,我讨厌把你变成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世道罢了。”   凛夜第一次对这孩子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听着,小鬼,我不会白当你这回老师。在离开东州之前,我会把接下来的事情都告诉你,然后和你一同商讨……明白么?” 第133章 白纸   距离凛夜拜入宁康殿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期间又进行了一次早朝,皇帝宣布立二皇子为太子。   群臣均无异议,因二皇子在疫病肆虐期间治疗有功。   皇子们亦无异议,因为当天出席朝堂的只有年幼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就连被册封的二皇子都没有亲自到朝堂之上。只是一直告病,在宫中修养。   虽然凛夜并没有全程目睹二皇子被那个恶女带走之后的遭遇,不过从偶然之间瞥到二皇子的反应来看,那家伙多半是中了恶女的得意好戏——畏怖恐刑。   前世付天晴曾经模仿过杭雁菱众多舞弄阴灵气的手段,包括阴尸饵、散影遁这些阴险毒辣的招数。但唯独这一招是他不愿意去学,也不可能学得会的。它是只有那个家伙想得出,用的出来的招数。   目的并非是为了致死,也不是为了拷问情报,而是单纯的将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恐惧不断施加给对方,让对方以残缺的肉身和崩溃的精神存活下来的技巧。   前世的杭雁菱用这一招祸害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当时世界上的一流强者、也有付天晴自己收养的徒弟,除了在西州的那个王八蛋身上失利过一次之外,这一招可以说是无往不利的。   即便是中招之人能活下来,杭雁菱给对方造成上的精神压力也依旧会存在,这二皇子不疯也是废了。   虽然有些同情这位二皇子,不过无法否认,将二皇子变成这个样子的确对后来的计划方便了很多。   “有没有办法把老二的记忆给抹掉啊。”   身为医生的凛夜本能的思考起了这一招的救治之法,因为这招的本质是用语言和幻觉把人的精神逼近到濒临崩溃,所以最好的应对办法只有强行让对方忘掉遇到杭雁菱以来发生过的事情。   这是前世除了自己之外没人抓得住这纵横江湖的恶女的原因,从这一招活下来的人要么发疯或是变成废人,要么就是在外力的帮助下彻底遗忘掉自己曾经和杭雁菱接触过的这件事。   “嗯……”   “老师,我可以停下了么?”   “不行,继续继续。”   凛夜翘起二郎腿,从一旁的果盘里拿了一粒葡萄塞进了嘴巴里。   此时的她坐在屋檐下,面朝着院子。而在院子当中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台子,身穿舞裙的小皇子龙朝星正在别别扭扭的起舞,时不时的被舞裙冗杂的下摆给搬倒一下。   这争气的小天才倒是不哭不闹,学的挺快,但就是脸上一直挂着不情愿的笑容。   “老师,到底是为什么您要让我学舞蹈啊。”   “你不是很擅长推理嘛?推呗。”   凛夜优哉游哉的将尾巴放在膝盖上,自个儿rua起了自己的尾巴,悠然自得的样子让周围伺候她的侍女都忍不住心里头犯嘀咕。   “呼,呼。”   已经练习了一个时辰,舞蹈初具规模的小皇子直接坐在了舞台上,一旁的侍女赶快走上来帮小皇子擦掉了额头上的汗。   小皇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则将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到一旁侍女的位置上,从果盘里拿起了葡萄小心翼翼的剥起了皮来。   等到看着侍女走出了院子,龙朝星将剥好的葡萄小心翼翼的送入凛夜的嘴巴里,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学生想不出来,您下了朝去找父皇,回来就很高兴的样子。您应该不会喜欢二姐那样性格的人,那应当这次谈话和二姐没什么关系,态度的转变应该是我的原因。您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您很讨厌我。所以您这么高兴应该是让父皇答应了您什么事情。”   “嗯,合理,继续说。”   凛夜扭头啐出了一口葡萄籽,一扭头,皇子的纤纤玉手又将剥好的葡萄送了过来。   自古以来都是蛊惑君王的狐狸剥葡萄给暴君吃,这皇子给狐狸剥葡萄倒是真的头一回。   龙朝星看着黏糊糊的手指,伸进嘴巴里舔了一下,继续思索着:“学生猜,您当时说的是你很讨厌把学生变成这个样子的父皇。所以应当是跟父皇索要了处置学生的权限……更有甚者,您可能直接跟父皇把我要过来了,因为本来我就是父皇决定牺牲给某位的存在……”   “啐,这葡萄怎么那么甜啊?给我换个酸的!”   “诶?这是学生特意给您选的,都是甜的——对哦,您对我的态度比之前嚣张了很多,这几日还让学生把其它的先生都赶走了。学生认为这是展现自己所有物的表现,学生听说妖族都有很强的领土意识,被人类驯养的狐狸也会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护食……所以,您现在是在护食吗?”   龙朝星低头看着剥好了皮的葡萄,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个:“学生认为,您因为看学生不爽,所以还是决定挑选了星儿当您的祭品。可您这几日让学生练舞蹈也好,读医书、识草药也好,倒又不像是要吃了学生的样子……”   小萝莉困惑的蹙起眉头来,挠了挠头,嘴巴委屈的歪了歪:“学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来,可又不太靠谱——莫非先生您对姐妹这种非常喜欢,占了三皇姐还不满意,打算带上我一起,姐妹两个一起吃才合您的口味?就像是远东人常说的……您喜欢吃姐妹丼?”   “噗!咳咳咳,这词儿你从哪本书上看的?赶紧给我把它烧了!”   “一本讲远东美食的书上说的,说是把年纪相仿的两只鸡煮熟,放在米饭上浇汤汁的食物。”   “……”   “可学生还是不太明白,如果说您让学生练习舞蹈是为了让学生的肉更结实,更好吃,那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搭建个戏台子啊……看着好像是让学生真的上台表演一样。而且您之前也说过不吃我,那您打算用我来做什么呢?莫非说那个想要占用学生身子的人是个非常喜欢听戏、看舞蹈的人?”   小皇子本来就因为跳舞有些疲惫,加之遇到了她最讨厌的“想不通”的事情,急的小脸有些发红。   “学生愚笨,请先生示下,您是真的很讨厌学生,以至于要把学生吃了么?”   这小丫头并不觉得委屈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对自己有想不通的事情很讨厌而已。   凛夜自己剥了一颗葡萄,抬手杵进了小皇子的嘴巴里。   “我是打算让你在你二皇姐表演的那一天登台献艺。”   “唔嗯?”   龙朝星闻言更是想不出来这是要做什么,困惑的咀嚼着葡萄,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   “您不喜欢我,更不会喜欢二姐啊,我想不明白,我真想不明白,学生的头好痛,先生要不干脆在这里把学生吃了吧?”   “咔哈哈哈。”   狐狸站起来,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抬起手来拍了拍龙朝星的小脑袋。   “那就什么都别胡思乱想,你不是说你自己很闲吗?这特意给你找了点事儿干,把舞蹈给我练好咯,等到五天之后你皇姐的继位大典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的表现表现。”   “嗯。先生说什么,学生便听什么。”   “我先出门在宫里溜达溜达,不多时回来,你提前让人煮好了饭,晚上我教你怎么炼药。”   “好~”   ————————————————————————————————   因为正式确立了皇嗣的位置,二皇子的宫前反而没那么多人来往了。   之前敢于偷偷溜进宫里是因为他们收到了小道消息,打算借着门路先下手为强,可如今二皇子已经是太子了,整个龙朝的未来都是她的,她也就不需要看谁表现的好来选用谁了。   更何况当今太子之位刚刚选定,正是忙里忙外的应付大典的时候,这个时候再来堵着门求见可就是裹乱了,触了未来皇子的眉头,这是何等的晦气。   可超乎他们想象的是,如今二皇子的寝殿一片死寂。   宫女太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生活模式,给二皇子做饭,打扫房间。   洗漱吃饭这种事情完全由那个叫泫溟的女孩照顾。   不少人甚至都偷偷在宫里私传,二皇子说不定要复刻一波当年莉绯皇女的操作,直接把这个泫溟当成最宠爱的妃子。   如今宫女们正在窃窃私语着宫里最近发生的八卦,端着铜盆要往外走,正遇到门前站了个人。   已经习惯了驱赶不速之客的宫女皱眉嚷道:“我家主子不见客,说了多少遍了,忙着呢。”   “忙?我看也没有多忙啊。”   对方拿着扇子,不由分说的要往里走。   这平日里受了王公贵族不少巴结的宫女哪里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刚想出声阻拦,旁边守门的太监连忙拦住了那几个不开眼的,嬉皮笑脸地将来访的客人迎进了门里之后,走到那几个宫女跟前,抬手扇了她们每人一巴掌。   “瞎了?没看见那位大人身后带着尾巴呢?!”   “呀?!是她!?”   宫女们惊讶的回头看了过去,她们虽未亲眼见过,但人的名树的影,如今能在龙朝后宫大摇大摆乱逛,还长着狐狸尾巴的人就那么一个。   “国师大人……她,她怎么来了,她不是跟咱们主子不对付么!?”   一个小宫女吓得花容失色,铜盆里的水都洒出来了不少。   看门的太监脸色一青;“不对付又能怎样,咱们主子是太子了也拦不住人家现在是堂堂国师,咱们怠慢了她,你觉得主子还能保咱们?”   “哎呀,可是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是打算和咱们主子和好的吗?”   “上头的事儿你个小丫头少打听,当心割了你的舌头。”   放下这几个不断揣测的宫女不提,凛夜大摇大摆的摇着扇子走进宫中,刚要进寝殿大门,走出来的却是一脸疲惫的泫溟。   泫溟早就感知到了凛夜的气息,却拿捏不住她的来意。   如今的这位螣蛇已经是满脸的疲惫,虽然平日里就寡言少语,但如今看得出来憔悴了太多。黑眼圈也有了,头发也散乱着,她抬头看向凛夜,低声问道:“你来是做什么的?”   “看望一下未来的太子。你家二皇子不是梦寐以求的要得到这个位置么?”   “呵,梦寐以求……她当不当太子,不是你说了算的么。”   泫溟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是来落井下石嘲笑的人……你还有什么计划只管说,不过求你看在她如今已经……这副模样的份儿上,别太折腾她了。”   说着泫溟将凛夜让进了房间里,刚一进屋就问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股被高浓度的香水遮盖住的臭味儿。   曾经不可一世的二皇子呆呆的坐在床上,双手垂落,两条腿岔开,没有穿着裙子,只是穿着简单的睡衣。   明明身上的每处骨头都完好,但此时却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样的软着身子。   两只眼睛呆滞的看着天花板,看样子刚刚正在被人伺候用餐,嘴边还有着着残余的米粒,甚至嘴巴里面还有咀嚼过,但却没有咽下去的饭菜。   这人已经彻底的废了,即便是见过许多病人的凛夜看了也难免皱起眉头来。   “好久没看到过中了这一招的人了啊。”   “她现在连咀嚼都做不到了,吃饭需要我咀嚼了之后送到她的嘴巴里,抬着她的下巴帮忙再咀嚼一次,然后拍着她,给她顺气,让她咽下去。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更好一些。”   泫溟苦笑着走到床边。   凛夜也叹了一口气:“难怪你对我下手那么狠,那家伙把她整成这个惨样子,还我我也会上头的。”   她随意瞥了一眼,正巧看到了在房间的角落啃炭块的阿衍。   阿衍见到凛夜来了热情的走了过来:“哇!大狐狸!你谁啊?”   “我恁爹。”   凛夜抬手弹了一下阿衍的脑袋,却被阿衍搂住了手,一口咬住了手指。   看得出来,孩子饿得不轻。   没在乎咀嚼着自己手指的阿衍,凛夜摆了摆手:“好了,你拿我撒气也撒够了,我收拾她收拾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随你们吧。”   泫溟弯下腰,拍着二皇子的胸膛让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我们的命运已经由着你们了,我也不想抗争了……反正怎么做都是错的,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我有办法治好她。”   “……代价呢?我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了。”   “我治病救人可是很少收钱的,不过代价嘛。”   凛夜低头看了一眼阿衍,笑着说道:“代价是迄今为止她的全部记忆都会消失,她会忘记一切,包括和你在一起的回忆。”   “什么……”   “反正跟莲华宫的所有人如今都已经回到南州,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已经没什么好顾及的了,也没必要怕她。不过如何选择要看你。”   凛夜竖起两根手指:“要么让她继续当一个废人,要么抹除她的所有记忆,作为人的知识还会保留下来,意识也会清醒,你要重新和她搞好关系,建立友谊,一切的一切都要——”   凛夜的视线从泫溟身上别开,低头看向抱着自己的阿衍:“你们的故事将会彻底的清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零开始咯。”   阿衍依旧沉浸于嗦树精的快乐当中,只不过她的眼珠子突然猛的往上翻了起来,直勾勾地瞪向了凛夜。   ————————   作者PS:久违的PY, ,总之就是明日方舟+JOJO的同人……原本还有更多的介绍,可是那边作者给我的介绍太长了,可他那边介绍我的PY却很短,我能便宜了他去?? 第134章 处刑   “只要她能平安健康的活下来,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一定要让一切全部被忘记么?”   “啊,是啊。”   凛夜从阿衍嘴巴里抽出了手指:“的确我也清楚,某种程度上来说,记忆和灵魂并无差异。毕竟我自己就是某种程度上记忆的具现化,清零她的记忆可能跟杀了曾经的那个‘二皇子’差不多吧,恢复了意识之后的那个存在能否称之为‘二皇子’也说不定。”   “……”   “身为医生,我有责任将‘治疗’所可能造成的后果通知给家属。所为二皇子的敌人,这也是我最后的仁慈。地脉记录着一切,见证着一切,你我都清楚她犯下的罪孽并未得以偿还。当初你协助她做这种事的时候就应当清楚,她有朝一日会遭到同样的报复。”   “我明白,可是——我去替她死不行么?”   “不行哦。这并不是报复,而是‘治疗’。身为阴灵气的修士,身为鬼医,我能做到的只有这种程度。螣蛇啊……”   灿烂的金色在眸子中燃起,凛夜的声音温和了下来。   她没办法对患者狠下心来,是老毛病了。   “身为活了这么久的大妖怪,你应当清楚一件事。天下之间的万事万物若是都能用自己的牺牲去弥补的话,那可就太轻松了。”   温和的细语,无奈的叮嘱。   这并非是胜利者的冷嘲热讽,而是厚重的的,面前之人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的劝诫。   泫溟久久不语,她呆呆的看着凛夜那对儿金色的眸子,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地低下了头。   “活的太久了,总是什么事情都会遇到。我曾经有些羡慕阿衍这样呆头呆脑,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可却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遇到你,还能有朝一日听你对我说出这些话来。”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嗯,如果是你的话”   凛夜哑然失笑,本以为说明这家伙需要耗费一番周折,却没想到对方反应的这么快。   难不成是自己的亚撒西终于生效了一次?   “等等,什么叫‘如果是你的话’,说得好像你跟我很熟一样。”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语气很像我的那位故人……呵呵,我记得你现在叫凛夜是吧?”   “嗯,怎么?”   “你的身躯并非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其中有有苏蝉的祝福,执念、也有鬼哭木那旺盛而邪恶的生命力,还一团汹汹燃烧着的阴森的气息,这些要素构成了我眼前看到的你。”   泫溟从床边站起身来,拉住了阿衍的手,走向了门外。   她头也不回的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如今这样子的你,体内理应不再流淌龙血了才对。”   说罢,没有等到凛夜回答,泫溟牵着阿衍的手离开了二皇子的寝房。   阿衍在踏过门槛的时候回过头来,眼珠死死地盯着凛夜的背影,咬紧了牙关,马上要挣脱开的时候,自泫溟的手中流淌出了一股阴冷的气息,将她和阿衍的手冻结在了一起。   “你老实点吧,老实的在这里和我待着,静静地看着一切。”   “嘶——嘶——”   阿衍抽着冷气,本能的想要松开手,可泫溟死死地攥着她的手掌。在踏出房间之后,背后的房间大门在一股寒气的催动之下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两扇门扉被彻底的冻结上,将她们两人关在门外。   ——————————————————————————   房间内的凛夜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发,走到床边垂下头,看着在床上呆滞的躺着的二皇子。   她张开嘴巴呼吸着,手掌微微抬起,无神的双眼看向了关上的门扉,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   好像是起了些许反应,但很难称这个状态为活着。   “我们之间似乎从未好好的聊过。也不知道你能否听到我的声音。”   凛夜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本就是由前世执念所组成的她明白消除记忆所象征的含义。   就好像是在付家时,母亲的记忆化作阴灵守护了自己,而留下了一具空壳一样。   自己要做的是差不多的事情。   她抬起手来拿过一旁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下二皇子的面庞。   “我或许该憎恨你,因为你做了我最不齿的事情,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为你的阴谋做铺垫。”   “或许直到如今,你依旧会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龙武义的每个孩子都有着各自的可悲,你如今的性格和你的经历,龙武义的抚养脱不开干系。”   “以我的立场而言,你的所作所为死个上百次也不足为过。可手术台上无恩怨,我会保证你能从我手上活下来,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童年的不公,对皇位的执著,诗人的哄骗,勾心斗角的算计——以及许多你永远没办法讨回的公道,弥补的罪孽,就这样结束吧。”   “自此之后,世上将再无二皇子。”   凛夜抬起了手,捏住了龙朝露的额头和双眼。   “永别了,龙朝露。”   阴冷的灵气森森的冒了出来,对记忆的抹杀开始执行。   从最近发生的一切向前追溯,可恨的、可憎的、可爱的、美好的、丑恶的、想要遗忘的、想要珍藏的,龙朝露一生的经历在阴灵气的侵蚀下被一点点撕成碎片,归为虚无。   随着记忆的清除,龙朝露不可避免的会在中途醒来,会感到恐惧,最后会彻底的清零,在无人帮助的孤独之中被抹除。   凛夜所能做到的最大仁慈便是尽可能加速这个过程。   随着阴灵气的逐渐燃烧,龙朝露发出了痛苦的呓语。   她的双眼被凛夜的手掌所覆盖,因而没办法察觉她的表情。   可是泪水还是淌落了下来。   “这是东州……欠我的,我是皇子,我该拿回这一切的。”   “哦。”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东州也欠她的……”   “嗯。”   “求求你。”   “就算你求饶我不会松手的哦。”   “求求你,不要杀了她。”   “……我不会的。”   “……”   龙朝露的双手抬起,捏紧了凛夜的手腕。   并不是想把凛夜推开,而是用力的,用力的将它贴紧了自己的额头。   这是作为“二皇子”的这个存在所采取的最后行动,其中所象征的是何种意义已经不得而知了。   片刻后,二皇子倒在了床铺上。   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了正常。   凛夜坐在床边,等待了一会儿,一直到二皇子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呜呃……好饿。”   语言功能完好。   “这边有吃的,喏。”   能正常拿起碗筷,明白这些餐具作用,知识功能完好。   “唔,唔。”   能正常进食,本能完好。   “还要么,不够我还有。”   “不用了,我吃饱了。”   逻辑功能完好。   就在凛夜拿过了碗筷时,身后被冰封的大门突然传来了一阵炽热的高温,灼热的烈火将身后的大门焚融殆尽。   泫溟和阿衍的身形出现在门后。   面对着大火,龙朝露攥紧了凛夜的衣袖,躲藏到她的背后,身子颤颤巍巍的。   见到这个模样的二皇子,泫溟闭上了眼,阿衍则瞪大了双眼,怒吼道:“你都做了什么!?!!”   “将一切清零,仅此而已。”   “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好事,你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不复之前愚笨的笨鸟快步冲了上来,可她的双足却在踏入地面的一瞬间被冰封,顺着突然从地面突起的寒冰,漆黑的纹路顺着阿衍的脚踝向上延伸。   这些漆黑的纹路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几乎片刻就剥夺了阿衍一条腿的行动能力,让她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泫溟面无表情的从阿衍的身边走过,径直来到窗前。   龙朝露对眼前的变化感到恐惧,瑟瑟发抖的躲在凛夜身后,像是个无知的小女孩一样紧紧把脸贴在凛夜背后不敢去看。   泫溟见状,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   “不客气。”   凛夜轻轻拍了拍背后的龙朝露,转过身来:“好了,不用担心,她不会伤害你的。”   龙朝露胆怯的探出头来,嘴唇哆嗦着:“好冷,好可怕。”   泫溟苦恼的撩开了额前的头发,屏住呼吸,压抑住颤抖的哭腔。   “小姑娘,初次见面,我叫……泫溟,是一头螣蛇。”   “泫……溟……?”   “嗯。”   “好奇怪的名字。”   龙朝露伸出脖子来,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明明笑着,眼底却满是悲伤。   “你很难过吗?”   “没有。”   “我看得出来,你很难受。”   “这样啊。”   泫溟的视线有些模糊,她低下了头,紧咬着嘴唇。   凛夜识趣的让开了床前的位置,将空间留给了泫溟。   泫溟攥紧了拳头,视线被泪水所模糊。   “对不起。”   她走到床边跪下来,低声说道:“我又搞砸了。”   “搞砸了什么事?啊,没关系,难受的话不要憋着。”   龙朝露茫然的伸手摸了摸泫溟的头:“叫泫溟是吗?呃,我叫……我叫什么来着……完了,想不起来了。”   “你叫龙朝露,是有恩于我的人类,是我发誓要守护的存在。”   “龙朝……露,呃……好吧,有点难记。呃,你要不还是哭出来吧,看你憋着,我心里也难受的要命。”   龙朝露攥紧胸口,有些不解的说到:“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你哭呗。”   凛夜默默目睹着啜泣着的泫溟,和不知所措的龙朝露,心中写下了最后的治疗结果。   记忆清除结束,东州的二皇子龙朝露——宣告死亡。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动弹不得的阿衍呓语着,对来到她身边的凛夜投以怨毒的诅咒。   “凡人,鼠辈,你怎敢僭越,你怎敢僭越!!”   “哎呀……阿衍,不嗦紫金木了?”   凛夜低头扫了一眼阿衍,咧嘴笑道:“哦,对了。我进门的时候说过一遍怕你没听清楚——现在啊,我孤身一人在东州。莲华宫的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已经一个不剩的离开了东州。”   “你——!!!你怎敢!!!”   “哎呀,别着急嘛,既然你是南之朱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呀。”   “卑劣的下等种,不过是‘她’的造物……………………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阿衍”的牙关哆嗦着,身上呲呲的冒出迸射的火花来。   “原来如此,是你这个多余的家伙,母亲就是因为你才会这样的……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从古至今,如此丑陋,如此傲慢,如此不知尊卑贵贱的灵魂只会有这么一个……原来是你……你这个失败者,你这个懦夫,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哈呀?”   凛夜眨了眨眼,伸手轻轻拍了拍朱雀的脑袋。   “大姐姐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而言之呢,我肚子饿了,你就在这里接着啃炭块玩吧,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想起来我的名字哦。”   凛夜摇了摇手,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不再顾及遮掩,嘶声叫骂的“阿衍”,和重新开始的另一段“故事”。   ————————————————————————————   “先生,您回来了。”   “对,我肚子饿了,让你弄得吃的你弄了没?”   “弄好了,请。”   “……这都什么玩意,凉拌苦瓜?清炖苦瓜汤?苦瓜烙饼?”   “嗯。”   “你就用这个东西招待你可爱的先生?”   “医书上说,这些东西对身体都是极好的,秋天也正是吃苦瓜的好季节。”   “我他妈就是医生我用你教我!?”   “噫——学生做错了,还请先生责罚,呜!”   “算了,一块儿坐下来吃吧。我看看你这小丫头能不能吃得下去。”   “好——呕。”   “怎么?”   “真难吃。”   “噗,哈哈哈哈,知道难吃了吧?”   “学生分明是按照食谱上做的,怎会味道如此怪异。”   “有营养的东西不一定好吃就,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面的。得了,走吧,先生带你出宫。”   “出宫?是有什么课业吗?”   “今儿个师父我……啊不是,今儿个先生高兴,请你下馆子,咱们爷俩去吃点不营养的好料,听点小曲儿,消遣消遣。”   “您更喜欢我喊您师父?”   “都差不多,走啦走啦。”   “嗯,师父等等星儿!”   “……嘿。”   “师父您笑什么?”   “没事什么,只是感慨你走运,你有些个师兄一辈子没捞得着师父有钱请下馆子呢。”   “您还有别的学生……呃,徒弟吗?”   “没有,你是我的开山大弟子。”   “怪了,那您……”   “师父我说两句胡话都不行?”   “不对,一定另有原因……星儿猜猜……诶诶,师父,别走啊,星儿还没猜玩呢!” 第135章 暴风雨前片刻宁静   在南州和东州交界之地的安渡镇,莲华宫的一行人的灵梭在这里缓缓降落   蔓延整个东州的疫病并未波及到这里,还算落了个安生。   安渡镇的镇长温宫羽见到灵梭落下,不安的捏紧了手杖走了出来迎接。他认得这是当日从南州的花家出发,飞往东州去找寻弟子的灵梭。   不知道他们是否成功地寻回了弟子,早就听闻莲华宫的人大多不讲理,若是扭头来迁怒到他们这帮妖族的头上可就要了命了。   灵梭缓缓落地,镇民们好奇的跟了上来观瞧着。   因为皇都混乱,最近和南州往来的生意少了很多,反倒是来了不少前往安渡镇避难的。这镇子很神奇的保持了零感染的记录,以至于不少人都想着往这里逃难。   付天晴当初和二皇子结盟后,又着手给这个边陲小镇偷偷运送来了不少在皇都待不下去的妖族,以及从二皇子手中敲诈来的不少银两。   一时之间这个小镇人满为患,妖族的增加和人类的增多导致它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局面,因为涌入此处的妖族势大,妖族人不再遮遮掩掩,外来的妖族见人类不爽,时常爆发矛盾。若是按照常理来说,人类被欺负了必然会诱发对妖族的憎恨,被称为妖化病的诅咒也会在此处重现,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在人类被欺负的时候,冲出来跟妖族打在一块的是本地妖族。   曾经出现过最典型的一个案例是一个狼妖嫌弃饭馆的厨子做饭不好吃,一巴掌拍烂了人家的桌子,老板来讲道理被打吐了血。伙计们来理论,那狼妖仗着自己有些修为看不起人类,在店里大打出手,结果这家店天天来蹭剩酒喝的独眼老大爷一脚给那狼妖踹地上了,让老大爷揍得跪在地上,认出大爷后抱着人家腿哭鸡鸟嚎的喊二伯。   这种事情在妖族蛰伏已久的这个小镇太常见了,本就有许多在组织的老主人死后心灰意冷来到这里定居的妖族,一代代和人类血脉相传,说不得哪儿就冒出来个“死去多年”的头儿,“下落不明”的爹,护着这帮人类。   就算是大量妖族暴露真身,引发了一定程度的骚乱,可人毕竟是一种感情动物。严打妖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三十年来一群人在这安渡镇远亲近邻的生活着,边陲之人对朝廷皇室没什么概念,眼睛里最大的官儿就是他们镇长。   当然了,他们镇长是个什么成分……总而言之,在这微妙的气氛下,虽然喧嚷,但大致的和平一直在维持着。就是温宫羽的头发……或者说鸟毛少了好几根。   紧张的盯了一阵子,从灵梭上下来了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看着当时从这里出发的几人差不多都在,温宫羽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仔细一数,好像少了俩。   可怜的老妖怪连忙苦哈哈的走到了澄水面前一拱手:“仙子大驾光临,不知何时离开啊?”   他也是最近快忙疯了,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好在这趟来的是莲华宫四仙子里唯一的正常人,澄水笑了笑:“一时半会可能走不了。得多叨扰一阵子。”   温宫羽笑得比哭还难看:“行,好,您随意。”   “呼,来的时候还是夏末,如今已经深秋了啊。”   下了灵梭的付天晴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事实证明,晕灵梭不是他的体质问题,而是驾驶员的技术问题,你看人家澄水仙子开的灵梭稳稳当当的。   郑乐乐也从灵梭上慢悠悠的走了下来,她笑着双手环胸:“不错,很不错的地方。”   “是吧,这儿离南洲也近,郑乐乐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隐藏在秩序之下隐隐躁动的混乱,和彼此倾轧却形成了如同拱桥一般的均衡,真好,比起皇都那种一边倒的地方可有意思太多了。”   “呃……”   付天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小白鼠素烛从灵梭里也跑了出来,粘着付天晴搂住了他的胳膊:“付大哥!咱们惹兄弟就在责里!窝们要在这里休整一下,再重新打回去吗!?”   “我的小祖宗诶,你可省省心吧。”   付天晴无奈的弹了一下素烛的脑门,旁边的镇长温宫羽看着来了这么一位妖族,还口口声声的要造反,吓得心脏一下子迸起了血压,只觉得亮眼一抹黑,差点就要昏厥过去。   郑乐乐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走到了素烛旁边故意挽住了付天晴的另一条胳膊,可这个动作让素烛产生了误会,她眼睛亮闪闪的大声嚷道:“李也要跟窝们一起造反嘛!?”   “别傻了,小妹妹。眼下的局面是许多人的努力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不然你真以为咱们全知全能的皇帝陛下会不管这么一个小镇?”   “嗯……”   “地脉记录着一切,组织借用有苏蝉的力量保护着,因而才能采取各种行动都不会被发现,可这安渡镇虽然名副其实的天高皇帝远,但的的确确还在龙脉之上,在龙武义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之内。也就是不懂其中内情的人傻傻的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那位皇帝所发现,可殊不知这里的一举一动早就在那个皇帝的默许之中了。”   郑乐乐毫不留情的拆穿了隐藏在安渡镇背后的真相,聪明的小白老鼠素烛也很快明白了郑乐乐的话语,她一拍巴掌,恍然大悟:“软来如齿!也就是嗦皇帝也想跟着我们一起造反!”   郑乐乐微笑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她沉默良久后抬起头看着付天晴,嘴角咧的更开心了   “……这想必就是人们经常说的,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吧?”   “唉,乐乐,你别跟素烛一般见识,她这个脑子是想不明白你说的那么复杂事情的。”   付天晴无奈的劝告自己的小女友,而郑乐乐却抬起手按住了他的嘴唇:“一般见识?不不不,你搞错了。事实上,我是在用非常简单易懂的方式宣告自己对你的所有权而已,明白么?你已经有个你自己都说不清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存在了,如今还多个妖族的小妹妹,我自然要表现出吃醋的一面,虽然这妖族不一定能够明白,但你却得知道。”   “呃……”   面对郑乐乐毫不犹豫打过来的直球,付天晴尴尬的笑了笑:“你别误会啊乐乐,我只是……”   “像你这样子性格的人,这一生难免会吸引到各式各样的女性,我独占欲并不是很强,却也不是能够容忍你天天带着一些我不认识的女人出现在身边的角色。正所谓先下手为强,既然我提前遇到了你,自然要牢牢的占据好这先入为主的优势。否则就会像她们一样。”   郑乐乐抬手一挥,大拇指对准了身后从灵梭上正走下来的周清影和龙朝花   这三皇子和三师姐两个行三的女孩都是沉闷的主儿,都不说话,也都对周围的环境不感到好奇,只是一门心思的放在迟迟未归的杭雁菱身上。   当然,此时此刻因为龙朝花尚不知道凛夜就是杭雁菱,因而和周清影并未爆发什么冲突。   “瞧瞧那两位吧,我以后可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啊,这……老杭霍霍女孩子的手段是有一套的……”   “你的那个姐姐比你更麻烦,喜欢上她的人会比我倒霉一百倍,你别看现在已经有着两个跟望门寡一样的小姑娘了,说不定留在东州的她此时此刻又盯上了新的目标。”   “乐乐你别瞎说啊,老杭可不是那样的人,你别看着人瞧着心机深沉,实际上是馋到去青楼揭瓦偷窥的人。”   老杭这家伙沉迷酒色,流连花间的样子,怎么想也想象不出来啊。   郑乐乐闻言哈哈一笑,竖起一根指头:“好啊,那我们打个赌,我赌此时此刻,你的老杭姐身边一定多了一个崭新的女孩子,正在推杯换盏,你侬我侬。”   “你胡说,我跟老杭什么交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啊,啊,阿嚏!!!”   杭雁菱大大的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皱起眉毛,左瞧右看。怀疑是不是那个诗人背地里又骂自己了。   不过她骂街倒是也正常,毕竟对于那个性格的诗人而言,自己做的事儿实在是有够缺德的了。   把人家精心设计的剧本用橡皮擦擦了个干净,这份暴怒就好像是马上要到截稿日但是囤积的稿子突然打不开崩溃了一样。   而且那诗人如此执着于鸣悦楼,以至于当时会被恶女和小秋雨算计,大抵是在鸣悦楼当中有某一位存在让她非常在意吧。   或许是澄水、或许是小秋雨,总而言之给她来了个卷包烩,全都打发出去。   现在剧本没了,听众没了,这吟游诗人再怎么跳脚也不足为奇。   她已经没办法继续蛰伏在朱雀的背后看戏,接下来应当会马上采取行动。   此时此刻,大概便是所谓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师父,师父?”   “嗯,啊?”   杭雁菱恍然回神,看到的是这一世第一个收到的学生的脸。   “师父,您真的很喜欢听戏吗?”   趴在桌子上,用筷子戳着盘中饭菜的龙朝星抬头看着对面的狐狸师父,抽了抽鼻子:“如果爱听,我可以学。”   “啊?不爱听啊,鬼知道他们咿咿呀呀唱的什么。”   凛夜手里攥着一枚什锦玉馒头,筷子不客气的抄起了一大块油澄澄的把子肉塞进了嘴里。   龙朝星见状将跟前装着把子肉的盘子往凛夜的方向推了推,看看红白分明的大肥肉,有些腻歪的撇了撇嘴。   “那星儿猜不出来,您带着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好吵。”   “带你出门透透气,怎么不吃啊你?”   “好油腻,对身体不好。”   “嘿,你就是没穷过,等你饿个几顿,你就知道这油油的大肥肉是多香了。”   “哦……”   一向顺遂的龙朝星两条胳膊压在桌子上趴着,脸上鲜少的露出不高兴的模样。这倒是让凛夜好奇了起来,她指着边上的丸子汤和松子玉米:“这不是给你点了小孩子爱吃的菜么,你还想吃啥跟我说,师父我有的是钱。反正你爹给报销。”   “他们见师父来了,殷勤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你要钱。星儿就是觉得憋气。”   “怎么憋气,哪里吃的不舒服了,我给你瞧瞧?”   凛夜闻言侧过身子,抬手要给龙朝星把个脉。   小皇子却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我是师父您选中的祭品,换而言之也就是食物,和你面前的这些油肉没什么区别,可看着您如此沉溺于这些没什么好处的膏脂,却对我管兴趣,星儿觉得被小瞧了。”   “……啊?”   五皇子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一些:“师父别看我这样!星儿的年龄正是细皮嫩肉的好时候,岁数小了肉不够吃,岁数大了肉就会显老,星儿猜……不对,星儿打包票的说,我这身肉的味道绝对不会比这些从家畜身上的割下来的肉差!不信您尝一口!”   说罢,龙朝星用力的抬起自己胳膊杵在了凛夜跟前,气鼓鼓的。   凛夜万没想到徒儿第一次生气竟然是因为要跟猪肉争谁好吃,一时间看着盘子里的把子肉,又看着跟要打针的小孩子一样用力皱着眉头忍着痛的龙朝星,不由得好气又好笑。   “我让你喊我师父也好,先生也好,可不是要把你这混丫头给吃了啊。”   “那星儿想不明白,星儿从小到大不会了就问,您别嫌我娇气,星儿实在不知道我对师父的作用在哪里!这天底下没有无用的关系,没有无缘无故的人情,您又是让我跳舞、又是教我医术又是带我来下馆子,星儿只想得到您是想要让星儿的肉变得更好吃,更营养,分量更足!”   “噗,哈哈哈哈哈——”   “星儿真的猜不到!您不告诉星儿,星儿就憋气,很难受!”   看着龙朝星终于露出了小孩子的一面,在撒泼,在耍横,在生气,凛夜心满意足的吐了一口气。   “你母亲没带你做过这些么?”   “星儿没见过母亲,听说涉及到某些事情,对东州有害,被父皇杀了。”   “这样啊,那你父皇——啊,你认为那家伙觉得你对东州有用,所以才善待你的吧——当然也不怪你觉得,他应当就是这么教的。”   “那是自然。”   “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师父,一声老师,我自然要教会你许多事情,这第一样便是教会你如何做一个常人。”   凛夜抄起筷子,眯起一只眼:“我无意改变你父皇养成的你这般性格,只是觉得你这小小年纪如果连个正常人都未接触过就被牺牲,那可太让我看不过眼了。仅此而已。”   “……这是什么理由?星儿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就对了,来来,先吃块肉。”   “好——呕。好油腻。”   龙朝星的小脸几乎扭在了一起,逗得大狐狸没品的哈哈大笑,这形象一时间倒是接近了当年的有苏蝉了。 第136章 大幕将启   时隔数日,册封太子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由钦天监推算了许久得出来的良辰吉日,如今却是阴云沉沉,很难不让人去联想到那场宗教之争时所下的大雨。   天公不作美,深秋雨意寒。   一大早,龙朝星推开了凛夜所居住的客房房门,见这狐狸精还咂吧着嘴跟个没事人一样的侧着身子挠屁股,不由得着急的跑到床边,拉住了凛夜的尾巴。   “师父,起床了,巳时皇姐的册封典礼就要举办了,快起床啦。”   那条黑黝黝的尾巴传达了本体不愿被搅扰美梦的意愿,上下拂扫了一下,用尾巴尖轻轻糊噜了一下龙朝星的脸蛋。那绒毛瘙痒的小姑娘忍不住张开嘴抽抽了两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在龙朝的礼仪里,对他人打喷嚏就已经是大大的不敬了,更何况对面躺着的还是自己先生。   龙朝星赶忙捂住小脸偷偷看过去,盼着先生没看见自己失礼的一幕,可目光穿过指头缝,看见的却是凛夜一脸坏笑的撑着脑袋侧卧的样子。   “哈!师父,原来你早就醒了!”   “因为曾经被疯狗追着咬过的经历,我睡眠可是很浅很浅的。”   凛夜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大尾巴还不忘了轻轻拍了拍龙朝星的脑袋。   龙朝星则是完全不敢怠慢的从凛夜的房间里拖出来了一个她早就准备了很久,有她一整个人大的包袱:“大家都一大早起来准备了,师父您身为国师不能失了礼数。”   “啊,反正我是个蛮族妖怪,就算多少没礼貌也——”   “而且师父应当是预计今天干掉我二姐的对吧,放着这么多天最好的刺杀机会您都没有行动说明您今天应该打算大张旗鼓的闹一场大的,必要的准备是不可缺少的,嗯——这是烟花、炸药、锯子、还有我之前偷偷从绣衣直指的大牢里偷出来的夹棍……”   龙朝星坐在地板上,像多啦A梦一样的从那巨大的包袱里面掏出来了一样又一样压根过不去安检的东西摆在地上。原本老神在在的凛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耳朵。   “那个,徒儿啊,莫非你还挺讨厌你二姐的?”   “星儿和这个二姐接触的比较少,不讨厌也不喜欢。”   “那你这阵仗……”   “当然是为了帮助师父!”   龙朝星的眼睛亮闪闪的,看得出来,这是个非常实在的姑娘。   凛夜忍不住哈哈大笑,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了一块儿象棋子大小的透明椭圆形玉佩,丢给了龙朝星:“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戴上这个就足够了。”   “这是?”   龙朝星捡起玉佩拿在手里看了看,咕哝了一下嘴巴:“好像记得三姐在失魂落魄的时候戴过这个东西。”   “嗯,拿着吧,关键时刻就指望这个了。”   龙朝星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用手把玩了一下:“这个手感不像是玉石,有些凉,透明的……好像是用来容纳什么东西的……嗯,师父说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你是要用这个东西容纳什么吗?是那个惦记着东州的坏蛋,还是师父你?”   “啧,你三姐要是有你这个脑子……算了,她要是有你这个脑子就是纯纯的无药可救了,走吧。”   凛夜从床上跳下,还穿着那一身旗袍,攥着扇子摇晃了一下。瞧着坐在地上把玩着玉佩的徒弟:“你这一身倒是新鲜啊?”   龙朝星今天换上了郑重场合穿得朝服,宽袍大袖,金缀玉饰,那件紫金树脂制成的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反倒是显得廉价:“今天的流程都是怎么安排的?”   “先是大臣们都要在广场等着,到了正巳时,二姐身穿太子袍站在天坛上,接受群臣的朝拜,然后由典仪官宣读圣旨,随后父皇带着太子印走到二姐身边,授印,随后再宣读一遍自己的手谕。然后跟二姐一起回到朝堂上,群臣们依次入场——啊,在这里,我和其他的哥哥们也要跟着一起进去给二姐三拜九叩,严明臣属关系。最后就是奏乐,父皇和二姐对着青龙神像祈祖。”   说罢,龙朝星指着凛夜房间内书桌上放着的一本竹简,   “三天前宫里送来的那个东西就是对祖龙祈祖的完整仪式,负责执行的除了父皇和二姐之外,还有身为国师的师父和其他几位国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好像只制定了您来参加。”   龙朝星说罢,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泛着绿光的诡异三棱匕首。   “星儿看过,仪式的过程当中有一个环节是需要割开食指,为祖龙的神像双眼涂上龙血。这个环节是师父你下手的最好时机,只要用这把涂满了毒的匕首划她一下,哪怕是结丹期的修士也会一命呜呼的!”   凛夜打眼一看这匕首,尾巴突然哆嗦了一下,毛发炸起来蓬了一圈:   “沃日!这不是远南的蛊祭刀么?你从哪里搞到的……”   “是父皇送给星儿十岁的生日礼物!”   龙朝星骄傲的举起三棱匕首,目光闪闪的十分骄傲的样子。   “你爹能不能送点正常的东西给孩子啊他妈的!!!”   凛夜气的蹦下床来一巴掌夺过了这把沾满毒的匕首,小心翼翼的用树藤包裹起来:“被这玩意戳一下伤口就会化成一滩烂肉,然后生出一堆蛆虫苍蝇来,你爹可真会送啊昂??”   “不愧是师父,见多识广!”   “废话,这他妈是第二次我被我自己的徒弟举着这玩意在眼前晃了!收起来收起来,用不着,我跟你二姐的仇早就了结了,还有你也别跟着其他皇子三拜九叩什么的,我跟你爹已经达成协商,把你从公主籍里抠出来了。”   “诶~我果然是师父挑中的祭品吗?”   “是是是,你这个祭品丫头到时候乖乖的跟在我身边就行。”   凛夜捏住了龙朝星的耳朵,咬牙说道:“听好了,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全程保持跟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跑,对我的任何行动也不要提出质疑和自作主张,如果让我发现你这丫头中途再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事的话——”   凛夜松开了手,狞笑着拍了拍龙朝星的脑袋:“我就会一巴掌把你给打晕过去,等一切都结束之后站在你面前,用一脸失望和嫌弃的表情对你说‘这不是什么忙都没帮上吗,真的是白让你来了’。”   “……”   龙朝星小脸被吓得煞白,连忙用力的摇头:“一切都听师父的,星儿别的不会,唯独在听话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呃……倒是不用那么听话。”   凛夜扶着膝盖直起了腰,转身走向了门外。   她眺望着皇宫的方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将是我在东州需要应对的最后一个敌人了。比起坐享其成的龙武义、不惜代价的二皇子,她的情报量少得可怜,我只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给她一点点逼到不得不跟我面对面的程度。可接下来的戏码……诗人,截稿日到了,你的新剧本还来得及写出来吗?”   ——————————————————————————————   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剧本在发展。   龙朝花的谢幕,为东州吹来了崭新的风。   大皇子在变故之中展现了自己懦弱的一面被排除在外。皇位无可置疑的落到了二皇子龙朝露的手中。   即便皇帝复活,这个既定的“事实”也未曾改写。   玄武的后人会潜入宫中,成为二皇子一切行动的最大依仗。   即便曾经将妖族赶尽杀绝的龙武义复活,这个既定的“事实”也未曾改写。   一切都在按照设计好的,有条不紊的进展着。   即便其中发生了诸多变数,设计好的命运也始终未曾更改。   然而,吟游诗人面对着这些如同自己当初设计好的剧情,心中却始终无法得到安宁。   最想要的观众已经不在这里了,自己的表演已经毫无意义。   哦,当然,当然的,自己当然已经设想过她对剧本不感兴趣,转身离开的情形。   自己完全可以等待,等待东洲进入新的一次轮回,等待下一个莉绯、龙朝露,下一个有苏蝉、泫溟。   在漫长的寿命里,等待这种事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可是……   为什么这次会如此的不安?   是因为它吗?   不,不可能。   正是因为它的出现,剧本才得以完整。   那卑微的失败者的灵魂终究无法完成任何事,自己根本没必要把她放在心上才是。   是因为既定的剧本被改写了?   不可能,即便是清零了龙朝露的记忆,自己想要的事情已经达到了。   是因为那个世外之人的存在?   不可能,那个世外之人在这东州根本就没有任何执着之物,她不过是那个人留在东州恶心自己的一步闲棋罢了。   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不安……   “阿衍。”   模糊的声音闯入了诗人的呓语。   诗人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女人。   螣蛇,泫溟。   她穿着一身跟她那阴沉的气质并不相符的华装。   拜托啊,像你这样的垃圾应该乖乖躲在阴影里,就像是千年之前一声不吭的背叛了你的朋友,陷青龙于不义之中一样。   拜托啊,你的爱人不是刚刚被那个白痴杀了吗?你应该憎恨她啊?你不是向来恩怨分明吗?为什么你这个时候还能打扮成这样?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东州的一份子了吧?你这个杀人如麻的败类,你以为东州的烂摊子是谁搞出来的,有人给你擦屁股你就不知道羞耻吗?   诗人的目光无视了剧本当中的丑角,看向了正在试衣服的龙朝露。   被抹除一切记忆的龙朝露不知所措的被一群宫女围在当中,梳理着头发,换上崭新的衣服。   那无助的眼神不断地瞥向泫溟,不知所措的像一头刚刚出生的小鹿一样。   拜托啊,你可是我剧本里的主角,怎么能露出这种蠢样子。   “阿衍。”   “别吠了,你是蛇又不是狗,接连坑害了自己尊敬的人、喜爱的人,到头来什么都没守护的了的垃圾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唤!?”   诗人气急败坏的骂道。   而泫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阿衍,你睡糊涂了?走吧,今天对晨露是很重要的日子,她也不想你缺席。”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为什么还装作一脸不知道的德行?跟如今的母亲一样,我受够了你们装疯卖傻的嘴脸了!”   暴躁的诗人抬起手来想要打泫溟一巴掌,却被泫溟稳稳的握住了手。   “肚子饿了?忍一忍,中午有吃的。”   泫溟的回答依旧驴唇不对马嘴,就好像完全看不到诗人的暴怒一样。   这种根本无法建立起有效沟通的感觉让能说会道的诗人毛躁不已。   她甚至真的有点怀疑眼前的螣蛇是不是瞎了聋了。   可是她还是要跟过去。   今天是剧本的最终章节。   那个恬不知耻的失败者也会到来,龙武义会来,剧本里所有的角色都会在这最终章聚齐。   这个故事还有变得更精彩的余地。   想到这里,诗人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自作聪明的下等造物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吗?   接近五皇子,故意凑在她的身边,这种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的伎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无非是希望我看中了五皇子的旁观者的位置,趁机侵占她的身体,然后堕入你自以为是的陷阱之中。   啊……   不,以你的性格,你不会牺牲别人的。   你多半会用自己的身体和身份当诱饵,到时候故意露出破绽,让我附身在你的身上?   愚蠢,何其愚蠢。   你连自己是什么存在都没有意识到,像是个在自己墓碑前吞吃着自己贡品的蠢蛋一样。   你亲自创造出了如此大的空档,多管闲事的给了我第三个选择。   谁说过设计故事的人不能亲自参与到自己的故事当中?   我设计了这么久的主角,怎么可能真的成为任你摆布的白纸?   诗人紧紧盯着晨露的身体。   这一刻,她要抛弃旁观者的身份,她要亲自参与到故事之中,搅风搅雨。 第137章 Requiem   天空阴沉蒙蒙,雨水随时可能落地,群臣早已经等候多时,在众人的目光下,盛装打扮的龙朝露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典仪官宣读着任命太子的圣旨,大皇子龙朝晨和四皇子龙朝玉在群臣之中站立着,各自用着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台上的二皇子。   这位命定的皇嗣本应风光无限的站在那里,接受着兄弟们钦羡的目光,沐浴着群臣们忐忑不安而又讨好的眼神,默默感受着王朝尽在眼下的愉悦。   可如今站在那里的龙朝露却显得有些窘迫,她时不时的偷偷回身张望,向身后的泫溟投去求助的目光。   而泫溟和阿衍并肩站在龙朝露的身后,虽然的确有些担心,但泫溟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多说什么,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能在此时此刻站在她背后给予鼓励已经是可望不可求的了。   随着典礼的推进,龙武义身穿龙袍走出了大殿,身后一排宫人组成的长队,其中走在龙武义身边的太监低头捧着一方托盘,里头放着象征着太子权位的玉玺。   龙武义一直走到了龙朝露的身边,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父亲应有的笑容,就仿佛之前龙朝露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一般。   他将玉玺捧在手中,向着龙朝露的方向递送了过去。   龙朝露诚惶诚恐,眼前的男人对她而言是完全的陌生人,虽然被叮嘱过多次流程,可这么多人的目光让她依旧不知所措并恐惧着,一直到龙武义拉过她的手,将玉玺稳当当的放在她掌心时,二皇子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忘了词儿。   这玉玺曾经是“二皇子”这个存在梦寐以求,甚至不惜弄脏了自己的手也要得到的东西,可对于如今的龙朝露而言只是一个会莫名带来慌乱,会引来更多炽热视线的烫手山芋。   典礼并未因龙朝露的紧张而停止,龙武义拿出了自己的手谕,抑扬顿挫的对群臣夸奖起了这位未来的新帝。   这份手谕的内容情深意切,和以往龙武义下达的圣旨不同,它就像是一位老父亲写给自己最骄傲的女儿的家书一样,一位帝王骄傲的诉说着女儿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站在广场角落的凛夜不自在的挠了挠侧腹,掐着腰似笑非笑的看着龙武义。   若要是龙朝露没有失去记忆,不知道这位在外漂泊十几年的女儿听到父亲这般动情的介绍所谓的“成长经历”,会是一番什么表情。   龙武义说的越是激昂慷慨,情真意切,眼前的这一幕就显得越是滑稽。   就连老天爷也仿佛看不下去了一般,轰隆隆的开始有雷鸣响起,蒙蒙的细雨从天空落下。   宣读完了手谕,龙武义拉起了女儿的手,二人转身回到了朝堂。   按照流程,此时龙朝的乐队也开始吹奏起了庄重肃穆的曲调。只可惜因为雨天潮湿,这曲子怎么听怎么闷钝,整个广场上全靠臣子们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来维持着温度。   随着典仪官从上到下的依次宣读了官员的名录,被喊道名字的栋梁之臣依次进入宫中,对未来的帝王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凛夜身为要主持祭祖仪式的国师并不在那份名单当中,而站在她身边,拉着凛夜手的龙朝星哈出一口寒气,好奇的目光张望着,寻找自己原本应当所处的位置。   “啊,找到了,轮到皇兄们进去了。”   龙朝星的目光放在了正徐徐登上台阶,走进大殿里的两位皇嗣争夺的失败者。   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亲密,各自走各自的,只不过都没什么精气神,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心不在焉。   “师父师父,我原本应当待在那里哦!”   龙朝星踮起脚尖指向了台阶的方向,凛夜打了个呵欠,用手轻轻的拍了拍龙朝星的小脑袋:“你要是觉得我把你从名单里抠出来不高兴,你就过去跟着一块参观参观呗,反正你爹在里头,你也出不了事儿。”   “唔,不用了。”   龙朝星紧贴着凛夜,小脸蛋压在凛夜的肚子上,说话嗡嗡的:“我怕师父趁我走出没两步远就从背后一巴掌打晕了我。”   “放心啦,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吧?”   “师父,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啊?”   “看这人流量的速度,大概还有一个半时辰?怎么,站累啦?”   “不是,徒儿紧张。到现在徒儿还没猜到师父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师父的忙。您好小气,透露给星儿的情报太少了,让星儿根本没办法猜测。”   “嗯哼~没办法,咱们这次要对付的敌人本来情报量就很少。师父只是隐约知道她是什么规模的敌人,但却对她的动机,做法,能力,了解不多。”   “师父有没有感觉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好像有一股子小刀一样的视线在盯着我们?星儿后背凉飕飕的。”   “那证明咱们的敌人已经被我逼急了呗,是好事。总比这家伙一直神神秘秘的躲在幕后强。”   “那么之后,她会附身到星儿身上,还是附身到师父身上呢?”   龙朝星抬起头来,胸口的紫金树脂晃了晃。   “我希望是星儿,师父这样了不起的大狐狸还能为东州做好多好多事情呢。”   “说不好呢~”   凛夜弯下腰,捏了捏龙朝星的脸蛋:“那个人说不定已经猜到了师父的计划,选择了一条和师父当处的预想不一样的道路。”   “你是说……她盯上了二姐的身体吗?”   “嗯哼~”   “呀,如果真是那样可不好了,咱们得抓紧时间把二姐杀呜呜呜呜——”   凛夜捂着龙朝星的嘴巴,左右看了看。   “小聪明鬼,放心吧,万不得已的时候能用得上你。”   ————————————————————————————   一个多时辰的等待,五品以上的群臣依次对太子行了跪拜礼,时间也来到了下午。   雨也淅淅沥沥的下大了许多。   终于轮到国师登场的仪式了。   凛夜拉起了龙朝星的手,二人徐徐穿过了人群,所经之处人们很自觉的让开了道路,无数双目光放在了这对儿国师和皇子的奇怪组合上。   能当上大臣的嗅觉都十分的敏锐,尤其是那些资格老的,很自然的能察觉到今天这场典礼的不寻常之处,不过没人敢对龙武义的决断多说什么。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当中畅通无阻,最终在登上台阶之前,人群当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小姑娘。”   听声音是熟人,分开人群走出来了一位枯瘦的老头子。   “何奎将军啊,怎么了?”   凛夜停下了脚步,抬头打量着这位龙虎王,笑着拢了一下头发:“对了,人家现在是国师了,跟您老人家算是勉强平级,喊我小姑娘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老夫只是觉得不论如何都要来见你一面。”   何奎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舒展,显出了一阵老气来。   他低头看着凛夜牵着手的五皇子,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没必要把五殿下也卷入进来吧?”   “是啊,原本是没必要的,不过拯救了东州的大功臣稍微对你家皇帝有些意见——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挡路了,我们还要抓紧去办正事呢。”   凛夜眨了眨眼:“祭祖可是大事儿,您老人家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小姑娘,留神。”   何奎苦笑了一下,不过还是直起腰来,皱起了眉头:“老夫闻到了***的味道。”   “哦?雨都下这么一会儿了,你才想起来***?”   “你知道老夫说的是什么意思。”   “……让路吧。”   “唉。”   何奎侧过了身子,皱眉看着凛夜。   龙朝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何奎,对着这位平日里不怎么能接触到的东州大将军挥了挥手。   何奎愣神了片刻的功夫,二人已经登上台阶,朝着大殿内部走去。   孤身一人站在雨中,何奎茫然的攥了攥拳头。   “东州又一次迎来了一头狐妖,付将军,您若是九泉之下有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感想啊……”   ——————————————————————————————————   进入了朝堂之内,龙武义和龙朝露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在龙朝露的身后,阿衍和泫溟也一并站立着。   阿衍似乎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懵懵傻傻的样子,茫然的打量着四周的光景。   “这是哪儿,土里土气的。”   见到凛夜,还格外热情的挥了挥手:“你谁啊!”   空间当中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氛围,凛夜径直走到龙武义面前拱了拱手。   “不好意思,祭祖仪式的流程我没背下来,反正我们也都清楚要干什么了,不是么?”   “是啊。”   龙武义点了点头,看向了身旁的龙朝露。   所谓的太子,并不是今天这场太子典礼的主角。   她只不过是将东州的所有民众的注意力聚焦在今天的祭祖仪式上,怀念起当初那位祖龙大人的工具人而已。   随后龙武义的目光有放在了龙朝星的身上。   星儿见到父皇有些高兴,松开了凛夜的手规规矩矩的向龙武义行了个礼。   龙武义摆了摆手,转身回到了龙座之上,拿起了摆在一旁御书案上的玉玺。   “祖龙所在之处,便是东州龙脉的根基。每当龙脉的主人发生转变时便要将其带到祖龙面前,向祖龙以正名。这玉玺便是打开龙脉的钥匙——本来,它应该是交到你的手里的。”   “哎呀,还不死心吗?我这不是来给你当着国师了么,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呵呵,好。”   龙武义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的几人,双手放在玉玺上。   “如今四圣之二已聚集于此,唯独缺了白虎——想来祖龙也不会挑我这后辈的礼。希望几位为了人类和妖族的未来更多的考虑一些,这分割了千年的地脉,如今也到了统合之时了。”   龙武义的手指摩挲着玉玺,金色的光芒从玉玺之中散发了出来。   龙武义、龙朝露,以及凛夜。   三人的眸子都被这阵金色的光芒渲染为了灿烂的金色,一道法阵自六人身下浮现,随后灿烂的金光从整个大殿当中迸发出来,伴随着低沉的龙吟之声响彻寰宇。   殿外广场上的臣子们无不为这阵灿烂的金光所惊讶,以往太子传承时虽也时有异象发生,但这次比以往的要更加璀璨。   金色的光芒宛若实体般萦绕在大殿的周围,随着龙吟声徐徐凝聚成实体,直冲干宵,甚至将天空之中阴沉的乌云撕裂开来, 炸出了阵阵电闪雷鸣。   ——————————————————————————————   殿内六人的视野被灿烂的金光所完全剥夺,旋即是天旋地转,日月扭曲。   身体仿佛在湍流当中被冲刷着一样被某种湍流裹挟其中,半晌过后金光散去。   眼前却是宛若黄金洞窟般的景象。   那是一座巨大的祠堂,古朴,威严。   脚下的泥土地上到处生长着半透明的金黄色结晶。   而在祠堂的正当中,一个足有数十米之高的巨大龙首雕像探了出来。   它的身躯和地上那些结晶一样,也是由半透明的金黄水晶打造,一股隐秘的能量流转在水晶之下,龙首之后的龙躯嵌入墙体,却仍然能看到岩石之下隐藏着的,那黄金色的湍流。   祖龙的身躯蔓延在厚厚的岩石之下,汇聚成为了东州大地的灵脉。   凛夜惊讶着,龙朝星好奇着   沉默寡言的泫溟是最先采取行动的人,她沉默的走进了祠堂,呆滞的凝望着祖龙的首级良久良久。   呆傻的阿衍不知所措的摸着脸蛋,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掌心的泪痕,茫然地呢喃道:“这是哪里……好难过……”   “你兄长的终焉之所,它最终走上了和我们一样的道路。”   泫溟头也不回的对兄长解释着,她曲下膝盖,跪在了祖龙雕像之前,深深地弯下了腰,额头紧贴着地面。   叩首,再叩首。   阿衍也被这金光璀璨的巨龙所吸引了注意力,她的身躯开始燃烧起了迸射的火花, 这光景让一旁的龙朝露吓得瑟瑟发抖。   龙武义站在杭雁菱的身前,看着四圣之二与祖龙重逢的模样,感慨称叹:“千百年来,祖龙背叛了其他四圣的故事被我们这些愚昧的后人一代代的传播着,在这茫然的大地上重复着虚饰的谎。我很难想象得到我竟会有见到这般画面的一天……呵呵,不枉我重活一次啊。”   “是啊。”   凛夜歪着头,笑着揣起袖子:“只可惜这幅盛景没有旁人能够观瞧,没有优雅的诗人谱写诗歌为之代代流传,更没有观众可以对此进行品评……千年大戏的最终章就这样草草的落幕,真让人觉得惋惜。”   “你也觉得落幕了很可惜么?”   “我倒是不觉得,只不过有人会如此认为——不然,他今天的手谕也不会写的如此催人泪下,栩栩如生了。”   凛夜扭头看向了龙武义,咧嘴笑道:“那份手谕可以在东州的任何一个酒馆换上一杯最醇美的白酒,可你却念给了那些满心权势的凡夫俗子……我说,你扪心自问,你自己不觉得可惜么?”   “呵呵,那倒是没什么可惜的,因为我偶尔也会给一些人谱上一段——镇魂曲。”   龙武义轻轻笑了笑,他忽然抬起手抓住了凛夜的脖颈,以地脉之主绝对的支配力将她硬生生的撞向了祖龙的雕像。 第138章 嘲讽   “嘎巴。”   被贯在了巨龙的雕像上,凛夜的脖颈发出了断裂的脆响声音。   这座位于地下龙脉深处的祠堂发出了轰隆隆的撼动声,地上的半透明金色水晶也散发出了光亮。   其他几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了一跳。   泫溟拉住了凛夜的肩膀,同时困惑的看向了阿衍。   阿衍同样跑过来拽住了凛夜的袖子,不知所措。   茫然的二皇子看向自己的父亲,而龙朝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不假思索的朝着凛夜的方向跑了过去。   凛夜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血水,她扶正了自己的脑袋,扭头看向身后的龙武义,在一阵嘎啦嘎啦瘆人的骨头声响后发出了人声:“原来你是武斗派的?我还以为诗人会更文弱一些。”   龙武义双手拍了拍,微笑了一下:“凑齐了四圣之三便可以重塑地脉这件事本就是我最早投放出来,用以引导这整个闹剧发展的饵料。虽然中间经过了这许多的波折,不过最终一切的条件都已经达成。虽然消耗了一个准备了十几年的剧本……不过若是能将你们几个麻烦货留在这里,东州的故事便可以继续上演了。”   “那么自信?现在可是五打一哦。”   “谁告诉你是五打一的?”   龙武义轻松的笑了笑,轻轻的打了一声响指。   “噗呲!”   正在困惑的泫溟胸膛猛然被突出的利刃贯穿,炽热的火焰从她的胸口迸发出来,转瞬之间将这位曾经的四圣烧灼了个透心凉。   “你们……”   泫溟困惑的转过头去,看着身后背刺自己的人——那正是本已经失去了记忆的二皇子龙朝露,此时她脸上的茫然已经被得逞的阴险所取代,双手攥着那洞穿了泫溟的匕首。而在她的身边,阿衍正释放着火焰,目光冰冷。   还没等泫溟的说出第二句话来,她的身躯已经迸发出了大量的火花,被迸射的火焰瞬间吞没,变成了一道通红的火柱子。   阿衍看着熊熊燃烧的同胞,咧嘴一笑,将目光投向了凛夜:“现在你再算算?”   说罢,抬手召唤了数道燃烧着的羽毛刺向了凛夜的身躯,接连的爆炸让凛夜猝不及防,身体被炸飞出去了数米远。   龙朝露也拔出了匕首,一只手擒过了龙朝星来,将匕首稳稳地架在了妹妹的脖颈上。   一个重伤、一个被挟持、两个叛变。   凛夜从绝对优势的一方瞬间变成了孤家寡人,等她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时,阿衍、二皇子、龙武义,三人已经站成了一条线,用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声音:“““自以为是的感觉不好受吧?”””   “是啊,这根本就是赖皮。”   凛夜苦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正常来想人怎么可能同时控制三幅躯体,你这神之子究竟是个什么勾八东西。”   “““别把我和有苏蝉那样的废物混为一谈,我是母亲最早的创生物”””   “师父……”   被捉拿的龙朝星身体不住地颤抖,擒住她的二皇子掐着她的脖颈,嘻嘻笑着:“这才过去几天,喊得那么亲啊?别乱动哦,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星儿答应过师父不乱动的,你放心。”   龙朝星眨了眨眼,压制住了身体的颤抖。   那并不是因为状况突变的恐惧而发生的战栗,因为被匕首抵在脖子上的她很清楚如今的处境。   若是对方真的拥有绝对的优势,不可能多此一举的擒住自己用以要挟师父。   自己对对方还有其它的价值,他们投鼠忌器,不可能真的对自己下手。   而这也是龙朝星颤抖的原因,是因为亢奋。   当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对方计划当中拥有一定地位的情况下,她可以想出几十种办法用自己这条命来为师父换取最大的价值来。   保底也能把眼前的挟持自己的二姐给单杀了完成一波非常赚的一换一!   凛夜看着被挟持的徒儿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知道这丫头根本没在怕的,心中苦笑一声,目光放在了眼前诗人的身上。   “我真的很好奇,即便是拥有同时附身其他生命体的能力,阿衍和龙朝露能够被你轻而易举的附身,可龙武义的身体不是那么简单能到手的吧?”   之前一直没把附身龙武义这个可能性列入考虑的原因便是如此,龙武义这种执念深重的灵魂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被诗人所夺取,若是毫无防备也就算了,可龙武义事先知道诗人的存在。   除非……   “你和龙武义讲条件了?”   “哈,真聪明。”   被诗人操控着身体的龙武义为凛夜鼓起了掌:“如果有下一个故事,我可真想用你来当主角啊。给你特地准备一个身边人一个个离你而去的特殊剧本,最后以孤独终老和背叛来做结尾,相信一定会很适合你。”   “听着真新鲜,闭上眼我都能想出来画面啊。”   凛夜的眼皮抖动了一下,斜眼确认了一下泫溟的伤势。   虽然胸口被洞穿,身体被火焰烧灼,但那应当只是诗人在短时间之内限制泫溟行动能力的手段,并不足以要了她的命。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凛夜坐在地上,依靠着身旁的一块水晶,擦掉了脸上迷住眼睛的鲜血凑在鼻尖闻了闻。   “我想不通,你已经是东州的大敌了,究竟开出了怎样的条件能让龙武义那个家伙自愿把身体交付给你。一个隐藏在幕后,编织了千年谎言的棘手货色,一心为了东州的他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对你完全的信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噗哈哈哈哈哈哈!”   利用着龙武义的身体,诗人开始了没品的大小,龙武义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在诗人的掌控下碎了个一干二净,不知道他本尊知道了会是怎样的一种感想。   诗人笑够了,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有些怜悯的看着凛夜:“人类是愚蠢的,比起客观的事实,他们更愿意将凭借自己已经知晓的情报来做出判断——你觉得在那位皇帝的眼中,我这个始终只敢躲在幕后的卑鄙小人更可怕,还是你这位在他面前力挽狂澜,大显身手的国师更可怕?”   “嗯?”   “不得不承认,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也正是因为你十分优秀,才会让皇帝感到忌惮。你许给他的美好愿景是他不愿意相信的。你在他的面前充分的展现了你的坚韧、仁慈、博爱,可这样的圣人恰恰是最不可能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事情的。”   “啥,我哪里又做得不合他老人家心意了,该不会是因为我要了他的一个女儿来做代价吧?”   “哈哈哈,那自然不是。”   诗人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看着这个给她心理添了许多堵的人如此狼狈的站在自己面前,宛若案板上待人宰割的羔羊,心里头满是说不完的愉悦。   “凑齐四圣之三,重新划分地脉。你一路走来,见证了许多妖族的苦难和悲哀,见证了有苏蝉时代的没落,在妖化病肆虐期间偷偷庇护妖族,调停纷争。一定会心生不忍的你定然不会按照你之前和龙武义承诺过的那样,将地脉完全划分给人类。仁慈的你定然会为了庇护妖族偷偷做些手脚,重新调整地脉的分配——我说的对么?”   “……哟。”   凛夜的眼皮子抖了一下:“我承诺过龙武义会帮他统一地脉,没想到我的话在他耳朵里这么不值得相信啊。”   “更准确点来说,如果完全将地脉划分给人类,那就相当于你要将对未来的期待托付给龙武义——他不相信你会随便的把期待托付给别人,跟你的调停只是被逼无奈的下下策。”   诗人指着自己的脑袋:“而我给了龙武义一个更好的选择,为了剧本能够更长久的发展,我不会坐视东州的皇帝代代短命下去。为此我会协助他调停地脉,并且将可能会对未来东州造成不可估量威胁的你永远的封存在这地下,连同其他的两个圣兽一起。”   “妈的,龙武义高低是我的大爷,他不相信他的大侄女,反倒是相信你这个祸害?”   “即便你是他的血亲,可你的善良不为他的目的所容。即便我是他的敌人,可我对你的憎恶足以取得他的信任……他似乎更愿意相信人类的丑陋,和绝大部分的人类一样。”   诗人抽了一下嘴角,眼神变得阴沉:“这也是人类这种创生物低劣的地方,如果不给他们安排好剧本和命运,他们就会滋生出残次品的本性,恶劣、歹毒、彼此算计。母亲给了他们宽厚的沃土,他们尚且会发展出对立的文明,更何况环境恶劣的如今?”   “你这家伙又是哪里来的古代人啊,又是附身又是评判当今人类低劣的……”   “你原本应当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可惜现在的你不行。”   诗人的目光颤动了一下,叹息一声。   “可惜,虽然我对你恨之入骨,巴不得你永远的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但我依旧不得不承认你是母亲得意的作品,是最得到她偏爱的孩子。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反旋的余地,可我却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哦?说来听听。”   “你是最有可能唤醒母亲的存在,我可以留你一条命,让你按照自己的心意过完这一生,直到你濒临死亡的时候,我会把你的灵魂带到母亲的面前,把你悲哀的一生讲述给她听。那样母亲可能会醒悟过来,可能会明白人类的命运必须受到引导,否则只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相同的错误。”   “所谓的‘汝身且得顷刻自在、浪子回头来世不晚’是吧……妈的,这是我听谁跟我念叨过的来着?”   凛夜叹了一口气,举起了手:“那个,我承认你的条件很棒。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这样如何——你再加上一个附加条件我就答应你。”   “什么?”   “如果你真的很想唤回你的母亲,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在外头潇洒的过完我的一生,是福是祸我自己扛着。然后你就乖乖的沉睡在这地脉之下,等着我把你妈喊来叫醒你。”   “……”   “从你那酸溜溜的满是醋味的话听起来,我好像还挺受到你妈喜欢的,那么你大概就是那个得不到信任和宠爱的孩子吧?如何,你也希望你母亲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最喜欢的孩子,而不是你这个会给妈妈添堵的蠢货吧?”   诗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抬起手来朝着凛夜的方向攥紧了拳头,身边的阿衍转瞬之间呼唤出了火焰涌向了凛夜的方向,汹汹烈火要将凛夜的身躯蚕食殆尽。   可凛夜讥讽的话语并未停下。   “刚刚你说的古代人多了不起似的,怎么你这家伙还带急眼的?是太嫉妒我了吗?”   地穴的穹顶之上忽然刺下了许许多多的紫金木,它们欢愉地冲向了阿衍的火焰,扑如其中,贪婪的汲取者。   五行之中火对木的克制在这一刻并未生效,大量的紫金木吞吃着火焰带来的生机,附着在紫金木上的阴灵气更是将这团火焰取而代之,明媚耀眼的大火被玷污,污浊,转化为阴森的黑炎。   诗人像是看到了脏东西一般后退了一步,操控着阿衍的身体加大火势。   可那躲藏在树木之后的胆小鬼却依旧喋喋不休。   “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结果该嫉妒还是嫉妒,该生气还是生气,人类这种劣等品种的缺陷我看你是一样都没少沾的,不如在处理人类之前先把自己处理掉如何?”   “闭上你的嘴!”   “急了急了,就这啊?你妈最早创造的生命就这点能耐啊?我听说匠人们制作道具之前第一批生产的往往是充满残次的试水作,你不会就是你妈妈第一次制作的残次品吧?怎么干啥啥不行,破防第一名吧?就连找妈妈这种事情都要委托给别人帮忙,拜托,你妈是有多不待见你啊??”   “闭嘴!!!!!!!!!!!”   火焰猛地膨胀,爆炸,填充了整个洞窟。   大火之中传来了恶女夹着狂笑的嘲讽:   “Do you guys not have any mother?”   “闭————”   在诗人跳脚的瞬间,在大火膨胀的瞬间。   一切仿佛时间暂停了一般被停止。   本不应存在于此地的少女身影突然出现在大火之中,在极致火光的遮掩之下抓住了二皇子和五皇子的胳膊,向后轻轻跳跃。   这一次她没喊自己的招牌口号。   这一次她也没在诗人的剧本之内。   看着被大火焚烧的凛夜,少女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不管是第几次听,我都觉得小菱这张嘴有够欠的诶。” 第139章 一招鲜   在暂停的时间结束后,那扩散开来的火焰猛地收缩了了一阵迸发出火花。   二皇子和五皇子的身影消失,狂怒的诗人回过神来,和二皇子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联系。   看来是被直接打晕了——是那个世外之人做的么。   “该死的东西!”   诗人骂了一声,抬手命令阿衍停止释放火焰。   树藤缠绕形成的木茧裂开了一道缝隙,伤势已经恢复了的凛夜从中走了出来,被火焰烧灼呛得咳嗽了两声。   “你该不会是想要通过在密闭空间内大量放火燃烧氧气这种手段来取胜吧?虽然这么科学的手段你的脑子不一定想象的过来,但身为植物人的我应该比你能抗更久一点哦。”   “废话真多……”   诗人厌恶的看着凛夜,抬起了一根手指。   金黄色的水晶发出了一阵阵的嗡鸣,和谐的共奏谱出了诡异的乐声,震的凛夜五脏六腑都颇为难受。   潜伏在墙壁之中的那枚巨大的龙首水晶随着一阵嘎啦嘎啦的声音张开了嘴巴,诗人眯起了眼睛:“看来咱们是谈不拢了,既然无话可说,那你就长眠于此吧。”   “你妈妈没教你求人办事之前要说个礼貌的‘请’字吗?哦,我忘了,你妈妈不怎么喜欢你,你大概连跟你妈妈说上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吧?”   不知道是刚刚的大火把凛夜脑子里的哪根弦烧断了,还是因为小辈们都不在,这三百岁的老东西彻底放开了。   凛夜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嘴上是极尽嘲讽之能事:“话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被你搞死在这里吧?如果你是花容月貌的美少女,陪我在这里长眠百年我还算是乐意,可惜你现在是龙武义的样子,一个糟老头子的身体你也馋啊,真不知道你妈妈看到你变成四十多岁的油腻大叔的时候会不会露出恶心的眼神。”   “聒噪。”   能说会道的诗人冷眼看向凛夜,手中灿烂的金色龙气徐徐盘转,眼看着像是在酝酿什么不得了的攻击。   “喂,有一件事我非常好奇,你答应龙武义的条件应当是让地脉全部尽归人类的统治之下吧,那么——如果你做不到怎么办?他不可能白白的把身体给你用,应当会有十足把握的反制手段吧?”、   凛夜眯起眼睛。   “你帮助龙武义的动机是我,而龙武义的目的则是地脉的重新分配,换而言之,如果三圣之一的螣蛇或者阿衍消失了,你的一切盘算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说的对吧?”   “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的鬼算盘么?”   诗人讥讽的笑了一下,眼神撇向一边。   “借着刚才爆炸的掩护,将那两个皇子转移走……但实际上你根本不关心那两个皇子的死活。你的真正目的是反过来用她们两个人做诱饵吸引我的注意力,来实现你真正的目的。”   诗人扫视了一圈地面,刚刚被大火烧焦了身躯的螣蛇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如同触手一般的藤蔓遍布在窟窿周围。   那是凛夜真正的意图,利用二皇子身上有诗人的意志,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掳走会产生错愕感的空挡,在大火的掩护下将螣蛇带走。   现在的螣蛇已经被那些鬼哭木包裹着遁入地下了吧。   凛夜抬手操控着藤蔓迅速将洞穴封堵,龇牙看着诗人:“好了,现在四圣只剩下两个了,想要地脉重新归位已经做不到了,你该怎么跟龙武义交代是你的事情。接下来你该考虑怎么在龙武义反应过来之前,要么找到螣蛇,要么自己想办法客克服龙武义的反制手段吧。”   “呵……唉……”   诗人先是露出了想笑的表情,随后又摇了摇头,还是没有笑出来。   “现在轮到你去相信龙武义了,相信一个不相信你的人?”   “分清楚点,我只是对这家伙的小肚鸡肠了如指掌罢了,我可没说相信他的为人啊——啊,用你刚才的话说,人类不是更愿意相信别人恶劣的一面吗?”   看着喋喋不休的凛夜,诗人嗟叹了一声,歪头看着凛夜的脸,目光深邃而冰冷:   “你紧张的时候,话会变得特别多是么?”   说罢,诗人轻轻拍了拍手,站在她身边的朱雀双眼闭合,忽然晕厥昏倒在了地上。   “更正你一个错误,现在四圣只剩下了一个。从头到位,我的剧本里就不需要这两个多余的配角。”   “哟,那您这剧本可真有意思。”   凛夜眉头一皱,咧嘴刚想说话,诗人却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试图转移走这个朱雀,随便你。”   她后退了两步,甚至故意给凛夜让开了位置让她故技重施的用紫金木将阿衍拖入地下,从这祖龙的祠堂带走。   虽然不明白这诗人的动机,但凛夜还是召唤了埋藏在地脉周围的鬼哭木,将阿衍的身体缠绕起来拽入了地下。   在轰隆轰隆的噪音结束之后,地下龙脉的核心所在只剩下了诗人和凛夜二人。   诗人的表情不再夸张而暴怒,她遗憾的看着眼前的凛夜:“你的性格真的是太好懂了,如果我是你,在明白自己就是对方的目标之后会尽快逃跑,而不是等所有人都撤离之后留下来和敌人对峙。”   “你说的是之前被小秋雨猎杀那次吗?太对辣,你跑的老快了。”   凛夜讥讽了一句,脸上嘻嘻哈哈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   她凝起眉头看向诗人,语气一改往常:“只留下你我二人对峙,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不惜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必和我那么剑拔弩张,就连你刚刚的冒犯我都能容忍……与其在这里跟我大眼瞪小眼,就不喝一杯如何?”   诗人从龙武义的储物戒指当中取出来了一坛子酒,丢向了凛夜。   凛夜蓦然的用紫金木作为肢体的延伸,利用树藤将那一摊子酒水缠绕住。诗人的手段和目的情报量都太少了,贸然接触是极其不明智的。   “没必要对我那么谨慎,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   “凭你对我的厌恶程度,现在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才是一反常态呢。”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要把朱雀和玄武尽可能的从地脉当中拖到远处,我也不逼你。反正时间还长,不如跟我猜个谜如何?”   “那我该把龙朝星留下来陪你玩的,她可最喜欢猜谜了。”   “听着,传闻当中有四圣,分别对应东西南北,南之朱雀、北之玄武,西之玄武,东之青龙。而除了方位之外,他们每人在五行之中也各对应着一种属性。”   诗人玩味的背起双手,念起了人类为掩盖当初四圣真相所编纂出来的传说:“白虎为兵戈之金、朱雀为不熄之火、玄武为阴寒之水……青龙的属性对应着什么呢?”   她捏起了一根蔓延生出的藤条来,捏在指尖盘抟。   “青龙属木,森森盎然,生机勃勃之木。”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凛夜冷笑一声:“你该不会是想说,我这紫金木刚好能够给原本就属木的青龙以补给,只留我这一个紫金木树精栖息与此地,便能给整个龙脉激发以活力吧?再说了,紫金木这种吃人的邪性玩意儿本来就跟什么生机勃勃扯不上关系,你这家伙没必要在这里牵强附会了。”   “牵强附会么?我怎么感觉一切像是被安排好的……你这个所谓超脱我掌控之人,也不过是在按照更上位者的存在所行事不是么?我无法安排你的命运是因为你我平级,可身为母亲的造物,你的命运也早已经被母亲所安排好了。”   “哎呦,你这话头听着我麻酥酥的,你的下一句话该不会是。”   凛夜梗了一下喉咙,表情阴沉的笑到:“该不会是说,我就是那个劳什子青龙转世吧?”   “并非转世,自始至终,你一直便是如此。”   诗人的话语让凛夜感到荒诞滑稽。   老实说,如果自己是第一世站在此处,那坚信自己是天命之子的付天晴说不准还会信了诗人的鬼话。   可自己前世在东州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和德行,那疯一阵傻一阵的日子早就警告着凛夜自己不过是能力有限的肉体凡胎,想要保护的人有时候保护不了,蓦然出现在身边的灾厄也无法躲避。   “我若真是青龙,曾经的东州之主,那可能就不会积攒如此之多的怨恨与执念,作为一团阴灵气立足于这里了。”   “一团阴灵气啊。”   诗人敲打着指节,抬头看向了凛夜:“你如今的名讳叫凛夜,曾经也作为过一个名叫‘杭雁菱’的女孩儿出没在东州。和名为‘狈’的我此时作为‘龙武义’出现于此,真的区别很大么?”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啊?”   凛夜眼皮抖了一下,笑着说道:“可按照你的逻辑,被我杀死的那个周家之主是不是也是你母亲的造物,也得被牵强附会给一个白虎之类的身份?”   “你说的是那个南州的可悲之人吧?你是见了那个人之后心中才有了慰藉,认为自己的状况和他类似。真滑稽,堂堂神造之灵竟然和一届残次凡人相提并论,你难道发自内心的认为你和那个人类一样?”   狈的表情严肃,并未发怒,也并未嬉笑,她平淡的如同诉说着自己曾经说过一遍的话语:“人类贪婪、执著,阴魂不散,怨念极深者会化作索命的厉鬼,藉由外物生存。这是他们身为残次品天然的劣势,灵魂失去了肉体便面临着消亡的风险,漫长的时光也会消磨他们的意志,扭曲他们的心魂,将他们不断劣化成丑陋的样子。可你呢?”   “……”   “你执着于某种仇恨?还是你有必须要杀死的人?你和我认识你时一般丑陋,贪婪,妄图拯救所有人,妄图保护那些凑到你身边的弱者……漫长的时光究竟把你哪里扭曲掉了?一团阴灵?”   “嘶……呼。”   凛夜拍了拍脑袋,无奈的苦笑着掰着手指:“诶,我发现你们怎么一个个这么喜欢给我戴高帽?我问你,青龙是怎么死的?因为天地之间的灵源匮乏,将自己的力量散入大地对吧?”   “自然。”   “那灵源为什么匮乏?因为天楔铸成,封堵了上界的能源。实不相瞒嗷,老子是天楔的碎片,生日和青龙的忌日可不是同一天。”   “噗嗤。”   诗人噗嗤一笑,她的肩膀抖动着,捂着嘴巴,眼中满是讥讽和嘲笑:“噗,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是这种事情让你迟迟执迷不悟到现在,噗,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母亲创造剧本的能力真的远远在我之上,不行了,我都快不知道该是嫉妒你还是可怜你了。”   “解释不清楚剧本BUG就开始故弄玄虚的摆烂是吧?你这种写手要不得,早晚是要当太监的。”   “这些我听不懂的词汇,是你从另一个世界学来的对吧?”   诗人擦拭着笑出来的眼泪,一只手负于身后。   “哦,不对,我更正一下,说不定直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的外乡人,认为我们脚下的世界不过是一场空虚大梦,是无稽的戏剧对么?”   “你想说啥?”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这个世界唯独选择了你?”   “唯独你马呢?我爹可是也被你们这个劳什子神坑了个跟头,来到这里一大把年纪还犯中二病。”   “好好,真有趣。我从未有此刻这般愉悦,你的演出比莉绯女皇要精彩多了,自以为摆脱了命运的束缚的小丑,在掌心当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诗人的心情颇为愉快,她欣赏着眼前的凛夜,眨了眨眼:“我虽无意打扰母亲的剧本,可我实在忍不住想看你坚持到现在的一切被戳破后的模样,此地便是龙脉,青龙的尸身所沉积之处。你背后的龙首便是曾经青龙的头颅,你只管过去触碰一下试试,看看你曾经的记忆是否会被唤回。”   “我刚刚不是都被你拎着脖子把脑袋贯在它上头了吗?”   凛夜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藉由这位青龙之后所凝聚的卑微的力量,此刻要揭露出真身为何了……你说你怎么如此倔?在我跟龙武义讲述你就是青龙,只有你一人便可以统合整个地脉时,他可是对此深信不疑的啊。”   诗人拍了拍手,那凛夜身后的龙首忽然活了过来,睁开一对儿金光璀璨的双眸,张开巨口向前探出,一口叼住了凛夜。   巨大的压力从凛夜的头顶和脚底向着中间压迫,转瞬间名为“凛夜”的人形被挤压成了一团咯嘣咯嘣的血肉,血水滴滴答答的流淌到了地面上。   “醒来吧,青龙,好好看看这滑稽的世界是否还值得你如此牺牲。”   诗人满意的盯着活过来的金黄色水晶巨龙,期待着它的首级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   一秒……   十秒……   十五秒……   啪嗒。   啪嗒。   血水顺着巨龙的嘴巴滴落在地面。   可在咬死了凛夜之后,巨龙却再未活动过哪怕一次。   诗人愕然的睁大了双眼。   从刚刚开始一直胜券在握的她,头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   “真他妈是一招鲜,吃遍天,诶我的亲娘嘞。”   小女孩的身形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不再是光怪陆离的水晶,和那神神叨叨的谜语诗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脸惊愕,手里吃到一半的西瓜掉在了地上的女孩。   “星宝儿,你怎么了,星宝儿!?”   那女孩着急忙慌的跑到小女孩的身边,抓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晃来晃去:“星宝儿诶,你怎么可以说脏话!?姐姐一直以为你是又听话又懂事的乖宝宝,好孩子不可以说脏话的,咽回去,不要学的跟小菱一样,将来会变得嘴巴跟她一样臭的。”   显然这位吃瓜群众正是吟游诗人口中的世外之人,米欣桐。   而被米欣桐抓着肩膀不断摇晃着脑袋的“星宝儿”也正是刚刚被她从地下带出去的龙朝星。   胸口的琥珀散发着漆黑光芒的龙朝星眨了眨眼,抬起手来捏住了米欣桐的脸蛋,用力的拧了一圈:“丫背地里跟我徒弟说我什么坏话呢?” 第140章 璀璨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啦。”   跟米欣桐没什么好隐瞒的,附身在龙朝星上的杭雁菱讲述了地底发生的事情。   “现在凛夜是按照我的计划被销毁了,本以为这样会让我那个皇帝大爷心满意足,可谁能想到那个老王八蛋他妈的把身体让渡给了那个诗人,现在就麻烦咯。”   ‘龙朝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歪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龙朝露。   米欣桐啃着西瓜,一时间没处理过来如此大的情报量,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青龙?地脉?什么跟什么?”   “啊,那个诗人的唠叨可以不用管,现在该考虑的是这场闹剧怎么收场。”   米欣桐几人所在的位置是东州皇都内的一间酒楼,是杭雁菱还作为凛夜的身份活动时给米欣桐准备好的,这里刚好可以眺望到皇都的情况,只可惜如今窗外大雨瓢泼,天空中也时不时地响起炸雷。   那些个前来朝拜的臣子们应该还没有离开,正眼巴巴的站在广场等待着国师、皇帝、太子从里面出来。   那个诗人希望落空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现在能够控制的躯体只有龙武义一个,但要命的是那个身体拥有控制龙脉的权限,把她留在龙脉核心当中是个巨大的隐患,不知道获得了皇帝身份的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唉,看来是躲不过咯。”   ‘龙朝星’闭上眼感慨一声,攥紧了胸口的黑色琥珀,眨了眨眼,抬起头来看向了米欣桐:“我之前给你的传音符现在还在吧?”   “嗯。”   米欣桐掏了掏兜,从兜里掏出来了半张上面密密麻麻画满红字的纸,那是这个世界的修士用来彼此传讯的子母传音符,一符为二,在短距离之内能够起到临时通讯的作用。   此物需要灵气催发,并且距离只有半径一公里,因而在地球人米欣桐的手中这张符只能用来单向接受杭雁菱的通讯,以及用来定位杭雁菱的位置。   杭雁菱拿过符纸看了看:“还能感知到另一半符纸的位置么?”   “很模糊,在高速移动着,难以准确的定位。”   “好,小米,接下来需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当符纸停下移动的时候,你要带着龙朝星和龙朝露迅速传送到那个方向,要快,越快越好。”   “嗯,好。等等……你不跟我们一起去么?”   “我留在这里负责拖延那个被我破防的白痴。”   “可是你现在不是已经……”   “身体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刚刚那个诗人透露给我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我觉得应当可以加以利用。”   龙朝星说罢,双手将紫金树脂从脖子上摘了下来,用力的朝着窗外丢了过去。   在少女昏厥过去之前,杭雁菱的意志用龙朝星的嘴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这场胜负,不论我们输赢,她一定会失败。”   ——————————————————————————————————   皇宫发出轰隆隆的闷响,不断有天雷轰炸。   东州千年来太子传承了几十代,也未曾有过今天这般情形。   群臣惊恐的看着异变的天象,不知是不是让妖族进入龙脉触怒了先祖,因而降下了惩罚。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龙虎王何奎面色阴沉的看向了皇宫的深处。   其他的几个金丹期高手无不像何奎这般紧张,这些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东洲修士都感受到了更深层次的异常,那给予了他们修炼力量的地脉,如今正在躁动不已。   终于,一道天雷落下,竟然直接贯穿了宫殿的穹顶,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琼台殿宇被摧毁,激发了阵阵的尘雾。   瓢泼的大雨诡异的从地面逆流而上,回溯向天空。   这并非是魔术师利用灯光制造的障眼法,而是真真正正的让雨水回溯,自地面升起,和从天而降的大雨抗衡着。   群臣惊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从大殿当中徐徐走出来的人。   他们的皇帝——龙武义。   或者说,有着龙武义模样的人。   此时的他和刚刚进入大殿时判若两人,半身赤着,双眼金光璀璨,宛若神明。   额头上生着金黄色的晶体,弯曲成了龙角的形状,体型也比之前健硕了一倍有余。   巨大的鳞片分布在手臂上,食指扭曲,锐利的指甲生着寒光。   那副状态每一个东州人都不陌生,龙武义宛若感染了妖化病一般,只不过他转变的方向是朝着龙来变异。   “陛下!”   典仪官颤颤巍巍的跑上去:“天生异相,恐有不测,今日太子册封大殿是否——”   典仪官的话还没说完,龙武义忽然抬起了手,拧断了典仪官的脖子。   嘎巴。   清脆的响声掩盖在了轰然砸落的雷霆之下。   异化为龙的龙武义咧嘴大笑两声,金灿灿的双眼注视着殿堂外的群臣。   他的声音不亚于震雷,宛若天地鸣奏的鸿钟:“ 妖女凛夜,祸乱朝堂,广结党羽,企图篡乱地脉,祸临东州,汝等听命,速速将此女及其同党,南州莲华宫一众,假太子、假皇子,以及宫中朝官速速捉拿。东州正式向南州宣战,即刻备兵,准备强攻。若谁胆敢忤逆违上,皆为妖族同党,一个不留。杀!”   群臣鸦雀无声。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国师不在了,太子是假的。   要对南州开战。   在这缄默的众臣子里,只有一个老人平淡的问出了一句话。   “在那之前——陛下,请先告诉我你是何人?”   龙吟虎啸,老人腾空而起,璀璨的金龙和咆哮的猛虎同时缠绕在了他的左右双臂之上,在虚空踏步举拳直奔如今龙化的皇帝。   双拳重重砸下,可却被金黄色的结晶盾所阻挡。   晶体下的龙武义狞笑的看向了突袭过来的何奎,双手用力一抓,晶体龙爪从半空中伴随着嗤嗤咔咔的声音凝结出来,攥住了何奎背后的龙虎虚影。   “刺王杀驾,当斩!”   他不由分说的捏碎了龙虎的虚影,锐爪扎向了何奎的躯干。   一道绿色的薄膜短暂阻挡了攻击,何奎身上传来法器碎裂的声音,借着护身法器制造的屏障,何奎迅速的脱身,再次凌空一踏登上了天空,一道天雷恰在此时砸向了他的位置。   只见何奎腾空一翻,抬手丢出一道符纸,幻化成了炽热的火鸟飞向了龙武义。   “聒噪!”   龙武义只是随手一拍,火鸟便被挥开涣散。   可他背后却同时生成了一道潜龙的虚影,朝着龙武义的后背重重的撞了过来。   “咔!”   龙武义的身体被这猝不及防的偷袭撞了个趔趄,失去重心的同时天空中扑下来了一道猛虎的幻影,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龙武义,同时剧烈的爆炸响起,撼动四周,激起一圈音浪。   “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皇帝陛下已然被他人夺舍,还不速速拨乱反正!!”   “你疯了,何奎!”   数道雷电交织成的罗网困住了何奎,在群臣当中一个身穿道袍的老人攥着符纸和拂尘,身边七人按照星辰排列组成法阵,抬头看向何奎,厉声叱骂:“胆敢挑衅龙威!来人,护驾!!!”   这位是真阳观的观主,曾一度饱受妖化病摧残之人,如今却义无反顾的站在了龙化的龙武义这边。   可他刚要不由分说的用雷霆绞杀叛逆的何奎,身边结阵七子当中忽有一人拔剑相向,一剑刺入了真阳观观主的肩膀。   “疯了的人是你,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却还要执迷不悟,师兄,权势对你而言真就如此重要?!”   出剑之人叫李真道,从姓氏便看得出,此人是正天道观出身,也正是如今正天道观的观主。   几人本是来参加太子即位典礼的,根本不可能带齐发动雷阵的人,这简易的雷阵本就是各大道派众人临时组成,而李真道在看到那个所谓的‘龙武义’贸然发动侵袭南州的政令后,当即明白了眼前的皇帝是别人假冒的。   “我疯了?是你瞎了,龙脉之主在我等眼前,你为妖魔所惑竟不识龙威,和你儿子一样!”   “放你妈的屁!”   两人战在一处,一个是凭借着龙武义的行事风格判断对方是假,一个是凭借着对力量的感知判断龙武义是真。   二人谁说的都是事实,各自为心中所坚持的事情战在了一处。   是坚持公理,还是坚持王道。   天雷交奏,道派相残。   不光是道派这边,群臣也彼此有诸多意见。   戍卫边疆的秦将军见过了足够多的战乱厮杀,不愿意相信这个贸然发动侵袭的皇帝是自己效忠的对象,可他刚要去帮助何奎,却被蛟龙王楚镇海给阻拦。   服从王命,服从真龙。   四个金丹期二对二打了起来,这不再是人类和妖族厮杀,而是人类和人类彼此的矛盾。   一时间广场上乱做了一团,各式各样的道法彼此迭生,雷声阵阵,雨幕倾盆。   只有何奎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爆炸后的余烬,尘土被大雨浇灭,龙武义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可他哪里去了?   茫然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也不见其踪影,何奎猛然警觉,抬头看向天空。   在那雨幕阴云之中,龙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的龙武义狞笑着探下利爪,捏住了何奎的脸庞,将他硬生生抓在掌中。   龙鳞般的金结晶网罗成了漫天的弹幕。   璀璨的金鳞如同自天空倾泻而下的浮光一般,照亮了天地苍穹,随后无差别弹幕的攻击倾泻而下,如雨水般砸落地面。   被龙鳞命中之人,身体会自伤口开始变成璀璨的金色。   来自龙脉的力量灌入其中,不管是支持龙武义还是反对龙武义的,他们的力量都在被增幅着。   同时,精神也在不断地被狂化,变得更加好战,仇怨更深。   这不是攻击,而是补给。   这不是诅咒,而是赐福。   这是来自龙脉的力量,和妖化病的力量本质上竟是同一种东西……   “你要做什么!?”   转瞬之间身体几乎全部变为金黄色的何奎感知到体内的负面情绪在疯狂的汹涌,憎恨,杀意。   那些不肖子孙的影响在脑海内不断地重复轮回着,儿子,孙子。   一个个失望的看着他,巴不得这位碍事的老人早日死去的脸在看着何奎。   汹涌的杀意不断膨胀,龙武义抓着他的脖子,森森的冷笑。   “感受到人类的狭隘了吗?所谓亲情、所谓爱情,不过是滋生自狭隘的私欲,并毁灭于狭隘的私欲当中的情感,这便是你们的故事,你们的人生,你们的真实。”   “咳!”   何奎想要再次发动一次护体法器脱身,可这漫天辉煌雨不断地增幅着他的力量。   不局限于金丹期了,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前所未有的膨胀,增强,已经远远超过自己往日里所能够到达的极限。   那漫无边际的下一个境界正在逐渐向自己靠拢,余生无望的天地正在朝着自己面前展开。   他竟一时间不愿意从这片大雨之中脱身。   修真者,不管动机为何,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变强。在漫长的修炼过程当中,每个人的**不同,可最终都会停驻在不断变强这件事上。   境界越深,变越会对变得更强这件事感兴趣,更遑论接下来要迎接的是金丹之后前所未有的境界。   哪怕他们清楚这份力量是龙脉所赐予。   哪怕他们清楚这份力量本应该用于协调东州的风调雨顺,保证年年粮食丰收,保证万民无病无灾。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只要变得够强就足够了。   这是修真者的觉悟,舍弃了同情心,舍弃了冗余的情感,对变强产生了本能的依赖。   “这是你们骨髓深处的卑劣,同类的恶让你们渴望强大,而强大之后会无序的膨胀为崭新的恶——根本没人希望公平,你们只希望自己足够强大,站在可以左右他人生死命运的一方罢了。”   龙武义的喋喋不休在何奎耳边响起,伴随着何奎一往无前提升的境界上。   古代人的呓语在黄金雨幕下的所有人身上响起。   “来吧,接受力量的馈赠,变得更强,能去主宰他人的命运,接受自己的卑劣,公平法理不过是弱者的借口,你们需要的不是公正,而是成为可以肆意制造不公的那一方……人类,接受自己的狭隘吧。”   “去你妈的!”   何奎叫骂着,试图挣脱开龙武义的钳制。   可龙武义早就伸手了,何奎的意识回归,明白过来战火早已经不知何时在这璀璨的金雨当中归于平静。   所有人都停手了,他们感受着变强的馈赠,私欲的膨胀。   个人的立场怎么会有变强更重要——似乎所有人都认同了这个道理。   这些人很有可能在变强后马上加入眼前这个冒牌货的队伍,突然增强导致的心态失衡会让他们迅速答应这个冒牌货入侵南州的旨意。   正如他所说,她在利用人类渴望变强的本能,号召众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何奎焦急的挣扎着,试图躲避那金色的龙鳞雨,试图排斥着涌入体内的力量,维持自己的心境。   可一阵又一阵的暴怒和冷漠涌入了他的心中。   该死。   为了自己而让生灵涂炭,难道真的就是人类无法逃避的根性吗?   仁慈、良善、宽容、博爱   这些人类创造出来的词汇,难道真的就该为天地所不容,为自然法理所不容吗?   一个声音在何奎身前不远处响起。   【哟,修真世界的人怎么开始考虑社会达尔文主义了?】 第141章 金色的天使在愠怒,黑色的恶魔在狞笑   是谁在说话?   何奎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仍然沐浴在光芒之中。   眼眸并没有捕捉到发出声音之人的位置,可身前假扮成皇帝陛下的恶人却露出了无比恶心的表情。   冒牌的龙武义痛苦的用手抓住额头,就好像是看见了从墙缝里钻出来,怎么也杀不绝的蟑螂一样。   “虽然这场闹剧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不过为何你的语气还是如此的不以为意,看看你的子民们吧,沐浴在原本属于你的力量下那副贪婪的嘴脸,你真的还觉得自己曾经的牺牲是值得的吗,昊苍?”   昊苍,似乎是青龙原本的名字。   只可惜,眼下此处并无青龙。   【我的确承认这是一场闹剧啦,可你未免也太小瞧人类了一点。】   在金色的龙鳞雨幕当中,一个漆黑的幻影屹立在人群中央,环绕着周围狂躁不已的人。   武官、文臣,所有人的修为都在暴增着。   金丹满地走这种上辈子才会发生的事情如今已经隐隐有了端倪。   他们都发现了这团黑影,他们不再对龙武义怀有二心。   他们献身于暴增的力量当中,处于渴望变强的本能而对黑影虎视眈眈。   但是……   【人类自始始终都是这个样子,千年前如此,三百年后也会是如此,我无意否认渴望强大,追逐生存是人类的本性。但天下苍生都不过是有限寿命里垂垂挣扎着的可怜生物,你所想要向我证明的,不过是我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罢了。】   冒牌的帝王静静聆听着黑影的诉说,脸上的不耐烦神色愈发明显。   “真嘴硬啊,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既然没什么想看的,那就静静地等待风暴的来临吧。东州的铁蹄将会踏碎南州,你会亲眼看着由于你的懈怠,你在南州的故土被摧毁殆尽。”   【咔咔,咔咔咔……】   黑影发出了刺耳而古怪的笑声。   【放心,他们离不开这里的。】   天雷轰鸣,昏暗的天色渐渐阴沉下去。   皇都广场的周围不断爬升出树木的茎干,森然葱郁的紫色树叶舒展开来,沐浴着金色的龙鳞雨。   【突然得到了这么强大的力量,那就陪我……还有‘我们’好好玩玩吧。】   藤须如同触手一般从地底钻了出来,缠绕住了黑影,依附在它的身躯之上。   一棵树藤缠绕而成的螺旋状粗柱耸立于大地,蓬勃旺盛的抽取着地脉的力量,高有百丈余。   粗糙的树藤彼此的缝隙随着蠕动而翕动,吞吐着黑色的雾气。   阴灵,毒藤。   一颗颗血红色的眼珠从藤木的缝隙之间睁开,渗着血冷的光芒。   那是曾经保护了东州上万百姓免于死亡的伟大植物。   也是曾经毁灭过一个世界的恶毒食腐毒木。   紫金木之本体,地脉之瘤。   恶雾滚滚四散,污染了金色的龙鳞雨,篡改了散落在地面的青龙之力。   大地颤动,皲裂,无数的根须从地面的裂隙当中冒了出来,彼此纠缠,凝结。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感知到不妙的诗人看着曾经身为圣人的某人演化而成的这株诡异恐怖的树木,心中诞生了不妙的感觉。   “别傻愣着,把这棵树给朕砍了!!!”   恶雾宛若实质,化作狰狞的鬼脸。   散发金色光芒,沐浴龙恩的臣子们不假思索的踏入了大雾当中,逼近着在正中央散发着阴森红光的大树。   暴涨的实力让他们突进的飞快,文臣也攥起了拳头,武将运起了道法。   五颜六色的光芒在恶雾当中绽放,又被恶雾吞噬。   龙武义悬浮于半空之中,盯着在大雾里流窜的那些金色的光芒。   一个,两个,三个。   一颗颗金色的光芒宛若隐没在夜空当中的星辰,有些黯淡下去便不再明亮。   能同时附身多人的游吟诗人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哪里去了?   被她杀了?   不可能,那个人不可能舍得放开杀戒。   可是……   那颗隐藏在恶雾当中的大树舞动着藤须,成千上百,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有的看着大地,有的瞥向诗人。   邪恶,阴冷。   跟神圣二字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刚刚的那个鬼影真的是曾经的青龙,那个母亲最得意的造物,昊苍么?   几乎是一瞬间,诗人联想起了某个暗红色头发,脚踏漆黑淤泥的怪物。   “不要轻举妄动!所有人运功抵抗这片大雾!!”   不假思索的,嘴巴动了起来。   那不是诗人的意志,而是体内的龙武义。   帝王也意识到了这颗植物真正的威胁,指挥起了自己的臣子。   他抬起手来,龙气不再是璀璨的金色,而是龙裔们模仿先祖所使用的紫龙帝柝,几条幽紫色的巨龙借着黄金大雨的力量增幅扑入了黑雾当中,吞吃着那些死灭的阴灵气。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大雾之中,诡异的咔哒声不绝于耳,密密麻麻。   在笼罩地面的黑雾被撕扯开来口子之后,诗人和帝王终于看到了恶雾当中的场景。   龙的子民在和某种生物交战着。   那是一种诡异的生物,浑身由植物的根须缠绕出了手脚的形状,像是骷髅,如同提线木偶般活动着,武器是从地底抽出来的石头腐蚀出的简陋石斧,一次次的对人类法器攻击。   他们的双眼凝着和大树一样的红色眸子,森冷而邪恶。那“咔哒”的声音正是他们的身体发出的。   空洞冰冷的声音从大树当中响起。   那是曾经被称呼为圣人的,少女的声音。   【阴灵气由死灭当中诞生,东州本应有多少人死去,这蔓延产生的阴灵就有多少。】   【鬼哭木是嗜人血肉的怪物,是培育阴灵的苗床。】   【藤鬼们正是那些本应该在妖化病当中死去的人类,由他们濒死的不甘、绝望、痛苦而滋生的阴灵气喂养长大的子嗣。】   【和‘我们’一战方休吧,东州的人类,青龙的子民。】   【这是地脉当中真正记录着的痛苦,和泫溟简单的诅咒不同。】   【战斗,死,然后加入我们。】   一名武将斩杀了一头藤鬼,可动作的空挡导致了三四头藤鬼扑了上来,其中一只藤鬼抱住了武官的脖颈,用力的啃噬了下去。   鲜血并未迸现出来,反而是藤鬼将自己的血液输送给了人类。   黄金色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阴灵气将青龙的力量污染。   又一颗璀璨的金色之星黯淡了下去,那名五官被身上的藤鬼们喷出的树根贯穿,缠绕,化作了崭新的藤鬼。   【咔哒】   他也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手中的兵刃被腐蚀的破烂不堪,以诡异的姿势晃动着武器,朝着同伴们挥舞了过去。   见到这幅情况,就连亲手谱写剧本的诗人都愕然不已。   龙武义尽力的指挥着残余的人和藤鬼进行战斗,同时发出调令,城外的士兵们砍伐着将皇都包围的紫金木,企图进入这里进行援助。   已经分不清谁是正义的一方,谁是邪恶的一方了。   为了证明人类的丑恶,此时却只能尽可能的阻止人类的消亡。   保护人类的圣人化作了丑恶的大树,散步恶雾感染着人类。   【这才是真正的闹剧,多有趣。】   讥讽的声音从大树的方向响起,渗透入诗人的心魂。   诗人不由得借着龙武义的身体面色惨白的大喊:“你疯了么,他们可是你的子民!!!你不是要保护他们的么?!”   龙武义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完全难以理解的现状让她极为不安。   “乱了,都乱了,你该是善良的,该是个圣人,该是个为了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的人,你是在破罐子破摔吗?还是你在为了表达你的愤怒?你被愤怒冲昏了脑子是么?”   诗人上气不接下气。   “我明白了,你又想要像有苏蝉那次一样是不是,又想要自己扮演一个恶人,让什么人来打倒你,你想通过这种方法向我证明人类的价值是不是??太好笑了,很幼稚啊你知道么?!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心思,你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诗人渴望得到树精的回答。   “你通过残害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同胞来向我示威,太荒唐了,你以为我会心疼人类吗?白痴,白痴!!”   终于。   大树皲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一颗如同月般大小的猩红之眸从树冠当中睁开,眼球骨碌碌转动一下,盯向了龙武义的位置。   【现在,剧本在按照我设定的方向发展,这不是很有趣么?】   “有趣你妈的!!!!”   诗人怒吼一声,她的灵魂再度强行征用了身体。   龙武义的意志想要反抗,却被远古之人强大的意志力给压了下去。   她超脱出龙武义的身躯,从龙武义的体内榨取了灵气。   凭借着龙裔和青龙的力量交织而成,幻化出了她最原本的身姿。   青色的羽衣,宛若天女一般的飘带。   清冷的面庞,粉而薄的红唇。   俊俏的脸蛋因为愤怒而凝在了一起。   高贵的原初生命站在了比脚下人类更高更远的空中,抬起了手掌。   一时间,地上的惨叫接连响起,那本被她馈以人类的青龙之力被她强行从废物一般的人类当中取了回来。   一片片金色的龙鳞向着她的身体汇集而去。   大树的血眼盯着它,森森的冷笑:   【这就把力量取回来,不是刚刚还说要用他们来入侵南州的么?怎么,你的剧本不打算往下写了?】   “昊苍!!!!!!”   诗人的怒吼伴随着龙吟,随着龙鳞的增加,她的身躯被金色的光芒围绕,凝聚成了龙的形体。   “给我死在你自己的力量下面吧!”   皲裂的大地渗透出了光芒,一下子将阴森的灵气蒸干。   龙脉的力量集聚向了天空,宛若从地底涌出的金色河流,被卷入了以诗人为核心的旋涡当中。   伴随着阵阵龙吟,天空破晓,金光璀璨。   真龙显现了身姿。   阴灵气被它降世临凡所诱发的冲击力所吹散,天空中的阴云也被撕扯破碎,雷霆在转瞬间停止。   晴空万里,拂晓残阳。   光辉洒在了金龙的身上,在浮夸的光芒徐徐退散后,一片片黝黑古朴的龙鳞显现了出来。   从金色,转变为了黑色。   祖龙出世,擎天而立地。   地面的纷争因为它的出现而停止了。   人类也好,转化为藤鬼的怪物也好。   在曾经的地脉之主面前,它们出于血脉当中维系着的本能,一个个弯下了膝盖,跪了下来。   纷杂的战场变得安静。   恰在此时,树墙外的军队突破了紫金木的封锁,涌入广场的士兵看到了天空中显现的龙身,一个个也都屈膝下跪,叩首臣服。   只有紫金树妖屹立着,和千丈长的巨大祖龙彼此对视。   祖龙张开嘴巴,不由分说的喷吐出了一道炽热的龙息,火柱席卷大地,对着那些跪拜着的子民降下了杀业的惩罚。   比起杀死昊苍,让他亲眼目睹着自己的力量残害人民才更为有效。   化作真龙诗人是这般想象的,也是这般做的。   果不其然。   紫金树妖伸出了根须,罗织成了密网阻挡了龙息,保护了子民。   巨龙趁机恶狠狠地撞向了树妖,缠绕,绞杀。   龙嘴张开,啃在了树妖的眼珠上,迸溅出了黑色的血液。   树妖不甘示弱的**着藤须锁住了金龙的身躯。   两个巨大的存在就这样彼此消耗着。   下方的人民虽被树妖所袒护,但他们纷纷拿起了武器,冲向了树妖的躯干。   而在士兵们想要帮助祖龙打败这棵邪恶的树妖时,那些跪在地上的藤鬼突然行动起来,不由分说的展开了杀戮。   是的,这次不是转化,而是纯粹的杀戮。   砍下头颅,斫去四肢。   鲜血喷溅,一批批人的身躯倒下了,化作阴灵气散入了空气中,滋养着树木用以和祖龙抗衡。   诗人讥嘲地笑道:【原来你是要自己对他们下手啊,是见到他们跪拜我这个虚假的龙而愤怒,还是为了和我抗争选择吞噬自己的子民?不论如何,你输的已经太惨了。已经疯了的你根本什么都没保护的了。】   【哎呀,你再好好想想?】   树藤并未放松。   树妖的声音也并不像诗人那般歇斯底里。   一股熟悉的,令诗人作呕的,仿佛它另有打算的语气从树妖的体内响起:【像我这样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毫不犹豫的杀死无辜之人呢?】   【当然是你自知力量不足,为了杀死我才——】   【你自己相信么?不再好好想想?我会不会留有什么后手,我的目的究竟是为何?我真的是会为了弄死你而舍得杀死别人的存在么?我究竟是不是你认识的昊苍,你认识的昊苍究竟会不会做这种事?】   【住口。】   【你的母亲会不会知道我们的争执,事到如今化作我的模样的你被你母亲见到后会有何等感想,你真正想要的是战胜我还是证明你自己?你的目的真的有在被你贯彻到底么?事到如今今……】   树精的声音颇为愉快。   【究竟谁是幕后的执笔者,谁才是一切都被安排好,却浑然不自知的可怜鬼?】 第142章 打喷嚏是会传染的   在遥远的过去,亦或是许久之后的未来。   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当时,她的身体周围伴随着汹汹的烈火。   当时,她的盔甲被炽烤的通红。   那是比绞刑更加残酷的刑罚,为了惩戒那个勇敢无畏的骑士,教团下令众人们点燃火焰,将这一代的狮心骑士活活烧死。   可惜,那位异国的旅者并不遵守骑士团的条令,对神明缺乏信仰,对天堂缺乏憧憬,身为圆桌之一的他背离了神明的旨意,拯救了那曾经的骑士。   【吾友啊。】   被污蔑为魔女的骑士团长舍下了银盔,藏在那之下的长发落了下来。   【我的死亡并不值得你落泪,尽管嘲笑吧。】   炽热的铠甲烫伤了异国旅者的手臂,皮开肉绽。   可是那个失去了太多的男人死死地不肯撒手。   眼泪滴落到盔甲上被蒸发。   狮心骑士大团长,荣耀的血脉传承者看向唯一未曾被自己招揽到麾下的同伴。   她将自己视若生命的大剑托付给了那个男人。   她将毕生的荣誉亲手递出。   【我曾想要保护脆弱的你,拯救你这堕入地狱的灵魂。】   【可事到如今,那天堂背后掩藏着弥天大谎业已显露獠牙。】   【塔罗所揭示的愚者原来是我。】   【我终究无法实现最后的叛逆,因我的身体,我的灵魂臣服于信仰之中。】   【所以,将这柄剑拿去吧。】   【用你恶灵般的能力去污染它,抹去虚伪的光,让狮子的血堕入寒冷。】   【去玷污信仰,摧毁信仰,去否定高天之后的存在。】   【对狮之心起誓。】   闪烁着圣光的大剑在男人的手上浮现了幽蓝的铭文。   温暖柔和的光被污染的冰冷刺骨。   那之后的故事没有被任何的史书所记载。   那之后的天堂门扉,也未曾再向任何人敞开过。   那是男人犯下杀业最多的一次,为了将信仰彻底断绝,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   ……   ……   【呵呵……】   在璀璨金色巨龙的缠绕下,漆黑的鬼树睁开了血红的眼睛,发出了沙沙的笑声。   大量的藤鬼和士兵们爆发了交战,鲜血流的遍地都是。   诗人化作的金色巨龙愈发的焦急。   她并不在乎凡人的死,而是根本无法理解这个怪物的动机。   【笑什么?你的族裔杀死了那么多人,昊苍,你就真的甘心看着子嗣们自相残杀么?!】   【我记得,你是西州的游吟诗人吧?】   古树的眼睛骨碌碌转动了一下,在漆黑的恶雾被龙鳞的光辉扫去后,地上鲜红的血迹刺眼而夺目。   【而你说我,是东州的青龙,那个叫什么昊苍的。】   【你早晚会回想起自己的名字,然后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我保证。】   【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血红的眼睛紧盯着将自己死死缠绕的金色巨龙。   【稍微让我剧透一下剧本之后的内容吧,龙的时代将会被你亲手结束,弑杀神明的故事将会提前两百年上演——虽然这次的对象不再是伪造的神明,而是神之子。】   【我等从出生开始便是不死不灭的,你在说什么梦话。】   【哈哈哈哈……前世你也是带着这样的傲慢,死在了另一头龙的手下吧。】   【什么意思?】   金色巨龙的双眼洋溢着讥讽:【如今我已经拥有了龙脉,不管你用上什么手段,在这东州,我便是不死不灭的。】   古木的回答却悠然自在:   【世间不存在的不死不灭的东西,你的母亲如此,你也是如此。伪造的神,伪造的龙,伪造的历史,尽请等待吧。】   ——————————————————————————————————   “消灭杀不死的东西的方法?”   少年付天晴纳闷的看着郑乐乐,而郑乐乐双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玩弄着盘子旁边的瓜子皮。   “是啊,虽说天地万物都有终结之时,但如果这次你那个妹妹面对的敌人是理论上杀不死的存在,会很麻烦吧?毕竟若是一般的敌人也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呃……”   “不用多心,就当是我闲扯好了,天晴哥哥有没有类似的例子可以讲给我听听?”   “我倒是道听途说过啦,不过仅限于听说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少年付天晴从茶桌的盘子上抓起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   “曾经在一款游戏……啊,游戏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你先不要过问啊,听我把话讲完。”   “好好好,人家最喜欢听天晴同学讲故事了。”   “唔,在我曾经玩过的那款游戏里,出现过一个号称回归之母、万物的母胎的存在,非常非常麻烦。理论上来说作为创世神的她是无法被人类或是英灵用任何方式消灭的,强大的离谱,超越了人类已知的任何武力级别。身为创世神的她本身就不可能消亡。”   “听上去和高天之上的神明差不多,这样的存在也能杀得死么?”   “嗯,跟这种级别的存在战斗,武力大小,境界高低,宝具等级有多高已经是没意义的事情了,这已经上升到概念级别的战斗了,要想解决掉她首先要有能赋予她【死亡】这个概念的东西才行。”   “概念?”   “所以说只是游戏的剧本啦,现实当中实现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总而言之……游戏里的解决办法是一位本身就以【死】为象征的,人类史七大顶点之一的存在舍弃了他的权能,对母神发动了【死】的一击,以莫大的代价篡改了敌人的属性,让她原本属性之中的不死被抹杀。”   苦于如何跟异世界人解释地球人编写的游戏剧本的付天晴抓耳挠腮半天,比划了一下;“就好像是东州人在漫长的历史当中用虚构的历史扭曲了四圣的形态一样。”   “哦……”   郑乐乐并未露出听明白的表情,只是很敷衍的哦了一下。   她并不在乎有没有实际的可行性,只是完全当做一个乐子在听。   “总感觉很轻松啊,完全不死的存在随随便便就变得会死掉了什么的。”   “说着容易,做着可麻烦呢。”   付天晴摇了摇头:“少说也要有能够和神明相抗衡的能力啊,或者说是同一级别的存在,而且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让对方变得能够被杀……总之我们这种级别还考虑不到这些啦,老杭的话……”   少年人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脸色稍微变得尴尬了一些:“她应该不至于跟神相抗衡吧?”   这一番讲述,郑乐乐还没说什么,付天晴体内的墨翁到是笑的前仰后合,老鳖登的笑声在耳朵里头此起彼伏的,给付天晴闹了个大红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太红了,一只黑色的蝴蝶飞了过来,落在了付天晴的鼻头上。   紧跟着,郑乐乐默默地把屁股往后挪了两寸。   一个大网噗的一下套在了付天晴的脑袋上。   “呜哇!”   付天晴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黑色的蝴蝶飞走了,另一边传来了幼童不满的声音:“倒霉蛋蛋,别乱动啊!”   “嘶,你这熊孩子!”   付天晴急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扑蝴蝶的小姑娘——那个整日一身孝服孝帽子打扮的小铃铛。   小铃铛也是鼓起了嘴巴:“秋天好不容易才能看到一只蝴蝶的,都怪你,让它飞了!”   “要不是怕你们莲华宫的二长老打我屁股,我高低先把你抓起来打一顿屁股!”   “略略略,倒霉蛋蛋,不跟你玩了!”   小铃铛攥着捕虫网振臂一挥:“素烛姐,追!”   白老鼠素烛这几日已经跟小铃铛玩的熟稔的很,她骄傲的拍着胸膛;“包债我身上!”   “啧,这孩子。”   付天晴揉着被捕虫网打到的鼻子,小声嘟囔着:“看见没,就这样天天穿孝服的才方便给生物挂上死的概念呢。”   ————————————————————————————————   “阿嚏!”   在明媚的午日阳光下,位于地球的某大学办公室内。   深红色头发的少女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这是哪个王八蛋在想我?”   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身穿运动服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是我,博士你可让我好找诶。”   “啊,玲玲啊。”   被人称为“博士”的少女抽了抽鼻子,拿起了办公桌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听说你前一阵子回家处理家事了,怎么突然请病假了?”   “嘿,给。”   女子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在了办公桌上,撩了一下头发:“不是病假,我是赶着回去参加我妈的婚礼了。”   “噗!!!”   博士喷了一口咖啡出来,咳嗽连天的拍着胸脯:“咳,咳咳,我靠,随娘改嫁?你特娘认一干妈还随娘改嫁???”   “是养母啦。她老人家最近是想开了,跟她那个当副院长的前夫复合了,老两口还整的挺浪漫,又在家里办了一次婚礼——虽然也就是我们一家子出去大吃了一顿,婚宴上也没别的亲戚来。”   “嚯……好家伙。”   “对了,我这么久不在,那个万灵药的事情怎么样了?”   “早解决了,万灵药的幕后黑手忙着结婚去了,顾不过来这一摊子咯。”   “呀,那个没人性的东西竟然还有脸结婚!?”   “可说是呢。”   ——————————————————————————————   “阿嚏!”   齐子衿打了个喷嚏,沙发上坐在他旁边的唐玉晓翻了个白眼,很嫌弃的抽出来一张纸巾递给了他。   “擦擦吧,多恶心。”   “诶,好。”   “唉……你说你怎么还不回去上班啊,在家里这一天天的我还要伺候你,多累啊。”   “那个……老婆,饭是我做,地是我扫,你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电视玩手机睡觉,哪儿累着了?”   “犟嘴!?”   “不,就有事儿说事儿……”   “哼,跟你个糟老头子在一块没意思,我想儿子了,也想我的宝贝女儿了。”   “玲玲不是刚回大学?”   “我想另一个不行啊?!”   “行,行行……”   “唉,你说说,我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一样……儿子突然就回来了,变了另一个样子,也变年轻了。小雁菱还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妹妹,四舍五入这也是我的孩子……本来哭孩子哭的一天到晚眼都快肿了,这突然多出来了俩。”   “啊,嗯,买一送一么,很常见的。”   “那是我孩子,你特么的会不会说人话!”   唐玉晓咬着牙用力捏住齐子衿肋骨外的软肉一拧,疼的齐大院长眼泪汪汪的抽着冷气:“对,对,你孩子,你孩子!”   “唉,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世界什么的,想想跟做梦一样……诶,老齐,你说他们俩在那边的世界会不会出什么危险啊?”   “……不会。”   “你怎么那么确定?那世界多危险啊,你忘了小雁菱跟咱们说的啊?她亲爸爸让大卡车创碎了,压的扁扁的,铺的平平的,到处都是……”   “老婆别说了,我后脊梁骨发寒。”   “害,跟你说也是白瞎。哎呦……说实话,咱儿子我不担心,可那个懂事儿的小雁菱我是放心不下,那孩子总归是个小女孩,可你看她懂事的样子,一看就是那种小时候没人疼没人爱,过过苦日子的。这要回去了,咱家雨霁能照顾好她么?”   “有可能你说反了,是她照顾雨霁。”   齐子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眯起了眼睛。   “人是能从过去的失败当中总结到经验,并且应用于以后,不断成长的动物。所经历的磕碰,磨砺越多。面对相同情况处理的就越会得心应手。给那孩子一点信心吧。”   “老齐,我没发现你还是个大哲学家啊?”   “我也是有感而发啊,毕竟我也被自己的错误教训的不轻。”   “哟,掐你一下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没没没,没说你。”   齐子衿摸了摸鼻子。   “我是说我某个成器过头的学生的。”   ————————————————————————   “阿嚏!”   紫水仙子抽了抽鼻子,擦了擦口水。   她掐指算了算,又琢磨半天,随后拍了一下巴掌,脸色微寒。   站在紫水身旁的净水仙子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攥住了紫水的手:“大姐,你算没算出来菱儿现在的处境啊?是不是很不好?东州人是不是欺负她了?老二去了这么久就回了一封信,铁定是出事儿了对不对?”   “没有,只是我觉得某个本该死去的老混蛋突然开口骂我。”   “老混蛋?不管老混蛋的事情,先说说咱们菱儿,她现在怎么样,你算得出来么?”   “啊——看卦象,应该……呃,看不清啊。”   “你净会糊弄人!!我就说你什么时候还会算卦了,不行,我要去找菱儿去!”   净水急了眼,扭头就要往掌门殿外冲。   紫水一把将她拉住,语重心长的告诫道:“算了,菱儿自有她的分寸。”   “不行,高低我得去一趟东州看看。”   “甭去了,灵梭都被老二拿去用了。”   “我走也得走过去!”   “哎哎哎,来,师妹,你看我这儿有菱儿临走前留给你的信。”   “诶嘿!?啥!快让我看看!”   净水猛地一回头,迎来的却是掌门师姐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啪的一下。   金丹和金丹之间的战斗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结束。   紫水抱着被她扇晕过去的净水,无奈的慨叹了一声。   “东州现在可乱的很……菱儿把排场弄得太大了,大到咱们去了也帮不到什么忙,他妈的……师父那个老混蛋到底给菱儿留了个什么样的后手啊。” 第143章 作茧自缚   “嚯,好大的雾气。”   在桃源乡的薄雾之内,身形突兀出现的少女拽着昏厥过去的两个皇嗣出现在了大雾之中。   她是迄今为止这片大雾众多造访者之中来的最为突兀的一个。   莉绯女皇驻足于薄雾之中,困惑的打量着这个未曾被地脉记录过,也难以窥见其命运的奇特少女。   “异乡的来访者,你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哎呦!鬼!”   突然出现的莉绯女皇把米欣桐吓了一大跳,唯物主义世界的超能力者两眼一翻,上下打量了一下莉绯女皇的容貌,揉了揉眼睛,失声尖叫道:“还是个穿古风衣服的金毛美女,作为一个鬼你长得是不是过于好看了啊!?”   “……”   从人到鬼活了三百多年的莉绯女皇硬是给这位少女说的几近无语,半晌后才回应道:“我确实是鬼,容貌也是生前便是如此了,倒是你能无声无息的跑到这里,可见本事非凡。是谁让你来的?”   经这提醒,米欣桐这才恍然大悟,她将被她随手扔在地上的二位皇子收拾好了,皱着眉头寻摸起来,走到一处深不足半米的水潭前面停下,似是等待着着什么。   莉绯女皇熟知此处地脉,早也感觉到了异动,走过来正要问个究竟,忽然水潭下面的土壤咕噜咕噜的冒出来了一串密集的水泡泡,紧跟着小潭下的泥土突起一个鼓包,土壤皲裂、黑影顿出,两条如同大蛇一般的黑色长躯从水潭下冲了出来。   “哦?”   莉绯女皇抬起袖子,自她袖子当中甩出来了一把张开的雨伞,旋转之际提米欣桐挡住了飞溅出来的水花。而她自己则是被黑影显现时扬起的水花浇了一身,水滴透体而过,并未碰到这幻境中唯一并无实体的存在。   等到米欣桐从雨伞后头探出脑袋才发现,原来那破土而出的两道黑影并非是蛇,那鳞角分明,目光灼灼的,分明是两头长有三米余的两头黑龙。   两头龙各自叼着一个人,正是阿衍和泫溟,此时的泫溟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身上的衣服染着斑斑血迹格外瘆人。另一边的阿衍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焦黑的像是被大火烧烤过一样。   这两条黑龙在破土而出后便凝固在了那里,龙躯内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紧跟着黑色的光辉退却黯淡,两条龙都变的通体灰白,随后断裂成数块下坠,落在水面融成了一池的木灰。   莉绯女皇抬手幻化出两朵白云托住了二位圣兽,将它们缓缓放入地面。   落地后还没等莉绯女皇和米欣桐有所反应,泫溟率先睁开眼睛,她几乎不假思索的扑向了一旁的阿衍,抬手一把按住了阿衍的脖颈,将她死死地压制在地面。   “那个诗人的分身在她体内,可能会有危险。”   “诶,你的伤!”   “别管我了,先处理阿衍。”   泫溟曾经和阿衍一起造访过桃泉乡,和莉绯虽未直接接触,但也算彼此知道情况。   莉绯女皇闻言沉下脸色,走到阿衍跟前弯下腰轻轻点在了阿衍的眉头,片刻后莉绯女皇的身形消散溶解不见踪影,被泫溟压着的阿衍却睁开了眼睛。   这只脑袋不太聪明的傻鸟眼睛转了转,闷闷的说了一声:“不,这里只有她自己的灵魂。”   “嗯?”   泫溟知道这是莉绯女皇潜入了阿衍的身躯,于是也松开了手。   坐起来的阿衍拍了拍脸蛋,身后显现出莉绯女皇的身影,一阵模糊后再度变得清晰可辨,她抬头看向了米欣桐问道:“这两条黑龙上散发着熟悉的味道,看来是我的那个后人让你们来到我这儿的了?”   “她和那个诗人正在龙脉的核心处对峙,情况如何我也不知,只是……”   泫溟的目光定格在米欣桐身后的二皇子身上,她迅速撇下阿衍跑到二皇子身边,略带些焦急的确认了几遍二皇子的状况。   “当时那个诗人附身在了阿衍和她的身上,人之子,你能再……”   “她身上也不存在那个诗人的影响,看来小姑娘已经把诗人逼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莉绯皇女只是远远一瞧二皇子便明白了情况,她回首望向鸟居的方向,拍了拍手:“玄武和朱雀过来了,你不打算见见他们么?”   鸟居内的屏障随着莉绯皇女声音而消散,泫溟抱起了二皇子,犹豫的看了一眼莉绯女皇,朝着鸟居内走了过去。   米欣桐看了看龙朝星,又看了看在莉绯女皇解除附身后就傻坐在地上发懵的阿衍,在衡量之下还是抱起了龙朝星走向了鸟居。   莉绯女皇摇了摇头,单手拎起阿衍的脖颈走到鸟居跟前,随手将阿衍丢进了鸟居之内后便抱着肩膀依靠着鸟居的柱子,眺望着结界之内的情况。   结界内的白狐狸有苏蝉见到几人各自不同的狼狈相也是吓了一跳,刚才的她已经听到了外头正说着杭雁菱和诗人的事情,脸上浮现了着急的神色。   “那傻孩子!吾辈不是劝了她赶快跑,怎么还真的跟那有娘生没娘教的脑瘫卯上了,这**的不是自讨苦吃吗!?”   一连串的粗口给米欣桐吓得缩了一下脖子,饶是她反应再迟钝也该意识到这几个人讨论的中心,正是让自己将皇子带到此处的杭雁菱,而杭雁菱如今面对的敌人,也是个非常棘手的存在。   她迅速的将杭雁菱让自己把两位皇子带来这里的事情告诉了在场看起来对杭雁菱最在乎的有苏蝉。   而这位粗口白毛狐尾萝莉听完了后狐狸尾巴都炸了起来。   “还真的领着那个诗人去龙脉的核心了啊!?这不是妥妥的引狼入室,把黄鼠狼带进母鸡窝,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不知道,她可能是希望跟那个诗人……单挑?”   “哎呦,单挑什么单挑,再厉害的老猎人也没办法用弓箭射杀墙上的影子啊。”   有苏蝉急的直跺脚,看着站在鸟居外头的莉绯女皇,也顾不上多年的情分,弯下腰脱了鞋子朝着门外的莉绯女皇砸了过去:“都怪汝!莉莉!非要去祸害人家小姑娘,汝就气死吾辈算了!”   莉绯女皇稳稳地接住了有苏蝉抛过来的鞋子,这是她在这片大雾之中为数不多能够真实接触到的存在。   捏了捏有苏蝉的鞋子,莉绯女皇无奈的笑了一下:“不如你先把这结界的封闭打开,让我进去先把这鞋子还给你如何?”   “进来吧!这次门没锁。”   有苏蝉没好气的嚷了一声。   莉绯女皇微微整了一下眼睛,她伸手试探了一下鸟居柱子之间的空间,在并未感知到任何阻碍后,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鸟居。   米欣桐虽然并不认识这两位,但看这俩人的神态和交流,聪明的小脑瓜子一转,当即就明白了这俩人的关系。   好家伙,老夫老妻了。   第一次被允许进入鸟居领域的莉绯女皇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有苏蝉跟前捧着鞋,低声说道:“你应当是知道的,最后一次见到那小丫头,我并未劝诱她去杀死诗人,反倒是被她说教了一顿。”   “吾辈才他妈不知道呢!”   有苏蝉气的抬起没穿鞋的脚丫往前踹了一脚,莉绯女皇躲闪了一下,顺势俯下了身子,将鞋子给有苏蝉套在了脚上。   “若是你愿意听我往下说,我便留在这里。若是你嫌我惹你厌弃,我便离开这里。”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磨磨唧唧的了,吾的莉莉哟,想想怎么把那个傻孩子救出来吧。”   杭雁菱在离开迷雾前的最后一番话的确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莉绯女皇和有苏蝉的相处,如今得以再次见到挚友的莉绯女皇脸上浮现了微笑,她得到有苏蝉的应允后走到了有苏蝉的身边,抬头看向幻境内的几位访客。   “两位圣兽,两个龙裔,还有一位能够万里之遥将她们运往这里的少女。若在平时,我只会觉得那善良的小姑娘是为了尽可能的摆脱累赘,将这几位带来这里,寻求我们的庇护。”   莉绯女皇说着,闭上了象征着东州龙血的暗金瞳,睁开了那只遗传自母亲身上的,西州圣女特有的白银色眸子。   “但是在最后的离别前,她的目光所展现的决心,是一个善良之人要将某人彻底置于死地的觉悟。因而她这次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是单纯的割舍累赘,她在……求援么?”   看着仍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位皇子,莉绯女皇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肩头。   而作为陪伴莉绯女皇最久的有苏蝉,她很快明白了莉绯女皇目光所向的含义。   两个昏迷不醒的人,自我意识陷入昏迷,正是附身于其上的最佳机会。   而这两人还散发着龙裔的味道。   “喂——螣蛇大人,这两个人当中……不会有下一代皇帝的人选吧?”   有苏蝉向着泫溟发问,并在得到泫溟肯定的答复后,默然的抬头看向了身边的莉绯女皇。   莉绯女皇知道有苏蝉的抵触,她轻轻一笑,闭上眼。   “放心吧,她并不是请我们二人出山,作为武力去协助她的。正如你所说,老练的猎人也射不死墙上的影子……但正因为猎人足够老练,他才不会做射杀影子的愚行。”   “吾辈当然晓得,不然她也不会将螣蛇大人和朱雀大人送来了。”   有苏蝉撇了撇嘴:“汝若是附着在了那个皇嗣人选的身上,青龙之位便又被凑齐,汝和其他两位大人凑齐了四圣之三,可以轻易的逆转地脉,将陷入龙脉之中的那孩子给救出来,并且将游吟诗人放逐出去。”   “不,那孩子所图的也并非是这件事。我不是说了么,她已经下决心置那诗人于死地了,她是不会满足于放逐的。”   莉绯女皇摸索着指甲,眯起了眼睛。   “想想那个诗人的性格吧,她和那孩子在龙脉之处发生交战,必然是附着在了某个人的身上。如今皇嗣的人选都在此地,那么诗人多半附身的便是当今的皇帝。那个一直琢磨着将我从地脉彻底放逐的不肖后代——我对他而言是个威胁,同时我也狠那诗人入骨。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那皇帝和那诗人达成协议也不足为奇。”   “汝这么说可就让吾有些害怕了,那家伙若是附着了皇帝,还挨着龙脉,小姑娘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应当已经彻底死掉了才对。”   “可现实是她不光活着,还动用自己的力量将四圣之二送到了我们这边。而且明明是树木的根须,为何会幻化成龙的形状,这代表着什么呢?”   莉绯女皇笑着睁开了眼睛。   “这代表着,获得龙脉之力的人是她才对。”   “胡扯,那小姑娘虽然是青龙的后人,但不可能抢的过那个诗人的!那家伙偷鸡摸狗在行的很,灵魂的质量上小姑娘也不可能……”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泫溟突然插了话:“如果是她的话,可以。”   “什么?螣蛇大人,汝刚刚说……”   “如果是她和那诗人在地脉之周作战,最先能调用龙脉,获胜的必然是她。”   泫溟的回答极为笃定。   有苏蝉陷入困惑,抓着脑袋上的白毛喃喃自语:“不对,那只有可能她是……但,怎么会……”   莉绯皇女则是点了点头:“不,玄武大人,即便她能赢,她也不会赢下的——正常战斗获胜的结果只有一个,她赢了,那诗人遁走。那孩子不可能如此放过那个诗人……所以如今的战斗应当是输赢不分,那孩子有足够的余力自保,同时也牵制了诗人,同时向我们发起了邀请。”   可她到底用什么方法困住了诗人呢?   这是如今莉绯女皇没有彻底想明白的问题。   “那孩子到底向我们所求何物呢——”   两位龙裔的作用,应当是让自己和有苏蝉附身的。   自己附身在皇嗣身上,虽能获得操控龙脉的权限,但不可能抢得过那个诗人,按照玄武所说,抢夺龙脉这种事交给她自己就足够了。   两位圣兽的作用,应当是用来重新分配地脉的……   但是即便是压缩了龙脉的力量,将全部东州的地脉之力分配给有苏蝉,这样也不可能杀死那个诗人。   所以他要做的也不会是分配地脉。   啊……   哦……   莫非,她真正所需要的是……   “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   喊出莉绯女皇下一段心声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杭雁菱的声音。   是此时正应当和诗人在交战的小姑娘的声音。   不对……   哦……   是另一个啊。   莉绯女皇笑了笑,对着不请自来的客人表示了欢迎:“今天的桃泉乡可真是热闹。”   “是啊。”   恶劣的笑容,证明了虽是同样的容貌,但眼前说话的小姑娘是内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杭雁菱。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子,脖子上还残有着紫金木硬生生勒出来的红印子。   “我估摸着那家伙一定会想办法向你们求助,所以就找过来了。”   米欣桐见到这突然从大雾外走进来的少女,惊喜的喊到:“小菱,你回来了?!”   可对方只是用嬉皮笑脸的表情回应道:“我是回来了,可惜,凛夜并没有回来哦。”   “诶?可凛夜不就是你假扮的……”   “呵呵呵,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恶女,而救人如麻的凛夜,只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掉了吧。”   恶女咧开嘴巴:“不过若要说猜那凛夜想搞什么鬼,天底下最专家的人可就莫过于我了——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归根结底还是拜我二师姐所赐。身为曾经杀死过一次诗人的她很快就搞懂了我的好哥……我的好姐妹现在在做什么。”   “说说吧。”   莉绯女皇笑着示意恶女说下去。   恶女耸了一下肩膀:“能不能杀死一个不死不灭的灵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那需要依托信仰而存在的力量消散了,某个存在就会完整的彻底‘消失’——神之子的存在原理也是如此。神明的子嗣需要信仰,需要香火供奉,需要人民的追随。倘若所有人都遗忘,亦或是背叛自己的信仰,神之子那样的存在也会被消灭。”   “呵呵,然后呢?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第一个办法,某人将自己的全部存在从地脉记录中抹除,藉由相连产生的破坏性一起抹除掉另一个人的存在,让世上所有人都将他们遗忘,当然这一点需要长时间操控地脉的经验和牺牲,听上去可真像是那个家伙最爱选择的舍生取义。”   “那么第二个呢?”   杭雁菱并未回应,大雾之外,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她踏入大雾,声音低沉。   “第二个办法便是像之前历史上曾经下落不明的那几个神之子一样,让信奉她的存在全部消失。”   她接着杭雁菱没能说完的话说了下去:“吟游诗人依靠着诗篇流传百世,用这种方式维系着自己的存在。因而想要彻底杀死‘吟游诗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断绝诗歌这种口耳相传的东西需要很久很久。”   “所以,需要让那个神之子不再是‘吟游诗人’这个身份才行。”   “比如说,让她获得青龙的力量。”   “比如说,为她设计好一出戏。”   “比如说,让她自愿去扮演戏目当中的青龙……在诗人的塑造的历史里,那个背弃同伴,依靠着卑劣的方法活下来,千百年背负着背叛者骂名的,自私自利的青龙。”   “青龙降世临凡,带来的却并非恩惠。”   “他屠杀着自己的子民,他对后世并不满意,自私自利,背叛同胞的龙希望重新清洗整个国家。”   “再之后,便是由如今已经能够自食其力的龙裔,以及当初被青龙背叛过的圣兽们站出来,联手将青龙讨伐。”   言秋雨深吸一口气。   “如今的东州皇都内,一头青龙正在制造着大量的杀戮,当东州皇都的第一缕鲜血渗入地下,绕过了紫金木不死之力的阻隔,真正的死亡淌入地脉时,我所明悟的事情。”   “一切就像是当初的宗教之争一样……她藉由着吟游诗人千年的创作,即兴发挥了同样的剧本。”   “只不过这次要被讨伐的不再是圣人和无辜者伪装成的恶灵,而是一个作茧自缚,弄巧成拙,被自己亲手塑造出来的谎言和故事所毁灭的小丑。”   莉绯女皇闻言,歪头轻轻点着自己的脸:   “这个计划存在一个致命的漏洞,那便是真正的青龙若是因此复活,对世人宣示真相,那诗人还会再度被挤出青龙的身份——”   说罢,她自己轻轻笑了一下,看向了泫溟:“可这个漏洞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生了,青龙大抵很乐意将自己并不干净的虚名让渡给这位诗人。”   有苏蝉听完了整个计划,瞠目结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莉绯女皇弯下腰来,牵住了有苏蝉的手。   “那么,诗人获得青龙的身躯,你我作为龙裔暂时活动——这似乎是时隔三百年后久违的一场公平对决。朕的挚友, 朕的家人,朕的爱人,美丽万端、不可方物的白狐啊,可否陪我走完这段黄泉之路的最后一程?”   “莉莉……”   “将朕这最后一战的帅气身姿记录下来,以后告诉那个莱莱紫,她的父亲并不是被宿命和谎言玩弄致死的可怜人。让她尽且为自己是莉绯女皇和有苏蝉的子嗣而感到骄傲。”   “……这样啊。”   白狐笑了一声,她回头看了一眼长眠不醒的莱莱紫,又歪头看向莉绯皇女。   “谨遵圣命,嚣张的小鬼,吾辈的爱人。” 第144章 奉还   时隔多日,东州又一次乱了。   接踵而至的不幸,宗教之争,妖化病,再算上今天的祸患,东州今年不知道是冲撞了那位天星,犯了什么太岁。   皇都的城墙已经被参天巨树所侵蚀,破败凋敝。   鲜血流淌在大帝上,密密麻麻的宛若蜘蛛织出的罗网。   在血泊的中央,璀璨的金龙已然改换了模样。   原本屹立在皇宫广场上的那颗如同擎天脊梁一般的紫金木被巨龙硬生生的拗断,因冒犯了龙脉的绝对掌权者,那棵紫金木被连根拔起,被龙炎烧灼成了碎碳残渣。   那个让人烦闷的巨树虽然已经被破坏,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已经完全将其消灭。   鬼哭木是连神明都为之困扰的污秽之物,潜藏在地脉之中,依靠着吞吃死人的尸体来滋养自身,是和生者所对立的存在,简直堪称苍蝇一般的恶心。   因而,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一直在寻找着女人的踪迹。   诗人并不想要彻底的杀死母亲最得意的创造,她只是想彻底的打败它,让它永远缄默,让它成为世人的笑柄。   她到底躲藏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又会发动下一次攻击呢?   不断追寻着敌人身影的金色巨龙并未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在彻底拧断巨树,让其轰然倒塌之际,那阴森的黑雾已经扩散到了龙的身上。   如今的巨龙已经没有了当初金光璀璨,如神明降世一般的圣洁模样。   它的鳞片变得乌黑而浑浊,像是滚入了淤泥里的黄金,在鳞片的夹缝当中,一颗颗让人头皮发麻的赤红色眼珠冒了出来,此时的她像极了刚才屹立在此处的紫金巨树,周身生满了赤红色的眼睛,萦绕着漆黑的薄雾,散发森森出死气。   当然,即便是它在血泊当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目之所及的身姿依旧会是金光璀璨的模样。   黑色的迷雾正在制造着一场小小的幻境。   和蜃龙能将周遭一切拉入轮回幻梦的白雾不同,紫金树妖的阴黑之雾仅仅只能欺骗诗人一个人的感官。   这是拙劣的模仿,却也是恰到好处的应用。   未曾发现自己身形变化的金色巨龙总能隐隐感觉到那个棘手的女人就藏身于如今正在彼此攻伐的人类和藤鬼当中,她仿佛看到在人群里,那个女人在得意洋洋的冲着自己露出微笑。   傲慢的龙将尾巴砸向了女人,连带着周围的藤鬼和士兵一同拍烂成泥巴。   可不久之后同样的笑声又会在耳边响起,就仿佛所有的藤鬼都是那女人的分身,从紫金巨树当中脱身的她融入了眼前千千万万个藤鬼之中一样。   不过这不要紧。   蝼蚁的性命,神之子并不在乎。   藤鬼也好,人类也罢,青龙的子民也好,青龙的分身也罢,他们要为自己的祖龙所舍弃的力量买单,一次次大范围无差别攻击砸向了人类和藤鬼。   巨龙追杀着自称已经掌控了局势的女人,发誓会撕烂她的嘴,砸断她的手,让她永远也无法说出那般放肆的言语。   神之子进行着痛快的屠杀,痛快的报复。   可在东州百姓眼中,一切便是可怕的梦魇。   因为紫金木早早地将皇宫封上,除了那些上朝的臣子,没人见到过皇宫里的那棵邪恶的紫金巨树。   他们所见到的,只有在那紫金木被士兵砍伐掉之后,从里面冒出来的邪恶巨龙。   那头生满了血红色眼睛,密密麻麻的让人作呕的污浊之龙正在拧着身体,大肆制造杀戮。   自然而然的,除了已经变成藤鬼,失去思考能力的朝臣之外,目前绝大多数的人都把这头黑龙当成了一切破坏的罪魁祸首。   “怎么会这样!”   “救命,救命!”   “好恶心,那是什么怪物啊!”   “陛下哪里去了,救命啊,陛下!!!”   即便杭雁菱所做的手脚只是让那头龙看起来丑陋了些许,仅仅只是用障眼法改变了它的容貌。   除此之外即没干涉诗人的思想,也没控制群众的信仰,可这些生在东州,长于龙朝的东洲子民却对先祖的模样产生了质疑和恐惧。   龙亘古以来便是东州皇室最为推崇的图腾符号,如今亲眼得见,谁能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这是信仰崩塌的开端。   东州毫**为的平民百姓尚且能够质疑这头黑龙的真假,可修为越是高,越是依靠着龙脉汲取力量修炼自己的东洲修士,便越能分辨得出那头滥杀无辜的巨龙正是和龙脉系出同源。   结合许多日之前的黑白狐之战,那头邪恶的黑狐狸也同样有着赤红色的眼睛,这头龙的身份也便不言而喻。   可这些修士们,甚至包括拥有诸多高阶修士的道派在内,面对着这头巨龙都只能选择默默观望。   东州能做出的反应甚至不如当日讨伐有苏蝉的怨灵。   毕竟在这东州,谁又敢对龙下手呢?   战局变得一度诡异,士兵们尽职尽责的讨伐那些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藤鬼,无人胆敢招惹的黑龙却在大肆制造着杀戮。   此消彼长,士兵们总会有被消耗完的一天。   随着藤鬼的数量愈发的减少,“要不要对青龙动手”成了压在每个实力者心中的议题。   要打么?   怎么打?   打得过么?   东洲之主的龙武义不见踪影,几个金丹期的将军也都和其他臣子一样,消失在了紫金木之后的世界里。   如今只是道派还有些许放的上台面的强者,可一向对皇室顺从的他们又不可能对青龙本尊动手。   那可是跟活着的龙脉作对,宛若用一瓢水来阻拦决堤的猛洪。   局势开始变得微妙,宛若流畅的乐曲忽而陷入了僵滞的片段。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周围似乎都变得雾蒙蒙的。   目睹着惨剧却无能为力的幸存者们揉了揉眼睛,却也只能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难辨。   “起雾了?”   如今惨剧正烈,这要是再起雾气岂不是雪上加霜。   黑龙扭曲的身姿在夜晚的雾气当中变得更加狰狞恐怖,一只只掩在鳞片下的血红眼珠子就好像在紧盯着每一个人的性命。   愈演愈烈的绝望之下,有些人开始低声哭喊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圣人。”   “圣人,救救我们吧。”   面对着自古以来所信仰着的图腾散发恶意,百姓们情不自禁的对着那曾经拯救过东州上万生灵的圣人发出恳求,信仰也发生了转移。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圣狐凛夜是最早被“青龙”咬碎了身躯的第一个牺牲者。   千呼万唤,终于有人听到了回应。   “别口口声声求着别人了,圣人能护得了你们一时,还能护的了你们一世不成?”   那是圣人的声音。   虽然显得有些稚嫩,但祈愿终于有了回应。   那声音来自大雾之中,找不到来源处,可百姓们心里头安定了许多。   她来了,那就没问题了。   这份安心感正是信徒们最需要的东西,古往今来,求神拜佛所图的并不是企许下的荒唐愿望能够实现,而仅仅是希望这超脱了理解的存在能够为自己带来安心感。   这是信仰交易最初的形态。   所有人都听到了圣人的回应,这片大雾当中,圣人与他们同在。   太多人选择性的遗忘掉了在这早就没人死去的东州,本就不应有如此血流成河,尸骸遍地的光景。   随着大雾的深深弥漫,漆黑的血眼恶龙也察觉到了异样入侵者的涌入。   大雾和藤鬼在她眼里全部都是小儿科的买卖,诗人猜到了那个杭雁菱定然请来了帮手,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大的雾气也不过是她轻轻一口气便能吹散的虚招。   “杀了这么多人,你可算感觉到心疼了?”   半讥讽的,诗人对着大雾内喊道。   杭雁菱并未回应诗人的质问,这份躲闪让诗人多添了几分勇气,正当她斟酌着言辞考虑如何用华丽的辞藻讥讽杭雁菱的怯懦时,夜晚的天边却亮了起来。   从南方。   一轮太阳升起了。   “不,不对。”   若是仔细观瞧便能看的出,那初生的并非是刚刚落于西山的太阳,而是一团巨大的火球。   清脆嘹亮的神鸟发出鸣叫,燃烧着的火球略过天空的上方,随着翅膀的挥动,一片片赤红色的羽毛从天空之中飘落。   “是这个蠢货啊。”   诗人自然认得出,这火鸟便是刚刚被杭雁菱带走的朱雀。   可她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荒唐的令人发笑。   将好不容易救下的累赘重新派返战场,这是愚蠢之中的愚蠢。   她难道还指望这个傻鸟做到些什么吗?   随着火球的逼近,燃烧的羽毛从空中飘落,一只羽毛仿佛有火焰流转,头上三根金翎,赤瞳彩尾的火鸟落在了巨龙的面前,提振翅膀拍打出汹汹的罡风,发出了一声唳鸣。   “蠢蛋。”   青龙不屑的骂了一句,可眼前这只朱雀不知为何体型比以往大了不少,振翅挥出的罡风让青龙也不想直接面对,只见青龙腾空而起,在天空之中盘旋着身躯,躲开了这阵迅猛的风压。   扩散开来的飓风撕扯着白色的大雾,将在夜晚中刚刚升起的雾气直接吹散。   周围的一切显露出原本的容貌,罡风吹过地上厮杀着,不知疲倦的藤鬼们时,喧嚷的藤鬼忽然停止了动作。   不在攻击生者,动作更加迟缓,颤抖的频率增大。   最终,没能禁得住风的植物被摧毁,一根根藤须被撕扯掰断。   有的藤鬼就地化作了灰烬。   有的藤鬼断裂开表皮,露出了其中被寄生着的人类。   神鸟朱雀置身于藤鬼泛滥的核心,在驱赶了青龙之后,独自屹立在曾经那颗紫金巨树的残骸上。   大量的阴灵气在罡风消散后升腾了起来,那是紫金木崩毁的标志。   作为跟紫金木互食共生的朱雀,这些被击碎的紫金木化作了养分被它汲入了体内,和杭雁菱当初为了激发她意识所不小心释放的过量紫金木不同。   被摧毁的藤鬼身上掉落的紫金木藤须,地上散落着的紫金巨树碎片,这一切宛若已经烹饪好,温度刚刚适宜入口的美食。朱雀毫不犹豫的饱餐着可口的佳肴,被淡忘远去的力量也在一点点的恢复。   从朱雀的后背上跳下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正也是被杭雁菱之前转移走的龙朝露和龙朝星。   将人质送回战场。   那个家伙终于是疯了么?   “青龙”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朱雀并未理睬天空之中的冒牌货,随着力量的恢复,朱雀再度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朝着与青龙所处的天空相反的方向飞了回去。   地上只留下了两个少女,这任人宰割的状态让“青龙”着实难以自禁。   那女人是走投无路了?还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表示委曲求全?   “青龙”甚至没兴趣搭理这两个人质,反而是居高临下的高吼道:“事已至此,要是认输了就乖乖出来吧,那蠢鸟烧掉了你所有的兵卒,简直比我下手还要利落。如今东州已经是血流漂橹,你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多少人死去才肯现身?”   “他们可都是因为你的冷漠,你的愚蠢而死去的。”   “你这济世救人,慈悲懦弱的东西,怎么可能忍心的眼睁睁看着子嗣们死伤殆尽?”   “昏招百出,穷途末路,自相矛盾,令人发笑。”   诗人得意洋洋的宣布着自己的胜利。   占据上风的痛快让她把被杭雁菱阴阳怪气所积攒的怒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可几番“好言相劝”,那杭雁菱还是没有现身,反倒是一直被她小心呵护着的那位五皇子龙朝星开了口。   渺小的蝼蚁对着高天上的神之子笑着问道:“许久不见,汝这样子还真是滑稽啊,狈。”   这并非是龙朝星该有的口吻。   熟悉的措辞腔调让青龙猛地垂下了头颅。   “你是……有苏蝉?”   “然也。”   “不过是放弃了自身责任,早该消亡在历史长河中的失败品,如何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不会吧,难不成那个女人还指望着依靠你来翻盘?”   “非也。”   “龙朝星”轻轻拢了一下头发,脸上微微的笑着:“汝到现在,分明一环一环的被套的动弹不得却还在这里自鸣得意。当真让吾辈开了眼见,毕竟吾辈可不是什么那姑娘的救命稻草。”   附着在龙裔身上,前·神之子抬头看着同类,讥讽的说道:   “舞台上最悲惨的演员,这个称号是时候还给汝咯。” 第145章 死亡赛跑   “就凭着你们么?”   巨龙嗤笑,即便重新拥有了肉身,这两个上一代作品的完成角色又能够做得到什么?   一个失去了神之子的资格,丧失了大部分的力量。   一个只不过是残余的等待超度的执念,是凡人卑劣所在的具现化。   “你们的故事已经完结了,死人就应该乖乖退场。”   傲慢的回应伴随着随之到来的攻击,巨龙简简单单的将尾巴砸向了地面——哦,当然的,这两个人即便是再怎么残缺不全,也不可能死在这种单纯的尾巴打击之下。   这次的攻击只不过是让她们的自以为是暂且休止,真正要做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起落岩潮生——”   平淡的声音,伴随着大地隆隆的轰鸣,对于这两位故事的主角,主持剧本的诗人不吝于为他们献上一场足够有排场的葬礼,   大地龟裂,峰峦凸起,埋藏在土地之间的紫金木根系因为土壤的隆起一根根绷断,从泥土当中刺出了刀锋般锐利的岩锋,起起落落,如同在泥土的潮水中择人而食的鲨鱼。   “这些砖可都是很贵的啊。”   一声叹息,少女的身影在岩峰之间辗转腾挪。   东洲的“二皇子”抱起了“五皇子”,在这场大规模的崩落之间不停地折跳,岩石锐利的锋芒将地面上残留的东洲人尸身或切或碾,残忍而血腥。   诗人还是不死心,她还是不相信那个杭雁菱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死在这里,她一定会因为救人而出现的。   这并非是诗人的自信,而是已经写进“命运”之中的事情。   杭雁菱这个存在必然会为了拯救东洲人承受莫大的痛苦,忍受莫大的绝望和折磨,她会亲眼目睹着诸多生命的陨落,她所拥有的力量必然无法应对如此诸多的死亡。   她应该很着急的,擒贼先擒王,她应该在暗处观察着自己。   哪里,在哪里?   诗人的目光依然在四下搜寻,真的太古怪了,自己此时已经拥有了龙脉的力量,照理来说自己应当已经和龙武义一样对发生在东洲的一切了若指掌了才对啊。   为什么感知不到那个存在——   不,不对,有了!   诗人惊喜的转过头去,对于莉绯和有苏蝉这两个已经过气的角色没了兴趣,她满怀喜悦的储藏好了应对杭雁菱袭击的招式。   就在这一刻四分五裂吧。   在确认杭雁菱的位置后,诗人张开巨龙的嘴巴,嘴巴之中光晕吞吐,表面上的目标是针对这在岩浪当中不断跳跃折转的“二皇子”,在光波完成的瞬间,巨龙猛的拧过头来,轰隆一声。   一道粗硕的光束贯穿了朝着自己迅速接近的“杭雁菱”,她的身躯完全淹没在了光芒之中,同时穿过她的光束也没入了宫殿之中,将金瓦彩砖击碎,随着轰隆轰隆的噪音。   宫殿倒塌,尘土飞扬。   诗人得意的眯起眼睛,她也知道杭雁菱同样不会死在这种程度的攻势下面,但是让她吃瘪已经很痛快了不是么?   “你好像真的很看不起我们啊。”   女子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后脑勺传来了灼热的刺痛感,巨龙的首级趔趄了一下,它转过头来看着身后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二皇子”。   “试图用来自西洲的力量攻击我,很聪明,也很愚蠢,我出身于西洲,你虽未圣女的子嗣,但从母亲那里习得的一点点神圣术在我眼中不过是家家酒般幼稚。”   融融的白光在天空之中宛若升起另一轮新生的太阳,巨龙正要报以回击,十四道深红色的鸟居却从天而降,压在了巨龙的身体上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笼笼封咒】吾辈的法术,汝还是第一次见到吧。”   “五皇子”抬起手来,九条尾巴的虚影在身后摇曳。   随着狐狸所附身之人的十指攥紧,鸟居迅速膨胀,沉重,十四道鸟居宛若十四重枷锁,让巨龙不得不被迫迎接莉绯女皇所凝结的神圣术。   “【圣赦】!”   凝结了半天的攻击不过是一抔凝于“二皇子”掌心的纯白之水,随着二皇子打开掌心,纯净白皙的液体自上而下的滴落。   这种攻击并不凌厉,也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圣赦下达,为彷徨于世的生者洗礼,不论有罪者、无罪者、罪人、信徒,皆归于虚无。   所谓神圣术是西洲特有的偏向概念化的攻击,将规模盛大的【洗礼】予以最简单的提炼和结晶,这扑纯净的白水能够洗却人心中的执念,也能驱散目标所持有的,会对施术者不利的力量。   即便是诗人,在这水马上要滴落在身上时也加大了挣扎的力度。   随着白色的水滴落在巨龙的身上,白色的硝烟从它被滴落的那处额头鳞片上冒了起来,虽说贵为神之子的诗人不至于就这样真的被抹除了龙脉的力量,但是那抔纯白之水中蕴含着的没有正规神圣术的慈悲和悯人,只有莉绯女皇长达三百年绵绵不绝的阴冷和憎恨。   “把好好的神赐篡改为怨妇牢骚,若是西洲的教皇知道了还有你这样忤逆的存在,怕是要派遣圣教军不远**的来惩罚你了。”   巨龙不忘嘲讽,可是狐狸布置下来的结界实在是有点麻烦,挣脱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开,只能强行让身子下面的泥土裂开,以一个不太光彩的钻地龙的姿势从鸟居的缝隙当中蹿出来。   这一蹿不要紧,地面的裂痕变得更大,本来就已经破坏了一部分的皇宫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诗人意识到了自己若是想要安心解决杭雁菱,首先就要干掉这两个来招自己算账的残次品,索性也就不再留手,直接操控着地脉的力量展开攻势。   简单的选择题。   有苏蝉虽已放弃权柄,但也曾为神之子,其并不精擅于伤人之术,所能施展的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干扰。   莉绯女皇虽怨气滔天,但终究只不过是个怨灵,哪怕暂时拥有了肉身也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摧之即破。手中的神圣术并不纯熟,但对如今刚刚掌控龙脉力量的自己还勉强算是个威胁。   二者权衡,对人类从来就没看得起过的诗人催动身躯猛地发力,撞向了有苏蝉。   果然如她所料,对自己威胁更大的莉绯因有苏蝉受到攻击而方寸大乱,急忙忙的朝着这边赶来,而殊不知自己的真正目标正是这脆弱渺小的人类之躯。   “愚蠢,过了三百年,你们的命运依旧是同样的悲惨。”   巨大的金龙猛地转过头来,咬住了莉绯女皇的身躯。   可惜,诗人还是有些低估了莉绯女皇。   嘴巴里传来的剧痛让诗人忍不住张开嘴巴,莉绯女皇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接着那股神圣术的力量从诗人的嘴巴里逃脱了出来。   嘶——真该死。   如果自己还是曾经的身躯,面对自己所掌管的西州地界的手段自然毫不在乎。   可如今自己是龙脉之身,往日里完全不当一回事儿的神圣术此刻比想象中还要棘手太多。   加上反应过来的有苏蝉再次释放了干扰手段。   好烦啊。   我还要留下力量对付昊苍那家伙。   你们这两个过气演员能不能乖乖退场啊。   多动用一点力量在你们身上我都会觉得浪费。   明明无法战胜,无法复仇,无法团聚,无法重逢,明明眼下的彼此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切结束后终究会尘归尘、土归土,短命种为什么总是这么不知天命啊!?   恼怒的青龙不再留手,它这一次认真地催动的龙脉的力量追击莉绯。   地脉之主拥有着对东洲万物的绝对号令,包括空气的流通,大地的震动,云彩的流转,一切的一切都会发展向【对诗人最有利】的方面。   就好像此时的莉绯女皇根本无从逃脱,她“运气很不好”的被一阵风吹过,沙尘迷住了她的眼睛。   有苏蝉“运气很不好”的手指头被小小的石子撞击了一下,打断了精密的施法。   而就在诗人马上要得手时,她忽然猛地刹住了身体。   一时之间,纷乱的交战进入了暂停的状态。   因为释放了原本用来对付杭雁菱的那部分力量,运气变好了的诗人在冲刺的过程当中,“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人的脸。   真的是很稀松平常的,不自觉的瞥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张人类的面庞。   那不是杭雁菱的脸,是一个男人的,那男人穿着盔甲,士兵模样的打扮,在惨叫着逃命。   对,这张脸自己本来不应该有印象的,只不过刚好偶然间因为这个士兵脑门上长了一个很有趣的媒婆痣而略有印象而已。   上一次看到这张脸,是两刻钟之前,他被杭雁菱的藤鬼砍死的时候。   对,他应该已经死了,自己还惋惜过这张有趣的脸。   然后呢?   他为什么活了?   是那人的双胞胎兄弟?   不,不是这样的,是本人没错。   死而复生,被救活了。   这人是杭雁菱杀害的,为什么还活着?   是鬼哭木所为?   不,那不可能,天方夜谭,紫金木自己一直在慎重监视着,一旦它开始活动,自己立刻就能知道杭雁菱的位置。   可为什么死人复活了?   抱着这样的困惑,诗人停止了供给,她的目光在下方扫过。   运气很好的,她又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死而复生的人不止一个。   自己猜的没错,杭雁菱不可能放任这些人去死。   可这不值得高兴,因为自己规定的命运里,杭雁菱的力量并不足以拯救无可救药的东洲人。命运未曾实现不说,就连杭雁菱的手段都没有察觉到。   问题出在哪儿了?   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诗人冷静了下来,可莉绯和有苏蝉的攻击不会停歇。   纯白圣光的袭击,远东之地的咒缚。   这俩人该死的默契让急于思考杭雁菱行为逻辑的诗人大为苦恼。   她不再和这两个人纠缠,而是非常干脆的直接再次甩起了尾巴,砸向了那几个死而复生的人,可这攻击也被阻挡。   天地间忽然生起了古怪的雾气,遮挡了民众的身影。   掌握着龙脉的诗人看不穿雾气之内的光景。   就好像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皇宫起雾,拥有龙脉的龙武义却没能查明袭击者一样。   忽然之间,运气很好的。   诗人猛地抬头看向了莉绯女皇。   诗人意识到女皇行为当中不合逻辑之处。   那个被自己玩弄在掌中的女皇应当是非常憎恨自己的怨灵,刚刚为了袭击人类,诗人不小心露出了个破绽。   莉绯女皇应当会趁着刚才的破绽偷袭才对,可她却选择了和有苏蝉一起保护刚刚差点被杀掉的那个人类。   这只能说明莉绯女皇还留有理智。   那她们俩来找自己的理由真的是复仇么?   棘手。   诗人心中诞生了不妙的预感。   就像是扯开了一个线头,发现了隐藏在毛绒娃娃里面的刀片一样。   自己虽然很喜欢复仇的戏码,但如果这两个人恬不知耻的不顾复仇的浪漫,并不是为了杀死自己才和自己战斗,而是为了别的什么呢?   比如说拖延时间?帮助杭雁菱拖延么?   刚刚自己感知到杭雁菱发动过一次偷袭,但想想真的很不合理啊。   鬼哭木的力量更强,杭雁菱如果想要发动袭击,也应该是让树藤来做才对。   那种毫无意义的近身攻击是怎么回事?   ……   是为了让我认为杭雁菱就在附近,掉以轻心,从而察觉不到杭雁菱在救人?   不对,不对。   救人的不是杭雁菱。   谁在救人?   杭雁菱在干什么?   急躁的情绪从心底源源不断的冒出,巨龙奋力嘶吼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驱散了看不穿的迷雾,露出了隐藏在迷雾之后的一切。   刚刚诗人忙于战斗。   什么时候,周围聚集了这么多的凡人?   什么时候,这些凡人胆敢对着自己的祖先举起刀枪武器?   什么时候,这些凡人的身边拥有了能够给予他们信心的力量?   人数,大概有个一万左右吧,并不完全是军队中的军人,有不少人还拿着农具,荒唐可笑。   天空中盘旋着一只羽毛燃烧着的火鸟,额头上的三根金翎随风摇曳。   是朱雀……不,不对。   “熠凰,是你!”   诗人厉声喊出了“朱雀”被虚假的历史抹除的真名。   而当她能够顺利的喊出这个名字之时,也宣告了朱雀已经寻回了昔日的记忆和力量。   不死不灭,生生不息的火鸟……   一定是她!   是她救了那些凡人。   她为什么会找回记忆……   原来如此,是刚刚她跑过来吞吃的那些鬼哭木的碎片么?   杭雁菱一定也聊到了这一点,但是,她在哪里,在哪里?   ——————————————————————————————   【比起寻找杭雁菱的下落,青龙认为再次杀死眼前的人类,逼迫杭雁菱主动现身更加重要】   【周遭的敌人都不够威胁到青龙的性命,这是她察觉不到危险逼近的原因。】   【那些敌人并不按照浪漫的剧本进行堂堂正正的对决,那种且战且退的周旋让青龙感到不耐。】   【于是,青龙发动了袭击,对着寻回记忆的朱雀,对着人类,对着整个东洲。】   紫色的羽毛笔在纸上刷刷点点。   曾经在三皇子面前同样自称为‘西洲的吟游诗人’的某人在书写着接下来的故事。   【从她追逐着朱雀踏出皇宫,将丑陋的身姿展现给更多人目睹的那一刻起。】   【为她的毁灭所埋藏的伏笔,将会一一揭晓。】 第146章 复演   漆黑的巨龙在空中游弋,如同灾厄降临一般追逐着不死的火鸟。   火鸟的真名为熠凰,不同于朱雀这个以星宿为意象赋予的名字,“凤凰”切切实实的曾经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吞吐火焰,生生不息,将旺盛的生命力分享给他人,犹如她的兄长昊苍那般好生恶死。   只让人惋惜的是熠凰恢复记忆后第一眼所见到的,便是他人扮做了曾经兄长的模样,大肆制造着杀戮。   此时青龙似乎将杀死熠凰当成了第一要务,毕竟和能够不断治愈伤者的紫金木不同,熠凰的生命能量虽然能够治愈伤者,但她不能源源不断的榨取地脉之中的力量,为了救人的天性而不断分享力量的熠凰总有力量耗尽的时候。   到了那时,一直不见踪影的杭雁菱为了避免更多的死伤就会显现出身形来阻止自己。   如意算盘乒乓作响,诗人肆意享受着用青龙之躯去破坏龙之子民的愉悦。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   数不清杀了多少人,也数不清飞到了哪里。   总而言之所见生者必取其性命,所遇建筑皆是甩尾摧毁。   她很讨厌昊苍,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讨厌这个明明不懂母亲心意,却又被母亲所格外宠爱的造物,她的“兄弟”。   因而在昊苍死后,诗人为他编纂好了虚伪的历史,让他的子孙后代们背负着背叛者的骂名,曲解自己先祖的形象,连带着其他青龙的那些“朋友”们一起被涂抹上了污名。   这些早死的神之子是不会明白,“历史”这种东西对于永生不死的长生种而言有多么的珍贵。   看看这些愚蠢的残次品吧,既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又期盼着自由,不希望他人替他们做主。   忤逆的下场便是如此,轻而易举的被剥夺生命,在乱局之中化作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沙粒被剿死。   看着东州人不断举起刀柄,朝着自己扑过来的模样,诗人只觉得忍不住要发出笑声。   且不说这些凡人的刀兵能否撼动这片大地的地脉所汇聚而成的躯壳,就算是他们真的能够凭借这等兵刃伤害祖龙之躯体,最终寒的也只会是昊苍的心。   就这样继续无谓的牺牲下去吧。   天空中飘落着火焰羽毛,赋予死伤者以生机。   青龙追逐着朱雀,往日的兄妹上演着相残的戏码。   就这样持续的追逐着,制造着死伤,诗人也并不是一昧的沉浸在猫捉老鼠的游戏中,愉悦之余,她也在思索着当下的情况。   朱雀的逃亡是漫无目的的飞行,力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件事昊苍有预料到吗?   自己飞行了这么久,制造了如此之多的杀戮,为什么有苏蝉和莉绯女皇没有追击?   她们虽是凡人之躯,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的放任自己离开这里才对。   虽然已经摆脱了龙武义的躯壳,祖龙之躯应当不会受到他一个不知道第几代的末裔的影响,但这个人真的会放任自己如此屠戮子民么?   这些事情并不浪漫,诗人很讨厌去思索这些事。   正当她因为思索而行动变慢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身前的火鸟回头看了一眼她,紧跟着也停下了飞行。   这傻鸟在诱导我?   诗人一愣,她猛地停住了身形,而也恰恰就在此时,她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青龙——   另一头青龙。   在视野的尽头,云雾之中,有隐隐约约的轮廓。   虽然看的并不是很清晰,但那绝对不会错,是昊苍的模样。   这熠凰,是在把自己往昊苍所在之处引诱!   可,可这是怎回事?   龙脉之力已经尽在我手,哪里会来的第二条青龙?   但在这个时候能让熠凰这个傻鸟如此听话的,也就只有昊苍本尊了。   可这力量究竟是哪里来的?   龙武义那家伙偷偷保存的力量,然后和昊苍达成了和解,将力量转送给他?   只有这种可能了……   不,不对,若是如此,那此时的昊苍所拥有的力量不过是全盛时期的九牛一毛,和如今的自己相比起来,自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龙祖才对。   这般脆弱的龙之躯体,又能够抵挡的了什么呢?   毫无疑问,她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熠凰要把我引诱向昊苍所在之地?   自由散漫的诗人谨慎了起来,巨龙的双眼紧紧盯着远处那看不清身形的龙。   有什么在那里等着我是么……   你猜我会对弱小的你掉以轻心,就这样追过去是么?   更让它匪夷所思的是,那傻鸟见自己不追了,竟然真就停在了原地,拍打着翅膀歪着脑袋,那鸟头上一脸的“你这不追了让我很难办啊”的表情。   果然,就算找回了记忆,曾经的熠凰也依旧是一个脑子不灵光,天天飞进火山里洗澡的蠢货。   昊苍依旧犯了老毛病,过于相信身边的同伴,导致自己满盘皆输。   想明白了要害的诗人冷笑了一声,她调转了身体不再追逐朱雀,而是扭头朝着皇都的方向飞了回去。   没必要穷追过去,只要继续杀戮东州的百姓,熠凰也好,昊苍也好,他们都会乖乖的过来。   诗人不假思索的掉头重新飞回皇都,这短短的距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在巨龙即将用身躯撞破皇都的城墙之时,天幕突然划开了一道纯白的帷幕。   从西到东,天空中的云彩被割裂,自云彩的缝隙中倾泄而下的阳光经过某种提炼变得纯白。   在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着耸立的人头。   操持着兵刃的卫兵,掌控者雷法的道派。   东州的三大金丹将军,甚至还有妖族的身影。   在城墙上,象征着东州王室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那是每次****都会重新绘制的令旗。   是啊,说起来,龙武义将皇位传承给了二皇子,也该到了更换令旗的时候了。   但如今这幅令旗并非是全新的,而是延用了三百多年前某一代帝王的图案。   巨龙的双眼一阵恍惚,模糊之间,她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曾经的东州。   龙辇之下的女皇侧着身子,手中端着酒爵,墨黑色的龙袍亦是三百年前的款式,帝王的仪仗左右排开,城中的将士们等待着远征的号角吹响。   这幅画面应当是来自于已经完结的作品,绘制于上一个故事的插图。   女皇左右站着两名侍女。   一旁**的白发女子为女皇斟上了满满一杯烈酒,笑容如花——那是九尾天狐,有苏蝉。   另一旁的紫帽诗人一派西州人的打扮,丝毫不在意帝王排场,格格不入的用着一根紫色羽毛笔记录着诗文——那是游吟诗人,狈。   大军之中有妖族,有人类,那是东州的全盛时期应有的战力。   ……   “不对,这不对!”   巨龙怒吼一声,咆哮着。   城镇之中不过都是些死病伤患,哪里来的这百万雄师。   妖族已经被龙武义视为心腹大患打压的无处容身,怎会和人类和平共处。   谁布下的幻境?是这片光的帷幕投影出来的虚幻光景吗?   愤怒的祖龙重重挥下利爪,撞击着天地帷幕。   她要粉碎这幅画面,已经结束的故事就不要在这个时间点跳出来恶心人了。   我不过才离开了一个时辰啊!   可这光幕稳稳当当的,并不受诗人攻势的影响。   只是光幕之后的画面随着撞击而发生着变换,诗人隐约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比如说坐在龙椅上的女皇容貌和当初的莉绯女皇有些许差距,在一旁的**女子并非是白发,也没有尾巴。   但是……   那城墙上的“游吟诗人”却并非幻象。   她笑吟吟的抬头看着自己,抬起手来拿出了一本竹简。   巨龙认得那竹简的模样,那是她在东州留下的最初的作品。   用以污蔑青龙而编造的历史。   那个组织——御史司们代代守护的秘辛。   城中“游吟诗人”那悠悠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那是东州帝王的特权,昭告东州国土的王命。   【奉天命诏,臣躬读此旨达于天地间】   【昭昭圣朝,不灭其光。浊浊史海,不没其真。】   【龙朝自建朝之始已有千载。】   【世人皆知,昔蒙祖龙荫蔽,护佑子民,降福祉于众生,驱害兽于四野。】   【然祖龙救世之说,实为虚言。】   【东州数万万之黎民,东州数百千之妖族,皆自五海四州,天涯海角,本无贵贱之分,亲疏之别。】   【或从熠凰,或继泫溟,四圣交融,方致我族。】   【然昔日龙祖垂涎东州之丰饶,不甘四圣共治之拘束,发动叛乱,擒杀亲族,虚造伪史,谎称以龙朝之祖,空蒙祭拜,欺瞒后世。】   【予妖族以污名,予民众以虚耗】   【历代先皇孜孜不倦,着太史司衙躬耕史海,力溯真相。】   【龙祖昊苍蛰伏地脉,欲以虚假之历史诱黎民与妖族相争,择时待日,血洗东州,重临帝位。】   【今青龙既出,万灵涂炭,朕实不忍见此惨状,特昭天下。】   【青龙非我东州之族,实为舞弄阴谋之恶灵。】   【人与妖非生死大敌,实为阴谋所蔽。】   【如今该当拨乱反正,诛杀恶龙,还天下以清白,予众生以自由!】   “住口!!!!”   【钦此——!】   光幕后的“狈”宣读完了圣旨,放下了竹简,抬头看向了光幕外的巨龙。   一生耍弄谎言的诗人气的脑袋都要炸开。   她终于明白了杭雁菱究竟藏身于何处,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城内还会有一个“吟游诗人”   可这更是让她无比的愤怒。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昊苍!”   “你把自己说成了千古恶人,今日之后你将会被自己的子民唾骂千秋百代!”   “今后妖族必然不会和人类和平共处,积压的仇恨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合作而得到消解。”   “愚蠢,愚蠢,愚蠢!!!!”   一次次的撞击,光幕逐渐浮现出皲裂的痕迹。   城内的士兵们神色紧张,他们早已接到了命令,在光幕破碎的那一刻,他们将会对青龙发动誓死的猛攻。   谁都知道,在这样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自己这些炼体期、炼气期的杂鱼不是一合之敌。   然而血肉也能组成长城,身后是他们的皇都,他们亲人所在的地方。   颤抖的手攥着早已经被捏的发烫的兵刃,无形无质之中,名为信仰的力量在缓缓的蒸腾而起,凝为实质。   凡人的挣扎只会平添诗人的愤怒,她怒吼咆哮着。   终于,光幕在一次次撞击当中碎裂开来,正当巨龙要杀入城内时,碎裂的光幕之后飞身出现了一道身影。   “滚开!”   诗人不耐烦的大吼道,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除掉城内的那个冒牌货,她没兴趣和其他人纠缠什么——哪怕这个人是东州如今的帝王。   “呵呵,我是被小看了么?”   登临帝位的女皇一手托着玉玺,另一只手挥向身后,眨眼之间天空中撕裂开第二道缝隙,天地的屏障再度护住了东州的皇都。   “你看,你精心布置了一切,让我的这位后人几乎按照我的人生轨迹走完了一生,论其结果,我如今也附身在了她的身上,这不是一切都按照你设计好命运在前进着么?”   莉绯女皇悠哉悠哉的张开了五指。   “哦,对了,城中的那位诗人让我带话给你——现在,你才是昊苍,由她这位狈亲自设计好的,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大骗子。”   五指收拢,紫色的龙气瞬间凝聚成型,四道紫龙的虚影朝着诗人扑杀过去。   身为祖龙的“昊苍”自然不会忌惮这种程度的攻击,只是轻轻一甩身子便挣脱开了莉绯女皇的第一波攻势。   可怒急攻心的她忘了两件事——   第一,在东州,力量的分配是民心说了算。   莉绯女皇双手一挥,巨龙刚刚被紫色龙气触碰过的地方剥落下来几片龙鳞,化作了漆黑的灵气被莉绯女皇所吸纳。   第二,即便身为先祖,对后代的龙裔有绝对的上位血脉压制。但此时此地,四圣兽可不止她一个。   “该结束了。”   平淡的声音从巨龙的身后响起,漆黑长发的女子目露碧蓝色的光线。   仁爱世人的圣兽不会对凡人倾尽全力,但对于冒充她昔日所尊敬之人的怪物,恩怨分明的毒蛇自当落下毒牙。   随着泫溟的双手举起,密密麻麻的毒蛇从龙鳞下面钻了出来,撕咬着巨龙的身躯。   此时诗人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躯并非是那般光辉璀璨,在她不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和当初那个紫金树精一样,鳞片乌黑,满身血眼的恶心模样。   一块块血肉被撕咬下来,疼的巨龙怒吼着挥舞利爪回击身后的毒蛇。   可蛇虽不如龙,但巨大的体型差异还是让泫溟能够很轻易的躲闪开祖龙的攻击。   毒素开始蔓延,龙脉被污染。   怨毒的气息冒了出来,那是诗人刚才亲手所杀之人濒死时的绝望和不甘。   巨龙鳞片下冒出来的那些毒蛇所注入的并非毒素,而是一个个死者所蒙受的痛苦。   死之试炼,哪怕是神之子,也要乖乖去经历凡人的所有痛苦。   “你亲手犯下的杀业是——十三万。”   泫溟森森的吐出一口寒气,打了一声响指。   “阿衍,到你了。”   “我叫熠凰——算了,阿衍好像也是我的名字来着。”   愉快的火鸟盘旋着从泫溟的身边飞过,圣兽的身躯狠狠的撞击向了巨龙。   藉由紫金木之力恢复力量的火鸟挥动双翼,灼灼火翼遮天蔽日,将巨龙硬生生的按在了地面上。   东州的女皇捏紧了十指,嘶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接下来,我要向你展现人类这种残次品最狭隘的一面咯?”   巨龙以咆哮回应。   女皇却解放了屏障。   圣兽厮杀的余威并未波及到城中的军队,然此时士气高涨的军人们早已迫不及待的宛如出笼恶虎一般的冲出了城墙,厮杀声大作,朝着被火鸟压制住的巨龙展开反攻。 第147章 下一章差不多了就结束了!   你会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一个糟糕透顶的故事呢?   厕纸?粪作?   聚集的蝼蚁啃食着被污名化的先祖,一寸寸肌肤被剥离,龙鳞被拆卸,将那原本就属于东州大地的力量归还回去。   将龙朝的先祖污蔑为大罪人的,自诩为“游吟诗人”的冒牌货眺望着城外再也没有翻身力气的巨龙,拂袖、转身,离开了城墙。   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一切都按照诗人既定的命运在发展。   最古的祖龙,旧神最得意的造物被子孙后代们杀害。   这就是东州千年龙谎的结局。   他的死,成就了人类和妖族的和解。   “呼。”   屹立于城墙之上的冒牌诗人睁开眼睛,吐出了一口气,捂着额头,脚步一深一浅的走下城墙,走向偏僻的小路,然而脚下一个没留神踩空了,身子趔趄着就要向前倒下。   一只手扶住了她。   “结果直到最后都没什么我登场的机会嘛。”   冒牌诗人回过头去,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恶意的微笑,和圣人之姿并不相符。   “杭雁菱”   这原本就是属于人家的名字。   冒牌诗人笑了笑,谢过了扶着自己的恶女,却又轻轻的推开了她。   两人之间拉开了四十厘米的距离,而恶女低头看着二人的脚尖。   “哎呀,我自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被彼此放下——你是在戒备你亲爱的妹妹?”   恶女笑着歪了一下脑袋,抬起了手向着冒牌诗人伸了出来:“还是说,你又打算一个人奔赴某个我们看不到的万丈深渊?”   “哪里有什么万丈深渊,诗人现在应当已经被肢解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了吧。我有些累,去休息一下。”   冒牌诗人摇了摇头,转身要走,身前却又出现了一道倩影。   “菱儿师妹。”   “啊,二师姐啊。”   言秋雨,亦或是前世的蜃龙。   刚刚正牌诗人在追逐朱雀时所见到的那尊模糊“青龙”的本体。   冒牌诗人勉强笑了笑:“能及时赶来,真的是多谢你了。”   “不,是我打搅了你的计划,如果我没有显现出青龙幻影,诱发那个诗人的警戒,她应当会追逐朱雀离开更远的地方,给你更充足的时间准备——你原本的计划里就不存在我和菱儿师妹的位置,对么,付哥哥?”   “嗨,诗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做什么。”   “别瞒着我们了,我知道让她彻底消灭的唯一方法是什么。”   言秋雨不再打谜语。   她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冒牌诗人。   “将她被世人认定为青龙,逼她入局,陷她惨死,这一切都只是前期的准备——接下来要做的是将诗人的身份限定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彻底将‘狈’这个存在抹杀。不管是从青龙之躯当中逃离的她,还是假冒她身份的你。”   冒牌诗人眯起了眼睛,摇头苦笑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要阻拦我的去路我也没办法。只要牺牲我自己便可以将那诗人铲除,已经是我能够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了。”   你会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一个总是用同样的方法来解决困难的故事呢?   无聊透顶?黔驴技穷?   看着又一次要用自我牺牲来换取他人幸福的冒牌诗人,言秋雨闭上双眼,沉默着让开了道路。   冒牌诗人踉跄着身体,一步步的前行着。   身后的恶女眺望着冒牌诗人的背影,眼睑跳了跳,正要张开嘴巴说些什么,却被言秋雨拦住了。   “让她去吧。”   “付天晴那家伙能应付的了么?”   “此世和前生已经不同,付哥哥早已经不再是封闭内心,停滞不前的他了。”   “我可不觉得他会学会惜命。”   恶女很不爽的瞥着冒牌诗人的背影,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而扭曲:“如果她做不到,我会亲手送她一程的。”   ——————————————————————————————————   你会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一个无法掌控自己故事剧情走向的作者呢?   剧情失控?虎头蛇尾?   冒牌诗人逆着人群的方向,悲悯的看着城镇内被青龙破坏殆尽的建筑。   她的神色非常的哀伤,曾经身为圣人,但此时变化成诗人模样的她已经不再有人认得出昔日圣狐的容貌。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当然,对于圣人而言,无所谓牺牲与否。   最后再看一眼这世间,随后将诗人彻底埋葬便是。   可惜,不是在南洲。   哀叹着结局的缺憾,冒牌诗人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地点前行。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不再有人驻守,士兵们都一股脑的冲上前线去瓜分那无力反抗的青龙躯壳。   对于那个诗人而言,这或许是最可笑的结局了。   “喂,小菱,你干嘛去?”   又有一个人对着冒牌诗人喊出了杭雁菱的名字,抬起头来一看,跑过来的是米欣桐。   在大战之时,这孩子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的身影。   曾经为皇都通缉犯的三公主龙朝花,莲华宫的三弟子周清影。   他们本应该早早地离开了东州,却不知为何此时出现在了这里。   冒牌诗人有些恍然,她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你认错人了。”   便绕开了米欣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死期将至,即便是看到这些人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徒增牺牲之前的哀伤罢了。   如今已经变换为诗人模样的少女踉跄着离开,孤身一人步向毁灭的终点。   龙朝花愣了一会后回过神来,迈开脚步跟在了诗人的身后。   周清影皱着眉头,手指捏着胳膊,不停地敲打良久,随后松开了手指,抬头看向米欣桐。   “走吧,应当还有一些受伤者需要接受治疗。”   她的选择和龙朝花并不相同,比起追随那个冒牌的诗人而去,眼下更重要的却是想办法去帮助更多的人。   米欣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着周清影继续朝着城墙的方向走去。   ————————————————————————————   你会用什么词汇形容一个迟迟不肯结束的故事呢?   拖泥带水?尾大不掉?   冒牌的诗人最终来到了她的目的地——皇宫。   在皇宫的门外,一个少年人在这里等候着。   少年付天晴抱着肩膀,歪头看着从街道的尽头走过来的冒牌诗人,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老杭!”   就好像是见到了生死不明的挚友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样,少年人的喜悦非常的质朴。   他走过来想要跟杭雁菱打个招呼,可眼前的冒牌诗人却后退一步,依旧是那个说辞:“抱歉,你认错人了。”   是的。   一路走过来,已经失去了肉身,又利用紫金木重新塑造肉身的她外貌上和杭雁菱差别很大,硬要说的话,反而是和同为神之子的有苏蝉更为接近。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人认出了冒牌诗人的身份,这不禁让这位决心赴死,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圣人在死前多了几分感喟。   “能麻烦你让一下路吗,我还有事要做。”   冒牌诗人撩开头发,露出了自己和杭雁菱完全不同的面庞。   付天晴在看到诗人的脸庞后也微微愣了一下:“诶,可是你明明就是老杭,不会错的……怎么,嘶,我眼花了?诶,老鳖登,你瞅瞅她……是老杭吧?”   身体的控制权切换,年迈的老者附着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墨翁藉由着付天晴的身体看向了冒牌诗人,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   “不好意思,我家徒弟眼拙嘴笨,认错了人了。敢问姑娘可是要去寻短见?”   “不是,我只不过是个想要趁着皇宫内无人,偷偷去倒卖一些金银细软的盗贼罢了,还请老先生给我一条生路。”   “哦~那么,老夫就多嘴一句吧。”   老者的目光眺望向了跟在远处的龙朝花,呵呵笑道:“人生在世,难免有输赢,输了不过是技不如人,人,可输得太难看就很丢人了。”   “老先生对一个走投无路到要冒着死罪去皇宫偷东西的飞贼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有感而发,毕竟老夫现在就很狼狈。去吧,姑娘。”   墨翁让开道路,目送着冒牌诗人进入皇宫之中。   跟随在诗人身后的龙朝花沉默的走了上来,墨翁拦住了龙朝花,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小姑娘:“怎么,你是要去殉情,还是要去复仇?”   “……我有些话,要对她说。”   “老夫倒是劝你在这里等着比较好,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了——诶诶诶,别走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听人把话说完的?”   ————————————————————————————   宫廷的大殿已经破损,房梁倒塌,满地都是断砖残垣。   冒牌诗人静静的站在房间内。   脚下便是龙脉的核心所在,诗人的失败也是由此开始。   那么,便也就由此结束吧。   冒牌诗人弯下腰,将手触及地面,前方不远处便是巨龙从龙脉深处升腾而起时撞击出来的大坑。   如今真龙已经被污名化,那诗人已经不再有容身之所。   所有的筹划到此结束,所有的阴谋、故事,也就此作结。   以牺牲一人换掉神之子,够值的了。   只要接下来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地脉,心满意足,毫无杂念的自己并不会像莉绯女皇那样化作不散的阴魂。   圣人的故事,到这里就应当陨落了。   不过在那之前……   冒牌诗人转过身来,在牺牲自己结束一切之前,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追随自己而来的女孩儿。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有啊。”   龙朝花轻轻扶着台阶,她环视着久违的皇宫,徒步来到了诗人的身前,伸出双手,就像是要为临行前的丈夫整理衣装的妻子一样,轻轻拍打着那一身由紫金木幻化而成的服装。   “你曾经爱过我吗?”   在爱人临死之际问出这样的问题,饶是冒牌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笑了一声,轻轻回应道:“什么叫曾经啊。”   “思来想去,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是医者与病患,亦或是同病相怜的相舐。前世我曾允你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婚,却也不过是想要报答那段时间你的陪伴罢了,到头来反而空占了你一个妻子的名分。”   “你这是怎么了?”   “前世我未曾被人爱过,自然而然的也不知道爱为何物,该当如何去爱别人。想要找到你,粘着你,渴望索求你的青睐。这般痴着在你眼中算得上爱吗?”   “当然算得上。”   “不,这不算。”   龙朝花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温柔似水。   “我想把你锁在我身边,占有,不允许你做出任何决断,也不允许你离开。我不在乎你想什么,只在乎你性命无虞便好。这种病态的念头想来还和你有几分相似,可两人相知相恋,不当时这么肤浅的事情才对。”   “这才一段时间不见,怎么你也变成哲学家了?”   “我要休了你,疯郎君。”   龙朝花咧嘴笑了笑,背起双手。   “绝二姓之好,断相思之念,如此一来我便不再用妻子名分拘束你,你死了,我也不用当个望门寡,痴痴地守着你了。”   “……为什么?”   “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用这具诗人的身体了结一切。”   “不对,不对。”   冒牌的游吟诗人有些困惑。   “你不对劲,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的。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若是生气,就不是这个语气和状态了。”   “不可能,开什么玩笑!?”   冒牌的游吟诗人睁大了眼睛:“我救了你啊,你不认我了?你那么拼命的要找到我,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事到如今,我都要死了,你却和我说这些?!”   “嗯。”   “你这是故意激我,不想让我去死么?”   “放心吧,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随便委身于别的男人。我得先想清楚爱究竟是何物,然后才会有去爱人的资格。”   “我没兴趣跟你纠缠这些,你——”   “我会为你难过哦,大概一刻钟?”   “你!!!”   ——————————————————————————   你会如何评价一个背离了角色行为标准的发展呢?   一直到被龙朝花推入大坑时,冒牌的诗人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确是心存死志。   她的确已经拥有了圣人之心。   她看到那些伤患,那些被破坏的建筑,的确心生怜悯。   更甚至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认出了她就是杭雁菱。   一切都没错的。   一切都没错的啊。   身体跌落空洞,然后在几秒的时间内,坠落,化成肉饼。   诗人死了。   故事结束了。   不,不对。   故事怎么可以就这么结束?   【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   【我到底哪里设计错了?情节也根本没有出现偏差才对啊??】   冒牌的诗人不解的陷入黑暗。   不久之后,眼前出现了光亮。   一个台阶浮现在了冒牌诗人的面前。   沿着台阶向前走去,前方是一方棋盘。   另一个【杭雁菱】坐在那里,手里捏着棋子。   “哟。”   她优哉游哉的对诗人打了一声招呼。   “在青龙之躯毁灭时夺舍我是个好主意,毕竟扮演成游吟诗人的冒牌货可抢不过真正的神之子,不过我本以为你打算扮演我活下去,或者说继续诞生另一个‘杭雁菱’,谁知道你竟打算跟我同归于尽——你也开始学着人类使用这种无聊的把戏了啊。”   冒牌诗人……亦或是说真正的“狈”喃喃地说道:“不对,不可能的……”   【杭雁菱】看着冒牌诗人,哈哈大笑起来。   她放下棋子,双手踹在袖子里,佝偻着腰,翘起二郎腿。   “我用你设计好的剧本击垮了你,而你为了报复,亦或是说出于游吟诗人对于‘押韵合辙’的要求,也打算用我的方式终结我。你差一点就能成功了,真可惜。”   “差一点?不会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还活着,还能说话?昊苍,你真的是昊苍对吧?”   “不是哦,我是齐雨霁、付天晴、杭雁菱、凛夜。”   “我不管这些!!”   震怒的诗人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杭雁菱面前的石桌上。   “为什么,帮助过你的那些人都毫不费力的认出了我是‘杭雁菱’,却放任我走向死亡。为什么龙朝花要在这个时候和你反目,为什么你要在这里跟我对话?你觉得你还能杀了我么?不可能,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你跟我同归于尽,把我和你这个‘杭雁菱’从这世上彻底抹除!”   “同归于尽向来都是下下策,可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   【杭雁菱】扑哧一笑:“如今的你最后的盘算也落空了。我向来仁慈宽厚,不忍心棒打落水狗,在你我分出个谁死谁活之前,我可以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你不如坐下来陪我唠一会儿,就当是咱们相杀这段时间来的谢客宴,如何?” 第148章 最后的选择   “究竟是在哪里,在哪一步出错了呢。”   诗人坐在棋盘跟前,凝望着坐在对面的杭雁菱,心中被不解和困惑所充满着,一时间也没心思继续对着眼前的昊苍持以之前那般满腔愤懑的态度,正如杭雁菱所说的,不论这一战最后是谁生谁死,她的确想要和这个不听自己安排当初主角好好聊聊了。   杭雁菱平静的看着这趟东洲之旅中最后的一个敌人。   平心而论,在杭雁菱所面对的诸多敌人当中,这位自称为狈的游吟诗人算不上有多么强大。她编制了千百年的谎言,掌管着命运发展的动向,这已经踏足神明领域的力量的确诡谲难测,让杭雁菱也吃了不少苦头。但平心而论,诗人真的算不上太棘手的敌人。   和杭彩玉比,和周紫木比,和龙武义比,和龙朝露比,甚至是和自己的老爹比。   每个站在杭雁菱对立面,甚至发展到不死不休地步的人,意志都在被莫大的执念所支配着,或是歇斯底里,或是竭尽所能。只有这位诗人,其所作所为完全称不上是“疯狂”   她只不过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用看待另一种生物的眼光去对待人类而已。   就好像是将蚁群搬运着的食物块故意拿起来,放到另一个位置,引诱着上百只蚂蚁白忙活一场,茫然的四处爬动一样。   这无所谓善恶或者生存,仅仅是对待下位物种的傲慢和冷漠罢了。   她没有和人类共情的能力,当然,她也没必要和这些下等种族共情。   因而比起当初面对龙武义时的那般愤怒,此时的杭雁菱对这个制造了十多万人类伤亡的幕后黑手并无太多愤怒。   物种不同,思维方式不同,理念不同。   没必要斥责她的所作所为,没必要让她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进行忏悔。   就好像是一盘象棋的胜负一样,诗人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恶行而受到了惩戒,她只是输了一场游戏而已。   身为获胜者的杭雁菱手指在棋子上轻轻敲打着。   “非要说你失败的地方,大概是在你漫长的和人类相处的过程当中,在这千年的时光里始终都没能理解人类到底是种怎样的东西吧。明明能够编造出诗篇被人类所传颂,但你始终不肯放下身段去好好观察这些下等生物,不肯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对手去研究。”   “我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昊苍,我们都没这个必要。”   “既然你将人类作为敌人,至少要下功夫好好去研究一番才行——就好像是为了杀死你,我也曾经深深地思考过你的行为模式一般。”   杭雁菱敲了敲脑袋。   “我和你认识的时间,比起你接触人类的时间差了何止万倍。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已经摸透了你的行为模式,而你却始终凭借着自己的主观臆断来思索人类的行动。”   “昊苍,你还没获得胜利呢,现在说这种得意忘形的话是不是为时过早。”   诗人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可换来的确实杭雁菱的轻声嗤笑。   “不,我把你当成敌人认真对待过,哪怕让你跑了,从头再来一次,我也依旧能够找到将你引出来的办法,挫败你阴谋的办法。事实上不只是我,如果当初莉绯女皇没有被有苏蝉羁绊住,如果东州皇帝龙武义不是认为你尚有利用价值,他们两个也同样能够击败你。”   “别把我和那两个人相提并论。”   “你看,事到如今,你还是维持着你无聊的傲慢。”   杭雁菱眯起眼睛:“其实东州的一切矛盾从我将龙朝露的记忆清零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和你的对战不过是为了杀死你而进行的一场游戏。无关使命和责任,只是单纯因我自己的好恶而进行的游戏。”   “真的有你说的这么轻松?”   诗人讥讽的看着杭雁菱   “你不是千方百计的为我准备了好几个身份,在我栖息于朱雀体内时,你又是拉拢五皇子,又是将自己的凛夜身份拱手相让,自己积攒的声望和人脉都可以不要,可以算得上是丢盔弃甲了。”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对你的情报掌握的还不够多,我还只以为你是个单纯为了玩弄人类而享乐的人——直到你附身在龙武义身上,对我说我是青龙转世,说出神之子的过往……”   杭雁菱将手伸到了诗人那边,替她走了一步棋。   “事实上我对我自己是不是青龙转世根本不在意,我的身份变换过太多次了,南州大家族的二少爷,走投无路的乞丐,背负挚友所托的骑士团长,冰宫的守门人,莲华宫受众人宠爱的徒弟,神明的儿子,紫金树精,圣狐……即便你告诉我我是曾经四圣之一的转世,我也不会有多动摇。”   “那是你根本不知道神之子的分量,你不懂,你被人类的生活束缚住了脑子!!”   “呵呵,别着急。”   杭雁菱好整以暇的望着诗人:“退一步来说,我真的是青龙,那如今的我是不是说明,曾经受人羡慕的神之子也更向往着作为人类的一生?我若真是青龙,一直羡慕嫉妒青龙的你又将自己所谓的尊严置于何地呢?”   “愚蠢。”   “随你喜欢,反正那时你对我喋喋不休的诉说着我的过往时,我明白了一件事——你真的很羡慕青龙,而且你为止生存下去的动力,也就是你的母亲也非常在乎青龙。而且你邀请我与你同行,说明你个人的好恶低于母亲的远景,所以你必不可能让我死。”   杭雁菱轻轻的点着脑袋:“于是我故意想办法激怒你,在测试你底线的同时也让你尽可能的急于逼迫我返回到青龙的身上,回想起过往,甚至不惜和我进行交换,默许我将无关的泫溟和朱雀从此处带走。”   诗人默然。   杭雁菱抿着嘴角,继续说道:“就像我看蚂蚁和蚂蚁看不出来区别一样,你其实也分不清人类的差异,在你心里,人类都是追逐力量,自私,短视的,因而你料定我经受不住龙脉的诱惑,会去接纳那份传承。而我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将泫溟和朱雀转移走之后,我拒绝了成为青龙的机会,偷偷的逃走了。”   “这必然会让你暴跳如雷,同时也为我争取到了时间。”   “我一早就将我所在乎的人送了出去,因而你没有更多的人质可以要挟我。当然,愤怒的你可能不再会去考虑什么人质不人质的,你的愤怒当中必然夹杂着某种委屈。”   “因为嫉妒而衍生出来的委屈。”   “你虽是神之子,但之前拉拢我的话语当中也透露出了你的孤独,你渴望着同伴,你认为愚蠢的青龙能够理解你,假如你。你认为母亲更器重的青龙能够帮你找到复活母亲的办法,为此你大可以捏着鼻子忍耐对青龙的不爽。”   “可是你没想到我拒绝了。”   “你从来不是一个压得住脾气的人,这在我许多次测试当中已经得到了答案。恼羞成怒的你会选择什么呢?答案已经在东州一千年的历史里写的明明白白了。”   “你一定会选择去作践青龙。”   “而我在委托了米欣桐将两个皇嗣送走之后,再度返回到你面前。”   “你的目光,你的目的始终只有我,我的意义甚至大于你对自己故事的执著。”   “只有我拦在你面前,你才会放弃追查五皇子她们的下落,我才能争取到将她们送到桃泉乡的时间。”   “我化身为紫金木的模样,丑陋,阴损,出现在了皇都的广场之中。”   “我故意用紫金木封锁了皇都内的光景,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释放出来。”   “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战胜你,那场大雾,那些藤鬼,也只不过是我用来灭口的手段。”   “今天会赶来目睹太子即位典礼的人都是东州举足轻重的官员,也是对青龙最为虔信者。”   “我要将他们彻底的封锁在这里。”   “在将他们转化的差不多之后,我也完成了待在这里的使命,被你杀死。”   “自此后,天地间的青龙便只剩下了一尊。”   “就像我不能确保杀了你就能逮到你的灵魂一样,你也同样不能凭着斩断了紫金木就判断我已经死了。”   “你一定会急于去寻找我灵魂的下落。”   “你为了逼我出来,一定会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我在东州给人制造出来的印象——【青龙依旧是个无差别的会保护所有人,善良到无可救药的蠢货】。”   “所以你一定会大肆的制造杀戮。”   “而我之所以留下这么多紫金木和藤鬼,为的便是让朱雀恢复原本的实力。毕竟曾经你附身在朱雀的身上,我不方便动手,如今却是可以放手施为了。”   “阿衍在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的时候,就在我面前展现过她治疗的手段。她有着和我一样的救人本能,以及不输给我的治愈能力。”   “在被紫金木的味道吸引而来,并且吞吃了大量的紫金木,恢复了记忆之后,阿衍会替我完成救人的工作。”   “而我在紫金木的躯体溃散之后,便已经用剩下的紫金木准备好了一个诗人模样的肉身。”   “而你在目睹朱雀救人之后,也一定会为了逼我出来,先把拥有者救人能力的朱雀解决掉。”   “这一来二去,也就有了时间差。”   “我能够找到我之前安排好的,附身在二位皇子身上的莉绯女皇和有苏蝉,再配合我这个诗人,重现你当初最为得意的剧本。”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将话语权捏在自己手中,将青龙……也就是你,推上不利的位置,方便斩杀。”   “你是个不服输的人,自己已经定好了结局的故事突然被人改写,自己的身份也被冒充,自然而然的会来找我拼命。”   “这样就解决了你夹着尾巴逃走,亦或是附身在别人身上的问题。”   “我借着莉绯女皇和有苏蝉的声势,让人类和妖族达成一致,用青龙的污名短暂的修复了东州的矛盾。而同样也完成了我最初的目的。”   “别忘了,我一开始就是想让你附身到我身上的。”   杭雁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分析过程和计划说给了诗人。   诗人在每个时间节点会思考什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都被杭雁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真就如同杭雁菱自己所说,在短暂的相处中,她已经了解了诗人的思维模式,认真的将诗人当成对手来进行解剖。   游吟诗人默默地听完了一切,面色阴沉。   有对失败的不甘,有对杭雁菱的不服气,还有小小的困惑。   “可我还是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要毁掉青龙的声名……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再变回青龙了吗??”   “有啊。”   杭雁菱眨了眨眼:“哇,你给我搞清楚,那可是青龙诶,四圣兽之一,神明宠爱的圣兽,多牛逼的力量,我怎么可能不想去见识见识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那你——”   诗人这下完全搞不懂了,她完全无法理解杭雁菱的思路。   “当初我从你面前逃跑,拒绝成为青龙,目的只不过是一点点的把你逼上绝路,强迫你我完成这个融合的过程而已。你是诗人,也是青龙,我是青龙,也是诗人。你我的身份认知被混淆在了一起。而这也是我杀死你的最好办法了。”   诗人呃了一声,良久良久才露出了冷笑。   “结果到头来,你还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你猜猜我为什么在被你附身之后,完全没有阻拦你用我身躯自杀的意志,任由你来到这处龙脉的地穴之中?”   杭雁菱双手放在膝盖上,弯下腰,直直的看着诗人。   “好了,现在我们来进行最后的博弈吧。在青龙信仰已经崩塌,游吟诗人已经被认定为我的情况下——如果我触碰了龙脉,恢复了记忆,变回了曾经的神之子会怎么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很好奇之后的发展,也很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青龙——现在你我能够对话,只是因为我那倒霉的未婚妻将你从上面推搡下来,跌在地面上,害得你昏厥了而已。事实上我身体的控制权依旧在你的手中,决定要不要去触碰龙脉的选择权,还是在你的手上。”   “……”   “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究竟是不是青龙转世么?可以试着去触碰一下啊?”   “……”   “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地脉会将地脉之主的形象朝着人民希望的模样塑造,不管接触到龙脉之后发生什么,你都只会成为你最不屑的人类的努力,会去回应他们的愿望。变成一头残暴短视的恶龙,干着天下最没品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类消灭。”   “……”   “当然,结果也有可能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是青龙。触碰龙脉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你作为游吟诗人,隐藏在幕后摆弄着一切,书写着命运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自然不可能真的乖乖和你同归于尽,相反,你我会绞尽脑汁的让你活下来,作为你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对你喋喋不休,讥讽着你的误判,失利,嘲笑你写下的每一个剧本。”   诗人终于开口低声道:“你这不是根本没有杀死我的方法么?”   “哎呀,你没听过杀人诛心么?”   杭雁菱哈哈笑着:“无法在幕后摆弄命运的你已经不构成威胁,龙脉积攒的力量也在大战里挥霍一空,从今往后你无非就是作为杭雁菱或者青龙,二选一的活下去。不管哪种活法,身为游吟诗人的那个‘你’已经是烟消云散了。” 第149章 结束   诗人睁开了眼睛。   喋喋不休的昊苍声音已经远去,自己身处于朝堂地下的龙脉之前,那个巨大的地下祠堂。   其所供奉的那尊通体金黄的巨龙已经破碎,璀璨的金光黯淡着,地脉的力量早已经被诗人之前的大肆胡闹榨的干涸,东州失去了力量的保护,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修士的修为难以进境,地里面生长出来的庄稼也会受到影响。   大概会有一段时间的旱灾和蝗患吧。   这本应当是绝佳的剧本创作舞台,人类苟延残喘的画面非常合诗人的胃口,但现在她却没精力管这些了。   虽然干涸,但眼前地脉还残余着龙的力量。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当时没有被诗人取走的,有一部分是在和莉绯女王交战时因信仰的落差而被归还于此。   正如同杭雁菱所说的,现在昊苍的灵魂栖息于自己体内。   这一次触碰龙脉,拥有青龙之魂的自己应当能够直接取走全部的力量,将整个地脉化为己用。   同时也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青龙,变成母亲最宠爱的孩子。   但与此同时,杭雁菱一手将青龙的信仰践踏、毁灭,即便自己拥有了青龙的力量,也不再会像之前一样可以为所欲为。   当初青龙在牺牲自身的时候,为了保证后代不失好生之德,为自己的力量设下了名为信仰的枷锁。有了这道枷锁在,自己哪怕变成青龙了,也会像杭雁菱所说的那样,一次次的被人类讨伐,成为人类标榜自己团结和勇气的象征。   这是杭雁菱那句“杀人诛心”的本意。   她要让我在漫长的寿命里,用一次次的失败,成为人类战胜神之子的里程碑。   何其愚蠢……何其阴毒。   诗人颤抖着,她并不想去触碰眼前的金龙石像,比起沦为被地脉和信仰所奴役的,人类的靶子,自己还是更希望老老实实的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么……   体内寄居着昊苍的魂魄,似乎也不错。   ……   真的不错吗?   比起前者,后者可以免除永恒的痛苦,至少自己还维持着自由。   可是也如同杭雁菱所说,此时的二人一心同体,自己从今往后要创造的诗篇都会经过杭雁菱的眼睛,更有甚者自己书写下的命运会被她进行篡改。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非常了解自己,可诗人却对杭雁菱觉得极为陌生。   昊苍不该有这样的脑子,好人本来就是只应该被欺负,不应该会报复,更不应该看清真相的。   从今往自己要和她一起经历多么漫长的时光,创造一个个失败至极的剧本……   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不,我有第三个选择。   我可以……   【你认为自己可以再次从这具身体当中离开,寻找新的宿主吗?不好意思,不可以哦。】   什么意思?   【呀,你以为刚刚我为什么要拉着你聊那么久?】   你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为了让我狼狈。   【你撸起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好好看看?】   什么?   诗人并不想听从杭雁菱的吩咐,但她还是挽起袖子来,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肩膀。   在肩头,肩胛骨链接胳膊的地方,有着淡淡的一圈痕迹,肤色浅淡,和周围的颜色并不相同。   诗人在短暂的错愕后猛然醒悟过来,她俯身撩起了裙子,在自己的双腿处依旧存有同样的白色的淡痕。   这是肢体被拼接上,重新生长出来的证据。   这具身躯曾经被斩断过一条肩膀,砍断过两条腿。   而这样的伤势诗人曾经见过,那天在鸣悦楼,自己为了唤醒她所呈现出剧目时,被另一个杭雁菱所埋伏。她便是如此斩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和两条腿的。   “这是我的身体!?”   【bingo~那天在你丢弃身体逃掉的时候,我就将你的残骸收拢好了。虽然你很擅长使用他人的肉身,但真正为世间所认可的‘游吟诗人’的身躯,三百年前跟在莉绯女皇身边的游吟诗人,就这么一具原身吧?当你弃置这个身躯逃走的时候,我可就会真正意义上的占据你的身躯,拥有你所拥有的信仰。】   “卑鄙!”   【呀,你占据青龙之力胡作非为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卑鄙呢?我明明做的是和你同样的事情。】   “你到底想怎样!滚出我的身体,滚出去。”   【擅长附身别人可不代表着能随意摆脱别人的附身,我早就说过,我只给你留两条路,触碰这个石像转化为青龙,成为昊苍,亦或是继续做诗人,和我一起。】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诗人懊恼的砸着地板,低声嘶吼着。   可她并不会潜入自己的灵台识海,那是人类的修士才会去做的愚蠢内视幻境,她贵为神之子,从未学习过这种事情,因而没办法目睹此时潜伏在自己灵魂之内的,杭雁菱的嘴脸。   “喂,我妥协,我认输,昊苍,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摆弄你的命运,离开我的身体——你有许多所爱之人吧?和我待在一起跟与我同归于尽有什么区别?你一定很想见到你的朋友们,你的师长、爱人,对不对?”   【想啊,但是这不耽误,偶尔浮出水面,控制着你的身体来看看他们也不错哦。】   “你疯了!?他们会把你当成我,会把你当成敌人,冷漠以对,你,你相当于众叛亲离啊!”   【正如同他们今天能够认出来你的伪装,我相信见面时他们也会认出我来,哎呀,众叛亲离这种事很久以前发生过来着,我早就习惯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对!!”   【一时间难以接受体内有另一个人吧?不瞒你说哦,我一开始也不适应,不过我曾经跟一个老头在同一个身体里生活了好几十年,又跟一个小女孩在一个身体里生活了十三年,到头来啊,我已经习惯了和别人住在一起了。】   “谁要跟你一起,滚开,快滚开,我求求你了,离开我的身体!!!”   【那你就摸一下那个石像嘛,变成青龙,我自然而然的会化作力量的一部分融入你的体内。然后你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维持着强大的姿态一次次被人类杀死。】   “闭嘴,滚开!”   【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虽然你我是敌人,但我身为一个医生可见不得你把自己的脑袋一次次砸向周围的石头。如果你昏厥过去了,我可以操控你的身体帮你疗伤,】   游刃有余,戏谑,仿佛一切都被掌握在她的手中。   这个姿态本来是拿着剧本的自己该有的,此时此刻为什么会是昊苍高高在上的愚弄?   就算你不是昊苍,你也该是个本本分分,以圣人为目标的医生,不是什么棋手,不是什么诗人,你这个该死的角色超纲了,超纲了!!!   诗人癫狂的依靠着摧残自己的身躯而发泄怒火。   杭雁菱躲在诗人的体内,翘着二郎腿,同样也在思索着之后的对策。   诗人是个又好懂又棘手的敌人,但更重要的还是她一直苦苦追寻的“母亲”。   在老爹之前的那一任神明,因为重视苍生而放弃了力量,舍弃了知性的神明。   听上去是个非常伟大的存在,但谁知道会不会是个护短的家伙,在诗人走投无路的时候过来帮一手?   “嗯~”   诗人的疯狂不会持续太久,莉绯女皇也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将诗人填充进地脉里,让她永恒的生命受到折磨。   而在莉绯女皇过来之前的这段时间,自己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着诗人以外的变数。   那个“母亲”是否就在东州,是否存有记忆,是否会来拯救这个愚蠢的女儿。   神明啊,创造了昊苍,创造了天楔的人。   且不论自己是不是真正的青龙,但不管是作为付天晴还是杭雁菱,阴阳天楔之躯还是出自那位神明之手。   对其身份杭雁菱不可能不好奇,更何况亲眼目睹西州天堂和北州冰宫的荒唐怪诞,自己对神明抱有相当大的恶感和警惕。   最好是别来,最好是那个神明真的就已经涣散了所有的力量。   就在杭雁菱思索着的时候,暴怒的诗人终于做出了她的选择。   正如同所有俗套故事当中的狗急跳墙一样,诗人将手触摸向了龙脉的水晶。   她选择和青龙同化。   温暖的涓流淌入了心扉,将杭雁菱的灵魂所包裹。   那是一股温和,宽博的能量,也让杭雁菱感到格外的熟悉,仿佛自己真的曾经和这种力量为伴过许久一样。   识海灵台内的一切光景都被这温暖的涓流裹住,融化,变为晃荡的泡泡浮生出来,如同系带一般环绕着杭雁菱的心魂。   如果放任自己去吸纳这些能量的话,只怕是东州地脉最后一点能量也会被卷积而走,百姓们来年将无半点生机可求。   修真者大多是夺天地之造化以利自身的,可杭雁菱并不喜欢做这种事。   在这晃动的金色泡沫之中,诗人哀嚎恸哭的声音远去了。   在迷茫之中前行着,杭雁菱看到无垠的金色光芒当中,静静站着一个男子。   看不清楚容貌,看不清楚身形,只是能够温和的,模模糊糊的听得懂男子说了些什么。   温柔,宁和。   一阵困意涌入杭雁菱的心头,她看到那个神明牵起了某个小小身影的手,渐渐远去。   啊……   真好。   就这么结束吧。   自己终于可以歇息一会儿,诗人终于被带走了。   那个神明原来潜藏在地脉之内啊。   太好了。   一切都在摇晃,温暖幸福的能量将自己裹挟的天旋地转。   太好了。   威胁远去,幸福来临。   太好了。   那个玩弄人类的命运,酿造悲剧,制造诸多杀业的上位生灵,可以仅仅因为是神明的造物便可以免受痛苦,逃脱罪责的审判,不用支付任何代价,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像个犯了一点小错的孩子一样被带走。   太好了。   好就好在好你娘了个头。   漆黑而狰狞的恶气瞬间撕裂了周围柔软宁和的光芒,大量的阴灵气,埋藏在紫金木之内的死气,与生者相悖离的力量涌现出来,化作污浊的湍流吞噬着周围的光芒。   杭雁菱猛地睁开了眼睛,此时身体的控制权已经被她夺取了回来。   大量的紫金木从地底钻了出来,蜿蜒扭曲的像是怪物的触手一样。   使用着诗人身躯的她四肢被紫金木强制贯穿,鲜血沿着乌黑的紫金木淌落。   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杭雁菱的身形佝偻了一下,直起了腰来。   在她身前不远处。   一个男子静静的站立着,手上牵着一团小小的灵魂。   “你就是那个‘母亲’?”   杭雁菱用痛觉刺激着大脑的情形,咧嘴笑着问道。   “前代神明?”   男子呵呵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所发出的声音并非是人类的语言,而杭雁菱奇妙的能够听懂。   【我这副模样,怎么看也和‘母亲’二字不相干吧。】   “的确,虽然是个发光的人影,不过没胸没屁股的,怎么看也是个大老爷们。那么想来你就是所谓的昊苍吧?”   【嗯。】   男子的声音温和如水,宛若阵阵春风。   拥有着让人松懈意志,陷入温暖的力量。   和朱雀那明媚活泼的烈火不同,昊苍所拥有的力量温和而低沉,却是同样的生机勃勃。   【准确来说,我是昊苍的一缕执念,一丝歉疚。】   “歉疚?当你的子孙后代在被这诗人折磨的生死不知时,我可没看到你这份歉疚帮到了什么忙,反倒是现在要带着这罪魁元凶逃之夭夭。”   即便对方是真正的祖龙,即便对方完全没有敌意,甚至称不上恶人。   杭雁菱还是唤起了紫金木的力量,认真的看着昊苍:“我觉得说不过去,也不公平,昊苍先生。”   【你杀不死她的。】   “但我可以永世的折磨她。”   【那对你就不公平了。】   “我不在乎。”   【嗯。可现在的你打不过我,不是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知道。”   【你在愤怒啊。】   “那当然了。”   【真好。】   由金色光芒组成的男人轻轻点头,他双手捧着另一团小小的魂魄,那应当便是诗人。   将诗人护在怀中,昊苍轻声说道:【我记得你很喜欢一句话,人命至重,贵有千金——这句话我也很喜欢,对我而言,狈再怎么愚蠢,她也是我的同族,我不能看着她陷入疯狂。】   “而人类对你而言就是生死无所谓的下等种,是么?”   【不,人类比我们更加完整,就好像你比我更多了一份愤怒一样。只是这些生命往往很弱小,需要保护,需要珍重】   昊苍悠悠的诉说着:【正是因为我在乎人类,所以我要保护狈,也要保护你。】   “真傲慢啊,神之子大人。”   杭雁菱嗤笑一声,抬起手来毫不犹豫的让紫金木扑杀向了昊苍的方向。   可昊苍也没躲避,只是拥护着诗人的灵魂,任由大量的紫金木穿透自己的身躯。   【不必生我的气,你想要做的事情和我并无冲突,我们不过是各司其职,如此罢了。】   “他妈的,我可不——”   【并非是我对人类的生死无动于衷,只是直到今日,我这微薄的残魂才被唤醒,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许的改变……对不起,我力有不逮。】   面对着祖龙的歉意,杭雁菱的愤怒哑在了腔子里。   这并非是高高在上的神子对下等生物的敷衍,而是昊苍发自内心的遗憾。   不知怎么的,杭雁菱能够感受到那份遗憾和无力。   是啊。   自己又能如何去苛责这个将自己的全部力量献给了人类的地脉,让东州的人类在灵源匮乏的这一千年里生存下去的祖龙呢?   “……你刚刚说各司其职,你要做的是什么?”   【完成母亲所留下的,最后的吩咐。】   “救下狈,让她继续祸害人类?她是什么东西,你母亲留给人类的试炼之类的玩意儿吗?”   【她是我的长姊,只是太过在乎母亲,也没有成长的机会。】   怀抱着诗人的灵魂,昊苍柔声说道:【阿姊的确犯下了许多错误,可是神明并不完美,母亲也无法料到她死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如今种种并非母亲所愿,当然,我也无意为阿姊洗脱罪责,更不会放任阿姊加害你们。】   “那你要怎么做?”   【母亲吩咐过我,若是漫长的时光过去,阿姊仍未能够理解人类,无法与之共处的话,我便代母亲完成最后的举措。我会将阿姊放逐出这个世界。将她的灵魂驱离,永不打扰,难再为恶。】   “驱离?”   【让她在其他的世界,作为普普通通的生灵再重活一次。】   “……”   杭雁菱本想质疑这操作的可行性,但联想到了自己,忽然面色难看的僵了一下。   “等等,你刚刚说你我各司其职……那我的职责……是什么?”   【在千年后的世界,已经拥有人类之志的你,判断阿姊是否能和人类共处。】   “我,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份答案,你心中没有么?】   “喂,难不成青龙曾经也被放逐到别的世界,作为普普通通的人类重新活过一次么?”   【事到如今,追寻这些答案已经没有意义。名为‘昊苍’的生灵将会和‘狈’一同消失在时光长河之中,而你是名为‘杭雁菱’的,稍微有一点点特殊的人类,这就够了。】   昊苍说罢,轻轻的对着杭雁菱躬身行礼。   他怀中的灵魂疯狂挣扎着,仿佛对将要到来的命运展现出极大地不满。   可是诗人的灵魂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昊苍临行前的一句轻叹。   【代母亲向你致歉,代我向你致歉……人类的命运,今后要由人类自己好生照顾了。】   说罢,金色的浮光涣散。   诗人,龙,维持千年的谎言,信仰。   一切都消失了。   地脉深处变成了一片漆黑,所有的龙鳞晶体黯淡了下来。   只留下紫金木之主一个人在黑暗中呆呆叹息。   最后一缕金色的光芒刹那间照亮了黑暗,映亮了祠堂之人的面容。   诗人的容貌,身形已经被抹除。   留下来的只有一名十三岁的黑发少女。   名为杭雁菱的,稍微有一点点特殊的人类。 提前两章的卷后语·作者的遗憾   大家好,我是嘲哳。   第四卷的主线故事就此完结,差不多还有两章的内容收尾(也就是一部分读者相当期待的修罗场)。   在此之前,请容许我提前写下这章卷末语吧。   老实说,第四卷是我连载至今最长,也是最不满意的一卷。   导致这幅情况的原因有许多,但其中最为关键和致命的,便是原本设计好的大纲中途被不可抗力废止。   可能大家还有印象,东州篇铺垫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宗(教之争。   事实上按照原定的计划,东州篇应当是分成上下两卷的,上半部分将宗教争斗,朝堂斗争,引出诗人这个角色。   下半部分便是二皇子夺(权后所展开的妖化病,对杭雁菱一行人的追杀,以及幕后的诗人逐渐浮出水面,进行战斗。   但是因为审○核和敏○感因素,上半卷的内容竟然有相当一部分属于违规词(事实上截止到2022年6月6日,我这本书仍然在站内是搜不到的)   这就导致了读者们看到的,宗教之争戛然而止,文中提到的五湖四海的教派都没有出现。   也进而导致了后文出现的诗人这个角色缺乏铺垫,难以担当起第四卷大轴BOSS的分量。   我硬着头皮删减了许多原本应当出现在上半卷的内容,强行将两卷融合成了一卷。   故事的完整性被破坏,阅读体验感大幅下降的同时,我写起来也非常的痛苦。   本来遇到这种情况,我应当及时调整故事大纲来进行弥补的。   但是好巧不巧,这段时间赶上了疫情。   有在读者群的朋友们应当知道,作者当了差不多两个月的大白,天天值班12小时,做检测,守大门,值夜班。   精力体力不断消耗,心力上的不足让我只能以这样的故事呈现给读者。   原本构想的结局里,和诗人完成身份互换,利用诗人留下的石头砸她自己的脚这段剧情在读者眼中也变成了看得头晕和难以理解   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我很抱歉,可这真的已经是作者在不可抗力之下拼尽全力去补救的结果了。   总而言之,东州的故事结束了,之后还会有两章收尾的内容,之后将会转进到后续的章节。   再次对那些对第四卷内容感到不满的读者表达歉意,我没能将自己心中的故事完整的展现给各位。   再次对那些仍然能够坚持看完冗长的第四卷的读者表达谢意,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陪伴。   第四卷是我的一个遗憾,第五卷我会尽可能的让文章按照我所希望的来发展,尽可能的规避外在因素造成的干扰。   但愿诸事太平,但愿善始善终。   我真的很想要好好完结这本书,写完这部作品。   那么,在之后的更新当中再会吧。 第150章 秋天的夜晚   “所以——”   当一切安静后,人类少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神之子?青龙?还是人类?   如果换做别人,这样的问题或许在心头盘亘许久,不过杭雁菱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毅然决然的放弃继续深究这种事情。   毕竟自己现在已经是狐狸和植物人了,就算再多加一个龙属性和神性也不会怎么样。   这又不是打游戏,总不能属性多了还会被特攻针对吧。   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挣扎。   杭雁菱呈大字形躺在了地面上。   凹凸不平的地面有些咯脑袋,外面的世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此时的自己真的是想要彻彻底底的开摆上一次啊。   闭上了双眼。   杭雁菱的声音回荡在地下的洞窟里。   “好累,好孤独,好想哭。”   “好想就这样闭上眼再也睁不开。”   “真想就这样干脆的被杀掉,结束这疲劳的一生啊。”   “再也不要睁开眼睛,看着这肮脏的世界了。”   短暂的沉默,杭雁菱还是睁开了眼睛。   看见突兀的出现在黑暗之中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少女,一脸无语的问道:“仗着声音跟我一样就给我乱配音是吧?”   “嗨呀。”   沙沙的声音响起。   杭雁菱的身边躺下了另一位杭雁菱。   一模一样的少女脑袋冲着脑袋,一起躺着,一起张望着。   恶女抬起了手,像是要将上方的光明攥在手中,将之抹除一样。   “如果我把上面的洞口轰塌了,把我们两个一起砸死在这里,这世界会不会清净很多?”   “前提最好是能砸死我哦。如果我死不了的话会把你复活起来的。”   “哦,好棒哦,鬼医大人,这一世终于连我也舍得治了吗?”   恶女笑着抬起手,掐住了脑袋前面的杭雁菱的脸。   “什么时候能够收收你这泛滥的好心啊。”   “别掐了,疼。”   “嗯——疼就对了。喂,那个冒充你的诗人怎么样了?二师姐拼上全部存在才能解决的麻烦,你如果真的一个人就给干掉了,岂不是显得前世二师姐死的很蠢?”   “可很不巧的是,她的确被我干掉了。不过和前世一样,有一头龙和那个诗人同归于尽了。小秋雨前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强了。”   “嚯,那么偏心这个当初弃你而去的未婚妻啊?”   “我寻思前世上我家退婚来打断了我胳膊的也不是小秋雨啊?”   “哎呀?是谁呢~”   恶女笑了一下,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   “那么,接下来你该怎么对待咱们本该死在东州的前世二师姐呢?让她继续侵占这一世言秋雨的身体,还是说,就这样好好的和你前世最大的遗憾之一告别?”   莹莹的光芒在眸子中流转,恶女向来高扬的声调此时黯淡了些许:“她可不像是我们两个天楔碎片这么方便,本身就是模糊的记忆,在东州地脉的帮助下才完全苏醒。自然不可能像你一样在不同的躯壳之间换来换去的哦。”   “这样啊。”   “所以,想好怎么样对待她了吗?虽说如今依然活在这里的我说这种话不太合适,但你若是愿意听从我的建议,那便给二师姐一个安息吧。”   恶女鲜少不夹带戏谑的语调跟杭雁菱说话。   “我和二师姐前世虽有恩怨,但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对她不爽。前世的蜃龙所渴求的无非是你的回眸一望,若是让她留下来,这一世的二师姐又当如何呢?”   “……”   “你想要毁掉另一个言秋雨么?”   听到这里,杭雁菱哑然的睁开了眼睛。   “你不会思考如此麻烦的事情,这些事想来是小秋雨跟你说的吧?”   “嗯,她不害怕消失,但却怕你硬是要挽留她。”   “这傻丫头。”   ————————————————————————   “二师姐姐,澄水阿姨找你好久了喔。”   在一片断砖残垣的废墟之中,灰头土脸的小铃铛拄着孝子幡,一步一挪的走到了坐在废墟的一块大石头上的少女身边。   言秋雨,亦或是说前世的蜃龙呆呆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怀里捧着什么东西。   小铃铛提鼻子闻了闻,面露难色的捂住了鼻子。   “噫,有小铃铛讨厌的味道,我要告诉澄水阿姨,二师姐姐跟碧水阿姨学坏了!”   那难闻的味道是从言秋雨怀中的酒坛子里飘出来的,同样的酒坛子在她跟前还有好几个。   这里在变成废墟之前还曾经是一座酒楼,可惜如今只剩了几尊酒坛子证明它曾经还存在过了。   言秋雨喝了不知多少酒,脸蛋红扑扑的,头发散乱着,眼神看着小铃铛,笑了笑,将手指竖起来凑到嘴唇边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告诉澄水阿姨,我不想害她担心,好不好?”   “小铃铛不要,除非二师姐姐用好东西收买小铃铛。”   “这样啊,那二师姐姐答应你……一会儿找个葬礼来给你操办,好不好?”   “好——不对,不好!”   小铃铛睁开了眼睛,眨巴眨巴:“二师姐说话怪怪的,不像是二师姐哦。”   “有吗?”   言秋雨用手拍了拍身下石头的灰尘,给小铃铛让了个位置,小铃铛啪嗒一下蹦了上去,抱着怀中的孝子幡好奇的打量着言秋雨:“二师姐姐,你不要紧吧?”   “听说人喝了酒会和平时不一样,我想最后再尝尝它的味道。”   “酒好喝吗?”   “很难喝,很辣,小铃铛长大之后千万不要碰哦。”   一身酒气的言秋雨伸手轻轻揉了揉小铃铛的头发。   那只手是颤抖的。   “二师姐姐,你没事吧?”   小铃铛第二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可这次言秋雨只是笑而不答,举起了怀中抱着的,人头大小的酒坛子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有什么苦涩发咸的东西落入了酒中,跟那辛辣的液体混在一起滑入了喉咙,言秋雨呛得咳嗽了两声,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抱着摊子。   “呸,真难喝。”   “二师姐姐,你眼睛红了?”   “被呛到了。”   “谁欺负你了,小铃铛帮你揍回来去!”   “没事,在这东州,没人能欺负的了我。”   “师姐姐,你说话的样子也好奇怪……二师姐不会这么说话的。”   “是呀,因为我不是你的二师姐,只是个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言秋雨笑着将酒坛子放在一边。   这是最后一坛子了。   夕阳在天边拖拽出无垠的血红,残阳逐渐溶解在天极的灰云之中,最后的余晖遍洒大地,将几个酒坛子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小铃铛呀,小铃铛。”   酒气弥漫的少女张开手指,玉葱般的手指晃了晃,一股丝绸般的雾气在指尖浮现,随着言秋雨手指的动作起舞,薄雾幻化成了许多可爱的小动物的模样,绕着小铃铛的周围旋转。   “呀。”   小铃铛十分开心的伸手去触碰这些海市蜃楼的造物,手指穿过薄雾时,那雾气幻化出来的小绵羊还会停下脚步,冲着小铃铛露出笑容来。   “人家想学这招!”   “好啊,回答师姐姐一个问题,师姐姐就教你。”   “嗯!师姐姐问吧!”   “……”   醉醺醺的言秋雨打了个呵欠,将手指轻轻勾起,一股微风吹过,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了两人周围。   只当是初次喝酒的蜃龙说了醉话。   言秋雨低声问道:“那么就请告诉我,小铃铛啊——你到底是谁?”   “嗯?小铃铛就是小铃铛啊?”   “前世的诗人并没有这么好对付。大部分时间,她都隐藏在幕后,像是个静静等待着历史的悲剧不断上演的人——她的性格虽然浮夸,但还不至于如此激动地跳到我们跟前。”   醉鬼细细的呢喃着。   “我一直在思考这一世为何诗人会这么早就被解决掉,是付哥哥手段高超?还是我真的帮助了付哥哥很多,让我们一起克服了困难?思来想去却发现不对——那个诗人好像从一开始就和前世不一样,她变得非常的主动。”   “非常主动,非常频繁的和我们一行人进行接触。就好像是那个什么来着……一条见到了主人的哈巴狗?变得完全不像是她了。”   “我想我们当中有她很感兴趣的人吧?可这一世的东洲之旅和前世差太多了。我并不是被组织强行带回来的,付哥哥也并非孤身一人……太多的变数,干扰了我的思维。”   “那么就从人选上逐一排除吧。那个诗人究竟会对谁那么感兴趣呢?”   “此处和前世不同的人,我、付哥哥、雁菱师妹……我一一排除掉了,最后才想起来还有小铃铛你。”   “我怎么偏偏就忘记了呢?”   “前世莲华宫弟子有很多很多,真的有很多……我能逐个说出她们的名字,在莲华宫灭门后,我亲自为她们每个人立好了坟茔。”   “可是在这三百七十四个弟子当中,唯独没有一个整日待在后山疯疯傻傻,喜欢打扮成孝子哭丧模样,照理来说我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小铃铛’。”   “我为什么偏偏会忘记这种事呢?”   醉鬼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还坐在石头上。   小铃铛也坐在石头上。   可弥漫开来的大雾,那声音却好像从相当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小铃铛有些害怕的搂紧了怀里的孝子幡,左右张望着。   大雾笼罩了二师姐的身形,显得那么遥远   她有些害怕的去拉住了言秋雨的手。   言秋雨犹豫了一下,却并未将手缩回去。   醉鬼只是继续吞吐着酒醉的话语。   “小铃铛呀,小铃铛,你到底是谁呢……告诉我吧,我会带着这份秘密进入谁也找不到的坟茔,会消散在这片天地之间。如果你是那个诗人所一直苦苦追寻的神明,就请告诉我这不甘瞑目的怨灵,让我安息吧。”   “……师姐姐。”   小铃铛的声音有些怯懦,就像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害怕着,瑟缩着。   她蜷起了身子,依偎在言秋雨的身边。   一个声音在言秋雨体内劝告着,让醉鬼停下胡言乱语。   然而正如同那个诗人所说过的。   人类是残缺的生物。   它们的灵魂会在漫长的历史当中劣化,直至消散。   唯余下那一丁点熠熠生辉的星火,那份不肯就此消失的执念。   名为蜃龙的龙裔,掌控迷雾与幻境的赝品。   她在消散之前,对着所有人都不曾敌视过的存在发出了诘问。   “小铃铛,你到底是谁?”   “小铃铛就是小铃铛……”   幼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有些委屈,就好像是被陌生的大人逼问着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怯懦和惊慌,但却并未像对付诗人时那样,期待有什么石头瓦片之类的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师姐姐的头上。   “师姐姐喝醉了的样子好可怕,比碧水阿姨可怕一万倍,小,小铃铛要告诉澄水阿姨,小铃铛不要帮你保守秘密了。”   幼童的威胁天真而幼稚。   这让执拗的蜃龙哑然失笑。   大雾徐徐展开,笼罩在小铃铛的周围。   随后便是一声悠久的叹息。   “看来……我注定是没办法知道那个诗人临死之前都无法得到的真相了。”   大雾散去,天也黑了下来。   言秋雨搂住了小铃铛,轻声安慰着:“不怕,不怕。”   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小铃铛的眼眶红红的,撅起嘴巴,有些委屈的露出了哭泣的表情。   她依偎在言秋雨温暖的怀里,抬起头,却见到了跟前地上的酒坛子传来被踢开的声音。   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穿着华丽盛大的宫装,如同影中帝王一般缥缈虚无的身影   孤独地一个人行走着。   就好像幻觉一样,身躯溶解在周围的环境之中,很难以分辨。   小铃铛抬头看了看搂着自己,不断安慰着她的言秋雨,又看了看那个走远了的影子。   她忽然推开了言秋雨的手,小跑步着走到了那个虚影跟前,伸手一抓。   本不应当被实体触碰的幻雾停下了脚步。   已经在大雾之中和本体分离,注定要走向消亡的灵魂回过头来。   却被小铃铛用力的打了一拳。   “你弄哭小铃铛了,小铃铛要打回去!”   幼童的声音当中有恐惧,也有生气。   就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轻飘飘的一拳。   没什么痛感,但却又确确实实的打中了本无法被实体触碰的灵魂。   黑暗当中,蜃龙的身躯逐渐清晰了起来。   盛装的女子讶异了一下,看着铺在怀里,委屈的哭出声来的神明嫌疑人,这意外的情况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果然,小铃铛就是神明么?   是她将我……   “哟,这才一会儿不见,就给小铃铛弄哭了啊。”   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蜃龙愕然的回过头去。   只见杭雁菱慢悠悠的从远处走了过来,说话的那个手里还打着一盏灯笼。   昏黄的光映照着蜃龙的身躯,在灯光的照耀下,蜃龙的躯体不再和周围融为一体,而是切切实实的立于那里。   “付哥哥?”   “我听人说你又要一声不吭的开溜,这可不行啊。前世因为你离开,我和某个恶女结仇一辈子,现在又要这样,我不答应。”   拿着灯笼,杭雁菱抬头看向了坐在石头上的言秋雨。   “那么,二师姐,现在告诉我,刚刚是哪个人把咱们的小窜天猴给弄哭了啊?”   “是她哦。”   言秋雨见到杭雁菱的出现,眼中的泪光闪烁了一下,笑着抬手指向了和自己有着同一张脸的蜃龙。   蜃龙有些不知所措,她双手不自觉的搂住了怀里的小铃铛,想要向杭雁菱解释,想要询问付哥哥想要做什么。   不,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付哥哥的身上有着和那个诗人类似的气息。   神之子?付哥哥此时的身躯是那个诗人的?   但为何……   “付哥哥,你真的是……付哥哥?”   “不是哦,我是杭雁菱。”   “呸,四师姐姐只会叫自己的名字,就是叫不对人家的!”   “好啦好啦,知道啦,小竹筐。”   杭雁菱笑着走到蜃龙身边,拉住了小铃铛的手,将手中的灯笼塞进蜃龙的手里,然后抬头看着她。   “我的身份杂乱的很,但不管是作为祖龙也好,作为诗人也好,作为你的哥哥也好,作为你的师妹也好——我不允许你一生都活在歉疚感之中。就好像当初你在莲华宫对我说的,你欠我的,欠我很多,欠我你一辈子都还不起的烂账。”   “我……”   “嘘,这些烂账可跟那边的小秋雨没关系,纯纯的都是你的个人行为。”   “菱儿师妹……”   “啊,那边的小秋雨你也别太得意,我总算分得清你们两个的差别了。你也偶尔给我蹬鼻子上脸,咱俩的事情之后还要清算呢。”   “呜……”   “至于咱们的蜃龙小姐嘛——诗人也已经祸害了不少龙脉资源了,我偷偷匀出来一份也不耽误。”   “什么?”   蜃龙呆呆的,很久之后忽然反应过来,她捧起杭雁菱刚刚塞过来的灯笼,将里面的灯芯取出。   那并不是用以照明的蜡烛,而是一块闪耀着璀璨金光的晶体。   那是龙鳞,也是龙脉的碎片。   “为什么付哥哥能调动这份力量??就算你真的从那个诗人手里暂时抢夺了青龙之力,可她现在应该已经消散,你已经无法……”   “哎呀,谁知道呢。”   杭雁菱笑了笑,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龙鳞的碎片。   嘎啦嘎啦破碎的声音响起,那龙鳞的外壳迅速变成了灰色,随后露出了里面的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   “当初你烧了我给你的草戒,现在我再补给你一个。哎呀,刚刚被前妻给甩了,现在要不要找未婚妻重叙旧情呢?”   “付哥哥!?你要娶我?!”   “啊,不,不,嗨,那啥,这具诗人的身体有点毛病,我嘴瓢了。”   杭雁菱打了个哈哈,扭过头去,石头上坐着的那个言秋雨虽是笑着,但一瞬间那个让人脊背发凉的杀意让杭雁菱恨不得给自己嘴巴来上两下。   “口嗨,纯纯的口嗨。”   “那你……”   “嗨,凑合凑合得了呗。要死要活的,反正莲华宫现在已经有俩杭雁菱了,再来俩言秋雨不算啥。”   杭雁菱笑着揉一下蜃龙的头发。   “今后,别再为过往的恩怨执著,别再为弥补谁,或是拯救谁而活,你的宿命已经被打破了,该好好的看着自己的模样,朝着我们都不知道的明天活下去了。”   “……付哥哥,你真的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杭雁菱反手一巴掌拍在了蜃龙的脑袋上:“我这气氛挺好的,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   ……   沉默良久。   蜃龙看着言秋雨。   看着小铃铛。   看着微笑着的爱人。   看着东州残破的大地。   看着掌心的戒指。   “嗯。”   她轻声应允了一声。   然后抬起头来,当着另一个言秋雨的面,将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轻轻吐了一下舌头。   或许在这良好的气氛之下,我们不该提及之后杭雁菱是如何被另一个言秋雨逼问的冷汗直流的。   但是在当下。   大雾消散了。   东州迎来了清澈而凉爽的秋夜。 第151章 托付   晨曦拂晓,阳光普照。   杭雁菱悠悠的睁开睡眼,起身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手边摸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过度的疲劳会导致一个人在次日醒来时大脑陷入短暂的茫然状态,杭雁菱花了一段时间整理过来了头绪。   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来着。   动用龙的力量将地脉的部分分享给了同样会被地脉认定为龙的小秋雨,然后把她和另一个小秋雨一起送回尚未被完全破坏的那半边城市进行休息。   然后动用紫金木的力量协助帮忙修复城市直到天亮。   再然后呢……   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歇息了一会儿,醒来却是在温暖的床铺上了。   整理完大概的情报,杭雁菱打了个呵欠,手不自觉地又抓了抓身边那团柔软的东西,直到有一股力量的反馈从手部传来,杭雁菱这才发现,自己的床铺边上还躺着另一个人,而自己的手抓住的正是人家的脸蛋。   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啊,妹儿啊。”   虽然三个杭雁菱都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但是相处久了,区分出恶女和小小菱来并不困难。   恶女说话自带一股阴阳怪气的感觉,脸上也总是挂着一股拧巴的笑容,看着让人心里毛毛的。   而小小菱则是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在见到杭雁菱的时候才会采取一些主动的行为。   小小菱并未睡着,而是乖乖的被杭雁菱捏着脸蛋,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杭雁菱,看得出来,孩子很生气。   相当生气。   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的困倦都抵不过此时小小菱剧烈起伏的胸膛。   虽然这孩子向来寡言少语,但杭雁菱已经情不自禁的挪了挪屁股。   这位救苦救难,死都不怕的圣人对小孩子的委屈是最没辙的了。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理亏,带着人家小小菱来到东州后就几乎没怎么搭理过她,之前一声不吭的消失了,好不容易在酒楼见了一面,让她帮忙暂时冒充一段时间的自己,结果之后又丢下人家孩子忙自己的事情。   “那个……”   杭雁菱尴尬的别开了视线,不好意思直视小小菱的眼睛。   小小菱攥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咬着嘴唇。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是,对不起,之前太忙了,没顾得上跟你……”   “不是这一句。”   “啊?”   “你再想想,你脑子很聪明,你知道的。”   杭雁菱愣了一下,看着负气的小小菱,寻思半天,还是呆呆的翘起了一根头发。   “姐姐给你贴一个时辰好不好?”   “不是这个!”   啪嗒,憋着一宿没哭的小小菱嘴巴一抽抽,眼泪紧跟着就啪嗒的落了下来。   杭雁菱一下子麻了爪,看小小菱强憋着哭硬咬住嘴唇,泪汪汪盯着她看的模样,呆了足足两分钟才回过神来。   “那个……咳咳,东州这趟多亏了有你帮忙,真可靠啊,我的好妹妹。”   “敷衍。”   小小菱哼了一声,很不高兴的别过头去,背对着杭雁菱不吭声,两只手攥着被子。   “哎呀,怨我笨,怨我笨,我家小小菱脑瓜最灵了,要不是你当初配合的好,把那个诗人成功的拿下,我到头来也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回到你身边不是?”   “……哼。”   小小菱别过头来,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啦!”   “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真的需要我帮忙?”   “需要,太需要啦!”   “那你回来。”   小小菱撩起被子,一把拉住了杭雁菱的胳膊。   “你现在身上的味道怪怪的,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不安全,你还是用回我的身体吧。”   “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是属狗鼻子的!?都闻味儿是吧!”   杭雁菱挣脱两下,可诗人的身躯,那条胳膊终究还是断过一次的,论力气比不上凝元期的小小菱,不由分说的被小小菱一把给拽到了怀里。   小小菱的声音虽然依旧不紧不慢,但听得出来情绪上好了些许。   “你看,你的身体很弱,不如我的,还是我的好。”   “妹妹诶,姐姐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如今这副身躯是诗人的,虽然不知为何那个昊苍的残魂在临走之前将这具身体的容貌更改成了杭雁菱的模样,但实际上骨子里还是诗人的血肉。   经过昨天的劳累,这具身体的情况杭雁菱也却是基本掌握了一些。   老实说,根本就没有修为在身上,非常的弱小,远远比不上用紫金木的能力幻化出来的肉身。   然而就是这般弱小的身躯,却作为神之子灵魂的载体存在了上万年。   这般远古生灵的身躯再是弱小,也不可能真的弃之不顾,由着它被毁掉亦或是落入别人的手里。   它上面所承载的,游吟诗人的知名度和信仰是个麻烦的东西,若是被他人冒充了去,今后的世界出现了个什么游吟诗人的模仿犯,同样使用了欺骗地脉的手段将自己认定为曾经能够掌控命运的诗人,那可就寄吧完犊子了。   “这具身体可不能随意的更换啊。”   “你就知道仗着人家嘴笨,说不过你,每次都推三阻四的。”   小小菱很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从小以来便是认为杭雁菱能够做出比自己更好的选择,才愿意和她一起生存的。   不情不愿的,小小菱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将椅子边上的外衣穿在身上,回头对着杭雁菱说到:“有人要见你,我不喜欢那个人,我要出去玩一会儿,再见。”   说罢,她起身走了两步,却脚底空了一下,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呜”的声音。   看着一宿没睡好的妹妹,杭雁菱无奈又愧疚的起身把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小小菱依依不舍的看着杭雁菱的脸,仍是沉着小脸:“我要是睡醒了,你不许再跑没影了。”   “好,我们马上就会回家的,很快的。”   ————————————————————   离开了房间,杭雁菱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宫殿之中,屋外的走廊伺候着一群丫鬟太监,看见杭雁菱出来了,殷勤的过来嘘寒问暖,领头人急匆匆的跑回去报信,过了一会儿,要见杭雁菱的人在太监头子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杭雁菱想过不少在自己醒来后第一时间会来找自己的人,可当看见来者的模样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哎呀,怎么会是你?”   来者可以说是杭雁菱在这趟东州之行当中交集最少的人了,身穿黑袍,头戴君冠,身材挺拔,玉树临风。   端正的男子模样,但却让杭雁菱有种说不出来的膈应。   大皇子,龙朝晨。   这位在皇嗣选拔当中最有希望,却因为对手一个赛一个离谱而失去了皇位,之后和杭雁菱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的男人。   “怎么,这个时候想要拉拢我支持你重新当选皇嗣?”   这个时间点杭雁菱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性,不过大皇子无所谓的笑了笑,拱手作揖。   “休息的可好?”   说话的语气有一丝些许的违和,杭雁菱愕然了片刻之后,脸色沉了下来。   “是你啊。”   “你果然优秀。”   “龙朝晨”的目光变得欣赏了起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向着一旁引去:“你虽是刚醒,如今却已经是半晌,不知可否有闲情雅致来御花园转转?”   “看到你就没心情了,有屁直接放吧。”   杭雁菱面色不善的转身朝着大皇子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想要跟上来护送着二人,大皇子对他们招了招手将之屏退,跟着杭雁菱的脚步一同走向了皇宫西侧的花园。   这片原本生长着奇花异草的园林因为诗人的大肆破坏,地脉被强行压榨而被璀璨的不像样子,珍贵的花朵毫无精神的萎靡在泥泞的土坯里,翠绿的叶子落得到处都是,芬芳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混合成了一股奇特的味道。   杭雁菱在前头沉默的走了一阵子,转过身来表情僵硬的看向大皇子:“现如今,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么?”   “呵呵,朕并不觉得你有杀朕的必要。”   说话的声音虽还是大皇子的,但那语气已经变成了杭雁菱最讨厌的语调。   此时大皇子体内所寄宿的正是曾经和诗人进行交易,将整个东州置于危险之中的龙武义。   “仅凭个人好恶,因为在南州的经历,我非常讨厌占用后代肉身的老不死。从东州的死伤来看,你也需要用你的命给整个东州一个交代。”   杭雁菱对于龙武义的厌恶是远超过对诗人的。   虽然诗人才是一切的幕后元凶,但是其终究不过是个自大傲慢,始终无法和人类共情,也无法和人类共处的上位生灵罢了。思考的方式不一样,立场也不同,遑论善恶。   可这位龙武义作为一个君王,一个人类,他的所作所为一次次挑衅着杭雁菱的底线。   即便再怎么好生厌杀,杭雁菱也忍不住想要把这个早就该死的龙武义当场给超度了。   “朕知道,朕坑了你,也做得很过分。朕最后这一盘棋终究是失算了的。”   龙武义背着双手,坦诚直言:“朕早知龙脉之中潜藏着一个能够决定那位诗人生死的存在,只是需要特定的情况来将其唤醒,这是朕和那个诗人交易的最大底牌,但却没想到那诗人竟能直接抽用龙脉之力,将整个龙脉调动到濒临枯竭。朕有愧于天下苍生,有愧于黎民社稷——这条命不用你说,我也会交还给地脉,向朕的国家赔罪。”   “那你不直接去死,跑过来恶心我做什么?”   “临死前,朕还想见你一面。”   龙武义眯起了眼睛,不胜唏嘘。   “朕每次都认为对你已经给出了足够高的评价,最优秀的皇选、真正的圣人、超越了朕之所能的龙裔、朕此生最棘手的敌人……可每次,你都给朕展现了超过朕预期的东西。事到如今,你解决了那个神之子,朕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方能瞑目。”   “有屁就放。”   “……龙脉枯竭,妖族若是就此反扑人类,该当如何?”   “不会如此,组织当代的首领不可能这么做,莉绯女皇和有苏蝉也不会放任这个局面的发生。东州会发生改变,只是还需一些时间。”   “那么,龙脉枯竭,来年地里长不出庄稼,收成不好,黎民百姓忍饥受饿,该当如何?”   “这不是你这皇帝自己作死,随便把国家气脉交给一个不安定的诗人随便霍霍的结果么?”   “朕并不否认,不过朕还是要问,来年该当如何?”   “啧……黎民百姓不应当完全遵依地脉而活,东州这些年往来贸易所囤积的财富,足够应付个一两年的大荒灾。和南州开商路,往来贸易,有莉绯女皇和有苏蝉坐镇,你们倒也是不用担心北州趁此入侵了。安心的休养生息,反正如今天地间的灵源在逐渐恢复,地脉的力量早晚会回来的。只期望到那一天,人类和妖族不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到那时也不必再区分什么妖脉和龙脉,帝王也不必受到诅咒世代早亡了。”   “呵呵……好,那倘若有苏蝉和莉绯女皇并未能协调好这诸多矛盾,东州又当怎么办?”   “……龙武义。”   “嗯?”   “东州不可能永生永世风调雨顺,我也不是东州的帝王,要时时刻刻考虑东州的生死存亡。后人之事,该当交予后人定夺。生死福祸自有变数,不是你我在这里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杭雁菱虽然厌恶,但还是给出了认真的回答:“你我决定不了后人的命运,我们只能过好当下。把该由我们完成的事情做到最好。”   “妇人之见。”   “我现在本就是女的。”   “呵呵,如此一来,朕也就放心了。”   龙武义轻叹一声:“你不会成为第二个诗人,也不会成为第二个朕。你不适合当东州的帝王,也不会成为东州的敌人……如此足矣。”   “心满意足了就抓紧时间去死吧,看见你一回膈应一回。”   “既如此,也罢。”   龙武义拱了拱手,从袖子当中取出来了一样东西,丢给了杭雁菱。   “拿着吧,你为东州辛苦这么多,最后再帮朕跑一趟腿吧。”   “什么玩意?”   杭雁菱接在手中,却是一卷圣旨。   展开来看,却是批准龙朝花前往南州留学的圣旨。   杭雁菱正觉得可笑,都什么时候了这老东西还不忘了显摆显摆自己的皇帝威严。   龙武义笑了笑,指向了圣旨的背面。   “这后面是朕留给老三的一些补偿……或者说是,嫁妆。由你亲手交付给她吧。”   “啊??”   “哦,对了,刚才朕喊你出来的时候已经派太监去喊她了,估计一会儿就要过来,朕不留在这里碍你们两个的眼,这便寻个地方自行了断去。你好自为之。”   “不是,操!我他妈现在可是杭雁菱啊!!!”   龙武义不听杭雁菱的哀嚎,转过身去晃晃悠悠的离开。   而与此同时,杭雁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152章 有人输麻了,你们知道是谁   危机——通常情况下用于指代事态因为意外的变故而超乎了自己的掌控,即将到来的无法处理的突变异常。   单纯从字面上的定义来说,诗人所制造的这一系列麻烦在杭雁菱的预测当中都称不上危机,但眼下的情况却切切实实的让杭雁菱感到棘手。   屏住了呼吸,杭雁菱机械的转过身去。   脚步声也逐渐放缓,很明显,如果这是偶尔路过的宫女或者小太监什么的,要么干脆停下,要么加快脚步跑过来嘘寒问暖。   这么大摇大摆放缓脚步,还一声不吭的人不会有别人了。   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心中默念了一句:“龙武义你不得好死”。   转过身来,跟前不足五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十五岁的女子。   未经梳妆,未曾打扮。   一袭黑发随意的飘散下来,身上不再穿着华丽的衣裙,而是纯白朴素的长裙。   这裙子的款式杭雁菱到是不陌生,小铃铛天天穿在身上。   那是守丧之人的孝服。   唉……   杭雁菱在心里头默默地叹了口气,之前还说什么绝对不会为凛夜守寡的,这怎么连孝服都穿上了。   总不能是给她爹穿的吧?   “那个——”   吞了一口唾沫,二人隔着五米的距离,彼此张望,杭雁菱虽是稍显局促,但也不能一直就这样尬在这里。   现在要直接跟她解释自己就是凛夜吗?   这个方案如果在被诗人附身之前还行,但在进入龙穴之前,龙朝花已经发表了一番离婚宣言——虽然那个时候的她大抵是看出来诗人是假冒的了,但那番话未必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个时候再上去腆着脸说“诶我其实就是凛夜,前不久你提离婚的那个”未免有点太过尴尬。   更何况自己现在使用的是诗人的身躯,如果被她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定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寄。   但凡是个别人身份都好说,可如今诗人的身子,杭雁菱的脸,龙朝花最膈应的几个要素算是凑到一块儿去了,自己还是别赶着现在雷区蹦迪了。   杭雁菱不敢和此时一言不发的龙朝花有过多的接触,此时的龙朝花就连表情都没有,气氛压抑的让这位紫金木之王憋气憋得难受。   “这是给你的东西。”   她随手将圣旨丢了过去,然后啪嗒一下,圣旨砸在了龙朝花的脸上,给人家砸的脑袋一歪,圣旨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   平心而论,付天晴是个相当优秀的医生,和他老爹一样,即便是对仇人也能一丝不苟的为其完成手术,所以自己在治愈诗人身躯的时候绝对是百分百保证了胳膊完好的接上的。   这一下给砸在人家脸上,属实是意外,纯纯的意外。   太尴尬了。   龙朝花眼神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圣旨,抬起手来摸了一下被圣旨砸到的脸。   面无表情的三皇子忽然冷哼了一声。   她露出了笑容。   嘴角**,下眼睑绷紧,牙齿紧咬着嘴唇,拳头微微颤抖。   这是压抑着某种情绪的表现,也导致了这幅笑容显得那么可怕。   杭雁菱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你听我解释。”   “不,不必。”   龙朝花墨黑的双眼冰冷刺骨:“我知道这是父皇留给我的东西,我也会把它捡起来的,你想看的不就是我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么?”   “啊——不是。”   讥讽的笑着,三皇子弯下腰,将圣旨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然后将其展开——双手捏着圣旨的一段,嗤啦一声将其撕成了两半。   “我不去琳琅书院,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东州待着,等你来杀我的那一天。”   “……”   完了犊子了的。   杭雁菱真的很想给自己来一把掌,她能感受到龙朝花的怒火快要溢出来了,现如今不动手……   “你一定在想,现如今我为什么还不对你动手,对吧?”   心思被龙朝花道破,杭雁菱愣了一下。   而也正是这该死的错愕,让龙朝花的眼神更加的冷漠:“放心吧,我来到你面前,已经做好了发生任何事的打算。”   “呃……”   “我知道我战胜不了你,我现在没了龙脉的辅助,民众也不再恐惧有苏蝉,只怕是你现在一根指头就能戳穿我的天灵盖吧?现在和你动手是自寻死路,我不会那么做的。”   “……”   “若是你有耐心,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龙朝花在向杭雁菱求饶,可那语气冰冷的没有半分哀求的语气。   反倒是讥讽,嘲笑,像是挑衅。   “让我卑微苟且的活下去,反正我在你眼中也没那么碍事了不是么?”   “是,是,活着好,活着好,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因为接连发生战斗,先是和诗人殊死相抗,又被朱雀吃了一部分,最后还要救治东州的伤员和重建房屋,紫金木已经消耗了太多许多,陷入了沉睡。   本来打算过几天恢复过来用这一手紫金木自证身份的,可现在这次见面实在是过于不凑巧,为了避免诱发更多的误会,现在还是走为上计——   “呀,我还以为死哪去了,没想到还是你会享受,到这里猫着了?”   好死不死,此时出现了一个干扰因素。   熟悉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调。   杭雁菱绝望的抬起头来,发现了从刚刚龙武义离开的方向走过来的人——另一个杭雁菱。   No god please No!!!!   杭雁菱的内心在悲鸣,而恶女在看到两人的转瞬间,已经大脑飞快的运转过来,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瞬间,恶女的脸上浮现了坏笑。   那是会加深杭雁菱PTSD的恐怖笑容。   她捏起裙角,走到了杭雁菱的身边。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凑到了一起,转身要走的杭雁菱背对着龙朝花,遮挡住了恶女前进的路线,面色焦急的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哎呀,哎呀呀,我要干什么呢?”   恶女探出头看了一眼杭雁菱身后的龙朝花,窃笑了一声。   而早就已经知道世上存在两个杭雁菱的龙朝花也不甚在意,她只像是看到了凑到垃圾堆前的苍蝇一样,嫌恶的扭过了脸去。   可这更会勾起恶女的坏心思。   是的,前世的杭雁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身孝服——哦~~我明白了,你老公是不是又·死·啦?”   “噫!!!”   杭雁菱悲鸣一声,抬起手想要捂住恶女的嘴巴,可此时的身躯根本不是恶女的对手。   恶女轻松地按住了杭雁菱的胳膊,另一条手顺势搂住了杭雁菱的脖子。   “真惨,这次又没看住?哦,那个叫什么凛夜的是吧?天地良心,这次我可没动手哦~”   “差不多得了!”   “哎呀,真温柔,我的好姐妹,你是在替那边的寡妇打抱不平吗?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   “你没看到她看咱们俩的眼神么?哪怕我们也为东州做了贡献,在人家的眼睛里呀,也是屁都不算。”   恶女讥讽的看着龙朝花,仿佛两个人天生就是不对付的。   龙朝花也明白过来这个后来出现的才是前世跟自己作对的恶女,面色不善的哼了一声。   她才没兴趣看到两张令人作呕的脸纠缠在一起,转身就要走。   可刚一转身,抬头就碰见了一个少年人的身影。   一阵恍惚,龙朝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   身前走过来的男人是付天晴,她前世的丈夫。   错愕之下,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想要喊住走过来的男人。   即便她知道这一世的凛夜并不是以付天晴的样貌出现,但她仍然内心期盼着奇迹。   期盼着在凛夜死亡后,那一缕残魂能够附着到付天晴的身上。   若是如此,不管自己多久都可以——   “疯郎君……”   “诶,老杭,找你老半天了,咋还有这心思在后花园里晃悠啊。”   可惜的是。   少年付天晴无视了龙朝花犹如垂死之人渴求稻草一般的眼神,径直从龙朝花的身边经过,兴高采烈的抬手跟杭雁菱打着招呼。   看到少年付天晴出现,原本兴致盎然的恶女冷哼了一声,收敛了气势,反手将杭雁菱拽了出来挡在自己身前。   少年付天晴虽不知道恶女的存在,但看到对方如此嫌弃的模样,也自然而然的将对方判断为了向来不待见他的小小菱。   “小小菱也在啊,你们姐妹俩倒是好闲心。喂,老杭,吃早饭了吗?”   “啊,我……”   “嗨害嗨!看看好兄弟给你整了啥!?诶——就知道你老人家操劳过度,特地给你弄了点好料,怎么样,够意思吧?”   “你他妈——”   “嘘,往这儿瞧。”   少年付天晴从戒指里取出了一个砂锅,凑到杭雁菱跟前神神秘秘的掀开盖子,挤眉弄眼的说道:“知道老姐你辛苦,我偷偷给你弄了俩炸鸡腿呢。”   “还寄吧炸鸡腿……”   “那是啊!这玩意在这种地方可吃不着吧?我这是一番好意,诶,跟你说,我手艺随我爹,尝了尝是那么回事儿,您老人家赏个脸?”   “还他妈赏个脸!!!”   杭雁菱都快急哭了,抬腿一脚踩在了付天晴的脚尖上。   付天晴疼的一个高蹿了起来,委屈巴巴的看着杭雁菱,满脸的不解:“咋啦?”   “你就不能读一下气氛!?”   杭雁菱气的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了这几个字。   “气氛?”   少年付天晴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勺,抬头看了看被他认为是小小菱的恶女,耸了一下肩膀:“你妹妹不是一两天不待见我了啊?这有啥的,我这炸鸡腿做的多,你跟你妹妹分着吃不行嘛?老杭我跟你说你这人就是我心肠太好——”   “不是这个……”   杭雁菱快把牙咬碎了。   “不是这个?”   付天晴茫然的扭回头,看着龙朝花。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付天晴福至心灵的一拍手。   “了然!老姐你这是又要勾搭谁家娘们了!”   “我他妈!”   “嗨呀!兄弟不识相了不是?溜了,溜了溜了,炸鸡我先跟小米分着吃了,你就等着吃下一锅吧。”   完事儿后付天晴还幽幽怨怨地了嘀咕了两声:“要么说害得是我杭姐,生命不息泡妞不止,但凡有一口气就不会放过眼里的一个娘们,这见色忘友的劲头也是没谁了,得了,您老人家慢慢忙,我可别扫了你的好事。”   说罢付天晴两只手端起炸鸡锅撒丫子就跑:“电灯泡溜咯!!!!”   看着这一世的自己这幅嘴脸模样,杭雁菱心里头啪嗒啪嗒的滴血。   “你他妈我早晚弄死你——诶,那炸鸡好吃吗!?你搁的什么佐料!?”   “孜然辣椒粉,又酥又脆香得嘞!”   “卧槽,给寄吧我留点!!!”   “哈哈哈,那要看小米答应不答应咯~”   随着又一位龙裔的扬长而去,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转身面对着龙朝花。   此时的龙朝花已经是双眼含泪,面如死灰了。   对于龙朝花自身而言,她早就已经接受了付天晴不再是自己前世爱人的现状。   对少年付天晴的期许不过是绝望之中的一点慰藉。   但是,但是……   就算这个付天晴不是那个付天晴,但是他妈的这个付天晴当着自己的面,无视了自己一股脑的跑到那个杭雁菱旁边,笑的那么乐呵说说笑笑的那么开心。   死了丈夫,又看到跟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和仇人有说有笑。   莫说是龙朝花,就是换谁来这也受不了这份打击啊。   “好,好,好!”   咬牙切齿,连说了三个字,龙朝花撸起袖子来就要跟杭雁菱现场分个你死我活。   杭雁菱是何等聪明的人,在付天晴登场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换而言之,这位活了将近四百岁的老年人选择了她最为熟悉的处事方式。   “开摆”   恶女还要补刀些什么,却一个没留神被杭雁菱抓着腰扛在了肩头,借用地脉的力量短暂强化了身体素质,杭雁菱扛着恶女一言不发,撒丫子就跑。   现在多说一句都他妈是罪过,还不如先放弃思考美美的恰一顿炸鸡再说。   俩人脚步飞快的开溜,速度远远不是龙朝花能追的上的,怒火攻心的龙朝花咬牙切齿的看着开溜飞快的杭雁菱,心里头已经气的要杀人。   追了几步,杭雁菱已经溜的没了影子。   龙朝花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正要咬碎一嘴银牙之时,路上某个闪烁着微光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好像是杭雁菱在逃跑前掉落的什么东西。   抱着那恶女的玩意儿能砸碎一个是一个的心态,龙朝花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正要找个坑把它埋了,定睛一看,整个人却如遭雷击一般愣住了。   那是一枚圆扁的如同棋子大小的玩意儿。   透明的,澄澈如水晶。   质地温暖,像是某种琥珀。   曾经溢满其中的黑**息不见了踪影,而这东西熟悉的手感,龙朝花并不陌生。   “什么……怎么……会……?” 第153章 标题实在不知道怎么写了   “为什么,这个会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龙朝花小心翼翼的将透明色的象棋子捧在怀里,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那是凛夜曾经给她的护身符,并且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将龙朝花从危难当中解救的物事。   它寄宿着凛夜的灵魂,当初凛夜便是在被掏出心脏之后将这个东西委托莱莱紫转交给了龙朝花,进而完成后续的附身的。   当时这枚首饰当中蕴含着如同墨水一般的漆黑色液体,可如今它却纯净的像是一块寒冰。   里面所容纳的东西哪里去了?   难不成凛夜的残魂实际上附着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么?   ……   龙朝花沉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是最糟糕的组合了。   让付天晴去附身在杭雁菱身上,这是多么恶趣味的事情。   但是……   这掌心当中犹如象棋子一般大小的透明琥珀是她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缕希望。   龙朝花将它死死地攥在掌心,仿佛不肯让周围的任何生灵多看一眼,她双手捂着,像是捧着一颗热忱跳动的心脏,脸上忍不住的浮出了笑意,死灰般的眸子再度燃起了光。   要想办法,帮助凛夜去侵占杭雁菱的身体才行了。、   该怎么做呢……   ————————————————————————————————————   “你说你啊,就不能给我少惹点麻烦?”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宫殿外的一处废墟之中,杭雁菱才将恶女放下来,擦拭着额前的冷汗。   “这下好了,真解释不清了。”   “哈哈,我的兄长,究竟是什么让你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来?不给你添麻烦的杭雁菱你真的见过吗?”   恶女还在阴阳怪气,可虽然嘴上发出哈哈的笑声,但她的脸上并没有恶作剧成功的笑容,相反,此时的恶女脸上挂着很明显的不爽。   一直以来都嬉皮笑脸的她很少有这样臭着一张脸的时候,这倒是搞得杭雁菱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你给我一顿搅和,你还不乐意了?   前世的生死之仇,如今的异母兄妹,杭雁菱双手环在胸前端详着臭着脸的恶女,刚要开口。   恶女露出了一脸嫌恶的表情:“别,你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让我更不舒服,今你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你的嘴吧,圣人。”   “女孩子家的心思最是难猜,我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把这句话用在你身上。罢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嘶……呼。”   恶女捏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脸上的愤怒,表情也冷淡了下来。   还真别说,她本质上和小小菱是同样的存在,因而面无表情的恶女看起来和小小菱还真的有那么几分神似。   “来找你只是为了向你道别,东州已经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情了。”   “啊,我猜也是。”   杭雁菱挠了挠头发,抬起手来:“可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吧,这次我要带你回琳琅书院。”   “是啊,你那时候还跟我说,你要让我重新拿回杭雁菱的身份,接替你现有的一切在南州活下去。呵呵,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   “滚。”   刚刚平静下来的恶女脸上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她深吸了几口气也无法平静此时的心态,撩起了耳边的头发,忽然冷不丁的出手。   攻势迅速犹如雷霆掣电,转瞬之间掐住了杭雁菱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墙上。   “咳!”   被猝不及防的袭击,杭雁菱纳闷的看着恶女,而对方冷冰冰地回应道:“我虽然不清楚你那通天彻地的紫金木究竟是从哪里搞到的,但是这一次的东州之行,你真的有任何收获么?”   “你为这个过度耗费了大量的力量,救人,搭建建筑,我原本以为你只需要把自己的老婆从这里带出去就会心满意足,谁知道贪得无厌的你竟然试图想要拯救东州。”   “是,你做到了,你支付莫大的代价做到了。原本的身体不知道消耗掉了几个,存量恐怖的紫金木如今连唤醒都困难,现如今的身躯更是孱弱到我轻轻松松就能要了你的命。”   “然后呢?你又得到了什么?挽回了言秋雨的性命,除此之外呢?王位与你无关,财富你不想索取,积攒的名望消耗殆尽,甚至就连最后,你想把这一世得到的一切再让给我?”   “付天晴,我一直知道你有病,但是你若总是这么不知悔改,我会再杀……”   被掐着脖子的杭雁菱歪了一下脑袋。   “喔……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你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滚!”   恶女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的嫌恶更甚。   “啊,我好像有点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用那封信引我来东州了,难不成——你只是单纯的想让我把龙朝花捞走,但是看我被卷了进去,在东州损失了这么多,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我,感觉玩砸了,所以恼羞成怒,现在迁怒于我?”   “你想死就直说!”   恶女的眼睛瞪得很大,凛冽的杀气释放出来,眼前已经丧失了所有修为的杭雁菱比前世的付天晴可脆弱太多了。   随随便便就能掐死的存在。   可杭雁菱脸上却没有恐惧的神色……哦,倒不如说她现在正在以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盯着恶女。   这种困惑的表情让恶女感觉到说不出的反胃,身上好像有牛毛针在扎着皮肉一样,冷哼一声,恶女松开了手,将杭雁菱放了下来。   “看来你是舒服日子过昏了头了,趁早滚回你的琳琅书院去吧。”   “咳,哎呀妈,你也一把岁数了,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的还闹别扭。”   “说得好像你成熟到了哪里去了一样?”   “好了。”   杭雁菱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我这次来东州的目的之一便是把你带回去。之前去组织的时候利害也都和你说明白了,南州有你的师长,朋友。好歹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总归好过你在天下到处孤独的流浪。更何况你是个不安分的人,到处裹乱,给我惹了麻烦怎么办?”   “哟,你可最好是担心我给你惹麻烦,而不是什么见了鬼的照顾我的心情什么的。”   恶女翻了个白眼。   杭雁菱语气也柔和了下来:“更何况,蜃龙她一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吧?”   “……”   “别担心,既然你不愿意重新当回杭雁菱,那随便编造个身份都行,反正他们已经适应了小小菱的出现,再多一个也无妨。”   “呵呵,我体内的孩子可是在琳琅书院山下大开杀戒过。身上背着多少命债,有多少仇家,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是说你打算让那孩子回去赎罪?”   “要说赎罪,你上辈子杀的人也不少了。我早就对你不抱什么期望……只是想让你少祸害些人而已。”   恶女听到这里,嘴角抿了一下,还是露出了她那副最熟悉的笑容。   “我如果不答应,现在一点力量也没有的你能拦得住我么?”   “或许可以哦。”   杭雁菱眨了眨眼,俏皮的笑了一下。   她竖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别太看不起这具身体,好歹贵为神之子,至少在东州的范围内,还是能稍稍的做个弊的。”   “什么?”   “诶,你往那儿看。”   “……不会是什么趁我扭头从背后打晕我的小把戏吧?这种事只有我师父净水会上当,你可别傻了。”   恶女正要嗤笑,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喂,杭雁菱?”   清冷平淡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   恶女皱起眉头来,顺着声音看过去。   走过来的人是莲华宫的三弟子,周清影。   恶女对言秋雨还会因为前世的些许矛盾而有所意见,可对于儿时一直如同姐姐般护着自己的周清影,却始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今天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   嘀咕一句,恶女转过身正要让杭雁菱去对付周清影,刚一扭头,身边却是空荡荡的。   诶?   人呢?   “喂,付天晴?”   恶女皱起眉头嚷了一声,可原本应当站在她身边的杭雁菱不见了踪影,倒是走过来的周清影回了话:“怎么,付天晴也在?”   “啊……”   恶女见周清影走过来了,连忙收拾掉脸上的嫌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啊了一下。   见对方如此,周清影眨了眨眼,凑到了恶女跟前,提鼻子闻了闻。   “你身上没有那小子的味道,怪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   “支支吾吾的,怪了。”   周清影皱起眉头,这位杭雁菱身上的味道有些奇怪,有些许的陌生,和之前见到的那个要去赴死的杭雁菱并不相同。   不过通过味道来判断杭雁菱是很不明智的事情,这位杭雁菱身上确实有股让周清影极为熟悉的感觉   索性周清影也不疑有它,一把拉住了杭雁菱的手。   “走吧,二师伯要见你,还有好多事情呢,忙完了。我们抓紧时间回南州。”   “我……我不想去……”   对兄长极为刁钻的恶女,在前世的“姐姐”前面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她只是很别扭的像个不想回家的小孩子。   周清影很疑惑杭雁菱此时的状态,但也没说什么,硬拉着她离开了这片废墟。   ——————————————   “噗啊哈哈哈哈,活寄吧该哦,让你掐老娘脖子,让你搅和老娘的事情。”   在废墟的残垣之上,从隐遁之中显现出身形的杭雁菱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看着远处被周清影拽走的恶女。   她摇晃着腿,心情不错的哼哼了两声。   现在好像能够多少理解一点那个诗人为什么如此沉溺于掌控别人的命运了。   【吾辈可不觉得这么做是好事。】   一个纯白的身影倏地出现在杭雁菱身边,膝盖弯曲蹲在墙头上,脑袋上的耳朵抖了抖,歪头看着杭雁菱:【吾辈还奇怪,明明那个诗人的存在已经完全消失了,怎么又感觉到了类似的气息,原来是汝这家伙啊。】   “是你啊。”   【随意戏弄他人的命运会让汝走上歧途的,话虽这么说,但吾辈现在没资格对东州的大恩人指手画脚的说什么,汝自己心里可以一定要有数啊。】   “放心吧,这具身体内残余的力量顶多让我在东州能够稍微走运一点而已,我以后可不想再踏足这个倒霉地方了。”   【嘻嘻,汝好歹贵为皇亲国戚,还是该来东州多看看的。】   “别说的那么事不关己,有苏蝉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乖学生的身体还回来啊?”   微微的风吹气了杭雁菱的发丝,她拢了一下头发。   “现在东州离不开你和莉绯女皇,但你若是一直占用着龙朝星的身躯,那这孩子的大好年华可不是就要被浪费了?”   【吾辈晓得,老实说,吾辈曾经和那孩子交流过,那丫头也是个邪门的脾气,竟然说什么干脆把她的灵魂吞噬掉就好,笑嘻嘻的催促着吾辈随便把身体拿去用,吓得吾辈毛都炸起来了。】   “龙武义就是这么培养的,没办法。”   杭雁菱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和莉绯女皇还能存在多久?这一朝总不能直接交到现在这几个皇嗣手里吧?”   【吾辈和莉莉都不想久久占用后人的身躯,大概再过个四五年,在教会了那个二皇子帝王之道后,吾辈便要又一次送别莉莉了吧。】   “……抱歉。”   【生老病死,人皆有之。更何况这次莉莉是凭着自己的意愿选择的逝去,吾辈自当满怀祝福的等候着那一日的到来。】   九尾妖狐的语气当中没什么悲伤,这大抵是神之子和人类三观不同的地方,杭雁菱没多说什么,只是闭上眼嗯了一声。   有苏蝉见杭雁菱沉默,笑着也坐在墙头上。   【对了,吾辈虽无意过于深究汝的身份,可作为过来人还是要劝汝一句……不要因为过往的遭遇就排斥喜爱人类。】   “哈,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神之子。”   【汝的傲慢不在吾辈之下,哦,或许吾辈称之为胆怯更合适。汝看似与人为善,但却总喜欢蜷缩在孤独的高墙之内,这一点看的吾辈很清楚。所以吾辈特地来劝劝你,愈是恐惧失去,便越是无法享受到拥有的快乐。】   “……你倒是拿出了老狐狸的做派,可惜了,现在这副外表没什么说服力。”   【吾辈之后会稍微借用一下莱莱紫的身躯,好多事情吾辈还得教给她。至于这具性格麻烦的小姑娘的身躯,此时也该物归原主了。】   “哦。”   【暂时别过啦,了不起的人类,吾辈会在之后漫长的岁月当中祝福汝。】   “行了,走就走呗。”   【嘻嘻,吾辈说了惹汝生气的话了?】   “没有。”   杭雁菱优哉游哉的摇晃着腿,不自在的挠了挠脸,听到旁边安静了好久后扭过头去,却正看见了龙朝星凑过来的脸。   “呜哇!”   杭雁菱吓了一个趔趄,差点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你干嘛!?”   “老师!!!”   “啊,是你啊,那狐狸已经溜了?”   “星儿好久没见你了!”   龙朝星兴高采烈的扑上来抱住了杭雁菱的胳膊,差点害的坐在墙头上的杭雁菱一头栽下去。   面对着这个学生,杭雁菱苦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此时的身躯恢复到了原本十三岁的模样,和龙朝星相差无几的年龄让这个摸头不那么习惯,不过好在龙朝星十分受用,笑眯眯的像个小猫一样。   “你这几天也是辛苦——”   “先别管我了,老师老师,我和有苏蝉大人来的路上看到三姐了!”   抬起头的龙朝星目光闪闪,说话的声音也很大,震的杭雁菱不自在的揉了揉耳朵。   “呃……看到了又怎样?”   “我看到三姐拿着你当初送给我的那个能够容纳老师灵魂的东西,到处找你!”   “哦。”   “星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师本来的样子,而老师之前用凛夜的模样出入在三姐身边,一定是为了在三姐跟前掩饰这幅容貌吧?因为三姐之前故意逮捕过一个长的和你很像的人,一定是你原本的模样会让三姐讨厌。星儿猜,你一定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三姐解释这种事,所以才跑到这里躲着三姐的对不对?!”   “不是,你刚醒过来就这么八卦,合适吗?”   “现在东州已经安全了,星儿认为星儿最大的价值就是帮助老师!”   情绪十分激动,像是上课发言最积极地学生一样,龙朝星攥着小拳头,红着脸。   她对平生最为敬佩的,对东州的救世主大声保证道   “如今星儿已经是你的人了,之后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的让老师你吃上我和三姐的姐妹丼!!”   “………………………………………………”   “老师你不用担心,三姐那边就由我来呜呜呜,唔嗯!!!”   杭雁菱脸色煞白的死死捂住东州小天才的嘴巴,机械的摇了摇头。   “祖宗,你可千万别再来给我裹乱了啊。” 第154章 这或许不是你们想看的修罗场   “喂,真不错啊你。”   古朴的重剑断裂成了两半,少女却不以为意的将之随手丢弃在一旁。   此时的二人正位于西州和东州的交界地带,阿塔草原。   再往更西方前进便是西州的地界,因气候条件恶劣,以及徘徊在草原当中的游牧族的侵扰,不论是东州还是西州的百姓都更倾向于走安全的水路来完成通商贸易。   而此时此刻,身穿西州特色的秘银轻铠的少女背靠着西州,满是伤痕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一头白金色的头发随着草原猎猎的风而飞扬着。   “要不要试着加入我的队伍,厉害的东州人?”   她向着对面的女子抬起了手,这动作露出了她胸口的纹章——一只白色的幼狮。   “莱因哈特家的小鬼?”   被称呼为猎龙者的是个犹如幼童般的少女,樱粉色的眸子瞪着兽族的竖瞳,脑袋上顶着一对儿狐狸模样的耳朵。   她的面色透着一股子不耐烦,显然眼前女孩儿的家族对于狐耳少女而言并不讨喜。   可轻甲少女却在家族姓氏被喊出后咧开嘴巴。   她举起拳头顶在胸口,爽朗的喊道:“我叫海茵·索菲亚·莱因哈特。荣耀的狮心家族的长女,虽然目前还是一名幼狮骑士,但将来我一定会继承家族的荣光,成为与你这样强大之人相配的队友的。”   少女的东州语说的并不流利,但吐字还算清晰,至少在沟通上没什么困难。   “容我拒绝。”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狐耳少女失去了兴致,抬手将悬浮在空中的两把长枪收拢回身后,转身要回去。   “等等!”   “……”   “你的那把黄金色的长枪,是用龙骨打造的吧?三十年前吾父曾经联合其他家族讨伐过巨龙拜哈蒙特,听说当中就有一个狐狸耳朵的猎龙骑士,那应该就是你吧?我记得是叫……牙爪来着?”   “我的确是牙爪没错,但和你父亲并不算是熟人,狐狸跟年幼的狮子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名为牙爪的狐女说罢正要离开,可幼师骑士还是绕到了她的面前。   “你在东州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么?我可以帮助你,你看,我帮助你,然后你成为我的队友,正如同传奇诗人所讲述的诗文一样,异国的猎龙者终将与持有狮之心的骑士一起,为神明庇佑的大地带来变革!”   “你也不是看绘本故事的年龄了,小姑娘。”   牙爪有些不耐烦:“更何况刚一见面你就和我大打出手,这既不符合东州人的礼节,也不符合你们西州的骑士之道。”   “哦,我承认这是一次糟糕的相遇,但我只要见到强者就手痒难耐,我可以为我刚刚的冒犯向你道歉,可以嘛?”   “真啰嗦。”   女孩的叽叽喳喳让喜好安宁的牙爪有些头大。   她之所以会来到这边陲之地,本就是为了躲避正发生在东州的皇权更替。她一向不喜欢掺和进麻烦的事情之中,尤其是涉及到青龙的子民。   事实上,有苏蝉的尾巴们只有名为【灾祸】的莱莱紫倾向于追溯过往的经历。   牙爪并不认同青龙子民们的生存之道,也并不喜欢龙朝那皇权争斗背后的勾心斗角。   原本打算在这边陲地带等到皇都安宁之后再回去带走莱莱紫,谁知道却碰上了一个从大草原偷渡过来的奇葩西州人。   幼师骑士见牙爪始终兴致缺缺的样子,刚想给她继续鼓鼓劲儿,抬眼看向草原时,脸色却忽然变了一下。   “糟糕,不好了,他们真的追过来了?!”   在被狂风拉扯的劲草之中,有两枚金属色的反光。   海茵·索菲亚见状连忙拉起了牙爪的手,不由非说的就开始逃跑。   “糟了糟了糟了,踏入东州的土地太久,我们完蛋了!”   莫名其妙的被拉着手开跑的牙爪皱着眉头问道:“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呀,不要问那么多,他们如果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尤其是你身上的龙枪,一定会不由分说的把你关进教廷监狱,先把你严刑拷问一番的,不要不要不要,快跑快跑快跑!”   “教廷监狱?是异端审判官?他们追捕你这个莱因哈特家族的人做什么?你是逃犯?”   “这其中有像贝尔隆斯的脊椎一样漫长的缘由,总而言之你先跟我一起逃跑吧!”   “……”   ——————————————————————————————————————   “哈啊~睡的饱饱的捏。”   日上三竿。   在麻烦事儿已经平息了东州皇宫,拼命忙碌的大圣人迎来了她清爽而舒适的早晨。   此时此刻,距离诗人从此世消失已经过去了五天。   东州的事情收拾的差不多了,杭雁菱一行人也正盘算着踏上返回南州的行程。   马上就要返回久违的校园生活了,这几天在东州一天到晚锦衣玉食的,除了偶尔因为自己作孽太多而会受到一点小报应之外,其他都还算过得不错。   醒来的杭雁菱习惯性的抬手朝着身边摸索了一下,像是起床的母亲唤醒孩子一样想要去喊醒小小菱。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睡的太久了的缘故,一直都很粘着自己的小小菱竟然不见了踪影。   “呼。”   杭雁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外面明媚的大太阳,也知道自己是起来晚了,没有太过在意。   迷糊的视线从皇家宫殿那华贵的红枣木床上移开,落在了房间里笑容满面的女孩儿身上。   呆滞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女孩儿笑的很天真,很可爱。   除了有一点无法容忍。   “嘶……呼。”   杭雁菱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捂住了眼睛。   “你这身衣服是哪儿弄来的?”   “宫里最好的裁缝做的。”   “把那个裁缝捉起来给我吊死。”   “为什么呢?”   “还寄吧问我为什么!!!”   杭雁菱瞪大了眼睛,指着站在自己身前五米远穿着一身暴露度格外高的黑色旗袍的五皇子龙朝星,气的眼角都快崩裂了。   “你他妈的好好查查那个裁缝的成分,他是不是炼啊我说!?”   “星儿是仿照记忆里师父的衣服做的,星儿很喜欢,就腿和胸口有点冷。”   “废话!你他妈的才多大岁数,穿什么高开叉旗袍!!!”   “啊,原来这身衣服叫旗袍吗?星儿十三岁,和如今的师父一样大。既然师父穿得,星儿也穿得吧?”   “我他妈……”   “而且星儿还让裁缝做了一件尺寸大一些的给三皇姐送了过去。”   “……啊?”   “放心吧师父,星儿心里有数,特地让裁缝把胸口的部分收窄了一点,毕竟三姐的身子比较瘦弱,撑不起这身衣服来。”   龙朝星自信满满的背着双手,挺起胸口:“我特地让宫女们以师父的名义送过去,保证三皇姐看到这身衣服之后会意识到您和凛夜之间的关系,让你们两个重归于好的!”   杭雁菱愣是让这个聪明过头的孩子气的打了个嗝。   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反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会觉得是我把凛夜杀了还故意送一身旗袍过去恶心她?”、   “或许有这个可能……唔,是星儿考虑不周,原来师父和三姐的关系恶化到这个地步了吗?”   “唉,算了,你也是一番好意。总而言之先把你这一身衣服给我抓紧换了。”   “好的!”   龙朝星答应的痛快,抬手放到侧腰解开了两个扣子,将裙摆撩了起来。   “等等,先打住。我,我先出门你再脱,衣柜里面有备用的衣服,你先穿我的。”   “嗯?师父有事情要做吗?”   “废话,那裁缝炼,我可不炼!”   臊红脸的杭雁菱哧溜从床上蹦下来,从边上的衣架子上摘下外套和裤子穿好,踏着鞋子跑出了房门。   刚一出门,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诶呦!”   “嗯……”   杭雁菱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才刚刚分裂成两人的言秋雨。   这几天的相处,杭雁菱也算是顺利区分开了言秋雨和蜃龙的差异。   除了蜃龙一直需要戴着戒指才能维持实体,并不需要进食之外,二人的性格也有明显的差异。   更准确一点来说,蜃龙更加优柔寡断,犹犹豫豫,说话喜欢打谜语一点,脸上总是挂着忧愁和强颜欢笑的表情。   而这一世的言秋雨嘛……   就……   仔细想想看,在南州那会儿的言秋雨如果去除掉了谜语人的成分,还剩下什么呢?   “早啊,菱儿。”   “小秋……啊,二师姐,早。”   “怕打扰你早睡,特地晚来了一会儿……我把早饭给你带来了。”   “是嘛。”   言秋雨打开了怀里食盒的盖子,一一指给杭雁菱。   “都是师妹爱吃的,韭菜炒鸡蛋、泥鳅羹、枸杞山药汤、羊肉大葱包、黑芝麻核桃粥。”   “我,我怎么记得我就爱吃小酥肉啥的……而且……”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您这几道菜大清早吃,太,太补了一点吧?”   补?   补个屁。   这不全他妈是壮阳补肾的东西。   言秋雨很可爱的歪了一下头:“如今宫中能凑齐这些吃的已是不易,师妹若是觉得这些腻口,等回到琳琅书院,我让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啊,是,承蒙师姐厚爱,你先放这儿吧。”   “不进屋吃吗?”   “进进进屋不太方便吧?”   “今早我就看到小小菱出去了,屋子里现在不是很方便吗?”   很方便是他妈哪种意义上的方便!?   言秋雨说着就要推开门,杭雁菱后背贴在门框上,满脸的尬笑:“啊,那个,我昨天来月事了,床上有些狼狈,不方便让你看见。”   “呵呵,师妹真会说笑,难怪你今天一大清早脸就这么红。我还以为你身子不好,有些担心。”   “啊,总之,女孩子家的事情,二师姐别别别……”   “瞧你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言秋雨眨了眨眼,抬起手来轻轻贴在杭雁菱的脸庞摩挲了一下。   “只是我没想到,那诗人的身躯竟也会来月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言秋雨不再执意进去,杭雁菱松了一口气。   可言秋雨忽然放下食盒,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包裹。   “对了,今早我来的时候听宫里的人说,师妹你送了一份衣服给到后宫去了……我怕师妹送错东西,于是拿来跟你确认一下。”   言秋雨的笑容非常灿烂。   她托着掌心的包裹。   “师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不不不不不知道啊~?”   杭雁菱的声音都扭曲变形了。   “是啊,我就说送错了。”   言秋雨笑着打开了包裹,将里面的黑色高开叉旗袍拎了出来抖了一下。   “面料用工考究,针脚缝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这衣服的尺寸刚合适十五岁的女孩儿穿,想来不是师妹要穿的。不知那人是送给何人,又为何要以师妹的名义送出去呢?”   “啊,啊哈哈哈……”   尬笑,只能尬笑。   杭雁菱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因为言秋雨的目光已经变了味道。   她将黑色的旗袍放在自己的身上比量了一下,十五岁的小秋雨刚合身。   “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莫不是师妹要送给我的,送错地方了。你既然不知道,那想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呢。”   “师姐要是喜欢,你你你拿去穿也挺好的。”   “……呵呵。”   言秋雨脸色一红,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   “师师姐,你你你脸红什么。”   “我好歹是女孩子家家,这衣服大胆的款式穿在身上还是要些勇气的。”   言秋雨将手撑在门框上,脸也贴近了杭雁菱。   吐息之中的灼热有些烫人。   “不如让我进去换上,穿给你一个人看吧?”   “那,那那那不太方便。”   “难不成你想让我露天换上?呵呵,师妹的品味没想到会有如此的……大胆。”   “我真觉得你胆子比我大多了真的。”   杭雁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好死不死。   背后的房门打开了。   穿着那件大胆而前卫,充分暴露杭雁菱个人审美的衣服的龙朝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领口的口子敞开着,头发散乱着。   “师父师父,这衣服好麻烦,你能帮我脱一下吗?”   你他吗不会脱你是怎么穿上的啊!!!!   杭雁菱在内心失声惨叫了出来。   而扶着门框的言秋雨眼珠子咕噜一下转动到了龙朝星的身上,又咕噜一下子转了下来,墨黑色的眸子倒映着杭雁菱恐慌的脸。   言秋雨咧嘴笑了。   笑出了咯吱咯吱的咬牙声。   “原来,师妹的‘不方便’是这个意思呀?”   “小,小秋雨,你听我解释!”   “记得儿时付哥哥曾经给我讲过金屋藏娇的故事,我那会儿还不信,没想到今朝有幸能亲眼得见。付哥哥……小菱儿,嘻。”   “噫!!!!!!” 第156章 龙随凤舞,天下太平   人生自古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即便是再怎么不情愿,第二天的太阳也依旧会升起。   漫长的东州之行迎来了分别的时刻,正午时分,东州皇宫广场停留着一艇灵梭。   东州如今的皇帝龙朝露站在大殿前,龙朝的帝服穿在她身上十分的合身,原本为复仇而行动的极端者如今眉宇之间已经显露出了帝王的气象。   作为东道主,今天她将送别东州的大功臣。   莉绯女皇知道杭雁菱并不喜欢和东州的臣子们打交道,因而今日前来送别的并不多,除了向来随在莉绯女皇左右的有苏蝉之外,等候在这里的也就是螣蛇和名为熠煌的朱雀。   螣蛇在东州的叛乱平定后就鲜少出门,很少有人能够见到她的行踪,要是算起来,今日还是自诗人消失以来螣蛇的首次露面。   她依旧还是以前那副阴沉的样子,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像个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里,既融入不进东州的人群,也无法和南州人为伴。   熠凰找回记忆后,在紫金木的帮助下身子成长了一些,一身凤羽制成的衣冠雍容华贵,宛若火焰的女皇,她双手环在胸前,皱着眉头,眼神盯着杭雁菱一语不发。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心事。   而是她最好的朋友小铃铛告诉她这样可以让她看起来显得更聪明一点。   实际上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只傻鸟嘴角的口水还没擦干净。   有苏蝉借用着后人莱莱紫的身躯走到杭雁菱的身边,笑嘻嘻的双手踹在袖子里,打量着换了一身装扮的杭雁菱。   今日的杭雁菱穿着莲华宫弟子的那身衣服,以东州的大功臣来说这身装扮还是太过朴素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杭雁菱的左脸上还有一个没有完全消散的巴掌印,右边的腮帮子略微有些鼓起,看着有些滑稽的样子。   “虽想留你们在东州久住,但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故乡的。”   莉绯女皇将手搭在杭雁菱的肩膀上,视线越过了她,看着站在广场上的一行人。   在那边有完整的从东州返回的人,也有即将离开东州,前往南州开启新生活的人。   付天晴的肩头上站着一只小白老鼠,脸上挂着在地上拖行而造成的伤痕,小白老鼠心疼的用小爪子啪嗒啪嗒的揉着付天晴的脸。   而在付天晴身边的郑乐乐则是饶有兴致的侧目看向另一边的龙朝星。   不知怎么的,在这个东州五皇女的身上,郑乐乐感受到了些许有趣的味道。   龙朝星感应到这让人有些毛毛的视线,回敬给郑乐乐一个微笑,不过片刻后她还是担心的将目光转移到了一只沉默不发,神色阴鹜的盯着杭雁菱的三姐身上。   三姐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迷,看来之后的日子里自己要多多用心,早日解开她和师父的误会才行了啊。   龙朝花今天穿了一身低调的黑斗篷,她依靠着灵梭,不和任何人站在一处,和大殿跟前的泫溟一样,显得孤零零的。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阴森的目光盯着杭雁菱,随后闭上眼,再度睁开,转眸看向了言秋雨。   言秋雨则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因为她在忙着照顾着小铃铛,正在竭尽全力的耐心解释着今天所谓的“送杭雁菱”并不是要让杭雁菱下葬的意思。   小铃铛可怜巴巴的右手搂着自己的孝子幡,表情沮丧,左手却在背后藏了个唢呐,眼看着高低今天要吹出一曲来。   和小铃铛一块儿挨训的小小菱心不在焉的打着哈欠,对她来说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早点回灵梭和杭雁菱一起贴贴困觉才是真理。   这个现状让另一边的澄水也感到无奈,不过看到言秋雨心结已解,澄水实在是比什么都高兴,一向呆板严肃的她少见的脸上带着笑意,不过马上就被凑过来的米欣桐给闹了个头大。   米欣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澄水去求求碧水老师少扣她点学分,毕竟其他人来到东州都是有正式的手续批准,而米欣桐则是无故旷课直到今日。   身为地球人的她比起万万人生死存亡,朝代更迭,新旧交替,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年末考试会不会被挂科,会不会被琳琅书院那个让人头大的教导主任念叨。   “呜呜呜澄水前辈,我不要留级,不要留级!不要留级!!!”   “……这种事比起我,你更应该去拜托小清影啊,毕竟她才是三妹的亲传弟子……”   “那边的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我能够插上话的啊!”   米欣桐指向了一边的周清影。   周清影站的离人群有一段距离,正在和黑桦聊着天。   “你真的不打算取回你的妖丹了?”   “嗯,说是给你,就是给你。”   “那为何不同意跟我回南州?”   “我在东州,还有事要做。”   “嗯?”   黑桦不习惯的抽了一下嘴角,露出笑容。   她转过身,面对着台阶之上的女皇和妖狐。   “百年光阴转眼即逝,我一直苟且的生存着,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我以为永远不会再度看到这样的光景……以为永远不会再期待新的一天太阳升起,去期待东州新的一天会是如何。”   “……这样啊,倒也不错。”   周清影歪了一下头,温暖的笑了一下。   黑桦讶异的看着周清影:“你竟然会笑?”   “……怎么?我为什么不会?”   “你身上有一股凛冽的凶性,我还以为你经历过深痛的黑暗,已经不会笑了。”   黑桦无奈的捂住鼻子。   “看来我年纪确实大了,不中用了。”   “我确实应该经历过黑暗,只不过有人替我扛下罢了。”   周清影也将目光投射到了台阶之上,意外的和台阶上的杭雁菱对了眼。   而站在台阶上的杭雁菱感受着诸多复杂的视线,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有苏蝉也走到了杭雁菱跟前,笑道:“那边的人喜怒哀乐都有,可真是精彩。”   “别取笑我了,麻烦着呢。”   杭雁菱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佝偻着腰:“还好李天顺那厮因为通宵肝稿子,现在睡在灵梭里,否则这家伙要是一露面,一切可就全都完了个蛋。”   “唉,别说那个小牛鼻子了,吾辈和莉莉也是一宿没睡好,琢磨着给汝这位东州的大恩人什么谢礼比较好。但想来想去,东州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这玉玺,可汝对它弃若敝履,吾辈实在想不到别的了……要不吾辈让莉莉把国库开了你随便进去挖点?”   “可别,东州往后的日子还需要这些东西撑着呢。”   “哈哈哈,汝这不计较的小鬼,到是让吾辈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有苏蝉笑哈哈的拍着杭雁菱的肩膀:“吾辈晓得,事到如今赠予财富也好、珍宝也罢,这些东西对汝而言都是空谈,倒不如送你些有意义的纪念品。喏——”   说着,有苏蝉从袖子里取出来了一方盒子,递给了杭雁菱。   “这是吾辈的珍宝之一,平日里是最最舍不得拿出来用的,现如今吾辈没什么好答谢的,送给汝吧。希望汝不要讨厌。”   “啥啊?”   杭雁菱接过盒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这个木头盒子的材料应当是十分珍贵的,从光滑的手感以及微微的木香就能判断出不俗,然而托在掌中却感受不到内容物的重量,仿佛就是个空盒子,里面什么都没装一样。   杭雁菱面色僵硬的抬起眼皮:“那个,虽然我这个人基本上是没什么物语,也不要求你给我多少钱——但如果这个时候你跟我说什么‘那就带走东州的一抔土吧’这种臊皮话,我会当场翻脸啊!”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汝他妈的可真有趣!”   有苏蝉抬起手来要一巴掌拍在杭雁菱的肩头,却被莉绯女皇笑着拦下。   “好了,别担心。大狐狸出手向来大方,小姑娘,这可是她连我都不肯让看几眼的宝贝。”   “宝贝?”   杭雁菱抱着盒子晃了晃,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方方正正的放着一件白色的物事,抬手触摸一下,冰冰凉凉的好像是某种丝织品。   “这是当初白虎大人送给吾辈的裙子,用它的千钧丝缝好的——如今东州之变多亏了白虎大人没参与进来搅局,否则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汝注定是和白虎大人对付不来的脾气,这身裙子带在身上,一方面是留个纪念,另一方面也是让你日后万一碰见了白虎大人,不至于上来就被对方给当成敌人。”   “喔,噫……你穿过的啊。”   “汝这丫头,吾辈可是他妈的跟心头嘎了寄吧一块肉一样难受,汝他妈还——唔唔!呜!!!”   莉绯女皇捂住了有苏蝉的嘴巴,另一只手也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样东西,送给了杭雁菱。   “这东西你拿着吧。我送不出有苏蝉那般大方的礼物,这小小的东西算是聊表心意。”   是一枚方方正正的书帖,外面镀了一层灿烂的金皮。   “这是啥?你的亲笔签名?”   “是禅位旨。”   “……什么纤维脂?”   “就是禅位诏书,有效期差不多是在今后的百年以内吧,直到龙朝露死亡之前,你随时可以拿着这封书帖回到这里,毫无阻碍的继承王位,成为东州的下一任女皇。”   莉绯女皇笑着眨了眨眼:“我听说你一直想找个退休养老的地方,我觉得物产丰饶的东州很适合你。”   “……你几把有病吧!!!”   杭雁菱气的一把将诏书丢在了地上。   “恁当皇帝的怎么都喜欢送人这个玩意,我寄吧说几遍了我不要!你管当皇帝叫退休养老是吗?!”   “哦,里面还夹着一方磨成薄片的简易玉玺,在下一任皇帝即位之前,你可以凭着里面的玉玺在东州境内任何地方白吃白喝,购置房屋之类的,。”   “……”   杭雁菱将装着丝裙的盒子扔到一边,无比珍重的从地上抠起了被她踩了一脚的诏书,心疼的在自己衣服上用力蹭了蹭,嘴里小声的嘟囔着:“冒犯了冒犯了,对不住对不住,mua。”   有苏蝉气的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汝她妈是不是有病啊沃日!?给汝皇帝汝不当,国库里几辈子吃不完的金子银子汝不要,结果就这一张有效期不到两百年的白嫖饭票让汝当成了宝贝,汝还摔吾的裙子!!!吾要杀了汝!!!!”   “你懂什么!这可是能在东州任何一家酒楼白吃白喝的高级饭票诶!超帅的好不好?”   “吾——吾他妈的!!”   有苏蝉被杭雁菱有病的脑回路气的张牙舞爪,莉绯女皇搂着有苏蝉,笑着挥了挥手:“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启程了。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吧,毕竟……即便被你亲自否认、抛弃,这片土地也依然是你曾经照拂过的地方,不是么?”   “唉,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走了走了。”   从地上捡起裙子,将书帖珍贵的塞进怀里。   杭雁菱扭头告别。   她往台阶下走了两步,突然捂住肚子,扭回头来问道:“对了,茅房在哪儿?我要去解个手。”   “嗯?在那边。”   “哎呦呦呦,肚子疼肚子疼。”   杭雁菱一溜小跑的奔向了茅房的位置。   有苏蝉气的连蹦带跳:“汝他妈别把吾辈当命根子看的裙子拿去厕所!!!汝不会是想用它擦屁股吧!!!若是这么做,就算汝真的是青龙大人吾辈也要抽了汝的筋!!!!”   ————————————————————————————   杭雁菱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了,面无表情的,似乎还有点小不爽。   南州一行人和东州进行了最后的告别,在一声响了片刻就戛然而止的唢呐声下,众人乘上了灵梭,开启了返回南州的旅途。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东州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目送着灵梭离开。   有苏蝉露出了稍微有些惆怅的表情。   “到头来,她也走了啊。”   “是啊,之后就是属于人类的时代了,你我这样的老祸害,过一段日子也该消失了吧。”   “吾辈……算了,莉莉开心就好。”   “呵呵,有你在我就开心呀。”   莉绯女皇揉了揉有苏蝉的头,随后转身看向了两位圣兽。   “那么,二位该当如何呢?如今圣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今后的天地间也许会改换一个新的面庞,也有可能重蹈覆辙,人类和妖族继续爆发争端。何去何从,你们敬请抉择吧?”   “……”   泫溟沉默了一阵,走上前来:“我的脑子不好使,今后的五年,我会为在东州犯下的罪行赎罪。我会驻扎在北方的边境,阻挠北州的入侵。”   “这样啊……可北州才是你的故乡吧,那边有你的子民,今后可能会和他们为敌哦?”   “无所谓了,我向来短视……而且,不畏惧死亡的人少之又少,只要她还在位,我会护东州安宁。”   说罢,泫溟拱了拱手,扭头走下了台阶。   有苏蝉抱着肩膀眺望着泫溟的背影。   “她和龙朝露的故事,是按照你我的剧本描写的……你说她会重蹈覆辙吗?莉莉?”   莉绯女皇笑了笑:“那不会,毕竟龙朝露没有我这般才华横溢,泫溟大人也没我的了不起的大妖狐那么可爱动人。”   “哼哼,吾辈就爱听莉莉说大实话。”   有苏蝉摇晃了一下狐狸尾巴,又抬头看向熠凰:“那么,朱雀大人……汝这傻鸟有在听话吗?”   “……啊?”   傻鸟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揉了揉眼。   “肚子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不是,能让汝免费吃到饱的紫金木已经走了诶,傻鸟大人,汝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回到南洲吗?”   “粥!粥不行,不好喝!”   “……”   “……”   能在东州同时沉默三百年前的伟大妖狐和女皇的,大概也就只有极致的智障吧。   熠凰并不在乎两人的目光,只是摇身一变,幻化成了巨大的火鸟,挥动着翅膀飞向了天空。   如此一来,东州的圣兽们算是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虽然完全不知道这傻鸟是要干嘛,但是……   又有什么所谓呢?   有苏蝉拉住了莉绯女皇的手。   “现在终于只剩你我二人了,在剩余的时光里,汝真的要沉溺于无聊的政事吗?”   “当然,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就像你当初说的,你要和我一起改变东州呀。”   “吾辈讨厌政事……不过算了。”   老夫老妻不再多言,笑着手牵着手,回头走向了朝堂。   东州的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哎呦……捏麻麻地,真狠啊。”   东州的大街上,一瘸一拐的。   一个可怜巴巴的少女捂着自己肿起来的另外半边脸,含糊不清的唉声叹气。   走了一阵,她从怀里取出了为期百年的东州白嫖券,打算先大吃一顿犒劳犒劳自己。   “先点上他妈三盘小酥肉,再让老板给我想办法做个酸梅汁可乐,做不出来赖在他家不走,嘿嘿,奉旨白嫖,爽死了。”   “有那么爽吗?”   “当然有,你是不知道……诶诶诶!!!?”   突然搭话的声音把半边脸肿了起来的少女吓了一跳,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说话的人。   “小,小小小小秋雨,你没走!?”   “是呀,你不是也没走吗?雁菱师妹。”   身穿古朴宫装的言秋雨宛若皇室贵族,她弯下腰,拉起了杭雁菱的手,无名指上黄金色的戒指在阳光的照射下映着光亮。   周围人在看到蓦然出现的言秋雨时,都被吓得屏住了呼吸,刹那间甚至会误认为是女帝微服出巡。   杭雁菱悻悻地缩了一下脖子:“那个,我嘛,我……我。”   “你捅了太多篓子,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她们,于是就让另一个雁菱师妹替你回去受苦……而那个可怜的雁菱师妹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想通过这种方法逼她回去……是么?”   “噫!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看到了!?”   “嘻嘻,我可也是地脉之主呀,付哥哥。”   言秋雨拉起了杭雁菱,并且顺势挽住了她的手。   “那么,付哥哥,在这没有南州人,没有认识你我的当下,要不要试着抛下一切麻烦事儿,在这里跟我厮守一段时间?哪怕只有一个月,哪怕只有一周。”   “呃……”   “付哥哥一直很想惩罚曾经弃你而去的我,和这一世一直对你撒谎欺瞒的我吧?”   言秋雨眨了眨眼:“我是你的小秋雨,你是我的付哥哥,在这里,你可以随便对我做什么哦。”   “这,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   “蜃龙和诗人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只要还在东州,就无所谓好与不好,你我又何曾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了?”   言秋雨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   她只是弯下腰来,伸手轻轻抚摸着杭雁菱肿起来的脸。   “真过分啊,杭雁菱又在欺负我的付哥哥了,前世的我无能为力,这一世就姑且让我……嗯。”   闭上眼,言秋雨轻轻的吻了一下杭雁菱的脸蛋。   而唇边传来的触感很快落空,伴随而来的还有杭雁菱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   不就是亲了你一下,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   言秋雨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杭雁菱被一只巨大的火鸟揪住衣领,迅速的飞往南方的光景。   错愕。   惊讶。   失落。   苦笑。   感慨。   复杂。   然后,是耀眼的阳光。   “我总是在追逐付哥哥的步伐啊, 这一次你又把我落下了。”   言秋雨的手指念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释然的笑了。   “可是明明落下了我,你又不肯抛弃我。真贪心啊,付哥哥。”   在众人面前,隐匿在组织中的赝作地脉之主消散了身形,青天白日,大雾升腾。   在翻滚的浓雾之中,一头由白雾组成的青龙幻影腾空而起,追逐着拍打着翅膀飞行的火之鸟翱翔于天际。   这一幕倒是对应了东州世世代代所传承的祥瑞之兆。   龙随凤舞。   天下太平。   (本卷终) 第155章 这个圣人已经烂了   “老杭啊。”   付天晴从炸鸡上撕下来了一条鸡腿放在杭雁菱面前的盘子上。   两人此时身处皇宫的御厨内,灶台内生着火。   窗外的天色黑压压的,这间是宫里特地留给付天晴使用的小厨房,因而并没有别人打搅,只有两个坐着板凳,在深秋中不回房间,守在炉灶跟前取暖的人。   理论上制作炸鸡并不困难,只要有面粉和鸡肉,在这个拥有真气的世界里炸出来鸡块不是什么难事儿。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让炸鸡尽可能还原地球世界的味道,而这也是付天晴这几天一直在研究的事情。   眼前的这盘炸鸡是第三十三代改良产品,吃起来皮仍是有些老硬。   “吃吧。”   他叹息了一声,扭头瞄了一眼杭雁菱。   灶台的火光摇曳着,阴晴不定的光映照出一张消瘦的面庞。   杭雁菱蜷缩着身子,十三岁的她看上去非常的虚弱。   两只眼窝有些塌陷了,黑眼圈的淤肿让人有些为这个年幼的小姑娘感到心疼。   若是无关的路人,大抵以为她是受到了什么非人的虐待了吧。   看着送到面前的鸡腿,杭雁菱鼻子动了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哑着嗓子问道:“有可乐吗?”   那声音沙哑而枯涸,就好像是个七八十岁的垂死老人。   “没有,姐,这是异世界,哪儿来的可乐,凑活凑活吃得了。”   “……你放屁,你还想蒙我。”   “我真没有。”   “唉……”   杭雁菱落寞的眼神让付天晴有些心寒,看着可怜的妹妹,付天晴咬了咬牙,蹑手蹑脚的从板凳上站起身来走到门板,将小厨房的门栓插上,又将窗户放了下来。   他鬼鬼祟祟的走到厨房的劈柴边上,将手探入劈柴堆里摸索了一番,最后抠出来了一个两只拳头大小的坛子晃了晃,不太情愿地说道:“就半瓶了。再想喝得等小米回南州拿去。”   杭雁菱支棱起身子,从付天晴手里猛地抢走坛子抱在怀里,打开塞子闻了闻,嘴巴瞥了瞥。   “啧,跑气儿了。”   “毛病!不喝还给我!”   “唉……”   杭雁菱抱着坛子咕嘟咕嘟闷了两口快乐水,又拿起碟子里的鸡腿啃了两口。   眺望着炉灶里的火焰。   吧嗒,吧嗒。   眼泪顺着脸庞落了下来。   一个秀美的古风女子侧颜看着雀跃的火焰,美是很美的。就可惜这个女的抱着快乐水攥着鸡腿。   看见妹妹哭,付天晴这个当哥哥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身为兄长,只好默默地搬着小板凳坐在杭雁菱跟前,从戒指当中取出了从小米那边嫖来的爆米花放在膝盖上,俩眼十分关切的看着杭雁菱。   “咋啦老妹,发生啥事了?”   说完赶紧旋了一把爆米花进嘴里,一边说话一边嘴上掉爆米花:“嗦给兄弟听听。”   “唉……”   杭雁菱用手臂蹭了一下眼泪,视线从火焰上移开,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昨天中午,小秋雨来找我了。”   “昂。”   “然后发生了点小误会……”   “咋了,啥误会?”   “唉……细节你就别问了。”   “继续。”   “总而言之,小秋雨很生气,她把我拽进房间里。要脱我衣服。”   “恁刺激呐?你反抗了没?”   “没有,我身子弱,力气没拼过她。”   “嗬,带劲,然后呢?”   “……你未婚妻跟我一个屋脱衣服,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可拉倒吧,这都啥时候了,你这话说给乐乐听我都不带怕的,别转移话题了,后面呢?她把你给……不对啊?你俩也没这方面的硬件储备啊……呃……是用万能的紫金木解决了吗?”   “放你娘的——不是,放你爹的狗臭屁!”   “是是是,我爹放屁,我爹放屁,细说,真让扒了?”   “没有。”   杭雁菱的眼神十分的灰暗。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好死不死的时间点,小小菱回来了。”   “打住,你先别说了。”   付天晴十分心疼自己的妹妹,将爆米花从膝盖上拿开,站起身来从橱柜里不知怎的抠搜出来了一框子炒瓜子端了过来,坐回小板凳上用手按着框子俯下身,又露出了一脸的关切。   “现在可以继续了,然后呢?”   “我他妈是不是还得给你来瓶啤酒,你拿我隔这下菜呢????”   “老杭,你这话说的,冲动了不是?”   付天晴翘起二郎腿,磕了一枚瓜子扭头啐掉皮。   “你现在这个状态,指定是要找个对象好好倒一倒苦水的,但你现在放眼整个东州,出了这个门,你还能找到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可以说这些话的人吗?”   “唉……寄吧。”   杭雁菱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鸡腿,神色疲惫。   “小小菱其实回来并不可怕,毕竟她虽然很讨厌小秋雨,但也犯不上见到我被人按在床上就有什么反应,可问题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小菱之后会跟着一个龙朝花。”   “嗯?谁?那个三皇子?”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去,昨天小小菱出门反常的早,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会碰面。很奇怪,非常的奇怪。”   “之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问题就大条了。”   “啊?”   “因为龙朝星突然问龙朝花要不要一起加入。”   杭雁菱举起了坛子猛闷了一口已经跑了气的快乐水,   “等等,龙朝星是……?”   “东州的五皇子,你怎么连她都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他妈是问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龙朝星?刚刚你不是说你和小秋雨进房间,然后发生了不方便细说的事情吗?中间也没有提到过她进入房间……莫非……你刚刚说小秋雨进入房间突然变得生气就是因为发现你房间里面还藏着另一个女孩儿?”   “情况差不多是这样……”   “不,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小秋雨不会愤怒……啊,难道说……”   付天晴的眼神之中戴上了些许的震撼:“老杭,虽然我知道你在东州很辛苦,但我没想到你这就打算‘享受享受’了!”   “去你的!两码事!老子守身如玉老光棍一条!”   “好了好了别激动,继续你的故事。”   “……总而言之,龙朝花看到龙朝星之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夺门而出。”   “呃……”   “然后我当时也没想太多,我就追出去了,我本来打算想要解释解释啥的,结果人家也没理我,就走了。”   “是嘛,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看到冷笑着的小秋雨,小秋雨也基本没跟我说什么别的,站起身来扭头就走了。”   “嚯,后宫失火啊我的姐。”   “别寄吧后宫了,要了我的老命了。我现在是跟谁解释也没法解释……明天就要动身回南州了,我现在是住的地方也不敢回去,明天怎么办也没想好……今天一天在宫里转圈圈,偶然间碰见周清影,想让她帮忙和小秋雨解释一下,谁知道周清影完全没有帮我的意思,只是说我自作孽,摇了摇头就走了。”   杭雁菱抹了一把眼泪:“我还不如当初寄吧回到地球去呢。”   “嗨,老杭,乐观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付天晴笑嘻嘻的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完事儿起身扭头就走。   杭雁菱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付天晴的脚踝把他硬生生的给拽在了地上。   “沃日,老杭!你干嘛!?”   “我他妈的来找你不是让你来看我的笑话的,快用你脑子里面看过的众多动漫漫画小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帮我想想解决之道啊!”   “管我吊事,你这些麻烦不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金屋藏娇让人给抓到现行本来就够离谱的,你是运气有多背才会被那么多人给逮住啊?自己的命自己去扛着,别拉我下水!”   “我们不是好兄弟吗?呐!给兄弟想想办法啊,多啦天晴!”   “你就等着乖乖的被你撩的那群女孩子给分了吧,兄弟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给你在这异世界调配好福尔马林的,松手!”   “咱们可是说好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啊,明天她们碰头了我不是纯纯的寄!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你这家伙不是最喜欢以命相搏了吗!?实在不行就用你那无敌的纯粹理性思维解决吧,松手啊!”   “不行,你不能走,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你当垫背的!付天晴,我已经预言到你的未来注定是一片黑暗了!”   “快松手啊,裤子都要被你给拽掉了,凭你这个王八蛋的倒霉运气这会儿一定会碰巧让我被郑乐乐给看到对吧!!在你这狗血运势没有解决之前不要靠近我!!!”   “那明天咱们两个就一起上路,忘了我们在付家说的了吗!同生共死啊同生共死!!”   “放屁!那说的明明是谁失心疯了另一个人就要去帮忙阻止!!!我才不要跟后宫失火玩脱了的傻逼同生共死呢,传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给我松手!!!”   “就算是你不行,你体内那个经常吹嘘自己年轻的时候玩过很多女人的究极变态老人渣也一定有解决这种困境的法子吧!!!你这个臭处男是指望不上了,老鳖登呢,老鳖登滚出来救命啊!”   【嘢?还有老夫的事儿?】   “你以为我这种问题为什么要特地来找付天晴这个傻逼处男讨论啊!!老鳖登救命救命救命!”   【吓,你别看老夫泡妞多,但玩脱到这个份上还是前所未有,小姑娘,花心的代价指望别人来承担可不好啊。】   “那你就今天跟付天晴一起死在这里给我当垫背的吧!老的也是小的也是,一个个都是没有用的东西!!”   【跟老夫有甚么干系,小天晴!这个娘们成为神之子以后已经不讲道理了,不要和她废话,老夫平生见多识广,这种人是最没救的,她现在只是想要多拉一个人下水而已!!!】   付天晴分离的在地上爬着,指甲抓着地板的缝隙,可杭雁菱的指甲已经扎进了付天晴大腿上的肉里,剌出了两道深红的血印子,疼的付天晴吱哇乱叫。   “他妈的,反正这天底下‘杭雁菱’这么多,你想找替死鬼也别找我付天晴啊,你随便找个杭雁菱替你背锅不行吗!?”   ……   “对哦。”   杭雁菱恍然大悟,松开了手。   付天晴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趁着杭雁菱回过味来后手脚并用,拼死冲出了房间。   ——————————————————   “啧。”   月色沉沉。   在东州城外的某座山的山洞之内。   曾经将此地当成刑场,如今又栖息于此的恶女嫌恶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杭雁菱。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山洞,明明这里这么隐蔽。”   “因为我就是这里的上一任房东……”   “停停停。”   恶女打断了杭雁菱的胡言乱语:“你又要干什么,事先说好,我可不会答应你回到南州。”   “……”   恶女警惕的看着表情复杂,一语不发的杭雁菱,心中不由得提起了警惕。   “你要做什么?还是想像之前那样用紫金木困住我?这次可没那么轻松了。”   “……”   “喂,没什么事的话就赶快滚,姑奶奶我心情不好,现在看见你就觉得烦——”   杭雁菱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恶女。   然后忽然很大声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杭雁菱!”   “干嘛!?”   “救命!”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杭雁菱弯下腰来,死死地抱住了前世生死仇人的大腿。   这一下猝不及防的袭击让恶女没反应过来,腿根的肉传来被掐住的感觉,让恶女少见的脸红到了耳根。   “你,你!”   也少见的结巴了。   “你有病!”   恶女抬起腿来用力的想要踢开突然发病的杭雁菱,可是对方却像是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抓着恶女的大腿,哭丧着一张脸。   “救命!”   “谁管你死不死啊,滚开!”   “不要抛弃我!我现在只有你能依靠了!”   “我才不管………你刚刚说什么?”   “我现在只有你能依靠,只有你能救我了,救命啊杭雁菱!!!”   杭雁菱对着恶女,毫无形象,也毫无内心包袱的哭喊着恳求帮助。   不只是大腿根的肉被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恶女的别开了脸,吭哧了一声之后扭回头来,脸上虽还是戏谑的笑容,但嘴角抽搐的让那笑容显得不是很自然。   “哟,哟!我的兄长竟然还有求我的一天?呵呵,别开玩……”   “拜托你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你!”   恶女被噎了一下,看着抱着自己腿,毫无形象,像是溺水之人抱着稻草一样的杭雁菱,心脏嘭嘭嘭嘭地剧烈跳动着。   眼前的这幅光景,在恶女心中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出现的画面之中排名第一的。   付天晴放下高傲的身段,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恳求被世界遗弃的弃子什么的……   怎么可能。   恶女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付天晴在戏弄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偏偏就是跳得厉害,有些憋气,没办法干脆的把杭雁菱踢到一边去。   “呵,呵哈……”   恶女想要强行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但笑容真的很难维持得住。   一时间,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难以应对和梳理。   她只能尽可能的深呼吸,平复心情,维持着一个恶人该有的形象对圣人发出讥讽。   “真狼狈啊,这样如何,如果你跪在地上对我磕五个响头,然后像狗一样爬过来舔我的鞋……”   杭雁菱抬起头来。   眼中闪烁着泪光。   在新月的照耀下,散乱的发丝粘在脸上,可怜巴巴的表情更是让人心生不忍。   杭雁菱眨了眨眼,微微撅起嘴:“一定要那样吗?”   “嘶!”   心脏剧烈的一颤。   恶女狰狞的攥住了杭雁菱的肩头:“不许用我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来,付天晴,你的尊严呢!?”   “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不重要啦……那个,你真的不打算帮我吗?可不可以换个条件?好不好嘛?求求你了?可以吗?”   “我……我,我去你的,你怎么,怎么可能有事情要我帮,帮忙。”   恶女胸膛剧烈的起伏,尽可能多的吸入氧气来缓解自己大脑的缺氧。   该死。   呼吸不畅。   该死。   眼前有点发黑。   该死。   不是说不要用我的脸露出那种表情。   付天晴,该死,别晃我的腿。   该死,该死。   “我……倒不是,完全,那个,没……商量的余地……”   恶女拼命地掐着自己的胳膊,结结巴巴的。   该死。   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付天晴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不会在耍我吧。   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难堪?   我,我……   “我就知道关键时刻还是你最靠得住了!”   杭雁菱激动地站起来用力抱住了恶女。   这是两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相拥。   恶女睁大了眼睛。   回响在耳边阵阵逡巡。   就知道关键时刻还是你最靠得住了。   关键时刻还是你最靠得住了。   还是你最靠得住了。   你最靠得住了。   靠得住了。   住了。   了。 琳琅书院下篇 第一章 江湖路远,人心险恶   “小锅锅那里耍哇~摘个杆杆儿带身上~”   “小囡囡那里瞧哇~捞个红果果儿勒果藏山桑~”   “蝉子诶叫砸砸~啷锅不像话~”   “嘞个毛虫儿不得行~介果儿波蛛子到处爬哇~”   赤脚紫衣,银铃短衫的小女孩蹲在河边,一边哼唱着口音很重的方言歌谣,一边用小铁铲子挖着泥土,只见她用力一挥,从土里面撬起来了一个拇指大的土蜘蛛来。   可好巧不巧的是这土蜘蛛顺着铲子的方向啪嗒一声飞了出去,正好砸在了坐在河边板凳上钓着鱼的另一个女孩儿身上。   南蛮打扮的女孩儿仰起脖子来,喊了一声:“喂,啷锅告花儿,把我嘞波蜘子搞过来,快些!”   “……”   青筋在钓鱼少女的后脑勺上暴起,她头也不回的用手将后脑勺的蜘蛛取了下来,攥在手里。又提起了钓鱼竿,将自己的钓鱼线揽了过来,将那蜘蛛用力穿在了绳子末端的钓鱼钩上,随后一甩鱼钩,噗通一声落入了水里。   钓鱼少女扯着脖子对着水面提起嗓子喊了一声:   “感谢阿容朵老板打赏的新鲜鱼饵~~嘞!”   “李脑阔儿似不似瓜累!!!!你还窝虫虫儿!!!!”   名为阿容朵的少女气的龇牙咧嘴的冲着钓鱼少女扑杀过去。   而钓鱼少女也不含糊,撂下钓鱼竿反手就是一拳头。   “你他妈在你奶奶我钓鱼的时候搁边上号丧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嘞个棒槌儿,介噶尔就莫得鱼,哈皮子啵鱼花!!!”   “妈个臭嗨仗着你娘希匹的不会说官话就搁这儿跟我鬼叫是吧!!今天你祖奶奶我叫白愉欢!娘的,今天说什么也得把你这条捋不直的舌头给你薅下来下酒吃!”   “来,来来来!哪锅怕哪锅!!”   熟悉的画面。   白愉欢和阿容朵战在了一处。   在一旁十米远的树梢上,一身黑色紧身衣打扮的妙龄少女依靠着树梢,磕着手里的瓜子,嘿嘿的笑了出来。   “土匪干蛮子,有意思嘿。”   这大概是全天下最为知名的学府之一的琳琅书院里最不光鲜的角落吧,此处的污言秽语此起彼伏,还捎带个看热闹的地域黑。   白愉欢正和阿容朵掐架的起劲,忽然天空闪过一声飞鸟的唳鸣,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噗通一声落入了河流里,飞溅起了两米多高的水花。   随着这一声响,白愉欢和阿容朵瞬间停下了掐架的动作——因为这两人几乎没有一天是不打架的,彼此之间也早习以为常了。   白愉欢率先一脚踢开了阿容朵,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河边抓起了鱼竿一挥,勾住了掉进河里的东西就往上拉。   “我就说河里有好东西吧!哈哈,奶奶的,今儿个有鱼吃咯!”   “李嗦个棒槌儿,介锅不似天上掉下来嘞?”   “你懂个屁,这叫飞鱼!”   提线,拉线,拖近岸边。   以鱼的体积而论,钓上来的东西过于大只了。   白愉欢一点一点将从天而降的东西拽到岸上,蹲下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个翻白眼的十三岁少女。   “嘢?这谁抛的尸啊?”   阿容朵蹲下来扒拉开少女湿漉漉的头发,看了一眼长相,旋即大惊失色的嚷了出来:“你个瓜皮!!!!介个似杭雁铃儿!!!”   “啥!?卧槽,卧槽?!杭雁菱活着从那傻逼东州回来了!?牛逼啊!!?快快快!!妈的,墨狈珊你也别看热闹了,下来帮忙啊!”   “嗯?”   从树上跳下来了一个身影,正是琳琅书院怪胎班级的一员,乐子人墨狈珊。   她面容疑惑的看着这位溺水的杭雁菱,挠了挠头发。   “这是杭雁菱?怎么可能?”   “傻逼吧你,这才出去几个月就认不出来了,这不妥妥的是她吗!?我就知道那傻逼东州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当初还劝过她了,你瞧,给人当成圣人请过去,结果回来差点掉河里淹死。搭把手搭把手,先给救活了再说。”   “……哦。”   白愉欢在其他两人的帮助下架起杭雁菱,手法娴熟的按了两下杭雁菱的肚子,直到杭雁菱猛地睁开眼睛,从嘴巴里呕出来了一大口水醒过来开始。   浑身湿透的杭雁菱睁眼后第一句话就是大粗口:“两天!!!我他妈整整在天上飞行了两天!!!!”   “嗨呀,如假包换。”   白愉欢高兴地一拍手,搂着杭雁菱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兄弟,老娘可是跟你说了,东州那个地方贼傻逼,你去了肯定要遭殃,怎么得,应验了吧?要不是运气好碰上了我们,你早就被淹死啦!”   “咳,咳咳……嘶……你是白愉欢……?”   “看给孩子摔的,摔傻了不是?”   “那,这么说来……这里是琳琅书院?”   “昂,不然呢。”   “妈的,我得润!”   杭雁菱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白愉欢的蛮力强行给拽住了。   “嗨,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跑啥跑。”   “再不跑他娘的出人命了!!!”   站在一旁的墨狈珊歪头摩挲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杭雁菱的身子,良久之后露出了笑容。   “嘿嘿……有意思……嘿嘿,原来如此……了不起……真惨啊……”   “李叽叽咕咕嘞嗦撒嘛?”   “今天……碧水老师,难得没打麻将。她说下午,会有一件大事,你们都没上课。嘿嘿……”   只会嘿嘿笑,说话却并不连贯的乐子人抱着肩膀,笑容里有些幸灾乐祸。   不知道是对着杭雁菱,还是对着别的什么人。   ————————————————————————————————————   翌日下午,琳琅书院的教学楼内爆发着一场争吵。   “开什么玩笑!又要新招收学生?!疯了!!”   中年的教导主任怒不可遏的拍打着桌子,怒视着位于席位前方的校长大人。   校长大概五十多岁的模样,一头白鬓黑发,一缕山羊胡。   他笑的分外和善:“坐下,坐下,老洪。”   “我们琳琅书院历史悠久,学生当中人才辈出,成立至今这几百年来也从未有过像是今年这样多收一批又收一批的,就算这些人是前五大家族的嫡系也不行!”   姓洪的教导主任如此愤怒也是正常的,毕竟今年因为那个紫水仙子已经破例过一次了,之后还要继续扩招的话,琳琅书院百年未曾有人打破的招牌岂不是让人丢在地上践踏?   跟教导主任意见保持一致的参会老师还有很多,老实说,从今天开会校长宣布又要扩招两名学生开始,老师们就不乐意了。   琳琅书院和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宗门最大不同的一点便是,校长对老师们并没有绝对的命令权,事实上论起实力,在场的也有许多人实力远超于结丹初期的校长。   琳琅书院的校长是由任教时间,和教导出来的学生知名度来被在校老师投票选举出来的,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是几乎难以理解的掌权人诞生方式。   平日里校长下达命令主要是以这种开会探讨的方式来进行,老师们有权利对校长的提案提出反对意见,而当反对的人数过半,哪怕是校长也无权强制贯彻自己的意见,否则就回引发老师们大罢工。   在琳琅书院的历史上,偶尔也曾经出现过那么一两位铁腕校长,最后被老师们给赶下台的。   能够聚集在琳琅书院的老师们都是发自内心能够认可这一套堪称“异类”的管理模式的人,他们认可这样才能掌握知识,这种管理模式更加高级,只有这样才能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改变。   因而,以琳琅书院的高贵和历史为信仰的老师们自然不可能允许这位校长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站在教导主任这边进行反对的人数很快过半了,可校长并不着急。   能够混到这个位置上,大多数校长所依靠的并不是绝对的实力压制,也不是高超的智计谋略。   当校长的,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以和为贵。   “哈哈哈哈,大家别着急,别着急嘛,你们看我这才说了一句就着急忙慌的反对,哪怕我是校长,你们也要给我一个像普通老师一样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对不对?”   校长不慌不忙的拿起了自己的水杯押了一口水,偷眼看着这帮义愤填膺的老师,也不急,就吊着他们的性子。   慢悠悠的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哈哈,大家这个意见呢,都比较强烈,是吧。校长我也是知道的,今天我们之所以会开这个会,首先呢……就是要针对这次的这个扩招名额啊,进行讨论,啊对,讨论。当然了,我是很欢迎大家踊跃反映自己的意见的,但是也要一个个来嘛……你看,我先说,说完了大家再”   这老校长一开腔,一些义愤填膺的老师们脸上便多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捏麻麻地,怎么每一任校长说话都这个调调。   老校长不跟这帮老师们直接呛着来,反倒是慢悠悠的拖延着他们的火气:“咱们琳琅书院的历史是吧,我当然知道,是~相~当~悠~久~滴,它所象征的荣耀,也是非~常~重~要~滴,我会下这个决定,当然也不是因为草率啊,而且我相信,在座的很多老师也都认识这两位学生。咳咳,嗯。这样吧,门外的两位,你们可以进来了。”   随着校长的话语落下,会议室的们打开,本应当有两位新入学的学生,如今却只进来了一位。   这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彬彬有礼的模样,有些腼腆。   “南州的老前辈们好。”   “哎呀,龙朝星同学啊,这儿和你们东州不一样,在我们这里,你要称呼大家为老师。”   “哦哦,是星儿不懂事,那个……老师们好。”   走进来的龙朝星害羞的鞠了个躬。   而很快,有的老师从校长的称呼中发现了异常。   天下姓龙的人有很多,但在东州,能姓龙可就非比寻常了。   更何况龙朝星的这个名字,有老家在东州的老师已经感觉到了耳熟。   一位女老师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等等……您是五殿下!?”   “呃,您是?”   “为臣是秦家——”   “嗨呀,秦老师~不要着急嘛,你看,乱了规矩不是?在咱们琳琅书院啊,是没有这个什么陛下啊~臣子啊之类称呼的。”   老校长压了压手势,同时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座的老师们,大家伙儿惊讶的反应让老校长很满意。   他再度抿了一口水,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好了,既然有东州的老师认识,会后可以跟南州的老师们普及一下啊。这里我就不多介绍了,总而言之,今年新入学的两个学生既不是什么旷古烁今的天才,也不是威震南洲的大家族之后……她们两个是从东州来交流学习的插班生。这位小姑娘叫龙朝星,还有一位呢……是她的姐姐。”   全场哑然。   东州的老师们集体跟吃了哑巴药一样。   琳琅书院成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东州皇室成员加入到这里。   南州的老师们也都明白过来,毕竟他们都不傻,看着帮东州人的反应就能明白这两名学生的身份了。   这哪儿是俩插班生,这是俩公主啊。   “是的,校长我呢,也承认啊……这的确有些坏了规矩,毕竟这两位没经历过云阶试炼,修为也不突出。招收她们完全是因为她们两个架家室显赫,是众位老师们最看不起的,依靠着权势加入琳琅书院的。”   校长笑眯眯的再次喝了一口水。   “当然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家呢,给的实在是太多啦——作为孩子们的教育经费,东州国库会拨付一部分银子作为学费。这个数额有多大呢,校长我在这里就不说啦,是吧,毕竟有些老师们不喜欢我这爱财的老头儿啰嗦。”   姓洪的教导主任看着周围人哑然,心里头的火却咽不下去。   公主又怎样?   他又不是南州人,皇家的那一套拿来压南州的学校,管的也太宽了一点吧???   “校长,规矩就是规矩!更何况他们东州有自己的尚书房,我们又不是她们的家臣,凭什么要收这两个公主?难道校长你要把我们琳琅书院卷入东州的权力斗争……”   “啊哈哈,老洪,你也太不关心世界局势啦,难道不你不知道,几天前东州刚刚即位了一位新皇帝吗?”   “这……”   “东州的第二任女皇龙朝露,也是这两位女孩儿的姐姐。所以她们两个不是作为国之储君,而是作为皇帝的妹妹送过来深造的。这自然牵扯不到什么争夺不争夺的。好了,老洪你先坐下,还有别的老师有意见吗?”   “校长,我!”   “哦,苗老师,你说吧。”   “东州给多少钱?”   “哎呀?苗老师,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哦,对了,我记得你刚从拍卖行买了一株赤阳草,是不是最近没钱了呀?”   “咳咳,咳嗯。”   “嗨呀,放心吧……这么说吧,若是这两位公主入学,诸位老师们接下来四年的工资大概可以获得这个数。”   校长抬起了一个巴掌,比划了个五。   洪主任嗤鼻一笑:“才五千两,在座的各位谁差这点——”   “是翻五倍。”   ……   ……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懵逼了。   翻五倍,什么概念?   “校长,你可别骗我们啊。”   “校长,你立字据。”   “谁带着朱砂了!!!按住校长的蹄子!!!别让这老登反悔!!!”   老师们也是修士,修炼也要资源。   老师们虽然大多都淡泊名利,但不带表送到手头的五倍工资不香啊。   他们可没那么多赚外快的机会,安安稳稳的每个月多领那么多钱,不想要是傻*   琳琅书院每个月发的工资已经比起大多数门派要来的多一成了,这个数还再翻五倍?   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声:“校长万岁!”   紧跟着。   这帮尊重琳琅书院传统,同时也需要为生活低头的老师们欢呼出声。   支持校长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洪主任涨红了脸,大喊道:“我不同意!!!”   可紧跟着,对面的老师站起来骂了一声:“他妈的你可不是不同意,你老婆是齐家的人,不愁吃喝,我还得过日子呢!”   “老洪,知道什么叫慷他人之慨吗?”   “就是啊,收两个插班生你意见这么大,满嘴的琳琅书院荣耀啥的,你心里还不是冲着校长泄私愤?”   “之前杭雁菱那事儿搞得你很没面子是吧?大家都多少年的同事了,我们还不清楚你的小九九?”   “不愧是赘婿啊,吃软饭的说话怎么这么硬气。”   这帮老师里有许多是混江湖混到头,心灰意冷加入琳琅书院图个安生晚年的,他们可不懂什么办公室政治,什么同事之情。   洪主任气的险些脑溢血:“这和内人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说的是——”   “赘婿急了?”   “赘婿软饭吃太多,吃撑了?”   “嘿,赘婿脸红了嘿脸红了嘿!”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原本支持洪主任的人也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整个会议室变得吵吵嚷嚷的,站起来的老师们都将矛头对准了教导主任。   坐在位置上的校长笑的还是那么和蔼,他抿了一口水,淡然盯着自己的手指甲盖。   当校长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和谐。   站在一旁的龙朝星微微张开小嘴,看着校长的模样,久居深宫中的她第一次认识到了社会的险恶。   不过。   好有趣啊! 第二章 风评   龙家两姐妹的入学就这么敲定了下来,毕竟琳琅书院的优秀传统便是少数服从多数。   至于班级的分配也毫无悬念的,进入了培养大家子弟和名门望族,象征着“权”的青班。   毕竟这两位可是地地道道的公主,当代东州帝王的妹妹,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进入这个班级了。   然而对于这两位公主的配课上,老师们却起了争执。   毕竟琳琅书院向来追求因材施教,可这两位没有参加过入门大比,也不知道是什么修为成分,龙朝星看上去还是个炼气期的小娃娃,整个琳琅书院里也更不可能有会教授她们东州秘传,紫龙帝柝的人存在。   因而老师们彼此争执不下,谁都想争着当这两位大金主的老师。   龙朝星看着老师们喋喋不休的争论,觉得无趣,同时心里头还惦记着师父他们。   在东州一行人回来后,澄水先是把龙家两姐妹和付天晴他们留在了琳琅书院,并且让碧水帮着办好入学手续,自己则带着杭雁菱这些莲华宫弟子回门派报个平安。   心心念念的师父不在,也不清楚师父的班级究竟是哪一个,龙朝星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第一次离开家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心里头还是有点不好受的。   回想起在灵梭上自己找师父搭话,师父却爱答不理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再仔细想想……虽然脸完全一样,但灵梭上的那个“师父”一直在和周围人维持着一种奇特的距离感,极少和别人说话与接触。   本来就和师父陷入微妙僵局的三姐时不时的打量师父,但也是目光不善,别有心思的样子。   嗯……   师父之前到底和三姐结下了怎么样的梁子呢?实在是有些让人在意。   思索着,龙朝星趁着大家伙儿为教育权争吵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地从会议室溜了出来,打算自己一个人随便在琳琅书院里面逛一逛。   三姐在下了灵梭之后就一直很消沉的样子,现在应该是在宿舍里一个人闷着。   虽然龙朝星向来非常尊重这位三姐,但两个人身为异母同父的姐妹,平日里的来往却不多。如今被学校安排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确是个跟姐姐增进感情,同时帮着师父早日和三姐重归于好的机会。   嗯……   龙朝星动起了自己的小脑袋瓜。   首先为了不把事情搞砸,一定不能直接告诉三姐师父就是凛夜。   最好是想办法诱导三姐自己去发现才行。   在和三姐还不够熟悉的情况下,贸然跟三姐打听她们之间的误会只会加重三姐的防备心和距离。   嗯……   在这里三姐的心里头一定跟星儿一样有点紧张,现在不能从三姐下手。   唔……   我不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思,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她那么有办法,一定会……   嗯?   “如果是师父的话……”   龙朝星嘟囔着,突然脑海之中灵光一现。   是啊,一个人的外貌可能有相似或者不相似的地方,但是性格绝对不会是一样的。   这里是师父的学校,而三姐的仇人不可能待在这里。   哪怕师父在东州是以漂亮大姐姐的样子活动的,可内在都是同一个人。   三姐那么喜欢师父,肯定很了解师父的性格。   那么,只要让三姐了解到“生活在琳琅书院的杭雁菱”是什么性格,自然就会心中有数了吧?   只要撬起姐姐的怀疑,那么之后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嗯!   龙朝星拍拍巴掌,亮着眼睛。   其实她自己也非常好奇师父在老家时是什么样子的,那么厉害,那么伟大的人,一定在自己上学的地方留下过非常多的美谈吧?   就这样想着,龙朝星也不知不觉走到了琳琅书院的广场上,左顾右盼着。   龙朝星的模样生的乖巧可爱,哪怕此时穿着不是宫中那般富丽堂皇、珍珠坠挂的衣物,她骨子里带着的那股生长于皇室的贵气也足以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陌生面孔,而龙朝星挑选了一个目光最为热烈的大哥哥走了上去,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   “大哥哥,你好~”   天生软而糯的声音,一句大哥哥足以让人酥麻到心缝里。   被龙朝星喊住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低下头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漂亮的小妹妹?”   “我想问一下,您知道杭雁菱吗?”   一听龙朝星提到杭雁菱,那男人的脸突然垮塌了下来。   “哼,认识,怎么了?”   “呀,太好了,能跟星儿说说,她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男子闻言,正色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她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是个没本事又喜欢叫嚣,野蛮无理的泼妇。”   “……诶?”   “不过最近听说她去了东州,呵,最好是死在那里,否则我欧子昂早晚有一天会让她跪在地上哭着喊着忏悔她的所作所为。”   男人说罢,冷哼一声就走了。   龙朝星的大脑陷入了茫然的呆滞。   野蛮?泼妇?   总,总而言之先记一下吧。   “呀……殿,殿下!?”   远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习惯被人称呼殿下的龙朝星回过头来,正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跑了过来。   这男生穿着一身道袍,样式像是东州的正天道观的。   龙朝星礼貌拱手行礼:“大哥哥,校长跟我说在南州,没有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你称呼我为同学就好。”   “我怎敢如此僭越!唉……听说东州发生了许多危险的事情,今日看到殿下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不知您还记得吗?您前年生日的那次国宴上,我是诵经队里排头的第四个。”   “嗯……星儿觉得有些眼熟,但喊不出来大哥哥的名字。”   男生有些失落,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哈,也是,也是。”   龙朝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对了,大哥哥知道杭雁菱这个名字吗?星儿想了解一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   男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直起腰板,一脸严肃的说:“一言蔽之,是神。”   “……诶?”   “举世无双的大圣人,莅临世间普度众生的活传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这倒是和龙朝星所了解的那位凛夜差不多。   “圣雁菱举手投足皆是启迪,其英明神武,恕我直言,天下恐只有陛下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可就跟龙朝星了解的差得有点多了。   不过,得知师父在琳琅书院的评价有如此之高,龙朝星心理也有些开心。   “若您想要多了解圣雁菱,那您可以来看看这本书。”   “星儿要看要看!”   “因为圣雁菱莅临东州,我们的周报停更了许久,听闻最近圣雁菱要重新回归她忠诚的南州,所以我们也在准备复刊工作,来来来殿下您看——这是我们在复刊之前推出的精选版总结篇……这里回顾了往期圣雁菱的精彩事迹,里面还有刚刚回来的大师兄亲笔写下的《从零开始认识圣雁菱》,非常适合作为入门使用。”   “哦,哦……”   “我们还有精选往期刊,殿下感不感兴趣?”   “我想看!”   “好的,因为是往期刊,所以只收殿下五十文钱就够了。”   “……诶?”   “哦,看我这脑子,殿下这等身份的人,出门怎么可能带铜板,这样如何,我们把精装版和亲笔签名版一起打包,看在殿下是公主的份儿上给您再打个折,凑够二两银子。”   龙朝星眨了眨眼,突然脸红了。   是的。   堂堂东州皇室的五公主,从出生到现在为期十三年的人生里——并未买过任何东西。   即便在怎么聪明绝顶,五公主也从未有过自己花银子去从他人手里购买东西的时候。   她已经习惯了要什么别人就给她,虽然知道在外面的世界金钱买卖是最基础的常识,但早已习惯宫廷生活的她现在身上并没有带钱。   “我,我,我没钱。”   这话说的跟蚊子的声儿一样小,臊红了脸的龙朝星扭捏的低下了头。   “没关系,您是公主,可以替您掏这笔钱,您愿意了解圣雁菱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用担心!您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回宿舍取钱去。”   “呃,那,你不能直接把这本书给我吗?”   “那不行,哪怕您是公主,想要购入圣人语录也必须真金白银的花钱才行,这个和您是什么身份没关系,这是绝对的虔诚问题。别担心啊!我马上回来!”   小道士把书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龙朝星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心中倒是对师父在琳琅书院的声望产生了极大地兴趣。   从小生活在东州,这帮道派的人有多虔诚龙朝星是了解的,如此执拗的他们竟然把南州人捧到了这个份儿上。   有意思,真有意思。   眼睛闪闪发光的龙朝星迫不及待的又找了一个路过的,看起来像是贵族公子哥的人打听了杭雁菱的情况。   那贵族公子哥儿原本还看着龙朝星流口水,一听是问杭雁菱,当即就吓得浑身一哆嗦。   “别,别跟我提她,她就是个纯纯的神经病!”   “啊……?”   “这人是个疯子啊,只因为瞧上我的未婚妻,就直接动手绑了我,还带着打手来我店里闹事,我可招惹不起,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可千万别去碰那个疯子啊,当心她给你这漂亮的小脸蛋给刮花了。”   “哦……”   师父怎么还有抢别人未婚妻的爱好啊?   疑惑的看着贵族公子哥儿的离开,龙朝星陷入了沉思   难道,不同身份的人对师父的评价是不同的?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和那么多人说话的龙朝星带着一股新鲜感,尝试着和琳琅书院里各种各样的人打听杭雁菱的消息。   ……   某位平民装扮的男性:“啥?杭雁菱?我听说过这个人,嗨,就是爱财的贱皮子,据说经常跟十大家族的公子哥儿混在一块,跟她搞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一天晚上换一个男人,完事儿后还不认账,用完了就甩,嘿,也不知道现在她的价格开到多少钱了。”   ……   某位平民装扮的女性:“杭雁菱?啊——那个超可爱的学妹是不是?你怎么打听她啊?呃……弟子?哇,没想到,那么可爱的小妹妹还会有徒弟吗?我是她隔壁宿舍的,她非常讨人喜欢,见了人还和人打招呼呢。哎呀……我家妹妹要是有这么可爱就好了。”   ……   某位丫鬟装扮的女性:“你谁啊?别和我套近乎……嗯?杭雁菱??杭,杭雁菱?!?!她回来了!?”   (因为对方中途逃跑,无法进行经常对话)   ……   某位平民打扮的男性:“呵,一个无趣的女人罢了,终究只是下等家族出来的女人,有了那么点名望就自视甚高,谁也瞧不起的样子——嗯?你问我什么是什么家族?看你这小妹妹也气质不凡,竟然连我们陆家都不知道。罢了罢了,我也没兴趣和你这穷丫头多说什么。”1   ……   某位平民打扮的女性:“雁菱学妹?她不是去东州了么?哦……嗯,她的话……大概是个……我总是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却又很靠得住的人吧……”   ……   某位乞丐打扮的女性:“日!?你什么身份,你勾八是谁啊!?打听杭雁菱有什么目的,说!*他奶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张脸就来气?哈?东州人?还是公主?滚犊子的!老娘没兴趣和你们这种傻*多说什么!”   ……   某位看起来好奇怪的女性:“嘿嘿……不知道哦。嘿嘿……”   ……   某位奇装异服的女性:“小娃儿,莫问我哈,你嘞个又是哪锅过来嘞?莫得担心吼,我这儿来,有好东西给你次……诶诶诶,白走嘛!馍馍儿有一两条蜘蛛腿儿不是很正常,介个似窝们南州滴特色……诶不要跑嘛!”   ……   某个看上去很倒霉的男性:“老杭?等她回来你自己去问呗?啊?问我怎么看待老杭的?嗯……就是个劳碌命的麻烦人吧。诶,好了好了,你也别乱跑了,你先跟我讲讲你和老杭是啥关系?我看看她又怎么勾搭上公主的——啊?你问我什么叫又?”   ……   某个平民装扮的男性:“啊?你真的要用这簪子买我的这把锁?不是,我这找不开啊,你这一看就很贵的东西……啥?你让我把你宿舍门锁上?不让你姐姐出来,怕她精神错乱?为啥?啥跟啥啊??” 第三章 热汤地狱(笑)   “咕嘟,咕嘟,咕嘟,噗哈……”   在笼罩在热气的水池中,一个少女的脑袋从一串泡泡当中弹了出来。   她依靠在水池的边沿,随手抓过盆里的热毛巾擦了擦脸。   紫色的眸子打量着屋顶的木质架构,水汽汇聚成水珠,不断地滴落在身边的水池中。   她是杭雁菱。   此时的浴池之内只有她一个人,特意挑着上课没人的时间来,杭雁菱总算能够好好的享受一把大澡堂的沐浴。   这几天回到琳琅书院之后就一直东躲西藏的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毕竟现如今,“杭雁菱”这个名字可是琳琅书院实打实的传奇了。   这倒是也不奇怪。   以最扯淡的理由被东州人借走,本来就以为是杭雁菱一行人去东州游学一趟。   谁知道这几个月的期间东州屡屡发生巨变,先是宗教之争,随后是皇帝遇刺,紧跟着便是瘟疫肆虐,活人妖化,每一件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变革,然而之后的真龙出世,并被人类完成讨伐更是几代人都没机会亲眼目睹一次的传奇。   因而琳琅书院内之间流传着杭雁菱他们一行人可能早已经死在了东州的变革之中的说法。   毕竟这个世界虽然有传音符,但目前还没人将这玩意真的当成手机使用,高昂的造价和对修为的严格要求导致这个世界的通讯能力实际上并不高。这也导致了东州发生的许多事传到南州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并且被扭曲了相当的一部分。   可饶是如此,琳琅书院对于东州的剧变还是做出了相当重视的反应,在这几个月严禁东州的学生返回老家,在极大程度保障学生的生命安全时,也派遣了行动能力比较高的老师去参与调查。   东州的世局在种种因素下变得诡谲莫测,而最后随着新皇帝的即位,一切又仿佛突然之间落下尘埃一样。   甚至还有坊间的小道消息,东州这次除了下落不明的老皇帝之外,实际上整个东州的死伤数字是个恐怖的“0”。   而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时间点里,杭雁菱一行人活着从东州回来,并且顺利的带回了两个龙朝的公主。   这足以说明她们非但没死,反倒是极有可能深度的参与到了这次灾祸当中,甚至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不然也不可能带着两个公主回来啊。   更有甚者,两个公主其中一个似乎对杭雁菱有着非常大的执念,到处打探杭雁菱在校期间的表现。   再加上李天顺从东州回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加班加点出书,在大肆宣扬杭雁菱圣人言论的同时,字里行间当中也透露了些许东州发生混乱的第一手情况。   现在“杭雁菱”这三个字已经和“近三百年来最香最甜的大瓜”画上等号了   “唉。”   撩起湿漉漉的头发,杭雁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自从那天傻鸟把自己从天上丢下来之后,这脑袋不灵光的瓜鸟儿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秋雨也是跟着不见了踪影,被白愉欢他们钓上来之后为了避免麻烦,嘱咐了他们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可一旦莲华宫的那班子人回来,自己的身份也是早晚兜不住的。   唉……   要不还是去做个鬼市易容吧。   想到这里,杭雁菱不由得笑了一声。   最开始来到琳琅书院的时候,自己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改变这张脸,摆脱杭雁菱的身份来规避许多麻烦的事情。   现如今过去了那么久,本以为自己对这张脸已经适应,可没想到现如今脑海里还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当初那具紫金木的身体到是方便,可以随意控制身躯成长的速度和区域,虽然没办法改变太多,但好歹还是能用凛夜的样貌骗过对杭雁菱恨之入骨的龙朝花。   现如今用的是诗人的身躯,那该死的青龙残影临走之前把这个身躯改换成了杭雁菱的模样,虽说他也是出自好意,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完完全全的是陷入麻烦之中了。   “他妈的,我还真是没长进。”   喜欢管闲事,又害怕卷入麻烦事里。   凭借着一厢情愿去救人,但救完人之后却又不敢去面对。   “我这样的人,用一句人渣来形容简直是不为过啊……”   在澡堂子所营造的舒适感里,杭雁菱仰望着穹顶,大脑开始不经意的发散着。   就在她因自我厌恶而苦笑的时候,身边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诶?雁菱学妹?”   那是十分温柔而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惊讶。   澡堂子里的水波荡漾起来,热腾腾的雾气翻涌着,杭雁菱这才注意到澡堂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   “呃,啊!”   杭雁菱下意识的想要直接利用阴灵气隐遁身形开溜,可那耳熟的声音让她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   从热腾腾的水雾当中显现出面容的,正是她许久未见的初恋学姐。   周青禾。   “啊……啊……”   杭雁菱一时失语。   和龙朝花一样,周青禾也是她在拯救之后却又不知道该去如何面对的女性。   凭借着一腔热血和遗憾去将其拯救,但却完全不知道在这个对方幸存的世界线里如何与之处理关系。   片刻的错愕导致了杭雁菱错失了最佳的逃跑时机,学姐已经凑过来了。坐在了杭雁菱的身边。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啊,不,没,没有。”   面对许久未见的杭雁菱,周青禾并未表现出多么激动的样子。   她只是一向温婉柔和的坐在那里,将身躯浸泡在水中,眯起了眼睛。   “刚刚才回来么?”   “呃……嗯。”   “这样啊,这一趟在东州,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吧。”   “好了,别逞强了。”   周青禾无奈的笑了笑,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了杭雁菱的肩头。   杭雁菱哆嗦了一下躲开身子,这才发现周青禾刚刚指向的是自己那条被接上去的胳膊,毕竟上面还有伤口新愈合的痕迹。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也一定救了很多人。”   周青禾拨开湿漉漉的头发,笑着看向杭雁菱:“我……我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对你说些什么,欢迎回来,或者是辛苦了之类的。不过,能看到你还在这里,我很开心。”   “嗯,谢谢。”   杭雁菱脸红着,声音也压的很低。   怎么隐约记得上次也是在澡堂子里碰到了学姐。   上次好歹是围着浴巾的,这次就直接泡在一个池子里了。   对待龙朝花,杭雁菱还能做到对其身躯视若无睹,毕竟上辈子跟盘手办一样的连擦带洗,身上哪里有痣都一清二楚。可对待周青禾,这为过早从付天晴人生当中消失的憧憬对象一直是杭雁菱心中的一块美好的虚影。   如今这般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杭雁菱只觉得心脏打鼓疼的有些厉害。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面对着困境,如果受难者只有自己,杭雁菱本能的会最优先选择逃跑。   周青禾低下头,讪讪的挠了挠脸。   “可是……我好久没见学妹你了,能多给我点……和你说话的时间么?”   “啊——”   “可能你不太想见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出你对我总有些躲躲闪闪的。可我总该有个机会……对你说一声谢谢,不是么?”   “……”   杭雁菱将脖子缩进了水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处男毕竟是老处男。   正如同龙朝花分手前所说的。   如果将对方当成治疗的对象,那杭雁菱撩妹的手段可以说得上是花样百出。   但真的和一个抱有好感的女孩子面对面,杭雁菱反倒是会充分的暴露出三百年老光棍的德行,嘴笨,迟钝,把气氛弄得僵硬而尴尬。   “好了,放轻松点,学姐我又不咬人。”   看着瑟缩的杭雁菱,周青禾噗嗤笑了一声,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杭雁菱要救自己,为什么在救了自己之后反倒是更生疏了。   生而不幸的她习惯将原因归罪在自己身上,若是以往,她大概会很识趣的选择不去碍人家的眼吧。   但不知怎的,唯独对杭雁菱,周青禾不舍得让她就那么成为陌生人。   或许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或许是想从杭雁菱的身上找到一个自己为何会被她拯救的理由。   “若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么?你们在东州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有趣的也好,无趣的也好。我从未去过太远的地方,想听听看学妹眼中所见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见到学姐的邀请,杭雁菱鼓起勇气,从水中探出头来正要说些什么,浴室的大门却突然被打开。   一个身披浴巾的女性从门外走进了浴池,因开门而造成的短暂空气流动让浴室内的雾气变得稀薄了一些,杭雁菱下意识的抬头,看到了走进来的人的模样。   ……   ……   “学妹,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周青禾眨了眨眼,扭回头去也看着走进来的人。   那是一个生面孔。   这些年来周青禾在琳琅书院帮过不少人,更何况她还是入学大比负责发放测试灵石的人,对学院里的绝大部分面孔都有印象,可来的这个小姑娘看着是在面生。   十四五岁的年纪,似乎是因为缺乏营养,身子有些偏瘦弱,本来是很漂亮的脸蛋,却是一副阴森淡漠的表情,走在那里像是一具没感情的冰尸一样,踏着热气进来后瞄了周清禾一眼,脸上稍微有些不乐意的样子,扭头走到了池子的另一边解开浴袍,探了探水温后泡进了池子里。   “啊……她大概就是东州的皇女吧?最近书院里传的很广的那位?”   前不久龙朝星到处做采访的时候,周青禾曾经见过那位来自东州的小皇女,眉眼上和这位冰山美人有些相似,想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位龙朝星的姐姐了。   “皇女也会泡公共澡堂啊……”   周青禾有些意外,小声的问道。   可身边的杭雁菱并没有给她任何的答复,扭头一看,杭雁菱四肢僵直,直挺挺的伸着手脚,整个人像是宕机了一眼。   看了看杭雁菱,又看看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皇女。   向来擅长讨好别人,察言观色的周青禾很快凭着多年的经验明白了当下的状况。   杭雁菱似乎很不想在这个时间点见到那位皇女。   虽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恩怨,但周青禾还是稍微起身,用身子遮挡住了杭雁菱的身形,同时很小声地问到:“怎么了吗?”   杭雁菱捂着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整个人就要试着像个缩壳乌龟一样躲进水池子里。   ————————————————————————————————————   说实话,龙朝花本来对出门没什么兴趣,对这琳琅书院也没有什么所谓。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宿舍里,等待着那艘去往莲华宫的灵梭再度返航。   那间特地为两位公主提供的宿舍里本来是有泡澡的盆子的,可这几日在屋子里待得实在是烦闷,今天龙朝花难得有心情出来,想要趁着没人的时间泡一泡澡堂子。   和死活不肯去公共浴池的龙朝星不同,当过乞丐的龙朝花上辈子可几乎每天都过着被一个男人擦拭全身的日子。那段儿夫妻生活之中两人所能使用的“浴池”也无非是山下的那条小溪。   因而对泡热水澡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排斥,她只是随便的打发时间才来到这里的。   这刚泡到池子里,就听到对面讨论自己的皇女身份,龙朝花也有些感到无趣,她并不喜欢别人的关注,但也懒得却和她们掰扯。   自己一个人依靠着池塘的瓷砖,从浴巾当中摸出了一块透明的琥珀。   这块琥珀可以说是这些天来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了,不管走到哪里,醒着还是睡着,龙朝花一直贴身携带,哪怕是洗澡也一定要放到视野之内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盘转着温润的琥珀,回想起和凛夜共处的点点滴滴,一切就好像是一场一去不复返的大梦。   这是从那场梦当中带出来的唯一宝物,也是证明那个梦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了。   瞧着不知道看过几万遍的琥珀,目光朦胧之间,龙朝花忽然感觉这块紫金树脂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仔细一看,并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块原本纯净透明的玉佩当中,不知何时多了丝丝缕缕的黑色物质。   像是杂质。   不,不对,这绝对不是杂质。   龙朝花清楚的记得这个玉佩第一次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里面是充盈着一团黑色的液体的。   如今这琥珀之中的黑色物质与其说是液体,倒不如说是尚未成形的黑色烟气。   “这……”   灰暗的眸子因为这丝丝缕缕的黑气而焕发了光亮。   宛若垂死的鱼儿淋到了雨珠。   “凛夜!”   龙朝花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即便这会让她看起来很像个突然大喊大叫的神经病。   而随着她的声音,澡堂子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   这让龙朝花确信了让琥珀发生变化的关键就在这片池塘里。   “凛夜,你在那里么?”   龙朝花站起身来,朝着池塘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   “噫!!!”   在龙朝花喊出“凛夜”后就钻进水下的杭雁菱看着从澡堂子那边一步步逼近的,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个身子,心脏几乎快要从胸腔里活生生的蹦出去。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初恋情人和刚刚分手的前女友在同一个澡堂子里泡澡是什么日尼妈见了鬼的傻逼事情。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拜托谁都好,救一下救一下救一下救一下!   周青禾察觉到另一边的异动,抬起头来看着龙朝花,轻轻挪动身子遮住了杭雁菱所躲避的那个夹角。   “有什么事吗?”   周青禾笑着对龙朝花问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你……你有看到一个差不多二十来岁的女人,在这里泡澡么?”   龙朝花咬着嘴唇问道。   “没有哦。”周青禾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大家基本都在上课,我来的时候这个澡堂子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你是要找谁吗?”   “那刚刚的水声是……”   “哦,因为同学你突然喊了一声,我被吓了一跳,有打扰到你么?”   “……让开。”   “嗯?”   “你身后藏着什么?”   “是我的浴盆,呃……里面有些私人的衣物,不太好吧?”   “不对,让开!”   “嗯……这位没见过的学妹,你冷静一点。要不先坐下?”   周青禾的语气和缓温柔,但却寸步不让。   龙朝花有些急眼,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十分不讲道理,但涉及到凛夜的事情,她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不想放过。   “我让你给我起——”   “哗啦。”   浴室的门被再度推开,从门外走进来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   池子当中的杭雁菱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后,心里刚想着松一口气,可听到来者的声音,她的心脏猛地停了一拍子。   “杭雁菱,从回来开始就觉得你很奇怪,怎么回事?泡个澡都磨磨蹭蹭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   “怪了,你以前不是也和我在这里一块儿泡过?”   来的两个人,一个叫周清影,一个叫杭雁菱。   这俩人一进来,把池子里除了杭雁菱之外的俩人给整僵了。   龙朝花看着“杭雁菱”。   周青禾看着周清影。   刹那间。   浴室里除了水里某个实在绷不住的人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泡泡声之外,只有滴滴答答的水落在瓷砖上的啪嗒声。   “啊……”   周青禾看到自己的妹妹,不知如何开口。   同样如此的周清影也张着嘴巴,空空的开合了几次之后扭过头去,好久才从嘴里憋出来一句   “好,好久不见……那个,姐。”   “嗯,好久不见。”   周青禾笑了笑,也收回了视线,不再冒犯。   “杭雁菱”看着周青禾,自然认出了这是她上辈子所杀的,愿意替付天晴去死的那个学姐。   恶女的眼底浮现了一抹冰冷,不过刚刚周清影的那一句“姐”让她回过神来,目光转动,看向了龙朝花。   “哟,今儿个到是齐全。”   习惯性的,恶意的流露。   恶女对着龙朝花露出了讥讽的表情:“这算是什么,死人开会?”   龙朝花低头看看手中的琥珀,又抬起头看看恶女。   片刻之后,龙朝花心中有了答案。   果然,凛夜就潜伏在杭雁菱的体内,就是因为杭雁菱在外面换衣服,这块琥珀才起了反应。   想到这里,龙朝花也一嘴顶了回去:“想不到你这没血没泪的怪物竟然也会泡澡,这池子里的水哪怕再怎么沸腾,也没法洗干净你的手吧?”   “哈哈哈,真巧,真想知道付天晴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啊。”   这一句话把周清影说懵了:“付天晴?他为什么要来女澡堂?”   周清影知道杭雁菱和付家的那个少爷已经冰释前嫌,但为什么会在泡澡的时候突然提到付天晴的名字?   难不成,付家的那个少爷还喜欢偷窥女澡堂???   不对啊,这儿也没那个付天晴的味道啊。   反倒是脱了衣服进澡堂之后,杭雁菱身上的味道变得更像是原本自己熟悉的那个了。   咄咄怪事。   周清影不疑有它,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好了,杭雁菱,这里是泡澡的地方,不要吵架。”   “哼。”   恶女虽然血债累累,没血没泪,但唯独对周清影这位师姐摆不出狠毒的模样来。听到周清影的劝告后也不说什么,只是走到池子边上,本以为龙朝花会感到厌恶而离开,却没想到这位公主就这么缩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就这么泡着。   ——————————————————————————————————————————————————   这下,一个有意思的局面形成了。   龙朝花在东边坐着泡澡。   刚加入的周清影和恶女在中间泡澡。   周青禾在西边。   杭雁菱在水里。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随时有可能就活活溺死在这里。   周青禾盯着刚刚进入池子的那个“杭雁菱”。   是的,她知道杭雁菱有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名字叫“小小菱”的妹妹。   但眼下这个显然不是。   刚刚周清影一直喊她叫“杭雁菱”,如果是小小菱,周清影应该不会这么喊。   这是怎么回事?   扭头看了一眼在池子里快要泡到翻白眼的杭雁菱,再加上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了的,来自那边“杭雁菱”身上冰冷的杀气。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周青禾还是察觉到了。   不对,不对劲,这个“杭雁菱”是别人!   想到这里,周青禾看了一眼池子里的杭雁菱,她趁着几人的注意力都没在自己身上,偷偷的将自己的澡盆拿过来扣在水面上,又将水里的杭雁菱拉了过来搂在怀里,让她的脑袋从水下露出来,躲在盆子里。   那盆子还算挺大,刚好能容纳杭雁菱探出头来呼吸。   为了尽可能的遮掩杭雁菱的身躯,周青禾双手环住杭雁菱的腹部,将杭雁菱的后脑勺垫在胸间夹住,双腿也盘了起来,托着杭雁菱的屁股。   虽然周青禾的身材说不上高大,但这好歹也算勉强能遮掩上了。   哗啦啦的水声引起了几人的注意,但一方面澡堂子里雾气浓,另一方面恶女和龙朝花都对周青禾不感兴趣,周清影不知怎么跟这位姐姐相处,也就没出大乱子。   只是苦了杭雁菱。   她虽然憋气别的很痛苦,但现在这样在池子里坐在周青禾的怀里。众所周知当人在泡澡的时候身上是不会穿什么的,因而这种程度的接触,该察觉到的东西自然会一个都不剩的察觉到。   尤其是自己脑袋两边的,托着自己后颈的……咳咳……   自己之前可是连看一眼都会流鼻血的啊……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我是女生我是女生很正常很正常很正常很正常。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救命救命。   我要上厕所!   救命,谁来杀了我!?   ————————————————————————————————————————   感受着怀中的杭雁菱不安的扭动着身子,第一次和别人肌肤接触的如此之近的周青禾也难免的红了脸。   不过她当下能做到的只有这样尽可能的帮杭雁菱隐藏身份,所以只能用力的搂紧了。   杭雁菱的肚皮很软,但心跳的却非常剧烈。   手上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急剧加速的心跳……还有周青禾自己的心跳。   耳垂发烧的感觉让周青禾咬紧了牙关,她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忍耐。   就这样维持着坐姿,就这样让心脏剧烈的怦动。   再坚持一下就好,再坚持一下就好。   周青禾的脸快要滴出血来,她声音很细,轻柔的,怯懦的,如同哀求的低声对着盆下的杭雁菱说了一句。   “别晃……求求你了。”   这一声除了杭雁菱谁都没听见。   这一声除了加剧杭雁菱的心跳之外,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第四章 外力   从常规理论上来说,被初恋情人楼在怀中,这是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看着前妻在对面洗澡也是个破镜重圆的好机会。   更何况池子里还有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的师姐,和一个最近才搞好关系,但是闹了一点小别扭的妹妹。   每一个都是绝好的故事展开的题材,可好死不死,现如今撞车到了一块。   杭雁菱在整个人麻掉了之余,也被迫的快速思索破局之道。   现在就这么出去肯定是不行的了。   这池子里的几个相互或是不对付,或是不知道怎么相处,安静的跟一滩死水一样,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贸然出去自己的存在很快就会被对方发现。   那该怎么办,拖延到其他学生下课,等到别人来了再出去?   是个好办法。   但是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脑袋被周清禾的那个什么夹着,流鼻血是迟早的事情。   暗金眼虽然可以帮助杭雁菱摒弃杂念,集中精力去思考破局之道,但冷静下来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愈合马上要破裂的毛细血管,阻止鼻血留下来。   这便是可悲的绝望。   细细思索吧,还有没有别的机会。   暗金色的眸子略过澡堂子当中的每一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要伪装成小小菱是一个好办法。   这是“杭雁菱”这个存在多的好处,自己现在仍有一个身份空位可以利用。   结合小小菱没有缠着姐姐一起来泡澡判断,这个时间点的小小菱应当已经察觉了恶女是冒牌货的事实。   自己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离开澡堂,其他几个和小小菱交流不多的人应当不会发现什么的。   以她们之间的交情,还犯不上去找真正的小小菱确认她为何今天来泡澡。   对,正确的,合理的。   周清影和小小菱相互看不惯。   恶女为了不暴露身份,肯定会尽量少的和小小菱接触。   唯独龙朝花那天为何把小小菱喊出去是个未知原因,但她们两个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好到相互讨论洗澡的事情上。   完美的解决之道!   杭雁菱沉住了气,试着挪动了一下屁股。   好,就从伪装成小小菱开始——   “哗啦。”   “一起来洗澡澡嘛!!!”   “……”   “好啦好啦!”   活泼的小女孩,以及另一个有着“杭雁菱”模样的女孩加入了战场。   原本想要掀开水盆子的杭雁菱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千算万算。   唯独漏了小呲花这个臭孩子。   奶奶的!   整个琳琅书院除了我就只有你能把小小菱喊来洗澡了!   暗金色在眸中退却,汹涌的情绪波动让杭雁菱近乎无法再度保持理性。   ————————————————————————————————————————   随着小铃铛和小小菱的加入,修罗场……啊不是,澡堂子的气氛变得更诡异了起来。   小小菱和澡堂子里的恶女对视了一眼。   这两个真正意义上的前世今生彼此看对方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又看着和恶女一起肩并肩泡澡的周清影,小小菱脸上的不爽更甚了几分。   她可是在还处于杭雁菱体内的时候就对杭雁菱一直想着周清影这件事感到不满了。   如今看着俩人在一起泡澡,怎么会有好脸色。   她就那么站立着,裹着浴巾,一动也不动。   而她身边的小铃铛则更是重量级,看到周青禾之后眼睛闪闪发光,嚷了一声:“给我糖吃的大姐姐!”   周青禾本来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局外人,全力掩护着杭雁菱的身份。   刚才坐在她腿上的杭雁菱试图起身的动作稍微刺激到了周青禾,导致她不得不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可小铃铛这一声喊出来,周青禾实在是压不住了。   她发出了一声非常奇怪的声音。   “嗯……”   只要是个人听到这声音就会乱想。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青禾的身上。   更甚至周清影直接站起身来,有些藏不住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迄今为止的人生一直在谎言当中渡过的周青禾讪讪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腿有些麻了。”   “哦。”   周清影尴尬的坐下,小铃铛也在这个时候跳进了池子里。舒舒服服的摆开了一个大字。   “嗨呀!好开心,好久没有和师姐姐们一起泡澡澡啦~”   小铃铛是挨着周清影坐下的,而一旁的小小菱则是进入到了相对不那么拥挤的龙朝花一边。   池子里的局势变得更加紧张。   1对3对2,当然还有一个藏着身份的。   可既然小铃铛加入了,沉默势必不会再进行下去,她扭头看着恶女,忽然喊道:“对了,师姐姐,咱们之前走的时候你说要带回来一个人,是说的这两个大姐姐吗?可是你那时候不是说只要带回来一个,是谁啊?”   这句话问懵了三个人。   恶女懵了,小小菱懵了,龙朝花懵了。   “啊……”   恶女最先反应过来,毕竟是她用马上要去行刺龙朝花来钓杭雁菱前往东州的。   可是这时候该怎么回答呢?   “是,是吧。”   恶女爱答不理的说了一句。   可这句话让龙朝花纳闷了。   她一直知道世界上存在着两个杭雁菱。   一个是早就被她在东州找了机会下了大牢,后来找机会越狱的。   另一个是从南州被当做小圣人迎接过来,在黑白狐之战的时候待在鸣悦楼给东洲人救死扶伤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杀人犯杭雁菱应当就是和周清影一起泡澡的。   而南州的小圣人应该就是那边沉默寡言的。   那么问题来了。   刚刚这个名字叫做小铃铛的女孩儿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去东州之前说是要带回一个人来?   带谁?   我?   她那个时候不是待在东州被我关在大牢里么?   难不成她才是真正从南州过来的圣人,而那个沉默寡言的才是自己前世的仇人?   这更不合理,刚刚这个人才对我冷嘲热讽过一番。   ……   难不成!?   龙朝花奇怪的看了一眼恶女。   而恶女瞥了一眼龙朝花,有些嫌恶的别过了头去。   这一反应更加证实了龙朝花心中的猜测。   应该不会有错了。   反了, 自己想反了。   实际上那个不说话的才是被自己关起来的恶人。   这个总是对自己出言不逊的才是真正从南州过来的圣人。   这两个人中间一定因为长相一致而发生过身份的互换。   对的……   这就能解释清楚了。   仔细想想吧,黑白狐战斗的那天。   自己在明天上是先跟那个前世的仇人打了一架,之后凛夜的声音才在自己身体里回响的。   当时的自己身上携带的琥珀今天不也是看到这个恶女之后才出现黑色的气息的吗?   凛夜,自己前世的丈夫付天晴,一定是转生到了那个女人的体内。   所以凛夜才会总是躲着自己。   所以凛夜才会在离开皇宫后就完全查无此人。   而凛夜的意识其实是一直存在的,她和杭雁菱的意识其实是共存的。   凛夜当初下定决心要来东州拯救自己,期间她的圣人身份被那个恶人给换走了。   所以不得不使用凛夜这个假身份来接近。   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为了尽可能的和自己发生交互。   她一边利用“杭雁菱”的身份来不停激怒我。   一边利用“凛夜”的身份来引导我见面。   做这样的身份区分,大抵是她不想直接用杭雁菱的脸来刺激到我吧?   这么说……   付天晴他是在乎我的,他真的没有消失,他现在就在这个恶女体内。   想到这里,恶女抬手看了一眼手中的琥珀。   果然。   正如她所料,刚刚琥珀当中的阴灵气浓度又浓郁了几分。   付天晴的意识,凛夜的意识还活着!   可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刚刚进入澡堂,付天晴会由着那个恶女对我恶语相向呢?   他一定是……   在生我的气吧?   毕竟我已经和他提出了离婚。   ……   可我说的并没有错。   我的爱人啊,你终究是分不清恋爱和对待病患的感情。   我所渴望的是你能平视我的爱,而不是单方面的照顾。   难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答应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只想让你高看我一眼,让你把我当成一个健全的、完整的、配得上你的人啊……   想到这里,龙朝花有些生气。   她看着恶女,想着自己的凛夜一定就蜷缩在这个澡池里泡着。索性也就直接说道   “我看倒是没这个必要了,有些人就算把我接回来,也无非是当做没人要的破烂鞋子一样丢在一旁,只管我活下来,却不管我过得好不好,脑袋里面念着谁——这又何必去一趟东州呢?难不成只是为了让我活下来,茶不思,饭不想,像个傻子一样尴尬的待在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这话是气话,也是说给凛夜听的。   毕竟自己平白无故被那个恶女说了一通,心里难受。   恶女听了这话,倒是哑然失笑。   她虽不介意和龙朝花斗斗嘴,但此时龙朝花对付天晴的描述也是恶女所认同的。   她仰着头,也跟着应道;“谁说不是呢?天底下就是有那么些个人啊,贪心又懦弱,拯救了一个个生命,露出一副慷慨伟大的样子,但却傲慢的根本没有将别人视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去喜欢,去失去。找了下一个心里头还念着之前的那个一个。旁人都是喜新厌旧,这位可是恋旧毁新了。”   恶女和龙朝花难得的一唱一和。   小刀子嗖嗖的往池子里某个盖着盆子装王八的人心窝子里头扎。   当然,杭雁菱是没有回话的机会的。   然而,知晓付天晴前世所有记忆的小小菱可不会就这样放任另一半的自己被他人如此诋毁。   一向不和人争辩,置身事外的小小菱气的睁开了眼睛。   “明明是你先把所有人都杀了,别这个时候摆出一副置身事外,跟你没关系的样子!如果没有你,他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哼。”   面对着这一世自己的控诉,恶女冷哼了一声:“我可从来没否认过我的卑劣,我一次次的警告过让他离我远一点了。可是他不还是一厢情愿的凑过来?”   “究竟是谁一厢情愿的凑过来呢?是他?还是你?”   虽然没有恶女的记忆,但是小小菱毕竟很了解自己。   她的两句话还真的给恶女呛到了。   难得恶女吃瘪,本应该痛快起来的龙朝花却懵逼了。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啊?   按照我的推理,凛夜不是应该在那边那个嘴巴很臭的杭雁菱身上吗?   怎么这个面无表情的杭雁菱在帮着自己的疯郎君说话?   啊!   难不成,疯郎君和她才是一体共生?   那更不对了啊,琥珀的反应没办法解释啊?   完了,到底是谁?   小小菱可不在乎龙朝花怎么想,她老早就想找个机会和那个纠缠了付天晴一辈子的恶女唠唠嗑了。   只是她不善言辞,一直没找到机会。之前在灵梭上虽然看出了恶女的身份,但也不想多生事端。   如今看到恶女讥讽,小小菱气的支棱了起来。   “你,你,你,还有你,除了小铃铛之外,你们哪个对得起她?”   这四个“你”包括了恶女、周清影、龙朝花,还有一直没敢插嘴的周青禾。   本来事不关己一心憋着害羞的周青禾听到还有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往这边看了一眼。   小小菱紧咬牙关。   “他已经很倒霉很倒霉了,我和他相处那么久,呼吸也好,思索也好,睁眼也好,入睡也好,吃饭也好,上厕所也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待着,我知道她有多难受。可是都那么难过了,随时死掉,随时崩溃都不奇怪的他还是去帮了你们不是吗!?”   指着周清影:“她那时候明明什么都不懂,但不还是壮着胆子走在你面前,帮你赶走了野狗吗?”   “啊……”   周清影完全没参与对线,再加上这孩子脑子不好使,是个直肠子,只是很懵逼的看着突然和“杭雁菱”反目成仇的小小菱,呆呆的啊了一声。   小小菱又指着周青禾:“他不是拼着自己灵魂湮灭,也还是根本放不下对你的喜欢,也要为你去对抗根本不可能杀死的敌人,把你解救了出来了吗?”   周青禾听明白小小菱的话,明白她说的是自己怀里的这个杭雁菱。   不过那一句“对你的喜欢”周青禾没听懂。   不是没听懂。   是无法理解。   一辈子从未被人真正爱过的周青禾心脏猛地怦动了一下,一不留神呜咽了一声,发出了更奇怪的声音。   而杀疯了的小小菱怒不可遏的对着剩下两个刚才还对着付天晴开火的人。   她指着恶女:“你不知道你对他都做过什么事情吗?因为你嫉妒、你胆小、你像我一样懦弱,只知道逞强,明明是你自己跟谁都搞不好关系才变成这样的,你却还把火气撒到别人身上,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他!!结果呢?你不过是盼着他能够将那种会伤害到他自己的慈悲分给你一点罢了,你也希望成为被拯救的一份子罢了,你有什么好高尚,好笑话他的???”   “我……”   小小菱又指着龙朝花:“还有你,你根本不知道他那个时候连维持自我都已经很辛苦了,他可是活活被逼疯了啊,他可是已经烂到会傻呵呵的跟野狗争抢食物,拿着发霉发烂的果子往嘴里塞的人了啊!?可那个时候他还是救了你,是,他是为了活,为了给自己找个支撑自己的人,他是为了他自己。可你又为他做了什么呢?”   “我……”   “一场盛大的婚礼是么?又一次致命伤,又一次险些把他逼疯?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他再一次往发疯上逼,除此之外,你一直享受着他单方面的照顾,你还好意思奢求什么平等的爱,什么平视——你又没有想过他多累,多难受啊!你让一个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的人去思考怎么爱你吗???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他,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他怎么想啊!!!!他根本不需要讨好你,根本不需要顺着你的脾气来!!!你说他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你可不要因为他脾气好,你就蹬鼻子上脸的欺负他啊!!!!他凭什么救了你还要被你欺负,你说啊,说啊!!!!”   小小菱愤怒的拍了水面。   热水淋头。   给龙朝花浇了一脑袋。   龙朝花愣了。   大脑嗡嗡的响。   凛夜的一幕幕,自己的委屈,前世的种种。   以及在龙穴之前,她对凛夜说过的最后的道别。   如同乱锤砸向心鼓嗡嗡作响。   到底是谁把谁当成了理所当然的所有物了呢?   这一顿输出直接让龙朝花视线陷入了黑暗,耳朵嗡鸣。   一句句诛心之言在她颅腔里回荡。   从未审视过自己的错误,从未觉得自己有错,一心认定整个世界都在亏欠自己的皇女有史以来第一次低下了头。   这样啊……   难怪凛夜……会生我的气……   会不肯出来见我……   龙朝花,大破。   恶女说不出理去,她虽不像龙朝花一样伸手震撼,却也觉得乏味至极,浑身仿佛有针扎着一样不自在,怒而起身迈出了水池子,大声嚷道:“没意思,真没意思,泡个澡还要叽叽歪歪的,走了。”   周清影还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她只是满脸茫然的也起身跟着追了出去。   趁着这个混乱的间隙,周青禾强行压制住了心中乱撞的小鹿,紧紧地抱起杭雁菱也走出了浴池,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毕竟大家都各有心事。   池子里的小小菱剧烈的喘息着,一旁水里的小铃铛捂着耳朵,可怜巴巴的看着小小菱。   “呜呜,好可怕,小小师姐姐好可怕。” 第五章 流向   “你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吧?”   在四下无人的林荫小道里,身上还冒着湿热水气的周青禾擦拭着头发,低头对着身边的杭雁菱轻声问道。   杭雁菱把头发披散下来,用半边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脸,这发型看上去就和周青禾如出一辙,饶是过路的人看见了,大抵也不会发现这个蔫了吧唧的小女孩就是传闻中叱咤风云,在东州被人称为小圣人的杭雁菱。   当然,此时此刻也没什么人走这股平常人迹罕至的小道。   秋风吹过,森森的凉意让周青禾嘶了一声,她有些困扰的笑了一下,粉白的脖颈能够看到喉咙的颤动,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温声说到:“你不用太在意刚才她们说的话。”   虽然很想问问为什么有三个杭雁菱。   虽然很好奇杭雁菱过去的经历为什么会那么的丰富。   但周青禾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的,只有这么一句   “她们其实并不讨厌你的。”   “我知道。”   被说的破防的杭某人撇了撇嘴,抬不起头来。   见到消沉的杭雁菱,周青禾挠了挠脸,又有些不自在的捏住了耳垂。   耳垂有些发烫,唉。   “最近,嗯……你有住的地方吗?”   “我?”   “你原来的宿舍应该住不了了吧?毕竟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很脏很破了。我想可能是……我不认识的那个和你一样的小妹妹,现在正住在你的宿舍吧?”   “啊……”   杭雁菱低头扯住了自己的袖子看了一眼,的确,在经历了两天的飞行和几天的野人生活之后,衣服已经有些磨损了,虽然修仙者的衣物,尤其是莲华宫的弟子服相当的耐穿,但此时已经没有修为的自己无法保持衣服的时刻洁净。   “脏兮兮的,要洗洗衣服吗?”   “不用了,我这样穿着挺好。”   杭雁菱习惯性的拒绝了来自他人的善意。   而被拒绝的周青禾沉默了一声,擅长察言观色的她很少有这样说话还需要寻思一会儿的时候。   斟酌了一会儿,周青禾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如,今后你就搬来我这里住吧……”   “诶?”   “你,你看,你也知道的,我的房间只有我自己住。”   琳琅书院的宿舍一般而言都是提供两个人的床位,舍友之间彼此有个照应,也能相互增进感情。但若是有特殊的理由跟学校提出申请,倒是也可以允许学生一个人占用两个人的房间。   周青禾的父亲曾经为了让女儿在琳琅书院活动起来更加方便,同时也避免和所谓的舍友进行没必要的接触暴露身份,因而帮周青禾申请了单人房间。   曾经杭雁菱还潜入过周青禾的物资,里面乱糟糟的,很难想象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学姐会居住在那样的环境里。   “嗯……”   “呃,你,你是嫌脏吗?”   周青禾见杭雁菱犹豫,回想起上次杭雁菱潜入她房间的时候,耳垂不由得有些更加发烫。   她不安的揉搓着自己的耳垂,轻咬红唇,思索着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更合适一些。   “我收拾的很干净的,很快,里面就有一些乱放的衣服……啊,对了,你应当也没带什么换洗的衣服吧?你可以先穿我的,你看,你洗衣服也要有一个地方换……你愿意将就一下么?”   “不,不必。”   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前世自己消沉的时候,也是学姐这样一次次的对自己发起邀请,而自己不识好歹的一次次拒绝。   唉。   算了,早走早安生。   “我先走一步了,还有些事。”   在学姐面前始终放不开矜持的杭雁菱快步往前走了两下。   被她甩下的周青禾怔了一下,下意识想抬手扯住杭雁菱的袖子,可手抓空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的往前迈了一步。   要让她走么?她好像并不喜欢和我待着。   我让她不自在,让她哪里讨厌了?   嗯——   不对。   “那个,杭雁菱同学。”   “嗯?”   杭雁菱停下脚步,侧身回过头看着学姐。   周青禾红了一下脸,不过还是很快的露出她最习惯的微笑,那近乎肌肉记忆一样的保护色能让她最快的恢复状态。   “你救我,真的是因为喜欢我么?”   “……”   杭雁菱尴尬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笑了笑;“学姐这么温柔的人,是谁都会喜欢吧?”   “请你回答我,你真的喜欢我吗?”   “呃……”   周青禾的眼神中有些认真,不过片刻后,她还是歪了一下头,半边挡住脸的长发晃动后,她露出了那种柔弱的讪笑:“如,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要不要先考虑我的上一个提案?”   ————————————————————————————————————   “嗯……”   这是回到东州以来,杭雁菱真正意义上睡的一个好觉。   清晨的阳光映入眼帘,身体周围终于不是杂草和泥土的味道。   睫毛微微颤动,杭雁菱缓缓地睁开了眼。   “我……什么时候……这是哪儿啊?”   断续的记忆链接,杭雁菱记得昨天洗完澡之后被学姐周青禾收容进了她的宿舍,进屋子之后闻到了一股微弱的香味儿。   然后学姐邀请自己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记忆就停留在了那杯茶水上。   ……   ……   “齁!”   杭雁菱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屁股坐了起来。   她震撼的倒不是担心自己喝了下药的茶之后被人雷普。   而是……   “他奶奶的这个鸟诗人的身子这么弱吗!?这种程度的毒抗都没有!?”   没修为也就算了,高贵的神之子之躯能不能带点特殊BUFF啊?   毒免疫魔免疫总要有个吧?   要不我以后还是召唤出紫金木做一套外壳当高达开算逑!   ……   他奶奶的,还是算了吧,这玩意弄出来估计得引发一票人的PTSD,在南州玩紫金木的上一个人不就是倒霉在这个屋子么。   杭雁菱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倒是没有哪里难受的感觉。   也不一定就是学姐在茶水里下了药,说不定就是自己这几天过的不消停,喝了一杯安神的茶忍不住就困了。   目光张望着四周,这里的确是周青禾的房间。   书桌上堆放着许多药典,宿舍里还放着一个药臼,里面些许残留的药渣飘散出来草汁的味道。   房间的确比之前来这里时整洁多了,窗户为了通风而开着,整个屋子亮堂了不少。   一股微微的香味儿弥漫在这里,闻起来并不媚俗,是那种低沉的木香。   杭雁菱的视野瞥到了一抹白色的东西,低头一看,自己的枕边放着一袭叠好的白色裙子。   是学姐给自己准备的替换衣服?   她的旧衣服?   学姐的衣服?   嗯?   嗯——   嗯……   ……   首先,杭雁菱绝对不是一个物欲强盛的人,因为她曾经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东州的王位。   其次,杭雁菱绝对不是一个沾色则迷的人,因为她曾经高频率保持和一个女生睡同一张床而不产生任何歪心思。   所以。   嗯……   咔哒一声。   房门恰在此时被推开。   周青禾从门外走了进来,双手的袖子挽到了肘部,捧着一个明显是刚洗过衣服的木盆,滴滴答答的还在淌着水。   她嘿咻一声将喷放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到杭雁菱睡醒了,刚想打个招呼。   “你醒——呃……你……?”   “唔嗯?”   杭雁菱双手将捂在口鼻上的替换衣服放下,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早啊学姐。”   “啊,你,我,我……”   周青禾看着杭雁菱闻衣服的动作幅度,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   “不,不脏的,这些衣服虽旧,但我很爱惜。放在箱子里,也没有被虫蛀咬,你,你若是嫌我脏……我……我去给你买一身新的……”   “不不不不不不,好闻的很,好闻的很。”   杭雁菱刚放下衣服,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什么他娘的叫好闻得很啊!   不过她这个反应倒是让周青禾安下心来。   “不嫌弃就好,不嫌弃就好。”   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周青禾温和的说道;“你的衣服刚刚我拿去洗了,方便行动的话,就穿我这一身吧。”   同为女孩子,周青禾似乎没觉得帮杭雁菱脱了衣服拿去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反倒是杭雁菱自己臊红了脸。   前世自己好像也是,每次打完架都会被学姐喊住,被学姐帮着补破掉的衣服。   娘嘞。   前世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是怎么拉的下来脸让别人帮我补衣服的。   不行,抽空得去打付天晴一顿,我走过的弯路和丢过的人可不能让他重蹈覆辙了。   “雁菱学妹?”   “诶诶,在,在!”   “嘻,瞧你这样子,让我想起来当时你来找我领测试灵石的时候,也是突然变得呆呆的,当时还让我有些意外。”   “啊……啊嗯,学姐,你……你不去上课的吗?”   “这学期的学分修够了,再过一个半月就要年末考校,我跟老师请了假在宿舍学习。正好也有时间照顾你……至于学妹你……这段时间不去上课,没问题吗?”   “应该问题不大。”   琳琅书院的年末大校是让各科任课老师针对本学期的授课提出针对性的试炼,定一个分数线,然后分数高的学生可以从校内获取一定的资源。达不到分数线的会被劝返。   虽然现在自己不敢乱用紫金木,诗人的身体也根本没修为可言,但现如今大家公认的“杭雁菱”是那个恶女,什么年末考试让她去参加不就行了。   有周清影管着,也不怕这家伙发飙了杀人什么的。   不过也很难想象那家伙规规矩矩的按照学校规定的流程参加比赛的样子就是了。   嗨。   算了。   我们是莲花宫的关系户,又不用担心被退学。   他奶奶的,关系户真好使。   “对了,雁菱学妹,我今天去给你买早饭的时候好像听说……那个跟长得一样的‘杭雁菱’,今天好像答应了要和谁打擂来着……不要紧么?”   “嗯?打擂?”   “嗯,听说还签了生死状,我有些担心,要不要我们过去看看?”   “卧槽!?生死状?!?”   ——————————————————————————————————   生死擂。   琳琅书院内学生们之间解决不可调节矛盾的一种方式。   学院官方并未认可,但也没禁止。   在生死擂上大打出手并不会受到来自校方的督查,当然,如果真的发生到会死人的地步,老师们还是会插手的。   所谓的生死状更大的意义在于一个噱头,这玩意签下了便是不死不休的矛盾。   能引发更多人过来关注,虽不会真的死人,但败者接下来的学院生涯也会永远的在胜者面前抬不起头来。   生死擂的位置位于学院的西区,据说是西州的学生根据他们故乡的生死决斗发明出来的东西。   而今日,生死擂前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原因无他,今日打生死擂的一方是前不久才以“小圣人”之名声震东洲的杭雁菱。   她救死扶伤的事迹藉由正天道观那帮人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散播开来。   之前杭雁菱在南州的名声可以说是差劲到极点,这去了东州摇身一变成圣人了,学生们也都觉得纳闷。   不光是学生,就连老师也有想吃这口瓜的。   几个老师混在人群中,以监督生死擂不真闹出人命的名义在人堆里看热闹,彼此之间还在相互讨论。   “那莲华宫的小恶女是跟谁打啊?”   “嗨,莲华宫的老对头,天枢宫呗。”   “啊……就是那个以死倔闻名的……不对啊,咱们今年没招收天枢宫的弟子啊?难不成是上一届的?”   “不是,据说是一个叫欧子昂的,他一直在咱们这做点小买卖,老早就跟杭雁菱有矛盾。”   “嗨呀,那他打得过那小恶女么?我记得入学大比是不是就是他和……”   “生死擂和入学大比不一样,允许使用盘外招的。”   看热闹的老师抱着肩膀,抽了抽嘴角:“据说这小子找自己家门内长老要了点法宝作为王牌,那玩意可不便宜呢。”   “哇,那别真的打起来,惹了莲华宫那帮……”   “放心,欧子昂也就是个凝元中期,就算是金丹期的法宝给他又能怎样,你没看这人堆里头藏了十好几个老师么,真要有什么事儿,咱们拦得住。”   “诶诶诶,上台了上台了!”   ——————————————————————————————————   杭雁菱,对阵欧子昂。   以这个“杭雁菱”的脾气,正大光明的在台子上解决矛盾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大部分时间早就已经在生气之前把别人做掉了。   至于今天为什么会跟欧子昂打起来,完全是因为今天她跟周清影吃早饭的时候,这欧子昂莫名其妙凑过来口嗨了一顿,然后下了生死贴。   讲道理。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恶女的最优先解决办法是先割了舌头再说。   但鉴于她不想太早的在周清影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因而只能颇为无奈的接受了这场公平的对决。   如今站在台上,恶女双手环胸,看着对面胸有成竹的欧子昂。   欧子昂身后漂浮着几件金光璀璨的法器,两把飞剑,一个鼎炉,从散发的光晕来看都并非凡物。   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的。   “杭雁菱,签下生死契,今天你死在这里,可怨不得我。”   欧子昂表情阴狠,看样子已经露出了杀意。   而杭雁菱则是打了个呵欠。   “真厉害啊,金丹期的飞剑,你这是要一剑给我拦腰砍成两半咯?”   “让你得意那么久,今天你说什么也得死在这里。”   “……你的杀意是不是有点不太像一个学生该有的?”   恶女歪了一下头,斜眼看着欧子昂。   以前没见过这号人。   他从一开始就是半边眼睛发红么?   哦……   磕了药了?   也不像啊。   “这两把飞霜和真红,将会成为葬送你性命的东西,你给我记好了!!!”   “啊啊啊,嗯,对对对。”   恶女敷衍的又打了个哈欠,扭头问台下看热闹的同学。   “什么时候能动手?”   本来生死擂台是没规则限制的,可偏偏有那个好事儿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把铜锣,在人群当中用力一敲。   铜锣声响起,欧子昂脸上露出亢奋的笑容。   他抬手一指,飞霜剑直奔着杭雁菱的面门而去。   这没有留手的余地,这就是冲着杀人去的。   有几个台下站着的老师都皱起了眉头,毕竟欧子昂虽然不是这里的学生,但也好歹是名门之后,怎么出手这点分寸都没有?   再看杭雁菱那边……   杭雁菱呢?   卧槽?   杭雁菱呢!?   不光老师们没看见,台子上的欧子昂也没看见。   他迫不及待的光景并没有发生,反而是看到面前慢悠悠的竖起了一根棍子。   一根铁棍,带着点锈迹,看上去像是从什么桌椅板凳上面拆下来的。   等所有人再次看见杭雁菱时,恶女已经将铁棍放在手里掂量着。   在欧子昂的飞剑刺空,扎入擂台时,恶女也高举起了铁棍。   “来点乐子吧!”   嘭!   铁棍直接砸在了欧子昂的膝盖上。   修真之人的身体素质自然不至于被一个铁棍砸断了腿,但疼还是疼的。   欧子昂咬牙转过头来,可眼前的杭雁菱又不见了。   紧跟着后脑勺上猛地挨了一棍子,精准砸在脑干上的攻击让欧子昂眼前一黑,扑倒在了地上。   恶女乐呵呵的拿着弯折的的棍子,颇有余裕的把它掰直了。   然后轮起来,冲着欧子昂的太阳穴又砸了下去。   打人是真往要害打。   但没人相信一根生锈的铁棍子能砸死凝元期的修士。   所以没有老师动手。   这帮督战老师们一个个托着腮帮子,有些牙颤的看着舞台上的“决斗”   不,那根本不是决斗。   恶女开心的咯咯笑着,乐此不疲的用手上的铁棍一下一下的砸着欧子昂肉体,噗噗的闷声就好像是屠户在敲打死猪进行活血一样。   “起来,别趴着,没意思。”   恶女难得找到这几天积攒压力的突破口,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特意找了一根趁手的棍子,打算在这欧子昂身上先爽一阵再说。   三下,五下,十五下,二百九十九下。   空心的铁棍被砸瘪了。   欧子昂的胳膊和腿似乎也跟着瘪下去了。   恶女的一下下抡棍看上去笨拙而质朴,根本不像是能对凝元期修士造成伤害的攻击。   因而台下的老师在半小时后才反应了过来。   “等等,欧子昂那边发出的声音是不是不太对?怎么我好像听到骨头渣滓和弄在肉里的声音了?”   “不能吧?一根钢管能砸断凝元期修士的骨头?”   “不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欧子昂挨了这么久的打,一滴血没流?”   “金丹期的护身法宝牛逼?”   “不是,我听着怎么像……日!妈的这就是骨头碎了的声音!!!这杭雁菱真的把欧子昂皮下的骨头给砸断了!留皮碎骨,这他妈是屠户杀猪的手法!!!!”   “啊?莲华宫还教杀猪呢?”   “那帮神经病教什么我都不奇怪,别傻愣着了,去救人啊妈的!!!!”   几个反应过来的老师冲上台子的时候,恶女已经充分的享受够了。   她用脚踩着欧子昂的身体,稀里哗啦的声音从脚下的那对肉包当中传了出来。   半晌后,欧子昂忽然张开了嘴巴,从他的嘴巴里跑出来了一直长相狰狞,足有成年人食指粗细的蜈蚣来。   “噢哟?”   杭雁菱随手掷出铁棍,将那只蜈蚣插在了地上。   老师们也在这个时候冲了上来,喊停了比赛。   在蜈蚣离开欧子昂的身体后,这已经被砸碎了全身骨头的男人终于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还活着,但看样子活不了太久。   老师们手忙脚乱的试着将欧子昂从上划拉起来,而恶女则弯腰捡起了那个蜈蚣,饶有兴致的捏了捏。   她的目光扫向了台下的学生们,咧嘴笑了笑。   “哟……血蛊?这玩意可不像是天枢宫会用的玩具啊……”   “杭雁菱,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一只路过的虫子而已。”   恶女随手将蜈蚣丢在了地上,落地时蜈蚣的躯壳发出了酥脆的声音,在擂台上摔碎成了一地的齑粉。   她忽然对琳琅书院感兴趣了许多。   被兄长硬塞过来的学院生活似乎……没自己想的那么无聊啊? 第六章 诶?   老师们将凄惨的不行的欧子昂从台子上抬了下来,穿过了看热闹的学生群众   “唉,这根本就是乱来啊。”   在战斗结束后,人群当中的一个头戴狐狸面具的小女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周青禾站在她身后,左右观望了两下人群,趁着看热闹的都散开时,她也拉起了杭雁菱的手,走向了返回宿舍的道路。   “真奇怪,刚刚那个杭雁菱用的,应该只是普通的钢管吧?”   “是啊,应该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捡来的,觉得很趁手就拿在身上了。”   狐狸面具的小女孩挠了挠后脑勺:“那家伙除了自己最得意的链刃之外,基本上不会特意携带武器。”   “嗯……欧子昂同学的伤,看着很严重。可是为什么一根钢管会把他打成那个样子……?”   “嘁,那个家伙的拿手好戏呗。”   小女孩的语气非常无奈:“钢管上传导了阴灵气,在每次击打的时候顺着钢管渗透入那人的皮肤里,在骨骼连接、关键穴位上以针一样的形式注入,之后皮外的每一次敲击都像是砸钉子一样。将人的五脏六腑拆的七零八落的。别说用钢管敲,就是用一根擀面杖慢慢地擀,那欧子昂也得落成个肉包子的下场。”   本质上就是三尸饵的某种高级应用,身为创造这种阴损技术的人,恶女玩的比后来偷学的付天晴可花哨多了。   “那欧子昂同学还能活吗……?”   “死不了,她不会把事情闹大的。那家伙的手段是很讲究的,要是为了折磨人而动手,就绝对不会把人弄死。要是真想杀人,那早就在谁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人弄死了。”   “……”   周青禾的脚步放缓了一些,两人也来到了相对僻静的,昨天走过的那片树林。   “你好像,很熟悉她啊?”   戴面具的小姑娘察觉到同行人的脚步放缓,也跟着停了下来,抱着后脑勺无奈的望着天空:“是啊,很熟,熟得很。”   “你就那么,呼,放心让她以你的身份待在学校么?不怕她真的做出出格的事情?”   “冒充不冒充的……嘿。”   “怎么?”   “她今天这一场,我猜的不错应该是那个欧子昂又去贱兮兮的招惹周清影了……唉,给老三出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在学校立威,告诉大伙儿‘我可不是之前的那个软柿子了’。”   “软柿子,噗——你别那么说自己。”   周青禾走到了戴面具的女孩儿跟前,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好了,这里没什么人,你也没必要一直戴着那张面具吧?很闷的。”   “呼,说的也是。”   小女孩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扬了一下头发,松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这正是杭雁菱。   而站在一旁的周青禾趁着这会儿,将刚刚摘下来的一朵粉色的花朵插在了杭雁菱的耳鬓。   “唔?”   杭雁菱没留神,下意识的将耳边的花拿下来看了一眼。   “木芙蓉啊……”   在这深秋会开的花本来就不多见,木芙蓉又叫拒霜花,算是少见的几种会开在这个时候的野花了。   周青禾笑吟吟的板过来了杭雁菱的肩膀:“戴上看看如何?我觉得很配你。”   “嗯……我倒是不觉得我会和粉色系搭调啦。”   杭雁菱有些微微的脸红,虽然嘴上说着不合适,不过她还是将花儿放到了周青禾的手中,微微侧了一下脖子,将乌黑的绢发拨到一旁,露出柔白的粉颈和幼嫩的耳朵。   “那,你再帮我戴一次?”   “好。”   周青禾笑了笑,给杭雁菱重新佩好花儿后转到了杭雁菱的身前。   杭雁菱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微红着脸看向学姐:“好看么?”   “好看,是学妹生的好,怎么样都好看。”   周青禾轻轻的拍了拍手,目光盈盈,不转睛的看着杭雁菱。   难得从周青禾嘴里说出一句俏皮话,这倒是给杭雁菱给说呆了一下,不知是为了反击还是为了胸中那点倔强,杭雁菱红着脸微微哼笑了一下,旋即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她轻巧的捏起了自己的裙子,在学姐身前轻轻转了一圈。   当杭雁菱的身子转了九十度,面向回来的路时。   她原本流畅的动作突然如同卡壳的时钟一样停止了。   还就是那个戛然而止。   本来啊——   本来气氛挺好的。   真的,就,很自然。   学姐撩我,我回敬回去。   是不是,很自然。   然而,然而……   好死不死。   在杭雁菱的视线尽头,发现了一个扶着树干,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尾行着两人的第三人。   头上还沾着落叶。   身上的琳琅书院校服还是崭新的,一看就是没穿过几次。   如果是紫金木时期的自己……不,如果是小小菱时期的自己,一定能很快的察觉有人跟踪吧?   究竟是如今这个诗人的身躯太过不中用。   还是自己在经历过东州的疲劳之后,精神太过懈怠了呢?   总而言之……   在五米远开外的地方,那个跟踪者正在和脑袋上别着花的杭雁菱四目相对。   深秋的一阵风吹过,有些冷,特别的冷。   “啊——啊……”   “怎么了?”   周青禾这也才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她抬起头来看着来者,只觉得有些眼熟。   哦,对了。   这不是那天泡澡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从东州来的皇女么?   周青禾通过那天澡堂子里的对话,知道杭雁菱和她似乎有什么过节,如今好像还在躲着她,因而走到杭雁菱的身前,抬手护住了杭雁菱。   “你有什么事么?”   习惯性的温和语气,习惯性的温和微笑,可她脸上的羞红却已经不再。   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的皇女神色复杂,她抬起手指着周青禾。   “花……”   “什么?”   “为什么,你要给她别上花?”   “……”   老实说,周青禾没听懂。   她甚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杭雁菱。   杭雁菱此时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潜意识地抓着学姐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能孤身抗下三万人次死亡折磨的圣人,扛不住皇女这般锐利却又迷茫的目光。   周青禾看杭雁菱胆怯,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不要紧。”   周青禾感觉得出来,杭雁菱的手心出汗了。   这个面对金丹期的父亲都不曾露出惧色,那个小小的英雄,如今竟然因那皇女而恐惧的手心出汗。   东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不论如何……   周青禾虽是温和,但却坚定的揽住了杭雁菱的肩头,转过身去,推着杭雁菱往前走,将自己的后背留在了龙朝花的面前。   “抱歉,我和学妹还有些事情,不奉陪了。”   说罢,她推推搡搡的带着杭雁菱离开。   只留下龙朝花一个人在原地,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   花。   花……   那是野花,是木芙蓉,是拒霜花……是只在秋天绽放的野花。   他曾经对我说过。   在寒冷的冬天马上要到来的时候,他却经常乐此不疲的带些野花回来,点缀两人的寒窑。   那个杭雁菱不是在台子上的恶女。   那个杭雁菱刚刚所说过的话,自己分毫不剩的听进耳朵里去了。   “冒充身份,是什么意思……”   龙朝花觉得有些目眩,她扶住额头,仔细的思索着。   她为了监视杭雁菱的行踪,今早也加入了看热闹的行列。   却不想被一个穿着一身孝服,拿着个铜锣的小女孩给撞了一下,不经意间看到了人群当中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孩。   或许是出于对‘狐狸’这个名词的在乎,她跟了上去。   那个狐狸一样的小女孩身边跟着一个女人。   两人聊着天。   字里行间提到了“杭雁菱”这个名字。   仔细看的话,那个小女孩身形和杭雁菱差不多高矮。   神不知鬼不觉的,龙朝花跟了上来。   一直到看见那两人停下,那个高个子的女人摘了一朵花。   给那个摘下面具,露出和“杭雁菱”一模一样面容的小女孩戴上的画面。   那个小女孩很流畅的说出了木芙蓉的名字。   如果是那个恶女,大抵不会在意在路边开放的野花叫什么名字吧?   龙朝花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无比的熟悉。   看见那小女孩开心的转起了圈的时候,自己终于忍不住踏了出来。   而见到自己,那个小女孩也愣住了。   她为什么看到我要愣住?   她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为什么和杭雁菱一模一样?   她为什么认识野花的名字?   她为什么要藏起自己的身份?   无数的问题嗡嗡的在龙朝花的脑海内回荡,使得她攥紧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琥珀。   是的,今天去看生死擂的时候,琥珀当中的阴灵增长了。   但究竟是因为台子上的厮杀,还是因为这个狐狸面具的小女孩就在附近?   龙朝花很想追上去,可看着和另一个女人离开的小女孩,不由得又有些犹豫。   一向以毒虫闻名的她很少出现犹豫的感情,若是之前的她,只怕是很早就追上去问了。   可是昨天在澡堂子里,另一个“杭雁菱”的那番话,让龙朝花心中产生了忌惮。   那番话让她就这样呆呆的站在这里,期待着,却又恐惧着,看着两人离开。   风又吹了起来。   带走了她头上的落叶。   龙朝花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随后浑浑噩噩的转身离开。   她不想回宿舍,她想思考明白这些问题。   自己究竟将凛夜当成什么在看待,那真的是爱吗?   凛夜真的爱自己吗?真的有可能还爱上自己吗?   我期待的感情,究竟是来自于她的爱吗?   如同行尸走肉,一瘸一拐的,走了不知道多久。   喜好僻静的毒虫皇女盲目的向着人群多的地方走去,就好像人群一旦多了起来,她就有机会找到凛夜的身影,找到那个给她答案的人。   “女娃娃。”   “……”   “女娃儿!!”   有个人喊住了龙朝花。   龙朝花茫然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头戴披风兜帽坐在地上,声音枯涸的老人。   那老人看样子已经七八十岁了,身体枯瘦,披风下是一袭未曾见过的衣服。   紫色,上面有许多白色的花纹,还有些许银器坠饰。   如同鹰爪一般的十根指头上都戴着银戒指,而在他跟前铺着一张紫色的布,上面放满了瓶瓶罐罐。   老人嘿嘿的笑了一声:“女娃儿,老汉儿我一眼便看晓得咯,你是为情所困乏?”   这人的口音很奇怪,不像是东南两州的人。   “……”   龙朝花不予回答。   她虽没见过这种人的服饰,却在前世的流浪生活中见到过类似的人。   “江湖骗子”   疯郎君曾经告诉过她这些人的身份。   用奇装异服来吸引眼球,或是算命,或是卖艺,或是干脆就自称修士,反正在一番表演后,最终都会贩卖他们所谓的“包治百病”的土方子来哄骗百姓的钱财。   比跟野狗争食的他们还要下贱的,为了钱财,用花言巧语哄骗他人的害虫。   自诩医生的疯郎君非常憎恶这种人,自然而然的,龙朝花也很不喜欢。   她本想扭头就走,却不想那老头儿嘿嘿的又笑了一声。   “是被男人甩了吧?不,瞧样子,你是撞见咯自家的心肝和别类女娃儿一起咯,是也不是?”   “……”   “嘿嘿,莫要急着回我,我这里嘞,有个东西,是我们那块儿有名嘞特产——恋蛊。”   老人拿起一个罐子,托在掌心中举了起来。   “你应该晓得吧?”   恋蛊。   龙朝花曾在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   远南之地的人以蛊虫祭炼,将上百种毒物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蛊。   而这恋蛊是其中最毒的一种。   传闻是将一种名为情花的植物种入年轻女孩的体内,用女孩的血肉培植,三月开花,极其艳丽。养蛊者采下蛊花和被花儿吸引来的蜜蜂一起取走,炼制成蛊。   用蛊者以血喂蛊后,将其种入所爱之人的体内。而中蛊者体内的蛊虫会迅速融入他的血脉之中,每当其动情,血脉加速流动时,若身边之人不是下蛊的女孩,蛊虫闻不到熟悉的血味儿,便会开始钻咬中蛊之人的心脏,使其疼痛欲死。   阴毒,残酷……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龙朝花笑了笑。   多讽刺。   连南州的商人都认为,我不适合花,而更适合毒虫吗?   老人误解了龙朝花的意思,嘿嘿的怪笑着。   “莫要担心,这不是假嘞,老汉儿我用性命担保,我嘞蛊虫都是灵绝一方嘞——看你这娃娃儿一身的富贵气,这罐子蛊虫儿不要你嘞钱。你拿去用,若是灵咯,让你嘞小心肝儿回到你身边,你再过来找我,我还有好东西给你嘞!”   “……”   “别犹豫咯,再犹豫你嘞心肝儿要成了别的小娘皮嘞幺幺儿咯,你难道很喜欢看到你嘞心上人,和旁嘞女人出双入对,比翼**?”   “……”   “放一万个心,包灵。”   龙朝花的视界昏暗了下去。   手指有些颤抖。   她紧紧攥着琥珀的手有些松动,负面的情绪涌入大脑。   要我去为了我自己,去加害疯郎君么?   我知道的,我不还是心动了是么?   我果然是条毒虫,自私自利。   我啊……   “有一说一,确实灵得很啊!”   一个很欢快的声音闯入了龙朝花的世界。   眼前的老人听到有人赞同他的话,高兴地直起腰来:“识货嘞来咯!”   “哟,这不是咱们的蜈灵使大人么?幸会啊!”   老人听到自己的身份被人喊出来,当即一惊,可没等他反映过来,一双少女的手却捧住了老人的脸。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来,好久不见了,笑一笑,笑一笑。”   “你到底是——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锐利的左手指甲冷不丁的刺入了老人的眼眶,鲜血从老人深邃的眼窝里涌了出来。   “保持笑容,对,你都快进棺材板的人了,再不笑一笑十年少,死在南州怎么办?”   残忍的,血腥的。   女孩儿用指甲盖轻而易举的撬出了老人的一个眼珠,就那么直接摘了下来。   捏在指尖的时候,那枚血肉的眼珠已经干涸发黑,在女孩儿的指尖化作黑色的灰尘。   失去了一枚眼珠的老人撕心裂肺的大喊着,十几条黑黝黝的蜈蚣从他眼窝里冒了出来,却被那少女抬腿一脚踹在了脸上,不由分说的将老人仰头踩在了地面。   “我让你笑一笑,你没听见我的话?”   老人笑不出来,可那少女笑得很灿烂。   阴黑的灵气如同火焰般侵蚀着她手上残留的血迹。   恶女的面容出现在龙朝花的身边。   老人在她的足下浑身痉挛,抽搐,挣扎,死命地抓住少女的脚踝,可很快他的几根手指都染上了漆黑色的痕迹,食指的指节从手上脱落下来,落在地上摔成了黑灰。   “哦——老先生,你可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哦。你死了我会很难办的,这可是琳琅书院,您这么尊贵的身份远来南州,想必是有要事得处理吧?可千万别死在这儿啊,多委屈,多委屈,你看看,别哭啊?都没了一个眼睛还哭的出来吗?”   女孩儿一遍心疼的说着,一遍一脚又一脚的踩踏着老人的眼眶。   她完全的以在折磨人为乐趣。   “你死在东州我可就麻烦了,特别麻烦,某个见不得人死的大圣人会好难过好难过的——求求你了,别哭好不好?至少活到我挖出你另一只眼,好不好?”   “啊啊啊!啊疯子,疯子!!你是谁!!谁!疼,疼!疼!!!!”   老人反抗不了,如同千万根针刺在经脉里面游泳一样   很快,他昏死了过去,身下的血已经汇聚成了血泊。   女孩儿见足下的人没了反应,无趣的咋了一下舌头,嫌弃的搓了搓手,一脚踢开了老人。   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女孩儿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些许的笑容,她转过头来看着茫然看着一切的龙朝花,嗤笑了一声。   “你也是,别真死了,别招惹些没意思的东西。你是死是活无所谓,某个大圣人可见不得这个——我可不想让那人因为我之外的理由难过,那没意思。”   “你到底……”   一直以来满嘴冷嘲热讽的恶女出现在自己身边,龙朝花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圣人?说的毫无疑问,是凛夜,是疯郎君。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儿……   是疯郎君让她来的?   疯郎君还活着,不,还在她体内?   疯郎君是有意识的?   可是刚刚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又是……??   那个不才应该是真正的疯郎君么?   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到底,哪边?   龙朝花陷入了混乱。   爽够了的恶女却不管这些,她心情好,畅快的吐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钓鱼钩,弯下腰解开老人的衣服,噗呲一声穿过了老人的肚皮,勾住了他的肋骨,随后直起腰来拽着钓鱼线,拖着奄奄一息的老人走向了一旁。   龙朝花茫然的注视着她。   恶女走了两步,察觉到背后的视线。   她不太自在的挠了挠头,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到:“别臭美了,我可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饶你一命,以后可别撞在我手上了。”   恶女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是为了回敬昨天小小菱对她的一顿嘴炮。   可这番动机不会被龙朝花察觉。   龙朝花只听见了那句“看在他的面子上”。   什么意思?   难不成疯郎君真的就在她体内?   不,她这句话证明了疯郎君一定还活着。   并且一定有某种方法,能够看到琳琅书院发生的一切。   这诚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可是。   诶???   诶????   这个杭雁菱,那个杭雁菱,还有个杭雁菱,到底,到底……   到底几个杭雁菱,哪个才是疯郎君?   诶????   龙朝花呆呆的站着,再次目送一个杭雁菱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半晌后。   龙朝花的脑袋似乎冒出了烟。 第七章 各自的进展   坏咯。   当龙朝星打开宿舍门回到房间里,看到自家三姐蜷缩在床铺上,表情呆滞的像是被什么人勾走了魂儿一样时,她心中诞生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三姐身上穿着琳琅书院的衣服,说明她今天少见的出门了。   能让她出门的原因并不多,而以她对杭雁菱的在意程度,只要是今天上午出门,不论目的为何,她一定会被杭雁菱和欧子昂的擂台赛吸引过去。   嗯……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种虚无而茫然,简直像是脑子里面的东西完全都被烧成了浆糊一样的表情。   能够想象的出来的只有台上的那个杭雁菱恰好就是师父,然后师父当着三姐的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这种级别的事情……   “喂。”   “诶,星儿在!”   少见的,龙朝花主动向自己的五妹妹搭话了。   这是两人在南州同居至今以来,姐妹俩第一次由龙朝花主动开腔,龙朝星高兴地攥着小拳头身体左右晃了晃,向她所尊敬的皇姐表示自己的开心。   “你……为什么要来南州?”   “嗯?皇姐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这个吗?星儿是凛夜所挑选中的战利品,是东州赔偿给她的赔偿物之一哦。”   虽然很困惑三姐现在的精神状态到底错乱到了什么地步才想起来问自己这个早就已经和她同吃同睡了好几天的妹妹为什么会来到南州,但龙朝星对于尊敬的姐姐大人还是有问必答的。   龙朝花机械的点了点头:“你,又是怎么会成为赔偿品的?”   “啊,因为凛夜大人说了,她看我非常的不爽,所以要让我当不成公主。不过我很高兴能够陪着三姐你一起来到这。”   “……”   龙朝花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的动了一下,那对儿难以聚焦的眸子终于移动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   这个在皇朝的时候极为安静的妹妹,原来是个这么活泼的人么?   在前世的记忆里,这个非常的得到父亲宠爱的妹妹并不是个多喜欢说话的角色,甚至就连对她的印象都很模糊。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是宫闱之中,手足之情本就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何况还是她这个注定要为东州牺牲的毒虫。   “高兴?和我这个毒虫同居一室,你会觉得高兴么?”   “嗯,星儿非常的开心。”   龙朝星笑的很坦诚,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撒谎的样子。   龙朝花微微的有些意外,她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距离皇嗣斗争最为遥远,也是最受到父亲宠爱的妹妹。   本以为自己会看这个占有了父皇大量的爱,无忧无虑的成长到大的妹妹不顺眼,但不知为何,自己对她似乎生不起气来。   她比自己的命好很多,不用承担狐狸的骂名,父皇时刻关心着她,就连凛夜也特意叮嘱过要把她带来南州。   有些嫉妒。   但……谈不上厌恶。   “哼。”   龙朝花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有些自我嫌恶的沉下了脸。   “皇姐似乎心情不好,若是觉得星儿碍眼,星儿可以随时消失哦。”   “你没必要那么战战兢兢的讨好我,现在的我没了有苏蝉的诅咒之力,不过是一届身虚体弱的废人。也别一口一个皇姐喊了,我早就被驱逐出了祖籍。”   “嗯——那星儿是不是可以直接喊你姐姐了呀?”   龙朝星的回答让龙朝花脑袋晃了一下,猛地扭回头来像是看着什么难以名状的神经病一样盯着龙朝星的脸,而后者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举了起来。   “星儿猜,刚刚姐姐喊星儿,大概是想要找个借口拿星儿撒气吧?但是因为姐姐你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所以并没有找到这个由头,随后又因为觉得这么做不对而难过,星儿猜的对吗?”   “心地善良?哈。”   “星儿猜姐姐你又要拿你在东州坑害忠良,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情来证明自己是残忍无情的——可是星儿不傻,星儿可是很清楚的知道姐姐是个伟大的人。你是星儿在东州最尊敬的姐姐,所以星儿不会被姐姐的借口唬到的。”   龙朝星不知是不是今天被姐姐第一次搭话而情绪激动,眼睛亮闪闪的,说话像是蹦豆子一样。   龙朝花被压的抬不起头来,心中不由得恶狠狠地埋怨自己,前世怎么没注意到宫里还有这么一个麻烦的家伙。   ……   哦,对了,说起来,前世的她怎么样了来着……   前世的黑白狐之争并没有发生意外,自己如同父亲的计划一样陷入了沉睡,那会儿这家伙大概还是活着的吧?   之后再次醒来,成为疯子,和付天晴一起度过了荒唐的那几年,再次回到宫中后……这个龙朝星好像就已经不在了。   ……   对,好像是……   “暴病夭折么……”   看着眼前这个健康的完全不像是有任何夭折可能性的妹妹,龙朝花算是猜出了她前世的结局。   “哼。”   “姐姐,是星儿说话太没礼貌了,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诶?姐姐刚刚对我的态度是不是软和了一些,那,那算不算星儿和姐姐搞好关系了?”   “随你怎么想。”   “太好了,这样一来凛夜师父就能——哎呀。”   龙朝星露出了一副说漏嘴的样子,两只小手啪嗒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对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巴着,盯着龙朝花。   实话实说,这假装说漏嘴的表演痕迹有些重了。   然而,天底下偏偏就只有这么一号会听不出龙朝星是故意说漏嘴的人在这里。   “凛夜?你刚刚说凛夜怎么了?”   “哎呀呀,没什么没什么,星儿不能说,哎呀——”   龙朝星故作慌乱的左顾右盼,紧张兮兮的就好像是凛夜能够听到一样。   “喂,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呜呼。”   龙朝星夸张的将手扶在额头上,年龄和社会阅历让这个聪明至极的小丫头难以像她的堂兄付天晴那般释放精湛的演技,不过好在糊弄龙朝花还算勉强够用。   龙朝花的身子都支了起来,她的目光灼灼:“凛夜到底怎么了?你知道她的消息对不对?她没死,是不是?!”   “啊——该怎么办,师父没告诉过我这个时候该怎么跟皇姐说呀。”   龙朝星双手对着手指:“我,我该告诉姐姐吗?”   “告诉我!立刻,马上!”   “呜呜,姐姐,好可怕……”   “……抱歉,我承认我的声音有些大了。不过你还是尽快告诉我,你刚刚不是说你很尊敬我么?快。”   就好像是溺死之人抓到了稻草一样,龙朝花甚至强迫自己的面部肌肉挤压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来。   当然,那副笑容真的有些恐怖就是了。   龙朝星咬着手指,眼底浮现了一丝狡黠。   “那,那星儿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你尽管拿我的人头回去换你的公主位置吧,只要在我死前告诉我凛夜的消息就好,求求你了——”   “不用那么麻烦,星儿要你以后喊我妹妹。”   “……”   “怎么?姐姐不愿意吗?”   “……这、这当然没什么问题!m……me……妹,煤?”   这个名词对龙朝花过于陌生了,导致她的发音非常的奇怪。   龙朝星却对此非常的满意,她又演出一副释然却又有些担心的样子:“那,那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姐姐的哦。”   “嗯,好。”   “那个……师父告诉我说,她对姐姐撒了一个大谎,一直在骗姐姐。然后她现在维持不下去这个谎了,然后,她现如今的模样绝对不可以让姐姐看到。说如果姐姐看到那样的她,会毁掉她为你做得所有努力。嗯……所以,姐姐,你看。”   龙朝星可怜的眨巴眨巴眼睛,假惺惺的搓了搓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个本来是我和师父约好的秘密的,是不可以告诉你的。你,你可千万千万不要乱说啊。”   “……”   “姐姐?”   “……”   “姐姐!!!”   龙朝星走到呆滞的龙朝花面前,用力的伸手晃了晃。   只可惜。   现在的龙朝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耳鸣,目眩。   眼前仿佛有金色的星星在闪烁。   果然没错,她还活着。   她并不是厌恶我才弃我而去,她也没有生我的气。   什么叫‘现在的样子绝对不可以被看到’……   什么叫‘会毁掉她为我做的所有努力’……   原来如此。   原来在你真的……   “啊哈……哈哈……”   龙朝花忽然笑了两声,身子一软,啪嗒一下倒在了床铺上。   她呈大字形张开臂膀,傻笑着,泪水从眼角滑落。   彻底的心安带来的是无尽的困倦。   一只小手为龙朝花抹去了眼泪。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再然后,龙朝花的脑袋垫在了软软的东西上。   ……   啊……   是那个啊。   是疯郎君提到的……膝枕,是叫这个吧……   哼,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教会了她啊……   等我找到了你,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   ……   “那个……”   “说吧,姐姐。”   “谢谢。”   “没关系的。”   龙朝星笑嘻嘻的轻轻拍打着姐姐的肩头,就这样注视着龙朝花陷入了睡眠。   良久之后,完成了人生初次撒谎和表演的小骗子长长吐了一口气。   父亲曾经说过,谎言并不是恶人的兵刃,而是智者的调羹。   今天,她用谎言欺骗了自己最尊敬的姐姐。   来到东州,龙朝星就一直等待着机会,一个能够诱导姐姐去发现杭雁菱身份的机会。   不能莽撞的直接告诉姐姐,这会造成两人原本就陌生的关系更加疏远。   自己必须要等到一个,姐姐对杭雁菱的身份已经产生了怀疑,并且对此有试图和自己进行沟通的时机才行。   只有等到了这个时机,自己才能趁机和姐姐拉近关系,说出来的话才会被她相信,并且还能传达师父还活着,并且变成了杭雁菱的消息。   话也不能说的太过直白,只能如此含含糊糊的,否则和师父一模一样的女孩那么多,万一找错人了,姐姐只会陷入更大的失望中吧。   那么接下来……   自己也要去帮姐姐找到真正的师父藏在哪里才行啊。   ————————————————————————————————   “阿嚏!”   杭雁菱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怎么了?染风寒了吗?”   “没有,没事。”   “如今正是秋日,你可别着凉了。我去给你弄些草药……”   “好了好了,不用麻烦了。你还是先继续默药方吧。”   杭雁菱拽住了想要站起来的周青禾,将她按回了椅子上。   如今两人正在周青禾宿舍内的书桌前,温习着这一个学期的功课。   虽说一开始是周青禾提议要帮着杭雁菱多少了解一些用药知识的,但到头来却成了杭雁菱单方面的对周青禾的私人辅导。   周青禾默写着这一学期以来学过的药方,而杭雁菱则在一旁看着。   不知为什么,前世对炼药学精通的学姐今天默写的药方错误百出,其中还有好几处低级错误,将主料和辅药弄混,亦或是用料搞错配比之类的。   “这里,主料不该是通心草吧?”   “啊……对,对,是灯蕊草。”   “学姐,你今天怎么回事哦。”   “呵呵,我脑子笨,哪里像学妹你这样,小小年纪脑海里就记得住那么多丹方。”   “不对,总觉得学姐你有些紧张兮兮的,怎么了吗?”   “嗯?啊?没,没有。”   周青禾摇了摇头,那温和的笑容看不出来和平常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   “学姐,你不要把笔杵在丹方上啦,哎呀——你看,刚默写好的又被墨洇透了。”   “啊,哈……抱歉,抱歉。”   “又不是我在默写,没必要对我道歉啦。学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啊……”   “好啊!”   “呃?”   “啊,不是,我是说……我的确有些累了。哈哈,哈哈哈……”   “总觉得好怪,算了。这都半下午了,我去给学姐搞点吃的来,你喜欢吃什么?”   “菱儿学妹还会做饭吗?”   “简单地倒是会啦,别太期待味道——我看看你房间里都存了什么,嗯……菜刀是放在这里的吗?”   “那个,我来就好,你不要切到——呀!”   “嗨呀,学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杭雁菱哭笑不得的看着紧张兮兮的跑过来要抢菜刀,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的周青禾。   前世那个总是能温柔稳重的处理好一切的学姐,怎么今天变得马虎粗心又冒失?   杭雁菱将周青禾从地上扶了起来,周青禾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一下:“那个,我笨手笨脚的,是不是……和你印象里的我,不太一样?”   “是啊,不过人总有缺点嘛,虽然冒失起来的学姐也很可爱,但可别因为这个影响成绩了哦。”   “噗嗤,菱儿学妹这口气,反倒更像是个稳重的大人了。”   “学姐觉得我靠得住倒是好事啦,不过今天确实有点反常……学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有!!”   “噗,不用那么大声。”   “啊……嗯……”   周青禾眨了眨眼,低头用手腕贴在了自己发烫的脸颊上,轻咬嘴唇,低声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有些卑鄙……和贪心吧。”   “嗯——虽然完全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学姐放心,你在我眼里可一直都和这些词不沾边的。”   杭雁菱嬉皮笑脸的试图哄学姐开心。   周青禾却更深的低下了头,用双手遮掩着发红的脸。   她的声音细弱的像蚊子。   “就是因为这样……”   “啊?”   “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会……这么想我啊……” 第八章 啊这——   “唔唔唔,唔唔唔。”   “嗨,慢点吃。怎么样,这次味道可以么?”   “好次!大哥做得什蘑都好吃!”   “你这孩子。”   在琳琅书院攫星楼的厨房里,一只白头发的小女孩儿正佝偻着腰坐在蚂蚱上,双手捧着一块油炸鸡块,像是个兔子一样哒哒哒,哒哒哒的啃着。   虽然不是兔子,是老鼠啦。   素烛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在厨房里面吃鸡的感觉,据她所说,会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成就感和新鲜感。   付天晴回到南州的这几日总是在钻研炸鸡的味道,身为杭雁菱的好哥哥,他总是担心亲爱的妹妹在被人五马分尸之前吃不上一口地道的地球口味的炸鸡。   好在有攫星楼的众多辅料和高级厨具的帮助,他的研究进展很顺利,如今做出来的炸鸡味道已经和地球版本的十分相似了。   看着吃得开心的素烛,付天晴也心情大好,他正要拿出跟米欣桐用以帮忙补课的名义讨来的可乐犒劳犒劳自己,厨房的门却响了起来。   这间厨房是他借来的,到了攫星楼正式营业的时候还得还回去,不过今天这营业时间是不是有点早了?   付天晴站起身来将可乐藏好推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子。   “晚上好——没想到你躲到这里了啊?付天晴同学?”   “啊……呃,乐乐?”   来者是郑乐乐,付天晴的同班同学,以及姑且大概还算的女朋友。   说起来,两人似乎从来没有正式的确认彼此的关系,只是如此相处下来,不知不觉的就变成这样,如果和女孩子单独会面就必须要躲着郑乐乐的情况了。   另外在和郑乐乐的相处之中,付天晴也算是摸到了一些规律,虽然郑乐乐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整日笑呵呵的女孩儿,但还是有一点能够判断此时郑乐乐的心情的。   比如,如果她的心情很好,那么就会很亲切的喊付天晴为“天晴哥哥”   如果有些不太开心,就会喊“付同学”。   而当她喊“付天晴同学”的时候……   “付天晴同学,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和你一起吃个饭,可没想到你自己不光做好了,还找到陪你一起吃饭的女孩儿了啊?”   “不,不是,这现在不还不到傍晚吗?!还,还有,那是素烛啊,记得吗?我从东州带回来的那个妖族……”   “哈哈哈,当然会记得,不……倒不如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忘掉她呢?还是说,你其实很希望我忘记你带了一个别的女孩儿回来?”   完了。   这一脚雷踩得这叫一个踏实。   老鳖登已经开始哈哈大笑了。   付天晴辩驳不过,只是尴尬的陪着笑容,心里已经有了撞破窗户开润的打算。   如果说在漫长的和杭雁菱的相处当中,付天晴从这位圣人身上学到了什么,大概就是在面对这种没办法通过打败谁来解决的情感问题时,选择光明正大的开溜吧。   但郑乐乐忽然莞尔一笑:“天晴哥哥,你刚刚后退了半步,是想做什么?”   “啊?呃——”   “房间里的味道很不错,是你最近一直在研究的那个鸡肉的做法是么?”   “是,是。”   “这样啊,这样我就明白了,或许是我下个月生日就要到了,你特地为我准备好了惊喜,所以才每次都躲着我,还特意借来了本属于是人家莲华宫名下的酒楼。”   “啊,对对对。”   听到对方喊天晴哥哥,付天晴心里头的石头算是落下了,松了一口气之余,郑乐乐说的什么他都只能连胜应和   “就是给你准备的,你看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   “这样啊,嘻嘻。”   郑乐乐点了点头,将手探入了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罐子一样的东西。   “对了,我的口味还是有些挑剔的,若是天晴哥哥真的是为我准备的生日礼物,记得那天一定要将里面的佐料放进去再拿给我吃。哦——我可是很容易吃别的女孩子的醋的,里面的东西可千万不能给别人看哦。”   “好好好,一定,一定。”   郑乐乐见付天晴收下了小罐子,笑眯眯的扭头离开了。   等到郑乐乐走后,付天晴长舒一口气,回头冲着抱着炸鸡要跑的素烛比划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可是这边以松懈,托着罐子的那只手不知怎的感到了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这陶土的罐子普普通通的分明是没什么棱角,但手指肚还是被刮破了一下,一滴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怪事,这啥玩意?”   付天晴托着罐子甩了甩,里面沙沙的像是装着某种固体,怀揣着好奇心,他将其打开往里头看了一眼。   在牙签盒大小的罐子里面装着那么四五个黑漆漆的,黑豆模样的颗粒,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只觉得散发着一股很香的味道。   像是花香,但更仔细地闻一闻,这香味儿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暖意。   一旁的素烛也放下炸鸡凑了过来,好奇的提鼻子闻了闻:“好香啊,是肉的香味!”   “肉香?这不是花香吗?”   付天晴没好气的戳了一下素烛的脑袋:“你闻到的不会是我手指头被戳破的血味儿吧?”   “唔,大哥是蛇精,鼻子应该比我厉害的多呀!我说的没戳的,不是血腥味,就是肉的香味。”   “嗯……你说是那就是吧。”   虽然拥有了雷蛟的力量,但付天晴可没老鼠那么灵敏的鼻子,不过听说高级香料里面的味道成分都很复杂,也只当是如此吧。   ……   (老鳖登,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真的是香料?)   【嚯嚯,老夫还真以为你会这么就含糊过去呢。】   (要是老杭送来的我就顶多当时这个逼用花泡过的老鼠屎来折磨我了,但这可是乐乐送的,里头指定有点东西吧……喂,是壮阳的,还是用来催那啥的?)   【哟,你这小娃娃虽然是个雏儿,懂得倒是不少啊?】   (那是当然,反正你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是什么香料吧?我可不想到时候吃了这玩意那啥上脑,过生日的时候给郑乐乐完事儿了。)   【呵呵呵,老夫就说你这孩子,有色心没色胆,扭捏的很。放心吧,这东西虽危险的很,但却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   (啥玩意,总不能是毒药吧?)   【这是假虫卵,是南疆人用秘法催熬炼好的蛊虫重新吐丝结茧,伪造而成的假卵,用来混在食物里给人下蛊用的。而且如果老夫没认错的话,这种独特的香气,是恋蛊。】   (恋蛊?啥玩意?该不会是那种,让负心汉吃了之后,对方如果出轨就会当场暴毙的玩意儿吧?)   【哟,你小子还挺上道,不错,正是那种东西。】   墨翁乐呵呵的给付天晴讲解了情蛊的原理,如何培养,如何用鲜血激发,如何在潜入对方体内时制造痛苦,以此来维护感情的贞洁。   【此物发作时不会瞬间致命,只会让你心痛难耐,经脉堵塞,感觉自己体内有小虫子在吞噬撕咬你的血肉。一直到重新回到下蛊之人身边时,才会有所环节。而这种片刻的舒缓会让你上瘾,不自觉地接近到女孩儿身边。】   【老夫我曾经就被苗疆的女孩子下过这种东西,不过亏得老夫艺高人胆大,吞下了一枚离火精核,忍着全身被焚毁的痛苦将血脉里的那只小虫子给烧死了,从那之后老夫就养成了不敢乱吃女人送的东西的习惯。】   (呜哇,你这不是彻头彻尾的人间渣滓?)   【咳咳,莫批判老夫。老夫当年也是风流倜傥,被盲目的追随者给暗害了而已。而且事实上这小姑娘算是弄巧成拙了,你看,你刚刚手指被戳破,却正好破了此蛊,先一步将鲜血染到蛊虫上的人就算是认主了,之后你哪怕吃下这虫子也没事,反倒可以趁机下在给她的菜里。如此一来,她只怕是这辈子都不得离开你寸步,自食苦果咯。桀桀桀桀桀——】   (身为一个戒指里的老头子,这么笑可太离谱了。)   付天晴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拿起了陶土瓶子,只觉得脑门疼。   自食苦果?   (如果我说,她是故意的呢?)   【嗯?】   (她真正失算的地方其实只有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你会认出来。)   付天晴低头用指甲在陶土罐上轻轻的挂蹭了一下,果不其然,在触碰到罐子底部的某个区域的时候,这个陶土罐会弹出来一枚长约两毫米的小刺。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地陶土制品,而是精心改造过的机关暗器。八成是郑乐乐的那个好爹,修不法给她弄出来的。   只要拿着这个陶土罐,自己就必定会被刮破手,也必然会先一步让恋蛊认主,成为下蛊之人。   而作为被下蛊的对象,乐乐已经自己解决了下蛊过程当中最难的,如何让对方毫无防备的吃下这种事了。   她甚至巴不得去吃。   如果老鳖登没看穿这个恋蛊的把戏,那么自己就必然会稀里糊涂的对她下蛊。   然后呢?   中了恋蛊的郑乐乐,和害得她一旦离开自己就会钻心发痛的付天晴。   这他妈自己下半辈子不会被罪恶感活活套死吗!?!!   “他奶奶的。”   付天晴无奈的将盖子盖住,用手托着着陶土瓶子,一边让素烛乖乖藏在厨房里吃炸鸡,一边走出去要找个地方销毁掉。   也不知道乐乐是从哪里搞来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的。   离开了攫星楼,晚上的凉风让付天晴的脑子多少冷静了下来。   他晃荡着罐子回想起东州之旅的荒唐。   自己从一个付家的落败子嗣摇身一变成了皇室亲王,拼尽全力对抗着东州的种种乱象,演戏也好,豁出命去战斗也好。   老杭为自己在东州的声名壮大铺好了路,用一次黑白狐之战让付天晴成为了东州的英雄。   就像她之前做过的一样,像一个在前方的引路者一样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将最好的都让给自己。   可之后事态失控,地脉的紊乱,妖化病的横生。   自己的能力在那时能够做到的程度真的很有限,不知道有没有多少帮到老杭这个总是喜欢让着别人的蠢兄弟。   她前世大概是个怎样的人呢?   毫无疑问,这家伙前世怕是个爷们,否则这一世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兄弟看待。   而且他还认识老鳖登,想必是也个花心的大萝卜吧,这一点从她这辈子依旧在沾花惹草上也能看得出来。   或许,她所经历的前世里,我依旧是个不省心的兄弟,受他照顾,用着他的好处,可最后在他走向绝路,走向纯粹理性的机器时,没能及时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那时候的我如何了呢?死了?还是和他一样,因为某件事而发狂了?   可即便如此,转世重生后,这家伙依旧找了过来,把该有的一切都让着我。   嘿。   要不是不久前见过我爹,我还真怀疑这个逼是我那转世投胎的亲爹来的。   妈的,我爹倒是也没这么花心就是了。   付天晴正感慨着,为了尽可能的不让人发现,他绕到了一处平时罕有人至的树林。   好巧不巧。   他正在向着的人正哼着歌,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天已经将黑,虽然看不清楚脸,但老杭的声音和身形都不难辨认,付天晴想到这家伙之前还拽着自己的腿要拉着自己一起陪葬,不由得心中的感慨眨眼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的心情。   “哟,老杭。”   “嗯?哦,你啊。”   杭雁菱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带着一脸笑意。   可看到杭雁菱的样子,付天晴却笑不出来。   怎么说呢……   喊老杭她答应,还能和自己搭话,说明这不是小小菱。   但……   但如果这真的是老杭,那……   付天晴吞了一口唾沫,打量着眼前和善笑着的杭雁菱。   她穿着琳琅书院的校服,只是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那不是她的血,身上没伤口。   并且如果是自己的血,也不可能溅满了一身,甚至沾在脸蛋上。   从血液的分布规律来看,大概是用左手切断了动物的动脉,导致鲜血大量喷溅出来才弄了一身的。   身上还有浓郁的血腥气。   沐浴着鲜血,杭雁菱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   让付天晴曾经被打断的那条胳膊疯狂的发痛。   ……   “你,你在林子里干啥呢,杀猪呢?”   “差不多,哦,对了,给你这个。”   “杭雁菱”将一个小陶土罐丢给了付天晴,付天晴习惯性的抬手接住。   “这啥?”   “好东西,拿去给你喜欢的娘们用吧。能省去你这辈子的很多麻烦——记得活得像样点,别再找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杭雁菱打了个哈欠,双手揣着袖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付天晴拿着罐子,沉默了一会儿。   用指甲盖敲开了盖子。   里面装着的是黑豆一样的东西。   ……   ……   不是。   等等,让我冷静一下。   我是不是半分钟前还说老杭喜欢把好东西留给我来着?   不是。   妹妹啊,杭姐,杭哥,我亲爱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兼兄弟兼野爹。   你给我这玩意干啥?   我上辈子活成什么样了要用到这个玩意儿??   啊这——   盖子上还染着血,不会是老杭从他妈谁手里面硬抢过来的吧?   啊这——   老杭那个性格,一般不会去动手抢别人的东西,就算是抢也是巧取豪夺的骗,不会直接动手。   可这次这家伙摆明了就是把人给弄得不死也残的地步抢过来的……   我上辈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能给老杭逼到要去靠着杀人越货来帮我整过来这玩意儿啊?!?! 第九章 岔路   你会如何看待杀人这件事呢?   是当成一种可鄙的行径,还是当成一种艺术,亦或是某种救赎之道?   天下的嗜好杀戮的人有很多种,有的人对杀戮视为洪水猛兽,巴不得躲避的远远地。   有的人将其视为达成目的最直接的手段,因为这可以避免大部分的思考和阴谋。   有的人把他当成娱乐,欺凌弱者的感觉确实很不错,可以让庸人从弱者的身上找到自信。   每个人都会在心底潜藏着因为某件事而进行着杀戮的欲望,或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别人。   选择去压制欲望,还是选择去释放欲望,将会决定人走向不同的道路。   当然,世界上也存在着少部分的一种人。   他们选择杀人,仅仅是为了听到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哀鸣。   对他们而言,杀人并非艺术、并非恶行、并非目的,仅仅是某种用以震慑他人的工具。   毕竟人在濒死的时候,是最接近他真实的一面的时候。   当然, 这种感觉也会让人沉沦,犹如甘美的毒——   “米同学。”   “嗯?”   “那个……我没记错的话,我是让您写的《圣人东洲行启示录》的序章吧?”   “是啊,嗨,别着急,马上就写完了,你让我想想这里是用‘甘美的毒药’好还是‘香醇的毒酒’好。”   李天顺的眼睑有些抖动。   因为****的后半段他一直被困在正天道观里,因而在听说米欣桐后期也去了东州后,特地邀请米欣桐成为协助作者来帮忙完成这篇伟大的东州启示录。   但……这都写的些什么?   上面的每一个字李天顺都认识,但组合起来的文字李天顺就难以理解了。   为什么要在圣人启示录里面写这种东西???“   啊……   是东州死了太多人刺激到她了吗?   还是说圣人看待杀人有和常人不同的见解?   这……   昂?   李天顺陷入了难以理解的状态,而米欣桐也因为李天顺的打断而卡文卡住了,无奈的她将手上拿着本来就不喜欢的毛笔撩在了一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哎呦,不行,灵感不够用了的。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次小菱从东州回来之后变得怪怪的吗?”   “哪方面?”   “就是说,以前小菱大多数时间都会拉着一张苦哈哈的脸,不是无奈就是叹气的,让人看了总觉得很累的样子。可这次回来之后的小菱似乎变得更爱笑了……不过那个笑感觉让人心里头有点毛毛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是……有些生份的感觉。”   李天顺闻言也点了点头:“这点确实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但经历过东州发生的一切,哪怕是慈悲的圣人也难免为之动容吧。圣雁菱虽然伟大,但终究只是年幼的十三岁女孩儿,人首先是人,压在她身上的担子还是太大了。”   在妖化病横行之时,听说圣人在鸣悦楼里为了救人,几天几夜都没能合眼好好睡上一觉。   只期待着诗人回到南州之后能够获得暂时的安宁与平和吧……   “唉,怕只怕此时的圣人闭上双眼,眼前仍然是挥之不去的,那些濒死之人的惨状。我是作了多大的孽啊,将圣人带回东州,去害得她做了这些事。”   情到深处,李天顺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   挥之不去了,眼前全部都是了。   白,也很大。   香香的。   和之前在澡堂子一起泡澡的时候全程保持背对所以根本没看到不同。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不小心瞥到了……   周青禾换衣服的画面。   不行了。   虽然这对我心中的初恋是一种亵渎,但是怎么说呢。   人首先是人,这幅画面对年纪尚小的我而言实在是太过刺激。   杭雁菱缩在床上,玩命的用毛巾捂住自己的鼻子。   纯白的毛巾被鼻血染红,滴露到了她的腿上。   因为之前在公共浴池里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今天晚上周青禾提议是直接在自己宿舍里面烧热水泡澡的。   洗完澡的周青禾用手擦拭着头发,身上穿着单薄的亵衣走到床边,见到杭雁菱用毛巾捂着嘴,毛巾上面都是血的样子,吓得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她急忙忙跑到杭雁菱身边捧住了杭雁菱的脸,看这杭雁菱红发透的脸蛋和耳朵,十分担心的捂住了她的额头,又叩住杭雁菱的手腕为她把了把脉。   “我没事,师姐。”   杭雁菱就极力的将眼神移开凑近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   怎么说呢。   学姐这家伙平时穿衣服很宽松导致完全没看出来……   周紫木啊周紫木,你个老王八蛋东西,你这遗传点数是怎么分配的。   周清影那儿欠的合着全是被她姐姐给扣下了是吧?   “别说了,最近有没有人给你吃奇怪的东西? 还是接触过什么人?”   周青禾如临大敌的扶着杭雁菱的后背将她放平,手捏着杭雁菱的手腕。   “你的脉象很孱弱啊……简直就像是个没修炼过的普通人……”   别瞎说。   这是高贵的神之子之躯。   虽然除了高贵之外一无是处。   “好了学姐,了没事的,就是秋天空气干燥,我不小心流鼻血了而已。”   “……不,不对,你不要乱动。”   “我,我没敢乱动啊……”   杭雁菱的声音几乎已经变了语调,可周青禾全然不敢有半点的松懈,她见把脉是在察觉不到什么异常,只好挽起袖子,将手按在了杭雁菱的腹部。   绿色的真气在手上缓缓的流淌,随着两人肌肤的接触而渗透进入了杭雁菱的躯体之内。   这是医疗系修仙者常用的办法,当初在莲华宫的时候,杭雁菱也是用这种真气探知的手段察觉到了莲华宫的师姐妹们是被恶女的手段所偷袭的 。   不过虽然治病救人了一辈子,杭雁菱却很少有被其他人的真气探入自己的体内游走,被其他人输送着力量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瘙痒感和舒适感让杭雁菱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但现在这个状态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学姐从浴盆里面走出来的画面。   注意力不集中会导致血液加速泵流,而这样又会阻碍真气的前进。   周青禾虽然专修医术,但是见到这种真气屡屡碰壁,被加速流淌的血液所阻碍的情况也实在是不多,表情也是愈发的凝重。   “怪了,不应该啊……”   “学,学姐,怎么了?”   “你真的没有乱吃东西,或者是从什么奇怪的人手里买东西吧?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到我们宿舍和你推销奇怪的东西?”   “没有呀……”   “嗯……”   周青禾脸蛋一红,她不安的拨起头发,有些促狭,但还是压抑着声音中的羞耻低声说道:“如,如果你对学姐我……感,感兴趣的话……其实可以不用借助那种外力,所以不要骗我,你真的没有用别的东西?”   “诶?你这到底啥意思啊?”   杭雁菱听着感觉气氛愈发的奇怪,来自处男的天生怂包心态让她推开了学姐的手,从床上爬了起来,挪着屁股和学姐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你看,我不就很正常的流了点鼻血嘛,这对修真者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于我的修为……那是因为在东州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现在必须保持这样的状态一段时间以恢复啦,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学姐你这样搞得我很紧张的样子。”   “……呼,这就好。”   周青禾眨了眨眼,坐在了杭雁菱的床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那个,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合适,但是……你现在的状态我很不放心。我知道,你比我厉害许多,你的神智也比我更加坚韧……可,可现在学院里面试图钻空子的人太多了。有人在出售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或是许你能够快速的恢复实力,或是许你能够轻易折获他人的恋心……这些人的花言巧语坑害了学校里的不少学生,你可千万不要去和他们扯上关系啊。”   听到周青禾说这些,杭雁菱也不由得谨慎起来。   “学姐,到底怎么了?你刚刚突然那么紧张,是学校里有人发生什么了么?”   “嗯。你知道的,我们学院的交易区是对任何人开放的,校方认为那边就算得上是一个小江湖,不管是发生何种坑蒙拐骗,只要不出人命,校方都不会进行直接的出手干预……最近来了一批人兜售各种药物,其中就包括可以大幅度精进实力的……还记得我们今天上午看到的欧子昂吗?他就吃了那种东西。”   “嚯……”   “今天下午我被老师喊过去,去帮着治疗欧子昂的伤势。那个欧子昂靠着药物强行把命吊住了,但是在清理体内伤及脏器的淤血和骨渣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毒素。”   “……”   “现在大家还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只是有老实说最近陆续有学生进校医院,因为同样的情况。自古以来江湖上号称可以让实力暴增的药物数不胜数,有的是骗人的,有的则是伴随着巨大的后遗症。天下终究没有白来的馅饼……这些想必我也不必和你多说……那个……”   周青禾说着说着,看着一脸认真的盯着自己的杭雁菱,忽然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   “所,所以!请不要去接触那些危险的东西,我,我的命还寄存在你那里,如果……如果你遭遇了什么不测,你看,我,我不是就……”   “啊,放心吧,我倒不会去仰仗那些东西啦。”   说着杭雁菱就从床上起身。   “对了,我之前的衣服好像晾好了,我出去看看——”   “不许去!”   周青禾一巴掌按在杭雁菱的肩头上,将她压在床上。   “诶?”   “不许去……”   周青禾弱了声势,她咬着嘴唇:“你看,你在东州已经经历了,很多了……我也有买过正天道观的书,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嗨呀,他们全都瞎说的。”   “不行,我不会让你出去这个房间的。”   “啊?”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说,你现在不适合参与进来。”   周青禾不善言辞,虽然察言观色,伪装善良已经是她生存的本能,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她想阻止杭雁菱去多管闲事。   其实这是一种很自私的行动,毕竟她自己就是杭雁菱多管闲事才救下来的。   但是……她就是不想。   她或许从来就不是个什么温柔善良的学姐,只是个缺乏家庭关爱,只能依靠着模仿和学习去迎合他人,以此来博取他人好感的可悲虫。   这样擅自阻止杭雁菱的行动,不是她该做的。   “我,我其实承认……刚刚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其实是我想依赖你去帮我们解决这种可怕的事情。”   “哦。”   “但是我后悔了,我不该告诉你的,对不起!”   “嗯……诶?”   “我习惯用别人对我的好意去帮我谋取好处,我知道这是很卑鄙的行径,我也一直以来都是个卑鄙的人,但……但现在我不想你去了。我今晚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难怪总觉得你老是心不在焉的哦。”   杭雁菱无奈的笑了笑。   “好啦,和我在东州面对的那些比起来,这些都是小问题啦。不就是几个卖假药的,我去看看情况嘛。”   “不行。你现在身体很弱很弱。”   “稍微认真一点就会恢复过来的,不必担心。”   “……”   周青禾看着被她压着的杭雁菱。   那个已经不再脸红,露出了一脸讪笑,好像是很好说话的杭雁菱。   她咬住了牙,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学妹,你真的喜欢我么?”   “学姐那么可爱的人,当然喜欢咯。”   “那么,你说我可爱,对吧……”   周青禾将手放到了背后,解开了亵衣的扣子。   “————————不是,啊?”   “你就当我是恬不知耻的女人吧,我没有别的手段可以阻止你了。”   “不是,等等!!我说?诶???” 第十章 事后   时间来到了次日清晨。   杭雁菱睁开眼睛,眼眶下面的眼圈还是黑的。   她的双眼聚焦于天花板的穹顶,思考着昨天晚上的荒唐。   差点以为贞操不保,好在身为一个学生,又是长期被爸爸严格管控着身体的女孩儿。   周青禾实际上并不太懂得那方面的知识。   哦,严格来说,仅仅局限于理论。   而且还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理论。   但这另一个方面也就导致了在对待杭雁菱的时候,试图以献身而留下杭雁菱的周青禾完全搞错了流程。   杭雁菱面无表情的掀开了被单。   看着被单上的血迹。   ……   别瞎想了,是鼻血。   昨天晚上的周青禾因为知识面的匮乏,导致杭雁菱终于发现这个女孩儿究竟为什么和周清影那个家伙是姐妹了。   只是不够,蛮力来凑。   真就是那个往死里在我脸上疯狂的炫那个啥啊。   被搂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脸上还是被压着的。   几乎是整个晚上,周青禾都笨拙的在杭雁菱的身上探索如何完成她想要实现的事情。   如果放在前世的身体,杭雁菱说不定就会对周青禾稍加指导了。   但昨天晚上的杭雁菱根本就没有反抗那份野蛮的力量,这也就导致了全身上下基本每一种可能性都被周青禾试过了,除了应当被尝试的部分——因为她执着的认为女孩子需要别的东西。   可见我们的学姐纯洁到平时根本不会自己处理自己的问题。   但凡这个家伙换成小秋雨,恐怕自己昨天晚上难逃踏上成长的阶梯。   虽然饶是如此,杭雁菱今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也是必须得去换一件裤子就是了。   要命,真的是纯纯的要命。   起床的时候,周青禾已经不见了踪影。   杭雁菱面无表情的从床上爬起来,在脚丫踏入地面的时候只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噗通一声膝盖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发出了可怜的小女孩特有的悲鸣。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杭雁菱面无表情的爬起来,脸臊的通红。   她一瘸一拐的扶着墙走到了衣柜前面,换了一条裤子。   “哈……”   双眼虚无的杭雁菱回头看向乱糟糟的床铺,低垂下眼睑,看着自己哆哆嗦嗦的手。   怎么说呢,昨天发生的事情带来的刺激比杭雁菱想象的还要恐怖一些。   毕竟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由着对方为所欲为的感觉并不好,自己也不是抖M,在这种事情上是得不到快乐的。   你看。   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还不是要起床收拾?   还不是无意义的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哈。   幼稚。   三百多岁的老人对周青禾昨天晚上的唐突下达了最终的判断,她轻蔑的看了一眼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扭头走向门外。   事实上就算对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想出去不还是一样的轻轻松松?   扶着墙壁,一瘸一拐,杭雁菱一挪一挪的走向了门口,推开房门。   琳琅书院里面又发生了不知名的乱子,她虽然不是总要去冒充救世英雄,但也至少要确保一下身边人有没有卷入到这种麻烦之中的。   今时不同往日,恶女可待在这个校园里呢。   不知那个家伙会对这起事件起什么反应。   凌晨的阳光随着房门被推开而照射进了房间里。   清爽的空气刺激着杭雁菱的肺部,让她张开嘴巴,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她扭头看向了房间之外。   周青禾正站在房门之外,后背靠着墙壁。   一脸完事儿了但是感到很愧疚的样子看向了杭雁菱。   “学妹,早……”   声音沙哑到了极致,听上去甚至还有哭过的样子。   哎呦。   我的学姐。   你昨天才哪儿跟哪儿啊?   你那种程度撑死了也就算耍流氓,说到底也无非就是把我这个紫金树精当成手串给盘了一次之后抓着我的手让我再盘一遍你。   这算什么的。   ——   杭雁菱本来是打算这么安慰周青禾的。   是的,本来是打算这么安慰的。   “呜。”   杭雁菱的喉咙嗫嚅了一声,她的眼睛像是受伤了的兔子一样本能的泛起了红,湿润的眼珠随着睫毛的两下颤抖而滚落泪珠。   少女的手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物,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门板。   自下而上幼弱的视线刺向了周青禾。   这让周青禾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像是被刀子狠狠地捅了一下。   “那个,疼,疼吗?”   笑死,根本不疼,倒不如说爽死了。   “你说呢……”   “对,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想要拦着你……我,我……对不起……”   周青禾一边道歉,一边伸手想要去触碰杭雁菱。   嗨,学姐,你多心了不是?   “学姐……你……”   杭雁菱噘着嘴吧抹着眼泪,后退了一步躲进房间里。小手扒拉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一只眼睛幽幽的盯着周青禾。   周青禾捂着自己忐忑不知的心脏,整个人慌的六神无主,她呜咽着喉咙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   “对不起,对不起……”   站在门里的杭雁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怎么回事!   怎么心理想的和行动的统一不起来捏?   难不成我昨天晚上还真的分裂出了一个小杭雁菱???   开什么玩笑!?   杭雁菱壮着胆子走到学姐跟前,伸出小手轻轻揉了揉学姐的脑袋。   本来她是想安慰一下学姐,表示这种程度真的没什么的。   但是因为刚刚的哭泣,杭雁菱的声线十分的不稳定,颤抖着,像是个受惊的小兔子。   “没事的,没事的。”   ……   ……   完犊子,这一听就是强打精神去安慰人的声音啊!   果不其然,安慰完全没有起到效果,学姐呜的一声攥着杭雁菱的手。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嗯……”   两个人别开昨天晚上死活没做完正事儿,今天的对话却像是啥都完事了一样。   要了亲命了。   这具身体是不是有点毛病啊?   歪,紫水师伯,我可以紧急调动紫金木给自己重塑一个身体吗?   这诗人的身体太怂了,我申请获得强大的力量捏。   周青禾却不知道杭雁菱此时想的什么,只是看着小女孩复杂的神情,心中无限的愧疚让她挽起了杭雁菱的手。   “孩子……如果这次……那个,不小心有了的话,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可以留下来吗?我,我知道你不是偏安一隅的人……但,我想负起责任来……”   ……   ……   杭雁菱目光呆滞的看着周青禾。   一时间没闹明白学姐这是几个意思。   学姐好像是害怕杭雁菱听不懂,她用手轻轻蹭下了杭雁菱的身体为了自我保护而流落的鳄鱼的眼泪。   “我知道生养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如果是你的话,你如何处置是你说了算……琳琅书院里也有闹过头的学生珠胎暗结的,帮忙处理的经验我也有。可如果这次是我的话……我想留下来。哪怕你将来……你将来不再愿意看我一眼,不愿意承认这个子嗣,我也可以接受。毕竟今生今世,我可能不再会有机会……”   杭雁菱的脑门顶上翘起了一根头发。   她沉默良久。   终于还是成功地让内心的想法顺利的从嘴巴里吐了出来。   “那个,学姐,大概孩子是不会有的。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他娘的不如摔跤。”   “学妹,你为什么要说脏话……我,我真的是很认真的……我……对不起……”   “哎哎哎,没事,没事。”   杭雁菱蹲在门口,轻轻的拍着周青禾的后背,安慰着满脸都是愧疚的学姐。   杭雁菱的声音也在周青禾的身边响起。   “如果感到愧疚的话,要不要试着干脆死在这里来谢罪呢?”   “呜……”   周青禾沉声不敢抬头,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我会的……如果我没有留下孩子的话……我会好好的为这件事情弥补的,毕竟我……坏了你的清白……我以为你喜欢我……”   “她的确是很喜欢你没错了,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巴不得跟你朝朝暮暮结发相伴,如果你真的死在了这儿,只怕是这辈子她依旧会满心里面装的都是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先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坏了清白’?”   听到这里,周青禾终于意识到刚刚说话的并不是昨天晚上和她一起度过一夜的杭雁菱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和昨晚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孩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女孩。   对方脸上挂着笑容。   阴霾沉沉,宛若随时可能从天空之中轰下雷霆的阴云一般。   杭雁菱见到对方过来,走到了学姐的身前。   “学姐,先回到房间里去。”   “可是……”   “听话!走!”   杭雁菱怒斥一声,左眼的眸子绽放出了银色的光芒来。   这是她从未展现过的能力,周青禾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手抓着墙壁,顺从着杭雁菱的意愿回到了房间里,并且被杭雁菱一把关上了门,隔离在了门后。   恶女咧嘴笑着,一只手背在身后,打量着如临大敌的挡在门前的杭雁菱。   “哎呦呦——哎呦呦,你那是什么表情?简直就好像是看懂了我现在打算一刀把门后的那个女人攮死一样。我敬爱的血脉手足,哪怕如今你的身体里不再流淌和我一样的血,我们也有一样的脸。你用着这张脸被人坏了清白,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这话说得原本严肃起来的杭雁菱老脸一红,她咳嗽了一声   可恶女却眯起了眼睛。   “仔细想想,以你的本事,被这种程度的人骗了身子去,怎么想怎么离谱吧?啊——莫非是我误解了,在骗我以你的身份行动,去面对诸多麻烦的时候,你自己躲在这里,享受着曾经根本没机会享受过的天伦之乐?昨天晚上是不是很爽啊?”   “不是,妹儿,你听我解释——”   “可·别·喊·我·妹,你这个脏了身子的东西。”   恶女嫌恶的瞪着杭雁菱。   “我本以为你是个任人鱼肉的羔羊,没想到骨子里禽兽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前世可是鳏寡孤独一辈子,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这双手触及到的鲜血永远是别人的,而你呢?看看你吧,连走路都走不好了?我寻思你们两个也没这方面的条件啊?不会是哪里找来的黄瓜茄子打发的吧?”   “不是。”   杭雁菱臊红了脸,双手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恶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莫非以为你躲藏的很好么?只要我不是猪,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也能知道你究竟躲藏在了什么地方。我无非是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给了你几天自在喘气的功夫,你可倒好。这是抓紧时间要给自己绵延血脉啊?你怎么不去找个男人?还是说你心里依旧执着的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女的?好了,现在该完事儿的都完事儿了,是不是可以了无遗憾的上路了?”   “不是,那个,你听我解释。”   “不好意思,多说无益。杭雁菱的数量太多了,今天有必要削减一个名额了。”   ———————————————————————————   半个时辰后。   在琳琅书院的后山上,爆发出了小女孩爽朗无比的笑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   一个捂着肚子佝偻着腰,手里头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生锈的柴刀,笑的前仰后合。   另一个站在树杈上,跟个猴子一样的抱着树杈,双眼通红:“我他妈不是跟你说了不许笑吗!”   “抱歉,不行了,太有乐子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身上的血腥味儿来源不对头,噗,噗哈……我说,她是小娃娃什么都不懂,你就不能诱导她去找个黄瓜茄子什么的?”   “你有病吧!?我又不是自愿的!!!”   “少骗人了,我的兄长。”   恶女将柴刀杵在地上,两条胳膊撑在上面,抬头看着被她追上树的杭雁菱:“你昨天晚上其实很爽对吧?”   “捏麻麻地,你试试,毫无反抗的被人按在床上用那啥玩命的蹭!”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我可是抱着办正事儿的心思做好的准备,谁知道就这啊!!!!”   “如果是换了别人,我只当是他为了博取一线生机,临死前在我面前编瞎话——可如果是你,噗,这种白痴一样的事情还真的有可能发生。”   “少废话,倒是你啊,我喜欢跟谁睡觉是我的事情,你这家伙用柴刀追了我半天是做什么?”   “我?不喜欢你顶着我的脸到处鬼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要是让别人以为我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呢?”   “说的跟你的名声以前有多好一样!”   “好了兄长,下来吧,这件事就此作罢。不要再用我的脸像个猴子一样抱在树上了,你着身子没什么修为,上树倒是灵敏得很啊。”   “这还不是被你逼的!你先走,你走了我再下去!”   “呵呵,好~不过我准备了些好东西给你看,要不要跟上来就看你咯?”   恶女心情不错的把柴刀丢到了一旁,扭头回身,还是没忍住捂着肚子噗嗤又笑了一气。   “不行了,噗,哈哈哈哈,差点在初恋女孩儿的怀里被活活闷死,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一章 接触   两个杭雁菱并肩而行, 来到了学校的后山某处。   恶女本来的目的就是将这里存放的某个东西展现给杭雁菱看——如果没有发生今天早上那样的小插曲的话。   在后山的一处山坳内,有这一处小小的山洞,仅仅能够容纳十三四岁的少女体型经过,里面散发着一种腥呼呼的臭气。   杭雁菱站在洞口前面恶心的捂住了鼻子。   “里面放的什么啊?”   “你猜?”   “……死了?”   “还留着一口气,不过谁知道呢?或许流血过多,或许不堪受辱已经死去了,毕竟在他的视角里面恐怕很莫名其妙吧,突然被路过的可爱小姑娘殴打了一顿……嘻嘻。”   恶女得意洋洋的抱着肩膀,斜眼看着杭雁菱:“我喜欢多管闲事的大圣人,如果你实在看不过有人死亡,你就进去想办法把那人救活呗?”   “我不会直接当做无事发生么。”   杭雁菱白了恶女一眼:“你到底是把谁给祸害成这个样子了?”   “南疆的灵蜈使……身为邪教中的一份子,你应当听过这个名字吧?”   “啊。”   杭雁菱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在远南之地存在这一群修炼蛊虫的修士,因为手段过于野蛮和原始,为江湖正道所不容,也正因如此,这帮家伙的手段让大部分修士们都难以提防,在他们也可以保持神秘的情况下,来自远南之地的蛊术师是整个江湖排的上号的麻烦人物。   而且灵蜈使并非是某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职位的名称。   在南疆供奉着名为五毒的五种毒虫,蜈蚣、蝎子、蜘蛛、蛇、蟾蜍、   这五种毒物被誉为万蛊的起点,在远南享受着如同东州青龙一般程度的供奉,而所谓的灵蜈使便是这一代南疆当中修炼蜈蚣蛊最为精进之人。   “这家伙跑来这里做什么?”   杭雁菱很难不联想到同样来自远南之地,并且执意于用蛊虫控制南州人的阿容朵。   再加上学姐昨天晚上所说的,学校里最近有人兜售奇怪的药物。   嗯……   “好了好了,我的兄长,别寻思了。对付这种人靠你的怀柔手段不知道要墨迹到什么时候,思考他们的来意是没用的,倒不如一个个找出来全杀了来的痛快。”   恶女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杭雁菱的肩头,把对方砸了一个趔趄:“更何况现在你的这副身体,救人救人做不到,害人害人也不行。和这些腌臜的下三滥打交道的事情还是交给我这种专业的来吧。”   “我——”   “我会无偿的跟你分享我得到的每一份情报,也会如实的向你汇报每一次的进展——就像一头忠诚的猎犬一样。”   恶女眯起了一只眼睛,而杭雁菱则骇然的看向恶女。   “你今天吃错药了?”   “呵呵,怎么,受宠若惊是么?”   恶女双手环胸,戏谑的歪着嘴巴:“如果我不替你多管这档子闲事儿,指望现如今的你,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玩进去了怎么办?”   “那你也……”   “若是没通知你一声,把这些人都杀了,只怕是会再次惹得你不高兴。别忘了,现如今的‘杭雁菱’可是我,我也自然应当做出一些符合杭雁菱身份的举动来。”   听恶女解释了半天,杭雁菱还是没闹明白这个恶女今天是怎么变了性子。   虽说二人已经心照不宣的将彼此过往的恩仇于此世作罢,可这转变的速度也太快了。   杭雁菱做事还要向我汇报这种事情……   简直有些骇人听闻。   而恶女没有理会杭雁菱的惊讶,继续说道:“洞穴里面的那个老头子还算是个硬骨头,我折腾了许久才肯稍微透露给我一点点消息。他们这次来到琳琅书院,大量兜售来自他们南方的蛊虫目的很简单,就是在年末考核的这个时间点恰到好处的出现,满足这些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们的需要。就好像是我前不久收拾的那个欧子昂一样,他也购买了这南疆的蛊虫,短暂的提升了自己的实力。这才勉强的驾驭住了他师门给他的金丹期法宝。”   “不是,那帮家伙的蛊虫岂是说卖就卖的?琳琅书院的老师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   恶女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的戳了一下杭雁菱的额头。   “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年代,就连南州坐拥四大金丹期高手的门派,莲华宫的护山阵法还是你我眼中破绽百出的囿鱼灵云阵。南疆这个名字在整个江湖大肆扬名至少要等到四十年后了,现如今的南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还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教派,仅有少数几种蛊虫为世人所知,等那帮老师们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也不至于……”   杭雁菱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而且不对劲,前世他们是因为诞生了新的一届圣蛊灵童,自信心大涨才想要来入侵南州的,现如今距离那个灵童诞生至少还需要三十年的光景,更不用说继任教主,对南州发动入侵了。”   “你我这一世的轨迹不一定和前世尽然相同。而且我在这帮家伙口中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名字。”   “什么?”   “这个老头子说,他们这趟来还是为了寻找到一个人……南州付家的大少爷,名为付天晴的男人。”   “……”   听到自己前世的名字被提到,杭雁菱的表情沉了下来。   恶女见他反应如此,忽然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仰起头,然后重重的用额头撞了一下杭雁菱的脑门。   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杭雁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龇牙咧嘴的捂着额头。   “你干什么?”   “嘻嘻。”   恶女笑着,耸了一下肩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能够让你受伤的只能是我,能对你出刀的人也只能是我,我只允许你因为我的原因而悲痛、而绝望。现在我听到了旁人要和我抢行事,按照我们业内的规矩,这可是要无规则相残杀的。”   “神经病,他们的目标可是我诶!”   “正因如此。”   恶女眯起双眼,伸手捧住了杭雁菱的脸蛋,揉捏着:“说实话,我已经有些后悔引你去东州了,就像这一世的我说的那样,我的确在后悔让事态发展到我无法掌控的地步。在东州,你甚至用该死的树藤把我捆起来害得我置身事外了好久。我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明白么?”   “我明白个锤子。”   “跟我可爱的兄长沟通可真是费劲。那么,我这么说如何?”   恶女松开了杭雁菱的脸,然后握住了杭雁菱的左手,身体微微躬下,双眼向上抬起,看着杭雁菱的脸蛋。   “身为的仇人,你异母的妹妹,今生今世第一次想要帮你去做一些什么,因而,我希望能够获得你的信任。就像你信任那个小小菱,信任龙朝花一样……在你无法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将这份只有你我二人能够意识到的危机托付给我。可以么?哥哥?”   “……”   杭雁菱沉默了许久。   她抬起手来,捂住了恶女的额头。   一脸的关切。   “你今天没发烧吧?”   恶女灿烂的一笑。   然后反手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杭雁菱的脸上。   用力之猛一下子将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杭雁菱抽的脑袋一歪,身子向后飞出去了一米远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恶女收敛了笑容,扭头啐了一口唾沫。   “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难得给你一次好脸你自己不知道要,活该你一辈子鳏寡孤独。”   “不是,你今天这阴一阵晴一阵子的,到底是怎么了?”   杭雁菱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满脑子的困惑。   她敢肯定这家伙是受刺激了。   但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那总不能是那天在澡堂子里被小小菱给凶了一顿,把这恶女给说上头了吧?   ————————————————————————————————————————   “谁啊,大清早的?”   周清影打了个呵欠,推开了宿舍门。   门外站着一个巧笑嫣然的小姑娘,双手拎着一份用绸布包裹的礼盒,彬彬有礼的鞠了个躬。   “您好,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单独和您接触还是第一次。”   “你……哦。”   周清影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的模样,这正是和她们一起乘坐灵梭返回琳琅书院的皇女之一,龙朝星。   周清影和这位公主接触的还真不多,面对面说话也是第一次。   “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青禾一侧身,将公主让进了房间里。   龙朝星走进房间后将盒子放在了桌上打开,里面放着一些瓜果点心之类的。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哦,还真是给我的。不过我和你好像没什么交际吧?”   周清影说话心直口快,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东州皇室成员那微微的抵触。   龙朝星清了清嗓子,也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实说,我是来向你打听杭雁菱同学的事情的。”   “……嗯?”   周清影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龙朝星。   龙朝星连忙解释道:“那个,是这样的——其实严格来说,我称呼她为同学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我听说您的嗅觉非常了得,应当也能察觉的出来,东州的凛夜就是您的师妹假扮的。而她在东州担当过一段时间的国师,父皇委派她来担当我的老师,因而我应当称呼您一声师伯才对。”   “师,师伯?”   大清早的听见别人这么喊自己,周清影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是没睡醒。   不过龙朝星身上倒是也没撒谎的味道,周清影索性给她搬了凳子,自己坐在床上用梳子梳理着头发。   “想问什么你照直说就行。”   “嗯……那我想问问您,您有没有感觉到……从东州回来之后的我师父……啊,也就是您的师妹,杭雁菱。有一点点的反常?”   “……”   “我师父时常和我提起您,相信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不错,身为她最亲近的人,您应当察觉到了不对劲了吧?”   这一个马屁是龙朝星盲拍的,事实上凛夜基本没跟她提起过周清影的情况,只是龙朝星来到书院后打听到杭雁菱当初的事迹所做出的综合判断。   事实上,龙朝星的马屁拍的到位了。   这一句话给周清影拍的脸红了一下,她连忙咳嗽几声:“真是的,那家伙真的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嗯,所以当我有迷茫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找您。”   虽然只是因为女生宿舍挨得比较近,本来是想要直接去找付天晴的来着。   周清影看着笑眯眯的龙朝星,知道这小孩子看着天真淳朴,那咕噜噜转的灵光眼睛满是心眼,却也讨厌不起来。只是叹了一口气。   “与其说是反常,倒不如说——这次回来的杭雁菱,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杭雁菱。”   “哎呀?”   “啊……反正杭雁菱经常突然多出来一两个的,小小菱是如此,这次从东州回来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您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大概是从我们两个第一次搭话开始吧?这个杭雁菱身上有一股微微的铁锈气,那是危险的味道。气场上也和我认识的那个杭雁菱稍有不同,认真聊两句就会发现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哦——可是最近看您和她相处的很好啊,为什么没去戳穿她呢?”   “……因为,我不想那么做。”   周清影将头发绕到脑后,龙朝星见状赶忙走过来拿起头绳,帮周清影扎好了辫子。   见对方如此伶俐懂事,周清影也不想瞒什么。   “虽然这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人,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很危险,她身上散发着一股闻到就会让我寒毛直竖的杀气……但我发自心底的不想去揭穿她。她看我的眼神也好,说话也好,总让我有一股……想要去照顾的感觉。我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不管是对小小菱,还是对原本的杭雁菱,我都没有诞生过这种情感……她应当也知道自己绝对没办法扮演好杭雁菱的角色的。可每次和我相处的时候,都在小心翼翼的模仿着杭雁菱说话的样子。嗯……”   周清影挠了挠头:“我也说不好,总之就是……我有点心疼她?”   “喔……”   “对了,如果没必要的话,你也不要戳穿她为好。杭雁菱比我聪明许多,既然她让这个人留在我们身边,定然会有她自己的理由。”   “那您知道我真正的师父在哪儿吗?”   “大概是在我姐姐哪儿吧。”   “诶?您还有个姐姐?”   “唉,那家伙如果不是留在东州,在琳琅书院能待着的地方也就那么一个了……哼。”   周清影有些酸酸的哼了一声,不过还是笑了一下。   “姑且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思过几天吧,我可不像我姐姐那么温柔,所以也没自信照顾好她。”   “呜哇……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我师父就喜欢姐妹通吃啊……”   “呃?什么?姐妹通吃?”   “嗯,我一直觉得我师父对于‘姐妹’有着很深的执著。见到您我才知道,原来她在门派的时候就这样了……” 第十二章 我不擅长写胃痛的东西啊!   虽然并不放心让一个依靠着杀人来解决大部分问题的恶女来应对南疆的入侵,但恶女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她此时才是杭雁菱。   当然,她也原本就应当是杭雁菱。   该怎么做就由着她去吧,之后如果闹得太大被琳琅书院退学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杭雁菱在恶女臭着脸走掉后,一个人悻悻地回到了学姐的宿舍。   今早的恶女来势汹汹,希望没有吓到她。   “呼呐——”   杭雁菱舒展着腰肢,哆里哆嗦的伸了个懒腰。   最近的十三年作为小女孩儿生存至今,身上已经有很多习惯已经是改不过来的了。   嗯……   要不之后干脆带着学姐隐居山林,等若干年后收养个跟我一样可爱的女儿吧。   杭雁菱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过等走到学姐房门前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学姐平日里虽然待人和善,但是之前受到她父亲的影响,真正称得上是朋友,并且愿意迎入宿舍里的人不多。   她的妹妹周清影算一个。   但里面的人显然不是周清影。   因为没有尿急的感觉,所以不是。   那会是谁呢?   杭雁菱的脚步声被房间内的人听到,学姐走过来打开了门,看到杭雁菱回来后,目光上下瞧了几眼,在确认杭雁菱安然无恙后,伸出双手想要搂住杭雁菱,却又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呆呆的站了一会后温和的笑了笑:“来客人了,找你的。”   “哦?”   杭雁菱的眉头抖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来找自己的?   见到杭雁菱露出防备的样子,周青禾柔声道:“是小清影让她来的,不碍事。”   “三师姐?”   杭雁菱更加疑惑,还没进门却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脆亮的声音。   “师父!”   “……”   久违的熟悉称呼让杭雁菱有些愕然,她脑海之中的某样东西好像是连上了线。   南疆……师父……   可突然出现的小脸蛋吓了杭雁菱一跳,现如今会如此称呼杭雁菱的,在这一世的确只会有一个人。   “是星儿我哦。”   “啊,是你啊——不对?诶?周清影让你来这里的???”   “嗯,是哦。”   龙朝星背着手,上半身得意洋洋的晃着,似乎很开心能够在师父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样子。   周青禾轻轻推了一下杭雁菱,小声说道:“我去买些茶叶来泡上。”   说罢没等杭雁菱说话,起身离开,将她的宿舍留给了杭雁菱和龙朝星两个人。   杭雁菱颇感无语的走到一边的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   以这孩子的脑子,能够找到自己的下落的确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这样未免也太早了一点。   看来是周清影早就意识到自己藏身于学姐这里了,那个女人的直觉还是那么恐怖,跟上辈子我躲到哪儿都能把我抓出来撵的满地跑是一点都没变啊。   “师父,星儿有一个问题。”   “说呗。”   “唔,我搞不清楚,你是为了找这位周青禾学姐所以才甩了我姐姐,还是原本就在南州有这位原配,和我姐姐只是在东州才认识的呢?”   “等等,你这好像把我无意识之间说成始乱终弃的人渣一样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搞清楚先后很重要,更何况这位周青禾学姐说了,她和你只是一时冲动,还算不上正式的——”   “打住!”   杭雁菱捂着脸厉声叫停了徒弟的问题发言。   龙朝星听话的抿住了嘴巴,眼睛无辜的眨了眨。   的确,童言无忌。   这孩子说的话也不算胡编乱造,但杭雁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   无赖的三百岁老人清了清嗓子, 用手抹了一把脸,歪头问道:“那个,你姐姐近况如何?”   “她已经意识到师父如今正以杭雁菱的模样活动,但是一直拿不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您。星儿也是打算帮着师父化解和三姐之间的误会才找到这里的,可是星儿没想到师父在南州另有家室,如今看来确实是星儿冒失了,该打,该打。”   龙朝星鼓起左边的腮凑到杭雁菱面前:“星儿自作多情,请师父掌嘴。”   “你可拉倒吧,我跟你说我这一巴掌要是真打下去,我混了一辈子的名声今天可就算是砸在这儿了。”   杭雁菱掐住龙朝星的脸捏了捏,给孩子按着脑袋推了回去。   “再说了,当初可是你三姐主动跟我提的分手。”   “嗯……师父的意思是说,当初是三姐自己造孽,因而如今就算后悔也已经为时太晚?啊,难不成师父是生当初三姐跟你提分手的气,打算让三姐为此抱憾终生孤独终老吗?”   “等等等等,越说越过分了,这什么追夫火葬场的小心眼男主戏码,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啊,瘪瞎说!”   “那星儿是真的糊涂了,星儿还小,恩爱欢好这些事情闹不明白。师父到底是如何想我三姐的呢?”   “她……”   杭雁菱一时语塞,双手换在胸前,歪着嘴巴。   在出发去东州之前她就曾经说过了,比起恩爱夫妻,前世的二人更像是走投无路的绝望之人彼此依存的关系,当时的付天晴和当时的龙朝花都不曾有过别的选择。   那种情况下诞生出来的情感究竟是否可以称之为爱情,杭雁菱并不清楚。   而这一世杭雁菱所做的种种无非也就是想要让龙朝花活下来。   那天分手时,龙朝花说的很有道理。   自己从骨子里就是在把龙朝花当成一个需要去救治的病患看待,而当对方脱离险境之后,这份异化的医患关系也应理所当然的就此结束。   将龙朝花真的当做恋爱对象来考虑的成分……的确不占多少。   “哈……”   杭雁菱抱着肩膀,自言自语道:“会这么思考的我的确跟人渣没什么区别了诶,奶奶的,难不成严格来说我还算是中央空调那类的亚撒西人渣?哇,我可蛮讨厌那类的诶。”   当断不断,吊着人家,这是比什么都恶劣的。   ……   不对啊,他奶奶的,分手也分了,我这跑路也跑了,就连凛夜这个身份我都葬送在东州以绝了她的念想,我这算哪门子的当断不断!   杭雁菱忽然觉得一阵子胃疼,佝偻下腰来捂住自己的腹部。   她这个人一生自我厌恶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自我厌恶到一半儿忽然想要替自己喊一声委屈的。   龙朝星看师父难受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聪明的小脑袋瓜实在是想不通这种复杂的问题,索性说道:“师父本来的顾忌是担心三姐看到你的这张脸产生负面的情绪,但现在三姐心里面已经自己有数了,你为何不去直接找她把事情都讲清楚呢?”   “嗨,娘的,合着我还没一个小孩子明事理。”   杭雁菱一咬牙一狠心。   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去问问那个呆婆娘前脚跟我把一切都说的透透的,后脚又翻脸过来回心转意是几个意思!”   “好呀。”   龙朝星兴奋的攥紧拳头,招呼着杭雁菱。   “走,我带你去宿舍找三姐去。”   “走!咱们走!”   杭雁菱下定决心,龙朝星兴致高昂。   龙朝花站在门口幽幽的看着。   “找谁说清楚呢?”   ……   ……   ……   一句话,沉默了房间里的两个人。   战意高昂的杭雁菱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杵在了那里。   龙朝星则是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家的姐姐。   前者发呆是纯纯的被吓到了。   后者发呆是没想到凭借着自家姐姐的脑子能够找到这里。   杭雁菱张着嘴巴,支支吾吾半天。   “你,你,你是怎,怎么……”   “是我把她带回来的。”   说话的人,是从龙朝花身后走出来的周青禾。   她歉然的看着杭雁菱,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低垂着眼睑看着矮自己一头的龙朝花。   “路上恰巧碰见她,她央求着我带她来见你……我见她可怜,心又诚,想到她和这个小姑娘本就是姐妹,所以就带来了——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么?”   杭雁菱眼睑直蹦。   误会?   这可不是误会能够解释的了的了。   周青禾见房间里气氛尴尬,怕是自己做错了事,低下头来心中有些纠结不已。   龙朝花不做声的盯了杭雁菱良久,胸膛一阵起伏后,垂下了头来。   她忽然笑了。   “嫌我么?”   “啊?”   “我问你,我在这里,惹你嫌么?”   “啊,不,不,没……”   “还生我的气?”   “没……”   “那便好。”   龙朝花眼眶红了一下,用手指蹭了蹭眼睛。   她露出了笑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她想过很多很多种和凛夜再度重逢时的心情。   但如今却意外的平淡。   她活着,没死。   还记得我。   “对了,这个给你。”   没有哭闹,没有哀求,没有质问,没有疯癫。   东州史上最狂悖的毒虫皇女默默地走到自己曾经的心上人身边,递出一枚琥珀。   “这本来是你的东西,不小心掉了。我该还给你的。”   那是曾经的凛夜给她的东西。   但却不是如今的杭雁菱给她的。   是她捡来的。   是她本就应该如此归还的。   杭雁菱呆呆的拿过琥珀。   龙朝花也未作纠缠,只是轻轻鞠躬行礼。   “冒昧打搅了,亲眼见你一面就足够,再见了。”   说罢,龙朝花转身离去。   杭雁菱攥着琥珀,呆然的看着疯婆娘离去的背影。   ……   要追吗?   追去干什么?   自己会对她负责?   我甚至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她。   不追吗?   不追是正确的。   当断则断,自己早就如此决定了。   既然已经分手,她有她新的生活。   如此想着的杭雁菱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屋外。   手也已经攥住了龙朝花的手。   “……诶?”   杭雁菱又一次的呆愣了。   漫长人生的阅历并没有教会她如何去面对恋爱这种情感。   因而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追出来。   这不符合理性的判断。   这也不符合道德的标准。   龙朝花也只是任由自己的手被杭雁菱握着,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她等着杭雁菱说话。   杭雁菱顿了许久,结结巴巴了一会儿,挠了挠后脑勺。   “那什么,来都来了,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合时宜。   致命性的弱智发言。   杭雁菱听了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在等些时日吧,我现在还做不到和你泰然相处。”   龙朝花头也不回,只是背对着杭雁菱。   “我得回去洗把脸了。”   “你……那个……最近还好么?”   “不太好,不过往后会好起来的。毕竟我的命是你救下来的,我会珍惜它。”   “哦。”   话题又一次的戛然而止。   杭雁菱垂下了头,手指颤动了一下,还是松开了龙朝花的手。   “那啥……总而言之……我……对不起哦。”   龙朝花双手背在身后,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声音哽咽着。   “对不起什么呢?”   “我也不太清楚……不该活着还不跟你说一声,还是之前以救你为名义玩弄了你的感情……好像我干的挺多都不是人事儿的,所以总觉得应当对你说一声抱歉——好像当初在龙穴里的时候就该说了,欠了好久。”   “这算是……你对我的答复?”   “呃,我不知道什么答复不答复的。”   杭雁菱抓了抓头。   真的很想跑啊,自己应付不来。   为什么应付不来还要追出来啊。   这不是纯没事找事。   好想跑,真的好想跑。   但是……   “呆婆娘——不,龙朝花。”   “嗯?”   “转过身来吧。”   “还不行,我现在的脸有点难看呢。”   “有些话不看着你的脸说出来,我觉得很难受啦。”   “……好吧。”   龙朝花缓缓回过身,看着杭雁菱。   笑靥如花,满面清泪。   “看已经分手的前妻的狼狈相,是你的喜好么?疯郎君?”   “……我是杭雁菱,呃,或者说,暂时还没别的名字。”   杭雁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或许是青龙,天楔,以及别的什么东西,现在甚至是那个诗人的身体。”   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我从小在莲华宫长大,有个很爱我的师父,和一群很好的师伯。”   为什么要说这些啊。   “我从小跟我三师姐玩得很好,后来倒霉兮兮的跑了一趟付家,陷入了沉睡好久。”   要命了。   “然后我回想起前世的记忆,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岁的模样了。”   说这些干什么啊……   “我占据了名为杭雁菱的某人的人生,而那个人现在是我的妹妹,整日和我黏在一起。”   这不是往死里踩雷吗,停下啊。   “我本来想跑的,但是因为一些麻烦的事情,来到了东州……就是,觉得不能放任你不管吧。”   “我知道你和杭雁菱彼此不对付,所以才用了凛夜接近你,并不是一开始就抱着死在你面前,断绝你念想的打算的。”   “这一世有这一世的付天晴,我这一世是个女孩。”   “如你所见,虽然和恶女一张脸,但是可可爱爱的,我自己也蛮喜欢的。”   杭雁菱屏住了呼吸,朝着龙朝花伸出了手。   “然后……初次见面,东州的皇女,龙朝花同学。在你面前的是如今的我,不是你的疯郎君,也不是付天晴。是这一世你所要面对的人,也是这一世豁出性命去救你的人,我分不清恋爱和治病的区别,很抱歉,但是……”   杭雁菱笑了笑   “我就是这样的人嘛。” 第十三章 日常的校园生活   风儿沙沙作响。   南飞的秋雁排着长队从空中掠过。   秋果成熟的味道,野花绽放的香味,旋转在风里,徘徊在对视的二人之间。   杭雁菱坦诚了自己的一切。   龙朝花也接受了一切。   良久。   毒虫皇女露出了笑容来。   “我果然很难喜欢上有着那个女人模样的人啊——不过还好,毕竟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你那真的是喜欢吗?”   “和无法区分爱意和同情的你不同,在琳琅书院找寻你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确信了我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付天晴还是杭雁菱。”   “嗯,那么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杭雁菱也回敬以笑意:“但我无法保证能够对你的感情负责。”   “我的感情不需要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负责,我一届皇女,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麻烦到你。”   “那可最好了,毕竟我很怕麻烦。”   “所以……可以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吗?一次公平的机会。”   “是你提的分手哦。”   “我所割舍的是干涉我判断自己感情的那段前尘旧事而已,你刚刚不是也说了,你我是初次见面,杭雁菱同学。”   龙朝花走到杭雁菱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探出头来,两只墨色的眸子看着杭雁菱。   “我现在可不是你的病患了,小医生。”   “那就意味着你追我的时候我可不一定会领情哦。”   “听上去好难,可以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让我几分吗?毕竟我浑身上下都被你瞧光光了,该有点优惠吧?”   “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割舍掉前尘旧事。”   “伶牙俐齿。”   龙朝花低下头。   十五岁的她比起十三岁的杭雁菱,身高上有着些许优势,而杭雁菱早就预判到了这一手,提前后退了一步,让龙朝花即将落下的吻扑了个空。   有着恶女面容的女孩儿调皮的笑着:“再高的初始好感,上来就直接一吻定情可不行。你还需要努力很久呢。”   “这样啊,那好吧,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   龙朝花眨了眨眼,冲着杭雁菱轻轻的摆了摆手。   “再见啦,我的心上人。”   “嗯,再见啦,龙朝花同学。”   二人彼此告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杭雁菱不由得轻轻的哼唱起了歌声来。   或许,在自己的心里面真的有那么一丝超脱于医患之间的感情吧。   ————————————————————————————————   “我回来了。”   杭雁菱推开了学姐宿舍的大门,房间里只有学姐在收拾茶具的身影,龙朝星那小丫头不知去向。   见杭雁菱满脸高兴,周青禾温柔的笑笑;“误会解开了吗?”   “嗯。”   “刚才那个小姑娘离开了,说是相信你能处理好那些事情,等你有空了再去找她一下吧,她很挂念你们。”   “好啊。”   杭雁菱应声,随后又忍不住问道:“那个……学姐,龙朝星跟你说了什么没?”   “说了些许。”   “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了?”   “嗯,她喜欢你,但你和她之间有些误会。”   “哦……”   “肚子饿了吗?我去给你弄些早饭……呀,都快到午饭的时候了。”   “那个……学姐,你不介意吗?”   杭雁菱有些犹豫的问到。   “不介意,雁菱学妹本就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   “啊……她对我不是那种喜爱……”   “我知道,是如同你喜欢我一样的那种喜欢。”   周青禾拢了一下头发,将茶具放在盆中泡好,用毛巾一个个拎出来轻轻擦拭着。   她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但看得出有些淡淡的高兴。   这让杭雁菱有些拿不准主意如何开口。   “雁菱学妹是在担心我吗?”   “嗯……我怕学姐生气。”   “哎呀,嗯。”   周青禾抬起眼睛看了一下杭雁菱,脸上微微红了一下。   “原先我是一直拿捏不住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喜欢的,可你如今顾及着我的感受。还愿意回到我这小破屋子里,和我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我非常的高兴。”   “别那么说,学姐好着呢。”   “比那龙朝花还好么?”   “呃……”   杭雁菱挠了挠脸。   周青禾低下头,将擦好的茶具放在一旁。   “你也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一直在容人,让人,拼尽全力去博取他人对我的好感。只盼着在我死后,对方还能记得我。可因为你的缘故,我不再过着数着时日等死的日子。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报恩更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周青禾所说的话,和杭雁菱之前面对龙朝花的疑惑有些类似。   “我始终心有一丝迷惑,一直到被那个龙朝星点破我才意识到,我搞不清楚究竟是把你当成救命恩人看,还是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学妹。还是当成一个……可以两情相悦的对象。”   低头洗着茶具的周青禾轻声说着迷茫的话语。   这些话她本不打算对杭雁菱说的。   杭雁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和学姐一样,都是在感情上拎不清的人,因而只能保持着沉默。   可周青禾却并未让杭雁菱难堪太久。   她笑了笑。   “我一直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女生,只把自己当成一个道具。没资格去爱人,没资格去吃醋,没资格挑选自己的未来。可刚刚,我心里确实酸酸了一下。看你和她走了,我也确实有些后悔把她带回来,我担心你被她拐走了,不回来了。以后见不到你了。”   “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一个受到恩惠的人对自己的恩人该有的态度。”   “所以我想,我会吃醋,甚至我会在心里把我自己和她比较,都是因为我确实也很在意你。”   将茶碗一个个洗净,放到托盘里,周青禾将它们端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随后走到杭雁菱身边,轻轻的抓住了杭雁菱的手。   “雁菱学妹,我给了你我的答案。我也不需要你勉强的回答我。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去遏制你对别人的爱,也不会去控制,去阻止其他人喜欢上你。但是……你可以给我一点点稍微吃醋的机会吗?”   ————————————————————————————————————   “哎呦——酸诶,酸死我了。”   付天晴捂着腮帮子,手里拿着郑乐乐今早送过来的“开胃小菜”。   一包酸到掉牙的酸梅。   他是爱喝酸梅汤不假,但是这么硬吃酸梅谁受得了啊。   要命了,牙疼。   付天晴抱怨的揉着自己的腮帮子,行走在前往课堂的路上。   马上要到来的年末大比对他而言倒也没有多大压力,只不过刚刚回到学院,落下的许多课程的确需要跟进。   毕竟就算贵为东州的王爷,该修炼还是要修炼的。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日常的节奏,接下来的几年应当不会再发生什么大乱子了。   至少下次发生东州那种规模的事件要等到自己毕业以后了吧。   安于平稳日常的付天晴来到了自己的班级,看到郑乐乐也同样在班级里,抬手悻悻地打了个招呼。   郑乐乐见付天晴捂着腮帮子,关切的问道:“我送的酸梅是不是不好吃呀?付天晴同学,为什么没吃完呢?”   虽然脸上关切。   但“付天晴同学”这个称呼,已经暴露了今天郑乐乐的心情很不好。   付天晴只能勉强赔笑道:   “啊,好吃,好吃,我等着留到下课当小零嘴呢。”   “哦,那就好。对了——我听说酸的东西对老鼠不好,你可千万别想着跟小素烛分享这份美味。会害了她的。”   这玩意对老鼠好不好我不知道,对人是真的要命啊。   付天晴无奈讪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天的课程就这样开始了。   修仙界的历史、修炼的诀窍,下午还要去学习刀法和锻刀的相关课程,今天也将会如回来之后的每一天一样,过的平稳而充实。   第一节课是修仙历史。   这些纯文字类的课程听着总是让人容易打瞌睡。   课上了三十分钟,付天晴的脑袋就有些微微的打晃了。   【小天晴,小天晴。】   (干嘛啊,我睡会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墨翁你讲给我听不就行了,你好歹还沾点风花雪月的内容,讲的不比这些一百岁都不到的老头子强百倍。)   【有些不对劲啊。】   (咋啦又。)   当初墨翁在付家一战陷入力竭沉睡,一直到东州被付天晴用计骗取泫溟的真气补给后才得以醒来。   墨翁自然不清楚付天晴在琳琅书院内的生活状况是如何,因而他才会如此问道:【你平时就被很多人盯着看么?】   “嗯?”   付天晴情不自禁的嗯了一声。   恰巧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早就对明着打瞌睡的付天晴感到不爽了,听到这一声打扰他讲课的“嗯”,秃脑门上炸起了青筋。   “付天晴同学,如今我们正讲到了五百七十年前子虚真人南渡南疆的事情,听起来你或许有些不同的见解,听说你最近和异班的那个南疆丫头走的很近,想必知道的一定比我多吧?不如你起来讲一讲?”   有墨翁这个外挂在,付天晴当然不在乎这种突然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小事情,尤其还是历史课。   但此时付天晴还是浑身汗毛倒竖,一个激灵,浑身的困意都消散不见了。   蹭的一下站起来,俩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非常在意老师提问他时所说的话。   “南疆丫头?你说老杭?老杭不是莲华宫的吗?咋还和南疆扯上关系了?”   “付天晴同学,我是让你起来回答问题,不是让你跟我在这里掰扯跟哪个小姑娘走得近的。”   讲台上的老师眼珠子瞪着,看着就是憋着火儿的样子,可付天晴实在不能把这一茬含糊过去。   郑乐乐今天心情不好,这要是再平白无故被冤枉什么和南疆少女走得近,怕不是今天都没办法活着吃上中午饭。   “老师,南疆的历史你想听多少我都能讲给你,不如你先说清楚了我到底是跟哪个南疆的姑娘走得近,这我咋不知道捏?”   “付天晴!这是你的课堂还是我的课堂!!我是让你来回答问题,不是让你来对我提问的!!”   “不不不老师,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问题,这可比一个五百年前的死人去不去南疆什么的重要多了!”   “你还没完了是吧!给我滚出去站着!!!”   “站着也不要紧啊老师,你先给乐乐……啊不是,你先给大伙儿解释清楚。你平白无故的不能坏我清白!”   “滚出我的课堂!!!”   “不是,好商量啊老师,我一会儿真给你滚着出去也行,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咯。我什么时候跟哪个南疆女子走得近了!?”   ————————————————————————————————————   付天晴在课堂上出糗,一时间成为了同学们之间讨论的趣闻。   待到中午放学后,学院里有同班同学看到一个人走在学校中间的付天晴,笑嘻嘻的上去喊了一声:“付哥,又去勾搭南疆小妹妹啊?你不要命了?”   被喊住的付天晴回头看了说话的男生一眼,笑了笑,没吱声,只是继续一个人朝着学校的后山走去。   那几个同学笑声更大,勾肩搭背的回到宿舍去了。   孤身一人行走的付天晴面无表情,一只手踹在兜里,另一只手举着。   掌心中徐徐旋转着五团颜色各异的灵气。   付天晴本身就具有五行灵气,因而能够同时聚集五种颜色的气息并没有其他人在意,只觉得这家伙在穷显摆。   而付天晴自己则一边走一边盯着掌心中的气息。   五团灵气的大小并不均等,其中有一团紫色的晃晃悠悠的,几乎逼近消散。   “巫御骨濒死……手脚断裂,难以为继,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脸皮还被活剥了……”   还有一团金色的则几乎无法辨别,像是从当中被掏空了一样。   “阿曼荣杳无音讯,彻底失联……与其说是死了,倒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吃了’。”   付天晴低头看着掌心当中的灵气。   紫色的幽光在眸子当中轻轻晃荡着。   “灵蜈、玉蛛……五大圣使这就没了两个……才多久的功夫……是谁,盯上我们了?”   付天晴所前进的方向,是位于琳琅书院后山的异班教室。   “阿容朵啊……在北地生活了这段时日,你是真的侮辱了自己的使命了啊……” 第十四章 火坑   异班的课堂依旧是那么无精打采的。   熬夜赶稿的李天顺是班里最规矩的孩子,是唯一一个在课堂里保持着端端正正的坐姿的。   当然,虽然能够保持端正的坐姿进入睡眠十分值得夸奖,但这似乎不是应当在课堂上展现的绝活儿。   好在今天的碧水也依然在绝赞摸鱼之中,除了麻将牌之外,她最近似乎有了新的值得沉迷的东西,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她好好的留在课堂里给孩子们上课了。   米欣桐手里拿着一沓香气四溢的化妆品,正在给同桌脸上涂涂抹抹。   被她当成洋娃娃打扮的斐浑身不自在,这位来自北州的少女非常不适应这种娘们兮兮的装扮,而米欣桐却执着的要让这整日穿着背心轮铁锤的女孩子多少展现些这个年龄段的少女该有的魅力。   墨狈珊今天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乐子,嘿嘿的笑着,她的手上盘弄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珠子。   杭雁菱翘着二郎腿,从东州回来之后这位小圣人就一脸大爷的样子,只要碧水不在的时候就会翘课,要么就是翘着二郎腿在课堂里一副拽兮兮的样子,很难让人把她和之前的那个杭雁菱联系起来。   白愉欢则是完全没有女性矜持的撩起了衣服露出肚皮,一只手揉着肚子,另一只手翘起小拇指杵在嘴里抠着什么。   伴随着两声干呕,她终于把塞在牙缝里的东西抠出来捏在手里瞅了两眼。   那是一块残损的碎片,被什么东西腐蚀的已经差不多了,捏在手里软趴趴的,有点像煮熟了的鱼鳞,不过仔细辨认还是能够看得出这玩意是蜘蛛腿的外壳。   虽然白愉欢的主要工作是要饭的,但再怎么穷也无非是吃一些干涩的野果或是老鼠之类的果腹,更何况自从进了琳琅书院她每次都是食堂大妈最心疼的崽,哪儿来的机会嘴里来一根蜘蛛腿啊?   不用问,整个异班里面爱玩虫子还有机会给白愉欢整进嘴里去的人就那么一个   “阿容朵你这个南边来的野皮子终于还是给你姑奶奶我把虫子下进饭里了是吧!!!”   白愉欢的暴脾气可容不得她就这么将这口气给吞进去,正要抓着阿容朵给她来一顿铁拳制裁,却忽然想到今天早上阿容朵并没有来到教室。   这对于她而言有点反常,毕竟以给别人下蛊为乐的阿容朵几乎每天都在寻找机会。   据说在这几个月里阿容朵也成功过那么一两次,但有一次阿容朵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人下蛊后害的那人腹泻不止,找了几个人把阿容朵给围了。还是路过的白愉欢顺手帮她平的事儿。   这废柴不会又去找谁下蛊了吧?   别人可没姑奶奶我这么好的心肠啊?   ————————————————————————————   “好久不见了,阿容朵。”   “……”   在一处很难以判断究竟位于琳琅书院何处的空间里,阿容朵跪坐在地上,浑身战栗着。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片空间是一处可能位于地下某处的洞穴。   不管是墙壁,地面,还是那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到处都布满了流动爬行的蛇。   它们就好像是一块会蠕动的幕布,五颜六色的花纹象征着危险而致命的猛毒。   吐信声密密麻麻,在耳边形成骚潮一般的嗡鸣。   阿容朵捂着耳朵,腿上,胳膊上,甚至是脖子上,已经完全被滑腻腻的毒蛇所缠绕住了。   和阿容朵说话的,是个穿着南疆特有的服饰,身上银片点缀着的二十岁女子。   她一双玉臂上各自缠绕着灵蛇形状的玉石,脚踏着地面上的蛇潮,涂着紫色的嘴唇微微勾起,绿色的眼影让本该美丽的容颜显出了几分危险的妩媚。   虽是南疆人,但她的官话说的不错,至少比阿容朵强了许多。   “这么长的时间了,连一封信都没有写回家里啊,阿嬷说她很想你,想你的想的不得了。”   “阿什浓……大人……”   “哎呀,这里又没有别的人儿,像小时候那般喊我浓浓姐姐就好啊?”   翠蛇使手中拿着一根唤蛇的笛子,掂在指尖轻轻的保持着它的平衡,另一只手环在胸前,弯下腰看着被毒蛇缠满全身的阿容朵。   如果仔细看能看得出,这位阿什浓的长相比起南疆人,更像是中原地带的人。   南疆的气候让她的肤色显出深麦色来,左右眼的颜色微微有些不同,在那只稍显红褐色的左眼下面有一道不靠近看很难察觉到的疤痕。   “我早就和你说过,北边很危险,很容易就让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小孩子沉溺进这里。他们的嘴儿都是抹了蜜的,他们的心都是包着刀子的。当初他们让你来这儿我就非常不愿意,看看——看看,可真让我心疼啊,我的阿容朵,阿容朵啊,你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翠蛇使充满爱怜的伸手轻抚阿容朵的脸庞,那缠绕着阿容朵脖子,随时能够将她的脖颈肋断了的毒蛇也吐着信子,感知着阿容朵脸上的气息。   阿容朵害怕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颅腔内的阵阵刺痛让她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位阿什浓原本有个属于北方人的名字,身为南疆的外来者,她只花了短短十年的时间就做到了翠蛇使的位置,这依靠的不光是她天生对蛇的亲和,也依靠着她那如同毒蛇一般狡诈和歹毒的心肠。   虽并不是南疆出身,但她将南疆人视为自己的骨肉同胞。可却对想要离开南疆,前往更加发达的北地的南疆人恨之入骨。   她的寨子里有很多很多的骷髅头,那些都是她所追缴的叛徒,一旦被她认定为敌人,那个想要叛离南疆的人便会忍受***入皮下,血管,侵蚀着每一寸血肉的痛苦。   很明显,自己如今被当成叛徒了。   阿容朵慌神了一阵后,结结巴巴的解释道:“阿容朵每天都写着信嘞,么……么得耍过滑头……不信嘞话你阔以去我……我嘞住处找找……我写嘞好多好多,只是北地人心眼子坏,我不敢寄回去……”   “你说的是这个无聊的记录者一些十三四岁男孩女孩衣食起居的册子?”   阿什浓无聊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册子的边缘已经起了毛,看得出来持有者经常将其翻阅。   阿容朵眨了眨眼,有些激动的说到:“对,辣个本本儿,我,我弄了好久——”   “呀?什么本本?我没见过呀?”   翠蛇使笑了笑,将那厚厚的本子往后面一抛,无数的毒蛇争相涌向了那些册子,很快将其吞吃殆尽了。   “啊!?”   阿容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愕的抬起头来,看着坏笑的翠蛇使。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叛徒,为何阿什浓还要毁掉她的心血。   阿什浓见到阿容朵的样子,笑的捂着肚子前仰后合:“哈哈,好有趣,好有趣,不管看几次都好有趣。不好意思——我的阿容朵,我知道的,你那纯净的眼神还没被北地的黑暗所污染,可你看看浓浓姐姐我的眼睛?”   阿什浓扒开了自己的眼皮,指着那颗泛着锈迹一般的暗红色的眼珠。   “姐姐的眼睛是不是很难看?”   “翠蛇大人……为什么……”   “哎呀,所以说你们南疆人就是无聊,一个个总要问为什么为什么的。”   阿什浓舔了一下嘴唇,她蹲下来捏住了阿容朵的下巴。   “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蛊偶突然下落不明,教主一反常态的命令我们五个圣使一起出动来找它,可惜的是最近这几天不怎么消停,我们还没能劝蛊偶回心转意,灵蜈、玉蛛就突然生死不明了——北地人很狡猾,也很敏感。他们暴露行踪我不意外,可这样一来我没办法回到南疆交代啊。”   阿容朵吞了一口唾沫。   “我,我听不明白。”   “蠢材,这还听不懂吗?以你们这群南蛮子的愚鲁和排外,肯定认为会是我这个北地出身的女人害了你们的同胞。在南疆生活了十年,我还不清楚你们这些故步自封的蠢材的想法??”   “那,那和阿容朵,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就是你贪恋北地的花花世界,投靠了北地人,出卖了自己同族,所以才害得两位圣使大人一死一残。”   “我,我么得!!!”   “哎呀呀,我的阿容朵,不要吵,不要吵——”   一条毒蛇突然蹿了出来,直接钻入了阿容朵的嘴巴里。   阿容朵恐惧的瞪大了眼睛,身子不安的扭动着,她害怕这条***入自己的身体里,也害怕像那些曾经的叛徒一样惨死。因而她只能沉默的听着,听着翠蛇使讲述着那些不存在的罪状。   出卖同族,背弃使命。   就像那些想要逃离南疆的同胞们一样,喝了北地人的迷魂汤,骨子里背叛了圣教的恩养。   “要怪就怪你这么久了,竟真的一封信也没有寄到南疆去吧。当然,对我而言还是很值得感谢的……”   “唔,呜!!!”   “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的眼睛,我的阿容朵,从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这双未曾被污染过的眼睛了。我也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能把它亲自取出来,那将会是多么的漂亮。”   阿什浓伸出双手捧住了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阿容朵的脸。   她要亲手享受将这对儿眼睛挤出来的愉快。   可双手按下去的时候,阿什浓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   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中毒了?阿幼朵的毒?   不可能。   一个凝元期的小屁孩,正规修炼都没进行过的南蛮子,怎么可能有机会对我下毒?   酥麻的感觉逐渐从双手扩散到全身,阿什浓这才猛地意识到,这种酥麻的感觉并不是毒素导致的,而是因为物理层面上的……   震动。   整个蛇窟都在震动。   毒蛇这种依靠着对地面震动的感知来进行捕食的生物是最受不了这种东西的。   就好像是外界有根钟柱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此处一样。   阿什浓在片刻的错愕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蛇洞之外的位置。   在洞口处,有一个托着腮的绿衣女子正在好整以暇的用一根树枝敲打着洞口的边沿。   果然。   全天下使用这种方式进行攻击的人根本找不到几个。   “碧水!!!”   突然被喊道名字的摸鱼老师吓了一跳,她如同从睡梦中被惊醒一样的睁开眼睛,随后打了个呵欠。   “对,是我。哈啊……呼。”   怨毒的神色从阿什浓的眼底滑过,可她很快露出了谄媚的表情。   “真没想到您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您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那边的小姑娘,是我的学生来着——话说你谁啊?好像认识我的样子。”   这句话说得阿什浓一愣。   复杂的神情出现在阿什浓的脸上,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毒蛇的潮流也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可那震动并没有加剧,只仍是以让人刚好酥麻的程度持续着。   洞口的碧水只是懒洋洋的看着那些毒蛇,动也不动,好像是任由着毒蛇咬过来一样。   这份轻视让阿什浓忍不住浑身哆嗦,可她很明白碧水的性格。   真的……再清楚不过了。   她转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哎呀,我还以为这本来是我们南疆人内部处理的问题,没想到阿容朵面子这么大,竟然投靠到了你们莲华宫门下啊。”   “那倒是没有,只是她恰好是我在这里的学生而已。唉……你能不能识相点自己滚啊?我刚刚在三个老头眼皮子下面手搓了一副大四喜,现在困得很,别让我费劲行吗?”   “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眼睑颤抖着,阿什浓咬着牙齿。   “不光是容貌,您还是那么爱打麻将,还是那么随性,还是那么目中无人啊。”   “哟,我们曾经见过?”   “您当然不会记得我这样的小角色,可我记得您,记得莲华宫的每一位……是啊,我怎么会忘记呢?”   “……你是谁啊?”   碧水皱起眉头,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阿什浓惨笑一声,摇摇头:“是个说了您也不会记住的名字。算了吧,我知道您不喜欢杀人,我会乖乖滚蛋的。”   “不,你还得跟我去一趟教导处,你们这帮人好像是有点什么来意是吧?”   “……”   阿什浓紧紧攥着拳头,一直到脚下的泥土出现松软的感觉,她才猛地抬起头来,笑的如同厉鬼一般的狰狞。   “碧水师伯,您还要像十四年前一样,将浓浓我推入火坑吗?”   “……什么?”   碧水的眼皮微微睁开,因这一声师伯而惊讶。   可阿什浓脚下的地面猛地裂开,她的身体迅速的坠入蛇群之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直在临别前留下了一句。   “儿时您给我讲过的农夫和蛇的故事……您还记得吗?” 第十五章 颖儿   在这个世界,弱者生存是很难得,真的很难。   必须穷尽一切心力,必须去规避一切风险,小心翼翼的行走在独木桥上。   修真之路是就是这条独木桥,前方的人占据了自己的道路,就要把他推下万丈悬崖,让他永劫不复。   没有休息、没有退路,只有茫茫看不到头的道路。   慈悲、怜悯,无私,这些都是那些充满余裕的天才才能够选择的事情。   可这也正是弱者击败天才的方式,是他们在人性当中暴露出来的弱点。   这个道理,在那天艳春楼的大火烧红了半座城池的天际时,阿什浓就明白了。   ——————————————————————————————   “那孩子到底是谁呢?”   带着阿容朵回到了课堂,碧水拍了拍脑袋,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后,目光又移向了阿容朵。   回来的路上,阿容朵一直在发抖,喘气也很费劲的样子。   身上满是毒蛇爬行后留下来的粘液,散发着一股子腥臭。   但导致她难受的似乎不是身上的污秽,她一直捂着自己的脑袋,牙关紧咬着,眼神发直,因用嘴巴呼吸而导致空气在牙齿之间摩擦发出的嗤嗤声十分的瘆人。   “我早说过要帮你把脑子里的东西给取出来,你偏是不乐意,唉。”   碧水弯下腰,轻轻捧起阿容朵的脑袋。   她的左眼已经被血丝侵蚀, 眼睑因为剧痛而抽搐着,可对于碧水伸过来的双手,阿容朵展现的却是抗拒和恐惧。   “莫,莫要碰我!!!”   她一口咬在了碧水的手掌上,像是一头不识好歹的毒蛇啃咬着救助自己的农夫。   小孩子的啃咬不会让碧水感到痛苦,但看着紧紧啃着自己手掌的女孩子,她忽然一阵恍惚。   她回想起在许多年前,她也同样被一个女孩子这么咬着手。   “农夫与蛇的故事……”   碧水的眼神陷入恍惚,她低头看着啃咬着自己手掌的阿容朵,抬起了左手按在了阿容朵的天灵盖上,随着她最拿手的空间震颤,阿容朵只觉得五脏六腑有着一阵说不出的恶心,她送开嘴巴佝偻下腰,捂着肚子干呕起来。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妈的,可算让我给逮到了——南蛮子……你怎……喂!?”   跑过来的人是白愉欢,从她头发的散乱程度和喘息的频率来看,这小丫头应当疯跑了相当一阵子。   见到阿容朵本来白愉欢想要破口大骂几声的,可看见阿容朵这狼狈兮兮的样子,白愉欢急忙蹿到了她跟前,抬头对着碧水问道:“这傻逼南蛮子怎么了?是不是又惹到哪家小子让人给打了一顿?”   “啊?哦。”   碧水回过神来,看着阿容朵摇了摇头。   “她体内的祭心蛊发作了,却死活不肯取出来,我将其暂时限制住,你回去找两瓶白酒给她,缓缓她的苦痛,也顺便能催她把这虫子给吐出来。”   “不得!不得!莫要挨着我!”   阿容朵展现出强烈的抗拒来,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妈妈留给我嘞,这是妈妈留给我嘞!滚逑!!!都滚逑!!”   “母亲不会给女儿下如此恶毒的诅咒的,这蛊稍有不慎便会让你变成话都说不利索的痴儿,傻孩子。”   阿容朵挣脱不开碧水的钳制,白愉欢见她痛苦挣扎,龇牙咧嘴半天,从她手指上戴着的,学校发的储物戒指里取出来了一瓶装在脑袋大的陶罐里的白酒。   “我这儿存了点,不知道够不够。”   “嗯?你才多大岁数,怎的私藏酒水——这可不能让教导处的人知道了啊。”   “嗨呀,救人要紧。老师你先按着她。”   “你且给她……”   “嗨,我知道,帮她减缓痛苦,给她催吐是吧?我以前经常给我爹帮这个忙,熟的很。”   白愉欢一脸自信的打了包票,随后双手抱着有她脑袋大的白酒陶罐高高举起,奔着阿容朵的后脑勺往下直接就砸了下去。   “嘭!”   酒罐子碎了,裂了一地,白酒稀里哗啦的洒满了阿容朵的整个脑袋。   “噗通。”   阿容朵一翻白眼,身子一软,直接晕在了碧水的怀里。   碧水瞠目结舌的看着一罐子给阿容朵砸晕了的白愉欢:“你和我家大姐是不是有些亲戚关系?”   “嗨嗨,来来来,交给我。”   白愉欢一脸自信的从碧水手中接过阿容朵,随后左手攥成了拳形,食指微微勾起第二指节形成棱角,这在拳法当中称为凤眼拳。   在搂住了阿容朵之后白愉欢身体一转腰马合一,奋力一拳贯在了阿容朵的肚子上。   刚刚被砸晕过去的阿容朵猛地睁开眼睛,张开嘴呜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在稀黄的呕吐物当中蹿出了一条成年人手指头粗细的大蜈蚣来,正要跑走,却被白愉欢一勾手指,空中一条透明的丝线绷起,缠住了蜈蚣的躯干 ,被白愉欢随手一勾给吊在了半空之中。   “这玩意可真恶心。”   白愉欢啧啧的摇了摇头:“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可就是这些浑身长满了脚的虫子了,烦得要死。”   碧水捂着脑袋,怜悯的看了一眼刚睁开眼睛又昏死过去的阿容朵,挥了挥手:“你去把她送去校医务室吧,我回去换一身衣服。刚刚白酒撒了我一身。”   “哦,那老师你慢走哈!”   白愉欢也不嫌脏,抓着阿容朵的衣服把她撂在了肩头,哼哼唧唧的沿着小路走向了学校的医务室。   碧水看着离开的二人无奈的笑笑,眼神却又沉重了下来。   “原来是那孩子啊……”   ————————————————————————————   “医生诶!!!要命咯!!!死了人,死了人了!!!”   哭鸡尿嚎的,白愉欢抓着昏死过去的阿容朵撞开了医务室的大门。   不知怎么的,本来应该在这里值班的愈院学生不在,里头反倒是站着杭雁菱。   “不知道敲门么?”   门里的杭雁菱冷冰冰的瞧了一眼突然闯进来的白愉欢,一阵彻骨的寒冷让白愉欢安静了下来,她尴尬的笑了笑:“你,你不是在教室吗?咋也在这儿?真他妈的巧嘿。”   “有些不舒服,来这里拿药……这女的怎么了?死了?”   “不不不,没死,没死,嗨,我不是寻思喊的惨一点大夫更容易留神嘛。”   “哦。”   杭雁菱指了指床铺,白愉欢也顺从的将阿容朵放在了床上,正要说明一下情况,杭雁菱却有些不耐烦的挥着手。   “走吧,等她活过来了我负责带回教室。”   “啊?呃……好。”   白愉欢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了一下,扭扭捏捏的还要跟杭雁菱说点什么,却被对方冰冷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扭头迅速的离开并且关上了房门。   待等到楼道里的声音跑远了之后,阿容朵所躺的那张病床下面的被单一阵蠕动。   从里面狼狈不堪的钻出来了另一个和杭雁菱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孩子。   她穿着一身纯白而简约的服饰,有些像是现实世界里的医生,那是作为愈院的人在值班室所穿的值日服,平时执行重大手术的时候也会穿着这一身拥有自洁功能的衣服。   “哎呦沃日,这土匪头子怎么不知道敲门的。”   “她便是不敲门又能怎样?你只需要佯装成这一世的我,稍微拉着一点脸来,没人看得出破绽。这么狼狈兮兮的躲到床底下才是蠢。”   “嘿,我的好妹妹,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呼咻。”   白衣杭雁菱双手按着自己的后脊梁舒展了一下腰肢。   还好,诗人的身体素质虽然弱,但还没老态龙钟到一个紧急钻床底会把腰闪了的地步。   这位身穿白衣的杭雁菱是在家里闷着无聊,不能去上课,也不想整日靠着学姐喂饭洗衣,这才主动请缨提学姐完成愈院分配给每个学生的值班任务,来到这里站岗。   而恶女不知怎么闻着味儿就过来了,正找了杭雁菱还没寒暄几句,就碰上白愉欢踹门进来这事儿。   要按理说,恶女这脾气见好。   放在以前谁敢在她说话的时候踹门进来打断,少说踹门的那条腿是留不住了。   今天只是冷眼看了几下,已经是相当可以的进步了。   恶女吸了一下鼻子,瞥了杭雁菱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用欣慰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无名火起,咧开了嘴。   “哟,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夸我两句长大了?要不要我把头给你伸过去,再让你摸摸我的头?”   “不至于不至于。”   杭雁菱连连摆手,走到病床前面看着躺在那里的阿幼朵,抬手捏住了阿幼朵的脉搏,十分熟练的将真气输送了……   输送——   输送!   “啧,捏妈妈的这身体就是纯纯的废柴啊。”   杭雁菱松开了手,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木质结构的地板应声响起了嗤嗤咔咔的声音,紫色的树苗从地板的缝隙当中冒了出来。   虽然不敢在学姐面前乱用,但在这里又没旁人,杭雁菱正准备先用紫金木给昏迷的阿幼朵续上一口,却没想到刚冒出树苗的紫金木被恶女一脚踩住了。   “你还是别犯咱们掌门大人的忌讳了。”   “这儿是琳琅书院,她又看不见。”   “可我看着呢,我不喜欢这个玩意儿,收起来你的小把戏吧,这点小伤我来就行。”   “你还会治病?”   “你不也会杀人么?”   恶女白了杭雁菱一眼,走到了病床跟前,伸手掀开了阿幼朵肚子上的衣服,又捏着阿幼朵的嘴巴左右看了看,手伸到了阿幼朵的后脑勺上摸了摸。   “被人打昏了,然后一拳打在肚子上催吐。都是些外伤,死不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腿有伤吗?”   “没有。”   “那你扒她裤子干什么?”   “好奇,看这肚子上的一拳分寸拿捏得刚好,听说有人就喜欢这种玩法,而且她这一身又腥又粘的,谁知道她是不是玩太大了才这样的。”   “啥玩法?啊?哦,卧槽!!!你把人家裤子给提上去!!!!”   “回头干什么啊?你难道自己洗过澡?没见过还是怎样?之前不是和你学姐玩的挺大的么?这种小场面怕什么?”   “两码事!!!”   “……呵,原来如此。”   “咋,咋啦?”   “你过来看看。”   “滚蛋,我才不上当,有事说事!”   “嘁,她的腿被毒蛇咬过,有过注毒的痕迹。看来打她的和毒她的不是同一个人。”   “坏了,刚刚喊住白愉欢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不必那么麻烦,既然灵蜈使都来了,她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呵呵……”   “怎么?”   “这蛇的毒牙留下的伤口尺寸几乎微不可察,只有两颗小米大小的红肿,看上去和人身上长的小痘子没什么区别,注入的毒素也很微弱,一定会在死前被死者的身体自行分解,通常情况下根本不致命。”   “嗯?那这毒是干嘛用的?”   “当然是用来催发对方体内的蛊咯,看着样子就能猜得到了,估计这个女孩儿体内早就被人给埋了蛊,她用自己的毒蛇将其提前催发出来。通常蛊虫被激活需要达到某种条件,或者是一系列复杂的手段。但她的毒素可以直接顺着血液刺激别人体内的蛊虫达到激发的作用,事后也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明哲保身,借刀杀人。”   恶女冷冷的笑着:“这一招放在当下看着是废物,但你也知道,只要再用三四十年的光景,南疆人大肆北上,将蛊毒之术带到世人面前,这种难以用任何体外防御抵抗的新暗杀法将会广受欢迎,南州有一大部分门派的功法都难以抵抗蛊虫的厉害。到了那时候……她的这一手能随意激发他人下的蛊的手段,可就致命许多了。”   杭雁菱眨了眨眼:“对哦,你的阴尸饵不也是偷学人家南疆下蛊的手段才……”   “是,我偷学人家的,但我好歹还知道改进,总比某个完完全全偷了过去的流氓好吧?”   “啊对对对,我偷你技能,我无耻。”   杭雁菱举手投降,不和恶女辩驳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刚刚说的人是谁啊?我没什么印象。”   “我母亲……杭彩玉的走狗之一,倒也算得上是莲华宫的学徒,只知道母亲唤她颖儿,还有个南疆的名字叫阿什浓……呵呵,看来她和你的这位同学还有些关系。前世拜她所赐,我也算是成长了不少——呵呵,也算得上是我的恩师了。”   “嘢?她教你的阴尸饵?不对啊,前世没听过这号人啊?”   恶女听到杭雁菱的问题,冷冷一笑,摇了摇头。   “她教我的不是杀人的手段,我从她身上学到的更多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方式,譬如果决、背叛、寡信、唯我和不择手段。你前世没听过这号人是因为在我处理掉杭彩玉后,她把我视为了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打算除掉。可她没想到我更青出于蓝一筹,在她害我之前,先把她杀了。”   “啊这……”   “三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没想到今天有机会再想起来了……有意思,我还真想会会这位老熟人。”   恶女双手环在胸前,斜眼看着杭雁菱。   “我的兄长啊,你知道吗?你的运气真的很好,因为在你长大的时候,身边环绕的都是一群修真界里的疯子,那些愿意把自己的善意给别人,愿意替别人去死的疯子,她们一个个都是修真界里的异类怪胎。而我见识到的则更多是像这位翠蛇使似的……修真界里的‘真实一面’’。” 第十六章 家人的爱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莲华宫的四大仙子还是五个,当初天地之间的灵源还被天楔所封堵,修士们修炼还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情。   在白落城,有这么一户人家。   这一家的少爷从小就天纵奇才,被人探查出拥有修炼的资质和灵根。   家主所在的家族大喜过望,马上安排自己的孩子拜入大门派学习。   当然,白落城是个不属于四大门派管辖的偏远小城,而他们眼中所谓的大门派,也不过是一家犄角旮旯,坐落在荒山上的门派罢了。   在这个世界,平民百姓在修真者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因而有多少人拼了命的想要去成为修真者,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因此为了打点上下,这一家人花费了全家的积蓄,终于将孩子送到了他们眼中的仙人门派里。   可命运实在是和他们开了个玩笑。   那家门派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这种荒山上会建造门派宗殿的除了实在穷的不得了,便只剩下了为江湖正道所不容的邪派。   好巧不巧,这个门派就是邪派。   以凡人的骨为法宝,以凡人的血为药引。   当然,在当时江湖正道们声势巨大,这帮邪派只能蜷缩在角落,不敢大肆进行杀戮。   所以他们选择去哄骗周遭的百姓,或是直接哄骗傻子进来当成人肉柴火,或是坑骗金银,用来从穷的吃不上饭的地方买卖人口。   少年进了门派,不幸中的万幸,那门派当时的掌门人发现了他的资质,并没有把他和同期一起来的其他村民们当成祭炼法宝的材料,而是真的收为了弟子。   灵宝、灵药、道书,这些都不是免费的。   在漫长的修真生涯里,少年人的家族在花光了积蓄之后,开始变卖家产,土地,为的只是让自己的孩子们将来有一天出人头地,成为能够主宰他人生死的修仙者。   而少年人也没有辜负家族人的期待,进境神速,展现出了天才该有的速度,虽然十一岁才开始修炼,但在家族的大力供养下,已经很快的达到了炼气期的门槛。   想要突破到凝元期,需要心法。   少年人的家人将祖宅变卖了,为少年人凑到了一本入门凝元的心法。   而那心法上第一页写着的要求,赫然是用活人来祭炼本命法宝。   少年人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倾家荡产了,哪里还有钱能去购买活人呢?   可走到这一步,停驻在这里,迄今为止所有的投入都会打了水漂。   那样对不起家人,更对不起少年人自己。   于是,少年人不愧为天才,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将从小喜欢着他的青梅竹马哄骗了出来,有了自己的第一件法宝,也成功的晋升了凝元期。   可进阶凝元之后,等待着少年的不是光明无边的未来,而是一步步紧逼的死期。   那血腥的法宝所裹挟的怨气让他成为了阴灵气修士。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必须拼命和时间赛跑,必须拼命晋级,突破,在修仙之路上活下去。   好在阴灵气修士修炼真的很快。   好在少年人的家人,真的很爱这个“有出息”的孩子。   家人的爱。   真的是天底下最棒的材料了。   少年人一路风雨无阻的修炼,最终成为了远近有名的修士。   此时已经孑然一身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没有家人陪伴,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   天底下不会再有那样好的人,愿意将无私的爱意给自己,不用费多大功夫就可以轻易地变现成为银两,或者是修炼法宝的材料。   于是他决定给自己添一些家人。   他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儿——漂亮的女孩儿往往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没有成亲,却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很聪明,很乖巧,少爷像是自己的父亲一样爱着女儿,因为他知道,家人的爱是很重要的。   也是很值钱的。   已经成为父亲的少爷教着女儿修炼,带着她活动,一一见过门派内的长老。   女儿继承了母亲的容貌,非常漂亮。   当父亲的很开心,于是他耐心的在女儿八岁生日的时候,将用女儿母亲祭炼而成的法宝送给了女儿,帮助女儿踏入修仙的道路。   可惜。   八岁生日之后,女儿的父亲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最近一群自称莲华宫的疯子盯上了他们。   而门派内的长老们只顾着收拾细软逃跑,原本商量好的价格谈不妥了。   这下坏了。   养了三年的宝贝家人卖不出去好价格了,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他从小培养的鼎炉坯子?   父亲带着女儿一家一家的敲开长老们的大门,极力的夸赞着自己的女儿。   漂亮,成熟,虽才八岁,却已经有些姿色,将来是绝好的鼎炉,血也是最新鲜的。   哪怕当做一个陪房的丫鬟也不亏。   可惜,长老们掏不出钱来,他们甚至想要空手套白狼。   这让女儿的父亲十分懊恼。   家人卖不出去,祭炼成法宝又太年幼,作为鼎炉自己享用,却又觉得亏。   最终,女儿的父亲给女儿寻得了一个好去处。   一家青楼愿意收留这般可爱的女儿,并且开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买卖。   果然……家人不会辜负自己。   ——————————————————————————   女儿沦落青楼,很快,她凭借着自己的姿色,在青楼里面混上了位置。   客人都很喜欢,毕竟这般身躯如此年轻,容貌如此美丽。   更何况这还是有修为的女孩,多棒啊。   同行的其他人嫉妒女孩儿,于是在一次晚宴中,她们合起伙儿来将只有十岁的女孩儿擒住。   她们用刀子一下下划烂了女孩儿的脸,期待着让女孩儿不再抢走自己的生意。   这会惹得老鸨子很生气,可这值得。   果然,老鸨子生气了,可她生气的是女孩儿卖不出去钱了,以后只能当做扫地的普通丫鬟——但那真的太浪费了。   暴殄天物,真没办法。   女孩儿毁容的一个月后,听闻父亲所在的宗门被莲花宫的疯子们灭门了,当时,女孩儿的容貌已经恢复了三成,青楼内有2名婢女失踪。   女孩儿毁容的三个月后,听闻莲华宫的那帮疯子要来这个城市落脚歇息,当时,女孩儿的容貌已经恢复了五成,青楼内的头牌传闻和客人私奔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女儿毁容的三个月零二天,青楼发生了大火。   莲华宫的人灭了大火,在废墟当中,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只从废墟里面救出来了一个近乎被烧的毁了容的女孩儿。   碧水弯下腰查看女孩儿的状况,却被恐惧的女孩儿咬了一口。   几人苦笑,紫水当时做下了决定,将这个女孩儿带回莲华宫好生治疗。   天底下没有白白分配的资源,女孩儿想知道自己对莲华宫究竟有什么价值可言才能得救。   这个问题在日后她曾多次向自己的师父杭彩玉讨教,可莲华宫的第五仙子并不明白师姐们的用意,身为后来加入的她只说这些师姐们向来如此。   让莲华宫惊讶的是女孩儿身上有修为,而让她们头疼的是女孩儿在青楼生活之中,原本纯净的灵气已经堕落成了催命的阴灵气。   她们想办法压制着女孩儿的修为,不让女孩儿突破到凝元期,一面治疗这女孩儿的脸。   只要控制得好,女孩儿总归是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的。   哦,对了。   从那之后她有了名字,叫颖儿。   没有姓氏,因为莲华宫收养的孤儿若是不知道父母来历,便统一只起名字,不取姓氏。   这是为了方便日后孩子们若是寻到了自己的亲族,可以重新认祖归宗,回归真正的家庭。   莲华宫很少挽留门下弟子,到了适婚年龄想去嫁就去嫁,想回家就回家。   去留自如,只要一个硬性要求——要求她们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不许缺席。   紫水有一本名册,上面记录着离开莲华宫的每个弟子的名字。   每年她都会清点一遍,如果谁过年没回来,便会亲自去一趟女孩儿的家里拜会。   这也导致莲华宫每年冬天都会有一会儿,五大仙子不在家的时候。   而颖儿每年修炼的时机也便是在这儿了。   很快,颖儿凭着自己的左右逢源,在莲华宫里吃的很开。   所有人都喜欢她,没人嫌弃她曾经是个青楼女子,嫌弃她脸上有疤瘌,嫌弃她被烧瞎了一只眼,嫌弃她不干净。   颖儿获得了家人的爱。   就如同当年的爸爸说的,那是一份很值钱的爱。   她本以为凭借这份爱,能打动紫水她们回心转意,允许自己突破凝元期,朝着修仙的阶梯更进一步。   可不管自己怎么表现,怎么讨好,得到的永远只有拒绝的答复。   小小的种子在女孩儿的心里萌芽。   随着时间的推移。   有那么一年。   莲华宫的五位金丹期仙子离开了莲华宫。   离开了好久好久。   足足有三个月那么久。   终于没人管着颖儿了。   颖儿很开心。   虽然当初她的父亲留给了她一根由母亲制成的法宝,可那个法宝早就在青楼的大火里损毁了。   不过不要紧,在莲华宫,她有家人,有好多好多家人的爱。   被人爱的感觉是很棒的。   于是,当莲华宫的仙子们回来时,颖儿已经突破到了凝元期。   并且,她多了一件本命法宝。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毕竟莲华宫泱泱三百多个女孩儿,有谁玩儿心大,偷偷跑下山去,被狼吃了,被土匪杀了,这都不奇怪。   她的本命法宝也藏在了一个完全没办法发现的地方。   毕竟大家都很温柔,没人会去戳她的短处,去故意扒开她瞎掉的那只眼睛看看那只眼睛还是不是瞎的。   但让颖儿难过的是。   莲华宫的仙子们只回来四个,如同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师父杭彩玉并未回来。   让颖儿难过的是,碧水当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   让颖儿难过的是,身为和自己的师父杭彩玉关系最好的碧水,竟然并未袒护颖儿的小小私心。   碧水将她送到了澄水那里。   澄水也很快发现了颖儿的眼睛有问题。   于是……   颖儿有一次的失去了家人的爱,无依无靠的沦落在江湖之上。   她的修为被废掉,筋骨被挑断。   她不明白深爱着自己的家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可她很快又想明白了。   这就人莲华宫当初救自己的价值所在啊。   家人的爱总归是要有借有还的。   颖儿的愿望只剩下了要见自己的师父杭彩玉一面。   毕竟这个师父身上一定还有那份稀少又珍贵的,家人的爱。   功夫不负苦心人,她找到了师父。   当时的师父不知怎的,获得了一身卓绝的阴灵气,她治好了颖儿的伤,像以前一样把颖儿带在身边。   两个为天下所不容的阴灵气修士就这样相依为命。   本来应该很幸福的。   可是颖儿的师父忽然多了一个家人。   付家的家主。   那个家主生下了一个孩子,哦,不是师父的亲骨肉。   那个孩子被取名叫付天晴。   师父非常关注那个孩子。   颖儿很不开心,她不喜欢家人的爱被人分享,那是很值钱的东西,就像是银子一样,是会越分越少的。   ——————————————————————————   “嗯——”   阿什浓挺直了腰板,伴随着一阵舒爽的低哼,体内因为战斗而损失的阴灵气得到了舒缓。   碧水下手向来留情,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站起身来,将草地上的衣服穿好。低头看着躺在草地上的付天晴。   “这个地方待不了了,我们得加快速度才行。”   “……”   付天晴不作声的从地上爬起来,也面无表情的穿好了衣服,闭上眼感应了片刻。   “虽然已经伤了两个,但如今圣蝎和天蟾还在寻找我的下落,现在贸然行动很危险。”   “危险?一群南蛮子对我还够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你找到他的下落了没?”   “嗯,但是不好下手。”   “一群小屁孩而已,真正棘手的只有碧水,就让圣蝎和天蟾去对付碧水,你我赶快行动。”   阿什浓不耐烦的说了一声,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   “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有一点很奇怪。”   “怎么?”   “我发现了你说的那个叫杭雁菱的女孩儿,但她似乎并未持有阴灵气,我亲眼见过她使用水灵气的光景。”   “嗯?怎么可能?”   “只是匆匆一瞥,我并未确认详细。”   “好……”   阿什浓的目光沉了一下。   “我来争取时间,你和她进行一下接触,最好能够到手。她对你而言会有危险吗?”   “不会。比起另一个‘我’,她很弱,最多不过凝元期。我可以轻松处理掉。”   “别处理,留活口。”   “不是只要阳楔么?”   “呵,原本我只是忌惮师父的监视,可如今碧水也在这个校园里,想必师父不会轻举妄动,眼下正是好时机。”   “好。”   阿什浓竖起拇指,咬着自己的指甲。   “既然是师父的女儿,那同样也是我的家人——我可爱的妹妹……我可真想知道她会给我带来怎样的爱啊。” 第十七章 擒获   小小菱今天上课学习的依旧很认真,身为半路入学的她,所进入的班级是一个熟人都没有的玄班。   虽然没了人照顾,但好在玄班的学生们大多都沉默寡言,只是一心变强。这些大多是出身贫寒,亦或是在原本的门派当中没有受到重视,单纯只是依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到琳琅书院入学名额的孩子们没有那么多的歪心眼。   他们对这个长得跟学校名人杭雁菱的同学并不算太过八卦,彼此互不打扰,虽然班级里面稍微有些死气沉沉,但对于小小菱这个当初因不善社交,以一己之力把杭雁菱名声搞臭的究极社恐来说反而还算安闲自在。   此时正是下课之后的午休时间,小小菱没有回到宿舍,只是一个人坐在教师里面,闭目养神。   许久没有见到杭雁菱了,如果说不想那是假的,但小小菱明白自己的这个半身在东州里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她和最不对付的周清影是同样的念头:让杭雁菱多少休息一阵子吧。   鸣悦楼的经历让小小菱多少成长了一些,即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她的确比起原本一心只想着杭雁菱时,变得会下意识的在乎周围的情况。   作为个体的人而言,这是必要的成长,虽然小小菱自己并不稀罕这样的长大。   “笃笃笃”   班级的门被敲响,小小菱睁开了眼睛,发出了“嗯”的一声。   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付天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   “……”   小小菱别过了眼神去。   她不喜欢付天晴,非常不喜欢。   这倒不是因为这个年轻的付家少爷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单纯是因为目睹过杭雁菱全部回忆的她并不喜欢“付天晴”这个人前世所经历的一切。   如果杭雁菱没有前世作为付天晴的记忆,不被那么多沉重的事情束缚,干脆的将一切忘掉,那她的这一生一定会过的更幸福,会扮演一个更好的“杭雁菱”的角色吧。   就好像小时候的她什么都不记得,却被莲华宫的大家捧成了掌上明珠一样。   “我有些事情要找你聊聊。”   付天晴走到了教室里,径直站在了小小菱的面前。   “这里不方便说话,能一起出来一下么?”   “不。”   今天的付天晴有够不识相的,以前的付天晴会老老实实的躲开自己。   小小菱哼了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付天晴追了上来,一只手按住了小小菱的肩头。   “事实上——我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人。”   “……”   “这件事对你而言可能难以一时接受,但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   付天晴见小小菱停下了脚步,欣慰的露出了笑容。   然而正当他开口的时候,喉咙里面突然出现了一团拳头大的水球,一口气呛在了他的喉咙里。   “咳呕!?”   手上压着的触感瞬间落空,小小菱猛地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付天晴捂着喉咙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将喉咙里的水呕吐了出来,同时抬起了手臂,从掌心当中喷射出了一团墨绿色的雾气。   小小菱虽然已经尽全力在逃跑了,但还是被那股诡异的绿雾追了上来,不慎吸入之后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呜!”   膝盖撞破了,小小菱的双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让整个身子倒在地上,可紧跟着后腰的衣物一紧,她的整个身子被付天晴单手提了起来。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有些话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清楚些。”   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小小菱勉强的抬起头来看着付天晴,对方还是一脸想要把话解释清楚的样子。   “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   “……”   小小菱定定的看着付天晴,突然张开嘴巴,嘴唇一努,啐的一口唾沫吐到了付天晴的脸上。   啐唾沫,这是小孩子打架才会用到的招式,不过小小菱这个岁数用这招也无可厚非。   付天晴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并未被激怒,他只是依旧拎着小小菱往前走了两步,却不巧的撞见了一个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终于找到你们两个了!!!”   “……你谁啊?”   “哈,抢了我的老婆,还把我打了一顿,你以为我真的会这么忍气吞声,就这么轻饶了你们?”   说话之人一只眼睛灌满血丝,另一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付天晴。   这个状况应当是中了蛊了。   付天晴懒得和一个中蛊之人多做辩解,只是抬手一挥,对方的两只眼睛猛地瞪大,随后抱着脑袋发出一声惨叫来,跪在地上来回的打滚。   小小的插曲,不是问题。   付天晴冷漠的拎着杭雁菱从倒地之人的身边经过,却不想那个疼的要死的男人竟然狗急跳墙的抓住了付天晴的腿,用力一咬。   噗呲一声。   血肉应声而破,墨绿色的鲜血从付天晴的脚踝里涌了出来。1   付天晴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抬起脚来猛地踩住了那男人的头部,正当要用力落脚将其踩爆的时候,身边又一次的出现了其他人的声音。   “我找你找了好久了,付天晴同学。”   付天晴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站着一个样貌平平的少女。   ……   “是郑乐乐啊。”   跟付天晴玩的不错的人,付天晴能够喊出她的名字来。   为了避免麻烦,付天晴耐着性子指着脚下的安贤山解释道:“他突然冲出来咬了我一口,真的很让人烦。”   “哦,是啊,毕竟你和他是老仇家了。”   郑乐乐笑了笑,走到付天晴面前,低头看着杭雁菱。   “我早看这个小丫头不顺眼了,你终于舍得下手处理了啊?”   “并不是处理,而是我和她有些事情要聊。”   付天晴的声音有些冷硬,可郑乐乐不以为意。   她后退了两步,捂着头一脸无奈的说道:“唉……你还是老样子,以前跟我说过好几次要找她聊聊天的,罢了罢了,你也别大摇大摆的拎着人家小姑娘在路上走了,我把你把她送到山下隐蔽的地方先,你还是处理好这个安贤山吧。”   “不用。”   “哎呀?”   郑乐乐笑着眯起了眼睛,指着付天晴的脚:“你带着一个女孩真的能处理掉这家伙吗?这个家伙吃了蛊,本事提升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哦?你还不能在琳琅书院闹出人命来吧?”   “……”   付天晴面色冷淡的看着脚下隐隐有些踩不住的安贤山,又抬起腿来重重的往对方后脑勺上踩了一脚。   没成想,这一脚被安贤山突然抓住,他怒吼着双手用力一拽,给付天晴拽了个趔趄。   因为不能伤害到杭雁菱的缘故,付天晴治好用力将杭雁菱丢向了一旁看热闹的郑乐乐,而郑乐乐在搂住了小小菱之后退了两步。低头探了探小小菱的鼻息,眨了眨眼,又抬头看向付天晴。   “哦,对了,这个家伙是个恶少爷,有钱得很,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那么多的蛊虫给手下们吃了,一个个现在变得能打的很,他恐怕不是一个人来找你的,说不定一会儿会从周围冒出来很多很多的家丁哦。”   郑乐乐一只手搂着小小菱,一只手凑到嘴边。   “我推荐你是尽量抗住他们的攻击,不要害死任何人,等到下午老师和学生来了他们会帮你的。”   “你——”   “那么,好好享受蛊虫的狂暴吧,付天晴同学。”   郑乐乐吹了吹自己的指尖,咔哒一声,被她攥在手里的某种东西轻轻发出声响,随后周围的树林子里面发出了轰隆轰隆的脚步声来,大概有十几号红着眼睛的家丁挥舞着菜刀、锄头之类的简易武器,朝着付天晴扑杀了过来。   ————————————————————————————————————   “跟我回克!!!”   “不是,你有病吧!?”   “跟我回克!!!不得麻烦老咯!!!”   “啥玩意啊!?!你给我撒手!!!”   “捏妈妈得,不得听话是伐,小赤佬,瞧咯!”   在琳琅书院商业区的某个堆积着杂物的空间里,一个大概和言秋雨差不多岁数的女孩一屁股栽在了地上,怒视着眼前的男人。   “我们好容易给你弄克完咯!你忘恩负义,你跑过来,你自作主张!你就是个蛊偶,哪来的那多话呐——麻麻批,力气还挺大!”   被称为蛊偶的男人莫名其妙的挠着后脑勺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你你可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啊,我最近已经身陷绯闻了,老说我和什么南疆女子拉拉扯扯。你可别让人瞧见了!”   “……对哈。”   女孩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紫色裙子,银色的视频彼此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位南疆打扮的少女左顾右盼,商业区人很多,再加上正是午休的时间,此处再怎么隐蔽也会被人发现。   “莫得办法咯,小赤佬,你惹唠我咯,虽晓得你厉害——但我也叭是好欺负嘞!!!”   “你他妈到底是四川人还是上海人啊?!”   被称为蛊偶的付天晴莫名奇妙的后退了两步,耳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虫子爬动的声音。   有几只黑色的蝎子从阴影处钻了出来,那一摇一晃的尾钩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南疆少女阴恻恻的冷笑:“虽然你嘿薄毒叭侵,但我嘞虫虫儿也叭是可以小瞧嘞,乖乖给我躺下!”   付天晴嘴巴抽抽了一下,捂着脑门:“不是,你这小姑娘,要下手搞我你直接动手多好啊,你刚刚对我拉拉扯扯,我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嘞放屁!谁靠上你咯!!不要脸!!!!大牛虻!!!”   “……不是你反应这么激动干什么?”   “吓,不就是生咯一副好皮囊!!胆敢对我口花花,我以前虽然雀石对你这张脸搞着好看……少废话!!”   一群蝎子猛的起跳,一个个奔着付天晴的脸扑了过来。   付天晴也不知道自己就随意一句口嗨怎的就给这位南疆来的小姑娘破了防,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苗疆少女,心中有些雀跃。   综合刚刚勉强能够听懂些许的谈话,付天晴姑且能够推断出一些情况来。   一群苗疆人要来此处寻人。   寻找的叫蛊偶。   蛊偶长得和自己很像。   并且蛊偶和苗疆人的接触被其他人目睹,因而才会有“付天晴和南疆少女走的很近”的谣言传到了郑乐乐的耳朵里。   姑且不说那个蛊偶为什么长得和自己很像,现如今摆在付天晴的面前就有一条康庄大道。   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可以从长计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郑乐乐把一切解释清楚。   而面前的这位姑娘,就是活生生最好的人证了。   “嘿嘿嘿。”   一只毒蝎落在了付天晴绽放笑容的脸上,紧跟着一只一只的蝎子爬满了付天晴的全身。   年轻的苗疆少女掐着腰,得意洋洋的正要笑出声来,忽然看到一阵白色的光芒在蝎子堆当中泳动,随后嘭的一下炸开。   墨绿色的血浆染到了墙壁上,本应当被蝎子们蜇成肉包的付天晴此时浑身闪烁着白色的电弧,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南疆少女。   那种眼神里传达出来的亢奋、期待、以及毫不遮掩的具有进攻性的目光。   让南疆少女情不自禁的一手护住了胸,一只手挡在了两腿之间。   “我可薄像是阿什浓那嘞随便嘞人!莫,莫打我嘞主意!!!色批!色包!”   “嘿嘿嘿。”   “你要做甚么!莫过来!”   “嘿嘿嘿嘿嘿!!!”   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付天晴,南疆少女两眼含泪。   她知道凭借着自己很难打得赢蛊偶,却没有想到这个蛊偶来到了北边之后竟然会诞生出来这样复杂的情感。   平时这个家伙不是只会跟阿什浓搞在一起么?   什么时候还会对我感兴趣了?   不要,别过来!!   “救命!!!!!”   随着求救的声音从原本先发动攻击的一方嘴里喊出来,付天晴宛若一道疾闪的雷霆冲刺过来。   闪烁的白光狠狠地撞在了少女的腰肢上,让她整个身体弯折,随后被付天晴抓着后腰的衣服一只手像是提着小鸡仔一样的拎起来。   随后这道白色的电光就在人多嘈杂的闹市区开始了狂奔。   那一天。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电光闪烁的付天晴用一种亢奋的表情抱着南疆的少女,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在商业区乱窜。   那一天。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南疆少女拼了命的求救和哀嚎,就好像是马上要被付天晴带到神秘的角落给完事儿了一样。   那一天。   在付天晴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在学院里面的择偶权下降了好几个名次。 第十八章 人家好过瘾啊   “真麻烦啊。”   付天晴直起了腰来,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家丁,血有他自己的,但大部分都来自于敌人。   如果放在平时,这些杂七杂八的小喽啰付天晴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现在加上了限制条件,不能杀人这一点实在有些棘手了。   无意义的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临走之前那个郑乐乐也没有说明她会将杭雁菱放在哪里。   ……   付天晴的眼神动了动,捂着自己的侧腹低头看了一眼。   损伤比预想的要大。   这些家丁们统一使用了蛊虫增强了力量,但行动十分统一,像是被人控制着。   会是谁?   想要把自己抓回苗疆的那些圣使么?   可能性不太大,如果是他们,应当会趁着自己虚弱直接动手抓人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待在这里并不明智。   这一摊战斗过的痕迹早晚会吸引其他人过来,会加大暴露的风险,必须尽快找到杭雁菱并且把她带给阿什浓才行。   身为阿什浓的家人,自己必须要完成任务。   付天晴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侧腹,尽量朝着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走去。   因为提前探查过这里,付天晴对此处的地形还算熟悉,走在哪里不会被人发现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沿着玄班侧面的墙体一直往前走,在墙根处有一个被岩石遮挡住的破洞。   付天晴单手将一人高的岩石推开,猫着腰攥紧了洞里穿过了墙,外面是一片灌木丛。   沿着灌木丛继续前进一段距离便是一条小溪,那条溪流是除了云阶之外下山的另一条小路,非常的陡峭不规则,而沿着小溪往上走则会到达距离异班很近的一处山坳。   现在那边暂作休息吧。   打定了注意,付天晴穿过了灌木丛,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条小溪。   潺潺的流水沿着天然形成的山体流淌,一路扶着石头向上攀爬,侧腹流失的鲜血让付天晴感到半边身子有些冰冷,不过却感知不到什么痛楚。   付天晴攀爬了一段距离,低头看向溪流,微微皱起眉头。   溪流上萦绕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以这个高度差来说有些水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付天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地方。   这种违和感让他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爬到了溪流的顶端,只要翻过拦在溪流上头的大石头就能平安的抵达那处隐蔽的山坳。   正当付天晴将手按在岩石上,紧紧攥住以支撑身体的上移时,一只手忽然从石头后面伸了出来,用力的拽住了付天晴。   虽不知道是谁,但这样的帮助的确给侧腹带伤的付天晴一定喘气的空间,在对方的帮助下,付天晴翻过了最后一块石头,被那人拽到了平地上。   体力的流逝让付天晴选择直接坐在地上以恢复体力,同时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拉了他一把的好心人。   那位好心人蹲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和付天晴保持平视。   “今天怎么有心思从这里绕上来了?”   “杭雁菱!?”   此时出现在付天晴面前的,正是被郑乐乐之前带走的杭雁菱。   不对,不是那个杭雁菱。   付天晴很快的发现了两人的区别。   穿的衣服不一样,灵气也不一样。   通过刚刚的触摸,这个杭雁菱的手远远不同于其他人的冰冷。而且她的身上也没有吸入蛊毒之后会出现的疲软症状。   是阴灵气修士,那股阴森的感觉很容易确认。   她才是阿什浓要找的阴楔么?   付天晴神色一凛,看来自己的任务能够顺利的完成了。   “杭雁菱,我……”   说这话,付天晴驱动着体内的蛊虫,从侧腹的破损口爬到了地上,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杭雁菱。   “哎呀,打住打住。”   笑容灿烂的杭雁菱低下头,从地上捏起了一只摇头晃脑的长须蜈蚣来,捏着须子晃了晃,随后阴森的灵气从她的指尖蔓延到了蜈蚣的躯干,伴随着嗤嗤的声音,蜈蚣的身躯停止了摇晃。   “哎呀,我说你怎么浑身带着伤,你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南疆的人啊?听说学院里面最近有不少南疆人会对人下手,这玩意好像是蛊虫,你可千万别遭重了呀。”   “……我会注意的。”   付天晴皱着眉头看着笑嘻嘻的杭雁菱,喘息了一阵,确认了自己的体力恢复到一成后,不着痕迹的抬起了手来,掌心之中浮现了一个绿色的小痘子,他正要用手刮破那个绿色的痘痘释放毒气,却在抬手的时候被杭雁菱一把按住了手腕。   “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来帮你瞧瞧吧,这里有我临时搭建的一个小窝棚,你正好可以在这里休息。”   “……”   窝棚?   付天晴皱着么眉头,顺着杭雁菱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那边发现了一个由木棍和简易布料搭建出来的,类似于午睡休息地一样的地方。   为了不让杭雁菱产生过多的戒心,付天晴还是站起身来跟着杭雁菱朝着窝棚走了过去。   以一个女孩儿的力气能够完成的简易建筑而言,这窝棚确实搭的不错,靠近山坳的岩洞里面地上放着两张白色的布单。   角落处堆放着一个皮包,是游牧民很常见的处理皮革的工具。   “……”   付天晴弯腰靠近窝棚,忽然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像是某种东西腐烂了似的。   随着他的动作,而“窝棚”里面的几只苍蝇拍打着翅膀飞了出来,嗡嗡的绕开了付天晴的身体飞向了别处。   随着苍蝇的离开,里面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蠕动了一下,发出了类似于人类的低吼。   血腥的味道和腐烂的味道一下子就从这窝棚里面喷了出来。   付天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诞生了不妙的预感。   他刚想回过头来撤离,可后腰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口的他噗通一下卧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因为视角的接近,付天晴终于看到那黑乎乎的玩意儿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没有面皮的人。   还活着,仅剩的一只眼珠还在咕噜噜的转,并且将视线移向了自己这边。   这个人,付天晴认识。   之前这人曾经利用蛊虫向自己发过求救信息,但始终没有找到下落的人。   灵蜈使,巫御骨。   是这边的这个杭雁菱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   那么也是她杀害了玉蛛?   不合理,她不过是一个凝元期的修士,哪里来的这样的实力翻天?   不,不对……   “哎呀,你和原版一样呢,处于危险的情况下就容易胡思乱想。”   背后传来了女孩儿的声音,危险的味道在不断地蔓延。   “付天晴”毫不犹豫地使用了保命的手段,他张开嘴巴,几只金色的飞虫从他的嘴巴里面吐了出来,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朝着身后的杭雁菱扑了过去。   在飞行的过程中,这几只金色的小虫子的翅膀和空气发生了摩擦,在黑暗的窝棚当中映照出了火的光芒。   只要接触到皮肤,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难免皮肤溃烂,就算是阴灵气的修士也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腐蚀掉这几只金蚕蛊。   “嗯……”   可惜。   身后并没有传来恶女被击中所发出的惨叫,反倒是那杭雁菱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付天晴正要抬起头来查看攻击的结果,却看见那几只拍打着翅膀的金色飞虫猛地调转了方向,朝着窝棚里飞了过来。   只是“啪”的一声,这几个飞虫撞击在了被剥了脸皮的巫御骨的身上,金色的体液迸射出来,具有强腐蚀性的液体刺激的那声带本应已经干涸的男人发出剧烈的惨叫声来。   背后的杭雁菱幸灾乐祸的轻轻拍手。   “嗨呀,你弄死了,这可怨不得我哦。”   “你怎么会察觉到我不是付天晴的……”   “付天晴”勉强的爬起身,眼神定定的看着这个正牌的阴楔。   “杭雁菱”笑着再次蹲了下来,竖起一根手指。   她的指尖有一处伤口,一道鲜血从指尖的伤口淌了下来。   看样子,刚刚她就是用这几滴鲜血诱导着金蛊虫更换了攻击对象。   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光知道你不是付天晴,我还知道你连名字都没有。你在南疆被人称为蛊偶,是用像养蛊一样的方式培养出来的人。你小时候被父母贩卖到了南疆的五圣教里,体内被种下了蛊虫,之后和其它的孩子相互厮杀,最终活下来的你被称为人蛊偶。”   “……”   “本来这样操控的蛊偶应当完全依靠体内的蛊虫,但是你们五圣教这一任的翠蛇使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十分信赖家人之间的爱,她称呼你为家人,在你战斗之后悉心照料你,一次次的向你巩固家人的这个观念,随后不断地对你的面容进行调整——一直到你长得跟付天晴完全一样。现如今,圣教其实根本就没办法用你体内的蛊虫控制你的行动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偿家人的爱,为了回敬给你唯一的家人阿什浓,我说的对么?”   “你到底是谁?”   “杭雁菱——或者说,阴楔。阿什浓很感兴趣的人。”   “……”   被道破身份的蛊偶皱紧了眉头。   这是他的秘密,他不能被蛊虫掌控的秘密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否则圣教会处死阿什浓。   眼前之人必须要灭口。   但阿什浓说过,不能伤害她,要留活的。   既然如此,必须要……   “你是在想这个玩意吗?”   杭雁菱吐出了舌头,用手指了指。   “你想割了我的舌头,保证我永远不会胡说八道对吧?”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很巧啊,我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杭雁菱裂开嘴,走到蛊偶身边,轻轻捏了一下蛊偶的脸。   “你的伪装是完美的,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真的付天晴出现在你面前,他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前世你会死在我的手里。如果说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你的嘴巴了。我可爱的兄长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又聪明又麻烦,如果给你留着这个舌头,她一定会极快的反映出来你不过是个冒牌货,这可就不好玩了。”   “你……”   “你看,你惦记着我的舌头,我也惦记着你的,不如咱们来比一比?看谁先更快扯断对方的舌头如何?”   杭雁菱眨了眨眼,蛊偶也找准了机会,抬起手来一把掐住了杭雁菱的脖子将她强行按到了岩壁上。   终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终究不不过是凝元期的修士。   “嘻嘻。他也很喜欢掐我的脖子,我记得以前有一次他就是这么掐着我,怒视着我——可惜你和他的眼神差的太多了,没有那种……就是那种……对我恨之入骨,脑子里面全都被我留下的仇恨占据着的眼神。”   虽然被掐着脖子,但杭雁菱还是能流畅的说话。   她的眼神非常的愉快。   “哎呀,是不是听我说了这么多,感觉哪里怪怪的,比如说,你这只手死活不能掐住我的喉管——比如说,明明想要爬起来,可却使不上力气?”   杭雁菱留着伤口的那根手指轻轻的晃了晃,蛊偶竟真的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松开了手臂,将杭雁菱放了下来。   随后,蛊偶坐了起来,左手朝着杭雁菱伸了出来,手掌摊开,向上举着。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不是出自蛊偶本来的意愿,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四肢完全不听从使唤。   “因为你原本就是依靠埋藏在体内各处的蛊虫来行动的哦。”   杭雁菱抬起手指,阴森的灵气在她指尖形成一个小小的气团。   像是能够读懂蛊偶的思想一般。   “我从阿什浓那里学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比如,如何用阴灵气去激发他人体内的蛊虫,让对方遵照自己的遗愿来行动。”   说着,她弯下腰,将地上的剥皮工具包打开,从里面翻找出来了一个亮闪闪的银色剜刀,放到了蛊偶的手心。   蛊偶攥住了刀,收回了手。   冷汗从他的脑门淌落。   左手颤抖着,违背者自身的意愿。   不知不觉,右手已经抬了起来,自己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强迫着张开了嘴巴。   恶女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蹲在地上,像是在欣赏表演。   看着蛊偶颤颤巍巍的把小刀杵进了嘴巴里,锋利的弧形刀刃贴在了舌头上。   恶女见状,笑容十分灿烂。   “我赌赢了。”   “嗤啦!!!!!”   鲜血迸溅,一条血淋淋的肉块从蛊偶的嘴巴里掉到了地上。   蛊偶只觉得自己两眼一黑,和体内的蛊虫刺激着大脑,强迫着他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杭雁菱。   “啊呃……啊……”   “对了,说个有意思的事情——你呀,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靠着家人的爱克服了蛊虫的控制,只是阿什浓用另一种方法夺取了蛊虫的控制权,操控着你,心甘情愿的为了她而行动的你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自由了……嘻嘻,到头来,你还是个人偶嘛。”   “啊,呃啊!!!”   血从嘴角淌螺。   蛊偶无神的眼上鲜少的浮出了怒意。   他似乎很想去攻击眼前的杭雁菱。   可他没有自由。   违背自身意志的双手强行的捏住了自己的嘴角,向上提起。   刚刚割断了自己舌头的蛊偶被强迫这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对,多笑笑,多笑笑是好事。”   杭雁菱好整以暇的擦了擦溅到身上的血,欣赏着眼前的蛊偶。   “放心吧,我这个人呢,要想杀人,就会干干净净的一刀两断。要是想折磨人呢,就绝对不会让他马上咽气。你舌头都断了,我自然也不会害了你的性命……嗯,接下来该怎么处置你呢?”   杭雁菱正思索着,却见到蛊偶的双眼泛红,体内的血液在迅速的流动,关节内的蛊虫发出吱吱的惨叫。   是刚才给的打击太多了吗?   恶女眨了眨眼,却见蛊偶浑身都泛出血红色的光来。   那是血爆之法,字如其名,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这一招可不是通过操控蛊虫能够阻止的,不过说到底……   “如今的你这也最多溅我一身血吧?”   杭雁菱没趣儿的歪了歪嘴,打了一声响指,身形消融在空气之中。   “马上要上课了,想自爆随意你,不过我锁住了你的心脉,这一次自爆可死不了人哦。等有机会再来看看你吧。这期间在这里不要乱动,否则会流血过多致死的吧?血液流失浑身冰冷的死去的滋味可不好受。”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恶女的身影变得彻底消失不见。   ————————————————————————————————————————————   “嘟嘟嘟,嘟嘟噜。”   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心情不错的在校园里溜达着。   深秋的风扫来的阵阵寒意,预示着冬天来临的脚步。   周围很安静,街上也不会有琳琅书院看热闹的学生。   如今正是上课的时间,没人会注意到有这么一个狐面的小女孩散漫的将水盆顶在头上在校园里溜达。   杭雁菱的心情很愉快。   这是当然的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情感问题得救了,最近和学姐相处的又那么融洽。   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全部徒劳的。姑且不管今后,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道路就不会通往绝境。   今天在集市上搞来了一尾又大又肥的苍尾鱼,等到回宿舍后,可以和学姐好好的炖一锅鱼汤犒劳犒劳自己最近负担过重的胃。   真好啊,耳边仿佛响起了某种非常熟悉的动漫插曲。   突然,杭雁菱的视线注意到了前方。   有一个人走在自己的前面。   怎么说呢,血刺呼啦的,上半身的衣服都被猩红的血染透了,脚下还拖着血迹。   抱着一条胳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   怎么说呢,画面有点既视感。   耳边幻听的BGM声音越来越大了捏。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将扛在头上的装鱼盆抱在了怀里,默默地转过了头。   看不见看不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噗通。”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男人倒下的声音。   杭雁菱的肩膀抖了一下,悻悻的回过头。   发现了那个男人正以一种既视感更加强烈的姿势趴在地上。   就……   地上一大滩血。   往前两行脚印。   男人倒在脚印的前头。   右腿微微躬着,左腿伸直了。   右手放在身侧,左手往前伸。   鲜血还沿着左手食指往前滑落了一段距离。   杭雁菱左眼抽搐了半天,脱口而出:“捏麻麻地,姿势还挺标准。”   什么新时代的碰瓷啊!   ……   ……   “嗨,他妈的。”   杭雁菱撂下了鱼盆,缩手缩脚的走到了男人的前头,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呼吸微弱,但还不致死。   杭雁菱伸出袖子姑且清理了一下男人的面部,随后表情一怔。   “卧槽!?我说倒下的姿势恁标准,你搁这儿跟我玩哪辈子的烂梗呐?!小兔羔子!!!”   “……”   没有反应,好像是昏死过去了。   毫无疑问,长成这个凑性的天底下就俩人。   一个就是自己,另一个在自己跟前躺着。   捏妈妈的,付天晴怎么会昏倒在这种地方?   杭雁菱的视线注意到了付天晴的手臂,龟裂的皮肤说明他并不是故意跟自己玩一把陈年烂梗才躺在这儿的。   这是咋了?   瞅着像是血爆,但我寻思这个时间点的付天晴也不会用啊?   更何况哪儿有血爆完了的人还能走这么一段路再趴下的?   难,难不成……   我虽然规避了被龙朝花用柴刀剁吧剁吧喂狗的结局,但你还是惹到了你那小女友郑乐乐?   亲娘嘞,这不无可能啊。   我今天买鱼的时候还听人唠,说付家少爷抱着一小姑娘在市区乱窜,人小姑娘喊得要多惨有多惨,跟马上要被他摁在角落那啥了一样。   我寻思我也干不出来这事儿啊……   咋得,小兔崽子。   这一世过的太滋润,你还养出坏毛病了?   不可能啊?我不是这样的人啊!   妈的,铁定是老鳖登。   八成是见到老情人的后代绷不住了,用你的身体乱窜。   然后正好碰见郑乐乐,好死不死的一锅端了。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左右看看没人,用手抓了一下地面,一颗小树苗从泥土里冒了出来蔓延到了杭雁菱的掌心,随后缠绕住了男人的腿。   万万没想到回到南州第一次用紫金木救人,是拿来给前世的自己擦屁股。   ——————————————————————————————————   “阿嚏!”   付天晴吸了一下鼻涕,唾沫星子喷了南疆少女一脸。   俩人待在掩踪院的门口,郑乐乐的父亲修不法正揣着袖子满脸纳闷的看着付天晴。   “你这是……”   “郑乐乐啥时候回来!?”   付天晴迫不及待的发问,他等不及要把一切解释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了。   修不法却愣了。   他看着自己未来板上钉钉的女婿,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付天晴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不是叔叔说你,你这个岁数吧……压力大我能理解,就,你哪怕是找了我也不会介意。可,可你好歹偷偷地……”   “啊?不是。”   “嗨,我知道我知道。”   修不法面容沧桑的抬头看着天空:“郑乐乐肯定跟你说过什么……就算你喜欢了别的女人也没事,但至少要让她知道之类的话,孩子,叔叔我是为你好,你别真信。”   “哪儿跟哪儿啊,我找乐乐是——”   “是谈分手的?你有了真爱,想和乐乐挑明了要分手?嗨——孩子啊,不是这么个事儿,你别看我以前是干杀手行的,我混了一辈子说话是讲良心的,你哪怕真的不想和乐乐处了……你也一定要躲得远远地,最好十年八年不要让她找到你,你得先让她对你死心。”   “诶,修老师,你——”   “嘘,别声张别声张……叔叔早料到有这一天了。唉……虽然付家的大房子没了我是真难过,不过自家姑娘闯的祸,我这个当爹的也得负责。来,你也别怨恨乐乐之前老是压着你,别怪这孩子,好聚好散嘛……叔叔我这儿有去西州的路引,你带着这小姑娘出去躲一躲——”   “躲谁呀?”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男人之间的谈话。   郑乐乐笑盈盈的出现在了修不法面前,身后不远处还站了一个杭雁菱。   修不法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都没察觉何时接近的女儿,这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成长并未让昔日的杀手之王感到欣慰。   修不法窘迫的捏着从怀里掏出来的路引,眼神左顾右盼了半天,抬手指着付天晴。   “他要跟这小姑娘私奔,我在劝他!”   付天晴皱眉怒骂:“你他妈不是混了一辈子说话讲良心吗!?”   “我,我就是,讲良心啊?我——我可是杀手之王,你这小子祸害了我闺女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哎呦——老夫这心脏让你气出了个好歹。老夫受不了了!”   修不法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俩脚可算是展现出他身为杀手之王的轻工造诣,跟飞的一样消失无踪。   付天晴龇牙咧嘴的扭头看向郑乐乐。   “那个,乐乐啊……”   付天晴还没说话,南疆的小姑娘可算见到活路了。   她哭嚎着跑到了郑乐乐的身边,一把楼住了郑乐乐指着付天晴的脸:“他,他要和我搞娃娃儿!我不爱意,他,他要强搞我!!”   “哦——”   郑乐乐歪了一下头,看着付天晴。   付天晴见状冷冷一笑,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杭雁菱,膝盖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他面无表情,无比严肃的说道:   “救命。”   一旁的杭雁菱表情冷淡的走到了付天晴跟前,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两只眼睛通红,抬起手来一巴掌抽在了付天晴的脸上,这一记清脆无比的巴掌抽懵了付天晴。   他寻思了半天,张开嘴巴:“我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你不能落井下——”   “还同父异母!”   杭雁菱反手又一巴掌抽在了付天晴脸上。   “……搂我腰。”   正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了付天晴的脸上。   “……给我下毒”   几巴掌抽下来,付天晴只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   他倒是半路反应过来眼前的是小小菱,也知道小小菱膈应自己。   但这上来几巴掌是否有那么一点不太礼貌?   咱俩矛盾没恁大吧?   当年撅我胳膊那会儿你好像也没这么生气啊?   付天晴不是圣人,他也是有脾气的。   他怒视着又要抽他嘴巴子的小小菱,吼了一声:“够了!”   小小菱闻言怔了一下,嘴巴一瘪,豆大的泪珠子滚落了下来。   她走到郑乐乐身边,抓住了郑乐乐的衣服。   孩子哭了,哭的很伤心。   那眼神愤怒当中带着失望,失望当中带着蔑视。   郑乐乐如今左手搂着小小菱,右手抱着南疆少女,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付天晴。   面色红润的浑身发抖了起来。   “天晴哥哥,别说话,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诶!?那……”   “但是我……看到你这个样子,人家……人家……”   “啊?”   “人家好过瘾啊……” 第十九章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嗯……”   死亡,恐惧。   小女孩和小男孩的惨叫声。   不见天日的瓦缶。   【自今日起,汝名为蛊偶。】   被从墨绿色的药汤当中捞起,被赋予了姓名。   【万蛊之蛊,万毒之毒。】   郑重其事的声音。   我是谁来着……   是蛊偶。   【别听他们的,你是我的家人。】   第一次吃到会让味蕾觉得舒适的食物。   第一次见到他人的微笑。   即便痛觉早已经麻木,身体还会本能的去追随会带来愉快的东西。   【让我来好好看看你的脸。】   之后依旧是皮肤皲裂的声音。   她的面庞。   阿什浓,唯一的家人的脸。   令人安心,令人敬仰。   【他们暂时昏过去了,为了不让我暴露,你得离开一趟。】   去哪里……   去南州。   琳琅书院。   【那里有一个和你很像的男孩,你要把他取而代之。】   明白,遵循命令。   然后呢?   【然后啊,你会成为我真正的家人。】   明白。   ——————————————————————————————————   眼皮微微的颤抖,蛊偶睁开了眼睛。   并没有死亡,浑身都在疼痛着。   有一种巨大的不适应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什么东西消失了一样,体内空空的。   蛊偶的眼珠子滚动了两下,确认着周围的情况。   杭雁菱……目标,就在附近。   双手染满鲜血。   十分携带的样子。   还有一个女性。   二人正在交谈。   很好,可以挟持那个女性作为人质。   蛊偶微微动弹了一下手指,可随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顺利的让手抬起来。   奇怪?   随后,一股钻心的疼痛刺入了脑海内,让他情不自禁的惨叫起来。   明明刚才还无法顺利抬起的手此时已经抬了起来,痉挛着。   他的眼珠子困惑的看着窄了一圈的手臂,情不自禁的低声痛呼出来。   “哎呀,你醒了?”   杭雁菱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蛊偶睡醒,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站在她身边的学姐好奇的看着蛊偶:“她竟然还真的能清醒过来啊……”   “那可是,你别看我这具身体没有修为,但精密度意外的高。这么复杂的手术竟然支撑下来了。”   “雁菱学妹怎么说的跟你经常更换身体一样……”   “啊,哈哈哈,别在意别在意。”   差点戳到学姐的心理阴影,杭雁菱打了个啊哈哈。   经常更换身体和能够使用紫金木这两件事如果暴露了,恐怕学姐的PTSD会发作的吧。   活动了一下手脚,杭雁菱走到蛊偶所躺的地方——那是一个由两个木箱子拼凑出来的临时床铺。   蛊偶的浑身都被白色的绷带缠绕着,地上还有一大滩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   在木箱子旁放着一把带血的银色小刀和镊子,以及一个人头差不多大的瓶子,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墨绿色的某些东西。   “别乱动哦,现在你的伤口还在愈合,差不多今天晚上就能下地走路了吧。”   “愈合……”   嗯?   蛊偶的眼珠子动了动,自己竟然还能说话。   能感知到口腔里的舌头的存在。   “我的舌头……”   “尽量也避免说话,我是建议你再睡会儿比较好。等一觉睡醒后我再帮你进行一下康复训练就齐活儿了。”   杭雁菱笑眯眯的打量着蛊偶,双手踹在袖子里:“你这家伙可真好命啊,竟然碰到了我,但凡换了其他人都没办法治好你。”   “杭雁菱……”   “哎呦,知道我的名字,看来脑子还没糊涂嘛。”   “我……”   “得了,少说两句吧,知道你有很多事要问我,先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我也同样有许多事要来问你。”   杭雁菱说着走到了床边,将那瓶子举了起来。   蛊偶的视线移动过去,勉强看清了瓶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瓶子墨绿色的液体,其中混杂着许多虫子的尸体。看着让人十分的反胃。   那是……蛊么?   是谁的?   杭雁菱也会用蛊?   不,不重要。   此时杭雁菱背对着自己,正是暗杀的好时机。   蛊偶想要从床上爬起来,抬手抓住杭雁菱的脖颈。   身体却意外的翻动了一下从床上跌落,摔在地上的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来。   “呜呃!!!!”   ——————————————————————————   东州的三公主大人今天的心情非常的不错。   在和自己的疯郎君……哦,不。   如今应当称其为杭雁菱同学。   在与其说明一切之后,三公主龙朝花就一直在准备着重新俘获杭雁菱内心的机会。   这段时间里,身为妹妹的龙朝星为她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虽然以往二人的关系十分的疏远,虽然身为姐妹,但基本上没说过几句话,倒不如说来到了东州二人才多少有了点姐妹的样子。   “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好看极了。”   “嗯,可是我觉得穿着有些不舒服,胸口这里有些憋气。”   此时的龙朝星正穿着一件红黑色的旗袍,站在铜镜前面,别扭的笼着耳边的头发。   因为她和杭雁菱同岁,自然而然的被龙朝花当成了衣服架子。   为了帮助姐姐完成“亲手做给杭雁菱的衣服”,这几天的龙朝星是又出点子又出力。   帮着采购布料,去学习衣服的缝制方法然后再教给姐姐。   不过……就算再怎么尊敬三姐,身为同样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女的龙朝星看着笨手笨脚的连线都穿不明白的三姐,也是心里头一阵阵的咋舌。   她怎么就硬是连这么简单地东西都学不会呢。   龙朝花倒顾不上龙朝星心里想的是什么,笑眯眯的歪着头:“憋气?有吗?我之前试穿的时候觉得挺好的啊,就是短了点。如果放在以前……”   “如果是以前的三姐和师父一起生活,有一件衣服穿就不错了,哪里管的上大小,不破洞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星儿已经听三姐说过十七遍了。”   龙朝星鼓起嘴巴看,瞥了一眼龙朝花的胸口。   “恕我直言哦,三姐,你和师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哪怕师父现在的身体缩水很严重,但女孩子长身体可是很快的,这件衣服如今勉强能穿上,等过个两三年就不行了。”   “不是一个量级?你说的是哪里?”   “三姐,不要每次我说到这里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哈哈哈哈哈哈——反正都是女孩子,长那么大也没用嘛。”   “三姐,不要别过脸去。”   “……”   “三姐,不如把这件裙子再改大一些吧,至少师父这件裙子可以多穿几年。”   “……”   “三姐,我可是为了你好。”   “……”   “三姐——”   “吵,吵死了!!!我,我知道就是了,星儿你这臭丫头可真啰嗦啊!也不顾得上你姐姐我这双手已经这样了!竟然还让我去修改!”   “这件衣服有八成都是星儿负责缝制的,姐姐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负责在心里背诵出师父的尺寸吧?”   “那,那衣服是你缝的,胸口窄了你也有责任!”   “是星儿不好,星儿知道错了,星儿辜负了三姐,三姐要是不开心,打星儿两下吧。”   “你……你又来这一套!唉好好好,改,我改就是了嘛!”   ————————————————————————————————————————   时间来到了夜晚,蛊偶再次睁开了眼睛。   身体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   在周青禾的木灵气的帮助下,体表的伤已经几乎恢复完毕。   可随着知觉的回归,异常的感觉让他愈发的不适。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听话的。   虽然可以活动手脚,但总觉得非常的别扭。   当然,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逃出去……   蛊偶奋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但还没等下地,门外嘎吱一声响,杭雁菱的身影从门后出现,在看到了蛊偶之后咧开了嘴巴:“恢复的不错嘛。”   “你——”   蛊偶瞬间想要操控蛊虫去攻击眼前的敌人,可体内违和的感觉让他没办法集中精神。   “别着急别着急,你这条命可是我给救回来的,我又不会害你。”   “……”   看来,杭雁菱是听信了自己的说法了。   她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付天晴真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的事情,因而态度才有所转变。   这是好事。   蛊偶的眼珠动了动,杭雁菱却已经来到床边,抬手抓住了蛊偶的胳膊。   “好不容易把学姐支开了,我可不想在学姐面前动用这玩意啊。”   杭雁菱说着,单手从兜里摸出来了一颗黑黝黝的药丸。   那是外面万金难求一颗的紫金大还丹……的某种意义上的速成仿制品。   杭雁菱将其轻轻捏扁,随后塞进了蛊偶的嘴巴里。   一股异样的感觉让蛊偶不适的扭了扭身子。   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毒药?   杭雁菱在取得了情报之后,还是没办法完全信任我吧。   不过这也没事,蛊虫会把它们消化分解。   “呜呜呜呃,呃!!!!!!”   蛊偶的思绪猛地被打断,在吞入药物后,四肢百骸传来了一种恐怖的瘙痒的感觉,让蛊偶的身体忍不住痉挛了起来。   蛊偶痛苦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倒在地上,两只手抓挠着自己的身体,胸腔,腹部,耳朵,脖颈。   几乎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要害都在发痒难忍。   这是一种从未感觉到的知觉,让人呼吸困难,难以忍耐。   不是毒药……   这是什么酷刑?!   随着蛊偶的抓挠,身上的绷带被蛊偶在挣扎中拆解松散,露出了恢复好的肌肤来。   “哎呀……我已经很尽力的克制药效了。”   杭雁菱见到蛊偶躺在地上翻滚挣扎,不好意思的尬笑了两声,从地上将蛊偶试图搀扶起来,却被对方下意识的一把推开。   “哎呦!”   杭雁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痛的龇牙咧嘴。   “你对我……做了……什么……”   蛊偶扶着墙壁,忍耐着浑身难忍的瘙痒支起了身子。随手抓起了桌子上的一把用来切水果的小刀,对准了杭雁菱。   “简单来说……鬼医的治疗法,不过我俗称为外科手术就是了。”   杭雁菱揉着屁股爬了起来,悻悻的笑了笑:“当然我这完全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和我爹比起来不算什么啦,如果当着我爹的面称这为外科手术,怕不是会把我家老爷子气疯。”   “什么……术?”   “简单来说就是拆开了你的身体,把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虫子都用阴灵气灌死后取出来。别看我这样,我对人体的经脉骨骼可是有超过这个书院绝大部分老师的研究经验,你完全可以放一万个心嘛。”   “蛊虫……你把他们!!”   蛊偶瞪大了眼睛,情绪剧烈的波动。   但体内实在是太难受了,不能和她直接动手。   杭雁菱嘿嘿笑了笑:“你可能觉得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正常,我看那些虫子已经和你的神经几乎是共生了……也就是说你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习惯用大脑直接对蛊虫下令,再让蛊虫来完成身体的操控,比正常人多了一个步骤。现在突然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手脚不协调也是正常的。”   “你——”   蛊偶情绪激动之下,攥着刀的手颤抖起来,两腿忽然一软,倒在了地上。   杭雁菱见状走到蛊偶跟前,双手环绕着膝盖蹲下。   “虽然很想询问你为什么要伪装成那小子的模样,但从你身体的构造来看,你怕是从小就被如此对待了……估计问你你也说不清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付天……晴……”   “……真亏你现在这个状态还好意思这么自称啊。”   杭雁菱眼睑抖了抖,伸手往蛊偶的大腿处按了一下。   “倒不如说究竟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办法,竟然在这个地方整了一个肉蛊来伪造……噫,南疆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蛊偶听到杭雁菱提起南疆,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隐藏不住。   强忍住浑身的瘙痒,蛊偶暴起将靠近自己的杭雁菱按住,死死地摁在了身下。   “你……给我……”   “虽然诗人的身体很弱,但老实说你现在就算掐死我也无济于事哦。毕竟我和你的情况差不多……”   “我是……付天晴……是……付天晴……”   “乐,怎么还有人抢着当这个倒霉东西的?你是你是行了吧?我回头让小付把名字改了,他以后叫齐雨霁,你以后叫付天晴,咱们不争不抢好不好?”   “你……给我,认真点……”   无法控制嘴巴和牙齿的抖动,蛊偶的嘴角淌落了唾液,滴到了地面。   也恰在此时,房间的门被推开。   龙朝花兴高采烈的拿着一件大红色的旗袍出现在了房间里。   “疯郎君,看看我给你——”   随后,她的眼神陷入了呆滞。   一个浑身缠绕着松松垮垮的绷带……撅着屁股露着胸膛,嘴巴还留着口水的人把她的疯郎君压在身下。   疯郎君一脸蚌埠住的要乐出来的表情。   “噗,呆婆娘,救一下,这儿有个自称付天晴的要搞我。”   “我……就是……付天晴……”   “哎呦,把口水擦一擦,都滴下来了。你现在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活儿了啊。”   “你……你……”   龙朝花双眼发黑,默不作声的走到了房间里,低头看着淌口水的蛊偶,冷冰冰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蛊偶抬起头来,已经神志不清的有些发狂。   “我是付……天……晴……”   “付你妈!!玩的还挺大是吧!”   龙朝花猛地一脚踹在蛊偶的肚子上将其踢飞,随后一把掐住了杭雁菱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   “这狐狸精是谁!!!!”   杭雁菱无辜的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捏,她自称付天晴捏……”   龙朝花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   “我说你对我不感兴趣,我以前还以为你喜欢大的——这么平的你都下得去手,还让她扮成你的样子!!!你,你——”   “额不是,她平是因为之前一直……”   “禽兽!!!” 第二十章 误会,都是误会   问,如何在短时间之内解除一个原本在东州嚣张跋扈以杀人如麻出名外号为毒虫的三皇女认为是捉奸在床的误会?   A、把对方干脆直接打晕,通过物理手段消除这段记忆。   B、这里就用我无敌的口才。   C、不要多嘴,无视处理。   D、按照恋爱漫画的经验这里直接打直球A上去强吻龙朝花让她相信自己胜券在握。   杭雁菱在片刻的犹豫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趁着龙朝花情绪激动的时候突然眼眶红了,随后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的从连忙滚落。   什么都不说,就是哭。   哇哇的哭。   这一哭给龙朝花直接哭傻了。   情绪激动的她正准备抓着杭雁菱的脖子追问这到底,可如今不过是十三岁小女孩的杭雁菱哭起来真的让她手足无措。   前世今生的经验加在一起也没有教会龙朝花如何应对老公突然哇哇大哭的情况。   也正是在这一刻,龙朝花多少意识到了杭雁菱之前说的,她这一世已经是女孩子是何等的含义。   “你,你哭什么!”   “呜,呜……”   “别,别哭!”   “呜啊啊啊……”   “好,好了好了,你有话好好说,是不是我误会你了,不哭好不好……”、   从怒气冲冲到好声安慰。   杭雁菱在小时候还没恢复作为鬼医付天晴的记忆时,就已经很懂得利用自己可爱的外表靠泪水来赚同情了。   一边哭着,杭雁菱一边伸出小手抓向了龙朝花的手中拿着的裙子,眼泪汪汪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亲手做的裙子。”   “是给我的嘛?”   “嗯,是,是。”   手足无措的龙朝花除了回答杭雁菱的问题之外什么都整不明白。   杭雁菱哽咽着擦着眼泪,勉强的笑了一下。   “那……谢谢你。”   “没关系没关系。你别哭啊,别哭。”   “是我不好,害得你误会了。”   “不不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误会你……嘶,诶?”   “呜——”   “诶诶诶,不哭不哭,我错了,别哭呀。”   龙朝花手忙脚乱的扶着杭雁菱的瘦弱的肩膀。   前世的疯郎君比她大两岁,肩膀宽厚而温暖,可这一世的杭雁菱的肩头是如此的瘦小,手上传来的触感让龙朝花有些恃强凌弱的心虚。   也正是在龙朝花心虚的时候,本来在外面准备着鱼汤的学姐端着砂锅走了进来。   “按照你说的炖了一个半时辰,现在可以……嗯?”   周青禾站在门口,端着砂锅,看着坐在地上哭成泪人的杭雁菱和手足无措的龙朝花。   眉毛皱了起来。   “你……怎么把雁菱学妹弄哭了?”   “我,我不是。”   毒虫皇女跋扈了十几年,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一个哭泣的小姑娘,结结巴巴的越说越乱。   杭雁菱见学姐回来,嗫嚅着握住龙朝花的手:“我会解释清楚的……你们两个听我说好不好?”   “好,好,你说清楚了怎么都行。”   明明是捉奸者,却被完全夺走了主动权,龙朝花的大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一顿哭完全坑入了被动。她现在只想哄好眼前的心肝小宝贝。   ——————————————————————————————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这不都是一场误会么?”   “……”   “天晴哥哥不要和小孩子置气了。”   在琳琅书院的掩踪院外,摆着一张桌子。   煮的同体发红的大螃蟹放在桌子的正当中,郑乐乐笑着剥开了一只肥硕的秋蟹,推到了付天晴面前。   付天晴少见的沉着脸:“我没生气。”   “这种话可只有小孩子才会说。”   “哈,是,我小孩子脾气了。”   “嘻嘻,生气起来的天晴哥哥很少见,哎呀——可我总不能就这么让你因为生气和我闹了别扭。”   郑乐乐用特制的小铁勺从蟹壳里挖出了一块蟹膏托在掌心,送到了付天晴嘴边。   “那么,若是天晴哥哥允许我用这样的方式赔罪,就请吃下这块蟹膏。若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就一巴掌把我的手拍到一边,人家可以随便你怎么发泄自己的怒火,如何?”   “……哼。”   付天晴铁青着脸。   毕竟任谁都受不来这样的委屈。   莫名其妙的被人污蔑出轨。   然后莫名其妙的被人袭击。   完事儿后还被人抽了好几个嘴巴子。   今天必须生气,狠狠地生气。   “看来天晴哥哥的怒火不是我一口赔罪能够解除的了,呵呵,也罢。那你稍等片刻,我回屋去把这幅身子洗干净了,再写一块赔罪道歉的牌子,双手自缚于身后在琳琅书院内游街好了。”   “等等这还不至——唔!”   郑乐乐趁着付天晴说话的功夫,将蟹膏一下子杵进了付天晴的嘴里。   付天晴即便还是不情不愿的,但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嚼着螃蟹,视线从坐在自己身旁的郑乐乐身上移开,看着对面的那位小姑娘。   “喂,你叫什么名字?”   “哈,你嘞个还愣不晓得我似哪锅!?你就想和我搞娃娃儿是哈!?”   对面坐着的是那名南疆的少女。   她的双腿已经被牢牢地捆在屁股下的椅子上,双手倒是自由。   不过本应当利用自由的双手呼唤蛊虫帮助自己逃跑的她如今正捧着螃蟹,有样学样的用小勺挖着蟹膏往嘴里塞。   小小菱生完气后自己先行离开了,如今剩下的只有这个不明身份的南疆女孩子。   想要彻底解除误会,首先要从对方这里下手才行。   付天晴理了理思绪,沉声道:“我之所以抓你,是因为我知道一直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在琳琅书院冒充我的名字行动,好像就是你口中的蛊偶。老实说——既然你的目的是要把蛊偶带回南疆,我的目的是少一个用我的模样的人在琳琅书院里作祟,那我们的目的可以达成一致。甚至算得上是盟友。”   “蓝后你就阔以把我哄进房间里搞娃娃对不啦?呵,男楞。”   “不是你脑子里除了搞娃娃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这边的这位没看到吗?!”   郑乐乐眨了眨眼,突然轻轻的歪了一下身子,靠在了付天晴的身上,笑着对付天晴问道:“哎呀,看来旁边的这位我,才是你想要搞娃娃的对象么?”   “不是,你俩先给我把搞娃娃这件事放到一边,乐乐你起开,咱俩的事儿可不算就这么过去了啊!”   “明明自己害羞,却非要旧事重提,天晴哥哥这样可是很伤女孩子的心的。”   “我,我……我说不过你,喂,南疆的,你给我实话实——”   付天晴正要说话,脑内一直回荡的老鳖登那近乎抽搐的笑声戛然而止。   “嗯?”   几乎毫不迟疑地,付天晴抬手一道雷流自掌心飞出,霹雳般的闪电,将昏暗的环境瞬间映亮。   被电光险些贯穿脑袋的南疆少女哎呀惨叫了一声,手里的螃蟹撂在桌上,两条腿本想站起来跑步,却因忘了自己如今是被捆着的状态而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吃痛惨叫的南疆少女睁开眼睛,却发现地上躺着一条被雷电准确无误的劈中,化作了黑糊的焦炭落到地上的黑蛇。   “好家伙,危险处处都在啊。”   付天晴擦了一下冷汗,走到南疆少女跟前把她扶了起来,又从地上捡起黑蛇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郑乐乐见状回头冲着掩踪院喊了一声:“爸——有人要害我。”   话音落下,前任杀手之王嗖的一下从房间里飞了出来。   在座的三人谁都没看清修不法的身影,付天晴只觉得一道黑影从自己面前一闪而逝,手中的黑蛇已经不见了影子。   修不法拿着蛇皱眉在付天晴面前站了片刻,随后抬手拍了拍付天晴的肩膀,无限同情的说道:   “别担心,偷袭的人我来处理……你和乐乐好好吃饭……呃,自求多福。”   在专业性上很可靠但在当家长的方面多少有些欠妥的男人再度消失了身影,茫茫夜色正是修不法最熟悉的战场——虽然他离开的模样很像是终于得这机会能从这该死的修罗场跑出去透气的小孩。   付天晴注视着暗杀之王的背影,表情微妙的抽了抽嘴角,随后看向惊魂未定的南疆少女。   “刚刚那条蛇可不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我多少有点旁门左道的保佑,只怕是你已经被这蛇给咬住了脖子。知道是谁干的么?”   “哈死我了,哈死我了!阿什浓!!!捏妈!!!”   南疆少女拍着胸脯,回头怒骂了一句。   可静悄悄的黑夜不会给她回应,神色复杂的少女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眼下的这一男一女或许她还能对付。   但是那个刚刚还穿着短裤和草鞋,蹲在院子角落煮螃蟹的胡子茬大叔却是她真正不能招惹的存在。   不管是被阿什浓灭口还是被那个草鞋大叔杀掉,对南疆少女而言都是极其不划算的选择。   她只好狐疑的看着付天晴。   眼前之人长得虽然和蛊偶非常相似,但蛊偶并不会使用雷霆的力量,更何况蛊偶从不会拥有多余的情感,眼前这个叫付天晴的似乎真的不是蛊偶。   北方之人有许多骗子,不能和他们多说话,否则会上当。   这是前代长老在她出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可现在不和他们多说话自己怕不是要死在这儿。   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南疆少女坦诚了自己的情况。   “窝,我叫沃娜,嘿圣教嘞五圣使滋一……”   付天晴默默地听着自称沃娜的苗疆少女的讲述,整理着眼下的状况。   五圣教有一尊圣物,名为蛊偶。   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法宝,整个圣教几十年才会有这么一个成功炼制的。   他的外貌和付天晴一模一样,因而沃娜才会一开始就认错。   在一个月前,圣教的蛊偶突然行踪不明,教主将五圣使召集到一起,通过血演推算,蛊偶离开圣教后去了北地。   蛊偶本应当绝对听命于圣教,即便是拥有自我意识,也是绝对的要对圣教保持服从。   可如今他竟然逃跑了,那人身上带着五圣教很重要的情报,如果暴露给北地人,将会给圣教引来极大的麻烦。   因而五圣使倾巢出动,踏足这许久未曾来到过的北地,寻找他们的蛊偶。   根据某些不能透露的渠道,他们得知了蛊偶如今在琳琅书院当中。   本以为这是一次很轻松的抓捕,因为五圣使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如今的蜈使和蛛使都是上一代的圣使,实力不俗,即便蛊偶再怎么强也不会难得住他们二人。   可几人在琳琅书院分散行动之后不久,这两位资格最老的圣使就失去了联系。   身为蜈使的巫御骨传讯给了其他几个圣使,告知他们情况极为危险,要他们小心行动。   翠蛇使阿什浓身为和蛊偶走的最亲近的人,本应当在这次行动力担当重要角色的,却在巫御骨遇害之后,声称找到了线索,于是不见踪影。   五圣使只剩下了刚刚接任还没两年的沃娜和另一位蟾使。   她们两人平日里彼此就合作不来,因而没有抱团行动,沃娜一个人准备追着蛊偶的线索来追查下落,却不小心碰到了付天晴。   因为二人的样貌十分相似,所以沃娜想要一口气拿下付天晴,早日回到南疆。   毕竟五圣使已经折损了两人了,阿什浓好像也有什么自己的计划,蟾使靠不住,沃娜每天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   “原来如此。”   付天晴点了点头:“我说就你这个实力还有胆子来琳琅书院闹事,合着你们还有更能打的,但是都没了。”   “你莫要看不起窝!有能耐的再来一哈!我要是再输咯我就随便给你搞娃娃!!”   “搞娃娃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沃娜姑娘,刚刚那条蛇偷袭你的时候,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喊出来的是翠蛇使阿什浓的名字吧?”   “嗯……”   “这样一来,阿什浓毫无疑问是一切的幕后黑手。蛊偶出逃也好,我遭的罪也好……还有小小菱她……………………妈的,不好!!!老杭!!!!!!!!” 第二十一章 晒干了沉默   小小菱之所以会发怒,是因为那个冒充自己的蛊偶去对她采取了行动。   不难推算,在小小菱成功被人救下了之后,他下一个会去招惹的人一定是老杭。   如果放在平时,有什么麻烦找到老杭头上的时候,付天晴大抵会打个哈哈。毕竟只要不是老杭自己去挑的事儿对她而言都是小麻烦。无非就是弹指即灭程度喽啰和她活该去死的感情问题。   可这次不一样,身为兄长的付天晴非常急切的想要去拯救自己的异母妹妹。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以老杭的那个性格,顶着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的敌人她大抵是不会留什么戒心的吧!?   然后呢!?   一个南疆的蛊偶会对老杭造成什么伤害呢?那个不到两个月前才单挑了东州所有高端战力,还给老皇帝整失踪了的怪物?   老杭顶多也就是吃一波瘪。   然后呢?!   老杭这人虽然是个博爱到没话说的家伙,但因为前世的交情,这家伙唯独在迫害我的地方不会心慈手软!   想想看吧,用理智和脑子想想看吧。   姑且不说老杭这家伙后续的报复,就单说害的老杭吃瘪会得罪多少人,莲华宫的那一帮神经病先不说,琳琅书院里可是有这个家伙一批信徒的啊?   迄今为止那帮脑残粉都在拿当初我打上莲华宫复仇之战吃瘪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这要是真的再来一次。   我他妈还活不活了!?   更何况不久之前老杭才丢给自己一罐子恋蛊。   这说明她一定和南疆人有过接触了,而那时她身上的血……说明这个家伙的圣母名单里并不包括这帮南疆人。   谁误会我都可以解释,唯独老杭这个家伙误会我的后果无法估量!   “老杭!老杭!!妹儿啊!我的野爹!!!!!”   付天晴狂奔到女生宿舍门外,顾不上大半夜的冲着女生宿舍里面大吵大嚷,哪怕自己出糗也要想办法把老杭喊出来解释清楚了再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千呼万唤之中,一个睡眼惺忪,穿着睡衣,头发蓬松的杭雁菱走到了女生宿舍的护栏门口,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付天晴。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发病,想死的话我可以马上成全你。”   凶狠的眼神让付天晴的左手隐约发痛,但付天晴是个体谅人心的孩子,知道这是杭雁菱的下床气,稍微道了个歉之后立刻解释道:“不知道你了解了没,书院内有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可能会和你进行接触,你,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啊?我的安危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提醒了?”   老杭起床气这么大的吗?   不对啊,现在才是吃晚饭的时候,我这来的也不早啊。   “呃……总而言之,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我怕你见到我这个模样的人会心慈手软。”   “……你再说一遍。”   “呃?千万要小心?”   “不是,是下面那句。”   “我怕你见到我这个模样的人会心慈手软。”   ……   ……   杭雁菱双手环绕在胸前,闭上了眼,仰头面对了一会儿天空,又低头面对了一会儿大地。   挠了挠肩膀,又跺了跺脚。   肩头忍不住的耸动。   “噗。”   “啊?”   “噗嗤,吭……哼……噗……”   “不是,老杭你咋了,吃错药了?”   “噗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噗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不行了,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杭雁菱终于忍不住抓住了护栏,笑的前仰后合。   如今这个时间段往来的学生并不少,许多人都看到了一脸茫然的站在护栏外犯傻的付天晴和护栏内笑的花枝乱颤的杭雁菱。   怎么了这是?   “老杭,你……”   “打住,你千万不要和我说话,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的我心脏好痛,胃也好痛……噗哈哈哈……”   虽然妹妹心疼哥哥是好事,但是这应该是物理意义上的心痛吧?   杭雁菱一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搂着肚子,笑了好久,这才抬起头来擦去了眼泪,看着付天晴:“那,你教教我,下次见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怎样才算不手下留情呢?”   “嗯……”   付天晴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中肯的建议:“如果你确定对方不是你认知里的付天晴的话,就一定要在他出手之前先发制人把他给打晕。”   这是很中肯的建议,因为按照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常识,玩蛊的人下蛊的手段千奇百怪,下在茶饮饭食里只不过是最基础的,进阶一点的说不定通过普通的肢体接触就能够把蛊虫种下。   杭雁菱饶有兴致的绕着自己的头发:“是哦,不符合我认知里的付天晴啊……这可是你说的?”   “虽然以你的本事,我给你提建议像是在班门弄斧啦,但好歹咱们也是好兄弟,我不能让别人坏了我的名声啊。”   “是哦,好兄弟啊。”   “呃……怎么了?”   “没事,哦对了,你靠近我一点,我有悄悄话要对你说。”   “嗯?”   付天晴听话的把脖子伸了过去。   有些人啊,防住了长得和自己一样的入侵者。   却没防得住长得和好兄弟一样的别人。   当墨翁占据了被一巴掌抽断片了的付天晴的身体往回走的时候,老人家捂着后脑勺,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   当恶女来到自己搭建在野外的棚户时,里面已经看不见被割了舌头地那个蛊偶了。   被金蚕蛊击中的巫御骨还勉强剩下一丝气息,手臂往外伸着。   “看样子,是你最后帮了他一把啊。”   蹲在窝棚里,杭雁菱盯着巫御骨的脸。   “明明是当年计划的推进者之一,这个时候想起来赎罪了?还是说你用尽最后的力气保他不死,只是希望自己最杰出的作品依旧为你们五毒教所用?”   “嗬……”   巫御骨已经说不出话来,干涸的喉咙,寸断的经脉。   明明圣教的蛊毒之术对北地人而言是未曾了解过的盲区,为什么这个年幼的女孩子会知道如此多的情报。   本来这个小鬼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的,可她却精准的用那和阿什浓一样的古怪灵气先手灭杀了自己的蛊虫。   如今败局已定,巫御骨不想和这个女孩废话,只想要一死求个痛快。   “你们南疆人太依赖蛊虫作战了,的确,能够控制虫子作战和辅助修炼,这一点让你们在下毒上无往不利,可一旦正面对敌,以蛊虫为一切招数展开基础的你们往往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你们之前的教主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才选择了尽量避免暴露南疆的情报。而你们的这一代教主更是聪明,改变了蛊虫的炼制手段,你们想到了用人作为容器,炼制出来蛊偶。”   杭雁菱絮絮的说着,相当有耐心的坐在地上,面对着前世的熟人。   “比起虫子,人可是更容易沟通,更聪明的,你们希望用人类来成为容纳蛊虫的壳子,然后让用蛊之人控制蛊偶来进行战斗。一旦成功了,蛊师的可操控的蛊虫将会比之以往提升十倍不止——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但蛊偶可不是说练就练的,这么多年来也就成功了这一个。你们当然很看中……尤其是你。祭炼了数不胜数的活人,一步步将五圣教的名字推往五毒教的奠基人,巫御骨前辈。”   “……”   “呀,若我是心慈手软的正义之士,恐怕现在就会给你个痛快了。可惜哦——我们两个曾经的交情还算不错,在你提出要把付天晴做成蛊偶之前,你一直都是我很乐意挑的合作者……就这么把你弄死实在有点可惜,嗯……”   杭雁菱挠了挠头,咧开了嘴。   “你们的蛊偶看样子是冲着杭雁菱来的……我在这儿,另一个我已经遭了重,现在在屋子里面闷闷的不乐意。现在落单的蛊偶会去找谁呢?如果她碰到了和自己前世一样的蛊偶,又会有什么反应呢?难道你就不好奇?”   “……”   “别总是一脸求死的样子,多笑一笑,我今天可是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哎哎呀……感觉又能多活个十年了。”   杭雁菱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笑嘻嘻的搓了搓手指:“接下来,该去找我的好哥哥看看更新鲜的乐子了。”   ——————————————————————————   总算打发走了龙朝花,学姐也去帮蛊偶去找衣服了。   杭雁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抽泣着。   当然,哭归哭,心里还是爽的。   诗人这个倒霉身体总算被她发现了一个优点,拿来演戏是真的不错。   想哭就能哭出来,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能力,虽然通常而言体修的修士到达真元期就能够自由控制自己身体的器官了,以前的紫金木身体强行挤出来几滴树汁充当眼泪也不是不行。   但这个身体可是真哭啊。   一哭还就没完了,情真意切,动人肺腑,就连眼泪都是咸的。   杭雁菱拿着一张纸擤着鼻涕,刚才那一哭不光是为了暂时减缓龙朝花的冲动情绪,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暂且缓和这个浑身是蛊虫还被改造的和付天晴几乎完全一样的小姑娘的紧张情绪。   以客观的角度来评价的话,付天晴的长相确实称得上是清秀,前世虽然没有穿女装的想法,但是看到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脸以女性的姿态出现,意外的还没什么违和感。   之前的模样大抵是体内的蛊虫分泌的某些物质刺激肉体成长出来的模样吧?   如今缺失了体内蛊虫作为支撑的她看上去,除了胸平之外已经很接近一个十七岁少女的身形了,样貌上柔和了不少,还能看出来付天晴的影子,若是外人看了大概会认为是付天晴的妹妹之类的人。   嗯……   不行。   怎么越看越感觉像是雌○后的付天晴。   她这边擦着眼泪,蛊偶那边也不老实。   因为一直以来习惯的蛊虫被从身躯内摘除,她现在几乎无法控制自身的肌肉,之前把杭雁菱压倒靠着的还是躯干的力量,可被龙朝花一脚踢到墙边之后,剧痛让她很难重新调整好自己的身体姿势。   如今的她就像是个被废弃在角落的人偶一样,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歪倒在哪里,双手瘫在地上,两条腿也软着使不出力。   一遍遍的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可松软的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因为无力而发出悲鸣。   杭雁菱啜泣着站起来,现在她是个没有修为的废人,对面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同为弱者,自己这边的情况还算好一点。   先去确认一下她所掌握的情报吧。   “你,不要紧吧……”   杭雁菱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脸上泪痕未干,楚楚可怜。   蛊偶勉强的蠕动着新长出来的舌头,涎水从嘴角淌到锁骨前的绷带上。   呼吸都显得费劲的她起伏着胸膛,努力的将因痛苦而迷离涣散的眼神集中在眼前的杭雁菱身上。   “我是……付天晴……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好哦,别害怕,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杭雁菱可怜巴巴的伸出手来。   “可既然你是我的哥哥,那身为一家人,你是不是该和妹妹好好说话啊?”   杭雁菱的这一句家人算是正好踩中了蛊偶的关键词,她沉吟了一会儿,抬起眼看着杭雁菱。   “我……是应该……”   “别勉强了,你看看你的口水都淌下来了。天晴哥哥要不要听妹妹的话,先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好吗?”   杭雁菱轻轻用手绢擦拭着蛊偶的口水,含泪的双眼露出了一个强打精神,我见犹怜的笑容。   蛊偶的眼神颤动了一下,她哆哆嗦嗦的不停耸动着右肩,似乎想要干点什么。   “我都说了不要勉强了,要听妹妹的话哦。”   像是关心哥哥的妹妹,像是在撒娇的小女孩。   反正是诗人的身体。   杭雁菱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拿捏住的蛊偶,却见蛊偶哆哆嗦嗦的指向了她的身后。   “那边……那边……”   “嗯?”   杭雁菱撅起嘴巴,回过头来。   然后……   她的眸子也倒影出了另一个杭雁菱的脸。   随后,杭雁菱沉默了。   脸上的泪水还在习惯性的往下淌。   站在门口的恶女也沉默了。   恶女表情呆滞,身为笑一笑十年少的头号信徒,体内流淌着乐子人之血的她。   本是打算来看乐子的。   但是刚刚所听到的,所看到的,这对儿眸子所捕捉到的一切,都让她感觉……   就……能吓到恶女的东西不多。   但是眼下实在是有些毛骨悚然。 第二十二章 三百岁就这!?   单单是一个目睹前世的鬼医大哭特哭就已经足够有震撼力了。   然而在恶女刚刚进门的时候,听到的话更是让她感觉脊背发麻。   身为某种意义上的正版杭雁菱,谁能够想象到你一进门,看到一个杭雁菱对着一个付天晴说出那句:   “天晴哥哥要不要听妹妹的话,先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好吗?”   ……   ……   诚然,这个世界上现在已经拥有很多个可以被称呼为杭雁菱和被称呼为付天晴的人。   然而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对另一个说出这种话来,这情况都是无法理解的。   因而,恶女运行了上百年的大脑这一次成功地宕机了。   她甚至连最习惯的笑容都没有露出来,就面色铁青而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的双手颤抖着,胸膛剧烈的起伏。   她试图把眼前的画面,听到的声音,跟“合理”两个字融合。   付天晴坐在那里,口水躺落在胸口,从那并未被绷带遮掩的两条腿中间的模样来看,那是个女性。   杭雁菱站在那里,泪水淌的满脸都是,从哪还在嗫嚅哽咽着的样子来看,她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好了,该怎么让眼前的这一切变得合理起来呢?   恶女觉得自己有些耳鸣,眼花。   是幻觉吧?   她面色铁青的低下了头,有生以来第一次说了一句普世意义上的礼貌用语:“打扰了。”   说罢,她后退了一步,关上了宿舍门。   站在门外的恶女深吸了两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   然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非常礼貌的双手按在门把手上,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条门缝。   可还没等她窥视门内的情况,门被一把拉开。   哭的楚楚可怜,稀里哗啦,两只眼睛水灵灵的让人心痛的小女孩抓着门,噘着嘴,一脸可怜的眨着眼:“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这句话,恶女很早就想要问了。   颤抖的眼神在跟前的杭雁菱身上扫了几眼,然后抬头看向那边的女性付天晴。   对方不知怎么的趴在地上,像是被玩坏了的玩偶一样,脱力的四肢不协调的扭曲着,不规律的呼吸让人有些发毛。   地上的水渍更是让人难以想象这个拥有者和付天晴极为相似面庞的女性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待遇。   那个人……如果那个人是付天晴的妹妹的话,那么我眼前的这个杭雁菱,会是杭雁菱的哥哥吗?   如果那个人是付天晴的妹妹,那我是谁?   如果付天晴的哥哥是眼前的这个杭雁菱,那我是谁?   我是谁来着?我来这里干什么来着?   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不对。   杭雁菱这三个字本身代表的含义是什么来着?   因过于冲击性的画面而让大脑陷入僵滞的恶女觉得呼吸都要跟着停止了。   哭的梨花带雨的杭雁菱抬起手来握住了恶女的手。   这一次的接触仿佛让恶女触电一般,大脑空白的恶女痉挛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杭雁菱很少有居高临下俯视恶女的机会,这意外的情况也让杭雁菱有些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嘶……干嘛坐下了?”   还没来得及收回哭泣的杭雁菱带着浓浓的哭腔,和她最习惯的苦笑,弯下腰来想要扶起自己的妹妹。   可换来的却是恶女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要碰我!!!!!!”   恶女捂着自己的手,像是看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怪物。   “诶?”   “你,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啊……?”   恶女颤抖着手,指着眼前的杭雁菱。   “你,你是那个该死的付天晴对吧!”   “啊……”   “那她是谁!?”   “我不道啊,刚捡的。”   “你恶心!”   “……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嘴角不停地痉挛的恶女瞪大了眼睛,恐惧的诉说着:“为什么要用我的脸对一个和你前世长得差不多的女人做这种事情说那种话,还什么天晴哥哥要不要听妹妹的话这种话语从你这个原本的付天晴嘴里说出来你自己就不觉得恶心吗!?就算你对我恨之入骨你也不应该做这种事情!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对你说什么了!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用我的脸哭泣成这个样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那个长得跟你一样的会是个女人,为什么那个女人现在一副被你玩坏了的样子趴在地上?你这家伙不应该到死为止都是处男吗?难不成你真的碰到了女人之后会是个行家里手!?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付天晴,你也不是杭雁菱,你是南疆人新炼制出来用来应付我的蛊偶对不对!?”   “我……”   “你现在必须跟我回答你就南疆来的蛊偶否则我没办法想明白眼前的一切,我无法想象对女的付天晴说出天晴哥哥要不要听妹妹的话的杭雁菱,哪个杭雁菱都不行!!!你现在必须是冒牌货才可以,我就算是撕烂了你这张嘴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认知里的那个付天晴,哭什么哭,把你的眼泪给我憋回去!我接下来的一个周都吃不下去饭了,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杭雁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作答恶女这一连串的提问。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恶女。   “总,总而言之你先站起来。”   杭雁菱伸手握住了恶女的手腕。   肉眼可见的,恶女的手腕边沿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那是过敏的反应。   “别碰我!”   恶女一巴掌拍开了杭雁菱的手,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紧咬着不停颤抖的牙齿:“有脏东西碰了我,是脏东西,我……我必须去好好洗一洗,我要把被你碰过的肌肤用刀子给片下来,真恶心,太恶心了,好恶心,恶心死我了。”   骂骂咧咧的。   恶女走了。   与其说是走了,还不如说是逃走了。   杭雁菱莫名其妙的第一次看着在自己面前堪称狼狈鼠窜的恶女,挠了挠脸。   “什么毛病?”   总而言之,杭雁菱还是关上了房门,回头看着蛊偶。   “哎呀呀,又爬到地上了,还好么?”   杭雁菱伸出手托住了蛊偶的腋下将她扶了起来,对诗人的身躯而言这样的动作有些吃力,算是生拉硬拽的把她给拽到了病床上。   蛊偶在躺下后,手腕死死地攥着杭雁菱的胳膊。   “刚刚……嘶……呃……是怎么回事?”   “嗯?”   “为什么……有两个……你……”   “诶~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姐妹三人啊。”   “……啊?”   “你是哥哥,然后还有异母的三哥妹妹,怎么连这种事都忘了?”   “三个……那你……不是我的……”   “嗯?你不想承认我了吗?”   “不,不,没有。”   紫金大还丹的药力导致浑身奇痒难忍,蛊偶很难集中注意力,无法判断眼下情况的她为了阿什浓的任务,只能死死地抓住眼前这个看上去最容易掌控的杭雁菱。   “有你就……足够了……哈……呃……”   “很痛的啦,松手好不好?”   杭雁菱无奈的看着自己被死死抓着的手腕,无奈的晃了晃。   “哦……”   蛊偶并不想太过得罪眼前的这个杭雁菱,于是打算松开手指。   然而如今的身体并不听从于她的命令。   “呃……”   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声音,蛊偶的手不松反紧,她死死地捏着杭雁菱的手腕,身体因体内的瘙痒感而扭动起来。   紧咬着牙关的蛊偶嘶嘶的抽着冷气,半晌后她猛地松开了手指,眼睛向上一翻,昏死了过去。   杭雁菱无奈的看着被掐出来五道血印子的手腕,吐了一口气。   “床单得换一张了,捏妈妈的。”   ————————————————————————————————   次日清晨,学姐和杭雁菱一同从床上醒了过来。   “哈啊……”   杭雁菱困倦的打着呵欠,今天是少见的学姐起床比她晚的日子,两人昨晚收拾房间收拾了半宿,晚上睡觉又因为那边的蛊偶不时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把气氛搞得很尴尬。   尤其是周青禾,今早起床的她不安的捏着床单,红着脸偷偷朝着蛊偶的病床瞥了一眼,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杭雁菱:“该,该换床单了。”   “哦……”   睡眼惺忪的杭雁菱揉了揉眼,照顾病人这种事对她而言倒是不算什么,前世收治过的千奇百怪的病人多的是,脏活累活可是干的太多了。   “雁菱……不不不,学妹,啊不是,雁菱学妹……她,她到底是怎么了啊?你是不是给她……吃了,那个……那个……”   以学姐的知识储备,她是知道世界上存在一种会让女孩子晚上不停地出现这种状况的药物的。   正打着哈欠的杭雁菱突然动作一僵,就好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一样。   两人之间产生了误会。   杭雁菱还以为周青禾说的是紫金大还丹,脸上一时尴尬,扭过头去:“怎,怎么会呢……我哪里来的那种东西,哈哈哈,那么贵。”   周青禾欺骗她人多年,自然看得出杭雁菱的不自然。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尴尬的低下头。   “哦……”   两人沉默了一伙儿,学姐的耳朵都快滴出了血来。   “为什么……要偷偷给她吃……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学姐的意思在杭雁菱的耳朵里又变成了另一个含义。   杭雁菱摸了摸鼻子。   “怎么会呢……呃,放心吧学姐,我不是会随便乱用那种药的人啦。”   “明明就……”   周青禾的脑袋低的更深了一些,脸烫的她有些难忍。   两人虽是已经朝夕共枕的关系,她也能接受杭雁菱去招惹别的女性或男人。   哪怕只是短暂的露水之缘,学姐也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她万万没想到杭雁菱会用那种药。   随着蛊偶痛苦的呓语,烦躁在折磨着周青禾的神经,她偷偷看向了一旁的杭雁菱,攥紧了拳头,凑到杭雁菱的耳边轻轻说到:“如果……如果嫌我……的话……我也可以吃……为什么要……用别的女孩做实验……”   “放心,以后绝对不会有给你吃的机会的!”   杭雁菱面色肃然的扭头看向学姐,也终于注意到了学姐的大红脸。   周青禾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她紧咬着嘴唇,握住了杭雁菱的手腕。   ……   ……   一个时辰后,周青禾穿好衣服,红着脸,也顾不上散乱的头发,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要去买早饭就离开了宿舍。   杭雁菱在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睁开了眼睛,哆哆嗦嗦的从床上爬了下来,从床上把床单抽了下来叠好。又走到蛊偶旁边,把她的床单也抽下来放在盆里。   “要了命了,差点被发现我偷偷用紫金大还丹。还好我嘴够硬。”   杭雁菱感慨一声,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红了脸,用力的晃了晃脑袋。   “呼……别乱想别乱想别乱想……”   “呃……”   “好了我说你差不多也该停下了,我给你吃的可是千金难求的神药,你可别再给我这儿整点BGM了。”   杭雁菱轻轻拍了拍蛊偶。   一夜过去,蛊偶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淌落的口水。   抑制过药效的紫金大还丹生效很慢,这是为了不让周青禾看出端倪来,但是蛊偶本身就是被蛊虫啃噬和占据了身体的主要神经,如今紫金大还丹在她体内修复着原本被蛊虫侵损的那部分神经梢,自然会让她爆发难以忍耐的痛苦。   但凡是个人来看都会以为杭雁菱用了什么不太道德的药物。   “老天保佑,昨天的事情可别让那个恶女太嚣张了。”   杭雁菱说着,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了昨天周青禾买回来的全套衣服。   亵衣什么的姑且先不说,先给她穿上外套吧,总不能家里留着一个只缠着绷带的女孩子,这要是再被别人闯了空门该怎么解释。   “呼……别乱动哦,先把腿抬起来……”   “唉,都说了别乱动了,别踢我啊!”   “卧槽!”   “噫……”   “嘶……呃……还是没躲开……”   杭雁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要不咱把药停了吧……” 第二十三章 三个○○一台戏   现在衣服和床单一样也得去洗了,眼看着面前的这个烂摊子,姑且关不上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这样下去迟早会严重脱水而死。   但总不能真的把紫金大还丹给人家停了,这玩意又不是输液,说能拔针就能拔针的。   哎呦……我认不认识一个擅长使用水灵气的人呢……   杭雁菱沉吟了片刻,双手环胸寻思了片刻找到了理想的对象。   而正当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蛊偶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不要……丢下我……”   “诶?”   “别走……”   呜哇。   这家伙是产妇吗。   杭雁菱苦哈哈的笑了笑。   不过说到底还是她自己跟人家孩子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叫,就这么离开了也不人道。   “好吧好吧。”   杭雁菱搬过来一个小凳子坐在了病床前面,双手握住了蛊偶的手。   “这样踏实了吗?”   “呜……”   “安心哦,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杭雁菱说着说着,趴在了床边,手还保持着握住蛊偶手腕的姿势,像是睡过去了一样的躺在那里。   看到杭雁菱不打算离开,任务至上的蛊偶总算放下了心。   但体内的刺激还是让她不得安生,她能够攥住的只有眼前女孩这细小而娇嫩的手腕。   掌中的女孩身体真的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捏断的样子。   要克制,如果杀了她是没办法完成任务的。   蛊偶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手指,潜意识里也不想松开这唯一可以依赖的存在。   在起伏不定的呼吸和低哼声中,蛊偶定定的看着睡过去的杭雁菱。   她没有注意到,在杭雁菱身后的影子之中,浮现出了两个发光的红色斑点。   一直通体漆黑,毛茸茸的小狐狸从杭雁菱的影子当中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随后伸出小爪子啪嗒啪嗒的离开了房间。   ————————————————————————————   “好久没有使用这个样子了呐。”   小黑狐狸脚步轻快的奔跑在琳琅书院之内。   这是当初东州黑白狐狸之战后残余的渣滓,因为诗人的躯壳太过孱弱,杭雁菱也为自己准备了相应的后手。   原本是打算一旦诗人的躯壳被击垮,杭雁菱便可以先利用这个姿态脱离肉身,随后潜入紫金木重新制造新的身体来进行作战的,如今却没想到第一次使用这招是为了拿来摇人。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呐~”   晃悠着尾巴,小狐狸钻入建筑物的阴影当中飞快的奔跑着,不一会儿来到了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曾经的宿舍。   如今里面应该住着的是恶女和小小菱吧。   恶女今天早上才来接触过自己,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犯恶心的发病,房间里应该只有小小菱了才对。   小狐狸灵巧的跳上了窗台,用指甲抠搜着窗户。   不一会儿,窗户打开,红着眼睛的小小菱出现在了门后。   原本还挺愉快的小黑狐狸见到哭的红肿着眼的小小菱,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怎么了呐!?妹儿呐,谁欺负你了呐!!?”   小小菱看到坐在窗口的黑色狐狸,呆愣了一会儿后,鼻子抽了抽,紧紧地咬着嘴角,眼泪咕嘟咕嘟的落了下来。   和杭雁菱精擅的假哭不同,小小菱的哭是发自内心的委屈。   她一把抓住了小狐狸的前腿拎在了怀里,死死地抱着,像是委屈的女孩儿搂住了一个玩偶布娃娃一样,什么也不说,委屈的大哭起来。   这是杭雁菱第一次见到小小菱大声哭泣的样子。   不得不说,小小菱是杭雁菱这群朋友圈里,除了小铃铛那个奇葩怪胎之外最年幼的孩子。   也是最接近普通小女孩心性的一个。   姑且不说八岁的时候打断了付天晴胳膊这种突发情况,小小菱在杭雁菱的心中一直是个十分执拗,却又懂事坚强的女孩儿。   很难想象多大的委屈会把这个女孩惹得哭成这个样子。   杭雁菱着急的爪子连忙拍打着小小菱的后背:“不哭呐不哭呐,谁欺负你了,我去把他打哭了去,乖哦,乖哦。”   然而小小菱的哭泣既不是为了示弱,也不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小孩子哭起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她只是哀哀的哭着,就好像是要把这头黑色的狐狸压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用力的勒着。   然后……   然后小小菱成功了。   是的。   杭雁菱这个狐狸姿态和在东州时被迫以残渣状态活动时不同,这原本就是她以自身的阴灵气结合有苏蝉的狐狸赐福,和东州对有苏蝉的恐惧残渣凝结出来的阴灵气实体。   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附身在肉身之上。   当小小菱这么拼命的抱紧她时,接触到曾经使用过十多年的肉身,这团阴灵气自然而然的会被其吸纳。   随后……   “呃……”   杭雁菱呆滞的睁眼看着眼前突然转变的视角,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被打开了一条缝的窗户。   感受着眼泪不断地从泪腺里面涌出,她习惯性的抽了抽鼻子,活动了一下胳膊,抬起了手。   指尖上出现了小小菱原本应当拥有的碧蓝色水灵气。   灵气诱导着空气中的水分聚集成为一个小小的液泡,随后从底部被乌黑的颜色所渲染,透明的液泡变的污浊,随后啪的一声破开,从里面诞出了阴灵气的火苗。   一言蔽之。   恢复出厂设置了属于是。   “不是呐!?诶,我去,什么鬼!?”   杭雁菱慌乱的甩灭了手上的阴灵气,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能够感受到除了自己之外,灵魂深处还涌动着一股诧异的情绪,那是属于小小菱的情感。   很快,那股诧异被喜悦所取代。   小小菱也很震惊自己许久以来的梦想终于成真,所有的委屈都忘得一干二净,高兴地不得了。   一直以来以“不高兴”形象示人的小小菱很少有这么纯粹的快乐的时候。   当然,小小菱快乐了。   杭雁菱麻了。   自己认识的会使用水灵气的不多,小小菱算一个,言秋雨算一个。   但蜃龙目前不知下落,另一个小秋雨如果让她见到了在房间里滋滋喷水的那位,怕不是直接反手进行一个榨干。   可小小菱现在已经被自己取而代之,体内的水灵气也被阴灵气覆盖。   ……   找付天晴?   现阶段付天晴还有五行灵气,算得上是把万能钥匙,拿他来凑合凑合也差不多。   但让那小子看到那种画面是不是对他而言为时尚早?   对人家女孩子也挺不礼貌……   “诶诶诶,好了好了,不找,不找。”   杭雁菱连忙拍着胸口安抚着体内小小菱的灵魂。   刚刚那种情绪是撒娇吗?小小菱这丫头终于也学会使小性子了?   还是说惹哭了她的就是付天晴?   “诶?还真是啊?”   不同于前世能够跟体内的墨翁直接进行仪式上的交流,杭雁菱和小小菱的附身很少能够听到对方主动说话,只能通过心中的情感来判断此时小小菱的状态。   “那小子,敢弄哭你,放心,早晚我想个办法给他整点猛料爆给郑乐乐,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嗯?满意了?嘿嘿,还是你乖。不过不行,不能让你白受委屈。”   “好了好了,知道你高兴,你这样搞得我体内痒痒的诶。”   杭雁菱一脸苦笑的揉着自己的肚子。   如果是别人看了,只怕是以为这是个神经病。   不光别人看了如此。   花了两个小时才平复心情,回到宿舍,打开门又正好撞见“小小菱”揉着自己的肚子满脸幸福的样子说话的恶女也是这么想的。   “您——?”   当恶女毛骨悚然的时候,她会用上十分礼貌的词语。   小小菱对于恶女而言相当于前世,即是付天晴之于杭雁菱。   眼前画面的惊悚程度对恶女的刺激可想而知。   更何况恶女刚刚在另一边经受了另一种程度的刺激,回到宿舍看到前世只有十三岁的自己挺着肚子扶着腰,满脸泪痕却挂着幸福的笑容,摸着平坦的肚子和肚子里面的什么东西对话的样子。   十三啊。   我前世这会儿只有十三岁啊!   发生什么事了?   表情呆滞的恶女瑟缩着后退了两步,关上了宿舍门。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看错了。   肯定是看错了。   人一天不可能看错两回。   前世的我何种人间地狱都曾经见过,就连西州的那个天堂我都可以眼睛不眨的穿过。   不管是曾经作为至上安乐所在的那个天堂,还是被叛逆的狮心骑士血腥屠杀过的那个尸海天堂。   我都见过。   我不会被这种程度的东西吓出幻觉。   好了,安静。   我不能给我体内的菱菱做出坏榜样来,今天失态已经够多了。   大概是前世的我太过孤独以至于幻想着自己肚子里有个小宝宝来进行对话?   不行,那不是更恶心了吗?   对,是幻觉。   今天我开门被吓到了,所以在开门的时候会产生相应的恐惧。   我是研究恐惧的专家,不可能会被恐惧所压倒。   “嘶……呼。”   恶女冷下了脸,推开了房门。   站在房门口的,是个满脸泪痕,哭泣的梨花带雨的杭雁菱,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一个时辰前刚刚见过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杭雁菱脸上还带着关切的表情。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我承认,我有事。   恶女猛地紧咬牙关抽了一口冷气,压制住我白眼翻过去的风险后退了一步。   她的本意是拉开距离保持冷静,门里头的杭雁菱误以为这家伙没站稳要不小心摔倒,连忙伸出手来拉住了恶女。   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疙瘩从恶女的手腕冒了出来,在河边整整洗了两个小时胳膊才将心中的“脏东西”留下的痕迹洗干净的恶女只觉得浑身发麻。   “你刚刚为什么要站在房间里对自己的肚子说话!?”   “嗯?”   “回答我。”   恶女管不上那么许多,抓住了小小菱的衣领子红着脸问道:“先是那个家伙用我的脸对前世的他自己红着脸说好哥哥,现在又是作为我前世的你在这里小小年纪扮上孕妇了,你们要毁我名声到什么时候?”   “孕妇?你冷静点,脑子没病吧?”   杭雁菱抬手轻轻的揉了揉恶女的脑袋。   这陌生的感觉让恶女诧异,和小小菱一个宿舍呆了有一阵子了,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再说了就算是关系好,也轮不到这么一个年幼的前世来摸我的头啊?   “你……是付天晴?”   “呃……”   “这种微妙的迟钝,果然是你——!但……但……我今天早上见到的是谁?”   恶女还在困惑,杭雁菱的心中却涌出了微妙的醋意。   当然这份醋意不是杭雁菱自己的,而是体内的小小菱的。   身为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小小菱很自然的能够直接拿回控制权,顷刻间小小菱的脸变得冷淡了下来,一把推开了恶女。   猝不及防的恶女被扑通一下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前世的自己。   小小菱后退两步,傲然的揉着肚子,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习惯了无口表情的小小菱勉强的笑着,指着自己的肚子。   语气当中不无骄傲。   “付天晴的话,她在这里。”   “……诶?”   恶女的眼中失去了高光,她毛骨悚然的看着眼前扭曲的画面。   几百年未曾有过了,这种脊梁骨冒汗的感觉。   早已经失去一切,早已经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她头次感到这么彻骨的可怕。   “你……什么意思?”   “他现在是我……他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和我待在一起……在这里,我们终于重新待在一起了。”   小小菱揉着自己的肚子,笑的愈发的恐怖。   “我不会让你再碰他了,呵……嘿……她就在这,变成了我,变成了我们,和以前一样,一直以来的……都一样。”   “噫——”   恶女的脑门上也冒出了汗,脸色变得铁青。   “你疯了,你发疯了!?不对,凭那家伙的胆子不可能对你下手……而且你这个年龄怎么会怀上……你疯了,是你疯了!?那家伙把你给逼疯了是不是!?”   杭雁菱的意识浮出水面,原本面无表情的杭雁菱突然露出了尴尬的红脸。   “等等等等,这话越说越奇怪了。”   小小菱的意识重新掌控了身体,表情又换回了原来的样子。   “并不奇怪,我们一直如此。这样,才对。”   “意外啊,哎呦……得得得,你高兴就好。”   “我很开心。”   俩人算是唠上了。   全然不管恶女看着表情不断切换的前世自己,听着那精神分裂一样的自言自语,脑袋疼的都要炸了。   她前世是个疯子。   这一世的自己也是个疯子。   更吓人的疯子。   完了。   全完了。   恶女只觉得眼前一黑,肚子里一阵翻涌,捂着嘴巴扭头跑到门外的小树林里扶着树,呜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第二十四章 尘封的记忆   “总而言之,先回到房间里去吧。”   杭雁菱叹息一声,现在也顾不上恶女如何如何了,反正这个家伙脑子早已经抽风了,今天偶然发个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离开了宿舍,杭雁菱正要往回走,迎面碰上了周清影。   “早啊,三师姐。”   杭雁菱下意识的打了个招呼。   “嗯。”   周清影嗯了一声,走了两步之后,脑袋上的头发突然翘起一根来。   “嗯?”   她猛地回过头来,两步跟上了杭雁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提鼻子仔细闻了闻。   “这味儿不对啊……”   “嗨,这味儿能对咯?”   杭雁菱笑着抬手拍了一下周清影的脑袋,又忽然猛地反应过来此时自己是小小菱的身体。   然而为时已晚,被拍了一巴掌的周清影鼓着嘴巴像个小包子一样唔地一声,抱着脑袋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杭雁菱。   “不对,你不是小小菱,你就是杭雁菱——嘶嘶,你……你怎么回事??”   “哎呀……”   杭雁菱尴尬的挠了挠头。   在日常状态下的杭雁菱会完全松懈下来,这是她的坏毛病之一。   看着眼睛都亮起来的周清影,杭雁菱眼珠子转了转,编了个瞎话:“小小菱在学姐的房间睡着了,我来给她拿点衣服什么的……”   “在我姐……呸,在周青禾房间里住的人不应该是你才对吗?”   “……”   眼看圆谎的难度越来越大,杭雁菱咳嗽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来挽住周清影的胳膊。   “这么久没见我三师姐,你跟我说的话就是这些?”   “倒不如说从东州回来之后你消失这么久,要和我说的话就是这些?”   周清影挑起了眉头,杭雁菱双腿一夹,熟悉的膀胱发紧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在周清影也没追问什么,她很自然的保持着被挽着胳膊的姿势,歪头问道:“你要去哪儿?需要我帮忙么?”   “呃……”   如果让周清影看到自己房间里那个状态的“付天晴”,恐怕事情会更难以收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周清影见杭雁菱犯难,也不过多纠缠,推开了杭雁菱,笑着冲杭雁菱摆了摆手。   “忙你的事情去吧。”   一下子变得如此懂事的周清影让杭雁菱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前世被周清影这条疯狗放跑这种事和想屁吃没什么区别。   杭雁菱转过身去继续走了两步,偷偷侧过身来,发现周清影还站在原地,复杂的瞧着她,发现杭雁菱回头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站着僵了一会儿,杭雁菱摸了摸鼻子:“咳咳,那个……我路上捡了个很麻烦的人,她身体不太好,需要一个精通医学的人过来帮帮忙,不过因为她是在学姐房间里的……你和学姐不是有点梁子么……所以……那个……”   杭雁菱清了一下嗓子,看向了这一世属于自己的青梅竹马,露出了儿时那般的笑容。   “三师姐,要来一起吗?”   周清影在原地愣了半晌,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和杭雁菱并肩而行了。   ————————————————————————————————————————   二人走到了周青禾的房间跟前,有说有笑的。   一直到杭雁菱发现敞着一条缝的宿舍门为止。   她记得很清楚,走的时候关上门了。   不妙的预感在心中诞生,杭雁菱沉下脸去,猛地加快了脚步将房门一把推开。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倒在床上的蛊偶和原本应该趴在床边的自己都不知了去向。   “卧槽,我呢?我和我哪去了!?”   杭雁菱张大了嘴巴。   难以想象那个状态下的蛊偶还有行动能力。   自己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在短时间之内那个浑身抽抽的女孩儿从床上爬下来都是问题吧?   会是她的同伙儿吗?   周清影看了一眼杭雁菱:“你捡回来的那个人跑掉了?要追吗?”   “追啊!”   姑且不说是不是那个女孩儿的家人把她带走了,单就从诗人的身体随便落入别人手中就是个麻烦事儿。   杭雁菱不由分说的抬起手指,正打算将潜藏于底下的紫金木扩散出去作为触须寻人,却看见周清影走到病床旁边,盯着地上的水渍看了一会儿,蹲下来,用手指蘸了一下。   原本正在集中精神的杭雁菱脸色大变:“卧槽,别!”   可为时已晚,周清影将手指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后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跟我来,我知道她去哪儿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啊,呃……你……不是,我……”   该怎么跟周清影解释那摊水渍的来源呢?   还,还是别解释了吧?   我可不想被疯狗一刀一刀切成肉丁。   ——————————————————————————————————   在书院后山的某处洞穴里,蛊偶匍匐在地上,咳嗽着,涣散的眼神努力集中起来,盯着自己身前的阿什浓,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我,我把她,带来了,嘶……呃……”   “是我把你们两个一起带回来的。”   阿什浓面无表情的抓着“杭雁菱”的头发,观察了一下后,嫌恶的松开了手。   “怎么是个死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要活口吗?”   “她只是睡着了,没有死……真的……嘶……”   “这个躯壳之内连灵魂都没有,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唉……你啊。”   阿什浓皱起眉头,回头看着蛊偶的状态。   她的拳头捏紧,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声音。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修为至少也应该是和这边的聚神期修士一个水准了,怎么会被弄成这个样子?”   “嘶……呃……”   “我说,你别叫了行不行?”   “呃……啊?”   “你吵的我很烦啊。”   阿什浓走到瘫在地上的蛊偶身边,抬起腿来踩在了蛊偶的肩头,将四肢不协调的蛊偶一脚踹躺在了地上。   蛊偶的身躯如同残破的布袋一样翻滚着靠在了墙边,皮肤和石头摩擦出了许多破口,然而伤口擦破皮的痛苦刺激着本来就敏感的神经,让蛊偶的身体一僵。   阿什浓如同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被蛊偶弄湿的地面。   她叹息了一声。   “你这个样子,就算把你重新带回南疆又有什么用呢?”   “我……哈……呃……”   “好了,安静一点,我很烦,是他们给你吃了*药了吗?你该不会在离开我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学会了找乐子了吧?”   “阿什浓……”   蛊偶努力的在地上蠕动着,抬起手来抓住了家人的脚踝。   “我……”   然而,她的手腕却被阿什浓一脚踩住。   “我啊,从小很少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特别讨厌我的东西被别人动手动脚。”   痛觉,瘙痒,刺激着蛊偶的声音变得高亢而怪异。   阿什浓本来就十分厌烦眼前已经变回女性身体的蛊偶,那声音更是让阿什浓嫌恶不已,她弯下腰一把拽住了蛊偶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可真没想到,那帮南蛮子绞尽脑汁炼出来的玩意儿第一次投入实战,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玩成了这个样——看看你那恬不知耻的德行吧?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我——”   蛊偶还没来得及辩解,阿什浓突然猛地一拳在了蛊偶的肚子上,拳头陷入了蛊偶的肚皮,深深地凹了进去。   胃袋当中一阵翻滚,蛊偶眼珠几乎要凸出来一样的干呕了一声,原本好不容易可以支撑起自己身体的双腿瞬间垮倒,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她双手搂着自己的肚子,浑身抽搐着,剧痛让她不停地冒出冷汗来。   “啊……好烦,你该怎么补偿我?我可是把你当家人看待的啊,我可是很期待你对我的爱的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阿什浓弯下腰,拉起了蛊偶的手放在掌心,用力的握紧食指往下一拉。   “嘎巴。”   “啊呃啊!!!!”   “原本的你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伤而惨叫啊。”   “嘎巴。”   “呃啊!!!!!”   “原本的你也不会像这样站都站不起来。”   “嘎巴。”   “眼泪,鼻涕,你好恶心啊……”   “嘎巴.”   “我现在甚至连把你炼制成法器的心思都没有,你的蛊虫一个不剩的都被人给挖干净了?那你还剩下什么?这幅骚不拉几的皮囊?”   “嘎巴。”   五根手指一个不剩的掰断,蛊偶因为剧痛,呼吸几乎都缓不过来,惨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因为缺乏衣物的保护,身体在地上刮出了越来越多的伤口。   如果这是家人的爱的话,蛊偶依旧会照单全收。   她想要拼尽全力的讨好自己眼前唯一的人。   阿什浓以前也曾经对蛊偶做过类似的事情,殴打,踢踹。   可以前的蛊偶从未在阿什浓身上感受到如今这般强烈的,让蛊偶不安的冷漠。   五根指头朝着不同方向扭曲着的蛊偶疼的眼泪难忍,她抬起头来想要向阿什浓告饶,想要阿什浓爱着自己,像家人一样的爱着自己。   可阿什浓却又一次的扯住了蛊偶的头发。   “算了,这个样子的你回到南疆只会让我更麻烦。”   像是拖拽着一个工厂生产线上的劣质品人偶,阿什浓将蛊偶硬生生拖拽到了洞穴墙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蛊偶似乎意识到了阿什浓要做的事情,她恐惧着不断摇头。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试图反抗自己的家人。   然而,这份反抗只会进一步的激怒阿什浓。   她扯住蛊偶的头发,拽着蛊偶的头用力的后仰,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蛊偶的头朝着岩壁上撞了过去。   “噗!”   骨头发出了咯嘣的声音,蛊偶的头紧紧地装在了岩壁上,面庞的周遭都是飞溅出来的血液。   五官应该已经挪位了吧?牙齿好像也绷断了。   嗯……   阿什浓愉快的深吸了一口气。   真痛快。   虽然和这十几年付出的家人之情而言算不上什么补偿,但失去作用的东西在最后给自己带了一些愉快还是很棒的。   看了一眼,似乎还留有气息的样子,阿什浓将蛊偶的脑袋扯了回来,愉快的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模样啊?鼻子都歪了,门牙也断了,这样就算几年后你的尸体被人挖出来,也认不出你的脸了吧?”   愉快。   施虐的愉快。   处刑背叛自己之人的愉快。   可以任意鱼肉弱者的愉快。   阿什浓紧紧地掐着蛊偶的脖子,试图让蛊偶从嘴巴里呕出来更多的血泡。   “来,看着我,好好的看着我,我喜欢看人死之前的眼珠的变化。来——”   剧痛加剧了蛊偶的呼吸频率,而阿什浓死死地掐着蛊偶的气管,阻止着蛊偶的呼吸。   “……很开心吗?”   阿什浓的耳边传来了冷冷的声音。   一直小小的手按在了阿什浓的后脑勺上。   随后,冰冷的气息从脑后钻入了阿什浓的大脑。   阿什浓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颅腔里面有什么东西从当中狠狠地切了一刀下去,她猛地瞪大眼睛,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顷刻之间没了气息。   蛊偶也跟着倒在了地上,从地面当中蔓延出了无数的树藤,将蛊偶的身躯缠绕包裹,随后凝结成了一个虫茧一样的木蛹。   杭雁菱看着倒在地上的阿什浓,掌心当中的阴灵气翻涌着,眼神冰冷。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天堂才会那么受欢迎吧。”   以杭雁菱的性格而论,她应当留下阿什浓的命,好好盘问一下蛊偶的身份,阿什浓的身份,南疆人来到琳琅书院该做些什么。   可她冲动了。   对杀人一事极为抗拒的她毫不犹豫的结果了眼前之人的性命。   “嘶……呵……”   杭雁菱捂住自己的胸口,低下头,咳嗽了两声。   冲动并非是因为蛊偶这个相遇不过几面,连真实身份都没搞清楚的陌生人。   而是刚才这个女人的举动,唤醒了杭雁菱心中某段不愿意再启封的记忆。   那扇白色的门扉之后所隐藏着的丑恶和罪孽,本是被她深深地封入脑海之中的存在才对。   不久之后,周清影也从岩洞跳了下来。   本来是她循着踪迹找到了这一处岩洞,却没想到半路杭雁菱突然加快了脚步。   等她追过来时,发现的只有木蛹和杭雁菱,以及倒在地上的尸体。   “杭雁菱……”   “周清影。”   没有喊三师姐,眼神灰暗的杭雁菱喊出了周清影的全名。   这样的陌生感让周清影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杭雁菱的脸。   “怎,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多一些,或许对这个世道才是好事吧。”   杭雁菱晃了晃脑袋,抬起头再度露出笑容。   “好了,找到出逃的病号了,回去好好治一治吧。或许还有救。”   “杭雁菱,你没事吧……”   “我很好哦。”   “我总觉得,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   “嗯?别多心,走了。”   杭雁菱轻松的笑了笑,拖拽着她本不愿意在南州再次动用的紫金木木蛹,率先回头走出了洞穴。   “那个人……”   周清影看着倒在地上的尸身,不安的吞了一口唾沫。   她虽然生性雷厉风行。   但第一次目睹儿时最好的玩伴如此冷漠的杀人,难免有些心悸。   杭雁菱转过身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阿什浓。   “毒蛇的蛇蜕而已,本体尚在别处………………呵。简直就和那群贵族一模一样啊……有过瘾的心,没担命的胆。”   “贵族……?”   “一群猪猡而已,连人都算不上,别说了,回去吧。”   杭雁菱不再多言,回头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返程。 第二十五章 这下不死说不过去了(悲)   “醒醒,醒醒。”   “……”   “你又做噩梦了?”   “……”   “既然已经睡醒,又何必装睡?”   “……”   “这寒宫之中唯你我二人,眼前有活生生的人你不与之交谈,反倒是想着沉入噩梦,这多不划算?”   “……”   “你,又梦到了你在西州所经历之事?”   ……   “何苦不放过自己呢?人之于世,千奇百怪,难不成因为你目睹了暗处,你便看不见前方的光亮了?”   ……   “好吧好吧,我拗不过你。若是有一日你真的不愿意再面对这些……就过来求我吧,我来帮你想些办法。”   ……   “那把剑我替你收好了。虽然名义上你是我的剑奴,但我更喜欢你施针问诊的模样。还有三日就该去例行的祝圣礼了,替我梳好头发吧。”   ……   “圣人?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他们总是这么喊我。”   ……   “这样如何?如果有一天你能够饶恕你自己了,我便将这个称号赐予你。以后你也可以自称圣人,代我的名义行走世间……为什么要这么看我呀?你不喜欢吗?”   ……   “别担心。你和我不同,我看得出,你不是个会被冬宫束缚终生的人。你终有一日会回到你的故乡,作为一个医生也好,作为一个圣人也好……放心吧,若是有人咬着称你为罪人不放,我会替你教训那个人的。”   “我保证。”   ——————————————————————————————————————   “杭雁菱!”   “嗯?!”   周清影抓着杭雁菱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杭雁菱猛地惊醒过来,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怎么回事啊,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周清影关切的看着杭雁菱,捏着杭雁菱的脸。   “痛痛痛痛,松手啦三师姐。”   “雁菱学妹,你没事吧?”   周青禾也一脸关切的看着杭雁菱,杭雁菱愕然了片刻,看着同时出现的周家姐妹,挠了挠头:“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   “你傻了么?我们把那个受伤的人搬回来之后她就回来了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别吓唬我啊。”   周清影十分担忧,周青禾也神色复杂。   杭雁菱哈哈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扫视了一圈室内。   木蛹并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一旁还有回收过来的诗人的身体。   不能将紫金木的存在暴露给学姐,也不能向周清影暴露另一个杭雁菱的存在。   事态怎么看都发展到了最麻烦的地步了啊。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那个,你们两个听我解释。”   “好了,一看你就是又要找理由搪塞人的样子,你没事就已经很好了。有想吃的东西没,我和我姐去给你做。”   “啊……?”   “你好好歇着,那个病人交给我们来照顾就好了。”   杭雁菱妹想明白,自己出去找出逃的病号顺便杀了个人,也没受啥伤,怎么就“我没事就已经很好了”?   可根本就没给杭雁菱考虑清楚现状的机会,行动力过于高效的周清影就直接给杭雁菱按在了病床上,并且给她盖好了被子。   “你好好的睡一会儿吧,安心休息,什么都别乱想。”   “哈啊……”   杭雁菱莫名其妙的看着神色慌乱的周清影。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发个呆会引发周清影这么大的反应。   她当然不会知道周清影是害怕她又像曾经一样变成小小菱的那副模样。   ————————————————————————————————————   “那个女人的本体究竟藏匿于哪里呢?”   杭雁菱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盘算着如何将阿什浓藏匿起来的本体揪出来杀掉。   蛊偶身上可以套取出来情报,但是从蛊偶挨打也不还手的反应上来看,两人多半是某种扭曲的主仆关系,那个女人不一定会对她交底。   呼……   得找个时间去问问那个恶女了。   杭雁菱看向了房门,从床上爬了起来。   然后就看见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言秋雨走进了房间里。   “师妹,听说你生病了?”   “啊?”   “病人怎么可以乱动,你好好躺下歇息。”   言秋雨走到床边,将杭雁菱摁在了床上,抬起手来轻轻摩挲着杭雁菱的脸,眼中是无限的关切。   “不是,我没病啊?!你是不是听三师姐瞎说的?”   “雁菱师妹向来喜欢逞强,不要紧,我来照顾你。”   言秋雨说着就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捧着脸看着杭雁菱。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双手捏紧了被单。   她本来是打算回到南州之后躲一阵子清闲的,言秋雨这位自从和蜃龙分离之后变得愈发肆无忌惮的师姐就是她要躲避的对象之一。   “呃,师姐,马上要考试了……你应该很忙的吧?你看还需要你分神照顾我,这实在是……”   “你说的哪里话。”   言秋雨握住了杭雁菱的手,脸上满是微笑:“在是琳琅书院的学生之前,我们首先是同门的师姐妹,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会优先保证你的健康的。”   越说言秋雨脸上的微笑越明显,她的五指扣紧了杭雁菱的手:“我就待在这里,和你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危险的味道在鼻尖蔓延,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   言秋雨也微笑这将手顺着杭雁菱的手腕一路向上攀了过去。   正当马上要触及杭雁菱的肋骨时,房门再一次的被推开,神色匆匆的冲进来的少年人失声大喊到:“沃日,老杭,听说你杀人了!?你没事吧!?”   “呃……”   “你这家伙精神压力有多大才会去杀人啊我的天……啊,小秋雨也在啊。”   这一世的付天晴看到这一世的言秋雨,笑着打了个招呼。   言秋雨闪电般的将伸进被窝里的手抽了出来,扭头啧了一声后,回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付天晴。   “有劳付哥哥费心了,雁菱师妹这边有我照顾就行,马上药考试了,你应该很忙吧?还需要分身照顾师妹,这实在是……”   “诶,小秋雨,你这是哪里的话。”   付天晴正色道:“我和她可是身上流着半份同样血脉的兄妹,更何况你还有攫星楼要搭理,我粗通医术,正好帮她瞧瞧不是么?”   付家的次子和付家的养女又在某个方面想到了一块儿去。   一个想要把对方赶出去和杭雁菱涩涩。   一个想要把对方赶出去确认老杭杀人的缘由。   空气就这么焦灼在了一起。   上次三个人聚在一起气氛如此焦灼仿佛还是在莲华宫的时候抢小秋雨。   就在付家兄妹两人彼此看着谁也不啃退步的时候,房门再一次的被推开,龙朝花闯了进来。   “你没事吧?!”   她可不管三七二十,公主大人扒拉开了付天晴挤开了言秋雨,扑到了杭雁菱的床边按住了杭雁菱的肩头,心急如焚的确认着杭雁菱的身体状况。   “哪里受伤了没有!?听说你被人给打了!?”   “啊?”   杭雁菱歪着嘴,看着泪珠都挂在脸边的龙朝花,苦笑着抬手替她擦去了眼泪。   “这都什么跟什么,越传越离谱了?”   龙朝花握住杭雁菱的手贴在自己的脸畔:“谁做的,我要把那个人挫骨扬灰!”   “你不如先告诉我是谁转告你……”   杭雁菱正要解释,忽然听到窗外一阵低沉的音乐响起,整个房间响起了BGM。   又幻听了?这次怎么不是希望之花了?   低沉,哀婉,令人心痛的二胡声阵阵鸣奏,杭雁菱看向窗外,白花花的纸钱飘零而落。   怀里搂着孝子幡戴着孝帽子的小铃铛坐在屋外的窗户之下,表情专注而认真的拉着二胡。   龙朝星这个倒霉徒弟怀里抱着一兜子纸钱,抓出一把来撒一把,纷纷扬扬的。   两个熊孩子就这么默契的凑成了一片。   顾不上安慰龙朝花,杭雁菱把头探出窗户,准备举起拳头先给小窜天猴脑袋上来一拳。   可她还没来得及下手,龙朝花和言秋雨一左一右的拽住了杭雁菱的肩头,强行把她拉回了房间。   窗户啪嗒一声关上了。   然后正天道观的那帮道士们就来了。   这帮道士们本来的职业内容就有负责帮人出殡这一项,一看屋外已经撒着纸钱奏着丧乐了。领头的李天顺满脸的沉痛。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说着,李天顺脱下了校服,露出了校服之下的道士服装。   身后的一帮子专业团队立刻也跟着拿出了用来以防万一的家伙事儿。   敲锣,念经,超度。   一气呵成。   短时间之内杭雁菱的屋外香气缭绕,道士们开坛述经,敲奏冥乐。   小铃铛一看更是不甘示弱,丢下了二胡从怀里掏出了她全部的收藏里最贵的那根唢呐,一曲高亢的音调混入了锣鼓声中。   盛大的葬礼这就算是开幕了。   再往后,异班的同学们也跑过来了。   看着外面的丧事已经办起来了,白愉欢一拍手:“还是晚了一步!”   墨狈珊看着屋外敲锣打鼓漫天值钱,又看着屋内似不甘的亡灵一般不断地拍打着窗户的某个人的影子,因为是纸窗,看不见里面的模样,她深深地凝视了一会儿房间里的样子,捂住了肚子,吭哧半天。   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憋笑憋的活活要痛死自己。   米欣桐看着这般排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子哭丧的也有了。   ——————————————————————————————————————   “呃……妈的,真晦气。”   恶女看着被她硬生生用毛巾擦出血来的手腕,捂着脑袋,揉着因呕吐而反酸的肚子,双眼阴沉的走在琳琅书院的大道上。   今天绝对是她这一世重生以来最差劲的一天。   绝对是付天晴那个人在故意恶心我,不可能有别的理由。   越想越气,恶女垂下了血淋淋的手腕,面色煞白的她如同个尸鬼一般的走在琳琅书院的大街上。   要报复,绝对要报复。   害的自己出糗的这份耻辱不论如何都要狠狠地报复回去。   杀心大盛的恶女佝偻着后背行走在琳琅书院的大街上。   然后迎面就看着一队道士走了过来。   他们排成长队,前面的两人高举着花圈,两人拉着挽联。   【痛悼圣人杭雁菱驾归极乐】   最前头的还抱着杭雁菱的画像。   一队人敲锣打鼓,从恶女身边走过去了。   恶女呆呆的看着,良久之后脑袋上翘起了一根呆毛。   发生什么事了?   她走到队伍后面,抬起手来抓住了一个队伍后面的小道士的胳膊。   “喂,怎么回事?”   小道士正难过呢,回过头来,看见了一个长得和圣人一模一样,手上血淋淋的,脸色惨白,双眼阴狠的女子。   片刻后,小道士惨叫出声来。   其他报丧的回过头来看见了此情此景,恐慌连天的刷拉拉在地上跪下了一片,有磕头的,有祷告的,反正基本上都是劝恶女一路走好的。   恶女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嫌麻烦的她下意识的直接动用阴灵气消去了自己的身形,隐遁逃匿去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本应当死去的杭雁菱身影出现在学校里,形貌如厉鬼,然后在众人一番虔诚祷告后消散无踪。   这下就算没亲眼见到尸体,也算是当场实锤了。   不知情的恶女在遁走后始终想要找个人问清楚状况,因而一路朝着周青禾的房间走去。   ——————————————————————————————————————   “啊?”   打了一宿麻将刚睡醒的碧水擦着口水,呆然的看着眼前一脸抱歉的同事。   见惯了无数生死的碧水反应了很长的时间,她抓了抓头发,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玩意?小菱儿让人给打了一顿之后回到宿舍重伤不治以至死亡,现在正化作冤魂厉鬼在阳间四处游荡回味生前往事,找我来商量遗体是就地埋在琳琅书院还是送回莲华宫火化???????” 第二十六章 我已经想好下章的活儿了   今日,琳琅书院热闹非凡。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琳琅书院自从建校以来第一次有人死在了琳琅书院之内。   可怜的中年校长不愿意面对百年招牌将要砸在自己手上的事实,一向稳若泰山的他终于露出了惊慌的模样,可怜巴巴的向自己的女秘书询问道:   “这会不会是来自莲华宫的某种形式的抗议?或许是我们哪里轻慢了这位杭雁菱,导致她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不是。”   文质彬彬的女秘书遗憾的摇了摇头,肃然的看着校长。   “她确实是死了。 ”   “不,不,再想想,那么这会不会是一场以讹传讹的误会,不是经常会有么,跌了一脚被人谣传成受了重伤,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变成了腿断了这种事情。”   校长仍存侥幸。   秘书实事求是。   “不是,她确实是死了,尸体装在棺材里,就连她鬼魂的目睹记录也在校园内发生了好几——”   “嘭!”   校长双手拍在桌子上,瞪着眼睛:“嘘,听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杭雁菱其实是在故意和我们捉迷藏,她——她不是个阴灵气的修士么?她会不会是莲花宫迷藏的某种强大的存在,掌握着阴灵气的极致隐遁之术以至于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也根本无从察觉到。对了,学校里不是还有个叫小小菱的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儿么?会不会是这姐妹两个人在唱双簧,一个负责撞死,另一个负责扮演成鬼魂在学校内吓唬人!?”   “校长……您的痴呆病发的有些早了。”   秘书叹息一声,捂住了额头。   校长愤怒的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我不信!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就死了?!还鬼魂!?什么鬼什么魂,世界上哪儿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通通都是封建迷信!!!!”   “就算您如此念叨初代校长的口头禅也无济于事。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吧。”   老校长冷静了下来,手放在嘴边深呼吸了两口气。   他的目光深沉的看着桌面。   “人真的死了?”   “嗯。”   “你亲眼目睹过她的尸体?”   “嗯,已经装入棺材了。虽然正天道观的人不让随意接近,但看不出有明显的外伤,推测死因是猝死或是生来带着的病。”   “呼……自建校以来,我等代代追随初代校长的意志,为天下的英才提供一方净土。如今这净土上死了人,我难辞其咎——不行,你再去一趟,亲自确认一眼那杭雁菱的死因。看看那棺材里躺着的究竟是不是杭雁菱……亦或是她在里头用闭气术装死什么的。”   “校长,您现在像极了一条涸辙之鲋。”   “老夫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头,这好好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   棺材里躺着的的确是杭雁菱。   而杭雁菱此时正作为死者的妹妹,以小小菱的身份跟在发丧的长队后面。   说真的,杭雁菱的大脑整个是宕机的。   全程她都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不就是杀了个人,杀完人发呆了一会儿么?   在这个世界难道这很过分?   可为什么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被去世了?   杭雁菱发着呆,思绪回到了半个时辰前。   ……   那时,付天晴和言秋雨这对儿兄妹正在以友好的态度进行着扯皮。   突然,一群哭天抢地撒纸钱,敲锣打鼓喊天冤的道士进入了房间里。   他们在看到躺在床上的杭雁菱和言秋雨、付天晴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发现了倒在房间里没了呼吸的另一个杭雁菱。   准确来说,是诗人的那具身体。   因为失去了灵魂,那具躯体仿佛刚刚死去的尸身一般,面色红润,皮肤柔软,然而却没有呼吸和任何生命体征。   她就那么平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当然,这是废话,杭雁菱本来就是在装睡之后用小狐狸脱身的。   带队的李天顺哭鸡尿号的趴到地上的那个诗人之躯前,跟后面的道士讲述着什么,这是圣人功德圆满,原地羽化后的躯壳,必修要好好安葬。   然后一群人就这么把诗人的身体给扛了起来,装进了带进来的棺材里。   从大小的尺寸和棺材茬口的材质来看,这棺材保证是现做的,说不定两个小时前它还曾经是一棵树。   十三岁的少女自然用不了多大的棺材。   诗人的身体被放进了盛满了白色花瓣的棺材里,上面用琉璃晶盖盖上了板。   小铃铛哭的最是凶,她哭的哇哇的,不知道的以为她跟杭雁菱关系好的难以言喻,了解她的人才能从那份大哭当中听出来许多过瘾和痛快。   杭雁菱自然不会放任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诗人的身体带走,急忙从床上跳下来追了上去。   然而刚来到道士身边,哭丧的小铃铛就从怀里把孝子幡掏出来递给了杭雁菱,然后摘下了自己的孝帽子套到了杭雁菱的头上。   就这样……   时间回到现在。   杭雁菱跟着发丧的队伍,在偌大的琳琅书院里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的跟着。   怎么说呢。   当校园偶像的时候没感觉出来自己的粉丝有多少。   现如今跟着给自己发丧的队伍游街才看得出,“杭雁菱”这个IP让自己经营的有多不错。   路上看热闹的学生那叫一个多啊。   有些和杭雁菱平时还算说得上话的都露出了沉痛不认的表情。   当然也有拍手叫好的学生,不过他们的笑声没办法穿透道士们专业的哭丧唱经声传递到杭雁菱耳边就是了。   整个琳琅书院的大街上人满为患,杭雁菱以前一直以为是小二踢脚脑子有病才那么喜欢办丧事。   可从今天的反应来看,喜欢看别人出殡似乎是大多数人都绕不开的习惯。   杭雁菱收回了大量向周围的视线,复杂的看着棺材。   今天发生的经历只能用“奇妙”两个字来形容。   因为沉默了一会儿就莫名其妙的被社会性死亡了。   自己想过无数种诗人的身躯被盗走的可能性,被人拿去出殡是自己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为什么我要给杭雁菱发殡……   不对,我是在给我发殡?   这场葬礼究竟是给杭雁菱办的还是给我办的?   脑子很乱,一会儿要不要先偷吃点自己的贡品冷静一下头脑?   杭雁菱就这样神色呆滞的跟着出殡的队伍走完了全程,最后在琳琅书院的后山,学校给特批了一块地方当坟地,杭雁菱这号人就这么从物理意义上的“毕业”了。   ——————————————————————————————————————————————   “她怎么会死呢。”   在琳琅书院内,一个身材佝偻的少女咬着自己的指甲,神色当中闪着阴鹜的光芒。   这是个很不起眼的女孩儿,穿着土黄色的长袍,一看就是坊市区的杂役来看热闹的,因而也没有学生乐意和她搭茬。   大部分人都在讨论着杭雁菱的离奇死亡。   独自一人行走的女孩儿低头缩在阴影里,身后的影子蠕动着,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女孩儿的影子,甚至连同衣服,都是一群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蛇彼此缠绕在一起组成的。   “会是假消息么……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发动整个琳琅书院来陪她演这么一出戏。她是真的死了……为什么……”   女孩儿的门牙咬碎了指甲,咬破了大拇指的指尖。   “是蛊偶那个白痴下手没轻没重害死了她?不,不对。棺材里的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杀了我的人是使用阴灵气下的手,这个书院之内使用阴灵气的人只有可能是她,总不能是师父吧……”   情报量不足,变化发生的太快了。   一切都说明这场夺取天楔的行动不会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为了和曾经的师父对抗,自己可是连蛊偶都搬出来了啊。   可是陆续发生了什么,蛊偶被废,自己也险些命丧。   是师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入侵么?   不可能,这里有碧水仙子,师父不敢靠近的才对。   不……不论如何。   身穿毒蛇披风的少女打定了注意,抓着衣服快步的跑了起来,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半夜。   月圆之夜。   杭雁菱的坟茔上跪着两个守灵的道士,看护着圣人长眠的所在。   这座在后山临时开拓出来的墓园本应当十分狭窄,然而在数量过多的吊唁者的整理下,嫣然已经有了大墓的气象。   由李天顺用雷霆之法亲自雕刻出来的一人多高的坟碑牢牢的立在坟墓前面,地上还摆着数不胜数的瓜果贡品。   大半夜的飘散出一股奇特的香味儿来。   两个小道士兢兢业业的守着坟茔,可因为杭雁菱鬼魂仍在书院当中游荡的传言,道士们有些难以心安,只能彼此靠着聊天提神,来熬过这漫漫长夜。   他们两个对传闻当中的圣雁菱还算虔诚,一丝不苟的遵循着李天顺吩咐下的守灵仪式。   每更天上三根香,烧纸磕头,念诵经文引导亡魂归来,如此反复,直到天明。   随着打更人敲响了三更天的梆子,小道士们窸窸窣窣地取出了纸来放入火盆当中燃烧,上好了新的三炷香,趴在坟头前面匍匐磕头。   其中一个小道士终于有些忍不住,哆嗦着问另一个:“你说,咱们大师兄说圣人是安详的死的,是无痛的羽化……那为何圣人的灵魂还要在这书院之内游荡呢?”   “不,不知道,圣人的事情哪里是我们两个能够议论的。”   另一个小道士稍微年长个一两岁,他虽然也很恐惧,但总归还是记得了超度经的内容,闭上眼正要背诵吟哦,身旁的小道士忽然推了他一下。   那小道士用一种尖细到近乎恐怖的声音喊道:“你,你,你看那边!”   “怎么了?”   “那边的山下……是不是,有个人影!?”   年长的小道士因为要念经闭上了眼,听到同伴说的话后迟迟不敢睁开,结结巴巴的说道:“天太黑了,你,你看错了吧?”   “我,我才没看错呢,就是人影,还朝着我们这边靠近了。”   “说不定是来悼念的客人……”   “我,我觉得那个身影……好像是……是圣人的模样啊。”   年幼的小道士几乎要哭出来,吓得浑身都战栗起来。   “这,这不是很正常嘛,一定是圣人为了感谢我们守陵的劳苦,过来向我们讲经了。”   “我,我好害怕!”   “我,我也……”   随着圣人身影的接近,两人同时还听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金属摩擦着什么东西发出来吃“卡,卡”的声音。   那道看不清楚面容的黑影脚下不时地冒出火花子来,咯噔咯噔的,手上像是拎着一把长柄武器,在月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年幼的小道士被吓得哭出声来,旁边年长的小道士也睁开了眼。   两人看着鬼影越来越近,均是面色大变,惨叫着抱在了一起。   随后,他们见到了本应该安息在这座坟墓这种的人——杭雁菱。   盆里的纸还没烧干净,在明暗摇曳的火光中,圣人鬼魂的表情显得阴晴不定,极为瘆人。   两个小道士被吓破了胆,还没等黑影开口说话,两人齐刷刷的晕了过去。   黑影尴尬的看着两个小道士翻着白眼软倒在了地上,咳嗽了一声。走到墓碑前面,从地上捡起来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啃了两口。随后抓起来了她带过来的东西——一把铁锨。   黑影踏过了墓碑,将手里的铁锹刺入了坟堆上面,摘下了用以遮掩身份的兜帽,露出了和墓碑的主人同样的长相。   是杭雁菱。   她双手攥紧铁锨柄部,用力往坟堆里面一刺,随后挖起了一大块土,倒到一旁。   这种行为理论上来说,叫偷坟掘墓。   在这个清冷的夜晚,热闹散尽,看守的人也昏迷过去。   只有月光下的杭雁菱在自己的坟头疯狂的挥舞着铁锨,一边挖开自己的坟墓寻找诗人的躯体,一边带着哭腔连声破口大骂:“这他娘的都是哪门子的事儿啊!!!!” 第二十七章 说得通了   “哎呀我的妈,累死了。”   刨了半天的坟, 杭雁菱双手扶着铁锨掐着腰气喘吁吁。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大半夜的不和学姐躺在被窝里困觉,要跑来这里偷坟掘墓。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累了?”   “啊,是啊。”   “喝口水歇一歇。”   “谢啦。”   站在自己挖出来的一人多高的土坑里的杭雁菱本能的抬起手来拿住了地上的人递过来的水,低头看了一眼之后猛地抬头,发现在自己沉迷于挖坑的时候,一个穿着长袖衬衣,亚麻色马甲,戴着金丝眼镜,梳着干练的马尾辫的二十岁女子正蹲在地上一脸面无表情的看向这里。   杭雁菱寻思了半天,呃了一声:“您是?”   “我叫红染,是这所学院历代校长的秘书,也是初代校长遗留在此的剑灵。”   扶了一下眼镜,自称校长秘书的女性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张卡片递给了杭雁菱。   杭雁菱愣愣的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是这位红染的名称,职务,以及办公室位置。   这要是再加个手机号,跟地球人的名片也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这个世界的确有见了面递上名帖的习惯,但会压缩成卡片的纯纯是地球人的风气。   由此看来,这个初代校长铁是个地球人没跑了。   “呃……”   杭雁菱有些尴尬的拿着名片,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铁锨,又抬头看了看校方的人,笑嘻嘻的呲牙。   “你听我解释,我能解释的。”   “我来到这里自然是要听你解释的,杭雁菱同学。别担心,琳琅书院自从建校以来还未曾出现过学生通过假死来欺骗老师的情况,针对这一复杂现象校委会开会进行讨论,请您尽可能如实的阐述你所遭遇到的问题。”   见这位校长秘书一脸秉公行事,铁面无私的样子,杭雁菱犯了难。   这事儿说出去谁听谁觉着2臂,咋跟人家解释呢?   正当杭雁菱踌躇的时候,上头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怒吼。   “谁给我立的坟!!!!”   杭雁菱闻言浑身哆嗦了一下。   她吞了一口唾沫,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红染的手腕将其拽下来,压着红染的脑袋两个人一起猫进了挖好的土坑里。   红染问道:“这声音听上去和你十分类似,是你的妹妹么?”   “不是,她八成是学生们在书院里看到我的亡灵的本体,听上去这位今天心情不好,最近在犯病,悠着点。”   “哦。”   红染微微把头探出土坑,看了一眼,地面上确实有一个一脸杀气凛然的走过来的杭雁菱。   她眉头皱了皱,扭头看向身边的那个双手捂着耳朵蹲在坑里头,不停地嘬牙花子的杭雁菱。   低头又看了看被挖出了一个角的棺材,里面毫无疑问的也躺着一个杭雁菱。   学院里面拥有这个长相的人顶多只有两个,如今自己面前出现了三个。   有人是伪装的。   红染将眼前的情况进行组合,瞬间明白了情况。   眼前的死亡的确是一场假死闹剧没错,杭雁菱姐妹一个在棺材里装死,另一个隐匿身份在下葬后将其挖出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钓出琳琅书院内的那只被人称呼为恶鬼的杭雁菱。   一定是这样的,因为这样就合理了。   “很遗憾,杭雁菱同学。”   红染也蹲在土坑里,后背贴着土坑的边沿,小声说道:“我虽然是剑灵,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魂体,但初代校长在设计我的时候并没有给我增添战斗功能,我也许没办法从那个人手中保护你。不过别担心,我可以通知校长他们过来。”   “别别别,使不得!”   杭雁菱连忙按住抬起手来想要进行传音的剑灵。   开玩笑,这要是喊了校长还了得?   红染不解其意,脑海内又在快速思索着杭雁菱如此做的缘由。   忽然,土坑上面的脚步声不动了。   杭雁菱肩头一颤,瑟瑟缩缩的抬起头来。   恶女并未接近土坑,她距离自己差不多有四米远。   而恶女的目光也并未朝着土坑看过来,而是瞪向了对面。   杭雁菱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发现在另一个方向,也站着一个年龄差不多的,身穿斗篷的黑影。   红染跟着杭雁菱一起探出了头,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在看到那个斗篷黑影后,用手贴住了眼镜腿看了一会儿。   “学院名册记录当中并未存在这个模样的学生,她是——呜。”   红染的脑袋被杭雁菱不由分说的按了下去,一道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贯穿了二人的头顶,也照亮了黑夜。   ————————————————————————————   恶女闪身躲过了绿色的火焰,原本不爽的脸上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笑容。   “哎呀,哎呀呀呀,哎呀呀呀——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我的好姐姐,阿什浓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说是对面的斗篷黑影。   在漆黑如墨的夜晚,那黑影身上的斗篷一阵蠕动,蔓延出了无数条触须,每一根触须都化作了一条蛇游向了地面,在群蛇组成的蛇阵之中,脸上长着雀斑,梳着土气的发型,放在人群当中完全不显眼的少女露出了自己的本貌。   “你果然认识我。”   一只眼呈锈红色,另一只眼漆黑如墨。   被称为阿什浓的少女冷冷的说到。   “是师父和你提及过我的存在么?”   “你愿意那么想就那么想好了,这省略了我很多解释的麻烦——不过你这狼狈相到是滑稽,你那个骚兮兮的皮囊哪里去了?”   “明知故问。”   阿什浓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不由分说的展开双臂,两团绿色的火焰在掌心当中燃烧。   “上一次是你偷袭得逞,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我的好妹妹。”   “这次依然很容易的。”   恶女狞笑一声,歪着头,一把用来剥皮的小刀从她的袖口滑落到了掌心:“比比看,我们谁先挖下来对方的眼睛好不好?我打赌是我。”   阿什浓冷笑一声,手中的两团火焰变得更加旺盛,其中一枚火团被她向上托举丢向了天空,火团升空之后炸开,朝着周围散作了一片绿色摇曳的火焰屏障,将两人和坟墓笼罩在其中之后,忽然停止了燃烧。   从外界看来,这片坟地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样一来你就跑不掉了。”   “是啊。”   恶女笑着向前踏出一步,身形猛地冲刺,地上的毒蛇感应到了危险纷纷抬起头来,朝着钻过来的恶女猛地喷吐出了绿色的毒雾。   上百头毒蛇的毒雾组织成了一团绿色的雾气拖延着恶女前进的步伐,可恶女同时触发了缠绕在身体周围的阴灵气,将这片雾气切割开了一个口子之后隐匿了身影。   阿什浓感知到了毒雾内攻击对象的缺失,虽然惊讶于对方的隐遁之术就连自己都无从察觉,但在自己的领域内,她还是能够通过细微的变化大致预测出来恶女前进的路线。   “哼——”   阿什浓佯装不察,静等着恶女接近了自己,从半空中显露身形后猛地看向了对方   那只锈红色的眼睛发出光亮,一个小型的法阵从瞳孔亮起,其中倒影出来的恶女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猛地砸了一下一样,改变了原本的行动路线掉落在了地上。   得手了。   终究不过是凝元期的修士。   那只锈红色的眼珠是阿什浓用活人祭炼的本命法宝,能够让对方体内的血液在短时间之内逆流。随着修为的差距逆流的幅度会有所变化,若是放在正常对战当中,这一招的成功率相当低,也只有这般近距离出其不意的偷袭才能够直接得手。   看着倒在地上,因为血液倒冲而淌落鼻血,奄奄一息的杭雁菱,阿什浓的心里冷笑了一声。她没有贸然上前,反而是呼唤着自己的毒蛇去爬到恶女的身体上探查情况。   寻着血液的毒蛇爬到恶女身上,正要将毒牙内的毒素注入其中之时,恶女猛地睁开了眼睛攥住了张开嘴巴的那一条毒蛇,用食指猛地在七寸一抠。   这条毒蛇身体痛苦的蠕动了一下,周遭几百条蛇的身影忽然不见了踪影。   “你还是那么喜欢虚张声势啊,师姐。”   阿什浓实际上并没有办法控制数量如此之多的蛊虫,因而她的战斗往往配合以幻术,一条蛇伪造出几百条的样子,密密麻麻的造成视觉压力的同时也能让对方察觉不到蛊虫的本体所在,避免自己的行动受到蛊虫的限制。   这是她比起那些南疆人多耍的一个小聪明,没想到今天竟会被这个恶女看破。   “你很聪明,留你不得。”   阿什浓见自己损失了一只蛊虫,冷抽了一口气,如今面对的敌人只有一个,即便幻术被看破了,自己同样也可以用真正的蛊虫在数量上将这个虚弱的女孩活活拖累致死。   恶女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鼻血。   “看来太依赖前世的情报战斗也不是好事,咳……”   肠胃中一阵翻涌,恶女虚弱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刚刚爬起来的身体扑通一下软倒,跪在了地上。   她的脸色猛地煞白一片,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怎么回事,噗……”   鲜血从口腔当中流了出来,恶女虚弱的连支撑上半身的力气也没有,就这么趴在地上,眼看着成群的毒蛇就要将她吞噬。   这次可不再是幻觉,而是实打实的蛊虫了。   阿什浓眼看自己要得手,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好妹妹,别害怕,我不会把你炼制成本命法宝的,只是要借你这阴楔之躯用一用。这般奇妙的身躯竟被你如此浪费,真的可惜了。”   就在恶女虚弱之时,地面一阵窜动,一条条树根拔地而起,将靠拢过来的毒蛇阻隔开来,细小的触须将蛊虫缠绕住的同时,巨大的树根也笼罩住了恶女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将其保护下来的木球。   “什么——”   “噗!”   一根树根贯穿了阿什浓的胸膛,从她的背后。   “我真的可烦你们这种喜欢将本体藏匿起来作战的人了,往往要杀好几次。”   杭雁菱的声音从阿什浓的背后响起,她踏在地面上,脑袋上满是灰尘泥土,双手脏兮兮的全是泥巴,像是刚从工地里回来的模样。   刺入阿什浓体内的树根开始朝着周围扩散出木刺,眨眼之间阿什浓的身体就被穿刺成了刺猬。   可在被树根的刺撕裂后,那具肉身忽然化作了数十条毒蛇溃散开来落到地上。   原本扑向恶女的毒蛇彼此缠绕在一起重新组合,再度幻化出了另一个矮小的少女的容貌。   重新演化出肉身的阿什浓惊骇的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身后,使用树木作战的杭雁菱。   “怎么回事,我可不知道还有一个木灵气的阴楔!”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从木球之内也响起了杭雁菱的声音,一条手臂刺穿了木球探了出来,紧紧地掐住了阿什浓的脖子。   熊熊燃烧的阴灵气从内部将木球腐蚀掉,刚刚还趴在地上吐血的恶女显露出了身影,扭头看着杭雁菱,满脸的不爽。   “我好像跟你说过,这件事完全是由我来调查,不用你插手吧?”   “啊……”   看到安然无恙的恶女,杭雁菱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原本杀气凛然的模样瞬间萎靡了下去,她尴尬的挠了挠脸:“我,我还以为你不小心玩脱了,怕你真的受伤才……”   “哼。你可太小看我了——还受伤,我不过是在耍她才示弱的……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我才不用你多管闲事呢,你这死偷窥狂。”   “那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   “恶心死了,你别和我说话。”   恶女本来享受着戏耍敌人的乐趣,可她实在没想到前世的对头竟然躲在一边偷偷看戏。   她红着脸恶狠狠地白了杭雁菱一眼,将火气宣泄在了阿什浓的身上,手掌猛地一用力,捏断了阿什浓的脖子。   如同故技重施一般,阿什浓的身体再度化成了一地的毒蛇,在它们的身躯经过刚才恶女吐在地上的鲜血时,漆黑的阴灵之火从那些血渍上燃烧了起来,将毒蛇焚烧的嘶嘶苦叫。   场上只剩下了两个面面相觑的杭雁菱。   以及坑里一个始终观察着情况的剑灵红染。   蹲在坑里的红染看看地上的蛇,看看恶女,看看杭雁菱。   大脑当中飞速的将眼前的一切和“合理”二字进行组合。   那个蛇女的目标是杭雁菱。   但显然不是和自己一起待在土坑里的杭雁菱。   这两个杭雁菱看上去是一伙的,但关系并不是伙伴的样子。   新来的杭雁菱并不清楚这个杭雁菱在盗墓。   ……   也就是说,这个使用木头的杭雁菱为了保护真正的杭雁菱而举办了一场假葬礼,将真正的杭雁菱保护在了棺材里。   同时这场葬礼也吸引了另一个和她不对付的杭雁菱以及蛇女的注意力。   利用这个葬礼将两人同时诓骗到这里,利用和她不对付的杭雁菱来对付蛇女,进行一个借刀杀人。   换而言之,这个使用木头的杭雁菱大半夜来这里挖坟并不是偷坟掘墓,而是提前准备好藏身的战壕。   她是为了形成了一个两面包夹之势!   这看似荒唐的葬礼背后实际上是两个杭雁菱为了保护第三个杭雁菱而进行的钓鱼之计!!   说得通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不是以讹传讹的误会,也不是为了向校方表达叛逆的抗举,而是一场精心策划,阴谋重重,以弱胜强的斩首行动!   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女孩竟然是这等天才! 第二十八章 战后交流(物理)   “那个……这个家伙这就算是死了么?”   杭雁菱低头踢了一脚地上的小蛇,那东西奄奄一息的模样,看着也活不过几分钟了。   “别把我的好姐姐想得那么简单,她虽然很弱,但却顽强的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为了活命,把自己弄得多脏都无所谓。”   恶女冷冷的哼了一声,双手环在胸前。   “倒是你——刚刚我可真没想到你会动手。”   “哎呀,我不都说了我是看你受伤没忍住……”   “闭嘴,不要再跟我提刚刚你救我的事情,再说我就把你杀了!”   恶女猛然瞪大了眼睛,杭雁菱缩着脖子吐着舌头,双手背在身后瞥向了另一边。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那么毫不犹豫的对阿什浓下手而已。喂,你那见不得死人的老毛病哪里去了?而且她刚刚说是我害的她更换了身体——实际上是你已经先把她杀了一次了对吧?”   “喔。”   “嗤,我可真没想到我们的大圣人还会有动杀心的一天,而且还是除了我以外的人——啧,真让人不爽。”   恶女咧开嘴巴,紧跟着不由分说的抬起手中的小刀身形一闪冲到了杭雁菱的跟前,抬起刀子就划向了杭雁菱的嘴巴。   虽然这次攻击爆发的没头没脑,但已经对“杭雁菱的攻击方式”烂熟于胸的杭雁菱还是本能的向后避让,抬手握住了恶女的手腕。   “干嘛啊,突然发癫——嗷!!!”   恶女一脚踩在了杭雁菱的脚指上,疼的杭雁菱惨叫了一声。   “这是你花心的代价,我敬爱的兄长——我之所以不允许你掺和进这种事来便是不想让你和她相遇,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终于还是见了女人就不撒嘴,如今竟还为了这种人破戒。”   “你这什么毛病,我又不是发誓不杀生的和尚!!二皇子啊龙武义啊我又不是没弄死过!!!有毛病吧!!!!”   “闭嘴,花心你还有理了!”   恶女发泄般的用力踩了杭雁菱的脚好几下,杭雁菱也并不是好相处的,抬起胳膊一下子勾住了恶女的脑袋,死死地锁住了她的喉咙。却不想那恶女用力一推,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一口咬了上去。   前世两人交战不下百次。   这上嘴咬还是头一遭。   杭雁菱吃痛之下玩命的甩着胳膊,谁知道恶女就跟她三师姐一样像个疯狗似的紧咬着杭雁菱的胳膊不撒嘴。   “疼,疼诶!你这王八蛋今天是犯什么病啊!怎么感觉你搞得好像是在吃醋一样!!!”   没成想这句话比甩胳膊有用多了,恶女当即送开嘴巴抬头怒骂道:“你这王八蛋,谁吃你这又怂又孬的烂好人的醋了!!”   “有事说事,你骂我半天我跟你说这我可不能忍啊!小小菱可看着呢!”   “你本来就是王八蛋,你没底线,你个说一套做一套的狗东西!”   “我怎么说一套做一套了!?”   “你干嘛要杀她!?”   “我犯恶心啊我干嘛!?我想杀个人还不行了!?”   “她怎么让你恶心了!?”   “废话,老子本来就看不惯那种以欺凌弱者为乐的杂碎!我见一个杀一个,怎么了!”   “那我呢!我呢!”   “啊??”   “我也欺凌弱者,我也喜欢虐待人为乐,你怎么不弄死我!?”   “我不是把你扬了一次吗?你搁这儿胡搅蛮缠什么呢???”   “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以恃强凌弱为乐的人就在你眼前,你动手啊,你杀了我算了!”   “不是……”   “你刚刚说我是杂碎是吧!是啊,我就是杂碎!怎么了,我今天把脖子给你横在这儿了,有能耐的你砍了去!”   恶女说罢按着自己的锁骨,仰起脖子来,怒气冲冲的看着杭雁菱。   这真的给杭雁菱整不会了。   “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假酒了?”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想想你今天都干了什么好事!?你用我的脸去舔一个长得跟付天晴一样的娘们,然后又用我的脸装的跟孕妇一样……等我回过神来整个学校都给我办葬礼,一大群人哭哭啼啼的缅怀我,歌颂我的公德——有你这么恶心人的吗!?你,你自己不知道你做得有多过分吗!?我再怎么不堪也是个女孩子,你接二连三的坏我名声,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说得好!!人家本来就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捏!喜欢人家的人多了去了了捏!!当男人一辈子泡不到一个妹子,我现在天天跟学姐在一个被窝困觉,爽都爽死了!!!”   “你!你恶心!你用我的脸说这种话!!我要杀了你!!!!”   “你从今天开始就莫名其妙的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杭雁菱我也忍你很久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人是面捏的不会上火啊!”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两个前世的生死冤家。   两个刚刚还并肩作战将敌人打成碎片的杭雁菱,两个三百八十余岁的老人。   此时一个抓着另一个的头发,另一个扯着这个的嘴巴。   没有灵气的波动,没有计谋的要素,就这么撕吧起来滚在地上打了起来。   你一拳我一脚,左边一个耳光右边挠了一道。   躲在战壕里的红染看着这场淳朴而不失血腥的厮杀,大脑对刚刚两人信息量高到爆炸的对话进行分析。   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到底哪个先对不起哪个了?   怎么还有算不算个男人这种话题?   人类的脑子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   过度的思考让红染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久违的发烫,她身为剑灵,本体深藏于琳琅书院内的楼阁最深处,自然不会有身体上的知觉。   然而她现在是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头昏脑涨,超负荷的思考让她觉得自己剑柄的位置已经要冒出蒸汽来了。   不行啊,想不通啊。   主人赋予我的智慧没办法解决眼下的状况啊。   ————————————————————————————————————   次日清晨。   周清影用纱布替“杭雁菱”缠好了胳膊。   这从东州回来之后就一直代替真正的杭雁菱存在于自己身边的赝品,在今早伤痕累累的回到了宿舍。   周清影被吓了一跳,连忙替她处理起了伤口。   “这是怎么了?”   “让狗咬了。”   恶女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红着眼眶攥着拳头,头发被抓的凌乱,胳膊上还有三道红印子。   “你这显然是和人打架了——谁干的?我去找他评理。”   “就是让狗咬了!”   恶女瞪了一下眼睛,可在看到对面的周清影后,声音软了下来,哼哼唧唧的说道:“一条大花狗,差不多这么大,很凶的。”   “好了,你编瞎话的本事和她真的一样差劲。”   这种程度的瞎话就算不用闻味道也分辨的出。   不知怎的,周清影还挺喜欢这个冒牌货依赖自己的感觉的。   不……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然感。   似乎她经常照顾一个会和其他师姐妹打架,受伤,然后哭着鼻子被自己找到,牵着手回家的杭雁菱一样。   恶女乖乖的伸出手来被三师姐包扎着胳膊,低垂着眼睑,啜泣着。   她一生孤傲恶毒,鲜少在人前示弱。   除了前世早早地死于母亲手下的净水师父之外,周清影是她为数不多的软肋。   这同样也是恶女前世并未和周清影接触的原因,她无颜面对前世的三师姐,即便知道三师姐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   “怎么了?”   周清影问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恶女的肩膀。   “还在想昨天晚上和你打架的人?”   “……嗯。”   “哎呀。”   周清影挠了挠头:“我嘴笨,想不出来怎么安慰人。总之你别在意那些事情了——而且昨天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你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   她说的自然是指昨天的乌龙葬礼。   现在整个琳琅书院都知道杭雁菱已经死了,现在学院里只剩下一个小小菱。   “为了不引起骚乱,你得佯装一段时间的小小菱了。我和她虽不是很对付,但跟你算聊得来。等包扎好了之后我领着你散散心去吧,从东州回来后你不是在教室就是窝在宿舍,会憋坏的。”   “哦……”   “要是你实在放不下昨晚的打架,你也可以顺路跟我说说,我帮你骂他两句,替你解气。”   “嗯……”   “唉,如果杭雁——啊,呃,我是说,如果我认识的某个老朋友还在就好了……她嘴巴比我灵巧的多,肯定能哄你开心。”   周清影照顾着这个冒牌货的心情,始终不想暴露自己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口中那个能言善道,会哄女孩子开心的杭雁菱正是昨晚和恶女干架的元凶。   ————————————————————————————————————   “阿嚏!嘶——”   “很痛吧。”   周青禾小心翼翼的用温热的湿毛巾揉搓着杭雁菱鼓起来的脸。   “还痛不痛?”   “痛。”   杭雁菱脸上有着两大块淤青,以及一枚鲜红的巴掌印,看上去伤势可比恶女凄惨多了。   周青禾有些心疼,但看着杭雁菱如今的样子,更多的还是有些忍不住要笑。   她捂着嘴巴,红着脸咳嗽了两声:“抱歉,我不该在学妹受伤的时候这样……但,我很想问问,菱儿学妹生性温和,到底是跟谁打成这个样子了啊?”   “嗨,走在路上被一头不认识的野狗给咬了。”   杭雁菱气哼哼的双手环在胸前,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周青禾低下眼睑看着杭雁菱胳膊上发红的牙印子,那玩意怎么看怎么像是人类的齿痕。   不过既然杭雁菱不愿意说,周青禾自然不会勉强。   她温柔的轻抚杭雁菱的脑袋:“好了,学妹好脾气,就算是让野狗咬了,也定然是让着那条小狗狗了是不是?”   “哼,狗咬我一口,我还能咬回去?!笑话!”   杭雁菱气哼哼的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眼看杭雁菱越说越上头,周青禾连忙转换了话题。   “好了,不说这些了。昨天的事情闹得很大……这段时间,你可能要尽量遮掩一下身份了。虽然你戴着面具,但总归是有人会认得出来你,这段时间你就在房间里好好待着,要是实在闷得慌了,就喊上我一块出门,我好给你打点掩护。”   “唉……”   好悬昨晚还是成功地回收了诗人的身体,但代价是在伤势好了之前,不能就那么轻易的把身体还给小小菱。   一方面是自己闯的祸,伤痛不能让那孩子来承受。   另一方面昨天打架的时候体内的小小菱明显传达出来一股强烈的不满情绪,似乎巴不得强占身体,要和那恶女再撕吧上一顿。   现在孩子还在生气,放出来铁定去找那恶女打一架。   虽说经历不同,但她和恶女前世毕竟是同一人,脾气秉性上还是有多少相似的地方的。   “那女孩儿怎么样了?”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做好了学姐追问自己的准备。   一具可以用来下葬的身体就已经解释不清了,如今还用了紫金木的力量保护着那个蛊偶,露馅是肯定的了。   “嗯,你制作出来的木蛹我不敢动,一直放在那里……她有段时间没有进食了,我也很担心她的状况。”   “哦……”   “学妹。”   “……”   “我知道你很强,但是学姐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哦。”   周青禾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等到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了,我随时愿意倾听——在那之前,请不要太过顾忌我的心情。”   “呃——”   杭雁菱愣了一下,周青禾红着脸咳嗽了两声,处理好杭雁菱的伤口之后走到了木蛹跟前。   “好了,我们可以让她出来了吧?”   “哦,对对对——”   从走神当中回过神来,杭雁菱连忙操纵着紫金木解开了束缚。   随着木蛹的结构缓缓溃散,躺在其中的蛊偶也露出了脸来。   之前被撞断的鼻子和门牙在紫金木的力量下已经得到了修复,蛊偶还是平时的样子,这点到是让杭雁菱感到安心。   “这下也不用担心晚上会有奇怪的声音教坏小孩子了——喂,你还好吗?”   杭雁菱扶住了蛊偶的肩头,轻轻的晃了晃。   蛊偶缓缓睁开眼睛,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向了杭雁菱。   “我很好。”   一道暗色的光从蛊偶的眸底闪过。   杭雁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来。   “看来恢复的不错。” 第二十九章 我们锁定了头号嫌疑人   今天,琳琅书院最大棋牌室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庄家天胡起手一副小三元如今已经硬着头皮拆单的打了差不多。   做清一色南庄的被点了许多次炮却始终不敢喊出那一声胡牌。   一切都只是因为今日的这桌麻将,碧水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打牌。   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毕竟这个人昨天才死了徒弟,还是影响了整个学校轰轰烈烈的风光大葬。   琳琅书院内部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紫水亲自下山这种最坏的境况,可今天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碧水该打麻将还是打麻将,并未返回莲华宫进行汇报,也没有跟学院过多的追问细节。   大家都不知道此时的碧水精神状态是怎样的。   即便莲华宫事实上只有紫水一个极不稳定的恐怖因素,但谁又能证明从精神病院出来的这个碧水不会突然发疯,利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诱发一次大地震把整个琳琅书院的山头给崩掉。   谁都很想问问碧水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谁都不敢问。   甚至连胡她牌都不敢,一个个努力得装的和平时一副模样,手上的麻将牌都已经攥出了汗水来。   碧水连着胡了十四把,抬起手来挠了挠大腿,身边三个打麻将的老师险些绷不住的直接站起来,一个个额头冷汗直流。   “你们慌什么啊……莫非是打算不给钱?”   “不不不不不不。”   “给钱给钱。”   “我这个月工资刚发的,您老人家放心赢就行!”   碧水撇了撇嘴,摆了摆手:“得了得了,咱们几个都大几百岁的人了,何必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落不住屁股。”   这态度很自然,很随和。   也很恐怖。   拜托,你们门派可刚风光大葬了一位诶?   姐姐给点反应好不好?我们几个不怕,但都是各自家族有老有少拖家带口的,你发不发病给我们个准信儿好不好?   见牌桌上的三个人都不在状态,碧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撂下了手里的麻将牌,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掐着自己的手指。   “话说——几位不觉得最近书院里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人么?”   “啊……”   “校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啊——如果让来历不明的人混进了书院里,给学生造成伤害就不好了……啊,说起来,杭雁菱她曾经——”   一听提到昨天刚死的那个杭雁菱的名字,三个老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注意到了老师们的不正常,碧水清了清嗓子,更正了措辞。   “哦,我说错了,是菱儿生前。”   “碧水老师不至于不至于!”   “您冷静点,喝口茶水!”   “杭雁菱同学的死我们责无旁贷,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还孩子一个水落石出。”   “对的对的,请您一定要给我们足够的信心。”   看者手忙脚乱起来的其他三人,碧水微微垂下眼睑,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打了一下:“我好像正在和你们讨论菱儿的话题——几位老师没必要这么着急的抢断我的话吧?还是说我的话题引起了你们的不快,大家不想在牌桌上聊这些?”   “不,没有!”   老师们当然盼着莲华宫那边多少表露出一些对杭雁菱事件的看法,毕竟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远远比让大家挖空心思去猜要好。   但你这态度也过于无所谓了吧?   好像是看出了老师们的心思,碧水推开麻将牌,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   “唉……菱儿这丫头惨哦。”   “那个,碧水老师,我们一定——”   “我并无迁怒于你们的意思,这孩子的死多半是咎由自取。并不值得可惜,你们也不需要过多自责。”   碧水的这个态度已经不能说得上是无所谓了,老师们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个混不吝是在这个时候故意说反话借题发挥。   可碧水很坦率的看着他们:“别担心,我们莲华宫的姐妹几个虽然怪胎多,但都不怎么爱耍心眼。菱儿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怎么死的,我心里有数。”   像是为了稳住这些老师们的心,碧水凝视着桌子上的麻将牌,幽幽的说着:“别忘了,这孩子才刚从东州回来没多久。她待在东州的这几个月发生的那几摊子事儿随便拎出来一样就够一个修士死上个十几次了,可菱儿还活着,甚至带了两个公主回到了这里。她的命或许比在座的你我都硬上几分,这样的孩子,怎么能偏偏死在琳琅书院呢?”   “呃……您是说,她其实并没有……?”   “可那孩子确实下葬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明明白白。”   “呃……”   “唉……菱儿这孩子从小古怪,看着随和好相处,实际上事事憋在心里不肯与人说,好管别人的闲事,又不想让别人管自己的闲事儿。她这般死,多半是陷入了某种麻烦事儿里,自己绕不出来,只好通过这种办法暂时脱身。”   碧水遗憾的摇了摇头:“或许菱儿也有借以此举将自己身处的麻烦暴露在众人视野下,引起校方关注的用意……倘若真是如此,你们就算指责我莲华宫对门下弟子缺乏管教也不为过。我们又怎么会以此事借题发挥,迁怒于你们?”   这一番话大大的出乎了这几个老师的意料。   杭雁菱在莲华宫看来没死固然是好消息,可更让他们意外的是碧水的态度。   本以为莲华宫只有一个澄水仙子是可以好好沟通的正常人,谁知道这个平时不是打麻将就是睡懒觉的碧水竟也能好好的说话。   几个老师刚放下心来,可碧水话锋一转。   “当然,有些话我也必须得说出来,并非是作为莲华宫的一员,而是作为这琳琅书院的一名老师。我们都是同事,这些话说说倒也无妨。”   碧水的目光从这几名老师脸上一一扫过。   “如果杭雁菱不是莲华宫的一员,而将她当成一名普通的学生来看——这件事又是怎样呢?一名琳琅书院的学生,在自家书院里,在一群老师的众目睽睽之下,遇到了一件她不得已用假死来摆脱的困境。老师们却浑然不觉,一直到她的尸体都埋在了泥土下面,才想起来该怎么去跟这个学生的家长做解释。你不觉得比起对莲华宫的冒犯……这件事更糟糕的影响是丢了琳琅书院的脸么?”   “……”   “这所书苑在七百年的时光长河里一直屹立到了如今,从一个兴趣释然的古怪强者一手缔造的小小私塾,一步步在灵源匮乏的时代里发展壮大到如今这般地步,人人想要打破了头这里钻,西州北州东州都会派学生过来,俨然快要成了南州年青一代的象征。这里的每个教师和学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可现如今,这份骄傲被人践踏了,大家伙却只顾着低头,忘记了你们一直以来贴在脸上的光。”   碧水的语气十分认真,她真的是在作为一个琳琅书院的老师而发言。   “这个学生死了……她最后接触过的人是谁?我们无从得知学生具体的行踪,但杭雁菱生前曾经和一个人以死斗擂的形式在学校的交易区展开过对决,其结局虽然毫不意外的是杭雁菱的完胜,但背后的原因,你们想过没有?”   “您是说欧子昂?他和杭雁菱向来不对付,你们莲华宫和天枢宫之间的恩怨……”   “杨老师,需要我和您再次重申一遍,我们现在的身份么?”   “不不不,碧水老师,您继续说。”   “呼……欧子昂和菱儿不对付,这是事实。但杭雁菱死后,调查往日里和她结仇的人是第一要务……那个欧子昂虽被菱儿打了个半残,可那天他为何要气势汹汹的和菱儿约战是个疑点。”   另一个老师举起了手:“那个,我们有调查过,欧子昂是和天枢宫的长辈借用了法宝,早有预谋的等着杭雁菱回来给她点教训……呃……因为是学生的私人恩怨,所以我们并未插手太多。只是一直看着别让事情闹大。”   “那么事情闹大了么?”   “呃……”   “不用犹豫,我知道,莲华宫的杭雁菱用一根铁棍将对方险些活活打死。”   碧水并未偏向杭雁菱,直白的说道:“因为事态超乎你们的发展,加上本来就是你们打算给杭雁菱这个不听话的学生一点教训在先,因而在救下欧子昂后,这件事就此作罢,没人再提。反正欧子昂也不算琳琅书院的正式学生,你们只是将他治好后驱逐下山。这个处理并没有错——只不过现在杭雁菱死了,一切便要重新考虑一遍。现在这里有当时在现场旁观的老师没?”   碧水的目光越过三人,扫向了棋牌室里头坐着的其他人。   今天不光这三个打牌的,其实棋牌室里坐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校方派来打探碧水的态度,以及防止她突然蛮不讲理暴起伤人的老师。   在这群人当中,有一个女性老师举起了手。   “我。”   “好,那么,你仔细回想一下,杭雁菱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对欧子昂下死手的么?”   “不,不是……”   女老师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当时是欧子昂突然下了死手后,杭雁菱才反击的。”   碧水点头,双手环在胸前:“欧子昂和杭雁菱不对付,这件事琳琅书院尽人皆知。可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在影儿……也就是周清影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力,让杭雁菱这个桀骜不驯的人低头而已。他渴望一直都是让杭雁菱蒙羞,而不是上来就杀了杭雁菱。我看在座的也有当初在莲华宫看退婚之战的热闹的人……你们应该清楚吧?在付家小子被人用暗箭射穿肩膀之前,他一直都只是想让杭雁菱出糗而已。”   “嗯……”   有几个老师低下了头,而目击现场的女老师抬起了头。   “您的意思是说,有人偷偷改变了欧子昂的态度?通过话语挑唆……或者别的手段?”   “欧子昂已经离开了琳琅书院,必然不是杀害菱儿的凶手。但我敢肯定的是……让欧子昂对杭雁菱动杀心的人,必然和杭雁菱的死脱不开干系——这其中的逻辑真的是太简单不过了,在座的列位老师无不是南州的天资英才。这些话根本用不着我分析才对……”   碧水扬起了头,手在肩膀上轻轻的点着。   “有些事情放在平日里可以不去在意,但既然学生死了,我们就不该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不要去在乎是否惹怒莲华宫,你们可是琳琅书院的老师,肩负着这一代学院荣耀的人……以你们的能力,查明白杭雁菱生前遭遇的种种易如反掌。我承诺过——不会因为杭雁菱的死对你们借题发挥。可我实在想作为琳琅书院的老师说一句……让一个孩子走到这个份儿上。包括我在内的诸位……我们是否都有些太丢咱们琳琅书院的脸了?”   ————————————————————————————————   在掩踪院,一个双腿被困在凳子上的女孩手中攥着染血的钢刀,满脸都是眼泪。   在她的脚下,淌落着许多脏器的碎片,在阳光下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双手染满血液的她脸上早已经血痕斑驳,血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淌落在衣服上,攥着刀的手在瑟瑟发抖。   恶毒的男人双手踹在袖子里,走到了少女的跟前。   抬起手来,从满盆的血水当中捞出了一样血淋淋的东西,仔细端详着。   “哦……呵呵。”   男人发出意义不明的恶笑,他的手干干净净,却让女孩儿代替他承受了杀生的代价。   就在男人要开口说话时,一只手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付天晴!”   “啊?”   付天晴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背后站着的三名老师打扮的人。   见对方一脸严肃,付天晴困惑的眨了眨眼:“干嘛?”   老师的目光越过付天晴,看到了地上残留的脏器,被困在椅子上的女孩,女孩身上到处都有的鲜血,以及她手中攥着的染血钢刀。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凛然了起来。   “好小子,果然是你!”   “不是,咋啦?”   “人赃俱获,你还想抵赖!?”   “屁的人赃俱获,我他妈在院子里让人帮我杀只鸡犯什么法了!?是那家伙自己跟我赌斗输给我的诶!?”   “你可真会狡辩,算了!你要跟我走一趟!”   “干什么去?”   “你现在是杀死杭雁菱的头号嫌疑人!”   “…………?”   付天晴的大脑短暂的停滞了三秒钟后,脱口而出:   “你脑子有病?”   “你胆敢辱骂老师!”   “废话,你现在把这话拿出门说给别的学生,你看他们笑不笑话你就完事儿了!撒手!”   “呵,还敢狡辩,正是有些学生举报了你——你当初在玄班门口和杭雁菱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被人给目击到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妈的那又不是我!”   “分明就是你当初退婚不成,对杭雁菱心怀怨念,故意佯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跟在杭雁菱身边,一直等着机会置她于死地!欧子昂也是你挑唆的对吧!?你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你放屁!你才炼铜,你全家都炼铜!”   “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呵,之前碧水仙子指认欧子昂的时候,特地用你举例子暗中提示我们,我们上午已经去天枢宫找欧子昂了解过情况,当初蛊惑他对杭雁菱下杀手的人就是你和一个南疆打扮的女子,现在人赃并获,走!”   “诶不是,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去问问死者杭雁菱本人这究竟是个什么勾八事儿!?”   “现在想到坟前忏悔,晚了!!”   付天晴不由分说的被人抓住胳膊猛地按在地上,脸贴着地面的少年歇斯底里的大喊:“我没有杀人,我是清白的,带我去找老杭!!救命!!!”   “把那个南疆的女孩儿也解绑,一并带走!”   “啐,这付天晴真是个禽兽,光天化日的竟敢把人家女孩儿绑在椅子上!”   “卧槽,还敢啐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大爷是东州太上皇,堂姐是当今东州皇帝,我横竖还是付家当代家主!这么对我,你们会后悔的!”   “现在我们连莲华宫都不怕,还会怕你的威胁!?”   付天晴发出了一番标准的恶少发言,被人连拖带拽的硬拉向了教务处。 第三十章 案件进展   前世的付天晴重生为杭雁菱之后,圆了许多前世未曾达成的梦想。   然而,在他沦落为鬼医,沦落为万人唾骂的江湖邪道之前,在他尚未和杭雁菱结下更深的仇怨时,他还没有那么多的遗憾,有的只是一个非常非常单纯的梦想。   作为杭雁菱生活至今,她早已经遗忘了那个驱动着她变强的最初动力。   即便是偶然想起,也只会付之一笑吧,因为如今作为莲华宫的弟子,那个梦想注定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然而……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   “那个……对不起。”   一向洒脱自然的碧水很少很少会露出这样尴尬和不自然的表情,生来坦率的她甚至在这漫长的人生里都没有出现过不敢直视他人的情况。   在琳琅书院的禁闭室内,一道铁栅栏隔离了问题学生和负责审讯的老师。   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牢狱,因而卫生条件不算太差。   今天被关进这里的问题学生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算起来,这还算是二进宫。   少年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后悔椅上,目光阴沉的看着碧水。   “碧水老师,碧水前辈,莲华宫的三长老,不管您是作为什么身份……您是我的长辈和江湖上的前辈,咱们摸着良心有一说一——您觉得我会杀杭雁菱?”   “那是自然不会。”   “请您看着我的眼睛。”   “不是,付家小子,这是一场……”   “我现在是您的学生!”   “啊,呃……”   碧水尴尬的双手环在胸前,抬头看着天花板:“付天晴同学,我是真的不知道那群猪脑子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他们一脸亢奋的过来跟我说抓到嫌疑人的时候,我也是很懵的。所以……真的很对不住。”   莲华宫的长老向付天晴道歉。   如果前世的付天晴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难得的露出羡慕和嫉妒的表情吧。   然而平白无故蒙冤的少年付天晴却并不觉得自己捡到了便宜,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阴沉的眼光看着碧水。   “听说,您还故意用我之前上山和杭雁菱打退婚之战的例子,来证明我和欧子昂是一丘之貉,迄今为止还对杭雁菱抱有莫大的杀心——一直以来碧水老师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那是那群猪脑子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哈——我可是平白无故的就被人给按在地上了,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是杀害杭雁菱的最大嫌疑人,现在这个事情已经没办法解决了。整个琳琅书院杭雁菱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啐死我。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就别活了,我看您干脆在这里一刀杀了我,省得我给付家丢人好吧。”   付天晴双手摊开,就那么往椅子上一靠。   碧水叹息着捂着脸。   几个月前那个意气风发打上莲华宫堵门追婚的傲气小子哪里去了?那股就算莲华宫的姐妹们动手也要拼上一拼的少年人哪里去了。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就变成了一个这样子的滚刀肉……   虽然的确是自己一手引出误会在先。   “我会联系他们尽快帮你正名……不过有些事也的确要问清,当初你和菱儿在玄班大打出手的事情应当不是空穴来风……若是你愿意把这件事说清了,想让我们怎么道歉都行。”   “这件事天晴哥哥是不知道的。”   作为“被告人家属”,郑乐乐恰到好处的推开了门,笑吟吟的看着躺在后悔椅上摆烂的付天晴。   碧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是我们校方有错在先,我们不会逃避责任,只要将事情说清了,我自然会倾尽全力的帮付天晴洗清嫌疑,如果有必要的话之后我还可以以莲华宫碧水仙子的身份向他正式道歉……这是我给出的态度,你满意么?”   这话说着是要给付天晴一个交代,可碧水看向的却是郑乐乐,郑乐乐眨了眨眼,背着手笑道:“这原本只不过是误会一场,用不着那么正式,只要事情解决了,抓到那个冒充天晴哥哥的假货,大家自然都会很高兴。”   绕起了一缕头发,郑乐乐眯起眼睛笑道:“怕就怕有些人从中作梗……故意避重就轻啊……”   “你这小丫头。”   碧水无奈的摇了摇头:“修不法的养女是吧,你的大名我也有所听闻,不过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胆子大到了这个份上。”   “晚辈不敢,不过付哥哥现在还在禁闭室里关着。我自然是心疼他,要为他出出气的……”   “这里可没什么人会避重就轻。有话直说就是,我不喜欢和人绕弯子。”   郑乐乐咧嘴一笑,放下了头发,弯下腰凑在坐着的碧水跟前轻声道:“晚辈可不敢跟碧水前辈耍什么花心思,只是有些事当断则断,如今杭雁菱已经被迫假死,您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和这些稀里糊涂的饭桶老师一起从零开始慢慢调查么?”   ————————————————————————   “窝本来……安安分分滴,在交易区奏着我嘞买卖。”   和付天晴一起被带来的南疆少女沃娜坐在椅子上,双手按着大腿,肩膀因为啜泣而不时抖动,泪汪汪的诉说着这几日所遭遇的不幸。   “突然就被辣个男楞给搞咯。”   “他先是,用一种嘿奇怪嘞眼光看着窝,我以为他要做啥子,那眼睛越看越哈人,蓝后他就抱起我来到处乱蹿。根本没有经过我嘞同意,就摸了我嘞身子,还,还,还和别人到处炫耀,把我嘞裙裙儿用风吹开来给旁人看——我,我以后还咋个嫁人嘛!”   说到伤心处,沃娜声泪俱下的擦着眼睛。   “我们那别嘞女娃娃儿,最看中嘞不过是个好名声,以后我回了家去,人人都说我让一个男嘞带回家去——对我,对我做了那些事情,把我捆在椅子上,乱搞!每天都搞一些让我吃不下去饭嘞事情,我现在想想都觉着恶心……好哈人……我又跑不掉,只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嘞哭,偷偷嘞吐……”   沃娜越说越难过,俨然像是个被人拐卖的少女,负责做笔录的年轻老师都听不下去了,一个个怒火中烧,眼睛都快能够迸出火星子了。   琳琅书院怎么可以招收品质如此恶劣的学生?开除,必须开除!   而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一切的年长些的女老师沉思了一会儿,盯着沃娜的眼睛看了片刻,随后拍了拍手。   “不好意思小姑娘,你的情绪很激动,我们能够谅解,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我们更加顺畅的进行沟通——所以我们特地请来了琳琅书院的一位和你一样是南疆出身的女孩儿。好了,进来吧。”   南疆历来不跟北边接触,琳琅书院近五十年来所收的南疆学生也就那么一个。   在女老师的呼唤下,异班的阿容朵怯生生的走了进来,泪汪汪的看着沃娜。   原本哭的梨花带雨,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沃娜在看到阿容朵进门之后,抽泣着的她一口气没喘过来,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个响亮的嗝。   “嗝——你咋个来咯!”   “我……”   阿容朵在之前经历了阿什浓的背刺之后,心中多少是对五毒圣使这次来北边的行动有所忌惮的,虽然她自始始终不认为自己已经背叛了圣教,但听说这次要去旁听沃娜的口供,她心里也是很忐忑。   因而刚才就站在门口旁听了半天,听着沃娜在房间里哭诉着自己遭受的非人待遇,哭诉着南州生活是怎样的痛苦无情。   这说的都给阿容朵听哭了。   她擦着眼泪:“我莫想到沃娜姐姐在这边受了好大嘞委屈,我要是早些找你就好咯。”   “啊——呃——”   沃娜尬住了,她本来这一顿真假参半的控诉只是想趁着付天晴被人给逮到了,多少给他几双小鞋穿一下,她可万万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老乡在旁边听着呢。   这些话要是被阿容朵写在信封里传回南疆,那沃娜这后半辈子是真的别想找到对象了。   “不是,等等——”   “看来小姑娘对刚刚记录的口供有些许异议啊,那正好。重新记录一份吧。”   女老师示意助手将刚刚记录下的笔录撕掉,饶有兴致的看向沃娜。   “而且你现在情绪应该稳定许多了——那么不妨让我们把时间往前调整一下,先说说你是怎么进了琳琅书院,在闹市区贩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以及如何会被付天晴抓到……哦,希望你的讲述和刚刚的记录当中不要有太多的出入。”   ————————————————————————————   在杭雁菱身死之后的次日,琳琅书院内张贴了许多榜单。   学生们拥挤的凑在告示牌前面观瞧。   这幅热闹的景象吸引了凑巧路过的一对儿姐妹。   “他们在看什么?”   “不知道,不过星儿猜——师父昨天晚上刚刚下葬,今天会刊登出来并且吸引这么多人看热闹的,应当就是和师父的死相关的通告……嗯,应该是这样的。”   说话的是东州来的皇家姐妹,自从两人合作缝制过那件80%由龙朝星完成的旗袍后,关系似乎亲密了许多,至少看上去更像是一对儿普通的姐妹俩了。   龙朝花看着通告挑起眉头:“可是她没死……她究竟有多喜欢通过假死来骗人啊。光是在我这儿就上演了两次。”   “唔,三姐要看看吗?”   “我不去,那么无聊的东西谁要看。”   “那星儿去看咯。”   “……等等,还是一块吧,你这小小的个子别再让人踩到了。”   “嘻嘻,谢谢三姐。”   龙朝星伸出手来扯住了姐姐的手,欢快的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   周围的学生有认出这是东州皇室成员的,也识相的让开了路。毕竟经过正天道观的大力宣传,谁都知道这两位身份高贵的公主是看在杭雁菱的面子上才来琳琅书院上学的,杭雁菱死后,许多人也都好奇这姐妹俩的态度究竟是如何。   龙朝花走到通知栏跟前,抬头一看,只见木板子上贴着一张付天晴的画像。   “杀害杭雁菱之最大凶嫌付天晴已经被教务处控制,各位学生尽请放心。”   这张通知图看的龙朝花两眼一黑。   付天晴杀了杭雁菱。   这是多么自然不过的事情,这一世重生以来,龙朝花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这一刻的出现。   但是……   现如今付天晴和杭雁菱可不是当初的付天晴和杭雁菱了……   这俩人是怎么自相残杀的????   “什么东西!”   龙朝花当时生气的伸手抓住了那张荒谬不堪的通知,从通知栏上撕了下来在手中撕了个稀巴烂,气哼哼的拉住了龙朝星的手。   “走,我们找她去!”   “诶,等等,三姐,我还没看见呢!”   龙朝星被龙朝花强硬的拽着脱离了现场。   人群当中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躲在另一人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目送着龙家姐妹二人的离去,叹了口气:“真离谱啊。”   被杭雁菱拿来当做遮挡的周青禾苦笑着伸手摸了摸杭雁菱的头发。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乌龙一场,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好吧?”   “我没想到会把那小子框进去啊!?这件事里面根本就没他的责任……哎呦。”   狐狸面具的少女改变了说话的声音,导致周围的人并没有听得出来这位就是昨天横空出殡的死者本人。   难得出门一趟的杭雁菱看着通知栏上付天晴单杀杭雁菱的通知也是觉得离谱。   自己上辈子单杀杭雁菱的时候可没人这么大张旗鼓的进行报道啊。   “得想办法把这小子给捞出来……奶奶的,我难得清闲几天。”   杭雁菱揉着肚子,只觉得一阵阵胃里难受。   可很快,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另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通知栏跟前,将怀中的另一张大纸贴在了通知栏上。   《经调查,付天晴系冤枉,有人冒充付天晴之样貌于琳琅书院之中大肆行凶。现如今其本人已被书院保护性收容,待到模仿者落网后进行公开审判——近日若有学生于琳琅书院内见到样貌和付天晴一致之人,速速通知教务处,若对核查有帮助,年终大比默认以满绩点通过。》   看到这张通知,人群先是安静了片刻。   随后如同潮水般爆发了欢呼。   临近期末考试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毕竟琳琅书院的考试向来以严格出名,甚至某些系的学生还不得不面临又一次的入学大比级的战斗。如今只要逮到付天晴就能满绩点通过考试,这搁谁谁不动心。   刚刚还凑在通知栏跟前的学生如鸟兽散一般,眨眼间只剩了杭雁菱和周青禾二人。   周青禾苦笑了一下:“看来,如果你把他从教务处捞出来,很快就会再被人抓进去了呢。”   “我倒是觉得可以通过把他搞出来再被抓紧去来刷一刷学分啦……嘶,等等……等等嗷。”   杭雁菱弯腰盯着新张贴的告示,歪了一下脑袋。   “长得跟付天晴一模一样的人……?”   “好像就在咱们宿舍呢。”   周青禾友善的提醒道。 第三十一章 你以为阴灵气修士是键帽吗!?   杭雁菱急匆匆的跑回宿舍,好在那个蛊偶并没有轻举妄动。   为了防止她擅自逃跑,杭雁菱特地用紫金木将其的手脚给束缚住。   如今的她穿着当时龙朝花送过来的旗袍,人靠衣装,如今看上去倒更像个女孩子了。   她呆板的坐在那里,也不叫嚷着什么我才是付天晴之类的话,只想是个断了线的木偶。   如果不是眼珠子还会看向走进门的杭雁菱,她甚至会被人怀疑是个植物人。   杭雁菱松了一口气,走到了蛊偶的身旁。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腮,打开了她的嘴巴。   原本断裂的牙齿已经恢复过来了。   鼻子和脸也都恢复了原状。   杭雁菱又掀开了她的衣服抬起手在她的肚皮上轻轻摁了摁,见到对方没有太多异样的反应,受到过度击打的脏腑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呼……”   杭雁菱从了一口气,可看着眼前白花花的肚皮,脸又红了起来。   这感觉太奇怪了。   就好像是在玩一个和自己前世长得差不多的娃娃。   还是仿真比例的实体娃娃……   “噫。”   杭雁菱嫌弃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周青禾挂着笑走了进来:“她醒来之后老实很多了。”   “是啊,总归不会一遍遍强调自己是付天晴了。挨了一顿打,看来也是认清了那个叫阿什浓的女人的嘴脸了吧。”   杭雁菱扭头和学姐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在瞥向蛊偶的脸。   对方的表情并未出现什么异常,只是双眼死灰的垂着头。   看来对阿什浓的名字已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是醒悟过来了?   还是说——   被主人下达了新的命令,安分的就这么在这里待着?   杭雁菱前世收治的人太多了,遭受过的背叛也不是一次两次,她很清楚这段时间的相处可不至于发生什么“让生来就被人当成工具利用的人认清了真相,对救治自己的医生产生了家人般的情感”这么浪漫的桥段。   原本还以为这个孩子是因为体内的蛊虫才受到阿什浓的影响和控制,但之前目睹过阿什浓对蛊偶施加暴力的画面,杭雁菱看得出这个孩子应当是从小就被阿什浓灌输了某种扭曲的思想,这种根深蒂固的影响短时间之内很难拔除。   更何况,她是同时冲着付天晴和杭雁菱来的。   如果说这两个名字当中有什么共同点,除了王室的皇家血脉之外,就只剩下了互为阴楔和阳楔。   而这个女孩背后的主使者是阿什浓。   根据恶女所说,是杭彩玉的徒弟,前世对恶女糟糕的性格影响颇深的一个人。   “哈……”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她瞥向了蛊偶的脸,双手环在胸前。   “我虽然很不想这么做啦。但是……没办法了。”   “没办法什么啊,菱儿学妹。明明是面朝着我,眼神却一直往那边瞥。”   周青禾抬手轻轻扯了一下杭雁菱的小脸蛋,眼神温柔的看着她。   “你又在盘算着什么了,对吗?”   “啊……没,没有啊?”   “……学妹,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吧。”   周青禾伸出拳头,轻轻的落在了杭雁菱的脑袋上,敲了她一下。   “不管你想要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信任你。我会竭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不是,师姐你别误会,我真没啥事,嘿嘿。”   “……虽然你一直试图躲着我,但我其实并不难察觉……菱儿师妹,你其实现在可以做到和我父亲一样的事情吧?操控紫金木也好,转移身体也好。”   周青禾抬手指着房间里藏匿着诗人身体的地方,眨了眨眼。   “我说的对么?”   “呃——”   杭雁菱尴尬的挠了挠脸,本来不想触发学姐的PTSD的,可好死不死之前上头了,先是用紫金木治好了那个蛊偶的身体,然后又偷偷地盗了一具诗人的身体回来。   这下怎么编瞎话都没用了。   杭雁菱正在思索着说辞,学姐却握住了她的手。   “你现在并不方便出去——或许,你需要一个可以打掩护的身份。而且一定要是一个经常被他人操控,并且……并不反感被你附身的人,对么?”   ……   ……   ……   半个时辰后。   “哎呀我的妈,好痛。”   周青禾一瘸一拐的关上了宿舍的门,看着自己胳膊上红彤彤的大牙印子,露出了温柔的学姐不会露出的,龇牙咧嘴的表情。   胳膊上的牙印是重新夺回了身体控制权的小小菱给咬出来的,小丫头见杭雁菱又一次的离开自己,气的哇哇大哭。   而杭雁菱也属实是没办法。   的确,自己需要一个可以随便在校园内活动的身体来获得第一手情报,并且宁肯用诗人的肉身,也不能以小小菱的身体行动。   她是阴楔,是阿什浓的目标之一。   如今身为阳楔的付天晴被校方控制起来,姑且算是因祸得福,有校方的看管不用担心阿什浓会对那小子下手。   而小小菱那边……虽然对不起她,但杭雁菱还是强行把她锁在了房间里,用紫金木封锁了整个房间的出口。   这样一来,阿什浓便不可能从外界入侵到房间内了。   而针对第二种可能……杭雁菱也留下了后手。   “唉。”   愈发的觉得对不起那小丫头了。   学姐的身体使用起来感觉有些奇特,平日里虽然总是和这个身体睡在一起,偶尔也会搂搂抱抱做些出格的事情,但真正使用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奇妙。   视野不同,肌肉运动的规律不同,自己之前不管是作为杭雁菱还是凛夜、亦或是诗人,身体的构造基本上都大同小异,真正意义上的变成别人还是第一次。   学姐的意识在附身后便陷入了沉睡,毕竟附身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即插即拔的电源,作为阴灵气凝结体的灵魂一旦入侵到对方体内,除非灵魂本质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拥有一定的亲缘关系,否则必然会发生排异反应。   躯壳内的两个灵魂会彼此相互侵杀,最后只有一方会留存下来。学姐虽然曾经一度被自己的父亲掌控身体,但他们二人终究还算有血缘关系,杭雁菱的灵魂必然会对学姐产生侵蚀影响,在不造成恶劣影响的情况下,杭雁菱最多能够活动一个时辰。   “唉……”   走了一段路,杭雁菱抬起手来捶打了一下肩膀。   有一说一肩膀确实酸,凛夜那会儿因为身体是过充盈状态没感觉出来,学姐这个能把我的脑袋夹住的尺寸平日里原来是这么沉重的负担吗。   这趟出门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那个恶女,只不过现如今杭雁菱身死的情况下,恶女必然也不好抛头露面。   小小菱的身体已经被自己取用,不出意外的话,那家伙现在应当是正在伪装成小小菱的身份生活吧?   虽然她前世本来就是小小菱啦。   朝着记忆中女生宿舍区的方向走去,没过一会儿,杭雁菱便走到了自己曾经的宿舍跟前。   门内传来了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嗯哼。”   时间紧迫,杭雁菱径直推开了房门,喊了一声:“打扰了。”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内交谈的两人身上,一个是周清影,一个是杭雁菱模样的人。   这俩人坐在同一张床上,恶女正满脸僵硬的看着前方,双腿盘着,腰板挺得笔直。   坐在她身后的周清影手里拿着梳子,嘴里抿着一根头绳,看样子正在给恶女扎辫子——恶女左侧后脑勺上垂下来了一根细细的麻花辫,现在正在处理右边的。   看样子,这是要扎双麻花辫啊……   什么村姑头……   “噗。”   看到如此模样的恶女,杭雁菱没忍住,用学姐的身体露出了非常不礼貌的表情,捂住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给周清影笑的不乐意了,她原本看到姐姐突然来找自己,还是有点小慌张的,但是见对方对自己扎出来的辫子露出如此无礼的反应,当即小脸就拉了下来。   “谁让你过来的?”   “嗯哼,我来是找人,看来不小心打扰你们两个了。”   “出去,出去,忙着呢。”   周清影被姐姐笑话了,红着脸从床上蹦了下来走到了“周青禾”的身边。   杭雁菱看着个子矮小的周清影,不由得兴起了捉弄的心思,她趁着周清影走到自己跟前时突然弯下腰,伸出双手托住了周清影的肋下,用力往上一举。   “呜呼——”   “呜啊!!!”   从未被姐姐做出如此亲昵举动的周清影方寸大乱,她红着脸看着笑吟吟的姐姐,也顾不上提鼻子闻味道了,被姐姐举高高而慌了神的周清影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被屑杭雁菱给丢到了房间外面。   “诶?”   没回过神来的周清影呆呆的看着“周青禾”关上了房间门,大脑始终没反应过来今天姐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   “噗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梳这种发型,臊不臊啊!”   恶女看着指着自己哈哈大笑,和前世印象一点不符的周青禾,思忖了半秒钟后反应了过来,抄起床上的枕头朝着杭雁菱砸了过去:“犯不着你特意用你死去的姘头的身体赶过来特意嘲笑我!”   杭雁菱将其一把抓住,放在膝盖上,歪了歪头。   “好了,说正事儿,我的时间有限——这次南疆这帮子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让我信任你去调查,这么久了你也没跟我汇报你的调查成果啊。”   “还要我向你汇报,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兄长,一个你曾经承诺过要彼此信任的对象。我信任你,现在在等着你的回应。”   周青禾笑眯眯的盯着恶女。   恶女不自在的啧了一声,撇了撇嘴:“怕什么,南疆真正成为威胁也要等到四十年后了,如今不过是一场胡来的闹剧而已,这次不管对琳琅书院还是对南疆,都只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   “南疆那边现在压根就没做好入侵北境的打算,他们只是匆匆赶来,想要追回私自出走的蛊偶而已……而琳琅书院这边虽然对南疆致命性的缺乏情报,可现在经过你我的折腾,校方已经注意到了,这场闹剧结束只是时间问题。”   “……那个蛊偶,是你的那个好姐姐,叫阿什浓的人搞出来的吧?”   “——我先声明,阿什浓是我的猎物,你不要打她的注意。”   恶女瞪了一眼杭雁菱,后者吐了一下舌头。   “可不是我打她的注意,她这明摆着将注意打到我……或者说,我们身上了。我没猜错的话,那个长得跟付天晴一模一样的就是蛊偶是吧?”   “那天我见到的那个和付天晴很像的女的果然就是——”   恶女呸了一声:“你真恶心,怎么什么事情都上赶着往上蹭。”   “我经常会捡回来乱七八糟的人嘛,你知道我,老毛病了。”   杭雁菱摆了摆手:“你虽话说的轻巧,不过这次阿什浓既然将目标对准了小小菱和付天晴那小子,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那家伙是杭彩玉的徒弟,想必也知道那俩孩子分别是阴楔和阳楔吧?她是为了凑齐天楔而来。”   “是啊,所以说只要杀了阿什浓,一切都一了百了。你只要照看好这一世的你我,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   恶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什么事情就滚蛋吧,我会解决我和阿什浓之间的账的。”   “……我还有一点很好奇。”   杭雁菱指着自己。   “你我都是阴灵气修士,因而都清楚……阴灵气的修士可以通过让自己的灵魂凝化为阴灵气,附身到备用的肉身上进行夺舍,延续生命。这一点阿什浓已经展现过了,她会这个手段。我杀了她一次,你杀了她一次……可她现在还活着。”   “够了,别再往下说了。”   恶女的眼神阴沉了下来,她打断了杭雁菱的话,冷冰冰地说到;“我再重申一遍,这是我的事情,你只管照顾好小小菱和付天晴就是了。”   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顺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说。   她垂下眼睑看着恶女,话锋一转:“你知道,我这人是滥好人,我不会阻止你杀死阿什浓,但是那个蛊偶——能不能留她一命?”   “哦?只怕你到时候没得选。”   恶女讥讽的一笑:“阿什浓最有可能的便是附身在那蛊偶身上苟活了,若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该如何?”   杭雁菱眨了眨眼,忽然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以周青禾学姐的身份来见你?”   “……什么意思?”   “事实上,今天能不能找到你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所谓。我无非是找个由头出来溜达一圈罢了。”   杭雁菱伸了个懒腰。   “走吧,既然找到了你,那就跟我一块回去宿舍去吧,咱们看看鱼儿上没上钩——顺便也了了你一桩心愿,省得你一天到晚跟吃错了药一样的发疯咬人。”   “你才吃错了药!”   恶女从床上蹦了下来,紧跟在杭雁菱身后。   即便心中都隐隐有了预测,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两人都祈祷着,这次南疆入侵的幕后黑手,只有一个阿什浓就足够了。 第三十二章 求助   回到了周青禾的宿舍,恶女看着这独栋的房屋,冷笑一声。   “把那孩子留在房间里当鱼饵……我说你就不担心玩脱了?”   “放心吧,小小菱没那么弱。”   “我可事先说好,如果那个孩子真的被附身了,就算是前世的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抹除的。”   “行行行,我这妹妹浑身上下最硬的地方就是你这张嘴了。”   “周青禾”耸了一下肩膀,恶女不耐烦的伸手猛推了一下房门。   “啊,当心——”   在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整个房间的木质结构的房门瞬间出现了褶皱,快速的朝着恶女触及的地方收缩开来,一张由盘根在木门表层的拟态藤须聚集成的血盆大口紧跟着就要活生生的咬断恶女的左手。   多亏了“周青禾”反应迅速,提起一步拉住了恶女的衣领子将她拽了回来,并且及时停止了紫金木的攻势。   “这是我用来防止外来人入侵的陷阱,因为我并不知道那个阿什浓具体的强度,所以姑且以你作为参照模板来进行设计的……唔,虽然干不掉前世的你,但至少可以让你失去两个小时之内再次入侵这个房间的可能性。”   “真亏你还有胆当着我的面讲解这种东西啊。”   恶女嫌恶的缩回了手,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   “周青禾”一脸无辜的抬起手来推开了房门,打量着房间之内的情况。   屋子里……   似乎和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小小菱坐在房间里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长的一副付天晴模样的蛊偶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依旧坐在那里发着呆。   鱼儿并没有上钩。   如果阿什浓真的藏身在蛊偶体内,那么自己刚刚当着她的面解除对阴楔的附身并且离开,已经是为她提供了天大的机会的。   哪怕生性再谨慎,她也完全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搏一搏,即便不能完全占据小小菱的肉身,她也可以算得上是挟持了一个人质。   “哎呀……空军了,可惜。”   杭雁菱苦笑着摸了摸脑袋,小小菱见杭雁菱回来,站起身啪嗒啪嗒的走到杭雁菱跟前一把将其搂住,小拳头啪嗒啪嗒的捶打着杭雁菱的后背。   站在小小菱旁边的恶女看到前世的自己如此依赖付天晴,嫌恶的骂了一声:“没骨气。”   却不想小小菱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看着恶女,平静地说了一句:“连羡慕都不肯直说,你更没骨气。”   “你!”   “哼。”   小小菱扭头不去看恶女,只是像个期待着家长将糖果带回来的小女孩一样伸出双手:“好了,现在回来吧。”   “别跟唤狗一样的喊我啊。”   周青禾的身躯轻轻颤动了一下,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觉得自己背后痒痒的,睁眼茫然的打量着这和昏睡之前没什么变化的房间,抬手够了一下,却感觉到了身边有一种毛茸茸的东西。   “嗯?”   周青禾侧过头去,发现自己的肩头不知何时站着一头可爱的小狐狸。   黑色的毛发蹭的人有些痒痒的,一对儿红彤彤的眼珠子灵巧的转动着,得意洋洋的登着两个蹄子仰着头,一副很了不得的姿态。   “咦?这是……”   “你耍赖!”   小小菱看见杭雁菱没回到她的身体,反而是变回了原来的小黑狐狸,当时气的绷起高来要去拍打。   却不想小狐狸灵巧的从周青禾的肩头跳跃到了床铺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悠悠然的摇晃着,狐狸抬起爪子,刚巧拍在了扑到床铺上的小小菱的脑袋上。   “啪嗒。”   有肉球的小爪爪打在人脑袋上自然不会痛,但小小菱却一脸很难过的样子看着黑狐狸。   “你嫌弃我了?”   “呼呼,没有呐。”   狐狸露出狡猾的笑容,用小爪子安抚着小小菱的脑袋。   恶女在旁嗤笑一声:“她的意思你还不懂么?这家伙擅长保护别人,却致命性的不知道该如何自保。要是还附身在你身上,只怕是她还要分神去照顾你这个碍事的累赘。”   被人骂作碍事的累赘,小小菱不乐意的回头瞪了一眼恶杭。   恶杭也不惯着前世的自己,继续为了小小菱刚才的冒犯而反击:“真白瞎你和她待在一起这么久了,她什么心思你都猜不透么?”   “那也比失败者强。我出生就和她在一起了。”   “你!”   恶女瞪眼的要过去跟小小菱干架,被周青禾拦了一下后才想起来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十三岁的小鬼斤斤计较,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墙角坐着的蛊偶。   “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不代表着那个麻烦的女人就没藏在它体内的可能性,倒不如直接把她杀了,一了百了。”   通常来说,当恶女宣布要杀人的时候,基本手上已经拎着那个人的脑袋了。   今天动手之前先吱了一声,已经算是对杭雁菱格外的照顾。   小黑狐狸扫了扫尾巴,趴在床上两只小爪爪怕带着小小菱倔强的不停抓过来的手,头也不抬地说道:“有气别忘旁人身上撒呐,明明是自己说不过小小菱,对呐?”   小狐狸躲闪的同时,还不忘啪嗒一声和小小菱来了个击掌。   “撒气?你这张嘴是真的该撕了——杀了她能省掉很多麻烦,你也不用担心这个蠢丫头天天被人惦记。我知道你看不惯死人,自己乖乖闭上眼,我动手很快的。”   “可我想保她呐。”   “怎么,你这妇人之仁的懦夫,是要跟我动手?”   心情不好的恶女扭头看着小狐狸,手里的阴灵气已经燃烧起来。   “与其说妇人之仁……倒不如说,如果此时此地,凑齐了三个杭雁菱在这里还需要靠杀掉一个无辜的人偶来解决问题。那么不管咱们谁都太给杭雁菱这个名字丢脸了呐。”   小狐狸抬头看向了恶女,咧嘴笑道:“如果你不嫌丢人的话,尽管动手好了呐。”   “……你前世但凡有这么一点点的伶牙俐齿,恐怕也不至于混到那个份儿上。”   恶女泄气的躲了一下脚,扭头看着周青禾。   “那么,这个女的知道我们的事儿了吗?从刚刚开始就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按照你的习惯,我们在谈事儿的时候多少该让她滚出去吧?”   “诶……”   突然被杭雁菱嘴臭的周青禾不自在的低了一下头。   的确,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上存在三个杭雁菱,那天在澡堂里也有亲眼目睹过,但如今真的见到两个杭雁菱,和一个用杭雁菱说话的黑狐狸凑在一起,她也会觉得混乱。   小黑狐狸咔咔的笑着,双脚撑起立在床上:“不,不管什么时候帮手总是越多越好的呐。”   “我真的不相信有朝一日能从你这张嘴里听出这句话来,怎么,你在东州让人把脑子给打傻了?”   “咔咔,这又不是什么大过天的麻烦,刚刚你不是还挺游刃有余的嘛。”   小黑狐狸瞥了一眼周青禾,清了清嗓子:“那么,学姐,如你所见,全部的杭雁菱就在这里了。呜,要说我们的关系的话,会是一个又长又麻烦的话题,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总而言之——我们需要你来帮忙。”   “诶?我……”   周青禾困惑的眨了眨眼,随后恍然的说到:“是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帮你们照看好那个女孩儿么?”   她指的是恶女刚刚还要动手杀掉的蛊偶。   黑狐狸却摇了摇头。   “不是呐,我需要你的帮助呐。”   “什么……?”   “简单来说,在远南之地,有一群人捣鼓出来了一个好像很厉害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墙角放着的这个孩子呐。”   小狐狸轻轻的跳起来,落到了蛊偶的肩头上。   “如你所见,这孩子基本上没有自我的意志呐,完完全全的是为了实现某个目的而存在的生命。”   “……”   周青禾深深地看了一眼蛊偶,拢了一下头发,苦笑道:“我能感觉得出来。”   完全为了某人而出生的“道具”。   这种存在,周青禾并不陌生。   “再然后呐,南疆的某个阴灵气的修士将她放了出来——并且给她下达了任务,要取代付天晴,并且带一个杭雁菱回去。”   “……”   “现如今机缘巧合之下,我把这个原本用来取代付天晴的孩子给救了回来。并且恢复了她的女儿身……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这孩子被那个阴灵气修士一顿拳打脚踢……当然,那个阴灵气修士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放过她呐。”   “……”   “我已经杀了那个阴灵气修士一次呐,那边的杭雁菱也同样是如此……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修炼阴灵气的人,本质上就是一团燃烧着自己的灵魂和时间赛跑的鬼,舍弃肉身,更换躯体,像蜥蜴断尾一样谋求生存。”   黑色的小狐狸从床铺上跳下来,轻巧的一跃蹦到了周青禾的肩头,用柔软的尾巴轻轻的绕在了周青禾的脖子上。   “现如今,那个阴灵气修士不知道又藏在了哪里了呐,如果不及时的把她找出来除掉。那家伙就会一直惦记着我们。”   “嗯……”   周青禾迟缓的嗯了一声,不自觉地抬手捏住了杭雁菱毛茸茸的尾巴。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其他两个杭雁菱,一个满脸嫉妒,另一个别过眼神去满脸的不耐烦。   “可是,我帮不到你们什么啊?”   “不,倒不如说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能帮到我们了呐。”   “嗯……?”   周青禾困惑的将肩头的小狐狸抓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与其对视。   “可是,我很弱……”   “修士们的战斗可从来都不是比拼境界这么简单地事情呐。死在我这肉乎乎的小爪子上的强者可多得很!”   小黑狐狸咯咯的笑着,抬起了自己黑漆漆的爪子,歪了一下头:“真刀真枪的杀人,我们可不会害怕呐。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身为琳琅书院的学生,却对这里近乎一无所知。”   举起了两个小爪子,狐狸试图做出张开臂膀的动作:“就连我自己想想都觉得离谱呐,我们对这个琳琅书院的地形,人员分布,都不够了解——因为来这里呆了不久,我们就跑去东州去了呐。结果现如今刚刚回来,我们连课都没好好上过几次……就算想要抓出来和平时有些不同的人,我们也压根儿不清楚这些人原本是什么样子。明明是主场作战,但我们现在反倒是不如那个南疆的家伙更熟悉这里呐。”   付天晴也好、周清影也好。   大家都被卷入了东州的事情太久,缺乏对这里的基本了解。   狐狸左右摇晃着尾巴:“老实说,将学姐卷入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呐。你去调查,也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即便如此,任性的学妹我还是要仗着自己的可爱,和与学姐之间的关系——”   狐狸伸出了爪子:“请你来帮帮我吧,帮我去干掉那个阴灵气修士,并且保护这个可怜的……被人当做是道具的孩子。”   愕然,犹豫。   片刻后的醒悟。   周青禾低垂的眉毛颤动了一下,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双手捧着小狐狸,周青禾也学着它的样子歪了一下头。   “说起来,我的命还存在你那里对吧?”   “嗯呐?”   “那么我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周青禾捧起狐狸,将其的脑袋凑到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谢谢。”   尴尬的小狐狸两个爪子推搡着周青禾的脸:“我抬爪子是想对拳的呐!”   “我知道,但这样不可以么?”   “不是,还有别人看着呐!”   “嗯,我故意的。”   学姐将狐狸举起来,微微扯开了衣领,将小黑狐狸塞进了胸口。   “呜呐呐呐。”   小黑狐狸手足无措的两个爪子扒着周青禾的领子,抬头看向了恶女,梗了一下脖子:“果然质量上就是不一样呐!!”   被嘲讽到的恶女咬牙切齿的露出干呕的表情,被AOE伤到的小小菱失落的捂着胸口,把自己和周青禾的来回进行对比。   周青禾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小黑狐狸的头皮,然后看向了前方的两个杭雁菱。   她将遮住一边脸的头发笼到了耳侧,露出了自己的全貌。   “我会尽量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当然,我的力量有限,能做到的事情很少很少……只不过是提早一年来到了琳琅书院,然后,认识的熟人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双手合十,微笑道:“就先让我稍微试试看,好么?” 第三十三章 动机   “真担心她们两个打起来呐。”   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杭雁菱让小小菱和恶女一起待在周青禾的房间里看守着蛊偶,自己则保持着被周青禾携带在身上的状态和她一起出了门。   小狐狸抬头看着天空,动了动鼻尖。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换成全身被夹住了之后反而没什么邪念了啊。是因为这个状态是狐狸吗?   “那两个孩子感觉有些针锋相对的样子……她们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周青禾小心翼翼的抬起一条胳膊托住胸口的狐狸,微微低头问到。   “呜呐,非要说的话……彼此知晓对方劣根性的人呐。一个是前世一个是今生,因为成长的方式不同而导致性格多少有些差异的人呐。”   “之前也听那个凶一点的小妹妹说过前世的话题……这到底是……?”   “喔,就是字面意思呐。”   杭雁菱并不打算继续隐瞒学姐下去,它眨巴着眼睛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当然,学姐如果不相信有这种东西就算了呐。”   周青禾不像恶女或龙朝花那样保有前世的记忆,接受前世的存在对她来说可能有些难度。   不出杭雁菱所料想的,周青禾沉默了一会儿。   杭雁菱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眯起眼睛来:“严格来说的话,在三个杭雁菱当中,我是最没资格被这么称呼的人呐。”   “那个……菱儿学妹。”   “嗯呐?”   “如果真的有前世的话……你见过我吗?”   “……见过呐。”   “这样啊,那我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我受到过你诸多照顾呐。”   “这样啊。”   周青禾轻轻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那么,前世的我……有给你添麻烦吗?”   “没有,倒不如说我前世能够活下来多亏了遇到你呐。”   “难怪呢……”   “嗯呐?”   “如果真的有前世的话,我大概想象得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么前世的我死掉的时候……你在我身边吗?”   “……”   黑色的狐狸眨巴了一下眼睛,垂下了脑袋。   “在。”   “那我一定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周青禾苦笑了一下:“我大概想得出,那时候的我一定倾尽全力的祈求你要记住我的存在吧?”   杭雁菱没想到周青禾会问到这个方面的问题,它抬起爪子拍了一下脑袋,装傻道:“……嗨呀,我也就是那么一说,难不成学姐还真相信了啥前世今生之类的呐?”   “信哦,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的。”   “唔呐呐,你这么说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呐。”   “从结果来看,你记住了我。嗯……嘿嘿。”   揉着小狐狸脑袋的手指微微用了一点力气,周青禾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其实我是个卑鄙的人,接近每个人都是有目的的……我想,前生的我也是如此吧。”   说着,周青禾走进了校园区。   路上的学生多了起来,周青禾左顾右盼,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朝着一个正在低头读书的人走了过去。   “景平学妹,好久不见了。”   “啊,嗯?青禾学姐?”   读书的女孩儿抬起头来,看到周青禾后讶异的啊了一声。   “胳膊上的伤口好些了吗?”   “嗯,嗯!多亏了青禾学姐的药,真的没有留下疤痕诶!”   “那就好。对了,你现在还在参加清潭学会吗?”   “哦,有啊,学姐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我有一些事情可能要麻烦到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有,当然有!”   周青禾向女孩儿交代了让她帮忙多加注意性格变得突然奇怪的人的要求,被称为景平学妹的女孩儿笑呵呵的也满口答应下来,两人就此擦肩而过。   平缓的走着,周青禾揉搓着狐狸的脑袋,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   (我经常会帮助那些看起来无助的人……播撒自己的人脉,就像是我父亲说的,当医生的人总是有很多机会给别人留下人情,到了有用的时候就可以回收利用。在学院之外,人性复杂的地方,这种人情可能用不到地方,但在以年轻人为主的学院内,这样的人情会提供很多帮助。)   托着狐狸的周青禾正走着路,一旁经过的一位年长的老师喊住了她:“青禾,”   “在的,苗老师。”   “帮我把这两卷剑册归还到南栋的书馆里。”   “好的,哦对了老师……学生有些事情也要麻烦您一下。”   “嗯?怎么了,你说。”   ……   ……   (我帮助过很多不同身份的人,也会自己在心中偷偷记下,我帮了他们多少,将来可以索取怎样的回报,然后如何去维持这些。)   ……   “呀,青禾学妹,你这小黑狐狸是从哪里弄得,好可爱!”   “刘琼学长,您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练剑的时候怎么不加小心呢?”   “哈哈哈,没办法,再不好好练,年末大比过不了关,我可就得延期毕业了。”   “待在学院里不是也挺好的?”   “是啊,每天都能看到你这样可爱的学妹也挺好,说不定我留级两年就能和你一届了,到时候就得叫青禾同学咯~”   “以学长的实力,毕业自然不会有问题的……哦对了,学长在书院的熟人很多,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   (不同的人对我评价不同,同样的帮助在他们眼中可能象征着不同的意义,我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和每个人的关系。即便我知道这会导致我难免要去欺骗他们对我的期待,但我也只能如此。)   ……   “周青禾!你又来勾引我家未婚夫了是不是?!”   “陆学姐?您也在这儿。”   “不要和我打招呼,你看看你这幅打扮,还敢在胸口塞个狐狸,显得你了是吧!”   “是哦,如果是学姐往这里放的话,大抵会让它掉下去吧?”   “你!”   ……   (如果放在以前,我大概会对她委曲求全,小心翼翼的好脸伺候着。讨好一部分人势必就要得罪另一部分人。我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只能尽可能的让大家认为我无害,将对我的讨厌降低到最小。)   ……   “蓝河学弟?”   “啊,学,学姐!?你怎么来了……我,我现在身上的钱还没凑够,你,你要不再借我二两银子,我下一次一定能赌赢了。连本带利的把钱还给你!”   “嗯……借你钱也不是不行,但是赌博终究伤人伤身……”   “嗨呀,还是青禾学姐好心眼,我家那死老头子断了我的月供,导致我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那你还是先把这钱拿去吃饭吧,哦对了……赌馆这种地方人多嘴杂,能不能麻烦学弟帮我打听一些事?”   “那这笔钱……”   “就当做让学弟跑腿的费用了。”   “好嘞!这次我一定翻盘……阿不是,一定帮你打探到消息!”   ……   (有很多人我其实并不喜欢他,也知道他的劣根已经无法更改。但我还是必须要接触……毕竟我没资格去讨厌别人。有时候我总想着,如果真的为了他们好,我该试着去做一些忠言逆耳的警告,可我只是为了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些方便。没必要和他们过多深交,只要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就行。)   ……   “周青禾,来替我跑个腿。”   “青禾学姐,我这里不太舒服……”   “青禾学姐,这个药方你还记得吗?”   “青禾学妹,你能不能别总是帮这家伙啦。”   “青禾,来尝尝我新做的丹药。”   “唉,多亏了你来了,不然我真收拾不完这些药材,对了青禾,你能顺便帮我把地扫了吗?”   “青禾学姐!”   “青禾学妹!”   “周青禾!!!”   ……   ……   一天的时间,周青禾带着杭雁菱走过了学院的许多角落,见到了许多人。   她忙忙碌碌的对许多人施以援手,而许多人似乎把让周青禾帮忙当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这样兜兜转转,一直到太阳落下。   忙碌的周青禾带着杭雁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游廊坐下,将杭雁菱从胸口取出,托在掌心上。   “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事情了,让大家帮忙注意最近有没有异常的人,或者是不对劲的情况——这种委托很模糊,他们会不会敷衍我我也不清楚,希望多少能够帮到你。”   “唔呐……”   小狐狸歪头看着周青禾,红彤彤的眼珠子倒映着周青禾的笑容。   “学姐——”   “那个,你可以先听我说一些话吗?”   “嗯。”   “关于前世的事情,如果说是前世的我帮助了你一些什么,从而让你喜欢上了我……如果说,那是我们两个人关系的起点的话,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些。”   周青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小狐狸放在了膝上,轻轻的抚摸着狐狸的绒毛。   “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对谁都温柔善良,性格温和的学姐。我从出生开始就进行着死亡的倒计时,随时都有可能被父亲取代……在这种情况下的我只能尽可能的去讨好遇到的每一个人。我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所以想着一定要给什么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   “父亲也要求我尽可能多的让别人欠下我的人情,方便他在琳琅书院的行动。我自己也存有私心……老实说,我觉得这样的行为是一件很下作的事情……利用他人对我的好感,我自己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不给予回应。只是那么拖着,利用着……”   “……”   “或许前世的我眼中,你也是我众多可以利用的人里的一个……我或许仅仅是记住了你的名字。对你谈不上喜欢……甚至可能内心其实偷偷讨厌你,但没有表现出来。”   “……”   “我喜欢你,所以我才把这些都说出来。虽然你救我可能是因为前世我种下的人情得到了报偿……如果这终归还是我用伪装的善良来换取的东西的话……我想把它撕碎,因为我不想骗你了。”   狐狸睁着眼睛看着认真的周青禾,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呼呐。”   “……怎么了?”   “学姐你紧张的手都抖了呐。”   “是啊,我怕你看清了我之后就跑掉了。”   “是呐,有这样的担心也不奇怪呐。心中的女神形象崩塌了什么的呐。”   小狐狸仰起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实说,经过了今天这些,我对学姐的印象的确改变了呐。”   “……”   周青禾咬紧嘴唇,低下了头:“我知道,我……”   “别乱想呐,我只是忽然察觉到,学姐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也会像少女一样烦恼的一面呐,噗噗,与其说讨厌,倒不如说反而有些可爱了。”   黑狐狸从周青禾的膝盖上跳了下来,落在长凳的一边,优雅的扫着尾巴,扬起了头。   “前世曾经有一个无私的治病救人的医生,不谋求任何回报,逢人遍治——大家都以为是这个人心善,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个精神病,救人只是因为他已经发了疯,不是因为什么医者仁心,命贵有千金之类的理由。”   “呃……”   “那个人就是我呐。”   “……啊?”   “而学姐的前世……你的的确确帮助我走过了前世最低谷的时候。在我孤身一人绝望无助时,是学姐帮我撑伞,告诉我不要颓废,执拗的拉着我,硬塞给我医书,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那时候的我可是落魄到拿不出任何东西来回报你了——可你还是救了我呐。”   “那可能是我——”   “与其纠结你当初的目的,倒不如看看现在。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本来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呐。”   周青禾支吾了一下,窘迫的低头掐着手指   “可是,这终究不一样。我目的不纯……”   “噗,虽然学姐本来就是小女生,但看着我依赖的人纠结这种问题,总觉得怪怪的呐。”   狐狸跳到了周青禾的肩膀上,用尾巴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学姐,现在的你不再是作为备用的身体而活,你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谁,讨厌谁呐。你过去所做的一切积累到了现在……这本该就是你应得的东西呐。”   “……”   “喜欢也好,人情也好,既然这本就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一切,又何必纠结最初的动机是否纯洁呐?” 第三十四章 琳琅书院的处理   经过周青禾利用平日里在琳琅书院积攒的人脉的一顿“拜托”,到了晚上的时候,周青禾与杭雁菱竟然真的见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南疆人。   这个南疆人被发现的时候,正在躲避琳琅书院纠察队的追捕。   看来在抓获了付天晴之后,他们那边的拷问也取得了进展,至少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谁了。   之前周青禾借钱去给他赌博的那个学生假意帮助这个南疆人逃跑,结果在拐弯抹角的绕掉了纠察队之后,跑来找到了还在游廊里等待着消息的周青禾。   这听话被乖乖带过来的女孩儿看上去年龄不大,也就是和周青禾相仿的岁数,身上穿着南疆人特有的紫衣银饰,赤着脚,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她的长相还算周正,只是脸上生着些雀斑,而且双眼的瞳孔也和常人有别,并非是常见的圆形瞳孔,而是像青蛙一样的椭圆形。   “辛苦你了,蓝河学弟。”   “哪里哪里,我早就想给学姐帮个忙了。”   将人带来的赌鬼学弟笑嘻嘻的搓着手:“就是,之前学姐借我那笔钱不太够用的……您看能不能再……”   “哦,好啊。”   周青禾微微笑了一下,将手伸入袖口,取出了一样物事:“不过我手上也没有现成的银子,给你钱你怕是也很快会在赌场输光,不如我把这个给你吧。”   她递给了蓝河一枚镶嵌着蓝色晶钻的簪子,蓝河看到这枚簪子后眼睛直了一下,面色发红:“这,学姐……”   “这是你上个月在当铺当掉的,听说是你母亲的遗物,这个月刚好到了死当期了,我就把它赎了出来。如今你拿回去,如果还缺钱赌,那便拿过去再当一个月吧。”   “……这,学姐……这,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蓝河的眼神一阵躲闪,但手还是接过了母亲的簪子。   “如何处置你母亲的遗物是你的事,我不会多问。好了,若是让琳琅书院的人看到我们在这里碰头就不好了,学弟请便吧。”   蓝河拿过簪子,没了刚才要钱时的那般嬉皮赖脸,只是逃也似的跑掉了。   小狐狸拍拍周青禾的脑袋,周青禾却晃了晃头,看向了面前的少女。   “她便是你要找的人么?”   “唔呐,不像——”   这位南疆少女在被蓝河丢在这里之后就变得不知所措,她看向周青禾,脸上挂着笑容,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不过从那特殊的椭圆形瞳孔来看……应当就是五毒使里面的那个天蟾使吧。   小狐狸从周青禾的肩膀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抬头开口道:“阿什浓让我们来找你的,你应当就是天蟾使对呐?”   被喊道名字的少女点了点头,然后蹲下来,抬手轻轻地按在了杭雁菱的脑袋上,好奇的摸索着狐狸头顶暖呼呼的绒毛,抬头看向周青禾。   她似乎把杭雁菱当成了周青禾豢养的灵宠之类的,在询问它的主人为何这只狐狸会说话。   周青禾见杭雁菱在来的动机上扯谎,也跟着说道:“现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总之你先跟我们来,琳琅书院的人应当还在追查你。”   身为南疆人,见到两个陌生的中原人突然说要带自己走,多少应当有点防备的。   但不知道是因为黑狐狸提到了阿什浓的名字,还是这位天蟾使天性如此,她竟然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抓住了杭雁菱搂在了怀里,用眼神征求周青禾的意见。   周青禾看了一眼杭雁菱,见她并未有什么反感的样子,也默许了天蟾使的行为。   三人就这样一同回到了宿舍里,推开房间门后,原本应当留在房间里待命的另外两个杭雁菱和蛊偶都不见了。   “咦,她们去吃饭了么?”   “如果是吃饭,我家小丫头是不会不等我的呐。”   小狐狸从天蟾使的怀里挣扎了两下蹦了出来,落在地上提鼻子闻了闻。   “没有陌生人的味道,是她们两个自己出去的呐。”   黑狐狸指的自然是蛊偶,这帮南疆人本来就是跑来北边追蛊偶的,有她在,说话的可信度能够更大一些。   不过现在那两个杭雁菱带着蛊偶走了,这倒是让杭雁菱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用什么办法稳住这个天蟾使了。   虽然稳不住也不要紧,只要进了这个屋子,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想在杭雁菱不同意的情况下离开也得费劲半天。   她要是不肯配合,直接一个紫金木给抽干了昏在一边就行。   周青禾抱起了小狐狸,放在怀里轻轻抚摸着。   “她们为何要出去,连个消息也不留一个?”   “哈,八成是怕我心软,某人打算自己找地方给把事儿办了呐。”   仔细想想也能明白,这恶女对阿什浓一直杀意凛然的,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等着自己去把阿什浓找出来——能带着小小菱和蛊偶已经算她遵守承诺了,毕竟当初约定的只是由她负责照看好小小菱和蛊偶别被附身,可没说一定要待在这里照顾。   也罢,拦着杀心已定的恶女跟拦着疯狗没什么区别,就算两人的矛盾再大,她也不至于上升到小小菱的身上。   论起单兵作战能力她应当至少能和修不法算上个**开,在学院里活动还算不上什么太大问题。   放弃了寻找恶女的下落,杭雁菱回头瞥向了天蟾使。   原本以为见不到阿什浓的天蟾使会因紧张而对周青禾发起攻击,谁知道这孩子进门看见屋子里没人之后,竟然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之前蛊偶坐着的那张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处变不惊,还是该说她天然呆。   既然蛊偶不在,也没找到阿什浓的下落,杭雁菱索性就当做是收容了一个五毒使了。   如今蛇使阿什浓上了恶女的目标名单,注定是活不成了。   蝎使让恶女已经出手打残了,当初自己并没有选择救治,估计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现在还剩下蜈蚣使和蜘蛛使不知去向……   希望这两个南疆人别再招惹到恶女吧,最好是被琳琅书院给保护性收容了,然后直接驱逐回南疆。   毕竟无意义的杀生是杭雁菱不想看到的,如果五毒使全部都交代在这里,四十年后的南疆入侵北境时的疯狂又不知道会演化成什么样子。若是南疆因为这档子事儿对北方的情况产生了恐惧还好,就怕他们头铁上来打算玩一波硬碰硬的,到时候难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   “换而言之,这次并不是远南之地的有意入侵,只不过是你们为了追随门内的叛徒释放出来的某样至宝才来到我学院的,对吧。”   书院负责审讯圣蝎使沃娜的老师推了一下眼镜。   沃娜坐在审讯椅上,已经说的有点口干舌燥了。   “李们烦不烦啦!洒滴刮滴随你们嘞便,一次次问一次次问,莫得耳朵哇!”   这从白天被审到天黑,沃娜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就算年纪轻轻受到了前代圣蝎使的传承修为大涨,但是面对这样的审讯她也有些吃不消。   一遍遍重复的问题,稍微有一点出入就要重新说一遍。   如果保持缄口不言,琳琅书院就会以这次入侵作为发难的点,联系南州的各大家族对远南之地实行报复性的打击。   到时候族人死伤的账全都要算在沃娜的头上,这样的心理压力让她根本扛不住。   更何况白天阿容朵还来帮忙审讯过一阵子,在比自己弱小的同乡面前必须要维持自尊心的沃娜精神的疲倦成倍的累计。   没挨打没挨骂,但大脑真的扛不住了。   在反复记录了十份一字不差的笔录之后,负责审讯的老师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协同老师可以帮沃娜打开椅子上的枷锁了。   活动着手腕的沃娜咬牙切齿,但疲惫异常的她也没精力再多抱怨点什么,从椅子上滑下的时候差点站都站不起来。   “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看来你是的确不清楚你其他同伙的下落。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待在禁闭室里吧——跟付天晴一块儿,这期间除了你本人必须待在监狱内之外,我们允许你用任何方式向外界传递消息——我希望你能够尽快警告你的同伙儿,让他们乖乖收手归案。还记得初代校长曾经说过,诉诸暴力是最低等的手段,然而用以牙还牙当做威胁往往行之有效,我们对远南之地的人民并无恶意,甚至非常欢迎封闭的南疆派人来我校交流学习。阿容朵作为我校历史以来招收的第一个南疆学生,我们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自由。我们向来贯彻平等公正的态度……”   女老师推了一下眼镜,白色的反光遮住了她半边的眼睛。   “……”   “罗里吧嗦嘞,吵死楼。”   “那长话短说来讲,这期间内如果学院之内再出现任何一起命案,那我们琳琅书院将会发动最近六十年来积攒的所有人脉、学生、教师,对你们远南之地进行一次报复性的袭击。你们挑衅了这所学校数百年来的荣誉,我们也要让你们用一代人的性命作为血偿……你也不希望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六十岁以上,真元期以上的修士全部被赶尽杀绝吧?”   “呸!”   沃娜的态度虽然恶劣,但她也知道南疆总共的地方也没多大,整个南疆的修士加在一起也不过二百来号人,这要是招惹了琳琅书院,只怕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你也不用太过难受。我们虽然对你们的圣物很好奇,但琳琅书院向来不会以强制手段来对‘知识’进行掠夺。我们也会尽可能的帮你们找到圣物送回去。待在禁闭室的这段时间会让你享受到贵宾级的待遇……有什么需求,通过房间内的传讯灵符说就行。不管是月事用品还是零食玩具,我们能弄到的肯定都会给你弄来。”   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说完了这些,女老师收拾了桌子上的一些纸张扭头便走。   负责协助记录的助手跟在女老师身边,小声的问道:“我说,鹤归老师,为什么要把那个南疆小妹妹跟那个付天晴安排在一起啊?虽然说付天晴没她说的那么不堪,但这个年龄的男孩女孩共处一室,是不是也不太妥啊?”   “要的就是不妥。”   被称为鹤归老师的女性推了一下眼镜,冷笑道:“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最是容易生出情窦来的时候,安排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让付天晴说服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这俩人多少增近一些感情,毕竟我们再逼迫下去只怕会引发她的抵触。说不定同样作为关在禁闭室里的人,他们两个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特定的情感。”   “可,可万一……这干那啥烈火的,闹出人命来……”   “闹不出人命,我们学院有一流的接生团队。”   “啊?不是,鹤归老师,您……”   “琳琅书院从来不做强买强卖的事情,但如果是南州少年与远南之地的少女情投意合,喜结连理,那么为了教育孩子,稍微将南疆那神秘而有趣的御蛊之法交给女儿,然后女儿将来再因为父亲的缘故加入琳琅书院……这样用不上三十年,咱们琳琅书院不就可以新开一门课了吗?”   “……您这手段,有点下三滥了……”   “为了知识的传承,这点手段算不得什么。任何知识或者秘传都是越自我封闭便越会走向绝路,只有把知识拿出来与人共享,同时综百家之所长,纳外论之精华,才可天长地久,推陈出新。知识只有分享了才有价值,我们人类也因此才有可能一代代向前迈进。”   助理看着这位初代校长极端崇拜者的鹤归老师,无语的吐了一下舌头。   世人都说莲华宫是出神经病的地方,但事实上琳琅书院的老师阶层才是。   这帮人修为或许没有多高,品德没有多高尚,但乐意待在这里教书多年的,一大半是初代校长理念的追随者。   这群渴求收集知识和保留知识的疯子……   我将来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呜哇,好可怕。 第三十五章 祝你好梦   “我为啥子要和你介个家伙搞一块壳!”   沃娜被送入了禁闭室里,筋疲力尽的她在看到房间里坐在椅子上嗦面的付天晴之后,原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是恶劣到了极点。   付天晴咕嘟一口吞下面条,眼神上下打量着沃娜,他也很意外沃娜竟然被关进了这里。   琳琅书院关押付天晴的名义是收容保护,等到真凶归案之后自然会还给他一个清白,而沃娜这个可疑的南疆人即没有被关进大牢,也没有被直接释放,送到这个微妙的地方是做什么……   平心而论,这件禁闭室如果无视掉紧闭的门窗的话,整个布置可以说跟地球的宾馆大床房没什么区别了。   一张铺着柔软褥子的两米大床,边上有板凳茶几,水壶里放着热水,还贴心的留了几个茶叶包在茶几上。   虽然没有电视,但房间的书柜里还放了不少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的书籍,从正经的修炼书到打发时间看的闲文野传一应俱全,饭食有专门的人供应,甚至还有存放小甜品之类零食的柜子,房间里的也有专门用来提供灵气的装置供给打坐修炼,如果够闲的话,在这里呆上一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为什么要把沃娜关到我这里?   付天晴的脑门上飘出来了一个问号,他将面条放在茶几上,走到沃娜跟前。   筋疲力尽的沃娜从进了房间就一直坐在地上,嘴里用分辨不清的南疆话叽叽咕咕的骂着些什么,见付天晴过来了,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付天晴:“看啥子看!再看把你撒咯!”   “手下败将吠的还真欢实啊?我现在让你一只手都能打得过你信吗?”   付天晴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过身在门旁边的零食柜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一块枣糕递给了沃娜。   “先吃点吧,看你这精神状态,审讯的时候没少受折磨吧?”   沃娜也是识时务的人,没力气去矫情的她抬手接过来付天晴递来的枣糕塞进嘴里。   通过审讯,她料定琳琅书院一时半会还没有杀她的打算,自然也就放心吃喝。   不一会儿一个负责监督的老师铁青着脸端着一盘子面条走进了牢房里,看着啃着枣糕的沃娜和照料着她的付天晴,眼神不自在的往旁边瞥了一下。   付天晴见到有人来了,连忙问道:“我说,你们是不是把她给送错地方了啊?这是我的房间。”   经过了0.5秒微妙的停顿,送菜的老师将眼神从地面移动向了天花板:“你也知道,这种高档的房间可是很烧经费的,学院里面准备的不够多,就这么一间,你们两个将就一下。”   “我有钱,我申请让她出去。”   付天晴眼神非常的笃定:“学校打算敲我多少竹杠都无所谓,让她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   正在吃着枣糕的沃娜听了这话气的一翻白眼,结果枣糕卡在喉咙里憋得喘不过气来,捂着喉咙在地上打起了滚,还是付天晴按着她的肩膀又是灌水又是拍背,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救活了。   送饭的老师挠了挠脸,咳嗽一声:“这不是钱的问题,这里厕所和洗漱间都有,你们将就着住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更何况你看你们两个人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首先,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生活废人。”   付天晴面无表情的指着沃娜:“糖和咸盐分不清,明明自己不穿鞋光着脚却嫌路滑,把我腌了三天的生鸡祸害了两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偏偏又菜又爱逞能耐,要不是我把她捆在椅子上,我和修老师前两天可能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被一顿数落的沃娜气的抬手要去掐住付天晴的脖子,却被冷血的付天晴抓住胳膊以一个熟练的擒拿反手摁在了地上。   他那对儿暗金色的眸子亮起了光来。   “而且我感觉你们这帮王八蛋是早有预谋的,今晚的面条里面你们放了生蚝和大虾,而且还是浇的韭菜鸡蛋的卤,我严重怀疑你们动机不纯。”   嘶……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棘手的吗?   门外的老师嘬着牙花子,本来按照鹤归老师的意思,今天的晚饭里应当放一些更强效有刺激性的东西的,但碍于琳琅书院的校规,只好整了点这种擦边的饭菜。然而就是这种程度的伎俩也让这位付天晴给察觉到了。   真的是奇了怪了,富家少爷吃这玩意不是都家常便饭了吗?   “我们是老师,老师对学生怎么可能抱有坏心思?”   “最好是没有。”   付天晴冷哼了一声,抬起手来松开了沃娜。   被摁着脖子的沃娜一顿不服气,抡起拳头就一顿王八拳捣在了付天晴的胸口。   拳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付天晴麻木的抬起头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缺见那个自知理亏的老师将面条放在房间里,转过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铁门重新闭合,房间里只剩下了付天晴和沃娜。   没什么力气的沃娜靠在付天晴怀里,疲倦的喘息着。   “困咯,我要困觉。”   “哦,床在那边,你去睡吧。”   “走不动咯……”   “……行。”   付天晴双手扶着沃娜的肩膀,站起身来一只手抓住了沃娜的后脖领子,像是拎猫一样把她给提了起来,随后迈开一步直接把沃娜给甩到了床上。   精准命中,沃娜的身体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床上蹦起了五厘米的高度后落下,后脑勺紧跟着砸在了床头的墙上。   “碰!   “噫——疼死我捞!”   “nice shoot!”   付天晴用力的攥了一下拳头,非常痛快的舒了一口气,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一丢里含有相当部分的个人恩怨。   “嘞个哈皮!!”   沃娜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声,抬起枕头想丢出去,但想了想还是直接垫在了脑袋下面,她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把被子往身上一扯,裹住了身子就要睡下。   “睡觉之前记得把衣服脱了啊,这个天气穿衣服睡,明早起来必会感冒的,而且建议你先去洗个澡。”   听了付天晴的话,沃娜恼怒的从被窝里钻出头来:“李嘞个白想看我嘞身——”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光啪嗒一声暗了下来。   突然陷入黑暗的沃娜惊讶的大喊一声。   “妈妈!闹鬼咯!你要做啥子!”   黑暗中传来了付天晴无奈的声音:“这是灵石灯,输入灵气就可以唤醒光源或者熄灭……要不你回南疆的时候带几个回去吧。”   摸着黑,沃娜又骂了一声,不过很快还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   “喂,你白想和窝睡一块壳啊!”   “我打地铺。”   曾经在万兽山修炼过多年的付天晴有随身携带睡铺行李的习惯,为了不让脱了衣服的沃娜感到羞耻,付天晴只能摸着黑铺好了地铺,掏出了一枚枕头放在脑袋下面枕着。   “早点睡吧,明天起来还指不定遇到什么事呢。”   闭上眼睛,放空大脑,糟心事儿一连串的发生让付天晴也疲于应对,但好在经历了东洲的风雨,这点小事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无从下手的绝望。   正当付天晴马上要睡着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沃娜的声音。   “唉哟——好烦哇,睡不着。”   “我看你都快累脱皮了,怎么这个点儿了还有力气说话。”   “聊一聊嘛!说说咋个事情嘛!”   付天晴眉头一皱。   这沃娜受了一天的折腾,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套他的话。   不知道该说是沃娜太敬业还是怎么样的。   沃娜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太累了嘛,比着眼就觉着不舒服……其他四个都在干撒子嘛,还不快来救窝。”   “估计没人会来救你了,死了这条心吧。”   “你瞎讲,我只是窝们当中最弱嘞那个,其他人厉害嘞很!”   “唉……怕是给你讲了你更睡不着,不过横竖都醒着,聊聊也罢。”   付天晴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睁开眼睛看着黑暗的天花板。   “之前你说过……最开始失联的那两个,蜈蚣和蜘蛛对吧……他们两个应该是凶多吉少……不,应该说已经死透了。”   “你!?”   “琳琅书院把你关在这里,说明他们认知当中最早出现的南疆入侵者是你,换而言之,导致那两人失联的不是琳琅书院官方,而是别的存在。”   “哼……那又咋样!”   “前不久,你要找的那个长得跟我一样的蛊偶应该和小小菱接触过,不然她也不会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估计是冒充我接触小小菱,跟那个孩子起了冲突。可想而知——那个蛊偶的目标和‘杭雁菱’有关。”   “杭雁菱……谁?”   “就是前阵子整个学院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死了的学生。”   “一锅死人而已,有啥子好怕嘞?”   “哈……”   付天晴苦笑一声:“从我认识这个货以来,她死过好几次。她第一次死,灭我全家的那个凶手被杀了。第二次死,南州十大家族之一的族长被杀了。第三次死,东洲的老皇帝被干掉了……这家伙虽然是个好脾气,但每次她只要装死,那基本上就要拉上几个人来陪葬——就你们这几块料比起她之前的战绩,完全都不够看的。”   “窝……”   “蜘蛛和蜈蚣死定了,剩下的就是那个什么阿仕浓,玩蛇的是吧?她把蛊偶放出来,目标是杭雁菱,显然这回的敌人就是她了……老杭迄今为止依旧在装死,说明她还没有得手,也说明她的猎杀还没有结束。被她盯上的人可不会有好果子吃——至少,我们可以假定那个玩蛇的活不成了。”   “……”   “五毒使现在就剩下玩蝎子的你,和另一个玩蟾蜍的。听你的描述,那家伙跟你差不多水平,你连我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指望着那什么玉蝉使突破琳琅书院的封锁了——她最好的下场就是被书院收容保护起来,像你一样。”   “放屁!你都是放屁,你胡说八道!放屁!”   被说得破防的沃娜将一个枕头重重地砸了过来,然而付天晴很轻松的抬手接住。   “其实老杭不死的话,我也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个蛊偶为何要易容成我的样子?而且老杭认真要弄死的对象往往都不是什么好货……不是草菅人命,就是干脆的反社会人格。可我这些天和你接触下来,你除了蠢点愚点……似乎没什么会惹到老杭的点。”   “骂谁呢!你才又蠢又笨!”   “所以我好奇,蛊偶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你的形容来看,似乎是个完全听命于阿什浓的某样法宝,但又好像是个大活人……嗯……是某种傀儡么?”   “我为啥子要和你说!”   “因为我大概看得出,其实你根本就和其他几个五毒使不是一路人……你对这次的行动并不感兴趣,你也没有打南州的主意,你只是被迫出来,替私放蛊偶的蛇使擦屁股……你被蒙在鼓里面,什么都不知道。”   “窝,窝……”   “你所受得罪,遭到的拷问也好,在我手上蒙受的羞辱也好,其实都是因为那个蛊偶私自被放走的原因。虽然感觉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从你近乎废物一样的生活方式来看,你在南疆应当地位不低,有专门的人照顾你的衣食起居。你本来可以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这一切明明也和你无关,你却不得不去摊这趟浑水。”   “你放屁……”   沃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来到了北边就是一脸的状况外,最先失联的蜈蚣和蜘蛛显然是早有预谋,他们来到北边就直接去采取了行动而没有通知你,否则他们也不会在同一时间死去。蛇使是放出蛊偶的元凶……曾经学院里有许多人目击到我和一个南疆女子接触,毫无疑问,那就是和我一模一样的蛊偶,与把他放出来的阿什浓。其实你心里比我清楚多了,蛊偶和谁关系好,又会收到谁的挑拨才会特意离开南疆……以及,门派当中的谁有本事帮助蛊偶跨过那么远的距离来到琳琅书院。”   付天晴没有在乎沃娜的哽咽声,他继续嘟囔道:“现在只剩下了玉蟾和你……而玉蟾在陌生的地方,宁肯单独行动也不要和你待在一起,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那人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在情报近乎是0的区域偏偏选择单独行动。第二个是那人觉得你可能会对他的行动造成影响,他不愿意背负你这个累赘。不管是哪个可能,你都不要指望他还能来救你了。”   “你胡说八道,你……"   “在这距离家乡万里之遥的陌生地方,你沦为了阶下囚,同伴没有一个会真心把你当成队友,死的死,叛的叛,蛇使说不定还会来把你灭口。圣教的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自己要活命还得指望着敌人的帮忙。明天睁开眼睛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哎呀,如果我是你,我都会觉得难过得要死。”   说吧,付天晴翻了个身。   “你就当是睡前闲聊吧,说么多你也该困了吧?晚安,祝你好梦。我要睡了。”   “白!白睡啊!!你个王八蛋,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得着!”   沃娜满口哭腔的哀嚎着。   付天晴愉快的出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六章 我加班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   次日付天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一股异样的闷热包裹着自己。   从刚睡醒的短暂茫然当中恢复过来之后,付天晴的眼睛还没有睁开,试探性的抽了抽自己的手掌。   上下都被东西给夹住了,热乎乎的。   身下的触感很硬,说明自己还是睡在地板上,并没有因为昨天晚上那一顿特别补的面条而做出什么禽兽的行为。   换而言之,接下来不管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什么光景,都完全是出自对方的意愿。   我付天晴还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是对面这个南疆的婆娘不知检点,自己都睡到地板上了,对方竟然还恬不知耻的跑过来钻我的被窝。   嗯……   当然,付天晴对揩油没什么兴趣,他本想很干脆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而从掌部传来的抗拒的力道让付天晴并没能那么轻松的解决。   男孩子大清早起床难免会有些正常的反应,尤其是昨天晚上的晚饭被人加了料,付天晴见抽手不成,只好佯装睡着的打算翻个身,姑且先保持背对的姿势再说。   然而等到付天晴扭腰的时候才感知到,对方的胳膊也正搂在自己的腰上。   捏嘛,还挺胆大的是吧。   闭着眼睛装睡的付天晴嗤了一口气,脑袋酝酿了几句编排沃娜的台词后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乍一看样貌平平的少女。   “早上好,睡得香吗?天晴哥哥?”   压在付天晴腰上的那条胳膊抬了起来,轻轻捏了一下付天晴的鼻子。   “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明明早就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多享受一会儿呢。”   少女侧躺在付天晴的身边,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床上,南疆少女沃娜正在以一种非常不自然,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拉入睡眠的奇怪姿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呃……”   “付哥哥是不是刚刚还以为躺在你跟前的人是那个小姑娘?我看你闭着眼睛眉飞色舞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   郑乐乐弯下腰,将被她的大腿夹住的付天晴的手取了出来,放在掌心轻轻的揉搓着。   “真可惜,是我呢——付哥哥有没有很失望,很后悔睁开眼睛?”   “开什么玩笑!是乐乐我高兴死了!”   付天晴的食指被郑乐乐温柔的捏在掌中,如果刚刚的回答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正确,只怕是自己接下来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要在惨叫中度过了。   “真没看出天晴哥哥高兴来,你看,我们两个睡的这么近,你额头上有几滴汗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你说的哪门子傻话,我只是第一次和女孩子睡的这么近,有点不习惯而已。”   “付哥哥在祈祷吗?祈祷这跟手指不被我折断?”   “……其实我的确以为是沃娜过来了,毕竟昨天晚上我给她好一顿说——当然我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尽快解决这次的混乱,不然我也不会打地铺了,我完完全全是清白的,天地昭彰日月可鉴!”   “嘻嘻,天晴哥哥真诚实。”   像是夸奖小孩子一样,郑乐乐抬手摸了摸付天晴的脑袋,随后从睡袋上爬了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惊魂未定的付天晴连忙捂住了刚刚被紧紧捏住的那根手指,满脸讪笑地问道:“我说乐乐,这里可是禁闭室,你来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放任天晴哥哥和一个我不清楚底细的女人在一个房间睡觉?万一你不小心被她弄死了,或者是万一你不小心弄死了她……亦或是你们两个**协力不小心弄出来了什么小生命,我可怎么办呢?”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   付天晴殷勤的搬过凳子来给郑乐乐坐下,郑乐乐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用眼神瞥了一眼床角,示意付天晴坐过去。   见付天晴听从的坐下,郑乐乐笑着将手放在膝盖上,用手轻轻敲打着大腿。   “正巧,书院这边也找到了我,毕竟这里的老师虽然实力和学识都没的说,但在处理麻烦和审讯情报上还是指望不上这群书呆子的,作为暗杀之王的女儿,我自由耳濡目染了些许手段。他们本来打算让我来看看能不能撬开沃娜的嘴巴的,谁知道被鹤归老师抢先了一步。”   郑乐乐歪了一下头,竖起手指:“我虽然不喜欢和人争抢东西,但更讨厌抢不到哦。”   “呃……”   “所以我就光明正大的在半夜绕过了鹤归老师办好了看护囚犯的手续,然后溜门撬锁的进来了。刚一进来沃娜的反应还挺激动的,以为是她的同伴来救她,见到是我之后又拉着脸哭哭啼啼的,我怕她吵到你睡觉,所以就赏了她一个清净的美梦,你看她现在睡的多香啊。”   付天晴双手抓紧膝盖上的裤子,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床上的沃娜,那表情狰狞,牙关紧咬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睡得有多香的德行。   “好了,付哥哥的视线不要在一个睡着的陌生女孩身上停留超过十秒,那样很没礼貌的,我会恶狠狠地插你眼睛的哦。”   “怎么会!”   付天晴连忙把脑袋甩了回来,满脸的赔笑:“怎么会呢,我看乐乐还看不够呢。”   “太油腻了,有点恶心,零分,我还是更喜欢真情流露一点的。”   “抱歉,我只是觉得她太惨了,有些同情而已。”   “嗯哼~”   郑乐乐闻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应当心疼的人是我——天晴哥哥哪里都好,偏偏是这桃花运实在是有些滥了,乐乐我可就像是守着香喷喷的大骨头的一条小花狗,四处都是饿狼,守住你可不容易的呀。”   “您夸张了,一般的狼打不过您。”   “要不是我拦的及时,素烛连夜挖的那个地洞差不多在一个时辰前就能打穿这里的地砖了,到时候你们双宿**,人家怎么办呢?”   郑乐乐抬起一根手指,按在了想要狡辩的付天晴的嘴唇上。   “好了,我不想听天晴哥哥解释什么有的没的,说正事吧——你我和沃娜生活了一阵子,咱们都清楚,她身上是套不出任何料来的。那么你觉得当下的关键应当是什么呢?”   “自然是找到蛊偶。”   付天晴角色转变的也是快,他很自然地正色道:“那个冒充我在琳琅书院行动的人是南疆人眼中遗失的至宝,他们来北州的最终目标。而琳琅书院那边也因为误抓了我,现在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蛊偶的身上。在占据主场优势的琳琅书院开始行动后,那个叫阿什浓的更不可能放任蛊偶被双方的任意一方带走……现在有三方势力在抓蛊偶,谁先得手会极大地改变现状。”   “天晴哥哥说的好棒——然而时间截止到今天早晨,书院这边依然没有找到另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哦。”   “唔……”   付天晴皱起眉头,双手环在胸前:“就算琳琅书院的人再书呆子,在这座书院里,他们好歹也是象征着官方的存在。抓人速度可不是那群南疆蛮子能够比拟的……而如果是那个阿什浓回收了蛊偶,那她本人的行踪也至少会暴露。我不相信书院连这种程度的本事都没有……除非……”   “除非那个蛊偶不一定要伪装天晴哥哥的样子,他还有可能易容成别人哦~”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嗯?付哥哥难道还有别的猜想?”   “喔。”   付天晴双手踹在怀里,歪着嘴:“我在想那天我闯入老杭房间里面见到的那个木蛹……那个大小似乎刚好能够装下一个人啊……如果琳琅书院都没能得手,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杭雁菱给逮到了。”   ————————————————————————————   “哎呀。”   恶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冷风嗖地吹了一下,有些瘙痒的想让人打喷嚏。   在她的身后,长得和付天晴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生正在麻木而迟缓的前进着。   “走的真慢。”   说罢,她又扭头看向了旁边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倒是你,一个小屁孩一宿没睡,不困吗?困的话就乖乖回去找你的另一半去吧。”   “我不困,我和你不一样,我睡觉有他陪着。”   “你的嘴巴一定要这么欠才过瘾吗?”   “我讨厌你。”   小小菱瞧了一眼恶女,这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有些微妙,本质上是同一个人,然而恶女嫌弃这个年幼的自己太过幼稚,小小菱讨厌这个成熟的自己做下的失败事。   两人谁也不符谁的哼了一声,这段争执的功夫,蛊偶终于是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小小菱看了一眼蛊偶,她很讨厌付天晴的脸,因而跟着对蛊偶也并不抱有好感,之所以和恶女一起带着她行动,无非只是杭雁菱不希望蛊偶死,小小菱要去遵从杭雁菱的心意罢了。   可让小小菱没想到的是恶女将蛊偶带出来并不是为了加害,反而一个晚上的光景她什么也没干,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蛊偶在校园里溜达。   小小菱自然而然的也跟着遭了一宿的罪,她不是个憋的住话的人,直率的对恶女问道:“为什么你把她带出来什么也不做,只是兜圈子?”   “自己猜咯。”   “我想不出来。”   “呵,蠢蛋一个。”   “我就是你,我蠢,说明你也不聪明。”   “……啧。”   恶女挠了挠头发,瞥了一眼蛊偶。   “钓鱼而已……反正现在大伙儿都认为杭雁菱已经死了,昨天晚上我故意在学院里溜达是为了让南疆的人注意到蛊偶的存在。我昨晚故意和你说话,并且时不时的潜隐是为了营造一种失去姐姐的‘小小菱’悲痛欲绝,大晚上的走在路上,和杭雁菱的鬼魂对话的假象——晚上虽然人少,但好歹还是遇到过一两个的。这件事很快就会在琳琅书院内传开,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那群蠢蛋南疆人找到蛊偶的下落了。”   “可是没人来,你很尴尬,钓鱼钓不到东西,明明是一无所获。”   小小菱直言不讳地戳穿了恶女,闹得对方咬牙瞪了一眼。   “我无非是想知道这五圣使还有几个活着的而已,蜈蚣被我吊着一口气,阿什浓被我打伤了之后短时间之内不敢来招惹我。剩下的这三个大晚上的还不来,估计是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已经完全失去了情报收集能力和行动的能力。”   恶女咧嘴嗤了一声:“这一代的南疆圣使水分太大了,要说够让我正眼看上两眼的,还是得等到四十年后楼。”   “既然一无所获,我们就回去吧。”   小小菱扭头就要拉起蛊偶的手踏向归途,然而恶女却喊住了她:“等等。”   “嗯?”   “我还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恶女所说的,是最初她依靠着阴灵气对蛊虫的天然克制,一举打成重伤的巫御骨,南疆的蜈蚣使。   等两个人爬上异班屋子后面的山洞时,小小菱看到了山洞里一个血刺呼啦的人影在蠕动着。   他受了恶女的不少折磨,但恶女有意的留着他一口气,虽然没什么特别的用意,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留他一命反而是正确的选择。   没和小小菱解释什么,恶女进入了山洞蹲在还留有一口气的巫御骨跟前,笑着伸出手。   “我打算跟你合作了,你赢了。”   “嗬……”   “我会想办法找人治好你身上的伤口,你要找的那个蛊偶我也给你带来了……之后你们爷女两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也别指望什么阿什浓能够得到处罚,亦或是带着其他几个五毒使一块回去的,现在你们几个应当是死走逃亡的差不多了,你是独苗。”   站在山洞外的小小菱听着恶女和巫御骨的谈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了。   她窥探过杭雁菱的记忆,对恶女是个怎样的人有印象。   不论怎么想,恶女都不可能会是一个说出“我会帮你找个人治好你的伤口”这种温柔的事情的人。   她甚至还没杀死阿什浓,却就急着让蛊偶被人带回去……   这是为什么呢? 第三十七章 失声   在两个杭雁菱前去探寻蜈蚣使的时候,留在周青禾身边的杭雁菱则是打量着眼前的玉蟾使,黑黝黝的尾巴摇晃着。   “呀,唯独没想到这家伙会是个哑巴呐。”   “嗯,不会有错的,这般状态应当是被人下了重手,体内的部分经络粘合在了一起,导致她没办法发声。”   玉蝉使躺在房间内的床铺上,那原本是留给蛊偶用的。   这位分明是被诱拐而来的女孩儿似乎致命的缺乏危机感,这一觉睡的极为踏实,就连周青禾用真气探查她的脉络都没有吵醒她。   小黑狐狸蹲坐在枕头边上,用黑乎乎的小爪子按在玉蟾使的脑袋上。   昨晚本想利用这个玉蟾使打探些情报,但对方全程只是微笑着扎眼或者歪头,那对儿如同蟾蜍一样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人看,反倒是让负责询问的杭雁菱有了些在欺负人的负罪感。   为了不打草惊蛇,杭雁菱先安排她睡下,直到今天早晨在探查了她体内的状况。   “若是你还是不放心,要不要附在她的身上,说话试试看?”   “不了呐,我这可不是插销,往哪儿一捅就完事儿了。如果本体的灵魂不接纳我的话,直接附身会对我们双方都造成很大的损伤呐。”   虽然并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和诗人一样都是神之子,但杭雁菱的确没有像诗人那样随意附着在他人身上的能力。也只有像小小菱和周青禾这样愿意接纳她的人才能够完成附身,若是硬要融入他人的身体里,消耗诸多不说,自己这怨气颇大的亡魂之体极有可能直接将对方的整个人格抹除吞噬。   “如果把这个家伙的灵魂吞噬了,我还问谁去呐。”   小黑狐狸无奈的双手揣在胸口跟前趴下,明明是个犬科动物的狐狸外形却偏偏做跟个小猫一样的趴着,一旁的周青禾看了只觉得心里痒痒,强行忍住把杭雁菱搂在怀里rua一顿的想法,清了一下嗓子。   “既然说不了话,那要不要把她交给学院那边,避免出什么乱子。”   “呜呐,还是先别,既然她不是天生的哑巴,那听懂我们说话是没问题的,给她准备好纸笔,咱们说,让她写就是了。”   “她会配合吗?”   “嗯呐,应当会的。”   小狐狸来回扫了扫尾巴:“你刚刚不是说过,她的部分经络被粘合在一起导致无法发声呐?这种技术只有阴灵气持有者能够做到。既然是阴灵气,范围就很好锁定了呐。首先不是我干的,然后不可能是那个恶女干的,她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把人弄成哑巴,以她的能力,要是对她抱有敌意的话早就给做掉了。那么只有可能是阿什浓。”   “可是咱们就是用那个阿什浓把她骗到咱们这里的。既然是阿什浓出手偷袭了她,那为何她还会听话的过来呢?”   “不晓得呐,只能问问她了。”   说着小狐狸从枕头旁边爬了起来,侧过身子用尾巴的绒尖在玉蟾使的鼻子前面轻轻蹭了蹭。   玉蟾使皱了皱眉头,不自在的试图挥开小狐狸的尾巴,最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睛。   “啊……呃。”   她从床上爬起来,茫然的看着小狐狸和周青禾,随后又露出了昨天那般随和自然的笑容,抬起手来冲着周青禾招了招手。   小狐狸跳到了玉蟾使的腿上,抬头问到:“你现在说不了话对呐?”   玉蟾使听话的点了点头,她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随后摆了摆手。   配合上她那般笑容,显得有点憨憨的。   “那你会写字吗?”   玉蟾使点点头,拍了拍胸脯,很自信的样子。   周青禾闻言起身从一旁的柜子当中找出了纸笔,磨好了墨递给了她。   拿到纸币的玉蟾使抿了一口嘴唇,趴在床上刷刷点点的写下了一串字符,随后举起来指了指上面的字,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在示意面前的两人那就是她的名字。   杭雁菱支起身子用两只爪子捧过了纸端详了两眼,脑袋歪了一下。   “我爹当医生的写的字都没有你这玩意抽象呐。”   与其说是文字,倒不如说是接近于图画一样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南州和东州因为文化习俗相近的原因,文字是互通的,而北州和西州那两边地处偏远往来少,很久之前就繁衍出了属于他们那边的文字。   前生的付天晴拜杭雁菱所赐,游历过这个世界的诸多地带,各种文字也都能说会写,掌握的极为熟练,但这玉蟾使写出来的玩意不像是任何一州的文字,上面的笔画更多是以象形文字的样式展现出来的。   “不至于呐,阿容朵也是南疆人,她写字挺正常的呐?喂,你这家伙是不是在耍我啊!”   狐狸生气的鼓起腮,支起身子对着玉蟾的腿打出了一套狐狐生风的爪子连拍。   被狐狸啪嗒的玉蟾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伸出手将黑狐狸举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把纸拿到跟前,又往上写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文字。   杭雁菱没办法,挣扎了两下,最后被周清影从玉蟾使的怀中拎出来抱在了怀里。   后脑勺靠在柔软的部分的小狐狸露出了带着几分屑意的表情,尾巴左右摇晃着:“那这样好了,我提问,你用点头或者摇头来进行回答,这样总可以了呐?”   玉蟾使眨了眨眼,点点头,十分温顺配合的样子。   “首先呐——你并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被人伤害导致说不出话来的对呐?”   点头。   “那么,打伤你的人是阿什浓呐?”   缓缓地摇头。   “……难不成,你并不知道是谁害你变成哑巴的呐?”   点头。   “你目前的目的是要找到阿什浓,和其他的五毒使汇合呐?”   点头。   “如果目前你没能够联系到其它的五毒使,你就点点头呐。”   点头。   “你知道其他五毒使现在的状况呐?”   摇头。   “你路上没见到杭雁菱吧?”   玉蟾使并未立刻回答,她只是困惑的眨了眨眼,随后又是缓慢的摇头。   看着个反应,她应当并不认识“杭雁菱”这个存在。   的确,另外的两个杭雁菱都不在这里,而房间里只有小黑狐狸和周青禾。从蜈使会被恶女偷袭导致濒死来看,这次阿什浓来北边并未跟同伴们透露过太多情报。   杭雁菱绕了一大圈子,目的也只有套这一句话上。现在阿什浓潜伏进人群之中下落不明,而这位显然又被阴灵气的使用者偷袭过。   很难说阿什浓不会藏身在这个玉蟾使之内。   结合之前的接触,杭雁菱对阿什浓的印象是个容易破防的人。她或许足够残忍歹毒,但在东州接连遭遇由恶女制造的意外后,心态已经接近崩溃,如果她真的附身在玉蟾使身上,那恐怕刚刚提到杭雁菱的那句提问,玉蟾使不会反应的如此自然。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但心理总归还是有了点数。   小狐狸松了一口气,挥了挥爪子:“看来你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呐,算了,还是把你送到书院比较好呐。那边安全,省得你不小心触了某位的霉头被她顺手干掉呐。”   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态度,杭雁菱决定将这个无法沟通的状况外玉蟾使送到书院那边收容保护起来。   玉蟾使听到书院两个字,用力的摇了摇头。   她抓起纸在上面用力的刷刷写写,一大堆难以理解的图画拼凑了出来,然后玉蟾使将纸举在胸口,嘴巴不停地开合,似乎想要说明什么。   见周青禾跟小黑狐狸用同一个动作歪起了头,玉蟾使深呼一口气,将纸翻到了背面,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在纸的背面画起了画来。   小狐狸凑到跟前看着玉蟾使的作画过程。   她画了一个小人站在一栋建筑外,嘴巴上面打了个叉,趴在地上惨兮兮的,而那栋建筑之内藏着一张笑的十分恐怖的大脸。   小黑狐狸努力的理解着这张简笔画的含义,周青禾俯身过来看了看,抬头问到:“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会被人打成哑巴,是因为你发现了这栋建筑里有什么秘密……亦或是某种会害你的东西?”   显然,从玉蟾使用力点头的动作来看,周青禾猜对了。   她拍了拍纸,让周青禾给她又拿来了两张。接着刷刷点点开始了作画,墨水弄得被子和褥子上到处都是。   图画的内容愈发的清晰。   一开始是五个小人离开了一块地方一路向北,紧跟着五个小人里面消失了一个,再然后两个人身上又打了叉。   只剩下两个小人在一个建筑里面,其中一个小人离开了,剩下的那个小人朝着建筑走了过去。   再然后就是玉蟾使最初的那幅画。   “她单独行动之后,发现了什么,然后被强制封口了。”   小狐狸解读完了其中的含义,挠了挠头。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琳琅书院藏匿着的最大危险也就是身边这位青禾学姐了,可她那档子事儿早在去东州之前就已经解决干净了。   那总不能是周紫木阴魂不散,继续利用学院内的某人执行他的紫金木培养计划吧?现在紫金木论斤卖还没夏天的西瓜贵呢。   “校方的人应当不会特地封她的口,但如果下手的人真的是阿什浓,她不会是这个反应呐。”   小狐狸端详着画面,抬头看着有话说不出的玉蟾使。   “换而言之,不想让我们把你交给校方对吧?”   点头。   “你画的这个危险,是琳琅书院的校方么?”   摇头。   “你不确定是不是校方,但一定是在琳琅书院的某一处见到的?”   点头。   “呼呀。”   小狐狸用爪子挠了挠头,如果玉蟾使说的是真的,那事情可就有点乱了。   阿什浓一方、校方、南疆方、杭雁菱方,如今的琳琅书院是这四方彼此牵制,在相对安全可控的环境下铲除隐患的局面。   想要解释清楚这些情报,光依靠一个哑巴是不够的。   可倒霉就倒霉在,她是被阴灵气所伤。   阴灵气在破坏了经脉之后让经脉以错误的方式重新凝结、生长在一起,和当初杭雁菱在莲华宫治疗的那个雅轩师妹是同款的伤势。   如果贸然动用紫金木的力量去医治她,在那股旺盛的生命力催发下,经脉并不会恢复正轨,只会按照错误的连接方式肆意生长,反而会使得这家伙的病情更严重,最后就算紫金木能强行吊住她的命,也只能让她在极度的头痛之中生不如死。   想治就得和当初一样,小心翼翼的用阴灵气将她黏连的经脉割开,在辅助灵气的帮助下逐渐恢复正轨。   但和当初雅轩师妹肚子上的经脉被凝结了不同,这次是脑子受了伤,用现代的话讲叫中枢神经受损。   饶是以杭雁菱的能力,治疗这种部位的伤都得小心翼翼……以现在的狐狸身躯肯定是没办法做到那么精细的操作。   诗人的身体用不出来真气,而附身在学姐亦或是其他人身上,两个小时的时限又不足以完成这么麻烦的手术。   “得等小小菱回来了呐。”   黑色的狐狸拍打着褥子:“说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我们去弄点早饭给她吃呐。”   “嗯。”   周青禾答应的干脆,她安慰着玉蟾使:“你放心,我们这里还是很安全的,你先待在这里不要乱走,我们去给你弄些吃的。”   说罢周青禾抱起了杭雁菱,转身离开了房间。   玉蟾使看着一人一狐离开,低头看着跟前那几张皱巴巴的纸,低头将它们收拾好叠放到一起,躺在床上继续准备入睡。   刚翻了个身,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窗户外面,一个女孩正站在窗户跟前,冲着她嘿嘿的笑。   玉蟾使定定的看着那个人影,椭圆的蟾蜍瞳孔微微动了动。   那窗外人影只站在原地笑,并未有所动作,一直到刚刚离开房间没走远几步的周青禾喊了她的名字。   “你好像是……墨狈珊同学……?有什么事吗?”   “嘿嘿……没事,路过……看热闹,嘿嘿……”   墨狈珊摸了摸鼻子,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疑似是摆在杭雁菱坟头前面的苹果,咔擦啃了一口,晃晃悠悠的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第三十八章 本命道   “真希望她不要乱跑呐。”   被周青禾托在胸口,小狐狸双手扒拉着周青禾的衣领子,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地说道。   “不然她可能今晚就吃不了早饭了呐。”   “……”   “青禾学姐,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嗯。”   周青禾迈步走向食堂,眯起眼睛:“这话由我这个曾经在琳琅书院胡作非为过的人来讲不太合适,但是琳琅书院其实是个十分……单纯的地方。我很在意那个女孩儿所说的话,她在琳琅书院之内遇到了危险……我想……会不会是……”   “不会的呐。”   狐狸给予周青禾一个笃定地回答:“如果你在怀疑是不是你父亲的残魂作祟的话,这一点尽管放心好了呐。”   “嗯。”   周青禾轻轻嗯了一声,皱起眉头苦笑道:“阴灵气的修士……是不是都很难缠啊?”   “当然了呐,因为能够获得阴灵气的人不是某种灵魂体,就是遭受过巨大的痛苦的人呐。这两种人不论是哪一种都相当的反社会呐。”   “好了。你怎么还把自己骂进去了?”   周青禾笑着拍了一下黑狐狸的脑袋:“算了,不说这个,刚刚站在门口偷窥玉蟾使的那个墨狈珊同学,是你的同班同学吧?”   “嗯呐。”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是这个时机,既然她看到了玉蟾使,会不会把玉蟾使的存在禀报给校方?”   “不会的呐。虽然我和她不是很熟,但好歹也算是经常一起泡在教室里的人呐。那家伙别看神秘兮兮的,实际上是个喜欢把自己置身事外,高高挂起地看戏的人呐。”   狐狸还要再说些什么,它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紧跟着浑身打了个冷战。   随后,狐狸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学姐呐,你就这样保持着去打饭的姿势,拿到了早饭之后第一时间往宿舍走,中间不要耽误时间,明白了呐?”   “怎么了?”   “看好玉蟾使呐。我会在吃午饭之前回去跟你报个平安的。”   狐狸说罢,从周青禾的胸口跳了出来,在落地的瞬间身形消失不见了。   ——————————————————————   “哟。”   “呦你妈个头呐。”   恶女拎着黑色狐狸的后脖颈,脸上似笑非笑:“呀,你这没断奶的狐狸,说话怎的如此粗俗?”   “是谁闲着没事悄**的隐身冲着我释放杀意在先呐?害得我后背的毛都立起来了,你这家伙就不会稍微正常一点的打招呼方式呐?”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温柔的,不打扰任何人的把你喊来我身边的办法了。”   “别说废话了,小小菱呐,你把她藏哪儿了?”   恶女听到狐狸这逼问一样的口气,眉头一挑,冷笑了一声:“我带着前世的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用你这个付天晴多嘴什么?再说了,是她自己要跟过来的,搞得好像是我拐走了她一样。”   说罢,恶女拎起黑狐狸凑到自己的脸前,呲牙笑了一下:“她是你妹妹,难道我就不是你妹妹了?”   “是是是,你俩都是呐。”   黑狐狸扒拉着爪子,摇头晃脑的。   恶女哼笑了一声,将领口往前拉了一下,将黑狐狸塞了进去。   “知道你没断奶,用我的先将就将就吧。”   小狐狸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身子,随后垂下了头:“……唉。”   “叹气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呐……”   “啊?”   “随便的一句感慨而已,你用这种方式把我喊过来,而且小小菱不在你身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呐?”   恶女将小狐狸扶稳当了之后,扭头朝着后山的方向走了起来。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麻烦你帮我治一个人。”   “小小菱咋啦呐!?”   “不是她,是巫御骨,就是那个南疆用蜈蚣的。”   “他还没死呐?妹儿啊,这可不像你呐。”   “你废话可真多啊。”   “我只是从你嘴里听要救人感到很震撼而已呐。”   小狐狸仰起头来,看着恶女的下巴:“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房间呐?”   “无非是想要在琳琅书院活动一会儿,钓一下阿什浓罢了。如今她迟迟不现身,我想应当是受伤太重,真的在修养吧。所幸就让那个蜈蚣使带着蛊偶回去,先让这摊子事儿别在继续乱下去——哼,如果放在以前,我巴不得越乱越好。”   “的确,咱家妹妹长大了呐。”   “你再说这么恶心的话我就把你脑袋拧了。”   恶女抓着狐狸的头,指尖触及到那毛茸茸的质感后还是停顿了一下,从掐头盖骨的姿势转变成了揉狐狸脑袋。   “如今,那个我在另一边负责看着蛊偶和巫御骨,而我回来找你。”   “……你把小小菱和蛊偶留在一起?”   黑色的狐狸仰起头来,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恶女。   恶女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允许你用她钓鱼,就不允许我用她钓鱼了?事到如今,如果阿什浓真的寄宿在蛊偶身上,这将是她最后附身‘杭雁菱’的机会了。”   “……”   “想骂我就直接骂呗,何必憋着?我又把你身边的女性置于危险之中了,怎样?”   “不是呐。”   黑狐狸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有些……怎么说呐。小小菱就是这一世的你……我知道你很讨厌阿什浓呐,如果阿什浓真的栖身于蛊偶,并且附身在小小菱身上,你自己也会觉得挺恶心的呐……”   “你要说什么?”   “你应当挺不情愿这么搞的……早知道让你做到这个份儿上,早知道还是让我来——”   啪嗒。   恶女面无表情的用力一拳砸在了狐狸的脑袋上,强迫这它闭上了嘴巴。   “哈啊……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你这个性子能不能给我改一改,哪怕你刚刚真的因为我利用那孩子而生气,骂我一顿,也比你现在说这种屁话强,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   “我又怎么了呐。”   小黑狐狸委屈巴巴的捂着自己的脑袋。   恶女烦躁的将手放在胸口,捂住了小黑狐狸的嘴巴,加快了脚步。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了有十分钟,小黑狐狸挣脱开了恶女的手,提鼻子闻了闻。   ……   “喂,前面有新鲜的血腥气味呐。”   “哦……我知道了。”   恶女沉沉的应了一声,面色冷淡的加快了脚步。   不管是哪个杭雁菱,此时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可当她们二人穿过丛林,见到了巫御骨栖身之处的惨状时,两人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地上躺着一个人的身体,脖子整个扭断了,骨头露在外面,死状相当的凄惨。   而小小菱此时正掐住蛊偶的喉咙,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眼睛圆瞪,浑身颤抖着。   蛊偶的口鼻都淌着水渍,那是小小菱对水灵气的独门运用法。   很显然,小小菱动了杀心了,她现在真的打算活活闷死蛊偶。   眼前的状况让人难以在短时间内辨明来龙去脉,恶女将怀中的黑狐狸用力的丢了出去,自己则一个垫步冲到了小小菱跟前单手将她拽了起来。   小狐狸趁着这个机会撞到了小小菱的背后,化作了一团漆黑的灵气融入了小小菱的体内。   重新合二为一的杭雁菱咳嗽了一声,抬起手来用力一挥。   蛊偶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她的口鼻之中不断涌出漆黑的气息,像是内部有什么烧着了一样。   “喂,这是怎么回事?”   恶女不由分说的一把抓起了杭雁菱的衣领,冲着她的脸,低声说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好啦,别吓着孩子,小小菱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啦。”   杭雁菱扒拉开恶女的手,腰肢佝偻了一下,捂着一边的大脑,嘶地一声抽了一口气。   “根据小小菱展现给我的记忆来看,在你离开之后不久,这个巫御骨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咳嗽声,小小菱过去探查情况……”   杭雁菱睁开眼睛,看着地上被拧断脖子的尸体,视线随后转移到了咳嗽不止的蛊偶身上。   “巫御骨是蛊偶杀的,在小小菱去探查巫御骨状况的时候,蛊偶突然拧断了巫御骨的脖子——随后小小菱着急了,她认定阿什浓就在蛊偶体内,因此下了重手将其限制住。”   “该死。”   恶女凛然地瞥了一眼蛊偶。   蛊偶咳嗽了一阵子之后,捂着喉咙,佝偻着腰,眼睛却没有瞥向杭雁菱,而是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巫御骨。   一直以来表情缺乏的女孩儿脸上露出了憎恶的表情,说话从未流畅过的蛊偶此时却非常顺畅的低声道:“我这乱七八糟的模样都是拜他所赐,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我早就想杀了他了!”   “……”   杭雁菱皱眉看了一眼蛊偶,又扭头瞥向了恶女。   附身在小小菱之后能够感受到,这具最熟悉的身躯里面只有小小菱一个不安的灵魂,并没有其他异物的存在。   可蛊偶这突然之间的变化却也不像是阿什浓附身引起的,杀死巫御骨更像是出自她自身的意志……   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小小菱此时的情绪过于激动了。   这孩子平时虽然手重了点,但可不是个会上来就直接下这种死手的性格。   恶女明白杭雁菱的困惑,她面色沉重的垂下双手走向蛊偶。   蛊偶感受到了威胁和恐惧,但她仍然紧咬着牙齿:“我到底哪里错了!?你们要这么对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要……”   没等蛊偶把话说完,恶女干脆利落的一击打在了蛊偶的喉咙上将她打晕。   “呃!”   “看来,阿什浓还没玩够啊。”   神色冷淡的恶女双手上燃起漆黑的阴灵气,贴在昏厥过去的蛊偶身上,随后蛊偶的身体一阵颤抖,呕地一声,咳出了一块带着虫子的尸体。   当初杭雁菱已经用手术摘除了蛊偶体内所有被埋藏的蛊虫,这个是新下的。   “提升蛮力,情绪狂躁……和那个叫什么欧子昂的是同一种蛊。”   恶女蹲下,看着那块被吐出来的虫尸。   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故意将这个动作隐藏的很好,可杭雁菱还是注意到了。   恶女在转瞬间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那个动作的意思是“还好,这只是蛊虫,不是别的什么。”   而恶女也注意到了背后杭雁菱的视线,她沉默的站了起来,双手垂落,背对着杭雁菱。   “对不起啊,让你家孩子陷入危险之中了。”   “……”   “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阿什浓。”   “嗯。”   “你还记得吧,金丹期修士突破到化神期,除了足够修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必要条件。”   杭雁菱点了点头,抓了一下头发:“嗯……是本命道吧。”   “金丹”是一个人的凝练真气的本领已经臻至化境,能够不用刻意去吞吐真气,便可以让真气自行的以体内的金丹为核心运转。   用游戏的概念代入的话,就是“蓝量”。   而“本命道”是另外一种概念,和修为无关,它是一个人整个修炼生涯的总结、升华、凝练。   它将会影响一个人今后的修炼方向,用游戏的概念来代入,就是“技能树”。   有的人修为总量到了可以凝结金丹了,但却迟迟没能悟道。   有的人尚未到达那种修为,但却因为自身的特殊经历而早已明了自己的本命道为何物。   而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修为最大的上限也就是金丹,那么同时持有本命道和金丹,却没能突破到化身期的修士也是存在的。   这样的修士战斗力会远远高于同境界的修士,在灵气复苏之后,其自身修为将会很快能突破到化神期。   当然了,本命道并不一定需要依靠自己领悟。   有些修真大家世世代代用的都是同一套功法,修炼的同一门手艺,比起散修,他们能够更快明确自身的修炼方向,提前悟道。   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东州的紫龙帝柝,历代帝王修炼的全都是同一门功法,其修炼升华而成“本命道”也自然毫无例外的都是“王道”   “我的母亲……杭彩玉,是修炼出本命道的金丹修士之一,她的本命道是‘情’。”   恶女转过身来,看着杭雁菱。   “很讽刺吧?那样一个无情的家伙,悟出来的道却是‘情’道。”   “……”   “或许正是因为她自己不相信别人拥有的情感,才能够比谁都肆无忌惮的去加以利用。她能够通过简单地手段来激发别人的愤怒、恐惧、自卑、哀伤、痛苦等等情绪,来达成她操控他人的目的。”   “嗯,在付家的时候,大概有领教过。”   “而阿什浓身为我母亲的徒弟,她修为尚不足以悟出自己的本命道,却一直试图模仿。她非常渴望能够像母亲一样随意的支配他人,她自己的修为不足,就用蛊虫来弥补……假以时日,如果她也能突破金丹,想必悟出的本命道也会和母亲一样吧。”   恶女攥紧了拳头,睁开了眼眶。   “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消灭杭彩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任何传承。这是我和她的决断,也是我必须要自己完成的事情……我不需要你插手……也请求你别插手。”   “嗯,我知道了。”   杭雁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种心情我能理解,毕竟我就是怀着和你一样的心情…………把你彻底挫骨扬灰的捏。”   “……………………………………………………………………”   原本神情复杂的恶女听闻杭雁菱的发言后,表情微妙到了极致。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提这茬?”   “呀,我见不得我妹妹难受,可又想不到别的活跃气氛的话题。哥哥我嘴笨,对不起了哦。”   “滚,恶心,谁是你妹妹?!”   “咻咻——要不要我把某人刚才的话学一遍,咳咳——‘她是你妹妹,难道我就……’”   “付天晴我要杀了你!!!!!” 第三十九章 见面   在一阵分外友好的打闹之后,被匕首架在脖子上的杭雁菱颤抖着笑着。   “总而言之,机会难得,先整合一下手中的情报吧。”   稍微整合一下手头的线索吧。   目前已知的情报是,这一切的骚乱来源于身为蛇使的阿什浓将蛊偶释放到北境。   她的目的最初是用蛊偶替换掉原本的付天晴,同时也对杭雁菱抱有相当大的兴趣。   考虑到恶女所说的,阿什浓对杭彩玉的执著,她应当知道天楔的秘密,并且像杭彩玉一样,渴望凑齐天楔。   不过跟杭彩玉不同,杭彩玉的目的只不过是见证神的诞生,至于神是她自己还是杭雁菱都无所谓,为了见神明一眼,她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豁出去。   而阿什浓可跟杭雁菱这个名义上的师父女儿没那么深的交情,她大抵是希望让蛊偶,亦或是自己拼凑好天楔,获得成为神明的资格。   炼制蛊偶的计划当初是由阿什浓提出,巫御骨负责整个项目推进的。   这一计划在前世当然也存在,不过前世的付天晴和杭雁菱并未同时出现在琳琅书院之中,并且也不存在异班这样一个班级。前世的恶女见到和付天晴长得一模一样的蛊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动手杀了,蛊偶战斗力的致命性缺乏让阿什浓的计划完全破产。   现如今蛊偶提前登场,实力比前世更加不如,其他四个五毒使不放心费尽心血的蛊偶乱跑,因而也追了过来。   而现如今,距离计划最近的巫御骨被蛊偶杀害,这其中虽然有恶女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他的死亡毫无疑问是阿什浓背地里操控的。   一方面是如果让巫御骨真的将蛊偶带回南疆,她的计划将会完全泡汤。   另一方面她也必须要杀掉这个随时可能会对计划产生影响的不安定因素,巫御骨毕竟知道的还是太多了。她应当是担心巫御骨落在恶女手里,会透露出不利于她的情报来。   也正是在恶女和小小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阿什浓和蛊偶进行过接触,并且给蛊偶下了蛊。   “这期间,你们有和什么人进行接触过吗?”   “没有。”   恶女转动着匕首,一只手勒着杭雁菱的脖子让她的后背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同时用匕首开刃的一侧轻轻剐蹭着杭雁菱的脸。   “你知道我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擅自接近的人……但是如果她是通过蛊虫下蛊,那这山林子里虫子那么多,我能顾得上小小菱就已经不错了,哪里有精力去管得着那个不听话的蛊偶?”   “哎呀……”   杭雁菱也头疼得很。   这倒不是恶女水平不足,南疆的蛊术就是这么麻烦,正因为下蛊极度难以防备,这帮整体实力明明不强的人才会在四十年后打了整个南州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可以通过真气强化全身来避免一个小小虫子的叮咬,但是哪有人能保持天天的用真气包裹全身,不修炼不睡觉,完完全全不休息的?   “哎呀,他奶奶的。我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特别强的,能够轻松的找到敌人位置的角色在呢。”   杭雁菱微微把脖子往后侧了一下,躲开恶女的匕首,同时身子往下一缩,就那么摆烂一样地直接坐在了地上。   “虽然说拜托周清影也不是不行,但是既然已经将别人的姐姐卷入到事情之中了,再把她牵扯进来……况且,你也不想要让周清影受到牵累吧?”   恶女对周清影多少有点特殊的关照,这一点杭雁菱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出来。   恶女哼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不关她的事。”   “哦——对了,说起来,在你们走的时候,我和学姐在书院里面找到了玉蟾使,不过她似乎受到了阴灵气持有者的攻击,经脉粘在了一块儿变成了哑巴,我寻思应当是阿什浓的下手,但她却对琳琅书院里面的某种存在极为警惕。”   杭雁菱双手撑着地,抬头看向恶女:“那么,关于这个玉蟾使,你有什么情报吗?”   “没有,我认识的玉蟾使不是这一代的。”   “嗯?我看这个女的还挺年轻的,四十年后也就才五十来岁,怎么,半路夭折了?”   “前世我跟巫御骨有聊过,只知道她是暴病而亡。后来匆忙找了一个玉蟾使来接替,但水平也不济,跟我没什么接触。”   “哎呀。”   杭雁菱挠了挠头发:“这就问题大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她似乎太容易相信我们了,跟个傻子一样完全没有什么戒备心,不会是阿什浓把她的脑子给打坏了吧?我多少有试探过她,从反应来看不像是阿什浓附身的样子。”   “那家伙现在在哪儿?”   “学姐的宿舍里,要去见一见么?”   “……”   恶女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现如今蜈蚣已经死了,除了你捡到的蟾蜍,还剩下蝎子和蜘蛛。巫御骨有说过蜘蛛似乎刚来书院不久就被解决了……谁动的手尚不清楚,如今的阿什浓应该没那么轻松地解决掉蜘蛛才对。”   “是啊,现在就剩下蜘蛛和蝎子没接触过了,那俩人是个什么性格的?”   “蜘蛛是个天生好战的人,他喜欢将人引诱至自己的陷阱内折磨致死。论战力应当和阿什浓不相上下,前世我和他这种好出风头的白痴处不来。至于蝎子……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人。”   “啊?”   “我想即便是阿什浓也不会对那个蝎子下手吧,那是个很单纯的人……倒不如说,她才更像是大部分南疆人的样子。只想要守护好自己的家园,与世无争,厌恶纠葛,在四十年后她是唯一一个没参与入侵北境的圣使。”   “嗯……”   “先找到那几个失散的圣使再说吧,总归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这段日子你就乖乖做你的小小菱,我更习惯在暗处行走,没必要抛头露面的。”   “也行吧。”   杭雁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了一眼天空。   “时候还早,我该去见那小子一面了,顺便打探一下书院的进展。”   ————————————————————————————   在琳琅书院的禁闭室内,冒充小小菱身份的杭雁菱以死者家属的身份造访了被拘禁起来的付天晴。   在会面室见到付天晴时,杭雁菱近乎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你这是……?”   “啊……”   此时的付天晴神色憔悴,头发蓬乱,双眼难以聚焦,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杭雁菱自忖这跟当初在东州街头要饭的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老杭啊……”   付天晴有气无力的将手从铁栏杆伸了出去,紧紧地攥住了杭雁菱的手。   “我求求你抓紧复活吧……把我放出去,我不想让他们抓什么盗版付天晴了。我快受不了了。”   “咋?他们虐待你了?”   能够感受到付天晴的手是冰凉的,感觉真的非常惨。   “没有,他们把乐乐放进来了。”   “那不挺好,她不是挺喜欢你的?”   “问题是他们还把沃娜放进来了……”   “沃娜?谁啊?”   付天晴抹了一把脸,抽泣着虚弱地说道:“沃娜是南疆的圣蝎使……我是,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跟玻璃一样的玩意是个阵法……能从外面看到里面……我真的不知道……老杭,我跟你说,我这几天真的——”   “啊,你等会儿再说奥。”   杭雁菱啪嗒一下松开付天晴的手,扭头推开了会面室的大门,冲着外头喊了一声:“把付天晴关回禁闭室吧,让我见一见那个叫沃娜的。”   身处会面室铁栏杆后头的付天晴急了眼,声嘶力竭的叫嚷道:“你不能这么对我!!!!老杭!!!你没义气,**里个先愣!里个咋阔以这样子!!!”   可惜付天晴的叫喊无人理会,从会面室外走来了两个老师打开了铁栏杆,将哭着闹着用南疆口音骂人的付天晴硬生生拽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之后又将沃娜带了出来。   比起付天晴,沃娜的神色要好太多了,只是她脸色有些诡异的红,似乎刚刚和人发生过激烈的争吵,表情也很臭的样子。   在见到杭雁菱之后,沃娜先是愣了一会儿,寻思半天后才恍然大悟:“你是那锅死鬼!!!”   “我是死鬼的妹妹。”   虽然付天晴一眼能看出杭雁菱和小小菱的区别,但是对于外人来说,小小菱这个平日里很少和外人接触的女孩儿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杭雁菱也懒得兜圈子。这件禁闭室是绝对隔音的材质,在用紫金木确认禁闭室没有别的耳目之后,她开诚布公地说道:“你是五毒使里的蝎子?”   “哈,你嘞眼光嘿不错!不过我可莫得撒子要和你嗦嘞。”   沃娜扬起了下巴,不知怎么的,她似乎对杭雁菱抱有相当程度的敌意。   对,不是警惕,而是敌意。   是在记恨因为杭雁菱的原因而被关到这里?   算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能在这里找到圣蝎是完全的意外收获,目前还不能跟这位把关系搞得太僵。   杭雁菱咳嗽了一声,看着圣蝎使:“通知你个事儿,你们五个人当中的玉蟾已经找到了,阿什浓叛变,蜈蚣死了,蜘蛛下落不明。”   “哈,又嘿这一套,我跟你嗦我才不信嘞,那老爷子能耐棒滴很。”   沃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跟个刺猬一样说话硬是要杠人两句。   杭雁菱也懒得跟她废话,从戒指里取出了一个袋子,凑到铁栏杆跟前,低声说道:“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你往这里瞧一眼。”、   沃娜高傲的眯起眼睛一副抗拒和杭雁菱沟通的样子,不过还是微微睁开了一只眼。   随后,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屁股一下子没坐稳跌在了地上,浑身哆嗦地指着杭雁菱:“李李李李李似咋个做到嘞!!!李,李竟然!!!”   “嘘。”   杭雁菱将装着巫御骨人头的袋子重新放回戒指里,端正的坐着看向沃娜:“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呜,呜……李,李要……要做啥子!?”   “别慌,人不是我杀的,下手的是阿什浓,如你所见。我这般弱小的身躯也不可能干的掉他。”   杭雁菱说了句半真半假的实话,沃娜似乎对巫御骨的实力很有信心的样子,听了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吞了一口唾沫:“蓝后嘞?”   “我先问你一句,玉蟾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   “啊?”   “那家伙是不是呆呆傻傻的,见谁都傻笑?”   “放屁,嘞个家伙才混蛋嘞!傲嘞很!脸上笑嘻嘻,光是看起来老实!其实心里头老看不起人咯!”   “哦……那再通知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玉蟾虽然被我们找到了,但被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是哑巴了,而且看起来有些呆。我检查了一下,应该是被阴灵气的持有者所伤,是阿什浓下的手。”   杭雁菱伸出五根手指,弯下去了两根   “现在阿什浓已经对两个圣使出手了……蜘蛛听说刚进书院不久就没什么消息了,现如今五毒圣使里好像就剩下你一个囫囵人了。”   “你,你要做啥子!?我跟李港你莫要哈我!我可不似哈大嘞!”   “不是我哈你,是阿什浓如果还要进行灭口的话,下一个对象毫无疑问就是你。”   “噫——”   “对了,偷偷告诉你一件事,琳琅书院已经被阿什浓渗透了,里面有她的内应,别以为这里很安全,你随时有可能被杀。”   杭雁菱所言并非是完全的故弄玄虚。   琳琅书院在自家地盘找人,如果阿什浓还在的话毫无疑问会被揪出来。   毕竟她连金丹期都没到,自然不可能像自己一样会散影之法这种金丹期修士都没有掌握的潜行技巧。   目前来看她大抵换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身份,一个能刚好避开所有人搜查的身份,因此不管是南疆人还是琳琅书院都找不到她。   而且之前玉蟾还用图画表示过袭击她的人来自书院内部,这更加大了她附身了琳琅书院管理层人员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顺手杀死这个沃娜,避免自己的消息进一步暴露是很有可能的。   “眼下你得跟我走,我会动用在琳琅书院的关系把你放出来。”   “为啥子!你嘞能保障我嘞安全!?”   “不能,但是你确定要继续留在这里?你自己都不想想为什么琳琅书院在自家地盘搜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阿什浓的原因?”   “我,我……”   沃娜有些着急。   当然,就算她不愿意,杭雁菱也会把她强行带出来的。   在不把阿容朵进一步暴露在危险之中的前提下,杭雁菱需要同为五毒圣使的沃娜去跟玉蟾碰个头,毕竟现在还活着的人里面,只有沃娜是最有可能知道玉蟾原本的模样的。   如果沃娜觉得可疑,亦或是玉蟾表现出了敌意,那么阿什浓便有可能附身在玉蟾身上。   如果沃娜证明那就是本人,那至少出身南疆的沃娜也可以通过文字来和玉蟾进行交流,解读玉蟾写的那一堆奇怪的鬼画符。   不管怎么说,沃娜都是眼前困境的突破口。   “窝,我有一个要求!”   “说。”   “我需要一个保镖!来保障我嘞安全!”   “哈……安全你可以放心,我会帮你想……”   “我不要旁人!我就要辣个付天晴儿!”   “……啊?”   “你狼他来保抚窝!否则我不得同意!”   “为,为啥啊?”   “他看我洗澡嘞!我都被他瞧光光咯!他要对我负责!死也得和我死在一块克!”   “嗬……”   好小子,我说付天晴刚刚神色那么差。   合着我这几天忙里忙外,他在大牢里面享受上齐人之福了?   左乐乐右沃娜,小日子过的挺滋润的啊? 第四十章 加完班就更新!   “永别了!牢笼!”   在呼吸到禁闭室外的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泪水从付天晴的脸畔划过,对着阳光大口呼吸的他心中充满了对新生的感恩。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沃娜和郑乐乐,虽然郑乐乐满脸的笑容,但那种笑容是三岁小孩子都看得出来的,极为明显的假笑。   而沃娜这边则无暇顾及郑乐乐这位自封的正牌女友,她不时地回头紧张兮兮地盯着禁闭室,就好像阿什浓那家伙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冲出来给沃娜一刀一样。   “大锅!”   伴随着一阵吱吱叫的老鼠声,从墙角冲出来了一个银白色的小老鼠,保持着原型的她顾不上变回原来的样子,轻轻一跳蹦到了付天晴的怀里。   办理完手续的杭雁菱打着哈欠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看着精神十足,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状态的付天晴,眼皮抖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小子从里面出来会倍感失望呢。”   “失望?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   说话说到一半的付天晴猛地噤声,回头看了一眼郑乐乐和沃娜,两三步跑到了杭雁菱跟前,与她一起朝着回程的方向并肩而行。   “我可好不容易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搞我,哪个破禁闭室里面到处充满了诡异的东西,什么能单方面从外面窥视到里面的浴室门,散发着诡异甜味的香薰,还有那一日三餐的大补之物。娘嘞……”   “大锅辛苦!”   “哟!辛苦的很!”   小老鼠蹲在付天晴的肩头,十分亲昵的蹭了蹭付天晴的脸。   付天晴舒爽的掐着腰活动了一下身子,歪头看着杭雁菱:“怎么,现在咱们伟大的杭圣堂堂复活了?”   “说什么呢,我姐姐的死还没有解决,现在的我可是小小菱。”   “这样啊……那你是怎么办理手续把我放出来的?学院那边会这么好说话?”   “哈,女孩子自然有女孩子的好处。而且我还是死者家属,只要央求两声,学院那边肯定会同意的。”   “我倒是觉得这不是因为什么女孩子,而是因为莲华宫的缘故……”   付天晴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眺望着阳光。   “所以,那个叫阿什浓的,已经被你搞死了?”   “哟,还知道阿什浓,你小子了解挺多啊。”   “我的好兄弟老杭都死了,我自然要多长几个心眼,更何况她的目的是我不是么?”   杭雁菱看了一眼付天晴,摇头叹气道:“只可惜我还没有逮到她,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还真不想把你从里面方出来。”   “我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知道有敌人在,好好自保,不给你添麻烦还是做得到的。”   付天晴埋怨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保护欲过头的兄弟,低声问道:“所以,现在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杭雁菱略微思忖,姑且还是将现状在隐匿掉恶女存在的基础上分享给了付天晴。   付天晴之前多少有和沃娜了解过这件事,有了一定情报基础理解的很快。   在听到杭雁菱提到了阿什浓可能隐藏在琳琅书院的老师层中之后,付天晴皱了一下眉头:“这很难吧,学院里的老师实力都不错,一个虚弱的南疆人想要见缝插针的躲在这群人里可太难了。”   “是啊,但这是目前为数不多的线索了,现在就等着沃娜和那个玉蟾对一下,看看那家伙究竟是不是阿什浓了。”   “根据我掌握的情报,至少在我遇到沃娜之前,那个玉蟾还是拥有说话能力的。而且听她形容的玉蟾……似乎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单纯简单的人啊。”   “有可能是故意在我们面前伪装以图自保,也不排除被阴灵气打傻了的可能性,谁知道呢。她受伤的地方可是脑子。”   “嗯……”   杭雁菱无奈的叹气:“而且是玉蟾的可能性很小,在小小菱带着那个蛊偶在学院溜达的时候,阿什浓曾经出手偷袭过她。换而言之那家伙现在还有行动能力,要不是害怕把我三师姐卷进来,我就让她去找了。”   “嗯?你三师姐……周清影?让她找什么?”   “你是不晓得,我三师姐鼻子跟狗一样灵。”   “呃,你的意思是,可以凭借着气味就能找到阿什浓?”   “是啊,就算那家伙再怎么更换身体,使用的无非就是那些蛇,当初和她交战的时候我留了两条。”   杭雁菱从储物戒指里面取出了一条奄奄一息的毒蛇,撇了撇嘴。   付天晴瞥了一眼毒蛇,思忖了一下它的大小,又将目光缓缓地移动向了自己的肩头。   蹲在它肩头的小白老鼠素烛正闭着眼睛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老杭。”   “干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鼠的嗅觉比狗要强很多吧?”   “什……啊?”   杭雁菱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落到了付天晴肩头的素烛身上,呃了一声。   素烛听到付天晴说老鼠,支棱起了身子:“有似情吗?大哥?”   看着付天晴将素烛托到掌心,杭雁菱啪地拍了一下手。   对哦,怎么就没想到付天晴从东州带回来的这个家伙?   和周清影不同,素烛本身在琳琅书院就是黑户一样的存在,她是妖族,压根就不在学生籍里面,就算是阿什浓栖息在琳琅书院的某位老师体内,这个刚刚来到书院的南疆人也不可能掌握素烛这个刚刚来到书院的东州妖族。   就算遇到什么危险,素烛逃跑的能力也绝对在周清影之上。   以防万一,杭雁菱还是问了一句:“让素烛来没事吗?那家伙可是玩蛇的诶……”   “我跟素烛一块去找不就行了吗?蛇而已诶,我可能变蛟的,懂不懂什么叫血脉压制啊血脉压制。”   “我不明白体内流着龙血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能变成蛟这件事这么自豪……”   如果真的存在血脉压制,那自己这个被诗人称为青龙的龙裔早就能让阿什浓跪地称臣了。   不过……   “也好,不过,你千万要小心啊……”   “嗨,不要紧。”   付天晴自信万分的从杭雁菱手里拿过了毒蛇,回头看了一眼郑乐乐,小声说道:“只要现在能找个机会离开那两个女的,怎么着都成。”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嘿嘿,素烛,闻闻上面的味儿,咱们抓蛇去咯!”   “素烛听令!”   大哥带着妖族小弟,趁着郑乐乐和沃娜没反应过来之前嗖地一下跑掉了。   从逃跑的速度和一路上滋滋冒火的电光来看,付天晴这家伙绝对是早就想要找个机会撒丫子跑路了。   杭雁菱抓了抓头发,叹息一声:“是你自己不听人把话说完,之后遇到麻烦可别怪我哦。”   毕竟付天晴现在可还是学院内重点通缉对象,这要是被几个平日里没好好学习的学生碰到了。   让人拿过去刷学分了她可不管。   ……   妈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小子要是能平安无事的回来,高低先拿着他的人头把这笔学分刷了再说。   ——————————————————————————————————   郑乐乐在听到付天晴带着素烛逃跑之后,少见的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付哥哥憋了那么久,刚放出来万一打算用素烛……”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郑乐乐也很快没了踪影。   正愁没借口把郑乐乐打发掉的杭雁菱乐得其成,而沃娜则是见两人都走掉,只留下自己一个,露出了落入陷阱的小绵羊一般无助的表情。   “好啦好啦,不是跟你说了吗,付天晴去找个地方方便去了。”   一路安慰着因为付天晴突然失踪而慌乱不已的沃娜,杭雁菱回到了学姐的宿舍。   “学姐,我回来了~”   轻轻敲了两下门,房间吱嘎一声被打开。   周青禾见到是杭雁菱,愣了一下之后舒缓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是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沃娜身上。   因为付天晴失踪,沃娜哭的梨花带雨,脸上满是泪痕,双眼也肿肿的。   “这位是……”   “沃娜,五毒圣使之一,让她来看看玉蟾的成分,对了玉蟾那家伙没胡闹吧?”   “没有。”   周青禾摇了摇头,将门推开。   “一直坐在那里,还试图和我沟通……但是我看不懂她画的画和写的字,只能勉勉强强的用手语……虽然也几乎形成不了什么对话。”   杭雁菱点点头,见沃娜又想跑,一把薅住了沃娜的后脖领子将她拎进了房间里。   坐在床上的玉蟾看到了走进门的杭雁菱和沃娜,原本满是吟吟笑意的脸忽然一变。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走进房间的两人身上。   “对哦,走的时候我还是小狐狸来着——别紧张,我就是之前那个狐狸……然后,这个是沃娜,你认识的吧?你们的圣蝎使。”   “……”   玉蟾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她点了点头,扭头看着来到床边的沃娜。   沃娜本来还很紧张,以为杭雁菱这家伙是把自己骗出来杀的,可真的见到了玉蟾之后,她反而激动了起来。   紧跟着就是一连串外人听不懂的南疆话。   只见沃娜抓着玉蟾使的脖领子又哭又闹的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玉蟾使很困扰的听着,勉强点头应和两下。   周青禾将杭雁菱偷偷的拽到一旁,低声问道:“你之前那么突兀的走掉,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了……怎么就你一个回来,另外一个呢?”   “找人去了,我把小小菱带回来。”   “……不要紧吧?刚刚那个玉蟾使看你的眼神好像……”   “不要紧的,那个家伙的反应是发自内心的惊讶,而不是恐惧。如果那家伙真的是阿什浓,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逃跑才对。我想那个玉蟾使应该是看到跟我一块进来的沃娜,感到吃惊吧。”   刚刚玉蟾使的反应让杭雁菱安心了不少。   如果阿什浓真的寄宿在玉蟾使的体内并且掌管着她的肉身,那么刚刚见到杭雁菱的反应绝对不会是那短暂的惊讶。   就算再怎么贪图阴楔,作为在杭雁菱手上屡屡吃亏的人,她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棘手和恐惧。   即便是沃娜没有验过玉蟾的正身,杭雁菱心中对玉蟾的警戒心也下降了几个等级。   由着沃娜和玉蟾单方面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会儿,杭雁菱走到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的沃娜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懂,但你也差不多该帮帮我的忙了吧?如果不想被阿什浓宰掉的话。”   “我晓得嘞,你莫烦我!”   沃娜回头瞪了一眼杭雁菱,随后哼哼唧唧的看着玉蟾。   “这哈她真嘞哑巴咯,一开始我还不信……你嘞把她写嘞字儿拿过来我康康嘛……反正看在某个背时砍脑壳嘞衰娃儿份儿上,我帮帮你也不是不得行。”   “嚯,见到老乡就硬气起来啦?”   杭雁菱也不和她计较,将那几张之前玉蟾写下的字拿给了沃娜。   沃娜瞥了一眼字,哼了一声,看了一眼玉蟾。   “嘞个宝批,都啥子时候了还隔这里硬装得,狼你平时多削削官话你不得行,搞好咯,非得抱着你嘞个古字眼儿不放,都多少年我们哪哈嘞人不用这种咯……你在我们那块块写出来都么得多少年轻人看嘞懂,嘞写给这些个北方嘞蛮子,她们能看出去个球哇。”   玉蟾张张嘴,似乎祥说些什么,随后又泄了气,大概是不想和沃娜计较。   “什么玩意?”   杭雁菱走到沃娜边上问到。   “她非得装……我们嘞哈嘞人老早就用官字咯,她就得高贵,就得用古字儿,不方便还难写……莫说你们看不懂,她在我们那边这样写也是搞事情……多亏了是我博学,我看看啊……”   沃娜看着纸上的文字,解读道:“诶……说是她被人敲了闷棍,就是在哪哈书院嘞……不晓得咋回事,可怕嘞很……她醒过来就被人带过来咯,问问你们晓不晓得旁嘞人在哪锅,她不是坏愣,肚子有些饿哦,问你们有么得饭给她吃。”   杭雁菱硬着头皮听着沃娜念了大半天,扭头看向学姐:“学姐,能麻烦你再把这丫头的话中译中的翻译一遍给我听吗?” 第四十一章 水渐落   “大姐——有琳琅书院的来信。”   在距离琳琅书院万里之遥的莲花宫,澄水仙子拿着信封款款走进了掌门宫。   正坐在椅子上假寐的紫水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澄水慵懒的打了个呵欠。   “那帮没良心的小丫头终于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老家啊?是谁写的?小秋雨?影儿?还是菱儿?”   “……是一封讣告。”   “哦?”   紫水的眼皮微微惊讶地抬了一下,抬手结果澄水递过来的信,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印章,噗嗤笑了出来。   “有意思。”   “大姐……我没打开看,你不要不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澄水神色凝重地皱着眉头:“这是琳琅书院校方发来的信……我想,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不敢跟我们开这种玩笑的。”   “是啊。”   紫水悠悠然的拆开信封,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嘴角咧的更开心了。   “哎呀……我还以为是咱家的碧水妹妹赌输了赖账,让人乱刀砍死了去,没想到这信上说的竟然是咱们的小菱儿。”   “啊?”   “信上说菱儿被一帮南疆人害死了,整个琳琅书院为止轰动,学院对于他们的荒疏深表痛心,希望我们作为菱儿的家属将尸体带回去。”   “……”   澄水听了信上的内容,有些犹豫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菱儿怎么可能会……”   “这信一看就是出自他们校长的手,人家是劝咱们这帮当家长的去好好管教管教自家孩子,让菱儿差不多行了。给书院一个台阶下。”   紫水晃了晃信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讣告你没拿给老四看吧?”   “没有,我担心刺激到她。”   “呵呵,咱们莲华宫唯一一个能被这封信吓到的也就是她了。哎呀,可惜……有点想看看老四的反应了。”   紫水恶趣味的摸索着嘴角,眼睛眯成了月牙:“你说她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呜哇呜哇的哭着过来喊姐姐抱抱?”   “她不去掀了琳琅书院的房顶就不错了。”   “哎呀,不行,这几日在宫里待着实在无聊,我逗逗某人去。”   紫水说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双手揣着袖子像个要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得得嗖嗖的小踏步跑出掌门殿。   好在澄水也是习惯了自家这不着调的掌门,只是仰头问了一句:“那菱儿的事情怎么办?我去一趟?”   “不用,我自会处理~”   丢下这么一句给澄水,紫水掌门踏出了殿门。   屋外的的风景正当时,漫步于百年来早已经看腻的光景之中的紫水抬头轻轻眺望向天空。   两团又云朵组成的巨大双鱼缓缓盘根在莲华宫的上空,那是莲华宫的护山大阵,又紫水亲自结阵制成,优雅而雄伟。   一阵冰凉的秋风轻轻吹过她的面庞。   “要入冬啦,今年过年,宫里应当会很热闹。”   紫水搓了搓手,往掌心之中呵出一口气。   路过的两个十来岁的弟子恭敬的向掌门行礼问好,紫水笑眯眯的点点头,从兜里摸出来了三颗糖果,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自己又留了一个在手里。   她优哉游哉的目送着两个弟子蹦蹦跳跳的离开后,看着掌心剩下的那颗糖,抬头又看向天上的巨大双鱼。   “差不多是时候来见一见我了吧?还是说你要一直这样等到过年,没有饺子吃,没有糖果吃……大家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就把你一个人关在外面?”   周围静悄悄的,在那两个女弟子走开后,周围只剩下了风吹树叶的声音。   紫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不过她的目光随着一股微不可察的风缓缓下移,最后目视着前方,温柔地笑着。   “一个人玩躲猫猫是最没意思的,不对吗?”   她将掌心中的糖果向前伸出,微风吹过,伴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一团薄薄的雾气凝结在紫水的掌心,从她的手上取走了糖果。   随着不知谁人的一声叹息,风儿带着落叶徐徐旋转起来,在那阵微风散过去后,一位身穿华丽宫装的少女身影出现在了紫水的面前。   “前辈,我无意冒犯。”   “呀,行的是东州的礼节呀。”   紫水眯着眼,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凑到了少女的跟前:“你喊我前辈——嗯,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来莲华宫撒野的妖族小丫头?”   “我……”   宫装少女深深地低下头,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你无名指上的戒指……呀,龙脉结晶,难怪如此。”   “……”   “好了,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你的模样。”   “……晚辈不敢。”   “哎呀哎呀……”   紫水温和的笑着,弯下腰,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好啦,有什么不敢的?这是你家,又不是别的地方。”   “——!我……”   宫装少女微微抬了一下头,却又很快的低下。   “我……我只是……那个……我……”   “心愿完成了吗?”   “我……嗯。”   “这样啊,你们在东州闹得很厉害呢。连龙脉都挖出来了……小菱儿送你的吧?”   “是……”   “那怎么不和菱儿一起待在琳琅书院,反而回到这里偷偷摸摸的躲着我们?”   “那边……已经有一个了……”   “也好,也好——你们这些孩子都是离巢的燕子,飞走了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有一个蜃龙血脉的人守着我们姐妹几个,给我们养老送终也挺好的。”   紫水背着手从宫装少女的身边走过,忽然想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点了一下嘴唇。   “哎呀,我好像忘了什么——哦,对了,刚刚琳琅书院来信,说好像两个菱儿当中死了一个……不知道是哪个呢?”   “什么?”   宫装少女愕然地抬起头来,见到的却是紫水坏笑着的表情。   “掌门不骗你哦,信就在这里,你自己看。”   “嗯……”   宫装少女拿过信来仔细查看一番,脸色有些难看:“不是刚从东州回来,她怎么又卷入了麻烦里……”   “菱儿那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事儿喜欢自己扛着,由着她来还不一定会闯多大的祸事。行了,人家琳琅书院那边让咱们派人给个说法——我这上岁数了,身子骨不比当年,下山折腾这种事儿就得交给你咯。”   紫水笑嘻嘻地说道:“你也不想让菱儿一直被迫扮演一个死人吧?”   “……”   “这是掌门的命令,可不会给你拒绝或者犹豫的功夫哦。”   “嗯。”   宫装少女微微点头,双手捧起信函直起了腰来。   紫水双手重新揣进袖子里晃晃悠悠的扭头走掉,背对着宫装少女,紫水仰起了头:“哦,对了,如果下次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喊我‘前辈’什么的,我可要用小竹板子狠狠地打你手心了哦,小秋雨。”   “……”   沉默了片刻,宫装少女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一只翅膀燃烧着灼热火焰的鸟儿从天边飞来,少女纵深一跃跳到了鸟背上,附身轻轻拍了拍鸟背。   “走了,去寻她了。”   “喔!我早就在这里呆腻了,对了,去找谁来着?”   “好吃的。”   “嗯!?好吃的!我明白了!”   熠熠生辉的火鸟振翅而起,站在地面上的紫水目送着“言秋雨”的离去,从袖子中抽出来了另一封信,端详了一阵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孩子大了就留不住了呀……哎呀……今年过年得多备两把椅子了。”   ——————————————————————————————   根据两个人的接力式翻译,杭雁菱总算是勉强地能跟玉蟾使形成沟通。   不过可惜的是玉蟾使给出的信息十分有限,基本上和之前从付天晴那边听到的沃娜所说的行动轨迹差不多。   进入琳琅书院之后两人分头行动,不久之后沃娜出事了,玉蟾也紧跟着遇袭。   具体的时间玉蟾很难表述清楚,她似乎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到现在脑子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传递出来的信息含含糊糊的十分暧昧不清。   不过她被阿什浓附身的嫌疑的确在愈发的减少。   “算了,别继续折磨这个哑巴了,看着怪可怜的。肚子都饿了……午饭还有没有剩哦学姐?”   “嗯,给你留了两个包子。”   “谢啦。”   杭雁菱顺着学姐指的方向从桌子上拿起了两个包子,丢给沃娜一枚,想了想,又将另一个也一起给了沃娜。   “能找到玉蟾是好事,虽然巫御骨已经死了,但你至少还找到了一个同胞。接下来就是蜘蛛的下落了……怪事,那家伙到底哪里去了……”   如果说眼下的琳琅书院还能找得到什么尸体的话,下落不明的那个蜘蛛使是最有可能被人附身的。   只不过和那个家伙完全没打过照面,情报太缺了,而且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能够在琳琅书院里死的这么快的。从恶女那边得到的情报是这个蜘蛛生性好战,喜欢折磨别人……   但这家伙就算是在琳琅书院遇到了硬茬子,也不该像这样直接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啊。   哪怕是死了也该留下尸体吧?   算了。   这种事情交给恶女就好。   “喔,学姐,你稍微在这里陪着她们两个人一会儿,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嗯,路上小心。”   暂时将南疆的两人安置好,杭雁菱走出学姐的宿舍,深秋的冷风属实是有些凉了,眼见着差不多该下第一场雪了。   “唉……要是那玩意还在的话,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劲。”   杭雁菱咂吧咂吧嘴,嘿地苦笑了一声。   “妈的,也不知道那玩意和紫金木的锁血谁能打的过谁。”   嘟囔了两句,杭雁菱朝着旧校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折腾这么多天,有必要和碧水师伯见见面了。既然阿什浓曾经在莲华宫修炼过,碧水那边应当也掌握着一些情报才对。   “唔,嗯?”   刚走了两步,杭雁菱忽然觉得胳膊一滞,回过头来,一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偷偷跑到了自己的背后   一看,还认识。   “怎么是你这丫头?”   “嘿嘿,师父这几天都不见了影子,星儿可算找到你啦。”   “喔,你姐姐呢?”   “在找阿什浓呀。”   “哦,那挺辛苦……………………………………………………啊?”   杭雁菱瞪大眼睛看着龙朝星,脑子反映了好半天之后,才看着之前完全没有出现在事件当中,理应被自己保护的很好的这一世的小徒弟。   抬起手来一把掐住了龙朝星的脸。   “你这小兔崽子!从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唔,星儿做错了,师父责罚的对。”   “对个大头鬼啦……唉,算了。”   杭雁菱捂着胃部,龇牙咧嘴的看着龙朝星。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   “我之前去问过堂哥了,探监的时候。”   “堂哥……哦,那小子啊。”   付天晴在监狱中已经推理出了幕后黑手是阿什浓,而凭借着龙朝星的聪明劲儿,在探监过程当中从付天晴嘴里套出阿什浓这个名字应该不难。   “别找了,那家伙阴险的很,让龙朝花也安生点。”   “三姐不会怕她的哦,毕竟姐姐身上的怨恨就算离开了东州,也不比任何人差的,区区模仿师父使用阴灵气乱换身体的人,星儿才不怕呢!星儿不会给师父丢人,嗯,三姐也不会!”   “哈……那倒是。”   虽然龙朝花离开东州之后没办法使用东州皇室的功法,但阿什浓要是不开眼的附身在龙朝花的身上,只怕是羊入虎口,整个神魂当场会被滔天的怨念挫散了架吧。   “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她是乱换身体的??”   “因为星儿怎么找都找不到嘛。”   “不过你姐姐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她能找到什么啊?”   “三姐当然找不到,但三姐可以命令东州的老师帮她找哦。”   龙朝星眨了眨眼:“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俩也是东州的公主嘛——不光是东州的老师,还有李道长他们也在帮忙找……大家都很努力的在找了。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样子,但只要有了她是用蛇的这条信息,把书院里会出现蛇的地方挨个掀一次就行了嘛。”   “啊……”   “都这么找了还是找不到,只能说明那家伙改头换面了。变成了这里存在的某人……嗯,星儿是这么想的,毕竟师父也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   “哈,哈哈……你把我和她比可真让我心情有点微妙……”   “她才不配跟师父比呢,她顶多就是个小长虫,怎么能和真正的青——”   杭雁菱脸色一变,一把捂住了龙朝星的嘴,瞪眼咬牙问道: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星儿蒙的,但从师父的反应来看,星儿猜对了。”   “我尼玛……他妈的……唉……得得得,你少胡说八道。”   “嗯~!师父要干什么去?”   “去跟你堂哥碰头,看看那小子有收获没。”   “星儿也要一起去。”   “行~多你一个不多。”   “师父师父,星儿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当心灯下黑哦。” 第四十二章 灯下黑?   “灯下黑?什么意思?”   杭雁菱不解的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在我的身边有你值得怀疑的对象吗?”   “嗯……星儿只是猜的,毕竟星儿和师父一起找了这么久还没寻到下落的人,只有可能藏在师父的熟人之中了。你看书上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嘛。”   “哈——”   杭雁菱挠了挠胳膊:“那是建立在对周围环境足够熟悉的情况下,这阿诗浓来琳琅书院也才多长时间,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没玩灯下黑的条件啊。”   “师父再想想?我觉得很有可能哦,你看你看,我们这么找都找不到,说明她已经绝无可能还用原来的样子待在这里了。”   龙朝星举起小手说道:“咱们完全可以确定她已经变成了别人,毋庸置疑,星儿可以用星儿的项上人头做担保。”   “哇,咱们龙裔赌这么大的?”   “师父你想想嘛~”   龙朝星抓着杭雁菱的手左摇右晃,噘着嘴吧撒起娇来。   可爱是可爱,但你这为了杀个人来撒娇就不太至于了。   杭雁菱无奈的拍拍龙朝星的头,脑子里过滤起了一个个身边的人。   这段日子和自己来往最近的就是学姐,同样也是最不可能被附身的人,自己亲自附身在学姐身上检查过,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   再之后是蛊偶,嫌疑基本上也可以排除,毕竟如果阿什浓真的躲藏在蛊偶的体内,那当时她就没必要下蛊了。   恶女那家伙自身怨念极大,阿什浓在附身她之前就会被干掉,小小菱和自己心意互通……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就是数到你了而已,下一个下一个,对不起哦。   再然后……   龙家姊妹嫌疑刚才就已经排除,付天晴那家伙体内有老鳖登在,已经满员了。   郑乐乐的话,老实说,虽然郑乐乐的实力不太行,但从付天晴和她一块儿在监狱里待得那阵子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就是本人。   沃娜和玉蟾的嫌疑很小了已经,但尚不能完全排除。   自己姑且将房间设下了陷阱,就算阿什浓真的藏在那里也不可能让她抓得住对学姐不利的机会。   “师父呀,你说会不会有她在这里很熟悉,但是你很却很放心的人呢?”   “也就是那两个五毒使了,还会剩下…………嘶?!”   杭雁菱皱起眉头来。   “符合这个的要求的,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是阿什浓跟她很熟,而我绝对不会去怀疑的人。”   “啊?真的有吗?”   “嗯。”   杭雁菱所说的,是自从阿什浓“死”之后,自己也好恶女也好,都未曾再去上过课的那个异班里的同学。   阿容朵。   同样出身于远南之地,并且来北边的目的一开始就不纯。   自己之所以会无视她完全只是因为异班那边有碧水罩着,既然阿什浓曾经是莲花宫的叛徒,那她就不可不知道莲花宫这帮仙子和其他金丹有质的不同。   更何况碧水曾经还一度把隐身状态下的自己抓出来过,阿什浓那点三脚猫的阴灵气修为在人家眼里可是根本不够看的。   正因如此,自己才没在异班那帮人身上多花心思。   “糟了,姑且不说是不是阿容朵,如果是小米被附身的话……那家伙完全就是个普通人啊!”   —————————————   当杭雁菱带着龙朝星赶到异班的时候,发现异班的整个装修风格变了许多。   一个具有着浓郁北州气息的白石十字架墓碑立在地上,里面有个坟堆。周围摆满了鲜花。   许久不见的小铃铛穿着一身孝,跟摆弄插花的艺术家一样细心的挑选着花朵放在坟堆上,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坟堆前面摆放着许多贡品,莫狈珊正在那里享受着白来的自助餐。   见到这一幕,龙朝星轻轻扯了扯杭雁菱的袖子,低声说道:“师父,这是你的坟头吗?”   “好家伙。”   杭雁菱眼皮子直跳,自己这是多大的面子,假死就算了,还享受了两个坟头的待遇。   莫狈珊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抬眼皮子看了一眼,乐了。   “嘿,嘿嘿……嘿嘿……”   “小四师姐姐!”   小铃铛兴高采烈喜滋滋地跑到杭雁菱跟前,显然不用杭雁菱多说什么,小铃铛都已经默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小小菱。   “来看看我给四师姐姐准备的墓,好看不好看!”   “好看,好看极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如果站在这里的真的是小小菱,你难逃一顿打屁股。   杭雁菱拽了一下小小菱的耳朵,抬头看向了墨狈珊:“那天你在窗外干啥来着?”   “嘿……看热闹。”   “啥热闹?”   “你一定要听吗……嘿,说了,我怕你后悔……嘿……嘿……”   “说吧,我后悔的事情多到数也数不清,不差这一件。”   杭雁菱瞥着这个在微妙的时间出现在学姐房间之外的墨狈珊,两人虽然算得上是同学程度的交情,但非常时刻,不得不防。   “嘿……你听过,一个传说吗?”   “啥?”   “叫……没断奶的狐狸,嘿……”   杭雁菱困惑的看着一脸“你还要我说下去吗”表情的墨狈珊,表情先是从困惑变成恍然,随后又变得铁青。   “你!你又是从哪里……”   “嘿,有天晚上……路过,嘿,看见的。”   “沃日!你,你……”   杭雁菱的脸瞬间从腮上红到了耳朵根,自认为活了三百多年,这张老脸已经厚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其轻易击穿了,然而当众被人把这种事说出来还是让杭雁菱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说那天恶女喊我没断奶的狐狸!   怎么修真世界的人一个个都不好好的打坐修炼,大晚上的出门扒人家窗户是吧!?   “我,我,哈……什么狐狸,我完全听不懂。”   “嘿嘿,嘿嘿嘿……我也没说,那个狐狸是你啊……嘿。”   墨狈珊一脸“早就提醒过你”的表情,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龙朝星拉了拉杭雁菱的衣服,问道:“师父,什么叫没断奶的狐狸啊?是什么南州谚语吗?”   “对,南州谚语,比喻一个人不自量力的去挑战自己不清楚风险的事情,最后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哦……原来如此,真是深奥啊。”   对师父极为尊重的龙朝星不疑有他,反而是一脸警惕的看着墨狈珊。   杭雁菱不想让这个过于聪明的徒弟看出更多破绽来,连忙清了清嗓子:“这几天班里面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嘿……异常啊……”   墨狈珊指着杭雁菱,杭雁菱气的跺了一下脚:“我不算!”   “哦,那没什么……”   墨狈珊蹲下来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塞进嘴巴里。   “李天顺……天天乱跑……要找什么东西……呃……斐啊,在忙活给你打造……这个墓碑。嗯……小乞丐呢……这几天不见踪影了……还有,米欣桐呢……”   说道米欣桐,墨狈珊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的指着教室的方向。   “她这几天天天哭……那个每天给你献花的……就是她了……唉……有人伤心……有人乐呵,这世道啊……不公哟……嘿嘿……”   杭雁菱闻言一时语塞,心虚的瞥了一眼教室,回头冲着龙朝星做了个让她暂时在这待机的手势,心虚的走进了教室里。   屋子里空荡荡的,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唯独只剩下了米欣桐在里面坐着,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书,脸上满是泪痕。   “那个,咳。”   杭雁菱咳嗽一声,米欣桐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的看着杭雁菱。   “好久不见哈,小米。”   “小菱?”   “对,是我。”   杭雁菱尴尬的点了点头,指着自己:“抱歉哈,几天吓到你了?”   “今天是你的头七对吗!?你,你回魂了!?”   “头七个锤子,我是假死啦,假死。”   杭雁菱走到米欣桐对面坐下,伸出手来在米欣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你看,有温度有实体,是活人啦。”   “嘶……你还知道回来,我可是——”   米欣桐刚想抱怨,可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抿住了嘴巴。她谨慎地看了一眼窗外,抓住了杭雁菱的手。   “等等,小菱,你必须现在向我证明一下你是你。”   “哈?”   “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米欣桐擦了一下眼泪,认真的盯着杭雁菱。   “稍微说出一两句证明你是杭雁菱的话就好。”   “那……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给自己的招式命名为‘戛然而止的现实’挺莫名其妙的,你说你这超能力套个‘the world’都足够形象,戛然而止的现实究竟是啥意思?既不帅气也不顺口,甚至还是那种中二病最喜欢的XX的XX的命名格式,有一说一是真的捞诶,还有那个‘此刻诞生的虚妄’更是典中典,在意义不明的同时存在着明显就是为了显得帅气才用上去的破……”   “好好好,停停停,不要再说了!!!”   米欣桐手忙脚乱的阻止了杭雁菱对她的处刑,她红着脸,揉了揉眼睛,抱怨道:“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都。”   “累?”   “是啊,你看。”   米欣桐弯腰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个盒子,当着杭雁菱的面打开。   里面放满了空着的眼药水瓶。   “你知道一天到晚的哭有多累人吗?我还得到处给你摘最新鲜的鲜花——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瞧瞧我这眼睛,都肿了!”   “……”   亏我刚刚还满心愧疚吼!捏妈妈的。   “不是,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真死,那你干什么……”   “我有事情不敢对别人说啊,只敢偷偷的跟你说。”   “什么?”   “就是啊……”   米欣桐脸上露出了有些反胃的表情,她捂着嘴示意杭雁菱让她先缓一会儿,再从桌子里拿出水瓶拧开后咕嘟咕嘟猛喝了两口,咳嗽一声,抹了一下嘴。   “噗哈,我跟你说,本来我遇到了一个可恶心的东西了,当时吓了我一跳,偷偷藏起来之后不久就听到你死掉的消息。一开始我可难受了……但是想想碧水老师还是一天到晚打麻将的样子,我猜你应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只能尽量地保持你真的死掉的样子,努力的不让别人发现可疑之处,这一天天的可算憋死我了。”   “啊……?”   杭雁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见米欣桐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菱,你假死的这段时间,应当是去找什么东西了对吧?”   “啊……”   “是个死人,对吧?”   “嗯。”   杭雁菱惊讶的看着米欣桐,指着她:“难道说……”   米欣桐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来一趟。”   她抓住了杭雁菱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跨越咫尺的……咳。不是,那个……就,就……走你!”   二人的身影瞬间从房间之中消失。   在修仙世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实现的超能力的帮助下,杭雁菱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经是一片光杂草丛生的野地。   “这是……哪儿啊?”   “距离琳琅书院六十公里的某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当时随便传送的,看到这里荒芜人烟的,我就选在这儿了。”   “哦?”   只见米欣桐顺着她留下的标记分开杂草往前走着,嘴里叨咕道:“毕竟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嘛。太恶心了,我没来得及多想就……啊,就是这了。我不敢往前走了,你自己去看吧。”   “嗯。”   杭雁菱拍了拍米欣桐的肩膀,顺着米欣桐手指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差不多走出了十米远,看到了前边的草丛里面躺着一块什么东西。   一股恶臭从那边传来,是尸体的味道。   捂住口鼻的杭雁菱继续走了两步,扒拉开了杂草。   眼前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死状已经不能用凄惨来形容的尸体,整个断裂成了两半,从伤口来看不是锐利的兵刃切断,而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怪兽直接咬成了两半,整个身体是呈现“折断”的状态。   下半身只剩下了两截膝盖骨一下的腿,整个大腿到腹部的部分全都不见了,胸腔以下血肉模糊。   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表情极度狰狞,他皮肤黝黑,头上戴着紫色的帽子,从残留的服饰上看是典型的南疆打扮没错,上臂还纹着蜘蛛网一样的纹路。   毫无疑问。   在琳琅书院始终下落不明的那个“蜘蛛使”   此时就在眼前了。 第四十三章 可疑对象   “好凄惨的死状。”   杭雁菱蹲下身来伸出手,掌心之中漆黑的灵气微微摇曳着。   那是阴灵气修士使用的邪术之一,汲魂法,通常而言是为了提取尸体上残存的怨念来给养自身,死时越是凄惨绝望,尸身上残留的阴灵气便越多。   在同源灵气的呼唤下,尸身上冒出了些许阴森森的黑气。   “呜哇,真惨。”   杭雁菱汲取了些许阴灵气,随后站起身来观察着阴灵气的浓度和分布状况。   这是汲魂法在杭雁菱手里的用法,可以通过观察尸体身上残存的阴灵气来分析出一些情报。   比方说通过残余阴灵气的浓度,可以推断出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其实已经超过了一个周,极有可能是在阿什浓被干掉之前就已经死了。   通过汲取的阴灵气反馈过来的情感,可以判断出死者死亡时的心情——那是恐惧、绝望、悔恨。   这是贸然向不可触碰之物发起挑战者的残响。   根据沃娜的说法,这位蜘蛛使的实力和巫御骨差不多,算是这帮五毒圣使里面最强的一档,根据巫御骨的水平推算,差不多也就是堪堪到结丹期的程度。他对自己的实力颇有自信,并且性格残忍好战,喜欢挑衅敌人折磨致死。   拥有这样性格的人只有踢到了足够硬的铁板才会拥有这种绝望。   巨大的猛兽。   尸体是被“咬断”的。   残留的尸骸并未留下齿痕,看上去并不是被干脆的一口咬掉了肚子,而先是被牙齿贯穿,骨骼因为外力的作用拧成了弯曲的形状。   值得注意的是看不到脏器的痕迹,尸身虽然已经有一定程度的腐烂,但眼下马上初冬,寒冷的天气不应该让尸体腐烂到这个程度。   没有结块的脏器,伤口淌出来的是向肉糜一样的血肉混合物。   “不是被锐利的牙齿分裂,而是被强大的咬合力压扁啊。”   已经完全可以排除是认为的可能性了。   杀死蜘蛛使的人百分之一万不可能是阿什浓那种玩毒蛇的,蛇吃东西可从来都是整个囫囵吞下。   而且到也没必要直接假定这人是被野兽杀死,这种死状也有可能是被某种拥有一定厚度的法器搞出来的,反正某种巨大的,能够从两面造成压力的器物。   “可惜咯,死透了,救不活了。”   杭雁菱啧了一下嘴巴,腐烂成这个样子,指望着像巫御骨一样割下脑袋让沃娜带回去南疆安葬已经是不现实了。姑且为了不让路过的倒霉蛋看到这种让人三天吃不下饭的光景,随手给把尸体收拾了一下,挖了个坑给埋了进去。   “唉,我坟头那么多也用不上,能匀给你一个就好了。”   念叨着,杭雁菱返程走到了米欣桐等待的地方。   小米终究是个从小在地球长到大的孩子,虽然来这异世界也快都一年了,可真正意义上见到尸体还是头一次。她捏着鼻子冲着走来的杭雁菱问到:“没恶心到你吧?小菱。”   “还好,见多了也就麻了,总不至于耽误吃饭。倒是你……这亏你有勇气把那滩玩意儿带过来啊?”   “哇!我当时吓傻了好吗!”   米欣桐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差不多是你假死的死讯传开的前两天吧,我在咱们异班后山的一个石坑里发现的这个玩意,哇——我当时只觉得臭,还有好多飞虫,结果不看可好,凑过去一看没把我活活吓死,那玩意,那玩意就那么躺在那边,吓死人了都!”   “呃,那你当时为啥不直接找校方啊反应啊?”   我说那么多人都找不到蜘蛛使的下落,闹了半天是你给他传送出来的。   “我哪里敢哦!”   米欣桐哼哼了一声:“我当时想要直接把这件事跟你说清楚的,结果总是找不到你,之后不久你的死讯就传开了。我想这家伙肯定和你的突然死亡脱不开关系,索性就把他直接带来这里,除了你之外谁也不告诉。”   “不是,你好歹跟碧水老师说一声啊?”   “呃……我有我的原因啦。”   米欣桐尴尬的笑了一下,两根手指对着戳了戳,看着杭雁菱,两只眼睛心虚的瞥向别处:“就是那个……嘿嘿。”   “你的原因?啥,啊……你该不会以为人是我杀的吧?”   “啊……嗯。”   “我靠!为什么你会对我产生这种印象!?”   “因为我那天看那见小菱你在擂台上用一根生锈的钢管把一个人收拾的很惨……”   米欣桐咳嗽了一声:“虽然我印象里的小菱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做不出来这种事,但那天毕竟是我亲眼所见……那样的小菱真的好可怕,光是在台下站着都觉得好恐怖……一棍子打碎牙,一棍子打喉咙什么的……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会浑身毛毛的。”   “啊……”   米欣桐说的是当初恶女和欧子昂打的那场生死擂,面对着拿着家里长老借的金丹期法器的欧子昂,恶女硬生生把那家伙险些活活抽死的事情。   老实说对于一个生长在现代社会的小女孩儿而言,这样的光景的确还是太有冲击力了……   “难怪你刚刚见到我的时候要让我自证身份啊。”   “是啊!小菱,那天打擂台的人真的是你吗?还有自从你回到书院之后脾气就变得很古怪,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今天看你来跟我打招呼,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嗯……”   平心而论,这件事的确怪不了小米。   让恶女顶替自己的身份这个主意是杭雁菱提出来的,她还真没考虑到恶女这家伙日常的言行举止会给周围的同学带来怎样的影响。   别说是米欣桐了。   就算是自己在琳琅书院里突然看到一个死状极其凄惨的尸体,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恶女干的。   “那什么……因为回到书院后有些特殊的原因,我不得不暂时隐藏身份,找了个关系还算……微妙的人来替代我。那家伙脾气不怎么好,给你添麻烦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哈……那个人真的除了长得和你像之外,哪里都不一样诶,你为什么会想到让她来冒充你啊……明明一点杭雁菱的样子都没有。”   坏了,我成正版了。   杭雁菱清了清嗓子,将真假杭雁菱的话题姑且带过:“算了,不说那些,这段时间里咱们班又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尤其是阿容朵身上的。”   “小朵啊……她好久没来上课了,之前碧水老师说她生病——难道说,她也和你的事情有关!?”   小米惊讶的睁大眼睛:“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   “你应当也见过书院里发的通知单了,一伙儿南疆人混进了咱们琳琅书院在做坏事,阿容朵身为南疆人自然免不了被他们盯上。”   杭雁菱捏着下巴,暗自思忖。   “不过既然碧水知道这件事……以三师伯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放着阿容朵不管才对啊……”   “碧水老师最近一直因为你的死在被各方打扰啦。不过阿容朵那边有欢宝照顾着,应该没事。”   “欢宝?谁?白愉欢?”   “是啊。”   “呃……算了,能带去我看看么?我有些在意阿容朵的状况。”   “好吧。”   ——————————————————————————————   “嘞个臭哈皮!我说过几次了莫得管我去哪里,我健康嘞很!”   “你以为老娘乐意管你去哪里死啊,要不是碧水老师让我照顾好你,鬼才乐意待在你这又湿又潮还满是虫子的猪圈里!”   争吵声从学院宿舍里传了出来。   当杭雁菱和米欣桐到达阿容朵的房间时,正巧碰到了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付天晴。   “哟!付哥!”   见到付天晴,米欣桐抬手打了一声招呼,付天晴听见有人喊自己浑身一机灵,心虚的回过头来,在看到米欣桐和她身后的杭雁菱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小菱想看看阿容朵——诶,付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呃……”   付天晴支吾了一声,看向杭雁菱。   杭雁菱点了点头,按住了米欣桐的肩膀走到她前面问道:“你会出现在这里,这说明素烛寻着味儿所找到的目的地就是……这?”   “嗯。”   付天晴摸了摸鼻子,一只小老鼠站在他的肩头,扭头看着杭雁菱,抬起爪子拍了拍胸脯:“大姐头,我保増味道就是债这里!”   米欣桐还是第一次见到妖族,惊讶的打量着素烛的样子。   付天晴见状将素烛从肩头取下捧在手心,朝着米欣桐递了过去。   “小米,我有些话要和老杭说,麻烦你先帮我照顾好它。”   “嗯?哦,行。”   米欣桐捧着素烛连忙点头,素烛也不怕生,冲着付天晴眨了眨眼,乖巧的坐在米欣桐的手上。   等到米欣桐走后,杭雁菱用大拇指指着仍然在爆发争吵声的房间内:“怎么,进去看看?”   “我一个大老爷们闯女生房间不像话……本来想等着里头的那个女孩走了再进去看看的,谁知道那俩人硬是吵了一个时辰,我听的耳朵嗡嗡的。”   付天晴捏着下巴,皱起眉头。   “而且,听口音,里面那个人应当是叫阿容朵对吧?就是你们异班里的那个南疆人。”   “对。”   “如果真是这样就奇怪了,这个阿容朵在我和沃娜被关进禁闭室的那天来过一趟。当时是琳琅书院的校方邀请她来给沃娜施加心理压力的,看上去挺正常的,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奇怪地方。”   “是么?”   杭雁菱嘟囔一声。   现如今蜘蛛使的尸体已经找到,排除阿容朵附身在他身上的可能性。   原本猜测的可能性如今就只剩了两条。   要么阿什浓藏在阿容朵身上,要么藏在校方那边。   米欣桐曾经提到几天前阿容朵大病一场,应该说的就是当时白愉欢将阿容朵送到医务室那次。   那会儿自己在替学姐帮忙在医务室值班,正好撞见她们两个,至少在那个时间点阿什浓还没死,不会有附身的可能。   而且在听里面两人吵架的样子,应该就是白愉欢和阿容朵这对儿欢喜冤家。如果真的是阿什浓附身在阿容朵身上,这样的伪装是不是有点太到位了?   可这样一来素烛闻到的气味又该怎么解释。   正当杭雁菱沉思的时候,阿容朵的房间门嘭的一下被踹开,满腔怒火的白愉欢走出来,把拳头捏的咯嘣咯嘣响:“他娘希匹的,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里,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试图偷偷跑出去,我打断你————诶呦沃日他妈了个臭嗨,杭雁菱!”   “我有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情吗……”   杭雁菱被骂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抹了一把脸。   白愉欢震惊的一把攥住了杭雁菱的胳膊;“你是人是鬼!?”   “大活人。”   “沃日,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牛逼!”   白愉欢正在表达着自己的震撼,只见房间里嗖的窜出来了一道影子,被白愉欢看管起来的阿什浓猛地趁着空挡从房间里奔跑了出去,白愉欢见此“哎呦”地喊了一声,抬起手甩出去了一道白色的丝线,只见那道丝线精准地缠绕住了阿容朵的脚踝,将她一下扥倒在了地上。   白愉欢拽着线走到不断挣扎的阿容朵旁边,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说你这人咋脑子不开窍的,老娘辛辛苦苦这几天来照顾你,你却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还往外跑。你信不信我把你缠成粽子挂在房梁上当咸鱼晾哦!”   “我都说你莫管我咯!你干嘛喂!”   阿容朵极为着急地捶打着地面,挣扎着连喊带骂。   白愉欢也是生气:“你有啥事跟我说不行吗!?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是不能帮你弄了!”   “你莫管我!!烦类很!”   尽管阿容朵骂骂咧咧地奋力挣扎,但却始终挣脱不开白愉欢手中的丝线。   白愉欢无奈的走到阿容朵跟前,抬起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只听到啪嗒一声,挣扎不止的阿容朵就没了动静。   从白愉欢娴熟的把人扛在肩膀上的动作来看,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扛着阿容朵回房间的白愉欢热情的冲着杭雁菱招呼道:“别在外面愣着了,进来坐会儿啊,就是这儿又臭又潮跟个猪圈一样,嗨。那边那个小跟班,还不快给我俩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   付天晴茫然的环视周围一圈,最后扭过头来看着白愉欢,眨了眨眼;“小跟班?谁?” 第四十四章 白蛇   正如白愉欢所说,阿容朵的房间里潮湿而散发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与其说是臭,倒不如说是某种怪异的……虫子的味道。   白愉欢手法熟练的将阿容朵五花大绑,捆好了往床上一撂,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在照顾同学,反倒像是个往山寨里绑了个压寨夫人的土匪。   身为白愉欢前世名义上的压寨夫君,杭雁菱看着昏厥的阿容朵嘬了一下牙花子,拍拍胸脯吐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付天晴。年轻的付天晴因为不适应这里的味道捂着鼻子,眼神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那微妙的表情,应当是对“女孩子的房间”的幻想被打破了吧。   白愉欢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半边屁股坐在炕头上,肩头那张白色兽毛的皮草被她取下作为被子搭在了阿容朵的身上,随后兴奋地看向杭雁菱:“老娘就知道你死不了,诶,快跟我讲讲,出什么事儿了?”   “我被南疆的人给偷袭了,现在正在找她,想来问问阿容朵认不认识。没想到你却给她一下子打晕了,算了,就等她醒来再说咯。”   杭雁菱笑着跟白愉欢解释一声,起身就要走,毕竟她并不是很想和这个对自己莫名其妙感兴趣的土匪头子有太多接触。   白愉欢见杭雁菱想走,连忙一把拉住:“喂喂,别走啊,我把她弄醒就是了。”   “算了,你还是让她多歇会儿吧,你瞧她这脸色苍白,这几天定然是没得着好歇——话说她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啊?今天看她没命的往外跑。”   “不知道呢,这家伙一天天的跟犯病了一样。老娘又不能整天看着她,这不,刚又要闹事。”   “哦……”   站在一旁的付天晴皱眉看着床上的阿容朵,眼神一动,瞥向了杭雁菱。而若有所思的杭雁菱也抬眼看向了付天晴。   俩人恰好对视了一眼,同时又以同样的频率把脑袋歪了过去。   随后,两人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看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白愉欢见杭雁菱咧嘴,连忙问到:“你乐啥呢?”   “咳咳哼,那个……我肚子饿了,当跟班的,你去随便找点什么过来。”   杭雁菱随手对着付天晴挥了挥手,付天晴露出一脸苦相:“不是说好至少在外人面前喊我一声哥吗?”   “谁跟你说好了,快去快去。”   “哎哎哎,得嘞。”   付天晴扭头走出门,杭雁菱则是和白愉欢闲聊起来在东州发生的事情。   这位出身于东州的小乞丐本来就对东州义愤填膺,听到杭雁菱讲述的那些个冒险,不由得也跟着情绪被调动起来,连连对东州的皇室破口大骂。   听这架势,如果让她发现了书院里的龙朝星和龙朝花姊妹,大概是要当场一个闷棍把她们捆起来吊在树上狠狠地打屁股。   没过一会儿,付天晴拎着一包肉包子进来了:“买好了,吃吧。”   白愉欢乞丐出身,有吃的自然不会推迟,一把将付天晴手里的肉包子抢过来掰成两半,递给了杭雁菱:“来来来,你不是饿了吗,垫补一下。”   “好啊。”   杭雁菱笑着接过半拉包子咬了一口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功夫,白愉欢已经哐当两口造了半个包子下去,付天晴见她吃的着急,连忙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杯水:“慢着点,别噎着,喝点。”   白愉欢也不客气,一把拿过水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噗哈一声拍了拍肚子。   “不错,味道真的不错。”   “……”   “……”   “你俩愣着干啥?”   “诶,欢宝,你看门外那个人好像是东州打扮。”   “哪儿呢哪儿呢?”   白愉欢扭过头的瞬间,杭雁菱抬起手啪的一下一拳砸在了白愉欢的后脑勺上,半坐在床上的白愉欢一翻白眼,晕倒在了床上。   杭雁菱活动着拳头,遗憾叹道:“本想温柔的解决你,可付天晴实在太不争气了。不是我说臭小子,你这弄得啥啊?你还真去给她买吃的了?”   付天晴纳闷的托着腮:“不能啊,怪了,我可这是能麻晕一头驴的麻药,包子里搁了点,水里头也放了些,这人什么体质啊这都不晕?”   “谁知道呢,这家伙以前就能打能抗,算了,来搭把手。”   杭雁菱和付天晴一人托着白愉欢的脑袋,一人抓着腿,给白愉欢放在了床边。杭雁菱不放心的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纸包,将里面灰褐色的粉末倒进了白愉欢的嘴巴里,又用付天晴那加了料的水给白愉欢送了下去,不一会儿因白愉欢的五官舒展开来,蠕动了一下身子蜷了起来,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不是,老杭,你这咋还随身携带麻药的,药效这么灵?”   “当初我拿来麻我师父净水的,还剩了点。这玩意我自己调的,量足了金丹期都能放挺,这白愉欢再虎也不至于比我师父强。”   付天晴闻言啧啧称奇:“姐,你这有点畜生了,自己师父都下药?”   杭雁菱两眼一翻,瞪了付天晴一眼:“那是在你打上莲华宫的头天晚上,我不把我师父麻晕了,就冲你那会儿那莫欺少年穷的劲儿,信不信你动我一根头发我师父能把你心脏戳个窟窿?”   被提及黑历史的付天晴脸一拉:“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说好的不翻旧账呢。”   “少啰嗦了,现在怎么办?我能隐身,你呢?”   “放心,我能把自己藏起来的。”   “行。”   杭雁菱弯腰小心翼翼地避开白愉欢,抬起手用阴灵气将束缚住阿容朵的丝线腐蚀了一会儿,在听到几声绷断响后,从储物戒指里又拿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一丁点红色的粉末来在手指摸了一下,把手指凑到了阿容朵的鼻子旁边,随着阿容朵的呼吸,那些粉末被她吸入了一些。   “十分钟,躲起来。”   ——————————————————————————————   阿容朵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她支吾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瓜嘞,疼死我唠。”   抱怨一声,阿容朵支起身子,手边却不小心碰到了躺在边上的白愉欢。   “噫!”   阿容朵见白愉欢睡在自己的床上,吓得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在白愉欢眼前晃了晃,在确认白愉欢睡熟了之后,她掀开盖在身上的兽皮,蹑手蹑足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恁死沉嘞。”   爬到地面上的阿容朵抓着白愉欢的皮草,从那两条纤细的胳膊发颤的样子可以看得出这件皮草的重量不轻。   她扭头看着在床上睡的正香的白愉欢,哼了一声,将皮草盖在了白愉欢的身上。随后她蹑足捏脚的离开了自己的屋子,跑向了外头。   在她离开后,地面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坎,追着她消失的方向飞快的突了过去。   只见阿容朵躲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抬手不知念了什么东西,从草坑里面钻出来了几只虫子爬到了阿容朵的脚边,随后紫光一闪,这些虫子便听话的四散出去,围成了一个警戒圈。   做好了准备,阿容朵拿出了一个紫色的储物袋,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人头大的,碧绿色的玉石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红色的绒缎,上面躺着一只通体犹如白玉一般的小蛇。   储物袋和储物戒指一样,里面不能放活物,这小蛇虽是栩栩如生,但毫无疑问是个死物。   阿容朵捂住了喉咙用力抠了抠,一阵干呕之下吐出了一个黑色的泥丸子,那丸子落在地上自己颤抖了两下,外层皲裂开来,从里头爬出了一只黑色的甲虫来,阿容朵拿起甲虫放到了小蛇的边上,那甲虫用尖锐的上颚咬住了小蛇的脖子,在黑夜之中,一道阴森森的黑气从甲虫体内冒了出来,涌入了小白蛇的体内。   不一会儿,小白蛇微微的晃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珠子映出了光亮,蠕动出了玉石的盒子,落在地上。   白蛇抬头看向阿容朵,它身体的周围出现了人类说话的声音:“今天为何比往日晚了许多?”   “我的同学太烦人了。”   “哼,最好不要有下次。”   “是。”   阿容朵那一嘴口音浓厚的官话不知为何变得标准,她双眼僵直,伸出了手来。   那条胳膊上有着浅浅的伤口,小白蛇凑到阿容朵的边上,张开嘴巴一口咬在向了阿容朵的手腕。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咬破阿容朵的皮肤,一只手却捏住了小白蛇的嘴巴,把它直接拎了起来。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条美味多汁的蛋白质?”   从黑暗之中,杭雁菱显现出了身形。   小白蛇的身体挣扎了起来,可惜根本没什么力道。   杭雁菱身后的阿容朵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抽出短刀刺向了杭雁菱的后背,脚下的泥土却猛地耸动一下,一直手从土里钻了出来,捏住阿容朵的脚踝用力往下一拽,一个一米深的土坑赫然塌陷下去,阿容朵的被拽进坑中的同时,从泥土的缝隙当中钻出来了另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正是付天晴。   “呸,他娘的,我是真不喜欢土系的道术,呸呸呸,我这一嘴的土。”   付天晴抬起手指,绿色的灵气催动下,几根树藤从土坑的四周蔓延出来,缠绕住了阿容朵的手足,她掌心中的那把刀也被付天晴催动的金色光芒所牵引,在一阵阵的震颤之下嘎嘣一声断裂。   土、木、金。   同时施展三种不同属性灵气的付天晴抬头看向杭雁菱,乐呵呵的问道:“老杭,得手了?”   “嗯,就是这位特地准备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打算将你取而代之——来,和你心心念念的付天晴打个招呼?”   杭雁菱捏着小白蛇的七寸,像是甩绳子一样地将它甩了一圈后,另一只手捏住了蛇头,对准了付天晴。   “你看,这个时候杭雁菱和付天晴都在这里,恭喜你同时集齐阴楔和阳楔,现在是要许什么愿望吗?比如说成神之类的?”   “阴楔阳楔?什么玩意?”   “嗨,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流出去的传言,说付青冢生的这俩孩子牛逼极了,凑到一块杀了能当神仙。”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啊,关键是还真有傻B信,喏,这就是其中一个傻B。”   杭雁菱轻描淡写的将天楔的事情随口遮掩掉,乐呵呵的看着白蛇:“我该叫你阿什浓呢?还是喊你一声师姐?”   白蛇一语不发,愤怒的挣扎着。   杭雁菱由着她挣扎,感慨一声:“唉,不过你当真比我会玩阴灵气。我说找了那么久根本没找到你……原来你压根没附身在人身上,而是附着在甲虫,然后这个甲虫躲在阿容朵的身体里。这条小蛇是你的本命蛊吧?你把的灵魂和肉身强制拆分开来,然后由着同一人保管。啧啧,南疆的蛊术真的太适合喜欢乱换身体的阴灵气修士了——学到了学到了。”   阿什浓的这一手确实巧妙。   杭雁菱她们找了半天,无非找的也是阿什浓留下的毒蛇,亦或是被阿什浓附身导致行为怪异的人类。   可事实上阿什浓把自己拆分成了一个躲在泥丸子里,被人吞下的甲虫,和一具装在储物袋盒子里的蛇尸。   这样除非把学院里的每个人开肠剖肚,搜刮他们的储物袋,否则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阿什浓。   估计她被杀死后身体太过虚弱,不得不通过这种方法让阿容朵每天供养着它,一边躲避追杀,一边避开搜查吧。   这个方法唯一的破绽大抵是阿容朵身上会留下阿什浓独有的蛇味儿,如果不是被抓了个现行,只凭着味道是怎么也发现不了她的。   “放开我,如果你不想让那个小鬼死的话。”   阿什浓的声音从白蛇的身上响起。   杭雁菱哑然失笑:“好啊,你弄死她呗,刚好坑挖好了,我们直接就地把她埋了就是。不过你要留神哦,你手里的人质可就这一个,杀了她你可就没东西和我们谈了。”   “别真以为我不敢!”   山穷水尽的阿什浓爆发了凶性,小白蛇猛地拧动一下身体,土坑里的阿容朵惨叫一声,只听见嘭的一声,鲜血从土坑里喷涌了出来。   杭雁菱不为所动的露出笑容来,手指用上了力气。   “还真杀人啊?而且是当着我的面?”   “嘶嘶,嘶嘶……不光是她,我还在屋子里的那个小姑娘身上下了蛊,我知道你不吝惜阿容朵这个废物,不过你也不想让另一个无辜的人也惨死吧?”   “你的声音很慌,我猜猜啊……大概是因为你觉得我们莲华宫教养出来的弟子心肠都软,舍不得身边的朋友死……你赌我也是这样的人对不?”   杭雁菱悠哉的眨了眨眼,随后冲着付天晴挥了挥手:“喂,给人家让个道。”   “哦。”   付天晴耸了一下肩膀,后退了一步。   将阿容朵捆住的那个土坑中涌出了几根藤条,随后,浑身被紫色藤须缠绕住的阿容朵在藤条的牵引下从土坑中走了出来。   本应该因大脑被蛊虫切碎而死的阿容朵并未死去,她的双眼紧闭着陷入昏厥,身体却在违背着她的意志行动。   “虽然你用蛊虫控制了她,但大概阿容朵每天用血供养你是她自愿的……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以前是怎样的交情啦。”   杭雁菱说着走到阿容朵身边,递出了小白蛇。   浑身被树藤缠绕的阿容朵伸出手抓住了白蛇,阿什浓惊恐的一口咬在了阿容朵的手腕上。   可那包裹着手腕的树藤阻止了毒牙内的毒液入侵,被控制了身体的阿容朵一手拽住了毒蛇的脑袋,另一只手拽住了毒蛇的尾巴。   “等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还没死!?不要,不要——”   毒蛇疯狂蠕动起身体来:“阿容朵,醒过来!放开我!”   “别嚎了,控制人又不是你的专利。”   杭雁菱将双手抬起,做出了和阿容朵同样的动作。   虚抓着空气的杭雁菱长吐一口气,咧嘴笑道:“感谢你最后没有保持人形,虽然我真的很害怕别人死在我面前。但是你是蛇诶?”   杭雁菱的双手往外用力一扯。   “晚安。”   一团殷红的鲜血伴随着阿什浓的惨叫,被树藤控制着的阿容朵以和杭雁菱同样的动作,将阿什浓的本命蛊,那条不停挣扎的白蛇扯成了两段。 第四十五章 解决   “这样一来就都结束了。”   亡灵的呓语声消失了,杭雁菱毫无保留的吸收了自毒蛇身躯内扩散出来的阴灵气,品尝着阴灵气内传来的阿什浓的不甘和绝望。   她死前的情绪很浓郁,但……也就仅此而已。   阿什浓一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恍惚的闪回,杭雁菱叹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人生在世,苦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   杭雁菱走到被树藤控制的阿容朵跟前,抬手放在了阿容朵的脖颈侧边。   刚刚阿什浓为了震慑杭雁菱,将寄宿在阿容朵大脑里的蛊虫引爆,如今她应当不会再受控制了。   “老杭。”   “嗯?怎了么?”   “明明把人给解决了,咋的看你表情好像不是个滋味的?”   杭雁菱苦笑一声,放下手挠了挠头:“这个嘛……阴灵气的副作用,再加上我这人多少有点圣母病,别管我了。”   不知阿容朵醒来之后会如何面对阿什浓的死,自愿为阿什浓所控制,每日向她供血的阿容朵究竟和这个擅长玩弄人心的妖女是什么关系。   或许阿容朵醒来之后会为这妖女难过吧,毕竟小孩子的感情很单纯,很一厢情愿。   当然,这些杭雁菱无从得知,也和她没半毛钱的关系。   杭雁菱惆怅只是因为偶然联想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为诸多人所憎恨的自己在死之后,是否还会有活着的人为他的死感到伤心呢。   “嗨,杀完人再圣母也没人说你的。谁让咱老姐心肠子软,又处处顾着别人。”   杭雁菱闻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她倒不是怕人夸奖,只是如今被付天晴这么说总有些王婆卖瓜的感觉。   她随手将断掉的两段蛇揉搓了一下,丢入了刚才阿容朵栖身的土坑里,里面的树藤像是无数条触手一样欢愉地缠绕住了白蛇,像是一群饥饿的大蟒一样,无数的藤须撕扯、吞吃,纯白的蛇像是被丢入了绞肉机里面,不一会儿撕扯成了一地的血肉,被树藤的根系汲取一空。   “老杭,我真觉得你这藤须挺没品的,整的跟一窝子触手怪一样,老让我想到不好的地方。”   “管用就行。”   在彻底消灭了阿什浓之后,杭雁菱拍了拍手,冲着付天晴轻轻一挥:“好了,完事儿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天我去跟学院说一声去,这件事到此为止。”   “……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付天晴皱起眉头来,瞥一眼坑洞里阿什浓的尸体:“总觉得怎么说呢……太容易了?”   “她脑子不好是这样的,在这世界上混,实力和脑子一样重要。好了,各回各家吧——麻烦你把阿容朵抗回宿舍吧,我有些累了。”   杭雁菱说罢扭头走开,付天晴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看着杭雁菱的背影龇牙咧嘴:“这老杭……”   且不说付天晴如何去找回素烛,单说杭雁菱一个人揣着袖子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杀了阿什浓,一切就结束了。   事实证明她并没有附身在学院的高层身上,玉蟾使果然和沃娜所说的那样,外表憨厚内心狡猾,她大概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离间自己和校方,亦或是想要以此来误导杭雁菱他们的调查方向,获得更多的喘息时间。   不论如何,巫御骨被蛊偶杀了、蜘蛛使被不知名的野兽吃了、翠蛇使阿什浓死于杭雁菱操控的阿容朵手中,现在五毒圣使只剩了沃娜和玉蟾使。   如今倒是没必要因为玉蟾使耍了点小聪明就把她也杀掉,不然南疆和北地的仇真就不死不休了。   嗯……   “不过该怎么跟那个家伙交代啊。”   前前后后两辈子加起来,自己那个生死之仇,异母妹妹第一次对自己认真的请求了一件事。然而杭雁菱还是先把阿什浓给杀了……   谁知道得知自己猎物被抢了的恶女做的出什么事来。   唉……   实在不行先瞒着她,等过一阵子实在找不到了再告诉她阿什浓可能已经跑了吧。   “师父,杀完了么?”   “嗯,解决——卧槽!”   杭雁菱一回头,身边不知何时跟了个龙朝星,当时心中暗叫不好   坏了,光顾着找阿容朵,好像把这孩子给忘在异班门口的坟堆前面好久了。   小姑娘眼珠子红彤彤的,鼻尖也微微发红,看样子是刚哭过。   “咋的,谁欺负你了?”   “没有,是星儿不懂事。”   “嗯?怎么说?”   龙朝星可怜巴巴的对着手指:“星儿不知好歹,师父丢下星儿后,我等师父的时候胡思乱想了,我害怕师父把我当累赘才不带上我,越想星儿越难过就……”   小姑娘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这还是杭雁菱第一次看见龙朝星哭的样子,连忙揉着龙朝星的脑袋哄道:“不哭不哭,你这孩子——要不是你提醒我灯下黑的事儿,我也找不到那个阿什浓啊,我不带着你只是事出突然,来不及去找你。”   其实就是被米欣桐传送回来后就把这孩子给忘了,杭雁菱硬是腆着脸哄:“师父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星儿知道自己不该哭的。”   因为龙武义对龙朝星的洗脑式教育,这孩子虽然极为聪明,死都不怕,但却唯独对“派不上用场”这件事感到恐惧。   也就是这时候龙朝星才会露出一点十几岁小女孩的软弱来,杭雁菱嘬着牙花子,拉着龙朝星的手。   “好了好了,哭什么,你帮了我这么多,想吃什么,今晚师父给你请客。”   “星儿没有想吃的,星儿就想看师父和三姐睡觉。”   “………………………………………………………………”   杭雁菱怔了半天,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小孩子不许胡说八道。”   “唔,对不起,师父,对了,你身后……”   龙朝星哆嗦着手,指了一下杭雁菱的背后,杭雁菱呆了一下回过身来,看着身后不知何时站着另一个人。   “跟我睡觉,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   龙朝花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杭雁菱,右眼睑不停地跳动。   “噫!?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我不能见你么?”、   “不是,绝对没有。”   “哈,哈哈……”   龙朝花冷冷地笑了两声,上下打量着杭雁菱的脸,随后表情柔和下来。   “听星儿说,你杀人去了?”   “哦……”   “还顺利么?”   “嗯。”   “好吧。”   龙朝花点了点头,不由分说地挽住了杭雁菱的胳膊:“那么作为星儿帮你找到那人的奖励,今晚你和我俩住一块吧。”   “这算什么奖励!?”   “这算对我的奖励啊?虽然我没找到人,但是这几天我可没少费事。我妹妹的功劳算在我这个当姐姐的头上——怎么,本宫约你一块住一宿,你不乐意?”   “……”   杭雁菱五味杂陈的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龙朝花,吞了一口唾沫:“要不改——”   “哟,嫌弃我这糟糠妻了?”   “别瞎说啊!我没……”   “那就好说了,我这人从不喜欢别人驳我的话,来星儿,你抓着她的双腿,我扥着她的手。来,一、二,起。”   ——————————————————————————————————————   还就是那么一夜过后。   次日天明,裸着肩膀的杭雁菱双手捏着被单,抬头茫然的看着天花板,随后又茫然的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龙朝花和龙朝星。   就……   怎么说呢。   昨天自己什么都没干,真的。   就只是单纯的把两张床拼起来,然后仨人一块睡了一觉而已。   非常的……单纯。   除了自己的两条胳膊被这姐妹俩当成抱枕搂了,除此之外啥事都没有。   心中这股淡淡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是个色批?   陷入自我怀疑的杭雁菱抽了一下胳膊,这动作惊醒了龙朝花,昔日的东洲公主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抬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的梳子。   大脑茫然的杭雁菱呆呆的走到桌子边上,拿起梳子过来扶着龙朝花起身到镜子边坐下,就这么帮她梳起了头发。   睡眼惺忪的龙朝花通过镜子看向了身后的杭雁菱,低哼了一声。   “怎么,失望?”   “有一点。”   “你以为我会对你现在的身子做些什么啊?”   龙朝花笑了一下,双手并在一起搓了搓:“知道为什么喊你来么?”   “你想我?”   “对,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之一。”   “另一个是啥?”   “呵呵,卖杭雁菱同学一个人情咯。”   龙朝花笑眯眯的说道:“让你住在我这儿,我来帮你解决假死的事——你这件事影响终究不好,跟那个女人待在一起说不定牵累了她去。今儿个早上只要我和你一起出现在别人跟前,由我来证明你这段时间一直藏在我这里就行了。你假死也是我为了保护你一手策划的,学校那边碍于东州的面子和钱,不敢处分我。”   “……”   “帮人背黑锅这件事我在行多了,你杀人的事儿我帮不上忙,这种小活儿自然也用不到你费心。”   龙朝花慢条斯理地说着:“正天道观的人早就知道我是个疯子,我说这事儿是我干的他们也不会怀疑。你不用担心你那帮信徒对你的信仰有所折损。”   “还真是个好办法,不过我拒——”   “哎呀,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别人驳我的话吗?情况说明昨晚已经让一个东州的老师送到校长室了。估计到不了今天中午,学校就会张贴整个事件的真相——我给了校方一个台阶下,他们光荣的琳琅书院终究还是没死过学生。”   龙朝花感知到杭雁菱梳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嫌我多事?”   “没有,只是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污你的名声,你好不容易才从东州……”   “我的名声是我自己作出来的,躲到哪里都否认不了我以往的所作所为。毒虫就毒虫呗,别人和我有点距离感,我还乐得其成呢。”   “唉,你呀……”   “早饭我想吃米粥,你知道我的口味,一刻钟内我要在我的桌子上看到它。”   “行~”   杭雁菱无奈的放下梳子,转身走出了房间,临走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龙朝花。   “那个……多谢啊。”   “记得多买一份给你的那个学姐带过去,跟她报一声平安,你昨晚没回去,她一定急得很。”   “呃……”   “看我做什么,本宫自有本宫的胸怀,区区一介草民,本宫可不放在心上。”   “行行行,不过胸怀这个词,我建议替换成气量……不然容易自取其辱。”   皮了一下的杭雁菱吐了一下舌头,在龙朝花抄起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砸到她之前猫着腰溜了出去。   ——————————————————————   “那么高兴?”   出去买早餐走出没多远的杭雁菱循着声音,看向了另外一个自己。   此时此刻,两个杭雁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琳琅书院的校区内。   这自然引起了轰动,可恶女却并未有什么异样,她脸上虽然仍然是那戏谑的笑,但看得出今天心情不错。   “呃……你……”   抢了别人人头的杭雁菱心虚的咳嗽了两声:“你和我同时出现在这里,不太好吧?”   “怕什么?今天你差不多就能去找书院的校长把事情说清楚了。”   “嗯?”   恶女心情不错的转过身,和杭雁菱并肩走着。   对于恶女的话感到意外的杭雁菱打量了恶女两眼,低声问道:“那个,你……知道了?”   “当然,这点事还能瞒得过我?”   “呃……”   杭雁菱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坏事了,昨天刚杀的人,今早怎么就漏到恶女那边去了。   还是在这家伙大发雷霆之前,先道歉吧。   “对不住哈,我没能……”   “哈,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没有你,我不还是把她找出来杀了?”   恶女瞥了一眼杭雁菱,优哉游哉地绕着手指。   杭雁菱皱起眉头:“什么?杀了?谁?”   “还能是谁?我妈妈的好学生,我的好姐姐——她很聪明,附身在了琳琅书院食堂的一个定期上山送货的采办身上,那人各几天才上山一次,这琳琅书院搜查她的时候,那采办恰好不在书院里。自然找破了天也找不出来。”   “………你说阿什浓?”   杭雁菱皱起眉头问了一声。   心情不错的恶女也比以往多了些耐心,她悠然地解释道:“你要是乐意听,我大可以把她昨晚临死前的污言秽语跟你学一遍,我那姐姐不光实力差了些,脑子更是不行。一开始倒是嘴硬,只不过看到蛊偶后终究还是漏了馅儿——我用你前世对我的方法,已经把她挫骨扬灰了。”   恶女说着停顿了一下,笑着扭头看向杭雁菱,指指自己的脑袋:“放心吧。我把她的阴灵气汲取一空,多少看了她那些恶心人的记忆,她就是阿什浓没错,只可惜这蠢货以后可是再也没办法转生了,阿什浓这个人也从此往后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 第四十六章 归寂   “怎么了?一脸严肃的样子?”   恶女因为心情不错,难得地关心起了自己这位兄长。   杭雁菱低垂着眼睑,摇了摇头:“不对,这不对。”   “嗯?”   “说出来不怕惹你生气,阿什浓已经被我杀了。”   杭雁菱严肃地将本该瞒着恶女的话说了出来。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恶女的笑着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她很快的拉下脸,抓住了杭雁菱的衣襟:“你什么意思?”   “我无比确信我杀死的那个就是真正的阿什浓,和你一样,我读取了她的记忆,虽然只有散碎的碎片,但灵魂不会作假。那个人就是阿什浓。”   杭雁菱并不在意恶女锐利的眼神,她抬手握住了恶女的手,眉头紧皱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恶女也面色阴沉地松开了杭雁菱的衣领,回头瞥了一眼,两人的争执已经引发了众人的围观,为了避免生事,恶女像以前一样于众目睽睽之下消弭了身形。   “带我去你杀她的地方。”   “没用的,我们做了同样的选择,将对方挫骨扬灰,彻底湮灭。现如今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嘴上这么说着,杭雁菱还是转身朝着旧宿舍的方向走去。   毕竟那边还剩下一个可以作证的人——阿容朵。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杭雁菱来到了昨日来过的,阿容朵的房间,抬手轻轻叩了两声门。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房间里面站着的还是白愉欢。   昨天晚上的**似乎没对她造成太大影响,跟往日的早睡早起并没有什么区别。   阿容朵也在房间里,只是神情失落的捏着拳头,看到杭雁菱前来拜访的她认命似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这啥表情?”   白愉欢没等说完话,杭雁菱便挤进了房间里,她站在床头前无言地看着阿容朵。   苗疆少女别过脸不敢和杭雁菱对视,只是哑着嗓子说到:“随便你咯,要搞死我嘞话就快些吧。”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阿什浓一直隐藏至今——让你甚至用自己的血去供养她。”   “说给你有啥子用。”   “因为我想不通,那天你被送到医务室,是我帮忙救治的你。会造成那种伤势的据我所知应当只有阿什浓干得出来,她想要至你于死地,你却帮她,这我想不明白。”   当时杭雁菱在医务室替学姐值班的时候,在旁边的恶女一眼认出了阿容朵身上的伤口是阿什浓所为。   如果是那个时候阿什浓对她下了蛊,自己粗心大意没能发现倒还可以解释。但如今阿什浓已死,阿容朵却在为一个曾经一度想要杀死她的人而难过。   医学上对这种心理倒是有过解释,叫斯德哥尔摩症状,指的是被害者对加害者产生依赖和眷恋的情绪,会反过来帮助加害者。   杭雁菱没办法完全否认这种心理现象在修真世界不会出现,但她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在这个修真世界,有某个人拥有着某种力量,能够同样实现让被害人对加害者产生依赖的现象。   “我只想知道,你是发自内心的在乎这个加害者,还是被她为蛊虫所控制,不得不听命于她?”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出克。”   “……行。”   虽然阿容朵没有回答,但这个反应已经给出了杭雁菱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点了点头,杭雁菱不再多加刁难阿容朵,转身就要离去,却被白愉欢一把拦住。   “这都是咋回事儿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事。”   杭雁菱勉强的笑了笑,拍了一下白愉欢的肩膀:“好好照顾她。让我一个人理清一下思绪,有点乱。”   说罢,杭雁菱离开了房间。   ——————————————————————————————   “……”   “……”   在埋葬蛇尸的那个土坑跟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对面而立。   恶女脸色铁青,拳头攥的很紧。   杭雁菱皱着眉头,双手环在胸前。   “怎么办?”   “我要杀了这帮南疆人,一个都不剩。”   恶女冷森森地抬头看向杭雁菱,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杭雁菱摇了摇头:“那会上升到极其恶劣的事件,可能会导致远南之地和南州爆发冲突和矛盾,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别拦我。”   恶女近乎低吼出声,她死死地捏着拳头,双眼之中满是杀意。   信奉笑一笑十年少原则的恶女少有面露怒色的时候。   那是被戏耍的羞耻,同时也是发自心底的憎恶。   杭雁菱叹息一声:“眼下证据还不充足,这并不足以证明你我的猜想。说不定这依旧只是阿什浓的障眼法,真正的阿什浓依旧逍遥法外…………唉。”   杭雁菱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她很清楚,不管是恶女杀的那个,还是杭雁菱杀的那个,真正的阿什浓其实已经死了。   而且,她的死并不是死于她们二人之手,真正意义上完整的“阿什浓”这个存在其实早就已经遭了毒手。   在阿什浓那天于杭雁菱的坟前被杀死后,接下来的故事只不过是续写。   这其中有太多因为杭雁菱和恶女潜意识不想注意到而被忽略掉的细节了。   那天并未被能够操控情感的蛊虫控制的小小菱为何也会像蛊偶一样突然暴怒?   比起杀害蜘蛛使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什么会诱导蜘蛛使遇到了那样恐怖的存在?   沃娜真的会仅仅因为与付天晴几日的相处,就对付天晴喜欢到将南州的一切和盘托出?   为何龙朝花会提前写好一切都结束了的信封,在自己刚杀死阿什浓不久就交给了校长?   像这样的违和感,这样的故意被编排的感觉,真的还有太多太多。   如果东州的诗人还活着,一定会大声嘲笑杭雁菱吧。   嘲笑杭雁菱相信了如此一段简单的故事。   相信了这么一段处处都充满被人编排的痕迹,被某人拔除了所有危险的成分的故事……   那两个死掉的阿什浓,只不过是那个幕后的编排者为了抚慰杭雁菱和恶女这两个小朋友准备的“通关奖励”而已。   像小红花一样的,安慰小孩子,让其安心的东西。   ……   ……   杭雁菱闭上眼,长叹一口气:“咱们都小看她了……走吧,我大概知道她是谁了,见见吧,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   “啥子哦,你啷个恁大个好心?”   沃娜狐疑地看着玉蟾使,就在刚刚,玉蟾使提出要替沃娜返回南疆复命。   见沃娜狐疑,微笑着的玉蟾使在板子上写下了字。   【我们总要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给长老们,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次回去,下次回来说不定是二十年、三十年后……你舍不得吧?】   “窝……”   沃娜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扭过脸去:“笑话!我巴不得回克嘞,这破地方有啥子好待的嘛。”   【我会告知长老,你和其他人一起殒命在南州,只有我成功地带着蛊偶活了下来。你可以留在这里陪你喜欢的人。】   “哈!?你有病吧,我喜欢哪个咯!”   玉蟾使并未写字,只是歪着头看着沃娜。   沃娜支吾半天,咳嗽了一声:“算咯,我要是还回克,难免会被那些老头子们啰嗦一顿,你替我挨顿骂还好嘞,你要回克就去吧,哪个要拦着你。”   一旁的周青禾没办法完全理解两人的对话,不过听得出来其中的大意还是玉蟾使要返回南州。   “等等。”   周青禾不敢就这么放她离开,走上前去对玉蟾使说道:“现在外面很危险,阿什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她已经死咯。”   玉蟾使没有回答,沃娜却替她说了出来。   说着,她摊开手,掌心之中浮现了五团灵气,其中的三团已经完全如死灰般黯淡,只剩了两团仍在散着不同颜色的光。   “我们几个能感应到彼此嘞情况,阿什浓昨天晚上死喽,不晓得是哪个做嘞。”   玉蟾使在纸上刷刷点点写下了一串字递给阿容朵,沃娜接过后念到:“诶,她说……这情况已经非常要紧咯,要是再不回南疆复命,我们那边要是急了眼,以为我们死在这里咯,只怕是要派人来攻打这里撒。到时候就开战咯——要死好多好多嘞人。”   “什么?”   周青禾支吾一声,柔柔弱弱地说道:“那至少等杭雁菱同学回来跟你们见一面再……”   说罢,周青禾的眼睛眨了眨,她止住声音默默地摇了摇头,兀自打断了自己的话语。   “不对,她昨天晚上没回来,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的打仗了会死很多人,不行。那……你还是尽快出发吧,由我来替雁菱解释。”   玉蟾使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对着周青禾深施一礼,随后在屋子里换上了一身并不惹眼的校服。推开了房门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了沃娜和周青禾。   沃娜红着脸,对着手指:“那家伙是咋晓得我有中意嘞人嘞?那家伙,果然鬼滴很。”   周青禾则是忧愁的捂着额头:“若她没能及时回去,只怕是许多生灵要遭重,路上不要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就这样在两人不同的心态下,玉蟾使顺利的走出了宿舍区,走过了燕石大厅,走到了云阶上,一步一步的往下踱步着。   琳琅书院的山很高,要完全走下去至少要花上大半天的时候。   玉蟾使却不着急,心情不错的一步一步缓慢地下着台阶,两只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温和不变。   她故意放慢脚步,走的很缓很缓。   “等等。”   一阵懒洋洋地声音从云阶前方响起。   一袭绿色的衣裙。   仙子自云阶的雾霭之中缓缓走出,手中捏着一枚骰盅,眸子平淡地看着眼前人:“南疆来的客人,要去哪儿呢?”   “自然是回南疆。”   玉蟾使将手背在身后,笑着回答:“可否请碧水仙子让我一步路?”   “事情尚未解决,你如何能走?”   “我所料不错的话,东州皇女那解释一切的书信已经放在校长的书桌上了吧?”   “那你就更不能走了,你连这都能知道,却装哑巴那么多天,弄不清楚你的目的——我怕是很难就此罢休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碧水冷声的抬起一根手指,周围的空间发出了微微的震荡。   玉蟾使笑意不改,她低下头,双手在脸边摩挲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掌心中浮现了阴森而漆黑的灵气。   阴灵气。   随着阴灵气的扩散,玉蟾使再度开腔时,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何必赶尽杀绝呢?三姐?”   这声音,让碧水的眼神蓦然睁大。   “你……”   “别来无恙。”   “玉蟾使”的双手放在身前,微微屈身,对着碧水行了个万福之礼。   碧水神色一凛,两只手用力往中间一拍,云阶之上的空间像是一张被揉搓起来的画卷一样,山石草木无不产生了些微这褶皱。   “要是你这么做,我只怕是又要被杀了。”   “玉蟾使”笑着伸出双手。   “现在的我很弱小,三姐,我是禁不起你的折腾的。”   碧水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咬牙道:“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你……你不是已经死在了付家么?”   “阴灵气的修士不会那么轻松死去,我余愿未了,自然不会这么甘心的消散。”   “玉蟾使”撩起头发,竖起一根手指:“我很走运,来这里照看着那些孩子的人是三姐,如果是二姐或者大姐,只怕是会毫不留情的把我抹杀掉。”   “……”   “放我走吧,三姐。”   “你觉得可能么?”   碧水冷冷地说道。   “当然有可能,你看似心不在焉,心肠却是我们姐妹几个之中最软的……当年你把颖儿交给澄水,害她被挑断经脉住处山门的这件事,已经在你心里留下了印子。因而在明知道把我带回莲华宫我必无法活命的情况下,你不会强迫我回去。”   “你在这书院,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这个当母亲的,只是想见自己的孩子一面而已。”   “你怕只是想见见天楔吧?”   “嗯。”   “玉蟾使”笑意不改:“我唯独不会骗三姐你,我记挂着她们两个,因为我殷切的期待着,她们两个其中之一成为神明。”   “你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我还是有些地方变了的——如今的我不得不依附在这些南疆人的躯体上,显然,我已经不再拥有成为神明的资格。如此一来,我便把希望放在她们的身上——不论是哪个菱儿,她们都有比我光明许多的未来。我会不遗余力的保护她们两个——一直到她们拥有神明的意志和资格,直到这个世界的新神诞生。”   “……”   “就算三姐在这里把我杀了,我依旧还留有别的意志……我是她们的妈妈。我会保护好我的女儿……只要她们一日不成神,我的执念就不会就此消散。”   “保护?想想你在书院里做的事情吧,杭雁菱不是被你逼到装死了么?”   “这是误会,你该清楚,她的‘死’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   玉蟾使敞开双臂,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动了些想看看她们二人的心思,颖儿却耐不住性子,非要来南州瞧瞧——其实我本来并不打算杀掉颖儿,她很有野心,也许在将来会成为一块好的磨刀石。但颖儿终究还是不自量力了……现在的她没办法抗衡任何一个杭雁菱。只不过我实在是想看看我的女儿们成长到了何种地步,这才出手帮着阿什浓,让这段磨砺多了几分波折。”   “……”   “我还是很宠她们的,真正会威胁到她们的那几个人,我一个个都帮助她们化解掉了——虽然现在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可这不就是作为母亲的职责吗?无条件的爱护自己的孩子,替她们铲除危险,用拔了牙的野猫逗她们开心。”   碧水神色复杂的看着露出痴狂表情的“玉蟾使”,紧咬牙关。   “彩玉……抱歉。”   闭上眼,碧水攥紧了拳头。   空间瞬间发生了褶皱和皲裂,玉蟾使栖身的那片空间猛地压缩,岩石和泥土发出嘎拉拉的皲裂声音。   很快,玉蟾使的身体和周围的空间一同被疯狂的震颤所挤压,只听到噗的一声。   碧水身前的山体被凿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一块被压制出来的石头从空中落下,落入了山崖之下的万丈深渊。   “……呼……”   悠然超脱的仙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别过头去。   她知道,那个妹妹的执念不会就此作罢,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   下一次不知是何时了,几年后,十几年后,百年后……   那两个孩子终究难逃再一次弑杀母亲的命运。   而这个愚执的疯子,恐怕乐于用自己作为垫脚石,一步步的用诱导着她的孩子登上她理想中的神位。 第四十七章 安抚   “果然,已经不在了。”   推开学姐的房间门,屋子里掀开的被子显示着玉蟾使已经离开了这里。   沃娜和学姐还在为各自的事情而发愁,这两人并没有受到任何肢体上的伤害,玉蟾使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只是简单地调动了她们二人的情绪。   沃娜的“喜”、学姐的“忧”   毫无疑问,玉蟾使在临走前以这种方式向她们二人告知了她的真实身份。   恶女眼睛瞪的溜圆,她的手颤抖着,牙关咬得咯吱咯吱的响。阴森的杀气扩散出来,冰冷的气息惊的学姐和沃娜都一阵激灵,二人这才如梦方醒。   “我……”   “雁菱学妹,你回来了?”   杭雁菱一语不发的抬手拦住了恶女,神经紧绷着。   “你冷静一点。”   她自己也很少见到这个状态的恶女,担忧着学姐和沃娜安危的同时,看着愤怒到这般地步的恶女也是十分难受。   可恶女却出乎杭雁菱意料的,没有对放跑玉蟾使的学姐和沃娜动手,她只是冰冷地扫视了二人一眼,低下头,一语不发的推开门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融在了空气之中,不见踪影。   “她……怎么了?”   最先清醒过来的学姐疑惑着问了一句,不过也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不对,我怎么迷迷糊糊地把玉蟾使给放出去了!?我……”   “别担心,不是你的错。”   杭雁菱回头轻轻拍了拍学姐的肩膀,脸上露出安慰地笑容:“学院里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就是我这妹妹心情不太好,我去和她说说。”   “嗯。”   周青禾也知道眼下不是追问杭雁菱昨天晚上为何彻夜不归的时候,临走前,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杭雁菱。   “你……你自己不要紧吧?”   “我没事儿,放心吧。再说总不能就这么放任着那家伙跑掉吧?对了,帮我照顾好小小菱。”   话音落下,杭雁菱的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一只黑色的小狐狸从杭雁菱的后颈跳了出来,落在地板上,身躯化作阴影融入了木质地板的缝隙里。   在那之下,是用来保存诗人身躯的紫金木。   ————————————————————————————   大约在半个时辰后,站在琳琅书院通往外界的云阶上,杭雁菱双手环胸,抬眼目视着前方。   曾今碧水也在同样的位置和小铃铛一起找到了试图与周紫木同归于尽的自己,而如今,杭雁菱也不出所料的蹲到了恶女的行踪。   “即便你的散影之法在我之上,不过找到你可比找阿什浓容易多了。”   杭雁菱抬手虚抓一下,握住了某人的手腕,接着抬起手来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用另一只手臂格挡了从侧面袭来的攻击,随后反手一拽,化解了袭向自己的攻势。   恶女的身形显露了出来,表情阴沉。   “不去陪着你的学姐,追过来做什么。”   “担心你咯。”   “怕我乱杀人?”   恶女冷笑一声,低下头颅。想要挣脱开杭雁菱的手,甩了一下却没能挥开。   “我特地用紫金木的力量强化过这只手了,你拗不过我的。”   “……滚开。”   “我不滚。”   恶女看着死皮赖脸的付天晴,紧咬牙关,抬起手想要一拳打过去,手却擎在半空中顿住了。   片刻后,恶女缓缓地放下了手,吐了一口气。   “放我走吧,我还得去追她。”   “你追不上的。”   杭雁菱摇了摇头,柔和地笑着:“她把我们耍的团团转,是咱们两个输了,承认吧,别太狼狈。”   “你说的好听,你知不知道我必须杀了她!!!!”   “我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   杭雁菱弯下腰,双手扶住了恶女的肩膀,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你是打算离开这里,一去不回头了对吧?”   “是啊,怎么了?这不是正合你心意!?”   恶女推开了杭雁菱,表情狰狞而苍白:“我现在恨不得把见到的人都杀了,刚刚放过那两个已经仁至义尽,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我这种人不在你身边你不是会更安心吗!?”   “我……”   “哈,原来如此。”   恶女嘴角抽搐了一下,讥讽地看着杭雁菱:“你这仁慈的人该不会害怕我出去滥杀无辜,打算像之前一样把我圈禁在你身边吧?”   “……”   “滚开,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   看着焦躁而愤怒的恶女,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转过身,径直地坐在了云阶之上,背对着恶女。   “我不拦你,也不打算滚。你要去追杀杭彩玉也好,趁我不注意从我背后下刀子杀了我也好。全都随你的意——我只是想在你临走前和你说说话而已。”   “你——”   恶女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杭雁菱,焦躁和烦闷一股脑的涌入了哽嗓咽喉,让她恨不得痛骂眼前的女人一顿。   可是太多的污言秽语涌到嘴边,却没有一个能够说明她此时的心情,因为隐藏在愤怒和焦躁之后的,是恶女少有的……无力感。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恶女狼狈的捂住了头发,喉头哽咽着。   “滚啊……付天晴。我不用你管……”   “你是我的异母妹妹,你母亲又是个不像话的东西——我不管你,谁管你?”   杭雁菱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双手放在膝盖跟前,弓着腰。   “好了,陪我坐一会儿吧,我不想圈禁你,也不想阻止你复仇。我不会和你说什么前世的仇恨不要带到今日的大话,杭彩玉害了我母亲,我和她同样有着血债——我只是不放心你就这样离开了。一起待在琳琅书院这么多天,虽然最后失败了,但我们总归是第一次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过,就算作为分别时的赠语也好,总归是该聊一聊的。”   斟酌了一下言辞,杭雁菱低声道:“在东州,我认真思考过我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你。敬而远之?纳入掌控?这一世复活以来,你是我最为警惕的对象——可随着作为‘杭雁菱’过去了这么久,我总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的看你了。”   “……”   “放心吧,我不会回头看你的狼狈相的,只不过……陪我坐会儿吧。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不过……我很心疼我的妹妹。”   说罢,杭雁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恶女下一步的行动。   或是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或是从背后一刀落下,以杭雁菱的死来消弭心中的愤怒和不甘。   或是……   沙沙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恶女一言不发,双手环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着,一言不发。   此时的她不像个杀人如麻的妖女,却倒像是受到了同学的欺负和侮辱,失落而难过的坐在家人旁边的可怜女孩。   “呼。”   杭雁菱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仍看着前方,信守着不去看妹妹狼狈相的承诺。   “我们都太自负了——不,这也不是关键……我们只是单纯的没有玩过杭彩玉而已。咱们都清楚,那样的人不可能简单地死在付家……只不过都默契的没提这件事。其实从你一开始执着于去杀掉阿什浓我就隐约有所察觉……你其实并不是多憎恨阿什浓,你只是害怕她成为杭彩玉复活的引子。”   “你执着于自己去解决阿什浓,你相信以你如今的经验……三百多岁的人生经验,不管是这一世的杭彩玉还是阿什浓,你都能轻易的打败。”   “可这东西就是这样的……不管你活了多久,她依旧是给曾经的你带来过一生不幸的人……你讨厌她,但你也怕她。”   “我和杭彩玉接触的很少,甚至是这一世才算是真正见过面。玩弄他人的‘情’,我在付家还没觉得她有什么厉害的,可经过这一次,我才真的明白了她必须要被除掉的原因。和你一样,我也不想让她活。”   “如果时机成熟,我其实会跟你一起去追杀她。但我现在必须拦着你。”   “你心里有对她的恐惧……和依恋。这是你作为她的女儿,她给你埋下的东西。当初在付家,我曾体会过小小菱对她的情感,她甚至强行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为了和妈妈说说话。你们本是同一个人……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你总归还是你。”   “……或许有些话,你自己能想通,但必须要有别人来跟你说才行。”   “这一世和前世不一样。”   “前世的你必须面对她,也必须依仗她,因为在莲华宫覆灭后,杭彩玉是你唯一的亲人,哪怕这个母亲对你只是心怀利用。”   “在杀死了杭彩玉之后,你成为了漂泊无依的人,仅剩一个周清影,可你不想去打扰她,也不想让你这邪教中人去污了她在正道的清名。”   “可这一世,莲华宫没有覆灭。你还有净水师父、碧水师叔、秋雨师姐、清影师姐……而且,你还有我。”   “你不必再去把全部都投入到杭彩玉的身上了,哪怕只是憎恨和杀意。不必把她看成你一切恩怨的起点,你最憎恨的对象——她是该杀之人,可你得学会怎么去看待这个她。”   “杭彩玉仅仅是一个让你一时失利敌人,除此之外不是别的什么,她也不配作为你的母亲。”   “你前世也并不是无所不利,你在正道手上吃过亏,可那没什么啊?你不还是可以逃脱,然后再另找机会除掉他们,就像个耐心等待着猛兽落入陷阱的猎人,你杀人最大的武器就是你的耐心和冷静,你知晓怎么能让人情绪激动地陷入失控,暴露破绽。”   “你是杭雁菱,是正道闻之恶寒,付天晴见了都要浑身哆嗦的恶女,天下最可怕的杀手,恐惧的化身……而不是一个在不称职的妈妈面前抬不起头,叛逆而纠结的小姑娘。”   ……   ……   “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奚落我?”   恶女的声音十分沙哑,还有些哽咽。   她终于愿意开口。   杭雁菱无奈地笑了笑:“我嘴笨嘛,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跟你说话,我也不需要保留什么,隐瞒什么。咱们都是对方抬起屁股就要知道对方放什么屁的交情,没有比彼此更加知根知底的人存在了。”   “……你说的那些话,安慰任何一个女人,都只会被对方当成白痴、蠢货、弱智。”   “嗯。”   “我不需要你自作多情的过来同情我,你在这里说的这些,听进我耳朵里只会觉得恶心。”   “是。”   “……过来。”   “怎么?”   恶女攀住了杭雁菱的肩头,身子探过来,随后紧紧搂住了杭雁菱的后背,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   “呃——”   杭雁菱愣神了片刻,随后她的脖颈处就传来了剧痛。   恶女毫不留情的咬住了杭雁菱的脖颈,两只手死死地搂着她的后背,用力的,像是想要将杭雁菱整个人体内的骨头勒断一样。   殷红的鲜血从恶女的嘴唇淌下,沿着杭雁菱的锁骨落入胸口,背后的衣物也被恶女的指甲挠破,带着几道深红的血印子。   疼,很疼。   像是搂住了一头凶猛的恶虎,这不是在安慰人,只是在承担对方的愤怒而已。   然而杭雁菱还是将手放在了恶女的后背,轻轻的拍着。   毕竟,她不是在应对前世的仇人,她现在是在哄自己闹别扭的妹妹。   作为兄长也好,作为姐姐也好,她得为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家人提供一点点宣泄的时间。   “呸,恶心死了,你身上的血又不属于你,是别人的。”   半晌后,恶女推开了杭雁菱,抹了一下嘴唇,一抹红印子从嘴角蹭到了她的耳边,恶女脸上再度浮现了戏谑的笑容。   “怎样,疼么?”   杭雁菱看着眼中仍然盈着泪花的妹妹,苦笑一声,活动了一下肩膀;“怎么,你还有当吸血鬼的潜质?”   “啐,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着身体的血影响了你的脑子,能让你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干出这么肉麻的事儿。”   “肉麻么?我觉得还好。”   “……今天这件事,你和谁也不许说。”   “嗯。”   “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我就杀了你身边所有的女性。”   “好。”   “……张开你那两条胳膊,你敢躲我试试看?”   “行。”   杭雁菱无奈的张开臂膀,等待着恶女的下一步行动。   然而就在恶女马上要再次搂住杭雁菱时,山崖的树梢上突然有什么人发出了声音。   “我说,什么雨啊?我们还要蹲在这里在这里看那两个长得好眼熟的人在一块说多久啊?我肚子饿了。” 第四十八章 一切的结束   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她的感情呢?   是羞耻吗?是暴怒吗?是歇斯底里吗?   杭雁菱拦着恶女,无奈的思考着毫无意义的答案。   前世的三百年从未见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太多次了,比方说现在,恶女像是被激怒了的猫一样浑身战栗着,头发都炸了起来,红彤彤的眼眶盈着泪水,脸红到了耳朵根,牙齿咬得嘎达嘎达的像是某种打点计时器,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杭雁菱的胳膊,哽咽的喉咙里吐不出来一个字。   啊……   好麻烦。   简直就像是自尊心非常强大的霸王蟹被人目睹了换壳现场一样啊。   总而言之——   “好久不见了,小秋雨。”   杭雁菱微笑着对出现在二人身前,伴随着一股异样芬芳的女孩儿打了一声招呼:“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今天才想起来见见我们?”   “是紫水掌门让我来的,她说你陷入了麻烦……”   蜃龙化身的小秋雨身穿着华贵的宫装,周身缠绕着的是边缘几乎融入薄雾的飘带,微风飒飒,像是从云端走下来的仙人。   以龙在东州的地位而言,身为近亲的蜃龙称之为仙人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而站在这位仙人身边的红衣小女孩,自然是当初用爪子抓着杭雁菱硬生生飞回东洲的傻鸟,传闻之中的朱雀,青龙当初的妹妹,熠凰。   啊,说来……   付家收养的义妹、同父异母的实妹、前世结拜的小妹……   呜哇,我这个人意外的妹妹还挺多的来着。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杭雁菱忍不住去依靠胡思乱想别的事情来维持稳定,言秋雨见到二人这般,也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本来不打算打断你们两个交流的……只是阿衍她……不太听话。”   “什么叫我不听话!”   阿衍掐着腰,不服气的梗起了脖子:“飞了这么久,我肚子早就饿了,你答应过我落地后不久就给我找吃的了!结果呢?那边的人都吃上饭了,你还让我躲起来!”   阿衍指着杭雁菱流血的脖子,似乎在她的观念里,恶女刚才抱着紫金木树精啃的行为应当归类于某种进食行为。   “唉……”   言秋雨无奈地轻抚额头:“菱儿,很抱歉,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只是……”   “滚,快滚,去死……找个石头把自己撞死……”   恶女咬着嘴唇,像个吱哇乱叫的小猫一样,如果她长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是竖起来的。   “好了,别理会这丫头的撒娇了。她心情挺不好的,你就大方一点吧。”   杭雁菱无奈的拦着恶女:“对了,也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啊……那个杭彩玉复活了,还从我们俩眼皮底下逃跑了。”   前世的杭彩玉是组织的一员,她的复活自然有必要让言秋雨这位曾经的组织首领得到消息。   “说不定她还会去投奔组织,如果有消息来源的话,小秋雨帮着留意一下吧。”   “嗯。”   言秋雨平淡的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如此相处的两个杭雁菱,不由得莞尔一笑:“付哥哥,你似乎和她的感情变得相当要好了啊……”   “滚,谁跟她好,我要撕烂你的嘴!”   恶女跟三师姐周清影交情不错,但却对二师姐十分欠奉,前世组织上的恩怨让她始终对言秋雨心怀芥蒂,见了面难免的恶语相向。   言秋雨也知道自己不讨恶女喜欢,叹息一声,看着杭雁菱:“诗人的身体,可还习惯?”   “勉勉强强吧,一点修为没有还是有点吃不消的,要不是仗着紫金木,我怕是这跟胳膊都让她给撅断了。”   “听说你出事,我还有些担心……付哥哥没事就好。至于杭彩玉……”   言秋雨闭上眼,摇了摇头:“大抵是不需要担心了。”   听了这句话,两个拉扯着的杭雁菱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恶女最是在意杭彩玉,她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随我来。”   言秋雨带着两人沿着云阶走了下去,几分钟后,几人均是看见了云阶上那硕大的空洞。   就好像是整个山体被削掉了一块圆形的空间一样,原本应当存在于前方空前的石头和树木全都消失,残余在空洞外的部分保留着整齐的,被削掉一块的状态。   “这是碧水师叔的秘法,若非万不得已,她不会将这种手段轻易地拿出来用。我想她这次出手,大抵也是为了制服杭彩玉。”   “哎呀……”   杭雁菱双手环在胸前,歪头看向恶女:“怎么说?你信吗?”   “……”   恶女沉默着一言不发,半晌后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嗨呀,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见到这个安生多了。”   杭雁菱极目远眺,目测了一下深坑的宽度,大概足足有个五十米。   “虽然我是说过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话啦,不过如果某人想走的话,这五十米的大坑该怎么过去呢?”   “……”   恶女冷不丁地抬手用力的往杭雁菱的肚子上打了一拳,早有防备的杭雁菱后退一步,抬手接住。   “嘿,在书院再留一阵子吧。如何?”   “哼。”   恶女抽回手,转身朝着返回琳琅书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言秋雨目送着她的背影,走到了杭雁菱身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柔声说道:“她从东州回来,就一直跟你在一块儿么?”   “是啊,我总不能再让她四处流浪吧,她又不是没哥哥没家人的。   “……呵呵。菱儿她……变了好多。”   “那是因为她现在消停了,刚才闹的时候可凶的很呢。”   “嗯——见到你们两个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她性子倔,付哥哥多让着她一些。”   言秋雨说罢,转身就要走,杭雁菱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喂,走什么啊?”   “我还得回莲华宫和掌门复命……”   “哈,咱紫水掌门那性格,让你过来意思就是让你待在这儿了,走什么走,跟我一块儿在书院里多混几天吧。”   ——————————————————————————————————————————————   就这样,一场闹剧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落下了帷幕。   伴随着杭雁菱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学院里无可避免的又爆发了一波新闻。   而言秋雨和阿衍的加入在假死风波之下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碧水仙子在亲手处决掉杭彩玉之后就请了假,踏上了返回莲华宫的道路。   不知内情的书院那边估计是以为碧水是在逃避维修云阶的费用吧——虽然这笔钱被龙朝花豪爽的大笔一挥包圆了。   远南之地的五毒圣使如今只剩了沃娜一个人,在沃娜从杭彩玉的控制中清醒,并被杭雁菱告知了一切的真相后,大声哀叫着自己的不幸。   为了逃脱罪责,她不得不带着阿容朵一起踏上了返回南疆的道路——当然,学院那边也同样派出了人来以保护的名义护送他们,并打算以此来稍微震慑一下南疆。   他们的理由也非常的名正言顺,现在云阶已毁,想要回南疆就必须乘坐校方提供的载具。   这无形之间给原本就不富裕的沃娜又添了一笔花销,四十年后的大举入侵恐怕要推迟好久了。   值得一提的是蛊偶被暂时留在了琳琅书院,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姑且被书院看管了起来。   临走之前的沃娜得知自己又要被押送,又没能顺利带回蛊偶,哭的跟泪人一样。   付天晴去为她送行,见到又哭又闹的沃娜也是好气又好笑。   临行前,沃娜大声告知付天晴在下次见面时,自己会找到付天晴对书院里遭受的种种不公而复仇,付天晴自然不以为意,将最新调制好的炸鸡放进了沃娜的行囊里。   阿容朵在阿什浓死后就一直郁郁不言,还是白愉欢在她踏上学院提供的法器之前一把拦住。   两个平日里相互瞧着不顺眼的小姑娘在临别时终于还是没再打架斗殴,白愉欢送了阿容朵一件纯白丝线织成的袜子,虽说不知道送给从不穿鞋的南疆人一件袜子有什么意义,不过看上去白愉欢对自己的这件礼物还挺满意的。   这两人也有属于她们自己的交流方式吧。   总而言之,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一切的幕后黑手,杭彩玉究竟有没有被碧水仙子杀死……杭雁菱和恶女心中,都有着各自的答案。   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及这件事。   恶女终究还是留在了琳琅书院,因为当初在山下大肆屠戮的事迹,杭雁菱要求她在琳琅书院必须佩戴着面具活动。   以往这种要求自然会被恶女毫不留情的拒绝,可当杭雁菱带着周清影出现在恶女面前时,大喊着卑鄙的恶女也无奈选择了妥协,并且搬出了杭雁菱原本的宿舍。   言秋雨虽然热切的欢迎真正的杭雁菱重新搬回房间,可她等来的并不是心心念念的杭雁菱,而是另一个自己。   当两个言秋雨相遇时,无言的沉默和僵硬的表情说明了小秋雨心中的山呼海啸般的崩溃。   至于杭雁菱本人,虽然有龙朝花主动替她背黑锅,但超额缴纳罚金的龙家姐妹并没有受到多少来自校方的刁难,那些有脾气没处发的老师自然将怒火转嫁到了把他们坑的不轻的杭雁菱身上。   就这样,杭雁菱被搬到了新的住所——位于旧校舍边上的一间破烂小屋内。   并且在年末大比上,杭雁菱似乎多少要被人使点绊子,谁知道呢。   至少,眼下乐得清静的杭雁菱总算是安安稳稳的歇息了一阵子。   时间悠悠而过。   南疆掀起的风浪转眼间已经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天道观倒是一顿添油加醋的捏造了某个版本的故事,这段就发生在当下的传说引起了学院里的一股购买热潮,不过很快也变成昨日黄花,不再被人频繁的提及。   随着年末大比马上要邻近,学生们也投入到了愈发紧张的学习之中。   再然后……   时间过去了许久。   ——————————————————————————————   “嗨呀……好久没有写这么多字了”   杭雁菱活动着手腕,从考场走出的她状态十分轻松。   今天是年末大比的第一天,年末大比分文场武场,两场都要参加,只有综合分达到了合格,学生才能够继续留在琳琅书院进行学习。   如今诗人的身体可禁不住折腾,好在凭借着三百年的知识积累,今日药理的考题还难不倒她这位曾经的鬼医。   为了报复她假死的事情,三名监考老师毫无原则的抱着肩膀围在她旁边,每次落笔都能听到清晰的“啧”地咋舌声,饶是如此杭雁菱也还是发挥出了一个不符合好几个月不上课的学生该有的水平,也是第一次享受到了穿越者凭借着自身的情报优势,让身边人目瞪口呆的装逼感。   “烤完了?烤的熟不熟啊?”   待在考场外面的红衣女孩哒哒跑到了杭雁菱身边,缠着杭雁菱问到。   “嗯?你今儿个怎么有功夫来找我,不陪着小花楞棒玩了?”   “嘎!有人欺负我,我来找你告黑状。”   阿衍像鸟儿一样的拍打着两条胳膊,满脸都是不服气的样子。   杭雁菱苦笑一声:“咋?白愉欢又把你好不容易搭起来的鸟窝给踹烂了?”   “什么白愉欢?什么鸟窝?”   “就是那个身上有块白皮的。”   “嘎!就是那个玩意!她好像把我怎么的了,我很生气,你,快帮我去狠狠地收拾她!”   “哈……等大后天的武场比赛再说吧,今儿个姐姐累了。”   杭雁菱揉了揉阿衍的脑袋,随意地打发了这个记性语法不好的丫头。   在前边等了很久的周青禾见到杭雁菱走出考场,忧心忡忡地凑了过来。   “雁菱!”   “哟,学姐,咋这么快,提前交卷跑出来的?”   “嗯,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周青禾神色严肃地说道:“我听小道消息说……校方要在后天的武比上给你使绊子。”   “……使绊子?爱使使去呗?”   杭雁菱哑然失笑。   “还能咋?派十个人过来围殴我?”   “不是……他们打算把你的师姐妹们,还有异班的同学们都送到你的对面去……”   “啊……”   周青禾不无焦虑地说道:“如果你武比打不赢他们几个,你就要退学……如果你打赢了,他们就要退学。”   “吓,这怕啥,文化课考的高一点不就行了吗?”   杭雁菱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周青禾却无奈的捂住额头。   “我托认识的老师和同学打听过了……除了我妹妹周清影、你妹妹小小菱还有你二师姐言秋雨之外……你的好多朋友第一科就得了零分。”   “……啊?”   “米欣桐不知道为什么,用了一根奇怪的笔答卷,被判零分。”   “那家伙不会用毛笔啊……这倒也是正常。”   “李天顺因为截稿日睡过头了,没赶上第一科考试,零分。”   “那家伙一天到晚能不能有点正事儿。”   “白愉欢压根就没去考试,零分。”   “她去踹鸟窝了,这事儿我知道。”   “小铃铛也没去,零分。”   “她看着阿衍鸟窝被踹的,这事儿我也知道。”   “付天晴在考场上愣了半天答不出卷来……估计分数也高不了。”   “这小子他妈的不好好学习!?妈的我高低打他一顿!”   “还有那个戴面具的你……她把卷子撕了。”   “哈,不意外,她八成是等着后天来干我了。”   “还有那对儿公主姐妹……妹妹听说答的还可以,但是姐姐就……”   “嗯……她啊……她不是应试教育出身的,倒是也正常……不过这也太……”   “总而言之,你的朋友们好多都发生了意外……武比考试可怎么办啊……” 第四十九章 针对   “臭小子!别跑!”   “卧槽,你还真把你当我爹了!?”   “妈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知不知道有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想读书还在街上要饭呢!滚过来!!!”   一天的文化课考试结束后,琳琅书院内发生了一副奇景,杭雁菱捏着笤帚疙瘩追着付家少爷在琳琅书院的大街上连蹦带蹿。   这对儿兄妹的关系在学院里一直是个薛定谔的箱子,没人知道他们两个关系究竟是好还是坏,但今天这两人的对话显然已经超越了兄妹之情该有的范畴。   “他妈的今天你不把全套的卷子给我学会了我扒了你的皮!!!”   “你丫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是什么教导主任吗!?脑子有毛病!!!”   杭雁菱瞅准机会猫下腰一记扫腿踹在了付天晴的小腿根上,付天晴紧跟着重心失衡啪嗒一下子摔倒在地,众目睽睽之下相当没面子的被杭雁菱抄起笤帚疙瘩冲着屁股使劲抽了两下。   “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一天到晚光想着泡妞,让你不知道上进!”   付天晴好歹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明年过年在异世界也要满成年了,他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叫嚷道:“管我什么事儿啊!?考场上一多半人答不出来呢,今年的考题本就是变态的离谱,再说我这入学以来不是跟你去东州就是去抓南疆的内鬼,哪有功夫学啊!?”   “你气死我了,小王八蛋,我高低把你给——”   杭雁菱正准备再给嘴硬的付天晴来点棍棒底下出孝子,笤帚疙瘩刚举起来就被人一把抓住。   “好了,别对天晴哥哥生那么大气嘛。”   笤帚疙瘩被攥住,杭雁菱如今的身体拗不过对方的力气,愤怒的她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站着的那位面色红润,明显憋笑了好久。   啊,付天晴的饲主,郑乐乐。   “我管教我家小子呢,就这小子不上进的劲头,你以后嫁给了他可没好日子过!”   “嘻嘻,雁菱同学怎么说话不像个小姑子,像个恶婆婆。天晴同学课程进度落下很多不假,不过这次考试不顺利还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郑乐乐轻轻的走到付天晴身边,弯腰伸手揉了揉付天晴的屁股,这动作给付天晴整的害臊地把头埋进地面上,揉了两下的郑乐乐心满意足地说道:“这次的考试就是不正常,虽然我和你们是同届,但跟父亲在琳琅书院已经生活了几年了,今年的考题确实难度极大,许多老师都反应作为对一年级学生出的测试,是否严格太多了。”   按照琳琅书院的教程规划,第一天考的都是必修的科目,也就是药理、古史、地理、修真学。这四门是琳琅书院的基础课,学生不管再怎么个性化的挑选课程,这四科是一定要上的、授课内容每个班都一样,而且考试题目也是由校方统一出题。   “显然,校方今年是故意打算压低年末大比里文比的分数,让更多的学生不得不压宝在武比上。”   和考够分数就能够及格的文比不同,武比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成绩优异却不善战斗的学生可以通过文化课保证自己不被退学,而那些自以为优秀的天才平日里荒疏了理论课的学习,如果不能在武比里取得好成绩,那么面临的下场就只有退学这一条路。   “往常年也有这样的做法,什么时候学院财政困难了,就会故意压低文比的成绩,让武比变得更加激烈,并且出售门票,邀请各门各派的长辈前来观赛。每家长辈们都不想输了面子,也理所当然的想要检验一下自家弟子这一年来的学习成果,自然而然地愿意买票,今年也应当会是如此。”   郑乐乐将手探入怀里,一边摸索一边说道:“不过今年有东州的公主入学,学院里得到了来自东州的一大笔赞助,四五年内应当是不用发愁钱的问题。所以他们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那边是为了针对某些特别刺头的学生——比方说,你。”   郑乐乐从怀里取出来了一张揉皱了的卷子,整理好了铺展开来。   “雁菱同学人长得娇小可爱,但字却透着一股潇洒坚韧呢。”   “我的卷子?怎么会……”   “在办公处废纸篓里找到的,我本是想要混进教务处去帮天晴哥哥改改分,结果却看到你的卷子被揉起来作废了。原因我还不清楚,不过校方针对你的意图还是相当明显的。”   “嗨呀……亏我还写的挺认真的。”   杭雁菱几百岁的人了,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手段而生气,不过她纳闷的皱起眉头来。   “话说他们为啥要针对我啊?我又没犯啥事。”   “没……呃。”   饶是郑乐乐这样的乐子人,看到杭雁菱那无辜的表情也忍不住眼睑蹦了两下。   她苦笑着将卷子整齐地叠起来递给了杭雁菱:“你还真敢说啊……长期请假,假死制造混乱,琳琅书院几百年来都没有出过你这么大的乱子,更不用说私自在学院内经营教团形式的组织、肆意刊发私报,扰乱校风校纪,许多老师早就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嗨呀……我还以为我这人挺老实的。”   郑乐乐耸了一下肩膀:“不过我也觉得你不能怨他们,你的背后有莲华宫撑腰,她们本来就和琳琅书院交情匪浅,你在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个麻烦,与其说是麻烦精,倒不如说你更像个烫手的山芋,把你挤兑走虽然对你而言不公平,但从长远的角度考虑,让你退学的确是最安全省心的办法。’   “嗨,说的也是。”   杭雁菱抓了抓头发,带入到学院那边的角度考虑,如果她的手底下来了个一方权贵的弟子,每天不上课动不动就是出去玩,还竟是整的些危险的事情,完事儿后还在自己的地盘突然死掉。损失声誉不说,她背后势力随时可能采取的报复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要是我,我也巴不得找个由头把这麻烦精送走——总不能因为这个人搅和的整个学院不得安生吧。”   “不愧是天晴哥哥的妹妹,通情达理。”   郑乐乐见杭雁菱被如此针对还能冷静的看待整件事,甚至能站在琳琅书院的角度考虑问题,嘴角微微扬起,眯起眼睛接着说道:“其实你之前就已经在教师圈子里面饱受非议了,一部分古板的老学究从一开始就反对异班的存在——因为不管是天才、领导者、努力者还是好战者,他们本身都是知识传承的必要一环,对整个琳琅书院的发展有利,而唯独你们异班是由一群成分难明的不稳定分子组成。前不久阿容朵引来了骚乱,你又假死,这又加剧了他们想要排除掉你们的想法。只要把你给挤兑出去,负责异班的碧水自然而然也不会在琳琅书院久留了。”   “道理我都懂,可他们不怕莲华宫的报复?我三师伯才刚走没多久诶?”   “自然是不怕的,你假死这次给了他们借口,将你送回去是为了你的安危考虑,没人保证你这次是假死,下次是不是就真的会出事。”   郑乐乐说着闭上一只眼睛,竖起了手指。   “当然,这些只是我听我老父亲转述的,他托我把这些话带给你,该闹事还是乖乖顺从学院的安排由你决定咯。”   “好吧,替我和你爹说声谢谢。”   杭雁菱双手环胸无奈的鼓起半边腮来。   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结果马上又要被人撵走嘛……   算了,结论而言还是自己咎由自取,倒是也没什么差。   ——————————————————————————————   “你们这帮人都是吃干饭的!?”   一个年轻的老师被一脚踹在地上,捂着肚子腹痛难忍。   在琳琅书院一年级生教导主任办公室,当初曾经极力反对龙朝花入学的教导主任洪文涛,正在怒不可遏的大发雷霆。   其他几个教务组的阅卷老师噤若寒蝉,看着这位平日里雷厉风行,板着一张棺材脸的教导主任发怒。   “我教书育人广有四十余载,还从未想过能带出向你们这帮丢人的东西!”   洪主任的办公桌上摆着几张空白的试卷,上头除了名称那一栏填写了杭雁菱的名字之外,其余全部都是空白。   而这几张卷子正是这名被踹了肚子的老师乐呵呵的拿过来和洪文涛分享的。   原本以为这位平日里看杭雁菱极不顺眼的老师会高看他一眼,谁成想到洪文涛在仔仔细细的看了两次卷子上唯一的墨迹,杭雁菱的名字后,勃然大怒。   “你们这帮废物给我听好了,要是找不到那个姓杭的卷子,你,还有你们这几个监考老师就马上给我滚出琳琅书院,我姓洪的有权利为琳琅书院清扫你们这些害虫!!”   嘭的一下,桌子被洪文涛拍出了一个掌印。   一旁的老师忍不住地低声说道:“洪主任,您不用担心莲华宫那边的报复,更何况这件事是……”   “我不管是谁授意的,我也不管你们有什么苦衷。那个姓杭小鬼既然没有缺考,她既然答了我出的卷子,我就有义务给她该有的分数——谁让你们把她的卷子替掉的?你们以为我姓洪的屑于耍这些小手段,还是我坚持了四十六年的契约比不上一个为非作歹的孽生?”   洪主任双眼赤红,浑身青筋炸起,身子上的肌肉彭地撑开了长衫的领口。   随着肌肉的膨胀,洪文涛的牙齿尖锐地突出了嘴唇,皮肤也变得发黑,甚至产生了一道道赤红的皲裂。   那是他迎战的准备,这个学院里头号瞧不起杭雁菱的老古板是动了真怒。   周围没人打得过他,也没人说得出道理去。   就在办公室内的气氛焦灼到了极点时,门外一个身穿和古风异状格格不入的秘书服的女性走进了屋内。   “洪主任,校长找你。”   “老子没空管他!”   “……”   身为琳琅书院代代传承的总秘书长,初代校长的剑灵红染对每个老师的性格都十分熟悉,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白卷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清了清嗓子:“这事儿是校长授意的,他就在八楼会议室。”   “他****了个*的老杂毛!”   一句恶劣至极的粗口,洪主任面目狰狞,只一拳便砸碎了身边的墙壁,双腿的肌肉暴涨,额头生出了一对儿黝黑的犄角,背后的肌肉不断鼓动,膨胀出了一对儿蝙蝠的翅膀。   洪主任踏出了被他砸出空洞的教学楼,拍打着背后的蝠翼飞向了校长室的方向。   目送着洪主任离开的红染抬手轻抚额头,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的状态可不适合出现在那帮客人面前啊。”   ——————————————————————————————   “老杂毛,给我滚出来!”   怒吼着的犄角怪物踏着地板,留下了一串燃烧着火焰的脚印。他的怒吼声震彻楼宇,暴怒之下的他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抬起那足有蒲扇大的巴掌一下子拍在了会议室的大门上。   由坚硬的黑金混钢铸就的大门被拍出了醒目的凹陷,体型已经膨胀了两倍高的洪文涛挤进了房间内。   老校长依旧是拿着个水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到洪文涛如此状态,呵呵笑道:“洪主任,不要唐突,先收了你的真身,这里还有客人,有话慢慢说。”   “今天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洪文涛的目光落在了会议室内除了校长之外的另外二人身上,冷哼一声,周身冒出了漆黑的浓烟,伴随着水汽蒸发的声音,恢复成原本形态的洪文涛从浓雾之中走了出来,身上的衣衫早已经破烂不堪。   他默不吭声的随便拉开了一个椅子坐下,虽然余怒未消,但外人在场的他却并未继续发火,只是用那对儿赤红的黑色竖瞳盯着来访的客人。   “喔呵呵,父神在上,真是叫人意外,我看见了什么?校长先生。”   来访的两个人一个留着花白的胡子,身穿一身紫色的长袍,另外一人十分年轻,浑身银白色的甲胄,侧腰配了一副十字长剑,在目睹了洪文涛进门后,年轻人的手就一直按在剑柄上,极为紧张地盯着他。   紫袍老人脸上皱纹堆累,他眯起眼睛,抬手示意年轻人收回半出鞘的白银色十字剑,扭头看着琳琅书院的校长。   “我很好奇您是如何驯服一头上等恶魔为您作战的,更神奇的是,秉性骄傲的恶魔竟然可以成为教具。”   “老朋友,我希望你收回你无礼的发言。”   校长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说道:“我们一直以来以平等对待、和谐共处的态度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有识之士加入琳琅书院,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初代校长的‘天下为学者皆可容’的思想。而这位洪老师更是我们书院近四十年来最优秀的教师之一,他在待人接物上虽然存在一定的刻板偏见、缺乏灵活变通,与同事和谐相处、共洽共存的能力还有所欠缺,但是在业务能力上的杰出贡献毋庸置疑,他绝对是称得上琳琅书院教师队伍当中的楷模和典范。”   “一个恶魔而已。”   年轻的银甲青年不屑的冷哼一声,而洪文涛并未搭理,只是整理着身上的衣物,似乎对对面的两人冒犯性的话语充耳不闻。   紫袍老人呵呵打趣道:“哦,请原谅我的冒犯,我的老朋友,可你的话还是那么让人昏昏欲睡——那么关于我的提案,你考虑的如何?还是让这位……琳琅书院杰出代表的恶魔先生来给我一个答案?”   “关于这个嘛,东州有句古语,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初代校长也曾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两位不远万里之遥来到我们琳琅书院,自然是要尽到相应的待客之道。至于你们刚刚的提案,我们可以等到年终大比过后再见分晓。”   老校长呵呵一笑,起身拍了拍洪文涛的肩膀:“老洪,出来一下,我来给你个解释。顺道呢……也还得请你帮帮忙。” 第五十章 人性化,我们充满了人性化   自从知道校方要针对自己,杭雁菱也懒得再去答题考试,在舒舒服服地摸了一天鱼之后,时间来到了武比的那一天。   杭雁菱特意起了个大早,刚推开门就遇到了站在门外的龙朝花和周青禾。   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早饭,彼此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那里。   杭雁菱见到两人的模样后微微一笑,猫着腰行了个礼:“真巧哈,你们两个人都在啊,慢慢忙,我不打扰了哈。”   她刚想缩回房门后面,房门却被龙朝花一把拉住。   “你这不是刚起床,还没吃过早饭么?”   就好像是完全看不到杭雁菱抵触的表情一样,龙朝花拎着一个容纳液体的竹筒走进了房间里,从橱柜里取出了一个碗将竹筒里的东西倒入了进去,竹筒里面装着的是热乎乎的小米粥,上面还漂浮着几个红枣枸杞,散发着一股明显的甜味儿。   “呜呃。”   杭雁菱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龙朝花笑呵呵地端着粥碗走了过来:“来,我特地给你买来的早饭,多喝几口,今天上午可是要难免遭遇好几场恶战呢。”   “小米粥养胃暖腑,的确是早饭的好选择,只不过……”   周青禾温和地微笑着挡在了龙朝花的跟前,将手中拎着的包子提了起来;“既然公主明知道今天早上要作战,为何还让雁菱学妹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照理来说,该多吃些肉类才有力气吧?”   “让开,庶民。”   “不让,外地人。”   龙朝花鄙夷地看着周青禾,目光在她胸前停留片刻后,周青禾心领神会地微微挺起了腰板,以同样的眼神回敬了龙朝花。   夹在两人中间的杭雁菱沉默片刻后举起了手。   “老实说,我想吃肉包子。”   只有犹犹豫豫,一心想要当中央空调的人渣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左右为难,真男人怎么会连自己的早饭都决定不了?   杭雁菱将选择的天平倾斜向了周青禾,拿起了包子啪叽咬了一口。   周青禾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而龙朝花却绷不住地挑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啊?是个人就知道肉包子比小米粥强吧?不管是味道还是价格,拜托,咱俩以前是没得挑,我在大街上要饭的时候看到有人吃剩的肉包子不还是带回来掰成两半咱们一起吃?”   “……哼,你下次注意点。”   听到杭雁菱提及曾经的过往,马上意识到自己拥有他人无法比拟的先天优势的龙朝花当即昂首挺胸,一副胜利者的眼神睥睨着周青禾。   周青禾也不气恼,她弯下腰坐在板凳上,双手环住了杭雁菱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在了腿上。   杭雁菱倒是也听话,恰着包子的她两腮鼓鼓的,一对儿眼睛专注在包子上,吃个早饭都显得那么认真。   龙朝花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以为只有狗才会有这么强的领地意识呢。”   “呵呵,我只是想让雁菱学妹吃东西的时候舒坦些罢了。”   说罢,周青禾搂紧了杭雁菱,让她的后背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龙朝花扭头啐了一口,酸溜溜地看着杭雁菱:“吃吧,吃吧,早晚噎死你。”   “喔,我就算噎死也不会喝你的粥哦。”   杭雁菱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这家伙,在那个粥里面添加了些考试之前禁止服用的东西了吧?”   “……”   “虽然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但如果吃了那个东西,我可是会被直接退学的。”   杭雁菱放下包子,打了个嗝,从学姐的膝上站起身来,从一旁抓起一个包子,走到一脸挫败的龙朝花跟前:“得了,来都来了,吃呗,没准过几天我就回莲华宫老家待着了,到时候还想要做饭的话就来宫里呗,那么多个女弟子也不差你一个的。”   “哼。”   龙朝花拿起包子,白了杭雁菱一眼,将其掰成两半,自己拿了一个低头又递给杭雁菱一个。   杭雁菱呲牙笑了一下,扭头把手里的半个包子递给了学姐,旋即迈开腿撒丫子开溜。   ————————————————————   今天,杭雁菱已经做好了败北的打算。   总不能真的把那些人都挤兑退学吧?   付天晴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不够多,需要在琳琅书院好好的打一下底子才能继续在江湖上闯荡。   周清影和言秋雨来到这里本就是莲华宫培养学生计划的一环,在这里见识到更广阔的的世界,二人才不会走向极端。   小米在这里没有归宿,也没有正经的生活来源,琳琅书院这管吃管住的地方可是她在异世界站稳脚跟难得的一步。   还有其他人……   琳琅书院对自己和这个将近四百岁的老东西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对年轻的孩子而言,这里依旧是最负盛名的学校之一。   当然,如果遇到恶女就得好好的打一架了。   这家伙是被放水了会不高兴的类型。   ……   虽然自己现在这个诗人的身体,在不暴露紫金木给更多人看的情况下也撑不住几招就是了。   反正打就好好打,自己这个状态也用不着演,只要别跟李天顺那个倒霉东西上来就召唤了三个内鬼祖师爷来审判杭雁菱的道德水准,一般不会出事儿。   今日不出所料的,故意压低文比分数抬高武比的校长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大肆对外发售门票,南州的十大家族除了齐家之外都派了人来看热闹,江湖宗门的高手也坐满了燕石厅的观赛台。   整个广场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给观众,另一部分给比武的学生。   杭雁菱捏着昨天被分到的号码找到了位置一屁股坐下,今天运气不错,距离其他熟人都挺远的。   不用担心他们担心自己,在开战之前有足够的热闹看了。   不过不知道学校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要针对杭雁菱一样,她的位置周围全都是两人以上的空座,偌大的燕石广场泱泱几千人的观众,唯独杭雁菱像人海里的孤岛一样,等人陆陆续续都坐满了。一个身穿秘书服装的女性走到了杭雁菱身旁坐下。   整个世界会穿这身衣服的就一个。   “您好,杭雁菱同学。”   “啊……你是那个红染?呃不是,红染老师?”   “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喔,你来我这边做什么?是通知我学校打算给我使点绊子把我开除?”   “校长吩咐我在这里看着你,怕你跑了。”   “哇,那家伙这么记恨我呢?”   杭雁菱的目光看向了从观众席缓缓走向台上,慷慨激昂的进行动员大会发言的校长,老实说也不知道初代校长是干什么的,这提拔出来的传承者别的能耐见不着,官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在昏昏欲睡的半个小时演讲过后,校长宣布了第一组的武比选手。   其中一个是北瑶光洞的弟子,杭雁菱并不是很熟,而另一个则是杭雁菱的老熟人……   “嘢,小箜篌是第一个?”   杭雁菱看着在校长的宣布下蹦蹦跳跳地穿着一身孝服走上台,人来疯一般地冲着周围观众挥手的小铃铛,颇感意外。   “是的,我们做过一个测试。”   红染推了一下眼镜:“我们曾经将一堆号码签放在盒子里,并且告诉她抽到一号就有学院里顶级的裁缝为她定制一身兼具东南两州丧葬习俗之大成的孝袍子,然后她就在两千三百六十四分之一的概率当中抽中了一号。她的运气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有病?琳琅书院总共也没两千多人吧?”   “我们认真分析过每个学生在入学大比的表现,只有她让人非常惊讶,完全不可计算实力。不少老师都对她展现出了浓厚的好奇心,这第一场便是由她来进行测试——不过别担心,不论输赢,北瑶光洞的霍可同学都不会被退学,她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只不过生性有些争强好胜、恃才傲物。如果她真的输给了小铃铛,相信这会是对她很好的一课。”   “……嗯?”   杭雁菱微微抬起眉头:“比赛的对手不是随机挑选的么?”   “不是,和入学大比不同,每个人会遇上谁,胜算多少、在这场战斗之中会收获什么,每一点都由学院的老教师团计算的清清楚楚,再通过文比的分数和胜算进行组合排列。事实上除非学生平日里的表现太过和琳琅书院格格不入,否则就算是真有那么个万一,某位学生在武比上爆冷输掉,我们也会通过暗改他文比的分数来保证他不会被退学。”   红染推了一下眼镜,声音压的很低,以只有她和杭雁菱能听得到的程度说道:“毕竟初代校长曾经说过,校内的考试不过是检验学生学习能力和整体素质的一环,而不是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嚯……合着全都是暗箱操作呗……哇,这种事说给我听真的好吗?”   “事实上这是校长授意我告诉你的,这个秘密就连你们的教导主任洪主任也不知道。”   “诶?那么说,我接下来的对手也是经过精心计算……?”   “不,你特殊。”   红染说着,抬手指向了比赛台:“看,打起来了。”   顺着红染的手指,台上的那名霍可同学双手一拍,三道光团生成在她的身边。   北瑶光洞的人使用的是以星辰为主题的功法,每一步身法、每一次出招都暗合星位,虽然这会导致他们的出招路数十分依赖套路体系,但每一步走对了都会让他们获得增益。   高手能够使自己的每一步都合乎星图并且顺应战局,和他们打架不像是战斗,反倒更像是在下棋,一兵一卒都要走的极为谨慎。   身为其中的佼佼者,这位霍可同学自然也是上来便气势汹汹地冲向了毫无防备的小铃铛。   小铃铛一脸搞不明白状况的眨着眼,看着踏着奇怪的步伐左腾右挪一步步走过来的对手,举起手里姑且因为被认定是武器才被允许带上场的孝子幡,呜呜丫丫地冲了上去。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一步步受到星辰增幅的霍同学会轻而易举的拿下小铃铛时,小铃铛突然停住脚步,认真地盯着对手,两只脚左蹦右跳起来,学着对手的步伐——再然后,小铃铛嘴里念念有词、一阵古朴而悠扬的乐曲被她清唱了出来。   期初人们都以为这是小铃铛的某种底牌手段,然而随着小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响,她挥舞起手里的孝子幡,以和对手保持着默契而配合的动作歌唱起来。   那动作,那歌声,那挥舞孝子幡的动作。   很明显,小铃铛不是在施展秘法,她是把走星图的对手当成了跳大神的。   在搞明白小铃铛在做什么之后,台子上陆续爆发了笑声,而一直提防着小铃铛诡异步伐的霍可在听到小铃铛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孝子三叩头、擦罢了泪眼送爹娘”后,也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行为。   又羞又脑的霍克不再按照星图走路,迄今为止积蓄的星辰增幅已经足够她一招打败同级别的任何人。   只见她一步踏出,踩在了小铃铛孝子幡的白穗儿上。   小铃铛一个拿不稳,孝子幡掉在地上,啪嗒断成了两截。   一截木棍咕噜咕噜滚到了小铃铛跟前,霍可好巧不巧地踩了上去。   气势汹汹的一掌还没来得及命中小铃铛便调转了方向朝着天上拍去,一时间风云骤起,天空隐隐浮现了一副群星缀夜的星纹团。   而霍可本人则是以一个非常标准的一字马,在跳大神的小铃铛面前表演了一个劈叉。   霍可愣了。   观众们乐了。   按照琳琅书院的历史,第一对儿上来武比的学生一般都是文科成绩还可以,不担心退学,上来演两手带点表演赛性质的。   但以往都是尽可能的展示自家绝学结合琳琅书院知识所演化的新招法,今年可倒是新鲜,直接整了跳大神加劈叉。   观众们的笑声随着霍可的脸色愈发变红而喧嚷嘈杂,小铃铛以为是在给自己叫好,乐呵呵的供着手左边拜拜右边拜拜,人来疯的她可是高兴坏了。   在笑声如雷的观众席上,作为客人被邀请至此的紫袍老人捋着胡子,一对儿眼睛盯着小铃铛,呵呵的笑到:“多么有意思……这是什么?精灵的加护?还是某种真言?这个小小女孩儿身上有了不起的东西在保护着她。”   “这女孩生长都在南州,别多想,她只是单纯的运气好。”   校长呵呵的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紫袍老人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没错没错,运气好当然是实力的一部分,如果老朋友你真的遇到了精灵庇护的女孩儿,应该也不会大方的让我看见。”   “哈哈哈哈,你这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哈哈哈,你说得对,毕竟科莫拉蜥的肠胃里有失落的蛛蛊人。”   ……   坐在远处的杭雁菱自然是听不见两个老东西的扯皮,她也跟着其他观众一起乐。   毕竟看着那帮运筹帷幄的星图修士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个一字马大劈叉,这是真的百年难见,不,四百年难见。   一旁的剑灵红染拽了拽杭雁菱的袖子。   “别乐了,该你了。”   “哈哈啊?该我?哦,下一个是我啊,行,我打谁?”   “小铃铛啊。”   “……啊?她不是刚打完么?”   “对啊,可是你特殊啊?”   红染推了一下眼镜:“校长说了,你特殊,你没对手,今天这次武比,谁赢了你去打谁。”   “啊???为啥?”   “因为在找一群人跟你打群架比起来,车轮战更显得人性化啊?”   红染理所当然地说道:“校长说了,你这人喜欢投降认输,所以为了防你这一手,你今天得打车轮战,输了不扣你分,赢了加分。”   “……………………有毛病!?”   “这是根据你的表现和实力经过严谨计算得出来的结果,没毛病啊?”   红染诧异地看着杭雁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本子:“要不我给你看看公式?”   ’ 第五十一章 交锋   如果真的把战胜对手当成自己的目的,那么在所有人里,小铃铛可能是对杭雁菱而言最困难的一个。   毕竟再好的牌手也打不赢上手天胡国士无双的癞子。   杭雁菱懵逼的走到战场上,看着霍可满脸羞红的被人从台子上扶了下去。   自己一会儿会不会也这么狼狈?   当众劈叉什么的,那种事真的不要啊……   小铃铛看着慢慢走上台子的杭雁菱,高兴的冲着杭雁菱挥了挥手:“四师姐姐!”   “哦,是我哦。”   杭雁菱双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举目眺望向造成这幅现状的幕后黑手——琳琅书院的校长身上。   校长也正看着杭雁菱,还非常和善的对杭雁菱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毫不遮掩的看戏。   “啧。”   杭雁菱弯下腰,抬起手放在小铃铛的胳膊上,指着校长的方向:“明天那个老头儿要是在厕所里窜稀找不到纸,师姐姐我可以躺在棺材里让你在我边上哭一会儿,咋样?”   “诶?那么好!?”   小铃铛眼睛晶亮地用力点了点头。   裁判自然听得到这师姐妹俩的对话,他清了清嗓子,自己也清楚杭雁菱这唯一被特殊对待的学生心里头难免有怨气,在给了杭雁菱和小铃铛二人短暂聊天的时间后,裁判举起手中的哨子。   “加赛场,莲华宫杭雁菱,对莲华宫小铃铛,开始!”   这一声哨响引起了观众台上的喧哗,琳琅书院的武斗可还没听过有加赛场的。   不过学生那边倒是都欢呼了起来,不过齐刷刷的欢呼声却代表了三拨截然不同的心态。   以李天顺为首的杭雁菱单推派将忠诚无比的记录下圣人今日的精彩表现。   以安县山为首的厌杭派巴不得杭雁菱也跟霍可一样当众来个一字马大劈叉。   以剩下大部分学生为主的吃瓜派则是十分期待这个动不动搞个大新闻的少女给他们带来崭新的乐子,不论是输是赢,今天都有好戏可以看了。   小铃铛对这欢呼声感到极为兴奋,她摩拳擦掌、极为兴奋的看着杭雁菱:“四师姐姐,他们是迫不及待了吗?”   杭雁菱露出笑容,抬头看向校长的方向,点了点头。   “对!”   在知道校方如此针对自己并不是想要排除自己这个麻烦后,杭雁菱心里头的火气反而被激了出来。   如果是对方从理性的角度考虑问题分析得失的话,只要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儿,杭雁菱基本不会太生气。   可这次是校方憋着耍流氓在先的。   杭雁菱嘶嘶冷笑一声,将手放在了储物戒指上。   在观众席的校长看到杭雁菱第一次有掏武器的动作,忍不住亢奋地搓了搓手。   “好戏要开始了!”   “哦?老朋友,你好像很关注那个小女生?”   “对,对,当然了,她是琳琅书院这一批学生里面未知最多的人,棘手、麻烦,难道你不好奇,纯粹的运气和未知的力量之间进行较量,谁会更胜一筹吗?”   校长将怀里的一份报表抽出来,递给了紫袍的老人。   老人拿起报表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   《年末大比执行方案·异班·杭雁菱》   杭雁菱,女,一年级生。   琳琅书院净水仙子亲传弟子,主修功法不详,未曾主动展现过莲华宫传承。   惯用武器:无   主修课业:身法、拳脚(长期旷课,无法根据授课成绩判断水平)   灵气属性:阴   修为境界:凝元中期(存疑)   入学大比成绩:三场完胜。   关注性记录:   入学大比时曾失控,在失控状态下力压一年级生付天晴、二年级生阿坤。   ※入学之前曾返回付家,亲历过付家灭门惨案,全身而退。   在琳琅书院期间曾袭击过二年级生安贤山,疑似掌握尚且不明的隐遁技巧,琳琅书院搜查队找寻未果。   ※曾在碧水仙子的陪同下游历东州,亲历东州变革却全身而退,疑似曾卷入过旋涡中心。   曾与校外人员欧子昂进行决斗,以简陋武器压制,推测阴灵气使用技巧高于目前已知水平。   ※在琳琅书院内制造假死,疑似导致南疆四名高境界修士下落不明。   综合实力评估:异常。   授课教师建议:不建议该名学生进行武比。   评价教师建议:无法明确该名学生具体实力水平,难以按照正常方式安排第二年课业。   博 识 会建议:建议在武比环节进行实力摸底测验,请校长谨慎考量武比人选。可适当进行公平性倾斜,制造难度。   校 长批示:已作废该学生文比成绩,将在武比对该学生另拟方案进行摸底。   ————————————————————————   看罢报表,紫袍老人呵呵笑着捋着胡子:“我还以为时间磨损了你的好奇心,可如今看来老朋友你和儿时没什么两样。哦?那个女孩儿掏出来的法器,好像是一块木头箱子?”   “嗯,看那个大小,木头箱子里容纳的大概是大号的战斧,或是斩马刀之类的重型武器。”   “她打开了,哦~确实让人惊讶,那个木头箱子怎么会是空的?伙计,里头没有武器。”   “嗯……那好像不是装武器的木头箱子,而是……棺材?”   “哈哈哈,真幽默,我的老朋友,在我们西州,用棺材做武器的人可不在少数。教会就有人使用圣祝石棺作为武器,可我却没想到在你们南州也有用棺材做武器的人。”   “南州确实有少部分邪派通过挖坟掘墓,召唤尸身进行作战的——不过他们都是背在身上,诶,诶?这杭雁菱怎么躺进去了?”   “这让我想起了那些该死的吸血种,恶魔当中的上位者——他们也有着睡在棺材里的习惯,我敢说那肯定很闷。”   “她是阴灵气的修士,既然灵根本源便是充盈着死与破灭,或许她是想要通过睡在棺材里的方式提升自己的实力?亦或是用这种方法来抵消小铃铛难以估测的运气影响……?”   “瞧瞧,她甚至用白布单子蒙上了自己的头和脚。老伙计,这是南州什么特别的仪式么?我是说……像刚才失败的那个女孩子一样,诡异而古老的南州传承?”   紫袍老人对杭雁菱特殊的战斗方式也产生了兴趣,忍不住往前倾了一下身子。   校长捏着手指歪着嘴,嘶嘶了老半天:“不对,那小铃铛都掏出唢呐来了……这是要……出殡?”   一声嘹亮的唢呐声响彻云霄。   小铃铛趴在棺材上,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吹,一边哭一边唱词。   待在琳琅书院这半年里她学会的各地丧葬习俗这下子是全都施展出来了。   而杭雁菱躺在原本是用来装诗人尸体的,量身定制的棺材里,蒙着白布单两眼一闭,也不管晦气不晦气,躺下就开始摆烂。   这场荒谬的发丧一直持续到小铃铛吹了半个时辰的唢呐过足了瘾,玩腻了的小朋友肚子骨碌碌叫了起来。   她拍了拍棺材。   “师姐姐,我饿了!”   “哦,走,吃饭去。”   差不多快睡着了的杭雁菱迷迷瞪瞪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拉着小铃铛的手走下了擂台。   在台子上沉默了半天的裁判抬头看了一眼自家校长,校长面色铁青的挥了挥手,示意这场以平局做结。   红染在几分钟后拎着想要趁机开溜的杭雁菱回到了座位上,很快,下一场的比斗开始了。   这一场是李天顺和青班一位刘家子弟的战斗。   这场战斗倒是完全没什么值得说的。   李天顺彬彬有礼,待人宽和,刚拿出一本《圣雁菱纪行精要》打算开始赛场传教,就看见刘家弟子一口唾沫啐在了杭雁菱刚刚睡过,还留在擂台的棺材上。   为这一口唾沫,那位刘家弟子在两炷香之后啐掉了自己满嘴的牙。   要不是裁判拦着,浑身雷霆附体的李天顺巴不得把他的脑袋扯下来嵌在棺材上搞活祭。   胜利以李天顺作结,按照惯例,杭雁菱要去和李天顺打一架。   当然。   李天顺已经不是当初入学大比的李天顺了。   他虔诚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跪在地上现场恳求杭雁菱签名,在杭雁菱一脸莫名其妙地签完名之后,李天顺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开始了他重要的传教工作。   擂台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演讲台,杭雁菱就在边上跟个吉祥物一样用“我不是我没有”的表情连连摇头。   观众席上的紫袍老人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舞台的盛况:“有意思,让我想起了教堂的布道,你们南州也有这种活动吗?”   “不是,那是他们东州的习俗。”   脸色难看的校长揉着肚子,这场李天顺能赢是纯纯的爆冷,那刘家弟子也是有病,好端端的啐人家棺材干什么,不然他胜算明明能有个七成。   在杭雁菱忍无可忍的一脚把开始胡说八道的李天顺从台子上踹下去后,下一场比斗又开始了。   就这样接二连三的。   有杭雁菱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加赛环节变成了杭雁菱亲切的慰问会,整个武比的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因为李天顺的那一场比赛让人见识到了杭雁菱信徒的歇斯底里之处,没人真的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加赛敌人太过放肆。   毕竟刚打完一场,谁想因为招惹她两下然后被那帮疯狂的脑残粉冲烂啊。   意思两下,拖延到比赛时间结束也就得了。   杭雁菱后面几场甚至特地端着伤药上台,在台子上二话不说就待着刚刚打完一场的对手开治,搞得必须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束才能进场救人的校医队很没面子,连声大骂让杭雁菱加赛是哪个窜稀的傻逼想出来的主意。   这种荒唐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下一个以完胜的成绩战胜敌人的选手出现。   已经麻木了的杭雁菱嗑着瓜子拎着医药箱,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台子上,看着这一场的胜利者。   “好小子。”   “嘿嘿,姐。”   付天晴活动着胳膊,歪了歪脑袋:“看样子咱们误会了校方的意思啊。一开始以为这是要挤兑你走,我都想好了怎么放水来着。”   “昂,然后呢?”   “以你的聪明劲,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了平衡你这个战力特别离谱的家伙准备的消耗战,我想后面应当会有能给你造成麻烦的对手等着你——而我嘛,难得有机会,咱们切磋切磋?”   付天晴捏着拳头,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情况特殊,使用不了阴灵气,那不如咱们就都不使用灵气,纯用体术打,如何?”   “……大半年过去了,你在厚着脸皮欺负一个十三岁小姑娘这件事上竟然毫无长进。”   “哎呀,可不兴说这个,我总比老犊子装嫩草还腆着个B脸说自己十三岁的强吧?”   “哟……你这是胆子肥了?”   “嘿嘿,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实力究竟如何而已。”   付天晴的神色认真了下来,从戒指当中抽出了自己的血红色长刀:“毕竟要追赶你,我需要努力的事情太多了。至少现在让我看看差距也是好事。”   “好吧。”   杭雁菱悠悠然地放下了医疗箱,拿出了那把被付天晴额外附魔过的粉红色仙女棒——它曾经是把刀来着。   两人拉开了同样的架势,随后冲撞在了一起。   这是杭雁菱第一次在台子上认真战斗。   校长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而紫袍老人更是期待的直起了腰来。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速度,杭雁菱的刀法更加的娴熟圆润,凭借的身形的矮小发动起了更快的攻势,以刀法的行家来看,显然这位年轻的小姑娘战术更加老练。   可付天晴那边同样不弱于下风,在不使用灵气强化肉身,完全的刀法比拼下,他每次都能精准地应对下杭雁菱的攻势,并且以完全不按套路的奇招对杭雁菱发动攻击。   拆招换招之下,这场比赛竟然打的比之前的那场还要精彩。   杭雁菱也难得的在战斗中露出笑容,看着这个不断施展出自己也未曾想到的招数的付天晴,她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付天晴终于不再是过去的投影,而是走上了另一条不同人生之路的少年。   “好刀法,若是你的雷法在,可以在我刚才垫步的时候提高速度,砍我的面门。”   “不错,这招如果不是我的刀足够硬,你可以破兵伤敌。”   “嗯,慢了一步,如果你的敌人不是我这样的小矮子,这招足够割他喉管。”   “好,真不错,竟融了剑法的影子,看样子是南青山的萧条剑吧?好思路,适合你快刀的攻击方式。”   和杭雁菱完全不同,付天晴是越打越见苦色。   他愈发的觉得自己像是把作业交给老师批改的小学生,杭雁菱每次都躲避的稍有狼狈,但她还能对付天晴的刀法加以点评,足以见得自己这点三脚猫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   前世的自己究竟干了啥能和这位老兄有这过命的交情啊?   更打击付天晴的是,杭雁菱此时虽然没有修为,但他在交战之中明显能感觉到杭雁菱其实惯用武器压根就不是刀。   每次挥舞长刀的时候她总是会有一些多余的垫脚,支撑,压腕。   那是长期使用另一种武器养成的习惯,一种更加笨重,需要更多力量驱驰的武器,自己能占便宜完全是因为注意到了杭雁菱的这些个小动作。   在乒乒乓乓的兵刃切磋之中,杭雁菱猛地收刀横栏,借着付天晴走神的功夫格挡住付天晴的攻击,金属的锐鸣声弹开了付天晴的邪刀,紧跟着杭雁菱将自己的刀顺势插在地面上以撑杆跳的动作抬腿踹在了付天晴暴露的胸膛上,将他一脚踹了个趔趄。   “战斗之中分神是大忌,以后可不许胡思乱想了。”   “你一边跟我打架一边点评我,还好意思说我分神,真的是。”   付天晴抱怨的稳住了身体架势,刚想要提刀再战,一股凶猛的力量突然撞击在了毫无防备的付天晴身上,将他撞出去了好几步远。   “诶呦!”   付天晴在地上滚了一个跟头才直起腰来,发现自己跟前忽然多了一个身穿银白色的甲胄,一副中世纪白银骑士打扮的,有着白金色齐耳发的男性。   “小孩子的把戏到这里该结束了。”   银胄骑士握持着一把十字剑,冰冷地看着杭雁菱。   “你浪费了赫多艮先生整整一天的时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没想到你的刀法还引起了我几分兴趣。听说你是琳琅书院里值得格外注意的强者,接下来让我和你较量较量,怎样?”   “啊?”   杭雁菱将刀放在地上,扭头看了一眼观众席。   从校长那又吃惊又开心的表情来看,这人并不是校长安排的,并且校长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意外”发生,并不打算阻止。   “唉……罢了。”   杭雁菱收回视线,抬眼看向了银胄骑士的长剑和盔甲,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将刀抬了起来,单手握持挥了一圈后插在地上,左手扶着刀柄,右手背在身后。   “看你是个骑士打扮,以你们西州之礼,报上名来吧。”   “圆桌预备役,见习骑士,白银之巴雷斯·伊戈尔。”   “……”   杭雁菱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将刀抽了出来抗在肩膀上,眯起眼睛用微妙的表情打量着银胄的骑士。   “有趣,你可真年轻。”   “喂,老杭,你这刚打完一架,搭理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神经病干什么?”   “别管我了,小子。”   杭雁菱说话的口吻换了个腔调,她舔了一下嘴唇,微微猫腰。   “剑术切磋而已,我用刀,他用十字剑,公平……非常的公平,是吧?”   自称巴雷斯的骑士冷眼地将十字剑攥住:“希望你在荣耀的圆桌预备骑士面前,能展现出南州人的水平。”   “那你可真的要失望了。”   杭雁菱咧嘴:“我代表不了他们南州,你也代表不了我们圆桌——你只能代表你那浑身流淌着如同粪坑里撒欢的野驴般腥臭的野心之血的家族,巴雷斯,由伊戈尔家杂交出来的下贱野种。”   “野种”两个字让巴雷斯的一只眼睛痉挛地闭上,他冷峻的神情变得凛然:“你要为你的言辞付出至少一条舌头的代价,我保证。” 第五十二章 与荣光无关的对决   突如其来的加赛之后的加赛,参与者甚至有一个不是琳琅书院的学生。   有见多识广的认得出来那是西洲骑士的甲胄,更多的人却是在惊讶于杭雁菱突然之间的口出恶语。   今天的杭雁菱展现给大部分人的印象都是一个老实巴交,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心善的人。外界过来观赛的人几乎都没能把她和莲花宫的恶女联系起来。   当然,比起这些外人,更吃惊的还是和杭雁菱相熟的人。   周青禾诧异地看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杭雁菱,周清影也满脸写着诧异。   距离赛场距离最近的付天晴更是能清晰地观察到杭雁菱的表情,讥笑、厌恶。   杭雁菱的嘴巴虽然说不上多干净,急眼了也会他妈的他妈的喊,但如此直接地攻击别人的出身还是头一遭。   裁判不知该如何是好,抬头请示校长的意见。而校长笃定的点了点头,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场上血淋淋的火药味儿一样。   “那么,加赛再起,双方禁止使用灵气,仅以招数切磋,点到为止!”   这是裁判第一次在这个擂台上喊出点到为止这句话,两人之间夹杂的负面情绪让裁判不得不如此谨慎。   杭雁菱嘿嘿一笑,身子语法地下沉,长剑在她的后背上显得极为沉重。而白银甲胄的骑士巴雷斯伊戈尔也拿起了他那柄长达一点五米,比杭雁菱都高的十字剑双手攥住,杀气凛然地侧身讲手搭在了剑鞘上。   通常而言,十字剑这种大剑一般不配剑鞘,并且是直接背在后背上,巴雷斯使用的流派显然和别人有所不同,在等到裁判高声宣布比赛开始后,杭雁菱率先冲了出去。   “乒!”   两人各自拔出武器进行了第一次交锋,巴雷斯的十字剑自下而上的挑起,杭雁菱的第一手却是将自己的长刀从上而下的劈落。   按照常理而论,下劈的破坏力显然更高一筹,但受制于杭雁菱自身的力量和刀身的重量完全若于对方,这次的兵刃接触杭雁菱并未占到任何便宜,反倒是被震的两手发麻,长刀直接从掌心脱离了出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在白刃战中丢掉武器,这根直接宣布失败没有区别。   巴雷斯的眼中浮现轻蔑的神色,他收住了挑上去的十字剑,侧去十字剑的剑刃,改用剑身打算拍向杭雁菱暴露出来的脑门。   以十字剑自身的重量,哪怕它是一把实木打造的武器也足以拍碎掉杭雁菱的脑袋。   杭雁菱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等待着长剑拍下,裁判眼见胜负已定,刚要大声喊停来宣布杭雁菱的失败,可杭雁菱身子突然一动,她以极快的动作在长剑拍下来之前往前冲了出去,右手攥紧拳头,左手向上抬起,在极快的用左手食指借着巴雷斯挥剑的力道握住他的虎口用力一掐——那是骑士的护甲唯一没有防护到的部位,与此同时,杭雁菱的右手直接按在了巴雷斯的银色甲胄上,五根指头抠住了铠甲的缝隙。   小女孩的力气自然难以将巴雷斯推开,巴雷斯因为刚才虎口被掐地发麻发酸,劈下来的剑身完全没能造成任何伤害不说,胸口的甲胄也被杭雁菱作为拉近距离的着力点。   凭借着个子矮小的特点,杭雁菱在被击中之前整个人缩到了巴雷斯的怀里,并抬起膝盖用力的顶在了巴雷斯的胯间。   有着护甲的保护,想象之中的声音并未响起,不过杭雁菱本就不指望使用这一招取得什么战果,她只是咧嘴看着放弃攻势,在男人本能地驱使下接连后退的巴雷斯,左右手同时用力夹住了巴雷斯的十字剑用力一拽,将十字长剑空手夺白刃地从巴雷斯手里扯了过来。   “身为荣耀的圆桌骑士,你堪称耻辱。圆桌的每一个人在死之前是绝对不可能把武器交给敌人的——好好回忆一下作为见习骑士你上的第一课是什么吧?”   杭雁菱拽着十字长剑后撤几步,一只手背在了身后。   “还是说,你已经无知到让我这个南州人帮你复习一下那些骑着木马用木棍打架的孩童都会背诵的骑士八美德?”   “不过是暂时得逞罢了。”   被夺走武器的巴雷斯并无愤怒,他捏紧了手甲。   “徒手,我一样可以打赢你。”   “即便武器被夺走也不会感到耻辱,因为你毫无荣耀可言,这也正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只是个见习骑士,驱马侍从的根本原因。”   杭雁菱很少在战斗中出言挑衅,她讥讽的笑容像极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侍奉在那么多优秀的骑士左右,可你好像什么都没学到。”   巴雷斯不言不语,失去了沉重武器的他动作更加迅猛,一拳挥出,直直砸向杭雁菱的面门。   可这一次,杭雁菱反而双手握持十字长剑分力上挑,与刚才巴雷斯发动的攻击完全一样。   “哼。”   拙劣的模仿。   他们两人身形相差太大了,1.5米的长剑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根本不可能像巴雷斯一样施展出同样的剑术。   她只不过是一时得意,想要用那把她完全无法掌握的武器来做炫耀罢了。   这恰恰决定了她马上要面临的惨痛失败!   巴雷斯敏锐地躲闪了杭雁菱笨拙的上挑,轻而易举地用手扼住了杭雁菱的喉咙……   不对。   是剑柄?   为什么?   杭雁菱在上挑结束后,维持着双手将长剑举起来的姿势,十字剑那特殊的,为让使用者双手握持而特别加长过的剑柄刚好横在了她的喉咙前面   就像是料定了巴雷斯一定会闪开上挑,一定会伸出左手过来掐她的喉咙一样,她用剑柄挡住了这次攻击。   通常而言,骑士为了防止在战斗中不慎甩飞自己的武器,手甲之下的手套往往采用了纤维较粗的绳子编织来增大摩擦力,猝不及防触及到剑柄的巴雷斯下意识地将其握住,杭雁菱也十分大方的将十字剑还给了对方,并且借着巴雷斯的推力,杭雁菱再度和他拉开了距离。   “除你武器容易,还你武器也容易。”   杭雁菱悠然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她落地的地方刚好是自己的武器被振落的位置。   轻巧的抬腿一勾,杭雁菱将那把粉红色的,如同玩具一样的长刀那在了手里,刀尖指向了巴雷斯的脸。   “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丢掉别人重新还过来的剑,按照刚刚的承诺,徒手和敌人对打。”   巴雷斯默不作声,他在杭雁菱说话的功夫运足了力气,抬起十字剑重重地下劈,哐当一声长剑砸在了刚才杭雁菱站起来的位置,地面皲裂凹陷出一个大坑,杭雁菱却早有预料的往旁边一闪,她抬起腿来踩住了大剑的剑身,在洁白的秘银剑上留下了乌黑的脚印子。   “丢人。”   杭雁菱蔑视地看着巴雷斯,抬起手来甩出了三枚石子打向了巴雷斯的眼睛,巴雷斯本能地抬起手来遮挡石子,却因为握剑的手刚刚虎口被掐的余痛还在,手里的十字剑再次被杭雁菱轻而易举地了两只脚一起踩在地上。   咣当一声。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除下武器了。   巴雷斯终于发现杭雁菱完全没有认真地和他进行剑术较量的意思,战斗的目的只有通过不断地卸掉巴雷斯的剑以达到羞辱敌人的目的。   这是对巴雷斯的侮辱,也是对这场决斗的侮辱。   踢裆,用暗器,这些都是在光荣的骑士决斗当中不被允许的存在。   南州的蛮夷丝毫没有礼节可言,既然她事先破坏了这场决斗的荣誉,那么自己也没必要遵从蛮夷制定的规则来战斗了。   杭雁菱笑着后退了两步让开了距离,允许巴雷斯走到自己的面前再度拿起武器。   重新握住武器的巴雷斯沉默了一小会儿。   他盯着杭雁菱,嘴唇微微蠕动。   杭雁菱笑着也张开了嘴巴。   二人的声音达到了同步:   ““霍尔巴斯之踵””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过只有巴雷斯的脚踝暗暗地亮起了光。   杭雁菱戏谑的接着说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强化一下自己发麻发痛的手,趁人不注意为你的剑附着上凝滞之光?毕竟刚才这帮南州人只是禁止使用灵气,可没人说不让用神圣术吧?”   心中的念头被杭雁菱揭穿,偷偷使用了神圣术的巴雷斯却没有半点羞愧的样子。   他皱眉说道:“就连神圣的骑士决斗中,神圣术并不会被禁止。”   “对啊——你看,伊戈尔家的人总是能够从边边角角为自己找到借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去做猪猡都不如的脏事儿。”   杭雁菱笑着,笑容愈发狰狞。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扯住了胸口的某样东西,某样本应当在此景此景下存在于那里,如今却还未获得的东西。   “来啊,‘正确的巴尔斯’,来向我斩下这一剑啊?”   杭雁菱双手垂落站在原地,距离巴尔斯两步远,只要大剑一记下劈就能轻松触及的地方。   “毫无羞耻、毫无矜持、毫无荣耀、毫无尊严、腌臜下贱的劣等种,父亲强污民女生出的庶子、伊戈尔家族最大的笑话,未来圆桌中最为‘正确’的人啊,向我拔剑啊?”   杭雁菱讥笑着捂着自己的左脸,右眼闪烁着璀璨的金光。   她的“话语”驱动着巴雷斯塑造着自己的“正确”   随后巴雷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高高举起了十字剑,为其附着上了神圣的魔法,朝着眼前的人劈砍了下去。   杭雁菱也张开了臂膀。   刚刚被她遮住的左眼却并非是象征着龙裔血统的黄金,而是纯洁无瑕的白银色。   就在长剑马上要斩向杭雁菱时,裁判做好了出手阻止的准备,付天晴也早已经为自己附着了雷蛟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起了一阵微微芬芳的风。   紧跟着,天空阴沉了下来,萧瑟的秋风蔌地吹拂起来,卷来了一阵浓雾包裹住了比赛台。   当被浓雾遮挡了视线的裁判无奈之下竭尽全力地吹哨喊停后,四周响起的却只有他的哨声。   没有骨头被重物砸断的声音,没有杭雁菱的惨叫。   秋风轻轻吹拂,观众们屏住呼吸,观察着擂台上的战况。   这莫名升起的大雾被吹散,显露出了对峙着的两人。   巴雷斯维持着长剑砍下的动作,停滞在了那里。   马上要砍在杭雁菱脸上的长剑被一对儿素净的手稳稳当当地捏住。   身穿华贵的宫服,宛若仙子临凡的女性裹在一片雾气中,两只指头夹住八十多斤沉的长剑。   巴雷斯动弹不得,不光如此,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后背突然沉重了几分。   不知何时出现在台子上的,一个和杭雁菱差不多身高的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蹲在巴雷斯的肩头,一只手攥着匕首勾住了巴雷斯的下巴。   ……   如果没有宫装少女阻拦,杭雁菱或许会被长剑劈烂整张脸。   如果没有面具少女阻拦,巴雷斯或许会因为挥下长剑的惯性而被狐面少女割喉。   被阻挡在身后的杭雁菱愕然了片刻后,眸子中的光芒暗淡下去,恢复了墨瞳的她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小秋雨,那丫头胡来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打岔?这可是属于我的决斗诶。”   “如果我不阻止,在那把剑真的砍到了你之后,这个叫巴雷斯的人下场会如何呢?”   言秋雨轻叹一声,将长剑随手一弹,一阵嗡鸣随着长剑导向了巴雷斯的手,使得他再次落下了武器。   十字剑上缠绕着的白光在触及地面后,地面的土缝里立刻钻出来了几根细小的须子粘在了长剑上,像是吸吮着美味的糖霜一样将那些白光吞吃殆尽。   骑在巴雷斯脖子上的狐面少女轻轻一跳落到了杭雁菱的旁边,抬起手肘搭在了杭雁菱的肩膀上。   “想要他死和我说就行,我可很不爽你对别人展现这么大的杀心。”   “哎呀,什么杀不杀的,这不是切磋嘛。”   杭雁菱像没事人一样哈哈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只不过有些人被我给嘴急眼了而已,你俩急啥,真的是,被砍中大不了我破个相呗?”   “你啊……”   言秋雨无奈地再度叹息,她的目光落在杭雁菱的脚下,复杂地看着那微微沉下去的地面,和极其不自然的皲裂痕。 第五十三章 蛊惑   “等一下。”   巴雷斯喊住了扭头就要下台子的杭雁菱。   “这是剑术切磋,我不知道你还藏着什么卑鄙的手段,不过有人出来阻止你,按照骑士决斗的规矩,这是我的胜利。”   刚刚转过身的杭雁菱停下脚步,她身旁的另一个狐狸面具少女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双手一摊,而另一边的言秋雨更是无奈的捂住了额头。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杭雁菱。   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状态的杭雁菱抬起手指掏了掏耳朵,嘴巴歪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一脸认真的巴雷斯。   那眼神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满是憎恶和鄙夷,情绪平定下来的杭雁菱眼中只有怜悯。   对,并不是负面情绪,而是对于对方的怜悯。   “好吧,你赢了,巴雷斯。”   杭雁菱竖起一根手指,在巴雷斯面前轻轻的摇晃一下。   “回去和你的爹好好炫耀一下,大声的说,使劲的说。优秀的巴雷斯先生在南州击败了能够代表南州武艺的强大敌人,在遥远的彼方宣扬了伊戈尔家族的威名。如何?”   “……事实如此。”   “是啊,毕竟没人会去打扰,一条为抢到了没肉的骨头而开心的流浪狗。”   “……”   巴雷斯沉默的捡起了自己的十字剑。   正当收获了胜利的骑士要转身离开台子时,天空出现了一块漆黑的阴影。   身穿紫色长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像是一根羽毛一样从空中轻轻飘落到地面上,触地无声。   “可爱的小朋友,请先稍等片刻。”   杭雁菱双手环胸,看着突然登场的老人,眉头一挑。   “您是……?”   “呵呵,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赫多艮·维尔,和这位伊戈尔家族的次子一样来自你们口中的西州。”   “……呃?”   杭雁菱挠了挠头,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紫袍老人。半晌后才缓缓回应道:“啊……哦,是嘛。”   “哈哈,如同妖蝶花一样美丽的小姑娘,请允许我的冒昧和唐突——老人家我为巴雷斯的行为向你道歉。虽然是你言语挑衅在先,但巴雷斯在这场决斗中的表现实在难称光荣。我不想让南州的未来之星对我们留下一个无礼和唐突的印象。”   “嗯……嘛,我倒是清楚他那样的不多啦,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刚刚被打了一顿,我都饿了。”   杭雁菱真的不认识这个老人是什么来历,前世听到的也不多,没什么恩怨自然没有冷眼对待的必要。   “等一下,小姑娘。”   “干嘛?”   “呵呵呵呵——我刚才听到了你们在对决之中的谈话,你似乎对伊戈尔家族拥有很深的成见,对西州的骑士拥有很深刻的了解、甚至面对你理应从未见过的制式武器展现出了极为老道的应对经验,所以请容我澄清一个误会。”   “误会?”   杭雁菱挠了挠头,旋即了然。   确实,让自己对巴雷斯产生如此大成见的事情发生在未来,如今他们两人只是第一次见面。   在旁人看来,这的确像是杭雁菱听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对别人的家族和身份进行了一番没礼貌的挑剔和讥讽。   这其实挺不入流,如果对象不是巴雷斯,杭雁菱还是很讨厌别人动不动就嘲讽出身的。   “哎呀,那咋办,你是想让我跟巴雷斯道歉?”   “不是,我的意思是。”   老人看着杭雁菱,抬起了手指着巴雷斯。   “他是教庭以保护的名义派来监视老夫的,我其实也很不喜欢这小子,和他不是一路人,小朋友对他的厌恶还请千万别上升到老夫身上。”   “………………………………”   “呵呵,对于刚才的决斗,我也觉得毫无疑问会是你的胜利。你的言语挑衅成功地让他失去了作为一名骑士最重要的理智和冷静,”   “啊……”   “哦,小姑娘,别露出这么困惑的表情,我以智慧之神的名义起誓,我真的和这位骑士不怎么熟,并且是发自内心的肯定与认可你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在你的话语操控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你为他准备好的陷阱,刚刚如果不是这两个如同高岭之花一般美丽的姑娘劝阻,巴雷斯可能会死在这里,以一个不光彩的身份死在遥远的土地。”   紫袍老人笑呵呵地阐述了自己的立场。   不熟,真的不熟。   “我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杭雁菱只觉得这老头的眼神有些怪,她真没听说过这号人,也没兴趣和西州人过多的纠缠,刚想转过身,老人清了清嗓子。   “小姑娘,容老人家我啰嗦,你刚刚使用了【言灵】的力量,对吧?”   “……”   “虽然完全无法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够掌握这种东西,但你刚才甚至和巴里斯同时说出了他要使用的神圣术,这让我很确信,你对西州非常的了解。哦,用你们南州的话说,你和我们西州有缘。”   “……”   杭雁菱无语,旁边的狐狸面具少女实在没绷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边耸动着肩膀一边用手肘戳着杭雁菱的肋:“嘿,哈哈哈,听到没,你和西州有缘,噗哈哈哈哈哈……”   “收声啦你。”   杭雁菱一翻白眼,嘬着牙花子看着老头。   “那啥,琳琅书院的藏书浩如烟海,我只是很喜欢看书的人,了解神圣术也并不奇怪……”   “智慧之神双目烁烁!你竟然还主动去看了我们西州的书籍——哈哈,这可太好了。”   紫袍老人搓着手:“老夫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不,您打住。我没啥兴趣听。”   “嗨,老夫理解你,你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的不悦,这个琳琅书院如此的欺负你一个柔弱又可怜的小姑娘,强迫着无辜的你像是斗兽场的野兽一样和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争斗,这不公平,这太欺负人了。”   紫袍老人吹了一下胡子:“我甚至听说你的成绩被人作废,哦天哪,这是多么的无耻和阴险,从刚刚的对战之中,我能明白小姑娘你是一个对荣誉和公正极为在乎的,从骨子里就正直善良的人!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容忍被如此欺侮!”   “……”   “你用躺进棺材这种无声的方式对不公表示着你的愤慨、你的朋友们为你的遭遇而在这个擂台上大声控诉、你在这种逆境之下依然愿意为受伤者包扎足以见得你的善良。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我都觉得你这么完美的孩子绝不应该收到这种侮辱,你有理由愤怒,就像是对巴雷斯一样,向着整个学院大声痛斥你所遭遇的不公!”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真的是在纯纯的开摆……”   远在观众席的琳琅书院校长垂着头沉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   一旁的老师急躁的拉着他的肩膀:“校长!他这也太气人了!我去收拾他去!他根本不懂得你在这场比赛中的考量!他想要挖角我们的学生。”   “噗,哼哼……”   校长耸动着肩头抬起来,看着一旁的老师。   “让他挖呗,那可是杭雁菱诶。”   “……校长?”   “嗨,冷静一点。”   老校长撑着腮,老脸上绽放着鬼畜的笑容,他看着自己昔日的老朋友在赛台上替杭雁菱鸣不平,手舞足蹈的痛斥琳琅书院校长的愚蠢和有眼无珠。   “赫多艮他们的学校马上要和教廷比试,这老东西不老实,想出奇招,趁着我们年末大比,要来看看这一批学生的实力,然后再从咱们书院借调几个能打的人走——嘿嘿,今天让杭雁菱加赛一方面是为了测试她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赫多艮开开眼界。”   老校长欣赏地看着杭雁菱:“本以为差点玩脱了,不过那小丫头面对那名骑士的表现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期……你说莲华宫都教了这孩子些什么啊?怎么连对骑士的对策都学的那么明白。”   “西州的争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一直中立的么!?”   “赫多艮开的价钱高……啊不是,咳,初代校长从未说过我们是中立的,他老人家的原话是说咱们不混政圈,混的是教育圈。”   老校长眯起眼睛:“而且如此一来,一方面能从赫多艮这个老东西手里捞一笔,另一方面也以一个最体面的方式送走烫手山芋,甚至给足了莲华宫面子,不愁她们找事儿,紫水亲自下山找我我也说得出理去。还有杭雁菱那帮疯狂的追随者也不会制造骚乱,他们只会认为圣人到哪里都掩藏不住自己的光辉,赫多艮慧眼识珠。这可是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了,一石三鸟。”   “……校长,莫非从作废杭雁菱文比成绩的时候您就……”   “老夫可是充分的按照琳琅书院的规章制度在办事。”   “可是……”   那名老师不无忧虑地说道:“杭雁菱能同意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提前放出消息被周家的大小姐知道、让郑乐乐从办公室带走了那张被作废的试卷,甚至特意让红染去陪着杭雁菱,告知她被特殊针对的事情,一步步强化她的不满和愤怒?”   老校长呵呵笑着。   “终究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少年人血气方刚,被这般激怒,就算她真的是个圣人心肠,可她的朋友们当真能看得下去?”   ————————————————————————————   “啊,嗯,好,所以说……您的意思是让我去西州您的那个什么霍格沃兹……”   “是赫克瑟塔高等学院。”   “哦哦……简单来说,您是在挖角是吧?”   杭雁菱托着腮,将目光扭到了观赛台上。   看着校长那个逼老头慌促的捂住脸低下头,心中已经明白了校长的计较。   妈的,被安排了。   我说总感觉哪里有违和感呢。   杭雁菱嗤笑一声,梗着脖子。   “我不去。”   紫袍老人一拍巴掌:“果然是如同高岭之花一般充满傲骨和尊严的小姑娘,在真正的正义到来之前,你不会就此咽下这口气是不是?”   “呃……”   “我会替你从你们校长身上讨回你该有的尊严,同时也务必相信在赫克瑟塔,你是绝对不会遭受这样非人的待遇。”   “不是,您应该知道,我是南州的修士,是修真者……我一个修真者去魔法学院不是格格不入么?”   西州的力量体系和东州可是大相径庭,他们信奉的四大元素论和东州的五行元素论的争斗一直就没停止过,修炼方式的差异让修真者和魔法师之间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姑且不说杭雁菱自己对西州那边的态度,就说去了大老远的去那边一趟,自己也完全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   老人见杭雁菱不为所动,扭头看了一眼巴雷斯。   从刚刚开始老人的一系列表现就让巴雷斯感到无地自容,同样是出身西州的同乡人在南州人面前进行大肆吹捧,言语间不乏对教廷的讽刺,这无疑是完全没顾及到他这名骑士的面子。   更何况这位久负盛名的大魔法师所吹捧的对象刚刚还对巴雷斯和他的家族进行了毫无底线的污蔑与嘲讽。   赫多艮将巴雷斯掩藏在冷峻表情之下的愤怒尽收眼底,他弯下腰来轻轻凑在杭雁菱耳边,低声说道:“小姑娘,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修士,对吧?”   “……”   “你身上并没有东州的修士该有的特征和修为,我看得出你其实并未进行过任何修炼,这里不适合你,你在这里也的确没办法变强。”   “有没有可能我压根就不想变强,只想当一个纯纯的摆烂崽。”   杭雁菱无奈的眨了眨眼。   “呵呵,或许有可能——你拥有比高昂的山岳更加沉稳踏实的心态,可这份心态却在面对教廷的骑士,伊戈尔家族的成员前产生了动摇。你们之间藏着众人所不知晓的矛盾。因而你需要力量,能够解决你和他们矛盾的力量——当然,我知道,你的确隐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这份力量就潜伏在地下,更精确地说,此时就在你的脚下蠢蠢欲动,只不过你不敢在这里展现出你所拥有的力量而已。她和你在无意识之间施展出的【言灵】一样,对于南州而言是一份禁忌,对吧?”   “……”   “即便你不需要继续增长力量,你也需要一个能够肆意释放你所拥有的‘禁忌’的舞台,今日羞辱了巴雷斯,伊戈尔家族与教廷和你的矛盾只会进一步加深,在南州你们永远只能保留安全的永不相见的状态,只有来到西州,你才能真正的用好你的本事,宣泄出你的愤怒。” 第五十四章 嘿嘿   “那个,总而言之容我考虑一下。”   杭雁菱背着老人絮叨的不胜其烦,态度极为敷衍的应承下来,带着另外两人离开了擂台,赫多艮生怕杭雁菱返回地在她后面追问道:“你的宿舍在哪里!?不妨我们去细聊!!”   随着聒噪的声音渐渐远去,杭雁菱叹息一声,双手踹在怀里。   “神经病。”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去西州呢。”   恶女将面具微微掀起一个缝隙,从面具下透出的目光满是揶揄:“而且刚刚才擂台上杀心大盛的样子还真是少见,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说罢,她回头瞥了一眼巴里斯,年轻的付天晴没有离开擂台,而是捏着下巴使劲端详着对方,硬是要看出来这家伙是什么地方给老杭整的那般失态。   “按照你以前的风格,他早应该在和你第一轮交锋的时候就被你砍掉了脑袋。”   “……”   杭雁菱不置可否的低头走着,言秋雨叹息一声,拦着恶女说道:“好了,别提了。”   “现在西州的橄榄枝都抛到她脸上了,我还真不信她能忍得住。就冲着她对龙朝花的那个态度,只怕是这次不用我写信激你,你也该做好决断了。”   恶女毫不在意地嘟囔着,一直低着头的杭雁菱微微抬起脸来,抹了一把脸。   “呼……”   “师妹……”   “我没事,还好。”   刚才应付赫多艮的话语虽然敷衍,但不可否认,杭雁菱被他说动了心。   她在西州……有一笔账要算。   和东州与南州不同,这次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清算。   ……   “我只是觉得,我总不能像前世一样吧。”   杭雁菱苦笑着抓了抓头发:“刚才见到巴里斯都差点没忍住了,再见到那些人,凭借着现在的我能做出来的事情……”   绝对会比前世更加的惨绝人寰。   此时的杭雁菱远远比前世沦落西州的付天晴要强大太多,起步的台阶也完全不同。   在拥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自己很难保证不在西州惹出极为严重的麻烦。   “瞻前顾后,你的毛病到死也怕是改不了了。”   恶女吐槽一句,率先迈出脚步;“如果真的做好了出发的打算就来告诉我一声,如果你没及时通知我就不告而别,我可不能保证琳琅书院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说着,她重新戴好面具离开。   言秋雨陪着杭雁菱,前世的她对杭雁菱离开东州后的经历只有大概模糊的了解,西州的地脉不为她所掌控,她只知道那段时间的付天晴性格忽然改变了许多……   “要不,还是算了吧。”   言秋雨试图用笑容缓和气氛:“马上要过年了,我们还得一起回去跟掌门他们吃团圆饭,你也好久没有见到净水师叔了,她很想你。”   “嗯,我知道。”   杭雁菱勉强地笑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   “这个时间点,还不是去的时候。”   “……”   言秋雨听了这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杭雁菱的后背:“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我……还是希望你别太勉强自己了,不论是去还是不去,你总归不能让这件事困你此生一辈子。”   “嗯,慢走。”   言秋雨也离开了,只剩孤身一人的杭雁菱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如今校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之后的加赛自己参不参加并没什么意义,心绪有些烦乱的杭雁菱眯起眼睛,眸中暗金色的光芒盈盈发亮。   不知为何,刚刚在比赛台上,明明发动了龙裔的力量,自己却没能立刻冷静下来。   憎恨,愤怒。   如果巴雷斯刚刚真的将剑斩下,那么毫无疑问自己会不惜让紫金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要杀了他。   这绝不理性,也不符合利益的判断。   刚才赫多艮提到了“言灵”的力量……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这具身体里,来自诗人的能力么?   是诗人的某种“性质”干扰了龙裔的力量?   这倒是可以解释,毕竟自己如今是寄宿在她的身躯之中的。   “掌控命运的力量……谁稀罕啊。”   杭雁菱嫌恶的撇了撇嘴,双手插在兜里低头快步走着,却在一个转角一不留神和某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   噗通一声,对方摔倒在了地上,杭雁菱下意识地拉扯了对方一把。   “走路你妈不长他娘的眼——噫?!我靠,杭雁菱!?”   戛然而止的粗口,大大咧咧的嗓门。   说话之人显然是土匪头子白愉欢了。   “你不是去打擂了吗?”   白愉欢掐着腰,端详着杭雁菱的脸,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打输了是嘛?这不要紧,我去帮你收拾他们去。”   “你还是回来吧。”   杭雁菱无奈地拎住了扭头就要跑的白愉欢,她复杂地看着这位平日里并不想和她过多打交道的土匪头子,摇了摇头,正准备松手离开,耳边却听到了一声飞鸟的唳鸣。   “嘎!!受死!!!!”   炽热的火鸟从天而降,以一记非常标准的飞踢踹在了杭雁菱身旁白愉欢的身上,白愉欢诶呦一声惨叫,拽着杭雁菱两人一起栽倒在了地上。   白愉欢咬牙切齿的从上爬起来,抬头看向踹自己的人。   “你这傻鸟!”   “呼呼呼,感到光荣吧!阿衍我可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   掐着腰的红发少女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骄傲地挺着并没什么料的胸口,身上迸着火焰的微光:“你这可恶的捣蛋鬼,踹我鸟窝耽误我吃饭,阿衍今天要活活打死你再把你治好!”   “哈!不是你这王八蛋把我好不容易搭好的窝棚拆了去搞你那什么鸟窝么?!你这家伙!”   白愉欢不服气地冲出去将阿衍扑倒在地,抬起拳头往阿衍的脸上招呼,阿衍也不甘示弱地一口咬住了白愉欢的手臂,两人就这么厮打在了一起。   “唉,你俩消停点吧。”   杭雁菱无语的看着这两人打架,自己本就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情再来帮他们二人拉扯开。不过耳边微微一动,似乎从北边的树梢上传来了一阵嘿嘿的笑声,杭雁菱抬头看过去,正是异班的怪胎之一,墨狈珊。   “奇景……嘿嘿……”   “别笑了,当心被白愉欢的线给拽下去。”   杭雁菱抬头冲着墨狈珊打了一声招呼,墨狈珊见自己被发现,轻轻纵深一跳从树冠上跳了下来,用大拇指指了指厮打起来的阿衍和白愉欢:“这次,你不去拦着?”   “我拦她们干啥,自己还烦着呢。”   “你变了不少啊……嘿嘿……”   “啊?啥意思?”   杭雁菱歪头看着墨狈珊,墨狈珊眯着眼看着杭雁菱:“你……发愁?”   “是啊。”   “这可不好……多笑笑。”   “承您吉言,可我笑不出来。”   “笑不出……也没办法啊。”   墨狈珊眨了眨眼,从怀里取出来了一个本子递给了杭雁菱:“送你的。”   “你这又是哪儿偷来——”   “如果想写点什么东西……手边又没有纸笔的话……不方便吧。”   墨狈珊竖起一根手指,嘿地笑了一声:“还是准备齐全比较好。”   “啥意思?”   杭雁菱举起墨狈珊送过来的空白本子翻了翻,随后将之举了起来,无奈地说到:“你不会刚好认识某个西州的吟游诗人,并且告诉我说你们两个名字里有一个字一模一样不是巧合吧?”   “嘿嘿。你猜?”   “阁下又是哪个州的神之子啊?”   “神之子?不是。”   “哦……”   杭雁菱应了一声,斜眼看着墨狈珊:“那敢问阁下是……?”   “嘿嘿,墨狈珊,嘿……”   “不是,大姐,你能说话跟个正常人一样吗,我挺烦的。”   “不行。”   墨狈珊摇了摇头,她眯眼笑着,看着总是很欢快的样子。   看着对方这半交底又不肯完全交底的样子,杭雁菱也失去了和她沟通的兴趣,扭头要走,墨狈珊却绕到了杭雁菱的面前,指着她。   “我不是,你是。”   “是啊,我是神之子,巧了不是。”   “不,你是第一个……成功者。”   “……嗯?”   “嘿嘿……失败者,像我。”   墨狈珊指着自己,嘻嘻笑着。   杭雁菱盯着她的眼睛,观察着墨狈珊的神态。   “你……想要成为神之子,但是失败了?神之子不是天生的么?”   “不是……嘿嘿……我才不要,好麻烦……嘿嘿。”   “……?”   “不理解吗?嘿嘿……那没办法。”   墨狈珊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纸包,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挂着半边面包糠的鸡腿。   “另一个失败者……嘿嘿。”   “……”   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把鸡腿炸成这个样子。   很明显,这是墨狈珊从最近一直在研究怎么复刻炸鸡的付天晴那边偷来的。   另一个失败者?   她说的是付天晴,还是前世的我……   不对。   “你说的是墨翁!?”   杭雁菱浑身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嘻嘻笑着的墨狈珊眨了眨眼。   “搜罗天材地宝,重塑身体……骗局,嘿嘿……他嘴硬心软……哄小孩罢了。”   “你的意思是墨翁是另一个失败者,和你一样……?”   “嘿嘿。”   杭雁菱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墨狈珊。   “我姑且能理解为……你们这两个姓墨的做了某件事,然后失败了,墨翁的下场是肉体湮灭,只能寄身于戒指之中,而你失败的下场是……像现在这样?”   “聪明,嘿嘿……不过,不止我们俩……”   “那就奇怪了,墨翁他只是失去了肉身,说话没问题。你说话结结巴巴的,但肉身却是完好的……”   “别管我们,嘿嘿……没大问题,嘿嘿。”   “想说什么不能直接写在纸上么?”   墨狈珊嘿嘿笑着拿过了杭雁菱手中的本子,从袖子里甩出一支笔来。   她试图在本子上书写下什么东西,可坚硬的竹管毛笔触碰到纸面上时,她的手开始了不自然的抖动,最后刚刚写好的一横一竖在手抖之下混和成了一滩浓郁的墨渍。   “哎呀……”   杭雁菱龇牙咧嘴地皱起眉头:“换而言之,你无法通过任何手段来表述出你想要传达的意思——不对,应该说你没办法将某个秘密说出来。对么?”   墨狈珊点了点头。   “你称呼我为成功者,换而言之,如果我失败了,下场也会和你一样?”   “嘿嘿。”   “如果一开始我就是你口中的成功者,你不会趁着现在这个时间点才来接触我。你这个时间点来找我是因为我发生了某些变化……如果我猜的对,你就点点头。”   墨狈珊嘿嘿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只要不触及某个“秘密”,她还是能顺利转达自己的意思的。   杭雁菱长吁一口气,皱起眉头。   “我不是第一天使用吟游诗人的身体活动了,而直到今天你才来找我……是因为我动用了赫多艮口中的那个什么【言灵】对吧?”   “嘿嘿。”   墨狈珊眨了眨眼,将笔和本子还给了杭雁菱。   杭雁菱看着手上的本子,扭头看着还在彼此殴打的白愉欢和阿衍,在本子上写下了让两人停止争斗的句子,可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两人还是抓着领子在地上滚来滚去。   “如你所见,我目前可还不能像诗人一样,随便写点什么就心想事成——毕竟如果我真的能够做到心想事成,巴雷斯的脑袋恐怕是早就从脖颈上滚落下来了。”   “嘿嘿,不是一码事,嘿嘿……”   “……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送我个本子——你想看看在擂台上使用了某种力量的我究竟是什么状态,还是说有什么衷告要给我听?”   “嘿嘿……”   墨狈珊攥着拳头,龇牙咧嘴的笑容有些扭曲。1   正当她憋了半天好悬要从嘴巴里吐出点什么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   “你们两个怎么又打起来了呀!!”   一溜小跑,披麻戴孝的女孩儿冲了过来,她一来,阿衍和白愉欢松开了彼此,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的。   “是她找事儿!”   “坏蛋,坏蛋!”   白愉欢满脸的愤怒,阿衍则是拽着小铃铛的袖子指着白愉欢大声嚷嚷。   杭雁菱瞥了一眼她们那边,无奈的嚷了一声:“小铁锅,我劝你别掺和她们哦,小心被误伤。”   “嘿嘿……小铁锅……嘿嘿……嘿……”   “嗯?怎么了?”   杭雁菱回头正要再问墨狈珊点什么,却见到墨狈珊嘿嘿笑着,手中的笔却已经被她折断。   她摇摇头,终于不再努力地试图表达什么,而是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第五十五章 噩梦   由墨狈珊制造的插曲让杭雁菱的心思没办法稳定下来,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自己刚刚一定程度上动用了诗人的力量导致了她对自己突然有了接触的兴趣,而至于她的离开……   杭雁菱困惑的瞥向了小铃铛的方向,挠了挠头,吐了一口气。   算了,如果把责任追责到小铃铛身上的话,这件事就会没完没了了。   至于她提到的墨翁的事情……   确实有些微妙之处。   前世的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多少有点受到玄幻流小说的影响,理所当然地认为附身老爷爷这种东西是标配,对于墨翁的过去在几次追问都未曾得到结果后,就一直搁置在那里。   本以为有朝一日帮助墨翁重新拼凑好身体后就能知晓答案,但前世杭雁菱的出现让墨翁提前牺牲,他的过去也就成了永远的谜团。   不过……   墨狈珊说的应当没错。   前世的墨翁以重塑身体为由,让付天晴去寻找过许多的天材地宝,而最终那些号称能够重塑身体的宝物无一例外地都在墨翁的指导下被付天晴服用,用以增长实力。   那个老鳖登压根就不想恢复肉身吗……   “嘶。”   杭雁菱皱着眉头正心烦意乱,劝听了打架的两个人的小铃铛叉着腰来到杭雁菱面前,气鼓鼓地说道:“师姐姐,你看着她们两个打架怎么不拦着一点啊!”   “啊……因为我很弱,拦不住嘛。”   杭雁菱一摆手,在不动用紫金木的情况下,想要拦截拥有不可思议蛮力的白愉欢和觉醒了熠凰身份的阿衍可对她而言有些困难。   小铃铛气的用手戳着杭雁菱的肚子:“师姐姐要有师姐姐的风度,说了话她们两个都要听才是师姐姐嘛!”   “哦~好。”   “师姐姐要回去休息了吗?”   “嗯,是啊。”   “唔,小铃铛觉得休息就要好好歇着,别带着本子还回去学习嘛。”   小铃铛抬手指向了杭雁菱手里,由墨狈珊送过来的本子,眨了眨眼:“把那个给我吧,我的幡刚刚断掉了,需要一些白纸来做一个新的。”   “抱歉,那可太浪费了。”   杭雁菱微微把手中的本子往上抬了一下,避开小铃铛伸过来的手。   小铃铛倒是没有太过执著,只是哼了一声,低声嘟囔道:“小气鬼,师姐姐是小气鬼!”   “之后研究明白会把它还给你的啦。”   杭雁菱无奈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原本预定是想要去寻找付天晴,但杭雁菱在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返回宿舍躺着摆烂。   就算弄清楚了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失败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鳖登现在又不是我的附身灵,只要不去西州,诗人身上的力量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自己本来就是为了让这具身体彻底不再被人滥用才要保管起来的,如赫多艮所说,诗人的身体几乎是和紫金木同等级的禁忌了,自己可不希望因私愿而去滥用。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杭雁菱闭上了眼睛。   和巴雷斯的战斗看似占尽优势,但忙碌了一个上午又要用没修为的身体打架,精神上的疲劳负担还是相当大的。   杭雁菱的意识沉入了幽深的黑暗。   ————————————————————————   【人类的贪婪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想象的。】   一团白色的,狰狞的什么东西……   瘦小的,白色头发的女孩。   坐在山头,拿着一碗酒。   【就像他们当初将我放逐一样,你的子民早晚有一天也会背叛你。他们时时刻刻都想要夺去我们的权柄,成为这片天下真正的主人。】   杭雁菱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然而梦中的一切都朦胧不清。   只依稀感觉到自己坐在一旁,维持着笑容。   【没关系,就像当初母亲创造了我们一样,时机成熟了,我也可以为人类让路。】   【喂,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人类是比我们更高等的存在?你甚至比起提防他们,更注重防着我们这些手足同胞一些。】   【这是母亲创作我时赋予我的天性,给弱小者以爱,为未来留以薪火。】   【妈的,你还口口声声的用母亲去喊那个撇下我们的神……虽然我们四个算是同胞手足,但你和长姊还真的在有些地方很像。】   【呵呵……】   【……喂,别管我没有警告过你。那些人……也会来杀掉你的。】   【嗯,我等着。】   【等什么啊!!你这心软的怂蛋肯定会死在他们手里的,到那时候你不如先让我把你吃了,把你的力量留给我!】   【如果有一天万不得已,我会考虑的。】   【他妈的……】   骂骂咧咧的白发少女喝下了一碗酒。   一旁似乎传来了某种骚动。   白发少女啧了一声,搔了搔头发。   【是泫溟那个怂蛋在偷听啊,她扮演你影护卫的瘾什么时候能停啊。】   【呵呵……】   【你寄吧就会呵呵,呵呵地笑,面的跟个瓜一样……在咱们兄妹四个里头,老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个瓜怂。】   【……】   【喂,你说……我们这些不死不灭的存在,被杀了之后会怎么样?】   【不清楚。】   【哎呦,一天到晚你真他妈的能活活把我给气死,你这小白脸的脑子里头装着的都是**啊?】   【嗯……】   【嗨,无药可救。】   白发少女摇了摇头,她枕着胳膊躺下,眺望着天空。   【长姊对人类是完全的不信任……那对儿双生子在母亲死后根本就不想露面……凰那头傻鸟只怕是根本没打算去思考什么东西……泫溟、还有你,你们两个是我最担心的。】   她呢喃地低声说道:【或许我也该像你一样,留些手段提防着你这自杀狂。】   【嗯?你不是想吃掉我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   【*,老娘真的跟你这种**无法交流。】   白发少女爬起来啐了一口唾沫愤而离席,走出两步还是回过了头来,盯着这边的方向:【对了,你提防着长姐的手段是什么来着?】   【我会留下一缕残魂,若有一日长姊最终还是无法和人类相融,我会将她放逐出这个世界。】   【哦,哼。还挺聪明。】   白发少女说罢,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迷雾之中,她幻化成了一头巨大的,浑身生长着尖锐刺毛的巨大生物,足下踏着银白色的丝线织成的网,施施然地离开。   旋即。   梦的光景发生了改变。   周围那模糊的光景清晰了几分,可完全变成了另外场地的样子。   终于能够得以看清那头生物的真容。   浑身白色的毛发,上面套着一环一环的黑色斑纹。   八只鳌足,头上的六只眼睛泛着血红色的光。   那是一头……足有山峦般巨大的白蜘蛛。   它的身上缠绕着一头体积差不多的青蛇,身子被紧紧地绞着。   蜘蛛爆发出惨烈的嘶鸣,大地震颤,一群人奔走哭嚎。   自己以飞快的速度向其接近,而缠住蜘蛛的青蛇却歇斯底里的大喊:【别过来,它已经不是我们的——】   没等声音落下,蜘蛛猛地翻过身来,白色的丝线自嘴部喷出站绕住了青蛇的躯体,蜘蛛的一对儿毒牙也趁机对准了青蛇的喉咙。   “住手!”   嘶吼着、竭尽全力地撞过去,去阻止手足相残。   可蜘蛛仿佛算准了一样,将毒牙对准了撞过来的长兄。   在鳞片被毒牙划破之时,随着毒素地注入,麻木感在体内蔓延开来。   “呃……嘶……”   剧痛,头晕。   白发少女的声声呓语在脑内响起。   无不是痛苦的嘶吼、无不是诅咒的哀嚎。   它的精神已经错乱,不再是守护一方的圣兽。   它的思维当中只有对人类无尽的痛恨,以及对那些庇护人类的手足同胞们的诅咒。   “你怎么了……!”   “嘶嘶……”   蜘蛛并未理会长兄的呼唤,它的利爪紧紧地抵在长兄的喉咙上,颤抖着。   【人类、可恨……人类、可恨……我、你……难逃一死……手足相残……人类、可恨……你为何还要……庇护……】   【嘎……无法容忍、无法原谅、背叛、背叛……背叛……】   【长兄啊……永远不要……】   【接近……】   【我曾经的领地……】   “……”   蜘蛛的毒牙一寸寸逼近长兄,在马上要夺取其性命之时,燃烧着火羽的鸟儿从空而降,裹挟着暗黑潮流的青蛇游向了白蜘蛛的身躯。   “不,等等——她只是被谁给……”   长兄的话语并没能劝住其它的妹妹们。   弑兄的罪业已经铸就,蜘蛛的身体僵硬着。   就那样被飞鸟的利爪和螣蛇的缠绞给扯断了头颅。   ————————————————————————————————————————   “日!”   杭雁菱猛地坐了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心有余悸的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吞着唾沫。   虽然她经常会做一些古怪的梦,但内容大多是和前世有关。   不知为何,如今梦到的却是自己理应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   “他妈的……给我整这一身汗。”   口渴的杭雁菱捂着喉咙,从床上翻身下床,刚想要寻些水来喝,一旁的人便将一杯水递给了她。   “谢啦。”   “不用客气。”   液体吞入肚子,浓郁的酒气呛住了杭雁菱的口鼻,她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忍不住骂道:“喂,哪儿搞来的酒,有病吧?”   “酒可是听故事时最重要的作料,你不如此认为么?”   殒身于东州的吟游诗人手里摇晃着一个酒坛,用杭雁菱最熟悉的,充满讥讽地笑容看着她。   “依旧是那么毫无防备啊。”   “我可真不想被一个失败者这么说。”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端着杯,看着眼前的狈:“怎么说?你是还未彻底消灭,寄宿于这具身体内的残渣,还是说是由我的记忆组成的幻象?于情于理,你现在都应该还在娘胎里怀着才对吧?”   “哦?原来如此。”   吟游诗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露出了讥嘲的笑容:“在你眼中,我是那个诗人的形象么?”   “不然呢,你是什么?”   “哈哈,无妨无妨。”   诗人转过身去,轻轻推开了房间的大门,将门外的光景展现在了杭雁菱的面前。   那是一幅奇幻而扭曲的画卷。   白色的云雾缭绕在黄金铸就的建筑之中。   身上紧紧穿着白色单衣的人赤脚穿梭期间。   河水散发着葡萄酒的香气,泥土有着肉糜的香甜。   赤着后背的人齐齐一排跪在上,用自己的后背堆砌成了穿梭这些白衣人穿梭的“道路”。   糜烂的香气,处处都是欢愉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笑容,无垠的光芒充斥着整个世界。   ……   ……   “啊呀。”   依靠着门框站立的诗人双手环在胸前,歪着头:“此时此刻我大抵是想要写些诗篇来讴歌些什么的……只可惜我现在手头没有纸和笔,没办法即兴进行创作。”   “哈……”   杭雁菱脸上露出了无聊的表情。   “这算什么,某种激将法?就我所知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天堂’还没有这样富丽堂皇吧?”   “说不好哦,谁知道呢,蝴蝶效应这种东西谁都解释不清。就比方说荣耀的伊戈尔家族的巴雷斯为何会千里迢迢的出现在这个地方?难不成在你前世的经验里,巴雷斯曾经输给一个异国的小女孩,自信心大受打击?”   “……”   “还有啊。”   诗人戏谑地看着杭雁菱。   “在装作无所谓之前,先看看你的手。别让它抖了。”   “不好意思,唯独这个控制不住。”   杭雁菱冷笑几声,也跟着走到了房门之前。   “再次重温这样的光景,不论看几次都觉得……真不错啊,人类的想象力。”   “哈哈,张嘴闭嘴人类人类的,你可比我更像是吟游诗人了。”   “……”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不要表情那么僵硬嘛?你好像意识到我是谁了?还是说你又要用你的理性保护自己,把我撇在一旁?”   吟游诗人低声嗤笑着,绕到了杭雁菱的背后,哑着嗓子轻声问道。   “自己骗自己,有用么?” 第五十六章 果断、乐观、健谈、心直口快   “你——”   杭雁菱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传来了一阵推力。   站在身后的吟游诗人将杭雁菱一把推出了门外,屋外的天堂位于云端,杭雁菱能够踏足的只有那些匍匐在地的人类脊背,可是杭雁菱本能的抬腿避让开来,一脚踩在了一旁云雾笼罩的地面。   可脚下没有传来踩踏到任何东西的反馈,失重感传来,杭雁菱向着门外坠落了下去,她强行抬起头来,看到了依旧站在房门跟前的诗人,那扇因自己的下坠而不断远去的大门已经渐渐地难以窥探 ,周围的光景迅速从身边逝去。   杭雁菱像是跌入了由记忆组成的画轴一样。   来到西州的迷茫。   好不容易讨到一块面包,却被一个古怪的人一脚踢开的悲愤。   第一顿饱餐,被当做街边的野狗捡回去当做训练的靶子。   作为侍从骑士的经历。   被人认可的经历   重新寻回作为一个人类的尊严的经历   与挚友一同征战的经历   受封的经历……   加入圆桌……   那场不光荣的决斗……   反叛……   挚友的死……   狮心骑士团的继承……   对王国掀起叛旗……   伊戈尔家族的利用……   再次作为背叛者惨遭追杀……   教廷的帮助……   圣女的援手……   背叛……   神眷的真相……   天堂的真相……   背叛……   那些满地乱滚的脑袋……   染血的狮心大剑……   数之不尽的尸身……   最后——   位于高天的人造天堂崩塌,坠落。   一切的丑恶被掩埋在其中。   人类的野望,人类文明,被自己亲手毁坏。   恶意在胸口膨胀,燃烧。   在憎恨的驱动下,杀了曾经帮助自己、曾经利用的所有人……   欢愉,愉快,快乐……   在正义的自我掩饰下,宣泄不满的痛快……   再然后……   ————————————————————   “嘭!”   “嘶……”   杭雁菱的身体终于接触到了地面,疼痛让她从梦中惊醒。   真实的痛苦,这一次是真的醒来了。   “呼。”   杭雁菱就那么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脑袋。   “你没事吧?”   “嗯?”   房间里再次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不过还好,这次是小小菱的。   杭雁菱抬起眼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另一个自己,笑了笑,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站了起来。   “不好好参加武比,成绩被判零分的话可是要退学的。”   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杭雁菱依旧笑容满面,仿佛刚刚的噩梦从未发生过一样。   然而,小小菱还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杭雁菱。   “你怎么了,刚刚很痛苦的样子。”   “没事啊,我很好。”   杭雁菱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整理了一下床铺,手伸到枕头地下的时候有了一丝异样的触感,将枕头下的东西摸索出来一看,原来是墨狈珊送过来的那个无字本。   “看来还是不能随便调节枕头的高度啊,容易做噩梦。”   杭雁菱笑了笑,将本子抛起来,随手打了个响指,从墙面蔓延出来的几根树藤在半空中将本子缠住,三下五除二的将其扯碎。   “你……”   小小菱看着杭雁菱不说话,走到她的跟前扯了一下杭雁菱的衣服:“是不是有人提到西州,你不高兴?”   “嗨呀,这不是简明易懂的事情?咱家妹妹既然看过了我的记忆,你当然会明白……面对西州的人,尤其是伊戈尔家族的人,我能让他多喘一口气都是仁心泛滥。”   纷纷扬扬的纸屑飘落下来,杭雁菱抬起手来托住一片泛着金黄色的纸,掌心中蔓延出了阴灵气附着其上,燃烧出了嘶嘶的响声。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去找一下墨狈珊,问问她送我的这个本子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玄机了。”   “……”   小小菱的手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松开,她低声嗯了一声:“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用。”   杭雁菱笑着握住小小菱的手,另一只手捏住了小小菱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脑袋:“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待着吧,视情况可能我会对墨狈珊做一些不想让你看到的事情,你年纪还小,不能和我学坏了。”   “……你到底怎么了……”   “嗯?”   杭雁菱眨了眨眼,大拇指翘起来按在了小小菱的脸蛋上,用力捏了捏:“真可爱啊,咱家妹子,说话不像那个恶女,反倒是跟二师姐学的支支吾吾起来了。我没事,不用你担心。”   “我,我……”   “罢了罢了,你想来就跟我一块儿来呗,反正你和我也没什么差别。”   说罢,杭雁菱的手松开了小小菱的下巴,搭在了她的脖子上,随后轻轻用力一揽将小小菱搂在了怀里。   “不过今儿个没缠着我要抱抱倒是挺意外的,也不知道是咱家妹子长大了,还是我哪里被你嫌弃了。嘻——走吧。”   杭雁菱玩味的用手轻轻揉搓了一下小小菱的头发,松开了她。   “……”   小小菱低着头,捏紧指节没有吱声。杭雁菱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往门外眺了一眼,回头看向小小菱:“对了,妹子,有个坏习惯你要改一改。”   “什么……”   “这可能是你从我身上学来的,心慌的时候容易手抖,要是有什么不安心的直接和我说就行,若是不愿意你说,我也不能硬撬开你的嘴问出来不是?”   杭雁菱眼神往小小菱身上瞥了一眼。   那一金一银的双瞳让小小菱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发抖的手。   ——————————————————————————————————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西州的事情在房间里睡上两天,怎么这才刚刚不见就来找我了?”   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两个杭雁菱,面具下的脸咧嘴笑道。   “怎么,思来想去觉得气不过,还是打算找我来下单把那个巴雷斯杀了?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你是熟人就便宜多少。”   “哎呀,那还好,我万幸没有前世那么穷,只要你价格公道合理,这笔买卖应当还能谈得逞。”   杭雁菱笑着背着双手,将身子轻轻往前探了一下,凑近了狐狸面具少女的脸。   “开个价儿吧?”   “虽然我能理解你对巴雷斯的厌恶,但你还真的打算让我去做?”   面具下的恶女声音听上去有些困惑,杭雁菱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巴雷斯的脑袋我会自己去拿,现在让你帮我杀的是另一个人。”   “谁?”   “你代替我在异班待过一段时间,应当和她也算认识。墨狈珊,说话有些结巴的人。”   “……她?为什么是她?”   恶女的声音愈发的疑惑,杭雁菱却嗤笑一声:“你上辈子接杀人的单子时,还会特别问清雇主缘由么?”   “别人我倒是不会,不过这次的雇主是你……给我一个理由吧。”   “很简单,她送了我一个本子,里面用圣文字写了教廷最熟络的【暗示】手段,看来是想要对我动些什么手脚——等我再回去找她的时候,这家伙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   “咱们之间没什么秘密可言,你应当知道,既然牵扯到教廷,不管她与之有多深的关系,我都不会让她活的。”   杭雁菱笑着眯起眼:“好了,这就是我的理由,如果还合您的胃口的话,给我开个价吧?”   “……在那之前容我问一声,你是谁?”   恶女的声音冰冷,抬手抓住了杭雁菱的衣领:“我可不认识会找杀手的付天晴。”   “因为我以前都喜欢自己下手?”   杭雁菱笑了一声,她忽然伸出手来掀起了恶女的狐狸面具,手掌贴着恶女的头发绕到了她的后脑勺,然后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按。   嘭的一声。   杭雁菱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恶女的额头,一对眸子就那样以极进的距离盯着她。   呼吸,说话。   两人的距离近到足以感知到对方面部的温度。   “你我是天底下最熟的人,你说我不是杭雁菱,我可真要伤心了。”   “滚!”   恶女挣脱了一下,骤然加快的心跳让她有些慌不择路的用脑袋试图把杭雁菱的头给撞回去,可杭雁菱却在两人脑袋拉开距离的时候歪了一下头,恶女这下扑了个空,却不深跌到了杭雁菱的怀里。   “哟,跟哥哥要抱抱,你也想当一会儿小小菱?”   杭雁菱毫不在意地搂着恶女,甚至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在杭雁菱的耳边低声耳语:“你看,还是你老成稳重,以后有空教教咱们妹妹怎么像你一样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   恶女的视线越过杭雁菱的肩头,看到了在她身后站着的小小菱。   可怜的小女孩惊惶地看着前世的自己,她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杭雁菱如今这般状态的原因。   “喂,你该不会已经中了那个教廷的什么狗屁【暗示】了吧?”   “很有可能哦,因为我现在多少对你也有点杀心了。”   杭雁菱轻笑着,毫不避讳地说道:“不过前世你欠我的账已经一笔勾销了,这一世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松开我,你现在很恶心。”   恶女冷冰冰地试图推开杭雁菱,却发现自己的手不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   阴灵气的流转正常,并未有迟滞的违和感。   自己却不想推开付天晴,对……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   脑海中诞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不要违抗,听她的话。   “原来如此。”   恶女怪笑一声,她屏住呼吸,纵容自己体内的阴灵气开始泛滥,狂躁,侵蚀自己的经脉。   “我会顺从你的命令,乖乖的和你友好相处,但你现在不松开我,差不多三十秒后我就会焚断自己全身的经脉而死。”   “哎呀,被哥哥抱一下就这么抗拒?”   杭雁菱无奈地松开了恶女,后退了两步拉开了相对安全的距离,抬起双手示意自己缴械投降。   “你还是好好活着吧,比起让你去杀人,我心里可更不想失去一个好不容易解开误会的血亲手足。”   “啐,骨子里果然还是付天晴这点更让人膈应了。”   恶女扭头啐出了一口涌到了喉头的血,费劲地喘息一声,平定了体内的灵气,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动用那个诗人的把戏了?”   “诗人的能力?那种方便的东西我要是真的会用就好了,以后可以解决多大的麻烦啊?”   杭雁菱无奈地笑笑:“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帮我的忙,那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好了——走啦,小小菱。咱们去找前世的我去,说不定能从老鳖登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等等。”   “又怎么了?好妹妹?”   “把小小菱留下。”   “噗嗤,什么意思?”   恶女重新戴好面具,平静地说道:“你处理你前世那堆破烂事我不管,别带着她。”   “我也正有此意,可我又怕放着咱妹子一个人孤单。”   杭雁菱眨了眨眼,把眼神落到了小小菱的身上,微笑着问道:“那么,你是跟我一块去找小倒霉蛋和老鳖登,还是在这里陪着前世的你一起好好学学怎么克制恐惧?”   “……”   小小菱面色十分难看。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无条件盲从付天晴,而是扭头走向了恶女的方向。   看着小小菱的背影,杭雁菱稍显失落,又有些轻松地吐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嗨呀,意外的比我想的更打击人一点。”   小小菱闻言下意识地想要再回到付天晴的身边,可恶女一把摁住了小小菱的肩膀,抬手捂住了小小菱的眼睛。   “既然知道你现在发癫的样子已经吓到了孩子,识相的就赶快滚吧。”   “明明在东州的时候你还一直用西州的事情撩拨我的?呵呵,把我的火儿勾起来,你倒是会在这里装无辜哦~”   杭雁菱轻飘飘地说了一声,对着小小菱和恶女轻轻摆了摆手:“那么,我先走啦,处理完麻烦事儿之后我会回来跟两位妹妹道歉的,到时候随便你们拳打脚踢都无所谓。”   “快滚,发完癫之前别让我看见你。”   “嗨,好冷淡。”   杭雁菱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去孤身一人迈着步子离开。   恶女看着杭雁菱的背影,放下了捂着小小菱眼睛的手,咧开了嘴,无奈地笑了一声:“教廷的那帮人疯了吗……这枚二踢脚我怎么都点不响,他们倒好,直接放了一把火上去。”   “她到底怎么了。”   小小菱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中了暗示,八成是更改性格之类的东西——和我妈的技术差不多,不过没那么灵活。”   “那,她被控制了……?”   “不,恰恰相反。”   恶女说着,牙关打了一颤,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开始发抖的她苦笑着甩了甩胳膊。   “付天晴上辈子最讨厌的人是我,但说到从根底里面厌恶的东西,却正好是教廷用来蛊控人心的暗示。那从根子里憎恶的东西下在她的身上,误打误撞地把某些东西唤醒了。”   “唤醒……他的身体里,还有别的灵魂?”   “不,那就是付天晴自己……他曾经舍弃掉的东西。”   恶女叹息了一声,她很少露出这样无奈的表情。   “现在我们俩人的立场真像是颠倒了一样,我成了叹气的,她成了咧嘴的——你之前不是一直自诩比我更了解付天晴么?我觉得你年龄小,不和你一般见识……也不想像个小肚鸡肠的嚼舌妇一样给你揭她的短。你只是读过记忆,没亲身接触过那段时间的付天晴……你是没机会了解的。”   说着,恶女又是苦笑了一下:“你或许不知道,哪怕在东州面对龙武义和诗人,她都没真正意义上地发过一次火儿……现在才是她动了真怒的样子。” 第五十七章 放行和阻挠   “我还以为你多少得自闭几天呢。”   在晚饭的时候,被杭雁菱单独约在攫星楼见面的付天晴看着自家笑吟吟的异母妹妹,有些放心地说道:“你之前那表现太反常了,连我都吓了一跳。”   “那帮西州人走了没?”   “之后的比赛在观赛台上就没见到过他们了,我托郑乐乐打听了一下,西州那边需要个学生来参加和教廷的友谊赛,缺个人手,来咱们琳琅书院挑资质好的学生帮他们战斗。”   “难怪那老校长对我那么感兴趣。”   老实说,单从杭雁菱在那场战斗中的表现来看其实并没有多出众。   她顶多算得上是对西州的战法了解一些,懂得怎么拿捏白刃战的尺寸罢了。放眼整个琳琅书院,单从那一场白刃战的表现而言,能做得比她更好的人大有人在,杭雁菱所掌握的情报优势也完全可以通过到了西州之后再看书进行补足。   赫多艮真正看上杭雁菱的,除了他口中所谓的言灵之外,恐怕更在意的是杭雁菱对巴雷斯的杀意。   想在东州找一个能打的学生很容易,但想在东州找一个能打,对西州足够了解,而且完全不在意冒犯教廷,甚至对其拥有强烈的敌意的人可谓是难如登天。   “老杭,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我听着。”   “我看得出,你和西州那边的矛盾很大,你也早晚有一天要去处理这些。但你刚刚从东州回来,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就算你再是个不知疲倦的怪胎,也总该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机会。要不就先别去了。”   付天晴担忧的看着杭雁菱,比起肉体上的疲惫,他更在意的是这位好兄弟精神状态,今天的比赛已经看得出杭雁菱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即便是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杭雁菱,付天晴依旧觉得有些违和感。   杭雁菱墨色的眸子盯着付天晴,笑了一下:“你就维持着这样的心善就好。”   “喂,我真的是在关心你,你还阴阳怪气我?”   “不是阴阳怪气,我发自内心的认为能够维持住这份善良是好事,只可惜,天底下总会有些不识抬举的蠢物的。”   不知杭雁菱在说别人还是在说她自己,付天晴皱起眉头还想要再劝一劝,却见杭雁菱的眼睛忽然流转起了白银色的光晕。   “让我见见墨翁吧,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嗯。”   付天晴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将身体的控制权转交给了墨翁,整个过程流畅到就像是早已经预备好了一样,就连付天晴都为此感到纳闷。   少年人的后背佝偻了一下,眯起眼睛,随后又睁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丫头,今儿个没上来就喊我老鳖登,老夫是很高兴,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可是看着不对劲啊。”   “你猜的不错,我中了暗示,现如今多少有点不正常,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你谅解。”   “暗示……教廷的把戏?何时下的?”   “一个自称和您有关系的女孩,她叫墨狈珊,她自称和您一样是某件事的失败者,并给了我一个本子。我粗心大意没有经过检查就垫在枕头下面睡了,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杭雁菱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听到的事情说给了墨翁。   墨翁听罢蹙眉:“墨狈珊……这……莫非说……是老夫当年年少风流的时候犯下的错事……?”   “听她的语气更像是和您同期的某人,只可惜醒来之后这个人已经找不到了。”   “哦……那你来见老夫,是为了质问老夫和她有关的情报么?”   墨翁眯起眼睛:“小丫头,老夫说了你可能不信,但老夫的确没听过这个人,也不清楚什么成功者,失败者之类的。”   杭雁菱笑了笑,直接点破了墨翁的话语:“您前半句是真话,后半句是谎。”   “呵呵,小丫头,信口雌黄可不好。”   “我今天来不是质问您的,而是为了和您通知一声我遇到了她这件事。您有您的秘密和过往,您不愿意说或是无法说这都无所谓,我不会去细打听。”   “……你这小丫头一口一个‘您’的,倒是听着让老夫好不自在。”   墨翁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看着一只眼已经变成银色的杭雁菱。   “小天晴劝你别去西州,但在老夫看来,现在已经没什么能够拦得住你了,只是老夫真的有些好奇,你到了那边打算做些什么。”   “不清楚,不过总归是要去一趟的,毕竟人家已经直接跳到我脸上了。”   杭雁菱笑着歪了一下头;“我知道有些话是您不方便说的,不过能否稍微和我透露一下,我所见的那个墨狈珊……是为教廷服务的么?”   墨翁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头来,良久之后摇了摇头。   “老夫不知道,并非是隐瞒。时间太久了,他们现如今每个人在做什么,为什么而服务,这些事情老夫都不清楚。你今天和我说遇到了当初的那帮人我都有些意外。”   “现如今我不清楚墨狈珊会不会之后会对你和付天晴下手,不过她像是早就知道你存在于付天晴体内,迟迟没有进行贸然接触,只怕是她那边也有她的顾及。”   杭雁菱说着,双手交叉放在了桌子上。   “那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不在了,还请你务必照顾好这个心善的傻小子。”   “哦……”   墨翁沉吟了一声,微微笑着:“你提到墨狈珊时浑身都是凛冽的杀气,既然知道老夫和她是一伙儿,当真放心就这么走了?”   “放心,如果说这天地下让我挑几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墨翁你便在其中。”   说罢,杭雁菱站起身来,眼前的墨翁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意识的主导权被付天晴所夺回。   “等等,怎么回事?什么暗示?!喂,老杭,你这就要走了?”   “既然教廷已经盯上我,那就说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既然对方已经发出了邀请,我不去赴约不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呃……”   付天晴愕然地看着杭雁菱。   “所以说你到底中了什么暗示……我看着你对教廷这杀气腾腾的样子……照理说他们不应该控制你为教廷效忠么?”   “谁知道呢?或许墨狈珊最原本的目的压根就不是为了让我服务于教廷,她本就很想看到我这般样子。”   “那你现在去不是中了她的圈套?”   “有所谓么?”   杭雁菱咧嘴笑了一下,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哪怕是良性的早期肿瘤,改切还是要毫不犹豫地切掉的,总不能放在身体里养着,等它把什么都祸害完了吧。”   “那你……要直接跟赫多艮走么?这都马上要过年了诶!你至少先跟其他人说一声……”   付天晴的话音还未落下,杭雁菱的身影在他的面前直接消失了。   只身一人待在房间里的付天晴捂着脑袋:“墨翁,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样子好像是教廷把她给惹毛了……而且现在的老杭和我认知里的那个差距怎么那么大……”   【那小丫头还是那个小丫头,不会有错的。只不过她用了那西州吟游诗人的肉身,只怕是肉身里蕴藏着的某种东西对她造成影响了吧。】   “刚刚她眼睛好像闪过了白色的光……对了,你是真的不认识那个叫墨狈珊的么?”   【那名字必然不是真名……但这名字本身取的却非常有意思……别多打听了,小天晴,老夫不是不愿意对你说,而是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事到如今没有对你说的必要了。】   “唉……麻了。”   付天晴坐在椅子上,托着腮。   “你这跟我搁这儿打谜语,老杭也是个说走就走的人。她今天特地来找我一趟显然就是明摆着让我别去掺和……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明摆着告诉我别去拖她后腿。”   【怎么,你要去拦着那个小丫头,还是随着她一块儿去西州?】   “我可别去添乱了吧。”   无力的嘟囔一句,少年人仰头看着天花板:“老杭这次的眼神不是求死的眼神,这次去西州对她的意义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我还太弱小,跟着也只会是个累赘。”   【……】   墨翁轻叹了一口气。   【这种拼了命的奔跑至吐血也无法追赶上的距离,很让人无奈,对吧。】   “是啊。”   【越是想要帮忙做些什么,却越发现自己和对方有着生而就不同的差距……这边是试图去追随神之子脚步之人的可悲。人类和神之子根本无法相互理解,东州的女皇和有苏蝉那样的半吊子都如此艰苦,呵呵……唉。】   ————————————————————————————————————————————————   “喂,杭雁菱!”   “……哟。”   趁着夜色,走向教学楼的杭雁菱双手揣在袖子里,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三师姐,有事?”   杭雁菱的上半身微微一侧,在躲过了周清影不由分说迎面打来的那一拳的同时将两条胳膊往上一抬,抓住了周清影的肋骨后将她举了起来。   “有话不好好说,上来就揍我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是我必须拦着你!”   周清影抬起膝盖来用力地顶向了杭雁菱的面门,不知自家师姐为何犯了狂犬病的杭雁菱无奈的歪头躲过这一脚松开了周清影,后撤两步后脚底下却忽然一软。   脚踝陷入泥沼的迟钝感从脚踝传来,左腿瞬间变得酸软无力。   杭雁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肚子上面扎了一根牛毛粗细的银针。   “学姐,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头也不回的,杭雁菱轻声问道。   “你的师姐告诉我们,现如今一定要拦住你。”   “哈……原来如此。”   只是周清影的话还很难确定,但学姐都对自己用毒针了,那眼下的情况就好判断了。   杭雁菱无所谓地笑了笑,拖着一条腿勉强站定了身体,看着突然出现的周青禾,提鼻子轻轻闻了闻。   空气中那熟悉的香气让杭雁菱晃了一下脖子,发出嘎巴的一声:“小秋雨,她们如此听话,是你的杰作吧?”   “对,是我。”   被杭雁菱喊道名字的言秋雨从大雾中显现出了身形来,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地说道:“另一个我跟我说你现在的样子非常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   言秋雨沉吟片刻后,她的声线微微沉了一下。   附着在她身体上的蜃龙低声说道:“让你这么走了,你会重蹈覆辙的。”   “哈……说的好像你很懂一样——”   杭雁菱叹息一声,脚底下的地面微微晃动,几根树藤从地面钻了出来。   “让我去忙我自己的事情吧,这笔账该清算的。”   说着,杭雁菱的语调停顿了一下:“让我安安静静的离开这里,对我们大家都好,对吧?”   银色的光芒随着杭雁菱的语调在眸子中亮起,本应当躲藏在黑暗中的另外两个伏兵中断了正在进行的动作,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师父的决定是正确的。”   “疯郎君想做什么,由着他便是了。”   龙家姐妹出现在了杭雁菱的身边,将杭雁菱护住。   蜃龙看着原本是被她喊来一起去阻止杭雁菱乱来的龙家姐妹站在了杭雁菱的一方,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   “付哥哥,你真的能意识到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三对三,公平竞技。”   杭雁菱一只手放在龙朝花的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龙朝星的脑袋。   像是在展现自己这边阵容的棋手。   “你无非是想要用我不舍得伤害她们这个特点来限制我,那我这边也多两个人质,很公平吧?”   “付哥哥,你现在真的能明白你在说什么、做什么吗?我不是要阻拦你,但你至少变回原来的你再去西州吧。在那边不是也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么!可你现在……完全是另一个人……”   “我这次去西州是为了算账,又不是为了去救人,把该杀的都杀了不就行了。”   “……可你现在的样子,只怕是已经分辨不出该杀谁,不该杀谁了吧?就像你的前世一样……”   “呵呵,哈哈哈哈……”   杭雁菱轻轻笑了笑,打了一声响指。   “有趣,东州地脉的地缚灵小姐。你理应不知道我在西州的表现的……是什么让你如此有自信说出这种话来?有人告诉了你一些秘密?”   “我是你的小秋雨,付哥哥。”   “想要阻拦我,我当然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你刚刚已经进攻过一轮了,这次轮到我,没问题吧?”   杭雁菱完全无视了言秋雨复杂的表情,眼中银色的光芒闪烁,龙家姐妹便像是得到了命令的人偶一样冲向了言秋雨和周家姐妹。 第五十八章 一路走好   龙家姐妹和周家姐妹缠斗在了一起,并不意外的,并未修炼太多的龙朝星和离开了东州失去了本土地脉增幅的龙朝花根本就不是周家姐妹的对手。   说的更残忍一点,已经晋升到真元期的周清影一个人就可以直接制服他们两个。   然而就好像是料定了对方不敢置自己于死地一样,龙家姐妹的战斗方式并不是为了取胜,而是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强行打乱周清影的攻击节奏。   在一不小心一拳头打在了龙朝星的锁骨上,看到小女孩的脸因这一拳突然变红,哇的一声干呕出来时,周清影眼神忽然动了动,停下了手。   “等等,我在做什——”   可没等她犹豫,龙朝花扒拉开了受伤的龙朝星,猛地一拳打中了犹豫的周清影,拳头说不上有多大力道,可这一拳终究是让周清影趔趄了一下。   笑吟吟的杭雁菱抬起双手搂住了被误伤的龙朝星,树藤在小姑娘的手肘输送着生命的力量,将她恢复伤势后重新投入了战场。   而显然,周清影那边已经开始陷入了混乱,原本是在言秋雨的暗示和迷雾的侵蚀下下定决心对杭雁菱挥拳的周清影恢复了些许意识,战斗方式也变得狼狈了起来。   和杭彩玉不同,言秋雨并不能够直接去操控别人的情绪和心智,她只能通过简单地劝诱让对方来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虽然能够达到一定程度的控制效果,但根本称不上是完全掌控。攥不住棋子的棋手又怎么可能赢得了棋局呢?   言秋雨看着重新扑过来的龙家姐妹,紧咬嘴唇:“付哥哥,你真的不能去西州,以现在这个样子。”   说着,她挥动袖子,由雾气组成的虚无缥缈的衣袖。   眼下不可能战胜这个状态的杭雁菱,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此时舍弃了底线的杭雁菱比任何人都麻烦。尤其此时的杭雁菱还拥有着言秋雨也并不知晓的力量。   必须要阻止她,宁肯……   大雾弥漫升腾,马上要冲向周家姐妹的龙姓姐妹的身影双双因为大雾的腐蚀性扑倒在地。   无法用情感来羁绊住,那就只能强攻了。   哪怕打不赢,也必须要闹得动静足够大才行……   顾不上隐藏实力,也顾不上教学楼前面容易被许多人目睹。   言秋雨呼唤着汹涌的大雾盘旋幻化成了腾龙的姿态,朝着杭雁菱所在的位置啃咬了过去。   “呵呵。”   杭雁菱的笑声从言秋雨的耳边传来。   下定决心要剥夺杭雁菱生命的言秋雨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窒,她的脖子被勾住,紧跟着从身后传来的拉扯力将她拽倒在了地上。   “呜!”   言秋雨挣扎着身子,两条手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   “傻丫头,我让你冷静一下罢了,又不打算勒死你。”、   杭雁菱轻叹了一声,另一只手放在言秋雨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你不知道我在西州经历了什么,我不怪你,舍不得哥哥走的妹妹偶尔撒个娇,发个脾气是人之常情。你要是觉得不过瘾,打我两拳我也认了,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把三师姐和其他人卷进来啊。”   温柔的手轻轻沿着言秋雨的头顶滑下,捂住了言秋雨的眼睛。   杭雁菱躺在地上翻了个身,面对着怀中的言秋雨,轻声问道:“好了,既然我刚刚赢了,那就拜托你回答我一个小问题——究竟是谁告诉你,我现在这个样子会是非不分,滥杀平民的?”   “……”   言秋雨咬着嘴唇,身体的颤抖随着接触传递到了杭雁菱这边。   而杭雁菱失落的挑起眉头:“又有不愿意说给我听的小秘密啊……你好像总是这样。支支吾吾的,我很不喜欢的。”   说话的语气,已经和西州的吟游诗人很像了。   这究竟是付哥哥被肉体里存在的力量侵蚀了意志,还是正如真正的师妹所说。   付天晴如果释放了积压的愤怒和恶意,再进入理性状态的他将会和那诗人毫无区别,甚至恶劣在其之上。   那诗人并不是纯粹的恶人,她有自己的爱和正义,但那只是针对同类的神之子而言,对于人类,她没有必要保留丝毫的慈悲和怜悯。   此时的付天晴更不可能是纯粹的恶人,她的本质永远是向善与弱者,这一点不可能更改。但倘若她也和诗人一样,将那些“强”与“对立”的人划分为必须排除的蝼蚁呢?   感知着捂在自己眼睛上那冰冷的手,言秋雨情不自禁地将其握住。   她最后的试图发出挽留。   “付哥哥,别去西州。”   “唉,你这傻丫头。”   付天晴无奈的抬起了手,随着那冰凉的温度撤离,言秋雨也重新获得了视野。   她看到眼前有着杭雁菱容貌的付天晴背着月光,站在大雾之中苦笑。   那是属于付天晴的笑容,那个烂好人,懦弱的面瓜,慈悲的圣者,最常见的笑容。   “拜你所赐,今天我也算和大家道歉了一圈,今天看来我难免不辞而别。过年的时候……哎呀,时间也不太合适,莲华宫的师父师伯那边就拜托给你交代了,等到我忙完了,会乖乖地在莲华宫过一辈子。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一步一跪地爬上楼梯。”   “……付哥哥,哥哥……”   月光下的杭雁菱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叹息一声。   大雾逐渐消散。   言秋雨绝望地闭上了眼。   站在杭雁菱身后的某人也平静地打了一声招呼。   “所以,还是谈崩了,对吧?”   杭雁菱没能转过身去。   一把刀贯穿了她的胸膛。   那精准命中了心脏位置的刀从背后的骨头缝隙直接扎穿了胸口,付天晴毫无防备。   “你呀,永远只配做个好人,坏又坏不彻底,来我们这个圈子混什么呢?”   属于杭雁菱……或者说,真正的杭雁菱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刀子的搅动。   “咕噗……”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杀了你一次——就是感觉没想象中那么痛快……喂,说点感想啊,我的老哥?”   恶女的手搭在了杭雁菱的肩头,将她用力往后一拽。   更多染血的刀尖贯穿了杭雁菱的胸膛。   “其实我倒不是很在意你去不去西州的,反正早晚要去,强行留在琳琅书院里发癫恶心的可是我们。”   殷红的血从杭雁菱的嘴角淌落。   视界变得黑暗。   杭雁菱艰难地呓语。   “原来……是……你告诉……小秋雨的……”   “是啊,有什么想法?”   “真……别扭……不愧是你。”   “这时候还不忘了损我两句么?”   恶女嫣然一笑,后撤一步。   “那么……一路走好。”   嗤!   短刀拔出,鲜血喷涌。   杭雁菱的身子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大量的鲜血从胸口的窟窿里涌了出来。   随着气息的逐渐微弱,杭雁菱的视野也变得愈发漆黑。   ————————————————————————————————   ……   ……   ……   “醒醒……”   ……   ……   “快醒醒……”   ……   ……   “看来还是不行,我再让我试一次吧……”   ……   ……   “聆听我之哀求,无上无私的神明,请允许我予此以恩典与神眷。”   ……   ……   “将祝福赐予此人,将伤病驱离此——”   “啪!”   一记响亮的大耳刮子。   紧跟着,一旁发出了什么人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惨叫的声音。   躺在洁白的石床上的少女微微睁开了紫色的眸子,呆呆地看着那擎起来的手。   手上还残留着柔软的面颊肌肉的触感。   “啊……”   干涸的喉咙,有些口渴。   这里是哪里……   眼神微微转动,她注意到了一面洁白的墙。   墙上贴着浮金的壁纸,挂着一张油画像,里头原本似乎是画着某个人头像的……但此时已经因为整个墙面凹陷进去而被破坏了完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整个人半截嵌入墙体,墙壁上的灰尘不断地洒落到她的衣服上,将纯白的布裙弄得灰尘仆仆。   不,比起衣服脏不脏,先看看她还活不活着更重要吧??!   “沃日!卧槽,谁这么狠!?”   刚刚苏醒的杭雁菱腾地一下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捂着腮帮子直嘬牙花:“哎呀我的妈,这谁那么没人性给小姑娘嵌到这里头的,这不是要人命吗?”   她手忙脚乱地将女孩儿从墙上“摘”了下来放到床上,不安地捏住了她的脉。   还好,没死透,还有救。   杭雁菱手忙脚乱的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枚保命的劣化版紫金大还丹塞进了女孩儿的嘴巴里,扶着她强行让其服下,随后歪过头贴在女孩儿的胸口,即为专业的聆听着女孩儿的心跳。   也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打开了。   长须老者佝偻着后背将脑袋探进了房间里:“修女小姐,不是声称让我见识见识教会的本事么,怎么这么长的时间还不……………………”   在赫多艮经历的长达两百二十九年的人生里,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足以让他写进日记里。   “我的全知之神啊……”   ——————————————————————————————————————————————   原本他想要招募杭雁菱作为对抗教廷的外援加入,以此来获得下一年帝国批下来的高额经费。   然而当天晚上,他相中的那名学生就惨死在教学楼前面。   本以为这是一场莫大的悲剧,赫多艮正感到可惜,但相处多年的老友,琳琅书院的校长却劝他不要大惊小怪,并且生动形象的拿出了一张一个月之前的讣告给赫多艮看,告知杭雁菱死掉这种事在琳琅书院里根本不少见。   【只要随便浇点水啊,让她多晒晒太阳啊,早晚会活过来的。】   虽然将信将疑,但赫多艮还是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将杭雁菱的遗体带回了西州,回到了他的学院——赫克瑟塔。   好瞧不巧地赶上了教廷来到学院里友好交流。   身为帝国里和魔法学院同等地位的教廷,即便赫多艮再怎么看对方不爽也得笑脸相迎。   然而名为访问,实为与监视赫多艮的巴雷斯对接情报的教廷在得知了赫多艮从东州带回来一具尸体后,带队的紫衣主教哈哈大笑,并为了羞辱赫多艮,建议让教廷的修女用复活术试试。   赫克瑟塔和琳琅书院不同,在西州的医疗产业几乎都被教廷垄断的情况下,魔法师们并不在注重治疗魔法的修习,因而一时之间拿不出办法的赫多艮只能让修女勉强试试。   所谓的复活术,其实也不过是向濒死之人紧急灌输生命力,在延缓他死亡的同时尝试去治愈伤口的把戏罢了,根本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对于这个已经在棺材里颠簸了半个月的杭雁菱而言更是如此。   本来对此根本不抱希望的赫多艮在留下修女照顾杭雁菱的尸体后就去和教廷应酬,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群脑满肠肥的猪头回到这里,入眼所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面——   本来心脏都被捅了个窟窿的杭雁菱趴在床上。   本应该治病救人的修女脖子拧巴着,半边脸高高肿起,躺在床上不知死活。   看样子,杭雁菱是在试图抢救一下这个原本应该过来抢救她的修女的。   “啊这……”   在错愕了长达三十秒后,赫多艮拍手大喊:“神奇的南州医术!!天呐!!这……这么牛逼!?”   他学着为数不多掌握的南州词汇进行着感慨,杭雁菱闻言浑身一机灵,慌忙的从床上跳下来挡住了身后的修女:“等等!不是我干的————诶?怎么是你?”   “你终于活过来了,亲爱的小姑娘!!”   老人开心的像个孩子。   是的,能不开心吗,毕竟买尸体可比买活人足足便宜了五千枚金币呢!   赚到了,不,是血赚!   “活过来?呃……”   杭雁菱抓了抓头发,茫然的看了看左右,不过她还是很快地回过神来连忙喊道:“喂,该不会是你把这小姑娘弄成这样的吧!?好禽兽啊你个老东西!”   “我?呃,尊敬的杭雁菱女士,这段期间我并没有……”   “废,废话少说!我刚睡醒就看见你把人家嵌在墙上,妈的你倒是比教廷的猪猡会玩的多,等我把她救活了让她当面指控你,丫的,对一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杭雁菱骂骂咧咧的继续给修女进行着心腹按压,良久之后,少女的眼睫毛动了一下,似乎微微睁开了眼睛。   杭雁菱见有戏,连忙用力的继续有节奏的进行心脏复苏,然而手随着用力,好像被什么东西隔了一下似的。   纳闷的杭雁菱扒拉开少女胸口的领巾,捏起了刚刚嗝到她的东西。   一枚银质十字架。   少女终于幽幽醒了过来,气若游丝地问道:“我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胸口忽然承受了一记重击,可怜的女孩儿两眼一翻白,嘎嘣又昏死了过去。   撂下十字架的杭雁菱看了看昏死的修女,又看着自己陷入对方胸腔的手,愣了半天惨叫一声。   “我的妈诶!!死老东西搭把手啊!!这孩子又让你给弄死了!!!”   “……”   赫多艮茫然地站在门口,双手平摊着,懵逼地说道:“我压根也没动啊?” 第五十九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呃……”   随着一声痛苦的呓语,来自教廷的修女小姐再次睁开了眼睛。   坐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刚刚还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机的尸体,以及赫克瑟塔的校长——传奇大法师,赫多艮。   修女的眼睛动了动,下意识的抬手捏了捏这个少女的脸,在确定了对方还是活着的情况后松了一口气。   “果然我的修炼还不到家,万幸神明保佑您平安无事。”   看来是自己的复活术起到了作用,而自己则应该是消耗太多而陷入了昏迷。   被受帮助者照顾对她这样的圣职者而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修女挣扎着起身,笑盈盈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您现在的身体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吗?”   “呃……我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地方。”   杭雁菱说着,抬起手来贴在了修女的脸畔,一股温和地暖流沿着二人接触的肌肤缓缓流淌入少女的脸颊,温和的力量让少女脸上的不适感迅速地消散。   “嗯?”   修女意外于自己的脸部在不知何时受到了伤害,不过更让她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少女所施展出来的能力。   “这是……某种神圣术吗?”   感知到体内渐渐充盈的生命力,修女眨了眨眼,赫多艮见到修女这般反应,咳嗽了一声。   “好了,这位修女小姐,既然您已经帮我治好了这位受难者,出色的完成了使命,那就麻烦您回去和您的上司汇报一声吧。相应的酬金我会在之后捐助到距离这里最近的教廷的。”   “嗯……”   修女点了点头,下了病床,晃晃悠悠地扶着墙壁走向了门口的位置。   杭雁菱担忧地打算扶着她走一段路,赫多艮却拦住了杭雁菱:“至于这位小姑娘,你现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等一会儿我会让人来给你准备一身新的衣服的。”   说罢,没等杭雁菱拒绝,赫多艮的手搭在修女的肩膀上,两人脚下出现了一圈传送法阵,于房间内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屋子里只剩了杭雁菱一个人,她目睹着凭空消失的赫多艮,弯下腰轻轻触碰了一下地面上逐渐消散的法阵。   “我现在……还真的来到西州了啊。”   刚刚醒来的大脑有些意识模糊,杭雁菱努力地试图回忆起自己变成如今这个状况的原因。   这个老头儿……是在年末大比上跟一个骑士一块儿露脸的魔法师,对自己很感兴趣,要拉拢自己来这里……目的是为了对抗教廷。   自己当时说要再考虑一会儿……然后遇到了墨狈珊……   她给了我一本书……我在上头睡了一脚……   之后的记忆就没什么了……   “呼。”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痛试图回忆起自己淡忘掉的某些似乎很重要的记忆,不过不论如何都没办法回想起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杭雁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端详着墙上那个修女留下来的人形轮廓,感慨着自己接下来的校园生活可能也不会太安生的同时,房门被人再度推开,一个打扮的相当有西州风格的女性走进了房间里。   “我还以为是校长一个低劣的玩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能够复活,神奇的南州人……”   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女性,身穿标志性的法师蓝色斗篷,手里捏着一根简易魔杖,身后漂浮着两团颜色不同的小灵体团。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麦塔琳,同时也是这里初级生的教导主任。校长来让我测试一下你的魔法资质,嗯……南州的小姑娘,需要我先为你解释一下什么叫魔法么?”   麦塔琳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魔杖,在空气中书写出了两个复杂的文字,随后嘭的一声,一个小型的魔法阵旋转着组合成型,麦塔琳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枚苹果,丢给了杭雁菱。   正感觉到口渴的杭雁菱接过了苹果,眨了眨眼,咬着苹果一语不发。   “看来是刚刚苏醒,还没有完全好转啊——可怜的姑娘。”   麦塔琳见杭雁菱不说话,误以为杭雁菱是怕生,习惯了应对小孩子的麦塔琳温和的笑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   “魔法严格来说是在赫克瑟塔成立之后才有的称呼,它是一些列并不依靠神明,而是依赖于人类自己对元素的感知进行应用与组合的技术。有点类似你们南州的道术,但是从根源上而言,这两种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南州人所谓的修炼,其实是人类试图去模仿神明,从自然界的种种事物当中汲取能量,不断地让自己的身体状态趋于接近神明,最终以期待可以像神明通过得心应手的使用自然万物。”   “而我们的魔法修习更加注重的是实践与应用理论,更加注重和自然的沟通……一个初等魔法师和高等魔法师在不使用任何魔法的情况下,身体素质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两人在‘增幅魔法’上掌握的技巧是相同的,那么即便是两人一起掰手腕,使用魔法增幅后的战果也会不相上下。”   “因而南州人所注重的灵根,在我们看来并不是多么关键——模仿神明需要种种资质,但我们更加看中的是一个人天生对自然元素的亲和度,以及掌握知识的速度。”   麦塔琳说着,看杭雁菱专注的看着自己,好像是有什么想法又不往外说的样子,笑呵呵的挥舞了一下魔杖。   “好了,这些枯燥的理论你也不是很想听,那我就介绍一下我们的赫克瑟塔吧。”   光幕在麦塔琳面前展开,五座高耸的尖塔出现在画面以内。   “首先是元素学院——对于南州人而言,这或许是你最为亲切的学院了,字如其名,里面的老师和学生都是围绕着四大元素的使用与应用进行教学与学习,被誉为‘大魔法师的摇篮’,大部分平民和对魔法不够熟悉的贵族认知里的魔法,通常指的就是这些元素师。”   “然后是炼金学院——我本身认为炼金学院是最能代表魔法的本质,即‘以人类的手段去实现神明的奇迹’了,在这里的老师和学生们主攻的方向有魔法器的打造、魔药的研究、以及魔偶的创造和开发,或许单单一个炼金术师看上去没有其他学院的人那般威风凛凛,但你永远不可以小看他们。”   “再者,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或许会喜欢的……召唤学院——和亚人种、魔兽、甚至是魔物签订契约,用同伴的力量实现战斗力……嗯,严格来说他们和其他学院算是交流最少的,他们呼应着魔法的另一项本质‘魔法是沟通万物之学’,大部分魔法师的身体素质都很脆弱,但召唤师们往往可以形成一个人便是一整个军队的壮举。”   “最后嘛,也就是我所在的魔法学院了,历史并不悠久,创立至今也只有堪堪十几年——在其他人眼中看上去或许是异类,名为战斗法师的学院……”   “噗!”   杭雁菱扭头啐出了苹果,不断咳嗽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哎呀,感到熟悉么?”   麦塔琳眯眼笑着,拍打着杭雁菱的后背。   “确实,战斗法师,顾名思义,省略了漫长的魔法咏唱和炼金工坊的准备,将短字节的魔法应用于各种各样的实战环境之中,最早脱胎与军用魔法,当然,在你们南州人看来,战斗法师和你们南州的修士更加相似,我们都能使用力量增幅身体,并应用于战斗中。战斗法师学的广而杂,比起研究理论,我们更加倾向于将各种各样的魔法进行极致压缩和研究如何于对敌交手。”   “不,不是。”   杭雁菱一通咳嗽之后拍着胸脯,情不自禁地吐槽道:“也就是说您这边的版本还没实装小魔女是吧?”   “……魔女?啊,你是说那些将魔法应用于错误的道路上的人吧?呵呵,没想到你竟然了解这个,没错,在魔法的历史上的确出现过以魔女自称的一个组织,滥用魔法造成了严重的破坏。不过‘小魔女’这个名词还是第一次听说过……有趣的小姑娘。”   “啊,不用在意。”   杭雁菱用手背蹭了蹭嘴边残留的苹果渣,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光幕,眼皮跳了一下。   怎么说呢,前世的自己跟魔法师接触的实在不深。   的确是多少有跟所为的宫廷魔法师进行过交手,但是因为很快的就把对方给直接斩了,完全没能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只是模糊的认为这是一帮只要用高频率的攻击打断他们的读条就没多大作为的职业。   嗯……   “那个,要不您拿这块屏幕稍微播放一下转职动画让我瞅瞅呗,我想看看战斗法师能不能变成亚贝娜斗神。”   ————————————————————————————————   姑且不说杭雁菱如何在各种既视感之中纠结,为杭雁菱进行治疗的那名修女在赫多艮的陪同下与其他的教廷人员汇合。   他们这趟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带回巴雷斯,同时确认一下赫多艮此次南州之行的目的。   彼此看不顺眼的教廷同样也不稀罕这些妄图以人类之身冒犯神之领域的异教徒,在夹枪带棒的讥讽了几句之后,大主教带着巴雷斯和修女,以及其他的随行人员离开了赫克瑟塔魔法学院。   在路上,大主教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人类的愚蠢和狂妄大抵如此……只要稍微失去了主上的恩宠,他们就会得意忘形的认为自己能够做到同样的奇迹。”   周围几个神职人员立刻接上了话茬,用夸张的声音拍着主教的马屁。   为杭雁菱治疗的那名修女站在队伍的最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同样站在队伍末尾的巴雷斯见状走到修女身前,低声问道:“怎么,不舒服?”   “不,没有……巴雷斯少爷。”   修女看到巴雷斯,礼貌性地后退了一步。   巴雷斯在南州碰了一鼻子灰,见到修女如此疏远自己,忍不住攥了一下拳头,想说什么,还是没能出声。   一行人即将乘上自己来时的马车,可空中刮起了一阵呼啸的风,一头巨大的狮鹫拍打着翅膀落入地面。   “邦卡尔主教,琳修女,光荣无上的天使冕下要召见两位。”   坐在狮鹫上的是一名浑身穿着华丽铠甲的骑士,他身上佩戴者只有教皇护卫才有资格持有的圣祝长剑,邦卡尔听闻天使的名字,惊慌失措的问到:“天使冕下?她圣体驾临了?!”   “是的,赶快,不要让天使冕下久等。”   “是!”   “琳修女,你在犹豫什么,速速行动。”   骑士催促了修女一声,而这位叫琳的修女显然没想到天使召见的人员里会有她这样一个小角色,当即惊慌失措,还是巴雷斯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扔上了骑士乘坐的狮鹫。   生长着翅膀的巨大生物发出一声吼叫,载着天使亲自点名的两人振翅高飞,朝着位于遥远天穹云端之上的建筑振翅高飞。   随着高度的不断提升,邦卡尔主教的脸色愈发的红润。   身为大主教,每年他是有资格觐见天使的,然而以他的地位,只能远远的跪在台阶之下聆听天使的教诲,天使虽然知晓天地间的万物,无所不能,但愿意记住并召见他依旧是无上的光荣。   是自己今年交税的数量让天使欣喜?自己死后能够获得上天堂的资格吗?   怀揣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在半个小时候,两人连同骑士出现在了位于一座高山之上的纯白建筑。   “接下来见到天使冕下,不要大声声张,不要表达无意义的激动之情,不要对天使冕下发问,不要对天使冕下提出的问题进行欺瞒。”   这些都是每个大主教烂熟于胸的规矩,显然骑士的这些话是说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修女听的。   然而还没等修女将这些规矩一一记下,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喔,来了啊,一路辛苦。”   那是一个非常随和,非常熟悉,仿佛刚刚听过的……   对,就和那个被救助的南州女孩儿一模一样的声音。 西洲卷 第一章 从零开始的学院生活   白垩圣殿,又名圣临之殿。   是一年一度天使降临凡间的朝圣场所,除了教廷之外,这是在西洲圣教之中地位最为殊贵的一处宫殿了。   天使降临的那一天,西洲教国之外的两大国度都会前来觐见。   由四大家族与皇帝组成的,西洲最为强大的帝国——赫伦帝国。   由佣兵和一部分蛮族、大商人组成的公国——银耀公国。   除了曾经兴盛一时但却如今衰退的龙之国答答尔,存在于森林深处不与外人往来的歌雅精灵王国,以及由除了人类之外的其他物种组成的小小聚落之外。教国、公国、帝国这三个基本以人类为主的国家组成了西洲的主要势力。   帝国拥有最强大的军队和最多的人口、公国掌握着西洲几乎八成的财富,教国不论是在民心还是政治影响上都最为强大,三个国家彼此制衡,但在一般民众的心中,教国的地位比起其他两个国家要稍微高上一层。   一方面是因为教国象征着整个西洲人口基数最大的宗教,圣十字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教国拥有超越其他国家战力总合的终极秘宝……   也正是这位每年降临世间一次的天使冕下。   整个西州都会为这一天进行大规模的庆祝,天使会为人类指明新的发展方向,享受着人民的供奉,召见英雄,惩戒罪人,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缔造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这使得教国仅仅依靠信徒们虔诚的“纳金”就足以支撑整个国家的运转,无需耕田、无需军队。   除此之外,教国还拥有着调停各国纷争,维持平衡的使命,他们挑选出三大国度当中的精英组成圆桌骑士团,以神明的名义予以加护和祝福,封以领土和军队组成骑士团,圆桌骑士之间彼此不允许相互攻伐,倘若国家真正的兴起战争,圆桌骑士也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不能参与战斗。   这是一种帝国和公国虽然厌恶,但又不得不认可的机制。   毕竟……   “背叛神明的人,可是上不了天堂的啊。”   无人胆敢直视的神之子轻轻呢喃,带着讥讽的语气。   所有教国的人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天使冕下慈悲而无情,公正而随性,是天底下最难以琢磨的上位生物,正如今日的神子比以往早了许多天降临,却没人胆敢询问其中缘由一样。   在这其中地位最为卑微的琳修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她没有见过天使,身为虔诚的教徒,她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的,琳在心中发誓,她真的只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体忍不住的想要抬头确认。   这是心中的信仰在作祟,那赤诚的狂热让她忍不住抬头,反而违背了教团的戒律。   不出意外的,当琳的脑袋微微抬起的瞬间,两把十字剑挥向了琳的脖颈。   少女纤细的脖子毫无疑问的会被这交叉形成剪刀状的十字剑“剪断”,可少女还是茫然而不自知的抬起了头,冒着最大的忌讳,看到了“天使”的面容。   圣洁的银白色长发。   通透的银白色双眸。   身穿白色的长袍,宛若从圣光之中孕育而生的躯体。   唯一的不协调便是天使的右胸口染着一滩不规则的金色,在一片纯白的背景之下,那片金色是如此耀眼。   无人会对天使的神圣抱有任何怀疑。   琳看呆了,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和天使对视着,神明的子嗣温柔的笑着。   一直到殷红的鲜血阻挡了琳的视线,滚烫的温度泼洒在脸上,琳的意识才回归到现实。   “啊……”   她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庞,颤巍巍地低下头来,看着掌心的东西。   那是血。   在这纯白的天地里显得那样污秽,甚至隐隐透出人类才会有的腥臭气的血液。   天使冕下温和的眯起眼睛,她歪了一下头:“我的脸莫非长得很丑,所以人家小姑娘看我一眼你们都要灭口么?”   她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   琳已经呆愣在原地,浑然不觉。   而用十字剑斩杀琳的那两名虔诚的圣卫虽还站在原地,但脖颈以上的头颅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的双手稳稳地握着十字剑,横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显然是自裁而亡。   和琳一起来到这里的大主教邦卡尔虽然没有抬头,但已经隐约猜到了发生的事情。他却对此并无恐惧,天使的喜怒无常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怪只怪这两个愚蠢的圣卫没有揣摩透圣人的心思。   他们竟也不想想,神明召见区区一个修女的目的……   “我的目的何在呢?邦卡尔主教?”   欢愉的声音,天使不顾尊贵殊胜之躯,蹲下来双手扶着膝盖,用小女孩稚嫩的童音询问道:“来吧,自认为比那两个圣卫更聪明的邦卡尔,用伟大的毫无作用的圣水不断坑骗黎民百姓,从那些虔诚的平民手中以我的名义诓骗钱财,却还为此沾沾自喜的邦卡尔。”   天使的吐息近在咫尺,洋溢着圣光的温暖。   邦卡尔的身体却像是在冰窟之中封存了一个世纪般僵硬不堪。   “请……宽恕我……我也是,为了圣教。”   他不怕死,他甘愿为圣教捐躯。   可他害怕神明抛弃他,将他作为不忠的信徒贬斥。   “没关系,我宽恕你。”   天使温柔地轻抚邦卡尔的头顶,那双女孩儿的小手像是拍打着皮球一样玩弄着邦卡尔的头颅,仿佛随时会把那颗脑袋从脖颈上拍下来。   “我赦免了琳,却杀了两个圣卫,按照我的生杀相等的原则,你可以占用剩下的这个赦免名额。”   “感,感谢天使!”   “哎呀,只是可惜你做的事情太过腌臜了,就算死了也是没资格上天堂啦。”   “什么!?”   邦卡尔默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极大的惶恐。   “天使冕下,您不是说已经赦免了我——”   “我确实留你一命啊?难不成你要和我讨价还价?”   天使失望地蹙起眉头:“难道我救的每个人都喜欢成为白眼狼反咬我一口吗?真讨厌——来人,把他从山上丢下去吧,我不要看到这张忘恩负义的脸了。”   天使的话音坠落,剩余的圣卫走到了邦卡尔身边,不留情面的将他架起拖走。   邦卡尔的哀嚎和惨叫响彻殿宇,仿佛失去了登临天堂的资格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着,不顾一切的哭嚎。   天使捂着耳朵,无奈的看向完全不知所措的琳,眯眼一笑:“他好吵哦,对吧?”   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   她第一次知道教堂里出售的圣水是假货。   那可是她自愿将自己卖入圣教,才因此而换来了一瓶圣水去救治母亲的病的啊……   “我……我……”   “你遭了不少罪啊。”   天使爱怜地捧起了琳的脸,让她抬起了头。   “痛苦的回忆,为邦卡尔跪着洗脚、如同奴仆般吃着祭司的剩饭、孤独地打扫着教堂的每个角落、忍受着上位者的呼来喝去与打骂侮辱,在人前是慈悲仁善的修女,在幕后却是邦卡尔廉价买来的女佣与看门狗,你这双嘴唇不知道被自己咬破了多少次了呢?”   “我,我……”   琳的脸上落下了清泪,她的身躯颤抖起来,脑海内悲哀痛苦的回忆不断地翻涌。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在纯洁无瑕的天使面前,油然而生的劣等感让她恨不得将自己撕碎,掏出体内一切的肮脏。   “天使大人……”   “好了,不幸者,我要赐你一个小小的幸运和奇迹。”   温和的天使眯起眼睛,用手轻轻指向了琳的额头。   “从今天开始,邦卡尔的一切将由你来取代,你将会成为新的主教,而邦卡尔会成为你的附庸。”   “我,我……”   脆弱的少女哭泣着,身躯不停地颤抖。   “我不想要成为主教,我想要见见我的母亲,天使大人,您能救活我的母亲吗?哪怕……哪怕是取走我的命……”   “抱歉,孩子,不能。”   天使展开双臂,轻轻拥抱住了可怜的女孩儿。手掌抚摸着女孩儿的脑袋。   “逝者已逝,珍惜你应当拥有的奇迹吧。愿时光留给你这匆忙的少女一点点时间去好好思考……我给予邦卡尔以永生不死的承诺,而给予你的则是勇气——去思考你以前从不敢想之事的勇气。”   天使的体温十分冰凉,宛若一具柔软的塑像,琳终于克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委屈,压抑,痛苦。   天使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知道琳的泪水流干,在心灵干涸之后,自心底诞生的情绪萌发出新芽。   再然后,天使捧着琳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好了,回去吧,孩子。”   琳木然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在圣卫的带领下乘上了狮鹫,天使双手背在身后,目送着迷途的羔羊回到曾经宰杀她的羊圈,等待着一场牲畜与屠夫之间的转化。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拿起了屠刀的你,还能够像个可怜的羔羊一样被他人所爱吗?”   像是在说琳,又好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在呢喃过后,天使将目光转向了身边保持着缄默的另一名主教:“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最近有些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么?”   “最新的圣女人选已经挑选好了,原定于年末您降临时请您过目,现在您看……”   “哦,圣女啊。”   天使的代行者,在大部分天使不在的时间,负责通过虔诚的祈祷向天使传达某种意愿。   “原本我就是神明的代行者,找个代行者的代行者,真是,唉……”   天使不知道像是在讥讽什么一样笑了起来。   “对了,这一批当中……是不是有个特别不听话的?”   “……是,审判团刚刚抓回来,是帝国莱因哈特家的长女。”   “嗯……”   天使眯起了眼睛。   在天使还没说出下句话的时候,主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似乎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同伴,审判团没能将其带回来,说不定他们会策划劫狱之类的事情。”   “哦,新鲜,强大的同伴么。”   天使的十指交叉,全知全能的她眯起了眼睛,在片刻的感知后微微愕然,随后又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   “您已经知道流窜之人的下落了?”   “……嗯。她不是你们能够对抗的,况且若是对那家伙胡乱采取行动,只怕是会在短时间内和东洲爆发小规模的冲突。我目前还不想让外人来掺和这段故事……将不稳定的因素排除掉吧。”   “这……”   主教皱起眉头。   不能对那个人动手,却又要将这个不稳定因素排除。   “天使大人,您的意思是……?”   “把其他圣女的候选人遣散回去吧,让莱因哈特家的长女做圣女。这是我的意思……教团里好像有几个收了公国贵族不少钱的,我说的话终究也只是一家之言,他们要是对此有所异议,也可以跟他们好好地商量一下。”   “圣教之中,没有人拥有忤逆冕下的胆量。”   “……真的没有么?”   天使笑吟吟地看向主教,主教也低下了头:“至少我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哈哈,很狡猾的说法。”   无意追责主教的隐瞒,天使优哉游哉地伸了个懒腰:“也罢,这段故事里不能没有天堂,他们的贪婪和财富是组成这段故事必不可少的部分,我也不应当苛责他们太过。我有些累了,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信徒罹患疑难杂症的可以来找我。”   “这——”   主教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这么多年来,天使可从未有过在这里停留时间超过一天的。   眼前的天使气质和以往的天使并无不同,但言行之间却处处充满了奇妙的差异。   毫无疑问,她是天使,却又不一样。   “怎么,觉得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就是冒牌货了?”   “不,属下不敢。”   “呵呵,没关系。保留你的怀疑也是好事,我允许你们发散任何的想象空间,人类。”   轻飘飘地撇下一句话,天使的身躯淹没在了膨胀的光芒之中。   “不过多少让教国的人收敛一点吧……我虽不在乎人类的曲曲生死,但这些年来的放纵让某些不该抬头的东西愈演愈烈了。我心底仅存的这一抹善意……你们可千万不要亲手把它掐灭。” 第二章 从1、贰、③、四开始的学院生活   “呼!纯纯的寄。”   杭雁菱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床上,双眼虚无地眺望着天花板。   她自然是不想乖乖的待在书院里学什么劳什子魔法的,这在她前世三百年的经验里完全就是一个空白,更何况有紫金木和阴灵气的她要魔法做什么用。   但现如今她不得不面临一个很残酷的问题。   自己迷迷糊糊被人当成尸体运来西洲的时候,身上除了衣服之外什么都没带。   储存着她全部家当的储物戒指没拿来,现在的她完全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身无分文。   不是不能从这里溜出去,但之后要怎么对抗教廷呢?   连吃饭睡觉都成问题,总不能徒步走到教国,然后孑然一身说反了就反了吧?   当初能够做下那些事,也是建立在自己还有一个狮心骑士团的战力的情况下,如今一文不名,谁乐意跟她混还是个事儿嘞。   当然,利用诗人的身体去冒充天使是一个路子,可一旦不成功,打草惊蛇的代价可太大了。谁知道狈那个家伙在西洲究竟是个怎样的做派,想要模仿也无从说起啊。   “先从搞钱开始吧……”   两辈子没因为钱这种事发过愁的杭雁菱惋惜地咋舌,现如今至少得凑够了去教国的路费才能考虑行刺的事情。   必须要好好规划一下之后的行动了。   要搞钱,首选就是这里的奖学金。   跟教廷进行一场友谊战,只要自己拿捏好分寸不去上来把对方宰掉的话……应该怎么样都能获胜。   不夸张的说,只要不是这一批的圆桌骑士亲自来,二十岁以内的敌人自己让对方一条胳膊打纯平A都能打的赢对面。   赢下一笔奖学金之后就抓紧离开这里。   赫多艮看教廷不顺眼,如果自己在这里待久了,将来有朝一日去破坏教廷被人认出了是魔法学院学生的身份,只怕是那群无能者会迁怒在这帮人身上。   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牺牲,说到底,自己最原本的目的只有两个。   1、避免莱因哈特家族的覆灭。   2、击坠天堂。   不过现如今天堂应该还在构筑阶段,莱因哈特家族的圣女也才刚刚就任,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四五年的光景。   “哎呀,简直就像是过于节省体力值以至于游戏后期根本不知道怎么花才好。”   杭雁菱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番思考反而让她乐观了起来。   刚好肚子也有些饿了,不如出门去寻些东西来吃。   杭雁菱乐乐呵呵地推开房间门,朝着门外的树林走了出去。   ————————————————————————-————   “来自远古的愤怒啊,永不停息的复仇之火,为故国的生灵遗留下最后一声叹息。”   “以灵魂为定下契约的羁绊,以心音作为系住时空的纽带。”   一名捧着魔法书的少女低声吟唱着冗长的咒语。   在她的身后,一枚复杂的魔法阵徐徐盘旋,并且愈发庞大。   “跨过生死的禁忌、追寻仇恨的足迹。”   “打破生与死的界限,以你的暴怒回应我的互换吧——”   “奉我为主!暴怒的龙王,拜哈蒙特!!”   巨大的魔法阵散发着奇异的光芒,随着少女的吟唱膨胀到了最大。   紧跟着,从魔法阵里迈出了一只脚。   然后,那只脚踏空了。   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女从魔法阵里趔趄着一脑袋栽了下来,头冲下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操!”   一句毫无形象的粗口从她的嘴巴里蹦了出来。   少女龇牙咧嘴的试图抬起头来,脑袋却好像是被什么木棍一样的东西顶住了。   一位高双马尾女孩儿用力地戳了戳被召唤出来的少女的脑袋,狐疑地看着法阵的布置者。   “露卡娜,这就是你口中的传说生物,暴怒之龙·拜哈蒙特?”   “不会有错的。”   被称为露卡娜的少女阖上魔法书,自信的挥动了身上披着的不合体的黑色法师大衣的袖子:“应远古的不忿而苏生,此既最凶、最恶、最强、最暴怒的古龙王,毋庸置疑,此既焚尽万物之炎灼,高天古龙之一,拜哈蒙特!”   一直没说话的戴着超大号法师帽的少女两眼放光,从上身皮衣的各种厚实兜里抓出了几个试管,晃悠着里面五彩斑斓的药剂:“我可以试试她的抗药性吗!?”   “你们几个蠢货。”   戴着眼镜的短发少女推了一下眼镜,一脸无法忍受地说道:“历史上记载的拜哈蒙特可是有龙后存在的,可眼前这个看上去怎么都像是一个女性人类吧?”   “不管了,总之先让她丧失战斗力吧——你们都给我闪开,我迫不及待的要和传说中的古龙打上一架了!”   长棍少女战意盎然地举起了手中的木棍,像是沙滩上劈西瓜的顽童一样对着被召唤出来的女孩的脑袋落下了棍子。   而被召唤出来,一脸懵逼的黑发女孩儿沉默地看着她。   在两人对视的片刻后,长棍少女的武器已经蔓延出了无数藤条紧紧缠绕住了她的手,紧跟着在片刻间地面暴涨出来的黑紫色树藤将她捆成了一个人蛹。   手里捏着炼金试剂的大帽子少女见势不妙,连忙将那些炼金试剂朝着“拜哈蒙特”丢了过去,却被从地底冒出来的如同触手一样的树藤缠绕住了试剂瓶,那些根须刺破瓶子壁,将里面的魔药当做了养分咕嘟咕嘟吞食殆尽。   剩下的眼镜少女挡在了那个叫露卡娜的女孩儿前面,手中魔杖翻转,在目标的脚下召唤出了一圈法阵,汹涌的怒焰马上要从对方脚下喷出——但最终还是因为那法阵被已经变成了紫色的草皮蚕食,魔法并未成功发动出来。   “完咯!玩脱咯!咱们逃吧!打不过哇!!”   见这被召唤出来的奇妙少女在短时间内化解了所有攻击,大帽子女孩眼疾手快地从怀里取出一根扫帚一样的法杖骑在屁股下面,伸手拉住了一旁的露卡娜:“让会长和副会长断后就好了,我们两个会永远想念你们的!”   “哈……”   挠了挠头。   被女孩儿们成为“拜哈蒙特”的召唤物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子。   “你们四个先给我把话说清楚再跑!”   ————————————————————   四个女孩儿都被缠绕成了木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一手制造了这幅惨状的杭雁菱拍着衣服,一脸纳闷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自己不是刚从房间里走出来么?   怎么一脚跑到人家森林里了?   这特么哪儿啊?   “我老实交代!是露卡娜非要说什么想要召唤一下远古之龙才这么做的,不关我事!我叫露露可可!露露可可是无辜的!是无辜的!你要吃就把她吃掉好了!”   还没等杭雁菱发问,戴大帽子的少女就已经在地上滚来滚去地求饶:“还有塔娜,是她对你不尊敬的!她用木棒子敲你的头都是她没礼貌!我可尊敬你了,我做梦都想要当龙,拜托不要吃掉我,我的肉又瘦又塞牙,就像是沟鼠的尾巴一样干巴巴的不好吃!!你看缇缇丝就很肥,她天天抱着书窝在屋子里,她浑身都是肥肉,你吃她去呀!!!”   这个叫露露可可的女孩儿一边求饶,一边将同伴们出卖了个遍。   按照她的描述,杭雁菱一一看着地上被捆住的这几块料。   塔娜……说的应该是那个高马尾,用木棍当武器的。   露卡娜是拿着魔法书刚刚说了一段听起来很不得了的什么颂词的。   缇缇丝是那个戴眼镜的,手拿法杖,看上去这里面最像是正统魔法师打扮的。   “哈……”   杭雁菱拍了拍手,蹲下来抬手掐住了那个露露可可的嘴巴:“喂,这里是哪里,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我都说我都说,我们几个是陪露卡娜来抓新的召唤兽的,她说她感受到了古龙的气息,她一天到晚像个神经病一样说话嘴里没有数,拜哈蒙特大人您行行好,您要不先吃了她吧!”   “……拜哈蒙特?”   杭雁菱闻言更加纳闷,这名字她并不陌生,西洲传说里的强大龙族——和东洲的龙不同,西洲的龙并没有特殊的政治地位,只是单纯一中强大的魔兽种类。在曾经的龙之国度塔塔尔,龙和人类达成了某种契约而共存,但随着拜哈蒙特和人类的矛盾爆发,曾经西洲最为强大的龙之国度一夜之间化作了焦土废墟,拜哈蒙特这个名字也作为“破坏与死亡”的象征被留存了下来。   “拜哈蒙特跟我有什么关系。”   杭亚玲嗤之以鼻地白了几人一眼,露露可可皱巴巴着一张小脸悲愤地点起头来:“对对对,拜哈蒙特哪里比得上您一根脚指头,您是最强的,露露可可弱小又可怜,您能不能看在露露可可这么可爱的分上不要吃露露可可呜呜呜……”   “呜哇……”   杭雁菱双手掐着腰,刚想说点什么,紧跟着后背却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啪”的一声鞭子抽打的感觉让杭雁菱眼神一直,回过头去。   背后的是被称为露卡娜的女孩,她似乎趁着杭雁菱和露露可可说话的功夫使劲蛄蛹到了杭雁菱的边上,并且用牙齿叼着一个光凝成的鞭子往杭雁菱的后背抽了一下。   老实说,伤害不高,疼还是很疼的。   不过杭雁菱更纳闷的是这家伙明明还有蛄蛹的力气,别的事儿不干却非要过来抽自己一鞭子。   “我招你惹你了?”   比起生气,杭雁菱更多的还是莫名其妙。   露卡娜松开嘴巴吐出叼着的光鞭,眉毛蹙成了八字,失望地说道:“诶——怎么没喊我主人啊……”   “我有病啊你抽我我就喊你主人?”   “其他召唤兽都这样的……古龙就这么倔吗……”   “谁是你召唤物啊!”   “你啊……你不就是被我召唤到这里的……”   露卡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用下巴往前蛄蛹了两下:“你喊我一声主人听听嘛,又不会少块肉。”   “你……”   杭雁菱又气又无语,揉着太阳穴半晌后问道:“你这个脑子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莲华宫?我们很需要你这种专业对口的人才。”   “加入了就能听你喊我主人了吗?要不咱们两个公平公平,我喊你一声,你喊我一声嘛……”   “啊呜呜呜,露卡娜你找死不要带上露露可可!拜哈蒙特大人,你一脚踩死她吧!你一脚踩死这个猪头笨蛋大肥婆吧!!”   露露可可发出绝望的声音,而就在杭雁菱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四个被捆绑住的女孩儿身子下面同时浮现出了魔法阵。   从刚刚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名叫缇缇丝的眼镜少女猛地抬起头来,用从树藤的缝隙钻出来的手拉响了一枚烟花。   在杭雁菱的目光被升上天空炸成南瓜头形状的烟花吸引了注意力时,缇缇丝同时发动了四个魔法阵。   几个人的同时坠入地面的魔法阵中,啪嗒几声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杭雁菱一个人站在草地上嘬牙花子。   “这都哪儿来的神经病的……”   杭雁菱挠着头发,看着几人消失的位置。   怎么说呢……   就……   有种回家的感觉,他娘的。   正当杭雁菱为自己因遇到神经病而感到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时,树林里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比刚才那四个沉重很多,也很杂乱。   大概有十几号人的样子。   几个十六七岁的法师打扮的人冲出了树林子,一个个手里拿着法杖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杭雁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纳闷的挠了挠脸:“咋的?屠龙啊?”   “你——我怎么没见过你!”   其中一个男生脸色非常难看,他手哆嗦地指着杭雁菱。   “刚刚的犯罪预告是你放的吗?!”   “犯罪预告,啥啊?”   杭雁菱抬头看向了缇缇丝临走前释放的那个南瓜头烟花,此时此刻烟花组成的南瓜头图案还停留在空中,而男生口中的犯罪预告毫无疑问说的正是这个东西。   “嚯……”   “完了!!!完了!!!同学们,完蛋了!!!”   男生看着杭雁菱沉默以对,以为杭雁菱这是默认的意思,当即丢掉法杖抱着头惨叫起来。   “格雷姆林那帮疯丫头新招了第五个成员!!!以后我们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第三章 各退一步   “哈哈哈,不亏是南洲来的天才,刚醒过来第一天就在学院里面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在校长室内,赫多艮坐在办公桌后面哈哈大笑。   站在一旁的是将杭雁菱领回来的麦塔琳,估计她也没想到前脚还病恹恹的说要在房间里休息的杭雁菱究竟是怎么后脚就跑到学院的魔兽森林里还跟那群麻烦的女孩儿扯上关系的。   “先说好,我可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杭雁菱坐在校长室内的红绒布沙发上,用手把玩着放在茶几上头的一枚红色的水晶球,一脸的无奈:“我闲着没事寻思出去遛个弯,刚一出门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掉到那边了。”   “那应当是她们几个的把戏,呵呵,这几个小姑娘所掌握的魔法即便是我这个校长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   赫多艮乐呵呵的从桌上拿起了一本厚实的书,翻找了几页。   “正好,小姑娘你不是正在纠结去我们哪个学院进修么,这四个女孩儿分别就读于不同的学院,和她们这番折腾,想必你已经对不同学院的战斗风格有了充足的了解了吧?”   “……啊。”   没细看。   给秒了。   下次注意蒂娜。   杭雁菱抽了抽嘴角,咳嗽一声:“这帮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听着像是在搞什么仪式一样,张嘴闭嘴什么拜哈蒙特拜哈蒙特的。咋的她们要复活邪龙搞事情啊?”   “噗哈哈哈哈,哦,老天,小姑娘可别把这帮疯丫头的话当真。我想应当是她们格雷姆林在大上个月从图书馆里面盗走的那些书里面描绘了暴怒之龙的故事,勾起了她们的兴趣吧。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玩而已。”   赫多艮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了一枚单片眼镜戴在脸上,低头看着跟前的书本。   “既然你们有缘遇到了,我也就和你讲讲这几个小姑娘的来历吧……或许你注意到了,这几个女孩儿除了打扮之外,模样都差不多。”   “嗯,怎么,这几个是四胞胎?”   “十几年前,她们几个被人遗弃在帝国福利院门口,后来也被那里收养,不知道她们的父亲母亲是谁,只知道这几个小家伙儿从小就精力旺盛,给福利院惹来了不少麻烦。”   “她们的当中的长姐叫缇缇丝,算是这帮捣蛋鬼里面最稳重听话的一个孩子,实力毋庸置疑也是最强的。当初我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到福利院为孩子们捐助一部分启蒙的魔法书,这小孩子忽然冲到我面前抢走了我的魔杖,念叨着要向我这个大魔法师展现一下她的魔法——这是我和她们最开始的接触。那孩子最开始只是召唤了一个火球……哦,当时她才不过八岁,考虑到她的出身并不像那些贵族的孩子们拥有父母的教育和指导,这个年龄段能用出火球术来已经算天赋不错了。可之后她又向我展示了冰棱、电弧、土锥等等魔法。”   “这意味着相当不得了的元素亲和能力,在没有正确的培养和指导下,她竟然能够使用出来四种不同元素的魔法。我当时大喜过望,想要把她收到我们学院里,但那孩子却坚持一定要让我带上她的三个妹妹。”   “用公国的那群商人的话来讲,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自我推销’。而在这场交易当中我是最大的获利者。剩下的那三个孩子都在各自的领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排行第二的塔娜和缇缇丝完全相反,她根本记不住长字节的魔法咏唱,但却能够凭借身体本能的反应将三字节以下的魔法省略掉吟唱步骤,不需要额外地集中精神就可以释放出来。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才肯定会被埋没,但是这样的天赋显然极为适合我们这边的战斗学院。”   “露卡娜和露露可可是双胞胎,露卡娜对于元素的亲和能力并不高,但却擅长感知,并且将自己的思想与它们进行沟通——虽然不能像她们的大姐一样轻松地唤起魔法元素,但却可以跟更加高等的自然元灵,甚至是魔法生物进行沟通。”   “露露可可则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和行动能力,那旺盛的好奇心与精力正是炼金术师所需要的。而事实上这四个姐妹每次闯祸的背后也总会有她煽动的影子在,可以说是这帮捣蛋鬼里的核心人物了。”   “这四个孩子在被收养后,很快在各自的领域表现出了令人咋舌的成绩。然而我们这里大多是贵族学生,从小生长在福利院里,并未接触过上流阶层那些繁文缛节的她们难以忍受学院里的氛围,完全交不到朋友,因而这几年过去,她们四个虽在不同的学院,但始终都住在一起,抱成一团,成立了名为格雷姆林的社团,以‘嘲笑南瓜头’为标志,经常在学院里进行一些虽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但总会让人有些头疼的破坏行动。”   杭雁菱听着校长的讲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琳琅书院的白愉欢。   “哪儿都有奇葩货啊。”   “虽然奇葩,但这四个小捣蛋鬼在你来我们这儿之前可是最有希望打败教廷的人选——教廷那边将学生的年龄限制在了十六岁以下,还美其名曰什么举办过成人礼的骑士不应参与无辜的争斗,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他们这次背后有莱因哈特家族插手。”   赫多艮哼了一声:“人们都说我傲慢,但我实在是对莱因哈特家族喜欢不起来,这群家伙的性格本应在属于公国的佣兵协会大受欢迎,但却偏偏出了一个将军,在对抗龙裔的时候获得了显赫的功名,家族成员一个个粗俗蛮横。我虽不喜欢其他贵族们吃个牛肉都要挑剔半天温度与红酒的搭配是否恰当,但也无法忍受这群拿着烈酒拍着桌子吵吵嚷嚷的粗人。”   “………………”   “听说他们家族最近将长女派遣到了教廷做了圣女候选,显然是铁了心要跟教廷绑在一根绳子上了。次女也被选入了圆桌骑士预备人选之中,正是这次比试的带队人,你这般讨厌教廷,想必也对这群趋炎附势的粗人——”   没等赫多艮说完,杭雁菱将手里把玩着的红色魔法石砸到了赫多艮的脑袋上,瞪着眼睛拍桌子大骂:“你这长白毛的臭穷秃子骂谁呢!?”   “呃?”   突然被骂了一脸的赫多艮茫然的捂着被砸的额头,心虚地扭头看了一眼麦塔琳。   天神有证,自己刚刚说的话可全都是捧着这小姑娘说的啊……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她不是很讨厌贵族吗?之前差点把巴雷斯活祭了的……   “呃,我哪里有冒犯到小姑娘你了吗?”   “去你妈的,老子要回南州了。”   杭雁菱拍了一巴掌茶几,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赫多艮看着自己花重金买回来的尸体好不容易复活了这又要走,哭丧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杭雁菱跟前拉住了她的手:“别啊!什么事情都是可以通过沟通来解决的,我之前说的是有什么不恰当之处吗?哦——我明白了!您是不是对牛肉和红酒的搭配也有所研究……”   “研你妈,滚蛋!”   杭雁菱不留情面的扒拉开赫多艮的手,打定了主意要一走了之。   开什么玩笑。   这是什么傻逼世界线。   莱因哈特给教廷撑腰去了?   那不是至少发生在四年之后的事情吗?   这些先不提。   让我跟那个混蛋打?   我该着人家一条命呢!   奖学金这下是纯纯的寄了,闹不好上来就要和那个脑子不灵光的烂好人闹个不痛快。   去你娘的吧。   我宁肯现在沿街要饭一直跑到莱因哈特家门口按照前世的剧情线再走一次!   欲哭无泪的赫多艮唉声恳求:“好商量,真的好商量,孩子,这次只要你能够在和教廷的对抗赛当中取得优胜,我可以推荐你进帝国内廷当宫廷法师!将来得了陛下的赏识肯定前途无量啊!”   “我可太稀罕了,你以为你在跟什么人说话啊?”   还宫廷法师,几个月前东州的先帝求着我做皇帝我都不当呢。   赫多艮眨巴着眼:“明年的预算可全都靠你了,想要什么条件你直接开,能答应的我都答应你!”   “用不着,多谢好意,告辞!”   “嗨呀,如,如果你在比赛当中的表现足够出色,愿意亮出你的底牌。你就有足够的理由说你是我的学徒弟子,把你推荐给陛下后必定受到重用,等将来想要拿捏什么伊戈尔家族还不是你几句话的事情?”   “……”   赫多艮感觉到杭雁菱抵抗的力度小了些,连忙说道:“我还可以把你推荐给历史悠久的安特勒普家族,你看……虽然你可能会在这次得罪到莱因哈特家族,但只要有安特勒普的撑腰,你至少不用担心那群疯子后续的报复。出身的问题也可以解决,怎么样?”   “……冒昧问一句您的全名叫?”   “赫多艮·安特勒普,我是他们家族上上上代家主的亲弟弟,有我给你撑腰这个面子铁定拿得住的。”   “……”   杭雁菱终于停止了挣扎,回头看着这个允诺给自己好处的赫多艮,抬手捏着下巴。   “打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您尽管提!”   “我不想平白无故招惹莱因哈特家族,就算这次是他们在给教廷帮忙避无可避,我也至少不想和他们家的次女对上,别的什么都行。”   “这……”   赫多艮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莱因哈特家的那个小杂毛是这次最棘手的对象,其他人倒是可以让格雷姆林的四个姊妹去解决。”   “那没商量。”   杭雁菱扭头就要走,赫多艮哭丧着脸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等等,可以是可以,但这样一来,你得想办法一个人把除了那人之外的其他所有选手都击败才行。你有这个把握么?”   “只要不对上那个混蛋,你让我连着教廷派过来观赛的那几个主教一块揍了都行。”   “那……”   赫多艮本还有些犹豫,但考虑到那天在琳琅书院所看到的,杭雁菱对教廷骑士近乎完全克制的身手,以及直到比赛最后也没有掀开的底牌,再三犹豫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到时候我会和教廷那边商量的,以他们的傲气,应当会接受我这个条件,只不过到时候陛下也会派人来观战,如果你想要博取陛下的好感,就一定要在那一天赢得足够漂亮。”   “包赢就行了呗。”   杭雁菱甩甩手,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冲着赫多艮伸出了手:“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赫多艮握住了杭雁菱的手,脸上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我不得不提醒你,小姑娘,其他那几个骑士虽然没你口中的那个混蛋那般棘手,但这次切磋可是十人的比赛,我们符合年龄还具备相应实力的人本就不多,想要赢的话……”   “嗨,不就是十人的车轮战,比起一块上要简单多了。”   杭雁菱松开了赫多艮的手,揉了揉肚子:“我肚子饿了,帮我去弄点吃的。另外帮我置办一身差不多的衣服。我先回自己的房间躺着去了,有事情再来找我,反正我也在这待不了多久,就不考虑入哪个学院了。就这样,告辞。”   说罢杭雁菱拍拍屁股起身就走,只留下赫多艮和麦塔琳面面相觑。   麦塔琳忍不住低声问道:“校长,这孩子真的能……”   “她能不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校长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已经是让这孩子拥有斗志的最妥协办法了,如果不顺着她的说法来,到时候在比赛台上她干脆认输就完了……你是没见过这孩子在比赛场上摆烂的样子……在琳琅书院那会儿,她可是自备了棺材…………等等,今天晚上先去她的房间里把运她过来的那个灵柩砸了!!”   “不至于吧?”   “这段时间不要派人监视她,但是要牢牢守住学院的各个出口,直到两个礼拜后教廷那帮人来之前,严防死守也不能让她跑了!” 第四章 哈露特   “都怪笨蛋露卡娜,好端端的非要召唤什么古龙!这下子好了,召唤出来的人家根本就不肯听你的话!”   在位于赫克塔斯魔法学院尖塔下水道的一处人为开凿的夹缝里,头戴魔法帽的露露可可瘫躺在沙发上,手指挥舞着一个肚子破了个大窟窿的兔子玩偶,让其摇摇晃晃地端着一枚绿色的诡异试剂瓶在空间内移动。   这是每个炼金术师都会为自己准备的炼金工房,只不过相较于其他人,露露可可的炼金工房显然更多地为舒适度去考虑。它并不像其他的炼金术师一样堆放满了昂贵的炼金器具,反倒是横七竖八地陈列着各式各样昂贵旧家具。   在腐臭不堪的下水道的拐角营造一副如此“气派”的景象,让人不知道该说露露可可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正被露露可可抱怨的露卡娜完全没有理会姐妹的嘲讽,她趴在一张堆放满各式各样厚重书本的桌子上,扒拉着头发飞快地翻阅着那些书本,表情执拗而疯狂:“统御龙的办法一定是存在的,现在的拜哈蒙特显然只是个残缺的灵魂,一定有办法让她完全服从于我的命令的。”   看到这个样子的露卡娜,露露可可张开嘴巴吐了一口气。抻开双手双脚仰在椅子上:“好啦好啦,想要怎么发疯是你的事情,不过千万要乖乖的听会长的话,不要随便离开我的炼金工房哦。否则拜哈蒙特顺着你残留的契约找过来,我可没办法保护好你。”   说罢,露露可可得意洋洋的发出了“噗噗”的笑声。   “不过反过来说,只要待在我的工坊内,我们两个就是绝对安全的,即便是什么拜哈蒙特也只是几百年前的老家伙而已,炼金术的发展可是在一刻不停的往前行进的,暴怒之龙又怎么样?在露露可可大人的炼金阵面前,就算这头爱发脾气的老龙气炸了肚子也……”   伸着懒腰,露露可可的话语戛然而止。   在她正脸上方五厘米处,一个从沙发后面弹出来的女孩儿笑着问道:   “呀,气破了肚皮的老龙是在说我嘛?”   沉默。   持续了长达十五秒。   在漫长的呆滞后,回过神来的露露可可哈哈笑着拍了拍手:“对,对,就是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拜哈蒙特就会像这样突然哇的一下出现在这里。”   说罢,露露可可低下头寻思了一会儿。   她抬头看着杭雁菱眨了眨眼,伸出手来轻轻捏了一下杭雁菱的脸蛋。   然后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一旁的衣柜跟前,翻找了一顿后抱出来一个人偶。   那木头打造的人偶像模像样的被画上了鼻子和脸,衣服穿着什么的也有几分杭雁菱那身下葬服的意思。   露露可可低头用手指着人偶,抬头用手指着杭雁菱,仔细对比一番后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扭头走到杭雁菱的跟前咕噔一下子跪了下去,脑袋紧紧贴着地板:“这一切都是露卡娜的错!请您千万千万不要欺负露露可可!露露可可很可爱是没错,但是根本就不好吃!!!”   “哈……”   杭雁菱两条胳膊搭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过于识时务的捣蛋鬼成员。   “不问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是!古龙大人天上地下没有任何地方是去不得的,露露可可这种街边小孩子玩闹用的防护法阵在远古之龙的远古智慧面前根本就像沟鼠的尾巴一样贫瘠!”   “你刚刚不还说什么我就算起破了肚皮也找不到你?”   “那是露露可可用来麻痹露卡娜这个大笨蛋的谎言!”   露露可可抬起头来,十分认真地说到:“其实露露可可早就对古龙大人非常的尊敬了,露卡娜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大傻瓜竟然想要支配伟大的拜哈蒙特,我现在正在帮助拜哈蒙特大人稳住那个傻丫头呢!”   “吼……还挺诚恳的。”   杭雁菱坏笑地看着露露可可,露露可可扭头看了一旁还沉浸在书本中寻找驭龙之法的露卡娜,抽了一下鼻子,忽然脸色铁青的捂住嘴巴,两个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唔!”   “怎么?”   身为医者本能,杭雁菱往前探了一下头,谁知道露露可可松开手的瞬间,从她的嘴巴里吐出来了一坨墨绿色的浓液,直直地喷在了杭雁菱的脸上。   嗤嗤的肌肤被灼烧的声音从杭雁菱的脸上冒了出来,杭雁菱脑袋冒着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笨蛋露卡娜,快跑啊!”   偷袭得手的露露可可抓住了露卡娜的胳膊,顺手从墙角抄起了一根扫把骑在屁股下面,扫把的末端散发出了金色的光亮,星星点点的魔法粉尘飘落下来,载着露露可可和被其拽着的露卡娜飞出了露卡娜的炼金工房。   在两人的刚刚飞入下水道的瞬间,露卡娜回过神来扭头看着杭雁菱倒下的方向,大声叫嚷着:“龙!龙!”   “不管是龙还是青蛙,活命要紧啊!”   露露可可将露卡娜拽在扫帚上,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魔杖对着下水道的井盖轻轻指点,井盖忽忽悠悠地漂浮了起来,两个女孩儿也顺势飞出下水道。   在重新见到夜晚的天空时,露露卡卡咬碎了嘴巴里含着的什么东西。   紧跟着,一股爆炸裹挟起的高温浓烟带着下水道的恶臭从井口喷涌了出来,地面跟着轰隆隆的震颤。   现在的时间正是晚上,赫克塔斯的学生们下了课正在三三两两的回宿舍吃饭,这阵突如其来的爆炸引发了他们极大地恐慌。   看着骑着扫把飞上天空的露露可可,不少学生们连连叫苦,这帮捣蛋鬼平时整点破坏也就算了,今天怎么想起来去炸下水道了啊!   “呜呼!管你是龙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在聪明决定的露露可可大人面前只有吃瘪的份啦!”   从下水道逃出生天的露露可可开心的将手里抓着的井盖随手丢到了一边的草丛里,两人贴着距离地面三米的高度以极快的速度在学院里飞行。   露卡娜也回过神来,尖叫道:“你,你刚刚把拜哈蒙特怎么了!?”   “都这个时候就别惦记着拜哈蒙特了!我可是连我的炼金工房都跟着它一起炸掉了诶!现在马上去找到塔娜和缇缇丝才是正经事!”   捂着巨大的魔法帽,少女享受着愉快的扫帚飞行之旅,露卡娜搂着露露可可的腰,忧心忡忡地回头看向爆炸的方向。   “你不该这么做的,你激活了远古之龙的暴怒……它会化作焚烧天际的无穷业火,对我们展开无休止的追杀……”   “哈,管他呢!我就不信有小时候因为我偷了一根长棍面包就追了我四条街的布鲁塔大叔可怕!”   “我能感受到,虽然召唤仪式并未成功,但我和它之间仍然留存着一丝契约之力,我能够聆听她的心声……”   “不听不听我不停,露卡娜你这个神经质的家伙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从我的扫帚上推下去摔死你!”   惨叫着的露露可可正打算一口气飞出魔法学院的校区,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再说。   可没等她飞往书院的大门,一道寒冰凝结的冰墙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噫!!!!”   魔法扫帚可没有刹车功能,猝不及防之下露露可可险些就要撞在那冰墙之上,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硬生生拽住,紧急停在了冰墙跟前。   露露可可看着马上要撞到自己脸蛋的冰墙,忍不住看向了站在学院门口的,格雷姆林的会长缇缇丝,不满的嚷道:“干什么嘛!你可爱的社员就差一点点脸蛋要变成大饼子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哦!”   “你还好意思说啊……”   缇缇丝看着露露可可,抬起手弹了一下露露可可的脑袋。   “你刚刚都做了什么好事?”   “可别说了,刚刚莫名其妙的那个拜哈蒙特突然找上我们来了,我都完全不晓得她是怎么看穿我的炼金阵的!”   “……那你成功甩掉她了?”   “那是当然!别看露卡娜成天神经兮兮的说的有多了不起,结果还不是被我轻轻松松的解决掉了?那家伙简直浑身都是破绽,完全不是露露可可的对手~”   露露可可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来,一旁用毛巾搓着脸的杭雁菱也跟着一起附和:“对对对,尤其是刚才下跪的速度,简直让我瞠目结舌。”   “是吧,吓你一跳了对不对!哈哈,看你下次敢不敢!”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露露可可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站在缇缇丝身边的“拜哈蒙特”,用力地抬手揉了揉眼睛,随后抡圆了啪的一巴掌扇在了一旁露卡娜的脑袋上,跺着脚哭丧着喊道:“都怪你,一路上念叨念叨个没完,现在真的把她给招过来了,这下可怎么办?!”   被打了一个趔趄的露卡娜捂着脑袋,一对儿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杭雁菱,一脸笑容的双手凭空搓出来了一把发光的鞭子:“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好好交流一下的。”   “好了,露卡娜,还有露露可可,你们两个不要胡闹了。”   身为大姐,同样是格雷姆林社团的领头人,缇缇丝掐着腰呵斥了一声,两个女孩儿都同时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终于得到说话机会的缇缇丝长嘘一口气,扭头看向杭雁菱:“好吧,你通过了我们的测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格雷姆林的第五位成员了。”   “好耶——”   杭雁菱放下毛巾,被强酸腐蚀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她笑嘻嘻的打了一声响指,从一旁的树上垂下来了一个木蛹,战斗法师塔娜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其中。   她似乎对杭雁菱的加入有很大的意见,不停地扭动身体,然而紧紧缠绕着她的木蛹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等等,我不明白!”   好在,露露可可替塔娜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她心虚的看了一眼杭雁菱,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声音有些大,哑着嗓子低了八度问道:“就是……那个,强大的远古龙王拜哈蒙特为什么会要加入我们这种穷酸的连衣服都买不起一身的小破社团?露露可可觉得我们这里连她的爪子都不一定放得下一个哦。”   “……我也不清楚。”   缇缇丝掐着腰,回头看向杭雁菱。   “今天下午她莫名其妙的找到了我,说要加入我们——如果我不同意就要用武力打服了我们为止,还有——她并不是什么拜哈蒙特,人家可是赫多艮校长邀请来的学生。”   “不可能。”   露卡娜抬手指着杭雁菱:“她分明就是巨龙,她的身上汹涌着难以磨灭的狂怒和暴躁,以及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物种的强大生命力,会长就算不懂召唤法术,凭你对元素的亲和能力也应该能察觉出来,这是一头伪装成人类的巨龙,她根本不是人,就是龙!你别看她现在笑嘻嘻的,残留的契约能让我感受得到她随时打算在人类世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用无数人的生命与鲜血祭奠她埋葬在往日的恩怨!”   “你非得给我上个龙属性BUFF呗。”   杭雁菱无奈地学起缇缇丝的动作掐住了腰,歪头看向缇缇丝:“喂,你们这个社团还搞种族歧视的?”   “那当然没有,按照你我的约定,你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战胜了我们社团的所有人,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不过在那之前,能先告诉我,你一个留学生如此费劲地想要加入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两周,我只在你们这里打扰两周的时间。”   杭雁菱竖起两根手指。   “马上教团要过来和你们进行对抗赛,因为年龄的限制,你们现在是这个学院最后的希望——我有某些非常不想在这次比赛当中输掉的理由,而我对你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又有足够的了解。所以我希望加入你们格雷姆林,作为一个团体去拿下这笔奖学金。”   “为什么非要加入我们?”   “因为我不想很显眼。”   杭雁菱竖起一根手指:“你们四个负责解决最棘手的那个莱因哈特家的小混蛋,在这两周的时间里,我可以把她所有的弱点,就连她讨厌吃什么都传授给你们。而我会帮你们解决除了她之外的所有敌人……赢到了奖学金,我再拿走其中的五分之一就可以。”   “……”   缇缇丝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你要教导我们?”   “我之前展现出来的力量还不够格吗?”   杭雁菱微微笑了笑,歪头看向了露卡娜。   “另外,更正一下。我并不是……至少不完全是巨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我更接近树妖。”   杭雁菱的话音的落下,地上蔓延出了无数黑色的树藤将她的身躯缠绕包裹,渐渐地,树藤演化出了荆棘的尖刺,然后迅速地收紧。   随着鲜血的涌出,荆棘缓缓打开。   一个红色头发,红色眼睛,用荆棘扎着双马尾的少女显现出了身形。   她有着和格雷姆林众人相似的容貌,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和刚才不同。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身上的丧服白裙在荆棘的切割下变得合体,演化成旁人模样的树妖清了清嗓子,缓缓抬手,掌心当中漆黑的灵气徐徐演化成骷髅头的虚影,那些树藤演化的荆棘也变得狂躁起来。   “现在的我是格雷姆林的第五位成员——至于名字,就叫哈露特好了,职业是意味着不祥的魔女,如何?” 第五章 天堂之阶   “师父,黛露露师姐真的走了。”   在久远的回忆里,模糊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着的男人。   如果记忆能够归档,那这份记忆一定储存在档案柜的最下方。在那个名为“背叛”的柜子当中的第一排。   “走了……去哪儿?”   “她……下山了。”   “哦……”   男人沉闷地嗯了一声,良久后从石床上坐了起来,用手背蹭了蹭脸:“女大不中留,她要走便走吧。”   “师父你去留她一下啊!现在下山还不晚,以师父你的速度,一定能够追上她的!”   “追上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鬼灵门也注定留不住这样一个孩子……我花了十六年,最终还是没能把她从那场大火里带出来啊。”   “师父,你是不是睡糊涂了!?黛露露师姐可是,可是你当成……”   “哈哈,鬼灵门的小鬼们哪个不是我的儿女?孩子大了……我是硬留不住的。”   “师姐她一时糊涂罢了,她把您当成父亲一样尊敬,只有她背地里喊您爹,您不能就这么放弃他!”   “……”   女孩儿的急躁,男人的沉默。   最终,化作了崩毁的开端。   看着执拗的依旧坚信可以将师姐劝回来的徒弟,男人默然地苦笑。   他有些话想说给这个尚不谙世事的徒弟听,但对一个八岁的孩子,那些话说出来,未免太过残酷。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仇恨这种东西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积压,但绝不会轻而易举的被抹去。   压的愈深,爆发的就越突兀。   十六年来的抚养,男人知道自己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   深深叹息着的男人抬起了头。   眸子中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当初自己收养那个孩子的目的也并非是善心发作,他只是想要试试……   去尝试给一个绝望的人希望,去尝试拯救一个置身于仇苦之中的迷茫之人。   结果是,他失败了。   而且很快,他的徒弟们也都知道他失败了这件事。   当那群黑压压的正道在少女的引路下穿过深山老林,当那个出走的女孩儿再度站在男人面前时。   时隔十六年,男人发现她的眼神还是没有改变。   仇恨,愤怒,不择手段。   回想起来,其实非常可笑。   自己真的很像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张嘴闭嘴让他人放下仇恨的蠢物。   明明自己拥有杀人的技术,却不教给那个孩子。   这应当是她背叛的根本原因吧。   男人讨厌仇恨,因为在这个名义的驱动下,人会渐渐将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归于“为了复仇”之上,抛弃道义和理性。   就像男人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想赎罪。   他想让这个女孩变得正常。   可眼前的孩子已经是任由愤怒和仇恨驱动的,完全由感性支配的怪物了。   在“复仇”的大义下,她出卖同门,出卖师父,或许正道的人承诺过会帮她完成复仇,但她终究还是跨过了那条不能逾越的底线。   男人背后是整个鬼灵门,他不能退让,即便面前是那些不知为何对他视如生死之仇的正道。   “小丫头,你很像曾经的我——所以我不会怪你。”   男人看着女孩儿,展现了一个阴灵气修士该做的一切。   这世间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女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不在这里,另一个,则已经被男人亲手挫骨扬灰。   男人拥有杀人的力量,只是他不希望那么做而已。   如同摧枯拉朽,百十号气势汹汹的正道迷失在了阴冷的大雾中,被剥夺了五感,被种下了阴饵,被废去了修为,被挑断了经脉。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叛徒恐惧而愤怒地看着一步步向她走来的男人。   她当然憎恨,因为男人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不肯帮她复仇。   她当然憎恨,因为她是叛徒,她虽恨有力量却不肯授予她的师父,但却更加憎恨为了复仇,堕落成白眼狼的自己。   她豁出去了一切,迎来的却是失败。   男人并未为难女孩,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想说些什么。   可女孩儿却并未理睬,她拿起了地上的刀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自己的喉管,将这条被师父养活了十六年的命奉还给了师父。   这并不能让任何人原谅她的背叛,连她自己也不能。   可这位把一切都豁出去的女孩儿彻底失败了,她只能以这种方法躲避。   然而。   她没能如愿以偿的死去。   男人沉沉地叹息了一声,在过于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主动寻死都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男人救下了女孩,一如既往。   男人什么都没能得到,只在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又多添了一道伤痕,一如既往。   ——————————————————————————————   “天使冕下,天使冕下……”   沉睡在羽床上的少女眼睫微微颤动,睁开了眼眸,暗金色的光芒在眸子中流转,片刻后变为圣洁的银白。   “哈啊……是你啊,叫什么来着。”   天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依靠在羽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将她唤醒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用纤细的手指托住了脸。   “很有趣……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把我喊醒就杀了你,可你还是喊了我几声。”   “打扰天使冕下的清梦,我应当由天使大人随意处置。”   “别那么紧张,梦到了些几百年前的琐事而已,算不上什么清梦,自然也不治你的罪了。”   天使随和的挥了挥手,侧靠在羽床上,用一只手撑起脑袋。   “来找我有事?”   “是……您之前钦点了圣女的人选……大教廷自然全力支持天使冕下的选择,但还是希望把圣女带过来让您过目之后再下决断。”   “哈……反正就算我不选,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被选上的。算了,既然带来了,就让我看一眼吧。”   天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男人立刻回收招呼一声,在两名身穿重甲的卫兵带领下,那名来自莱因哈特家族的“圣女”被带到了天使的面前。   女孩儿穿着富丽堂皇的长裙,白金色的头发被梳理成了温顺的侧辫甩在左肩,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走路也显得十分不自在。   “见过……天使冕下。”   似乎她并不清楚不能与天使对视的规矩,亦或是她清楚,但就要这么和天使的规矩对着干。   “海茵·索菲亚·莱因哈特,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   天使欣赏地看着少女,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你的眼神当中有着莱因哈特家族特有的倔强和傲慢,你甚至试图在足够接近我的时候瞬间出手,以制住我为代价,让他们乖乖放你回去,去继续当你的幼狮骑士,对么?”   “啊——”   被道破心声的索菲亚啊了一声,睁大了眼睛,她好像很想询问天使为何会知晓她心中的想法,可从旁边渗过来的两道杀气让她情不自禁地哽住了喉咙。   “别紧张,你们两个……还有你,先下去吧。”   天使看着最早来向她做汇报的男人,扬了扬手:“我还不至于死在这个孩子手上,给我一点和这个孩子说话的空间,如何?”   “听凭神谕。”   男人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带着两个卫兵离开。   在和索菲亚擦肩而过时,男人扭头深深地看了索菲亚一眼。   这眼神让索菲亚感觉后脊梁像是被什么粗糙的舌头舔舐过一次那样难忍,她情不自禁地瞪了男人一眼,可很快男人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真恶心。”   “呵呵。”   天使坐在羽床上,细细打量着索菲亚,这样的目光让莱因哈特的长女有些无所适从,她一开始的确抱着来这里闹腾一番的想法,但看到天使本人后,心中那股子邪火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见了踪影。   真奇怪,明明就是这家伙非要自己当圣女的啊。   “圣女在你的眼中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天使饶有兴致地发问,索菲亚在片刻的犹豫后嘀咕了一声:“锦衣玉食的花瓶。”   “哈哈。”   天使笑着点头,认同了索菲亚出于一部分挑衅情绪而说出的言论。   “没错,是花瓶,或者说是容器——再精确点来说,是用来容纳信仰和欲望的容器。”   向着未来的圣女,天使毫无保留地讲述着“圣女”这一由教廷推举出来的偶像背后的秘密。   “我是神明的代言人,可以动用权能与力量为西州带来一定的有利影响……而圣女又是我的代言人,是容纳我之下的神名的象征,我不在此处作为天使时,圣女就是教国借用我之名义的道具,她的一举一动深深影响着教国的利益。每一次发言,举手投足,都容纳着教国高层所希望实现的某种目的。”   “你——”   索菲亚听着天使对圣女的讲解,心里头不由得一惊,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虽然作为莱因哈特家族的子嗣,从小便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战斗经验,但在这种复杂的事情上,她依旧像同龄人那样保留着一份单纯。   她只是讨厌做圣女而已,但对担任圣女职位的人本身并无恶意。   她未曾想过这些方面,而身为教国绝对领袖的天使,却在她这个帝国的贵族面前毫无保留地揭穿着圣女背后的肮脏。   “圣女可以在我没空的时候帮我收集信徒们的信仰,那些人越是疯狂地追求圣女,我能够使用的权能就越多。而对于那些无法使用信仰之力的教廷高层而言,他们更加注重的是通过圣女,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其他国家的人和物,为教国挖来多少好处,以此去充实他们位于忏悔堂下的金库。”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当圣女?要是这个位置真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宁肯死在这也不会当什么臭花瓶的!”   “呵呵……”   天使眯眼笑着,索菲亚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刚要发作,天使却先她一步说道;“别多心,我从不怀疑莱因哈特家族的傲骨。你们最多只是缺乏变通的思维,却从不缺少视死如归的骨气和宁折不弯的尊严。”   “呃……”   这唐突一夸,让索菲亚有些无所适从。   天使也从羽床上起身,一步步接近着索菲亚。   “刚刚我说的只是‘圣女’这一存在的其中之一的用法,除此之外,在日复一日的名为‘祈祷’的洗礼中逐渐被洗脑的圣女还可以拿来去当间谍使用,以联姻的名义去破坏其他国家的内政。当然——别担心,你既不会做花瓶,也不会做间谍。即便在历代圣女之中,你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我……?”   “即便我不亲自点名你,你也早晚会被教廷的人发觉,就好像刚才那个男人在临走前看你的眼神一样——如同饥饿的秃鹫看到了濒死的动物,你拥有他们如今最缺少的东西——莱因哈特家的女儿,一旦他们发现了你的‘才能’,那即便是其它的候选人叠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的一根肋骨。”   “通常来说不应该是比不过我的脚指头么……”   索菲亚不自在地捂住了自己的肋部,将信将疑地看着天使。   “那你说……我有什么特殊的?我很能打?还是我很没教养?”   “和你自身的性格无关,你的身体是绝佳的素材,是化作通往天堂的阶梯。”   天使举目眺望着更高处的天穹,抬起手来,好像要从那天空攫取下什么一样。   “就像是稀有的RhD阴性血型一样,不存在于家族传承,无法通过特定的手法来获得,只能在漫长的人类衍化当中慢慢等待者极其稀少却又颇为特殊的例子——这是你的特殊之处。你的灵魂理论上可以栖息在任何身躯之中和原躯共存,任何人的灵魂也都可以潜入你的身体中,与你共存。”   “你在不遥远的将来,会有一个更加好听的名字,教廷会将你称作【天堂之阶】,你会以这个名字被记录在教廷的历史之中,你的光辉将会远远超过任何一代圣女,被塑造的无限接近于神,以此来彰显你的非凡。”   天使的目光流转,面向了未来的圣女抬起了手。   “你会被饲养起来,会被注入永生不死的‘秘密’,你的血肉会不可抑制的增长,作为少女的躯体将不复存在……你的肉会不停地生长,膨胀,这些肉会不停地压迫着你的内脏,你的骨头,在把它们通通压碎后,你会变成一坨几乎看不出来人形的肉山……你不会死,只会不断地生长你这极为特殊的血肉,就像是不断地产下子嗣的蚁后一样……你的肉会被切割下来,用作通往天堂的阶梯。”   “一条条由你自己的肉铸成的管道输送着那些及其虔诚的信徒的灵魂,让他们信以为真地登上理想中的天堂——”   “你的灵魂也不会幸免于难,你是圣女,肩负着收拢更多信徒的职责。你会被强迫在一具又一具改造的和你一模一样的肉身之间转换,最完美的花瓶形象定期出现在世人面前。”   “你会偶尔出现在信徒的梦里,在梦中竭尽所能的‘圣女索菲亚’的形象满足信徒们的欲求,不论是高尚的还是恶俗的,喜悦的还是痛苦的,有时仅仅只是温柔的怀抱,有时却会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   “你的灵魂侍奉着信徒们,十个,百个,千个,万个,百万,千万。”   “你不断地在他们梦中营造美好的世界,一个可以满足他们所有欲望的天堂。”   “那些为了实现梦想的信徒们竭尽毕生的精力,为教廷贡献信仰,按照教廷的意志做事,以此来获得在活着的时候登上天堂的机会——踏过你的血肉,登上那介于精神和物质夹缝之间的建筑。”   “没有人能够抵挡天堂的诱惑,因为那里可以满足一个凡人的全部欲求,只要去过一次。那么此人之后的人生目的便只剩下了一个——为了再度登上天堂,竭尽全力的去为教廷服务。”   “最大限度的收集信仰,营造一个最伟大的神之子。”   “最大限度的收集信仰,创造一个执掌众生的国度。”   “那是神之子用来嘲讽人类所创作的剧本,因为已经无限趋近于完成,所以没有增笔删改的必要。”   “剧本已定,命运已合,你无可逃脱。”   天使闭上双眼,随后缓缓睁开。   “即便你现在打算自杀,你注定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巧合和意外幸存下来,活到那一天的到来。”   “……”   索菲亚已经完全呆愣掉了   比起对听到的事情感到恐惧,更多的还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也不知道眼前的天使说的是真是假。   她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天使。   而天使温和地露出笑容,走到索菲亚身边的她抬起手,握住了索菲亚的指尖。   “所以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和我一起待在这高天之上的深宫之中陪着我吧。若是一切都按照剧本发展的话……我至少可以给予你最后的慈悲。” 第六章 授课   “喂,露卡娜。”   在格雷姆林的二号窝点,由露卡娜在树林当中搭建的林间小屋的木床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露露可可推开了门,拖着腿一步一个脚印地蹭到了房间里。   正在房间内看书的露卡娜支棱一下,回过头来看着露露可可:“今天早上的训练做完了?”   “哈!鬼才会去乖乖听话呢!搞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加入进来之后就给我们安排极其离谱的训练计划,魔法师什么时候需要蛙跳五十组了!而且她以为她是谁啊!莫名其妙的按着我的脑袋昨天挨个去找人道歉,明明是刚加入的却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架子来!”   “如果按照拜哈蒙特的年龄,她作为你的姐姐都是你见到了便宜哦。而且需要蛙跳五十组的人只有你吧?”   “去去去,什么拜哈蒙特,烦死了。喂……你拿着这个。”   露露可可扶着桌子一步一蹭的走到了露卡娜面前,从胸口的袋子里取出来了一瓶绿莹莹的药剂递给了露卡娜。   “找个随便什么理由哄骗那家伙喝下去。”   “……”   露卡娜接过药剂瓶晃了晃,皱起眉头:“我不觉得毒这种程度的东西会对拜哈蒙特起效哦。”   “得了吧,她自己都说她不是什么拜哈蒙特了,就是个装神弄鬼的南州小鬼罢了!昨天晚上害我跟那帮瞧不起人的贵族低头的仇我是不会忘记的……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了,那家伙还在睡觉,你趁着她昏睡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灌进她的嘴巴里。”   “我才不要,拜哈蒙特是我的召唤兽,召唤师怎么可能坑害自己的召唤兽呢!”   “放心啦,不是什么毒药。”   露露可可露出阴险的笑容:“恰恰相反,这种药剂可是被广泛应用于医疗领域当中的,是名正言顺,甚至可以批量生产的药物。”   “这是什么啊?”   “利尿剂。”   阴森的笑容在露露可可疲惫的脸上不断扩大,她的小虎牙闪烁着光芒,直勾勾地看着露卡娜:“好吧,我就退让个五千四百零九十九万步来说,那个哈露特真的是拜哈蒙特,那你就不觉得奇怪?明明历史上记载的愤怒之龙是实打实的雄性生物,你召唤出来的却是个女的?喂,说不定那家伙只是看起来像是女性,其实压根就是个男人。”   “唔……”   “你看你看,你犹豫了,说明你也有所怀疑对吧!”   露露可可咬着牙,咯吱咯吱地摩擦着牙齿:“所以啊,你去给那个家伙喝下这玩意,我们就可以等她憋不住上厕所的时候知道她到底是男是女了,嘿嘿——我要让全学院的所有人都看到她憋不住尿的样子!让她狠狠地丢脸!”   “……我可先说好,我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召唤兽的哦。”   “天天用光鞭抽打自己召唤兽的隐藏虐待狂又在说胡话了,算了算了,赶快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为什么让我去?”   露露卡卡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露卡娜:“你蠢吗!?那个家伙显然是在针对我诶,我给她的东西她肯定不会喝的,而你就不同了,你是她的召唤师对吧,要赶快对自己的召唤兽负起责任来,如果你给她灌到半路的时候她醒了,你就说你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打算帮她好好补一下身体不就行了?”   “唔……”   “而且就算你真的在灌下去之前吵醒了她,你也可以直接说你是捡到了一瓶没见过的药剂问问她这是什么。”   露露可可抱着肩膀,森森的冷笑。   “我可是特别加料过的,见效特别快,非常快,就算她真的是远古的巨龙,总该是要吃喝拉撒的吧!”   “吼……有多快?”   “只要喝下去一口,尿意马上就会涌上来,喝下去第二口,她连走路都会成问题,一整管喝下去,她说不定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尿床了,羞红着一张脸求着别人帮她晒被子呢,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喔——还是挺神奇的。”   新加入格雷姆林的第五位成员哈露特优哉游哉地从露露可可的身边走过,从露卡娜的手里接过了药剂,好奇地捏在手中打量。   “真亏你昨天几乎逛遍了整个学校又在睡前做了五十组深蹲,五十组折返跳的情况下还有精力炼制出来这种东西啊。”   “那是当然,露露可可大人我的精力可是——”   笑声戛然而止,露露可可像是上了年纪的发条机械,身体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顿一顿地低下头来,垮着一张脸看向哈露特,悲愤交加地嚷道:“你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你是鬼吗!?还是说你会瞬间移动!?”   哈露特不以为意的嗯哼了一声:“昨天不是自我介绍过了么?我是魔女哦,虽然说你给出的两个可能性我多少都站边一点——不过既然你辛苦做出来的饮料,我也不能不喝呀。刚好做了一个不太有趣的梦,醒来有口饮料润润喉咙是再好不过的了。”   微笑着,哈露特大大方方地用指甲盖起开了瓶塞,将里面的液体咕嘟咕嘟关进了嘴巴里。   露露可可目瞪口呆的看着明明知道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有勇气喝下去的哈露特,正杵在原地发呆,却见哈露特的嘴巴鼓鼓的,笑眯眯的走到了露露可可的跟前。   “你要干什么——喂!”   哈露特轻松地一把手将露露可可扥了过来,同时另一只手捏住了露露可可的下巴,低下头整个人贴了上去。   “咕呜!噗!”   露露可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却无法阻止她亲手熬炼的炼金药剂被以一种她难以想象的方式灌进嘴里。她本能地想把这些玩意吐出来,可谁知道哈露特只是轻轻地往她身上的肚子上按了一下,压迫感造成的呼吸欲便让露露可可不得不乖乖地喝下了嘴里的药剂。   片刻后,二人分离,哈露特用袖子蹭了一下嘴巴,将口中含着的剩下一半药剂吞掉。   “好了,现在我们两个人喝下去的量是同等的,身为炼金术师,亲身体验一下自己的药剂效果是很重要的事情,这叫对照实验——很有趣吧?”   “呜,唔嗯!”   露露可可捂着自己的嘴巴,原本因为过度劳累而黯淡的脸色涨得通红,两条腿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   “你,你怎么可以这……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是说我灌你药这件事,还是说我灌药的行为本身?”   魔女用手指轻轻的挂蹭了一下露露可可的下唇:“总是作弄别人的人,被别人作弄一下不是很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可是——”   “现在该见证你所说的药效了,你我都喝了一口半,现在你应当已经来感觉了吧?两条腿在抖哦,灯笼裤下面的腿都能见到汗水了,再不解决问题,你恐怕真的会尿裤子哦。”   “呜呜呜呜哇啊!!!!!!”   露露可可红着脸捂着肚子,惨叫着跑了出去。   哈露特站在房间里将手放在眉间远眺,吹了一声口哨:“这不是跑得很快嘛。看来今天早上的训练没有好好做啊。”   “那个……”   “嗯?”   哈露特回过身,见到露卡娜双手捧着一本书,低着头害羞地抬眼看着她:“拜哈蒙特大人,刚刚的……不是誓约之吻吧?”   “不是啊,只是为了让露露可可知道捣蛋的代价的一次小小教训而已。”   魔女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笑嘻嘻的搓着露卡娜的脑袋:“相比较之下,你就很乖很听话,虽然有些时候呆呆的,容易被露露可可这样的调皮鬼利用,但这也正是你不和身边人计较的体现。值得夸奖哦。”   “诶,嘿嘿,拜哈蒙特大人认可我了么……”   “喔,是啊,而且拜哈蒙特大人我承诺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解释清楚我的本体究竟是什么的。”   “嗯……”   露卡娜目光闪闪,期待而又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拜哈蒙特大人……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僭越,不过这样的疑惑我也有……你为我们安排的这些训练,真的有必要吗?”   露卡娜有些胆怯地低声说道:“我对拜哈蒙特大人的任何行为都绝对的赞同,就是有些……不太明白……就比方说您让我训练快速切换不同的召唤兽,让每个召唤兽都只使用一次魔法攻击后就立刻换掉的做法……请问,是有什么意义吗?”   “喔,简单。”   魔女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来:“昨天我看过你拥有的召唤兽了,虽然我本身对召唤师并不算太了解,但我曾经也豢养过一头灵兽,也在南州见过不少御兽的宗门,看得出来,你对自己拥有每个召唤兽都有极深的了解,这是一份很可贵的才能。所以我推荐给你这种战斗方式,并让你去训练它。”   见到露卡娜露出浓郁的好奇心来,魔女轻轻招了招手,让露卡娜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魔女耐心地缓缓讲解道:“在同境界下,战斗本身是相互试探情报、底牌、节奏的残酷游戏,比的就是谁能够先一步了解对方的弱点、掌控对方的节奏,逼出对方的底牌。而召唤兽也好,灵兽也好,你们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在于先天上的情报优势,召唤师拥有多少只召唤兽是未知的,它们拥有怎样的战斗风格,掌握多少技能也是未知的。让同一个召唤兽持久作战难免会让经验丰富的敌人掌握其弱点和节奏,但若是一个召唤师对自己的召唤兽足够了解,那么这个节奏在别人眼中是完全没有章法可言的。”   见露卡娜疑惑,魔女放慢了讲解的速度:“你可能未曾经历过对等的实战,并不清楚。但召唤师绝对不应当是让一头召唤兽从头战到尾,待筋疲力竭后再让下一头顶上,也不应当是纯粹比拼可召唤的契约兽数量多寡。”   “你要做到的是让对方对你所拥有的力量完全模糊,同时又极度了解自身的召唤兽,因而可以将他们的特长与技能使用自如。诱骗对方一次次错误的判断自己要面对和处理的敌人,从而方寸大乱,被拖入到你的节奏之中。”   “……原来如此。”   见露卡娜露出释然的表情,魔女笑了笑:“对于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理由,缇缇丝太依赖长字节的魔法咏唱,过于一板一眼地执着于完整地完成魔法所需的步骤。所以我让她在学校的食堂里一边当义工一边看魔法书,而塔娜的战斗风格太过一股脑的往前冲了,她虽然拥有不俗的战斗天赋和应变能力,总是忘记比起‘战斗’,她首先是个‘法师’,因而我要求她必须重新学习一遍低年级的所有基础课程——毕竟法师拼身板战斗是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佣兵工会的战士与帝国、教廷的骑士的,她需要的是掌握更多的三字节以下的魔法。”   “……那露露可可呢?您让她蛙跳,是为了锻炼她的体能吗?”   “啊,不,那纯粹的就是在折腾她,因为我本来也不指望她真的会听我的话乖乖训练。五十组蛙跳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的。”   魔女嘻嘻笑着,翘起小拇指轻轻的撩起了额前的头发。   “她压根不需要别人的指导,奇思妙想的她需要的是压力。一个怎么她都无可奈何的人在身旁,逼着她为了偷懒,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想出更高明的办法来解决掉我。我只是源源不断地给她灌输压力罢了。”   “这就是远古之龙的智慧吗!令人赞叹!”   露卡娜拍起了手:“我这就把您的打算说给露露可可听去。”   魔女却笑了笑,摇了摇头:“唯独她还是算了,除了她之外,缇缇丝和塔娜那边我都为她们解释了如此做的理由。毕竟比起教给学生什么东西,先做好最基本的沟通才是本分。”   说到这里,魔女的眼神低垂了一下,笑容泛出丝丝缕缕的苦涩。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古龙的智慧,这只是一个失败者的教训——以往我总是试图把孩子们塑造成我认为安全的样子,溺爱着他们,却也约束着他们,疏远着他们。我没能意识到他们从我这里索求的并不是一世的太平,而是可以选择如何渡过余生的权利……哈哈,算了,总而言之,我会完成我们的协议,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以我的方式帮助你们获得你们想要的东西……力量,还有尊重。” 第七章 莱茵哈特家族   时光荏苒而过,魔女出现在赫克塔斯魔法学院并作为格雷姆林的第五位成员这一现象逐渐从新闻变得不再值得稀奇。一开始人们还会为这个彬彬有礼的成员感到吃惊,但随着与教廷比赛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更加值得关注的地方。   教廷限制了参赛人员的年龄,导致实际上卡掉了一年级生外的大部分魔法师。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比赛实际上并不公平,魔法师和骑士之间进行单兵作战,哪里谈得上什么公平可言?   无非是教廷想要找个机会炫耀他们最新获得的战力,与在帝国积攒的影响力罢了。   陛下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值得玩味,身为帝国的至高皇帝,他对于教廷的态度一直十分模糊,若即若离,虽然防备却不抵制、虽然合作却不信任,这次竟然会答应教廷提出的决斗请求,想必也是看在国内莱因哈特家族的面子之上。   如果这次输了,纯属于帝国势力的赫克塔斯毫无疑问会损失在皇帝面前的话语权。因而即便明知道低等级的魔法师打骑士难如登天,明知道从外界请来外援来打比赛这种事不光彩,身为校长的赫多艮至少也要拿下“胜利”这一既定事实。   即便不荣耀,也不能丢人。   赫克塔斯魔法学院绝不应当成为莱因哈特家族用来向教廷证明自己价值的背景板。   传奇大魔法师通过窥探魔法形成的透镜,神色复杂注视着在树屋内躺着看书的,格雷姆林的第五位成员。而那自名为哈露特的女孩儿合上了魔法书,在一声叹息后,漆黑的荆棘像是闻到味道的狂犬一般朝着透镜所隐藏的位置扑刺了过去,轻而易举的将这位传奇大魔法师的魔法造物粉碎。   “哎呀,被当成不礼貌的老东西了。”   挥开蹦碎的魔晶碎片,赫多艮苦笑着。   毫无疑问,自己请来的外援真的可以做到她所承诺的事情。   那些黑色的荆棘应该就是这女孩儿在东州所隐藏起来的力量吧,在赫多艮的眼中的确能看得出这些听凭主人意志行动的荆棘背后隐藏着的恐怖之事。   这些荆棘不是魔法造物,也不是由召唤从另一个空间拉拢而来的战仆,它们完全服从于哈露特的意志,并为哈露特手脚的延伸。   这个自称魔女的女孩儿或许压根就不是人类。   “那是大源的触手……和世界树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更贪婪、更邪恶。”   赫多艮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忧虑,身为帝国的一份子,荣耀的贵族之后,纯血的格斯塔人,他毫无疑问的不希望将胜利拱手让给教廷。   但身为大魔法师,对大源有所窥探,亲身到达过精灵王国见证过世界树之存在的人,他又对自己请来的这一怪物心存忌惮。   南州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物,他们不是几乎不会动用大源的力量么……   老朋友,以你的学识,毫无疑问你该知道这孩子到了我们西州意味着什么,我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还是应该斥责你这份隔岸观火的闲心。   你是笃定了我不敢滥用这个孩子,在她获得胜利之后必须乖乖把她送回安全的南州么……   可是你错了啊,老朋友。   这孩子讨厌教廷,讨厌贵族,讨厌西州的一切……   如果她真的是接近大源的某种衍生之灵,那么她个人的好恶将意味着你亲手为西州带来了一场混沌的风暴。   “我在玩火焰么……”   赫多艮叹息一声,靠在椅子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沉默不语。   他终于不再为能否取胜而担忧了……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   比起赫克塔斯魔法学院,位于帝国中心城王冠都的莱因哈特家族显然要更加注重这场比赛的胜负。   他们已经决心全面投靠教廷,在大女儿已经被天使选为圣女的天大奇迹之下,莱因哈特家族必须进一步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够真正地得到教廷的青睐,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   一个身材魁梧,身高接近两米二的壮汉神色沉重地走在富丽堂皇的贵族庭院内,他手上提着短剑,一次次地进行着挥舞,劈砍。   汗水沿着粗糙的皮肤,顺着身上那纵横斑驳的疤痕淌下,男人地呼吸逐渐脱离了进攻的节奏,变得混乱了起来。   “嘶!”   最终,短剑脱手而出,因为进攻的紊乱被他甩到了一旁的青金石像上,那由青金石雕刻的骏马被短剑所枭首,马头掉落在地,切面平整的令人难以想象这随手投指出的短剑当中蕴含了多大的力量。   “你的攻击紊乱了,科洛。”   “我知道,我知道。”   壮汉被称呼为科洛,在莱因哈特家族之内,平辈的人都可以如此称呼他,即便——他是莱因哈特这一代的家主。   科洛径直地坐在地面上,汗水将他如同狮子一般扩散开的发髯黏贴在脸上,五官粗犷而凶猛地男人将手腕搭在膝盖上,喘息着,拳头紧紧攥着。   “我静不下心来,这里太吵了。”   “和吵闹无关,兄弟,只要我们还在帝都,哪里都要比战场吵闹一万倍。”   走过来说着话的男人并非莱因哈特家族的一员,但却是整个莱因哈特家族内除了家主科洛,身份第二高的男人。   狮心骑士团的二把手,科洛的心腹与大脑——克莱因。   作为莱因哈特家族的养子,曾经有机会和科洛一同竞争家主之位的男人,克莱因并不会对这位家主有所保留。   “当初我们决定接受封赏,来到这人心嘈杂的帝都落户本就是个致命的错误。我们在皇都之内的战局之中就像是一群徒有肌肉却没脑子的野猪,除了横冲直撞之外,只能任由陛下牵着鼻子走。”   “嗬……”   科洛面色阴沉地低下头,瞥了一眼位于花园的角落里,恭顺的低头站立着的某个身穿白衣的男人,那身纯白和这富丽堂皇到显得土气的豪宅格格不入,彰显着那男人“外来者”的身份。   “啐!”   科洛就像是个野蛮的小孩子,冲着那白衣男人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可除此之外,他不敢做出其他的行为。   “真他娘的憋屈!”   “是你自己提出让他站在这个院子,除了这里哪儿都不许去的。”   克莱因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手腕一甩,那枚石子嗖地一声朝着白衣男人的脑袋飞了过去。   男人一动不动,笑眯眯地看着石子穿过十五米远的距离飞过来,并且啪的一声,擦着他的耳朵在身后的墙面留下一个洼坑。   “看到了吗,克莱因,那家伙的眼神,他压根就看不起我们——如果是在战场上,和蛮族、叛军,以及公国那帮野心勃勃的小崽子的交战中,我会毫不犹豫地拧下那个狗杂种的脑袋。”   莱因哈特的家主似乎生来就不会压低他粗嗓门,说话丝毫不介意让那白衣男人听到。   克莱因无奈地拍了拍兄弟的胳膊:“算了吧,事到如今,我们不得的不让他们欺在我们的脖子上——二小姐呢?”   “还在那里面。”   “难怪你要来这里叮着这家伙。”   “我总觉得我做错了,克莱因,我已经为了这荒唐事儿搭进去了一个女儿,让我们的骑士团少了一名优秀的骑士,现在还要让我另一个掌上明珠也圈进这里面来吗?”   “你没做错,或者说,我们没资格决定自己做的对不对。”   莱因哈特骑士团的军师神色复杂地看着地面:“荣耀傍身,无有退路。”   “好吧……”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身后。   在莱因哈特家族的正厅内,有一把只有家主才有资格坐的椅子。   当然,在这贵族眼中的下三滥家族里,事实上除了开会的时候,那把椅子本身并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椅子之后的墙壁下数第三排的砖是可以扣下来的,里面一把一根指头长的小刀。   那是整个宅子内唯一的机关,只有持有狮之血的人才能用那把尖刀割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唤醒隐藏在墙壁上的魔法阵,从而穿过墙壁的暗门,来到里面的暗室。   莱因哈特家族的象征,代代相传的大剑【狮心之剑·拜格姆特】就藏在其中。   作为一把历史悠久,甚至和暴怒之龙【拜哈蒙特】的名字极为接近的大剑,它曾经屠杀过巨龙,接受过精灵神圣的祝福,被矮人亲手锻造强化过,并且最终作为家族传承一代代流传至今的大剑,它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了。   那把剑拥有着漫长的历史、自己的荣耀和尊严。   它只会认定最勇猛的人,持有“狮之心”的人作为自己的主人,任其使用。   原本这一代的家主科洛才是可以使用它的人,然而家族的长女,海茵·索菲亚·莱因哈特在年幼时曾经误入过密室,获得过这把狮心之剑的认可,提前将使用权限转移给了这位生而不凡的少女。   当初科洛还为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能够获得家传之剑的认可而感到高兴,并且专门打造了暗室存放着这把他已经无权使用的家传之剑,想着等到女儿二十岁之后,就将这把剑给予她作为正式成为骑士的配剑。   索菲亚和她的妹妹不同,从小活泼好动,喜欢随着父亲东奔西跑,对战斗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和嗅觉。如今年仅十六岁的她已经获得了幼狮骑士的头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可能注定在教廷的圆桌骑士名额当中拥有一席之地。   可谁知道,一切都变化的那么快……   狮心之剑还未来得及被她挥舞,就已经失去了这一代的主人。   索菲亚被教廷选为了圣女,原本只是听着别人的建议送过去凑个热闹,谁知道竟然真的被选上了。   这背后夹杂着的阴谋自不必多说,至少如今站在院落内负责监视莱因哈特家族的那名教廷成员是这场阴谋的参与者之一。   对于其他家族而言,当上了神女恐怕是无比的荣耀,他们可以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与财富,甚至可以视为教廷在这一国度内的第二代言人。   但莱因哈特不需要这个,科洛只为自己的大女儿感到心痛。   同时,也对不得不强行肩负起姐姐遗落的责任的二女儿感到愧疚。   和对索菲亚的情感不同,如果说科洛对大女儿更多的是骄傲和认同,那么对于这位天生如亡妻一样温柔而沉稳的二女儿,科洛更多的是觉得愧疚和不舍。   二女儿比大女儿小三岁,她出生后不久,母亲便因为难产离世。从小缺少母亲照料的她似乎从一落生就遗传了母亲的温和。   在这粗犷的家族里,二女儿难得的像个女孩儿一样,会害羞,会躲在父亲的背后,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一个人读书。   本以为她会迎来像一个普通的贵族少女的未来,由科洛亲自挑选一个看得上的,能为二女儿带来一生幸福的男人嫁过去,让这从小懂事的孩子下半生能够享受他人的照顾。   然而事与愿违,现在的二女儿不得不承担起家主的责任了。   “我的可怜的多萝西娅……”   莱因哈特家主痛苦的呓语着,捂着额头:“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教廷要让那个孩子去参加和那帮魔法师之间的对战。还要她拿着狮心之剑……这孩子明明并没有那样的勇敢和武猛……”   “兄弟,这正是原因所在,他们想要通过这场战斗,给二小姐施加压力。”   莱因哈特家族的军师看问题显然要比这位狮心骑士团的大团长更加的通透。   “他们希望的就是通过这场战斗让二小姐尽快地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骑士,至少是可以挥舞这把狮心大剑的骑士,然后为他们所用。因为大小姐成为了圣女,他们那边空缺了一个名额,自然要另一个人来补充上。他们不光觊觎着大小姐,还忌惮于狮心大剑的存在……他们想要将其纳入他们的掌控,让莱因哈特家族在未来也为他们能够直接所用……教廷的贪婪是无休无止的,就像是破了口子的钱袋一样。” 第八章 魔女剧目   时间荏苒而过,很快,距离教廷和魔法学院的比试即将开始了。   莱因哈特家族的二小姐诺茵·多萝西娅·莱因哈特在出发前的一个小时还执拗的待在家族的密室内,呆呆的眺望着那把本应当属于姐姐的传承之剑。   根据姐姐所说,她当时只是充满好奇地去握住了剑柄,大剑就发出了圣洁的白光,被她从地台上拔了出来。可姐姐说的那样轻而易举的事情却让多萝西娅在这里足足守了数日,这把【拜格姆特】才终于“勉为其难”地以微弱的光芒认可了这位少女的诚恳。   可用“诚恳”来获得它的认可是一件无比荒谬的事情。   拜格姆特只认可勇敢,顽强,坚韧不拔的灵魂,就像是她的姐姐,一个强大无畏,未来注定会在圆桌拥有一席之地的骑士。   可是现在……   “嘶……呼。”   门外传来了咔哒咔哒的声响,多萝西娅明白,那是教廷来接应她的马车。   此时站在这间密室内,她还可以作为一个不谙世事,久居深闺的二小姐心怀懦弱和忐忑,可一旦出了这个房门,再度将自身置于外界的阳光下时,“多萝西娅”这个名字所象征的含义便就只能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   时间不多了。   这是最后能够展露自身懦弱的机会。   以后不再会有抱怨的空间,不会再有容许懦弱存在的角落。   少女鼓起勇气走到了【拜格姆特】跟前,抬手紧紧地握住了剑柄:“抱歉……虽然现在我还不足以将你握起,但请给我一点时间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得去赢下我们的第一场胜利了。”   似乎为了回应这位并不算是最佳拍档的新主人的祈求,古拙的大剑隐隐地散发出了稍微明亮些的光线。   “虽然我平日里总是没办法追上姐姐的脚步,不过,我会拼尽全力去战斗的。”   多萝西娅单手握住剑柄,将拿把对她而言稍显沉重的大剑缓缓从台座上拔了起来,抗在肩头上。   “……”   她闭上了严静,漂亮的海蓝色双眸被隐藏在眼睑之下,片刻后睁开,扛起大剑的少女迈出脚步踏向密室的门外,她做好了最充分的迎接任何风暴的准备。   ——————————————————————————————————   在赫克瑟塔魔法学院的斗技场里,贵族弟子们齐聚在座位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比赛。   这所魔法学院和琳琅书院最大的不同之处并非是一个学习魔法,一个修炼道术,而是赫克瑟塔魔法学院的学生构成当中,有95%的学生是贵族,除了校长偶然间会捡到几个魔法天才外,只有极少数极少数天赋特别突出的平民才有资格免除学费进入这所魔法学院修习。   这并意味着校长赫多艮对平民有多么的歧视和偏见,而是除了帝国本土的贵族之外,平民想要出人头地获得强大的力量,他们往往会选择门槛更低的教廷亦或是加入公国的佣兵团,比起当圣职者或是佣兵这样马上可以领到钱养家糊口的职业而言,培养一个魔法师需要的是大量的时间与金钱的投入,这种不能赚钱反而要往里面贴钱的培养方式完全不是平民能够负担得起的。   这也是导致今天这场比赛只能由格雷姆林的成员们参战的原因。   年龄在十六岁以下的天才并不少,可贵族们并不愿意参与这场出力不讨好的争斗。   与教廷作战,赢了会扫了教廷的面子,这即便是对于帝国的贵族而言也是很难以接受的代价。可若是输了,就意味着要在陛下派前来的特使面前丢人现眼,折损家族的荣誉。   恐怕也就只有格雷姆林这群出身低贱,天不怕地不怕的平民们能够参与这样的战斗了。   没人会为这几个捣蛋鬼加油,就算是前不久她们的成员之一带着最闹腾的小鬼挨个道歉,也并不足以抹除贵族们对这个捣蛋分子团体的鄙夷。   他们甚至希望格雷姆林输掉,希望她们出糗,让校长赫多艮因此而在陛下面前蒙羞,迫于压力不得不淘汰掉这几个格格不入的成员。   一双双如同看着马戏团里的猴子的眼神扫向了在参赛舞台一侧等待着的五名少女。   而其中那名身穿黑裙子的少女也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打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身上是一件乌黑的连衣裙,和其他几个不修边幅的格雷姆林成员相比起来要显得沉稳和有气质的多。   这位突然出现的格雷姆林第五位成员不会和其它的学生起冲突,在露露可可捣蛋的时候也会及时出来制止,在贵族眼中算是人气相对较高的一个“格雷姆林”,因而对于她的视线,不少贵族的态度会柔和许多,甚至有的还会抬起手来打打招呼,礼貌性地说两句加油的话。   擎着黑色阳伞的少女笑着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放在了身旁有些消沉的露卡娜的肩头。   “不要试图去感应他们的心声,你的你才能是为了那些与你站在一起的召唤兽准备的。”   “拜哈蒙特大人……”   “呀,不是约好了,在外面要叫我哈露特的吗?”   哈露特勾起手指挂了一下露卡娜的鼻尖,转过头去看向格雷姆林的首领缇缇丝:“这段时间来承蒙各位的照顾了,在今天的战斗结束,分完赏金之后我会乖乖退出的,希望在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合作里能够维持愉快。”   “……再看看吧,也不一定能赢。”   缇缇丝拢了一下衣领子,寒着小脸蛋不愿意多说话,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些紧张。   塔娜倒是颇为热情的用手肘顶了两下哈露特的肋骨:“干嘛说走就要走啊,本来也没签订契约,你这家伙看着蛮顺眼的诶,干脆留在我们这里嘛,像你这样强大的对手说不定一生都不一定遇得到几个哦。”   “要走就赶紧走,挽留她干什么啦!”   经过了几天的折磨,露露可可是彻底放弃通过装乖这种方式卸除哈露特的戒心了。   原形毕露的她咧着嘴用手指指向哈露特:“我可听说了哦,龙族向来都是尊重约定的生物,你这家伙在拿到了属于你的钱之后就赶快滚蛋啦!露露可可现在看到你都会觉得腻烦!”   “哎呀,明明哄骗我喝下你的炼金药水的时候态度还挺可爱的,我还是更喜欢矫揉造作的你哦。”   哈露特笑着回了一句玩笑话,气的露露可可红着脸跺着脚骂骂咧咧起来。   “安静!”   一直紧绷着的缇缇丝突然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她看向了竞技场的另一个入口,几辆由纯白马牵引的马车缓缓地行入了竞技场内。   竞技场顷刻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领头的马车上走下来了两个人,一名身穿赤红色的长袍,胸前挂着一枚银色配饰,容貌苍老,笑容和蔼。另一名则身穿笔挺的礼服,带着圆礼帽,手里拄着一根手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态度十分倨傲的样子。   红衣主教、帝国特使。   这场比赛身份最为高贵的两人的到来让赫多艮也不得不陪着笑容走上前去,用亲切的声音和他们攀谈起来。   后面的马车则是陆陆续续地下来几个身穿重甲的骑士。   从那魁梧的身材和体格上都很难让人相信那是十六岁的少年人会有的模样。   缇缇丝的目光放在那几人身上,屏住呼吸,目光灼灼,而哈露特却走到她身边将手搭在了缇缇丝的肩膀上。   “不用那么紧张,他们几个不是你们要面对的敌人,你们要与之交战的是在最后那辆黑色马车上人。”   哈露特抬起手指向队伍最末尾的黑色马车,一名扎着白金色的高马尾,神情冷淡,穿着一身轻甲的少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的背后背着一把用白布缠绕起来的大剑,那柄大剑长的出奇,如果不是斜放,恐怕女孩儿根本没办法将其背着行走。   轻甲上的怒狮雕纹彰显着她莱因哈特家族的出身,和周围几个骑士不同,她并未和众人融入到一起,只是一个人站在阴影处,不和任何人搭讪,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令。   “竟然真的把那玩意带过来了啊。”   哈露特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阳伞,眯起红色的眼睛轻轻哼了一声:“虽然不知道莱因哈特家族为什么会和教廷在一起,但既然她将那把与暴怒志龙齐名的大剑带来,说明她是有倾尽全力的打算的。这最棘手的敌人就交给你们咯。”   “我知道。”   缇缇丝吞了一口唾沫,用力的点了点头。   哈露特的笑容再度浮现在脸上,用手指戳了一下缇缇丝的脸蛋:“好了,不用紧张,就算你们打败了……这段时间来的修炼所积累的成果也会让你们输的尽兴。不要以获得胜利为目的去战斗,将这个竞技场当做夺取那帮贵族们尊重的舞台吧。”   “可是我们不是约好了——”   “哈哈,好了,该轮到我上场了,先走一步啦。”   黑阳伞的魔女双手擎着伞,一步一晃地走上了竞技场的擂台。   赫多艮那边正在和红衣主教与帝国特使一边走向贵宾席,一边费劲巴拉的讲述着什么。随行在红衣主教身后的骑士们一个个露出忍俊不禁地笑容,在看到真的有一个打着黑阳伞的小不点走上擂台后,眼神中的轻蔑更是不加掩饰。   还未等贵宾落座,一名银甲的骑士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冲上了擂台,他哈哈大笑着抬手指向了哈露特:“庶民,就是你提议要一个人和我们十个人对战?”   “对哦。”   “不用那么麻烦,你如果打赢了我,我就可以当做你赢了,如何?”   骑士笑哈哈地回头看了一眼红衣主教,见到主教一脸无奈,却又未加以劝阻的反应后,兴致更是高昂了起来。   “而且我可以让你三招。”   “哎呀——要说起来,我最喜欢西州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开打就开大,不必啰啰嗦嗦的。”   哈露特开心地转动着阳伞,左右扫视了一圈:“好像也没裁判什么的,没有规则之类的东西吗?”   “小妹妹,不要试图拖延时间了,一会儿哭鼻子的时候,大哥哥我会——”   “喂,赫多艮校长,比赛开始了吗?”   完全无视了骑士的叫嚣,哈露特对着赫多艮询问道。   刚刚落座的赫多艮满脸的尴尬,他没想到教廷的人这次如此不加遮掩的藐视赫克瑟塔的规矩,可帝国特使脸上虽然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加之身为赫克瑟塔的主人,他不能表现的太过小气,只好通过扬声魔法喊道:“可以开始了!”   “真随便啊……”   哈露特转动着肩头的阳伞,背对着擂台,露出了微微有些失望的表情。   站在她背后的那名骑士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被庶民无视这种事让这位饱受尊敬的教廷骑士十分不爽,他迈开步子走上前去,抬手要抓住哈露特的肩头。   紧跟着,他的视线猛然之间拔高了一截。   哈露特还是背对着她,对着赫多艮再次确认:“我觉得时限、规则、还有禁止使用的招数还是说清楚一些比较好哦。”   她竖起一根手指,依旧维持着背对的姿势,娇声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您看,如果您不宣读规则,没有讲清楚失败的条件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什么都可以做了吗?”   刚刚还热闹的竞技场霎时间变得沉默无声。   只有哈露特一个人的声音在竞技场内回荡。   “既然是友好的交流切磋,就要好好的把大家该遵守的规矩讲清楚嘛,否则的话,我做这种事情也是在‘规则’容许之内咯——”   哈露特举起阳伞,将其收了起来。   在黑伞之后,是一颗突兀地从地面拔地而起的大树。   刚刚还在说话的骑士浑身抽搐着,痉挛着。   树梢上垂下一根藤蔓,而那名骑士就维持着被吊住脖子的姿势悬挂在树上,像是走投无路的自杀者,像是被处以绞刑的囚犯。   他的挣扎愈发的微弱,脸涨的青紫。   所有学生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震惊,没人看得清那棵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擂台上的。   就连红衣主教那慈祥的表情也随着僵硬。   帝国特使皱起眉头,不易察觉地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背。   赫多艮则是露出了惊讶的几乎要掩饰不住笑意的表情。   他料定了这位由东州请来的杭雁菱伪装而成的小姑娘会给她极为厌恶的教廷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出手竟会是如此的狠辣。   长久以来忍受着教廷的窝囊气的赫多艮微微出神,而哈露特见状,将目光移向了红衣主教。   “那边的老爷爷,你不来定一下规则吗?”   红衣主教嘶地抽了一声冷气,他下意识地往赫多艮的方向瞪了一眼,很显然,这是赫克瑟塔的下马威,此时此刻一旦由那名红衣主教说出比赛禁止杀人的规则,那多多少少就会在主观上有些退却的印象。   可看着那名骑士的挣扎愈发微弱,赫多艮和帝国特使又没有表示,身处客场的红衣主教被哈露特点了名,自然不能说点什么。   他只好换上了和善的笑容:“是里芬不懂贵方的规矩,吃些苦头也没什么。只不过既然是有好的交流赛,那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不要闹的太严重比较好吧?”   希望你识抬举,不要把事情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红衣主教相信自己的意思已经顺利地传达给了这个年轻气盛的少女,和一旁装聋作哑的赫多艮。   赫多艮显然是听明白了,他见好就收地喊道:“哈露特同学,既然这名骑士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按照规则你已经获胜,可以准备下一场了。”   “喔~”   哈露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所以说——不管是教廷还是校方,迄今为止都没有人说出‘不可以杀人’这句话对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红衣主教与赫多艮的心底都忽然产生了一丝古怪的不妙预感。   赫多艮捋起胡子瞪大眼睛,抬起手来刚要说什么。   嘎巴的一声脆响,吊在树上的骑士停止了一切挣扎。   “等等,你不要冲动——”   “没有冲动啊,刚刚红衣主教大人说了,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对吧——?骑士之间的战斗最重名誉,这位小哥哥并未将我当成对手来尊重,我也只好为了讨回我的名誉,做出相应的应对了呀?”   哈露特抬起了手。   吊住骑士脖子的藤蔓瞬间收紧,藤蔓上蔓延出来的尖刺就像是锯齿一样,噗嗤、噗嗤,咯嘣。   人头滚落,尸体坠下。   哈露特一只手拎着收拢的阳伞,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那名骑士从脖颈处被割断,掉落下来的人头。   鲜血顺着脖颈淌下,沿着哈露特的指缝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   魔女笑靥如花地转过身来,将人头高高举起,扶着阳伞戳在地面,冲着擂台下那些被突发的惨状吓呆了的骑士们柔声说道:“好了,下一位。”   里芬的头颅上还残留着他窒息之前的狰狞表情,魔女像是展示战利品一样地对着那些骑士们晃悠了一圈,随后往黑色的大树下面随手一扔,里芬的首级和尸身被地面蔓延出来的荆棘层层缠绕,将分离的尸首重新拼合在了一起,缠成了木蛹重新吊在了树上。   这棵树,便是今日魔女战利品的展柜。   “所有人都没有制定规则,你们一起上也可以,杀了我也可以,使用神圣术也可以,下毒也可以,用高尚的圣光洗涤我也可以,用卑劣的手段暗算我也可以——这是我与你们的舞台,请诸位高尚的骑士务必陪同我这位腌臜的魔女一起,为在座的列位观众演一段由鲜血铺就的剧目。”   魔女重新打开阳伞,轻轻靠在肩头。   隐在阴影中的面庞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怎么了?在座的各位应该每个人都有为圣教献出生命的觉悟吧?那么序幕结束,魔女演剧第一幕——准备开幕啰?” 第九章 终幕·黑蔷薇剧场   擅杀教廷骑士,这不论在教国还是在公国都是死罪中的死罪,如果一名教廷骑士未经审判就死在了某个国家的属地,那么当地的治安官一定会倒了大霉,不光本地的教堂会发动信徒对这位治安官进行驱逐,甚至就连本国的上层也不会保护这个已经触了众怒的人。   然而今天,就在这赫克瑟塔学院,就在几千人的眼皮子地下。   魔女像炫耀战利品一样地拎着教廷骑士的人头转了个圈儿。   挑衅,不,这几乎就是宣战了。   红衣主教足足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明白过来魔女的行为所象征的东西,他几乎不敢相信在如今竟还有人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死。   “赫多艮冕下……呵呵,稍后,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份来自帝国的书面解释。”   红衣主教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慈祥的神色,他的声音沉重,表情阴鹜,看向哈露特的眼神就好像是看着一条得了狂犬病,还将人咬伤了的疯狗:“特使大人没意见吧?”   站在一旁的帝国特使,低了一下头,他皱着眉头看着哈露特,眉眼之中露出些许的失望,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用沉默表示着自己愿意配合。   赫多艮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的,他虽试图鼓动哈露特对这帮教廷人提起干劲,但他真没想到当时在南州那样随和、懒散的女孩子在真正面对教廷时会如此的果断残忍。   那女孩儿没有丝毫地保留,直接发动了来自魔之大源的力量。   怎么办,要保,还是不保?   就在赫多艮犹豫不定的时候,红衣主教从贵宾席上站了起来,指着哈露特厉声呵斥道:“你们几个,将这个暴徒擒住!生死无论!”   “是!”   比赛的性质改变了。   不再是“较量”,而是“擒杀”   刚刚还懒懒散散地骑士们转瞬间变得满脸杀气,除了不知所措的莱因哈特家的女儿外,所有骑士们都登上了台子。   十几具沉重的盔甲将擂台踏出了微颤。   屹立在黑色大树之下的魔女舔舐了一下嘴唇,将伞放低了一些:“第二幕·踏过隔绝罪人的荆棘”   她的话音落下,红唇微启,身子向后仰倒。身后的树藤缠绕出了一把黑色的哥特圆椅承住了女孩儿的身躯。   骑士们不敢大意,不断为自己加持着神圣术的增益,魔女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哼着歌谣。   那是某种诡异而难明的旋律,像是摇篮曲,像是丧歌。   唯一站在台下的莱因哈特二小姐动了动耳朵,这股旋律似乎对她而言十分熟悉。   情绪一直紧绷着的她不知为何,身体情不自禁地和那擂台上的罪人以同样的频率哼唱起了不明的歌谣。   她闭上了眼睛。   骑士开始了追杀。   擂台的宽度总共不过一百五十步,每个骑士都坚信这次任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   裹挟着神圣之力的大剑高高举起,拥有远程进攻手段的人想要采取某些手段来限制住魔女的行动,可当大剑绽放出光芒的瞬间,那名骑士的脚下诞生出了无数扭动着的荆棘,一路攀援着那名骑士的身体蔓延生长,紧紧地将他握着大剑的手缠绕。   【他们落入了荆棘~他们却不以为意。】   漆黑的荆棘像是污水里的蚂蟥,尖刺黏贴在金属表面后产生了诡异的蠕动,像是从这金属上在吸吮着什么一样。   绽放出光芒的大剑不断黯淡,那名骑士也感到不妙。   站在他身周的其他骑士齐齐地挥舞武器想要帮助同伴除掉那些荆棘。   【往日点滴的积怨~如今在敌人面前显现。】   “嗤啦!”   然而,为帮助同伴而挥出的武器,却毫无阻碍地将他们的同伴拦腰斩断。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被藤蔓附着的铠甲仿佛纸片。   冒着漆黑光芒的大剑毫无阻碍的将同伴的身体切成了三段,随着尸块落地,死去的骑士未能发出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   那两名挥剑的骑士方寸大乱,他们下意识的丢掉了自己的武器,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也被荆棘缠绕,握着武器的手违抗了身体的命令,不论多么用力都无法松开。   【是真的无法松开?还是因排除异己而窃喜?】   魔女将胸口一朵黑色的花摘了下来捧在手心中,摘去了两片叶子,她手指勾了勾,身后的大树上又多了一枚树蛹。   这突然的内乱破坏了骑士们的阵脚,在这次行动中地位相对最高的那名骑士率先做出表率,他挥舞着大剑不顾一切地向哈露特发起冲锋。   一步,两步,踏步!   他的鞋底冒出白光,神圣术的祝福将他弹了起来,在短短三秒内闪身到了坐在荆棘椅上的哥特少女面前。   少女友善的笑了笑,将洋伞轻轻拉低。   【布料蒙出的伞·怎能与秘银铸就的剑相比?】   洋伞被嗤啦一声穿透,大剑毫无疑问地贯穿了雨伞之后的东西。   突进的骑士露出窃喜的笑容,他用力的将大剑重重地劈了下去,连同黑伞带着哈露特的身躯一起——   “嗤啦!”   骑士的身体被左右劈开了。   漆黑的荆棘模仿着他大剑的动作,从头顶砍过了他的天灵盖,并一路向下将他撕裂。   转动着黑伞,魔女的面容从断裂成两半的尸体中间露出,笑容依旧那样妩媚。   【他功勋卓著·他身先士卒·他也死无葬身之地。】   魔女摘下了怀中黑花的又一枚花瓣,随着那枚花瓣飘飘落入地面,被劈开的骑士的身体被树藤包裹。   第三片花瓣落下,第三个树蛹升起。   魔女的展览品在一步步的充实。   其他人犹豫不定,尤其是那两个被控制住武器的人逐渐的无法管束他们自己的身体。   【同伴反目是大忌·然而有些人早有叛心。】   魔女打了一声响指,那两名身体被控制的骑士怒吼着,朝着彼此冲了过去,尽管他们脸上满是恐惧,满是不情愿,即便他们根本没有做好为圣教献出生命的觉悟,即便他们仅仅只是十六岁的少年。   可他们依旧像教廷规定的那样,为了团队,彼此相杀,防止因为他们阻碍其他骑士的行动。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长剑彼此贯穿对方的姿势跪在了地上,鲜血洒在了早已悄无声息地蔓延了整个擂台的黑荆棘上。   周围剩余的骑士无不骇然,纷纷后退,生怕那些如同潮水般扩散的荆棘触碰到他们,让他们也迎来和这两命骑士同样的下场。   【骑士的修养被放弃·为了生存,亲手湮灭荣光与正义】   魔女的歌谣中夹杂着讥讽。   两朵花瓣从她手中的飘落,树上的树蛹数量来到了五个。   她看着那些不断退让着黑色荆棘的骑士,捧起双手,将手中的花朵举起。   剩余的六枚花瓣随风飘起,升上天空。   魔女也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打开了阳伞:“第三幕·沦于蔷薇的森林——”   她轻轻挥动雨伞,擂台再一次地震颤,那些黑色的荆棘迅速的膨胀,扩大,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黑色蔷薇,荆棘穿过那些骑士们的脚下,将整个擂台包围了起来,舞台中央一颗颗黑色的大树拔地而起,带着血腥的味道,靠着血肉的滋养。   不到三次眨眼的功夫,一片小型的树林在擂台上形成。   骑士看不见彼此的身影,黑压压的树模糊了距离的界限,仿佛他们一下子被拉到了漆黑的森林之中,即便同伴们就在不远处惨叫,他们也根本无从聚集到一起去。   观众席上的学生们已经没人还能说得出话了,一个个手里都捏着冷汗。   格雷姆林的成员们也都神色凛然,头皮发麻地看着和她们朝夕相处了两个周的哈露特。   擎着阳伞,提起裙子,像是出行的小姑娘一样,哈露特哼着歌谣,轻轻地迈入了黑色的森林之中,没人再能看得见她的踪迹。   再然后,树林里发出了刺耳的,嘎达嘎达的,好像是什么骨头被拧断的声音。   几声“嘎嘎”的,像是由机械彼此摩擦而发出的古怪音调,再然后森林内杂乱的足音明显翻了一倍。   偶尔从树林的缝隙间能够看到树林内诞生了某种畸形的怪物。   那是通体由黑色的树藤组成,有着红色的眼睛,手中拿着骑士大剑的怪物。   惨叫声此起彼伏。   魔女银铃般的轻笑却始终响彻在森林之内。   那些在树林内高速行动的畸形树怪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攻势,偷袭,骚扰着骑士们。   好在这些教廷的骑士也并不是完全吃素的,在最初的慌乱后他们很快稳定住了阵脚,一边击退那些一触即离的藤鬼,一边捕捉着树林中魔女那优哉游哉如同漫步一般的身影。   “他在这里!快!”   “哈尔,你受伤了!”   “别管了!别管了!!!”   “我抓住了她了,不对,差一点!!”   “先杀掉这些总是干扰我们的怪物!他们并不强!”   “我得手了!”   “我也是,我抓住他们了!!!”   在密林中作战的骑士们克服了恐惧,随着一个个藤鬼伏诛,骑士们的欢呼也时不时地在树林里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最后一个藤鬼被一名女骑士亲手掐住了脖子,在突然降临的恐惧和战况逐渐转好的希望下,女骑士露出崩坏般的笑容,举起自己的剑捅进了藤鬼的肚子里。   “最后一只!!!!”   第五声。   藤鬼发出一阵怪叫,停止了挣扎。   可还没来得及让骑士们庆祝胜利,魔女却擎着阳伞,面带笑容地将手背在身后。   “第五幕·荒诞的终局——开幕~”   刷拉。   一阵风吹过。   树木,藤鬼,黑暗,恐惧,荆棘   一切的一切,化作了黑色的蔷薇花瓣,被风儿吹向了天空。   六名被困在森林里的骑士终于重见天日,他们终于发现自始始终他们都聚在一起,背靠背地战斗。   在这六个人里,成功斩杀了藤鬼的那五个骑士脸上还带着崩溃后看见希望的癫狂笑容。   而仅剩下的那一个没有杀死藤鬼的人却失声惨叫了起来。   “啊!!!!!!!!!”   啪嗒。   啪嗒。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   随着被风吹气的黑色蔷薇花瓣化作一阵花雨飘落,那五个杀了藤鬼的骑士回过神来,看着手中攥着的东西,也跟着发出了哀嚎和惨叫。   最开始被枭首的骑士。   被同伴砍成三段的骑士。   被荆棘从背后扯成两半的骑士。   被魔女操控,‘光荣’地彼此相杀的骑士。   五名早早死去的同伴们的尸体完好的出现在他们怀中,就像是不曾被斩首,不曾被腰斩、不曾劈开、不曾互杀一样。   这些“早已死去”的骑士以新的死法,死在了同伴们手中。   就好像最开始,骑士团的人就开始自相残杀了一样。   恐惧,哀嚎,疯癫,惨叫,失声痛哭,绝望,愤怒,暴怒。   负面情绪冲垮了幸存的骑士们的理智,在漫天的黑色花雨中,有人逃出擂台,有人冲向魔女,有人跪在地上哀嚎大哭,有人用指甲抓破了自己的脸,有人捂着头蹲在地上呕吐。   丑态百出。   红衣主教早已经在贵宾席上坐不住了,他重重地拍碎了面前的桌子,挥舞着圣职者的权杖。   澎湃浩瀚的圣光之力如同潮水般涌起,在花雨飘落的上方,一个比擂台面积还要大的圣光魔法阵凝结而成,汹涌的圣光吞吐在其中,随后从天而降的光之洪流轰然砸下,硕大的光柱吞灭了一切。   漆黑的魔女抬头眺望着圣光,讥讽地笑着,身形湮灭在了光芒之中。   怒容满面的红衣主教厉声呵斥道:“赫多艮,你该好好考虑考虑去教国一趟了。”   说罢,红衣主教走向了擂台。   他要从这光之洪流中取回哈露特的尸骨以给教廷一个交代。   然而,就在他走向擂台的解体,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因未上台而唯一幸存下来的莱茵哈特家的小姑娘时,那小姑娘看向擂台惊愕的表情却让红衣主教猛地一惊。   红衣主教回过头。   他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呆滞,从呆滞变成了震撼,从震撼变成了恐惧。   如同神威一般凶猛浩瀚,从天而降的圣光之下,有一棵黑色的参天大树。   那大树像是一把伞的形状,阻挡着圣光。   斑驳的树叶将圣光切割,吸收,削弱。   最后那汹涌的光化作了温和的雨,从树冠滴落。   这淅淅沥沥的金色的雨哪里还有圣光浩荡的恐怖,那反倒像是剧场里献给优秀演员的金色纸屑。   在树冠下,沐浴于光中的漆黑魔女笑着。   那些骑士也笑着。   一共十一个骑士,面色红润,十分健康,表情轻松,笑容诚恳。   就好像是与魔女共演了一出好戏的演员。   这十一个人嘴角的扬起的弧度、眼睛眯起的褶皱、笑声起伏的频率,完全和魔女保持一致。   一致的让人恐惧,像是活人做的提线木偶。   在红衣主教面前,这些死去的,发疯的,尸身不整的圣骑士们保持着和魔女一模一样地动作,齐刷刷地抬起双手。   整齐划一地弯腰,将左手放在胸前,屈膝。   与魔女共同完成了最后的谢幕。 第十章 收尾   “这……这……”   怎么可能。   红衣主教结结巴巴的看着擂台上的魔女,满腔的怒火忽然不见了踪影。   他不敢置信地用目光扫视着他带来的这十一名骑士,其中本该死去的五个人都活得好好的。   刚刚发生在擂台上的全部惨剧真就好像是一出刻意编排,栩栩如生的剧目,如果此时耳边再听到一阵掌声,那么红衣主教真的要怀疑自己是身处于剧场中,而不是交流赛的擂台上。   魔女分开了众人,走掉了擂台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红衣主教。   “按照您的规矩,刚刚的比斗,算不算我赢了呢?我为大家献上了一出华丽而精彩的演出,看得出来您也很享受——毕竟您甚至真的相信了剧中人物的‘死亡’,气势汹汹的过来要找我要说法……呵呵,主教大人,戏剧而已,切莫当真呀。”   魔女笑着抬起手,树上飘落下一片黑色的叶子,落在魔女掌心变成一朵黑色的蔷薇花。   “你究竟用了什么力量,你这魔女……你这异端!”   红衣主教当即明白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   正如这魔女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戏剧,是她的把戏,是障眼法。   根本没有人死去,只有一出荒唐的表演。   可这表演骗过了红衣主教,让他真的信以为真,气势冲冲地跑了过来。   他没能看穿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障眼法,他真的认为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在和十一人教廷骑士的战斗中杀死了五个、逼疯了六个。   不论其他人会不会相信同样的光景,此时此刻代表教廷颜面的红衣主教相信了,那这便是实实在在的折辱。   面子,已经实实在在的丢了,从红衣主教决定从贵宾席离开亲自参与到擂台上那一刻开始。   他很尴尬,如今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走到黑,眼前的魔女的把戏太过恐怖,他分明亲眼看着那五名骑士身死,可为什么魔女还能将已死之人复活?   这不会是障眼法,他绝不可能看不穿这种障眼法。   “魔女,你——”   “嗯哼?”   哈露特眯起眼睛,将手中的花朵轻轻攥紧。   周围的光线刹那间阴暗了下来。   不,不应当说阴暗,是圣光造成的过度刺眼而泛滥的光消散了。   红衣主教抬起头看向自己亲自召唤出的圣光法阵,那法阵的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缺口。   一道黑蔷薇形状的缺口。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响。   那神圣的圣光法阵突兀地变成了完全的漆黑,从天空倾泻而下的圣光刹那间被湮灭,污染,在被污浊的纯黑完全取代后,碎成了一片片黑蔷薇的花瓣。   “感谢您配合我进行的收尾演出,现在您可以带您的演员回去了。”   魔女的话语让红衣主教低下了头。   不知何时,擂台上那棵黑色巨树不见了,魔女重新拿回了阳伞,而那几名骑士也如同木偶般机械的走下了擂台。   就像是比赛过后再正常不过的退场。   “开……什么……玩笑……”   配合?   我的光之瀑布,成了与你之间的配合?   红衣主教的脸涨的如同他的衣服一般通红,他可不是来这里当小丑的,他可不是来配合魔女的演出的。   可是……   自己的【光之瀑布】究竟是怎么被解除的?   在没有攻击施术者,没有进行同样大规模的吟唱,没有释放能量的情况下,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那可是自己能够成为红衣主教的看家底的本事啊……   眺望着哈露特的背影,红衣主教心中的忌惮随着急剧的心跳开始扩张。   如果说刚刚舞台上的杀戮代表着哈露特的实力远高于那几名骑士的话,那此刻自己的看家本领被当成笑话一般的熄灭,说明了哈露特的实力在他之上。   红衣主教的心中忽然诞生了一丝侥幸的心理。   就这样出糗算了吧,不要追上去。   那个女人愿意就此作罢,这样就很好了,不要进一步纠缠了。   怯懦、退缩,随之而来的是深深地耻辱感。   红衣主教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杂乱的退却从脑海之内清除。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枢机主教之下,掌管着驻帝国骑士兵团的红衣主教。   如果在这里退缩,帝都的人将会如何看我!?   “站……站……站住!!!”   红衣主教厉声呵斥!哈露特也随即停下了脚步。   她的阳伞轻轻摇晃了一下,转过身来,笑容幸福而灿烂。   她伸出手,向主教发出了邀请。   “那么,您也要上台与我共舞吗?”   噗通。   噗通,噗通。   刚刚因耻辱而膨胀的勇气再度因魔女的笑容而退缩。   那张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新玩具的女孩儿一样纯真无邪的表情。   自己这个骑士团主教在她眼里无法构成威胁。   噗通,噗通。   两人之间间隔了几十米。   这几十米却仿佛隔着一条漆黑的冥渊。   活了九十七年,漫长的人生经验告诫着这位主教不要轻易踏入这段距离,站在这里就好。   站在这里,耻辱地低下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忍气吞声,带着骑士团灰溜溜的离开这里,将这里的一切失败上报给教廷,等待着同僚的讥嘲,忍气吞声就好。   然而……   长久以来在帝国作威作福习惯了的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   自己竟然在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面前感受到了恐惧。   虚张声势,一切都是虚张声势。   西州的每一寸土壤,每一片云彩,每一缕阳关,无不按照神的意志,按照教廷的意志在运转。   他是教廷的信徒,是神的使者,怎么能在面前这个异教面前退缩?   “嘶……嗬……”   红衣主教挺直了脊梁,他撩起袍子,掩盖住自己发抖的腿,试图迈上台阶。   魔女的笑容愈发灿烂,她收起了阳伞,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来了一朵黑色的蔷薇花。   冷汗顺着脊梁流下,就在他要踏上擂台时,一个戴着圆礼帽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舞台上。   那男人举起了手中的拐杖指着红衣主教,帝国的特使,皇帝陛下的耳目礼貌而绅士地低头。   “就在这里作罢如何?达芬多主教?”   “……嗬……”   “这位小姑娘带来的演出已经足够精彩,我能理解教廷想要为其喝彩的心态,但现在显然不是予其嘉奖的时候,比赛还未完全结束,您这般尊贵的身份不适合在小孩子玩闹的擂台上出现吧?”   “嗬……是,是啊……不过帝国包庇魔女,包庇异端的事情,我希望……”   女孩子的声音从帝国特使的背后传来:“哎呀,怎么就成了异端了?我又没杀人?”   女孩子轻笑一声,抬起了收起的伞,抵在了挡在她面前的特使后脑勺上。   声音忽然间冰冷了下来。   “主教大人想要来参与演出,你可别扫了人家的兴致啊?”   帝国特使无奈地笑了一声,举起双手。   “小姑娘,别玩得太过火。”   “既然知道这只是小姑娘的玩闹,您可没必要出面吧?”   “我不知道小姑娘你的目的是什么,但还请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要把事情——”   魔女咧开了嘴巴,擎着伞的手做出了扣动扳机的动作,红唇轻轻努动:   “嘭~”   帝国特使浑身紧绷起来,他迅速地后撤举起手中的拐杖,从拐杖之中拔出一根纤细的长剑横在身体跟前做出格挡的动作,抬起眼睛直视着魔女的脸,瞳孔震颤着。   然而。   魔女的伞尖冒出了一朵黑色的蔷薇花。   就像个小小的魔术。   擎着伞的魔女笑着将伞再度撑开抵在肩头,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优哉游哉地走下了舞台。   在贵宾席上,只剩一人的赫多艮心有余悸地将手中的魔杖收到了次元空间里,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手心全是冷汗。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赫克塔斯将要成为帝国和教廷矛盾全面爆发的火药桶。   万幸……   只要这一发火花没有引爆,那今天的一切对赫克瑟塔而言就是极为露脸的演出。   赫多艮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瘫坐在椅子上。   “我的老伙计,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送走这么一个天才学生时会没有半点心疼的表现了,这简直像是个传递炸弹的游戏……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她再塞回你的手里。”   ——————————————————————————   魔女晾着台子上的两人,回到了格雷姆林的中间,身上的优雅和凌然的杀气一扫而空,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手冲着露露可可挥了挥:“喂,给我拿点喝的,有点渴了。”   “至高无上的拜哈蒙特大人,您忠诚的露露可可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希望您不要计较以前露露可可所有的冒犯,您就把露露可可当成从您脚指旁边爬过去的一只小小的蚂蚁好了!”   露露可可哆哆嗦嗦的搂着扫帚走到哈露特身边,两眼泪汪汪地。   哈露特笑着擎起阳伞,吓得露露可可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露露可可既不会跳舞又不会演舞台剧,笨得要死也背不下来台词,您要吓唬人去吓唬露卡娜去,她看书多记性好呜呜……”   “太没骨气了……”   露卡娜无奈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露露可可,捧着一瓶水递给了哈露特。   塔娜两眼放光地跑到了魔女跟前,低声问道:“怎么做到的,刚刚,太强了吧!?那个把人撕开,然后让他们内讧,结果每个人还完好无损,怎么做到的!?”   “都说了是剧目,那自然要有准备好的道具,和雇佣而来的演员啊~”   哈露特喝着水,坐在候场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半脱下鞋子用脚指轻轻地掂晃着:“我花钱买通了那几个骑士,让他们配合我来演出——而至于那个莱因哈特家的小姑娘,人家是贵族不缺钱,我花了多少也没办法说服她来配合我。”   咕嘟吞下了一口水,哈露特掩着嘴巴轻轻笑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她当成最棘手的人交给你们?”   “可刚刚那个血,还有被撕开的……”   “配合道具和玫瑰花瓣进行的小魔术表演啦,不然人都被撕开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回去?”   蹲在地上的露露可可嘀咕道:“那难说,你把他们的尸体都收拢起来,没准是那时候把他们给复活了!”   “哎呀,原来我还有这种手段,那要不你让我来试试,我看看把你撕了后能不能治好你?”   “呜哇哇哇哇放过我我不要!!!”   塔娜哈哈大笑,用手掌啪啪地拍着哈露特的肩膀,露卡娜虽然仍有疑惑,不过刚刚的战斗的确和她印象中的暴怒之龙完全不一样,因而也就接受了一切都是演技的说法。   只有缇缇丝神色紧张地看向哈露特,低声问道:“刚刚发生的一切……真的都只是障眼法么?”   “不。”   哈露特也神色严肃地将手伸进怀里,缇缇丝吓得一哆嗦,然而哈露特拿出来的却是一枚帝国制的金币。   “一位伟大的哲人曾经说过,金钱就是力量。刚刚发生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钱到位了。”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去买通他们,再说就算教廷的骑士也……”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从教廷那一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一名骑士,正是被同伴们砍成三段的哪位。   他龇牙咧嘴的走到格雷姆林的小姑娘跟前,没好气地说道:“咱们当时可没说好是这么死的,你得多加点钱。”   “喂,你这人还有没有点契约精神了?!咱们合同都签好了的!”   “我不管,那太疼了也,你得多给我点!”   “嘘——谈生意可以,别当着我同学的面说啊,走走走,一边去说。”   哈露特满脸无奈的跟着骑士走到了角落。   蹲在地上的露露可可看到这幅画面,啐地吐了一口唾沫,抱怨道:“果然是花钱了吗?!这家伙对教廷那帮人的劣根性掌握的还真准诶!”   露卡娜则是一只手搂着书,一只手捧着脸蛋:“能说服教廷的人和她进行交易也是很厉害的才能啊,我就没办法和教廷的人沟通到这一步。”   塔娜无聊地抱着后脑勺:“可能是她觉得教廷的人不值得出手吧……不过把钱给那帮家伙太浪费了吧!”   缇缇丝一语不发,神色复杂地盯着和骑士一起走开的哈露特,捏着法杖的手始终没有放松。   哈露特似乎感知到了她的视线,背着手回过头来,轻轻一笑。   “比起在乎我的事情,打赢下一场对你们而言才更重要吧?小心点,莱因哈特家的小鬼可是很强的,可别输太惨咯~?” 第十一章 传说之剑·拜格姆特   在离开小姑娘们后,哈露特隐匿了身形,找到了一处相对比较偏僻的观赛席翘着二郎腿坐下,看着格雷姆林的四人和莱因哈特家的二小姐多萝西娅走上擂台,似笑非笑地弯下腰,捏着下巴。、   第二场战斗……理论上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教廷出了这般洋相,本应当已经无心继续进行这场战斗了才是。然而红衣主教依旧忍受着莫大的耻辱回到了座位上,虽然神色尴尬,但他依旧默许着第二场比试的进行。   这说明教廷的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所谓的帝国下一年的财政拨款上,他们真正的目的在这儿——让多萝西娅参战。   哈露特如此大费周章地羞辱教廷所要证实的无非就是这件事,如果当初赫多艮没有向她透露这次比赛幕后有莱因哈特家族的掺和的话,说不定今天这十一名骑士还用不着如此狼狈。   “教廷究竟想要从这个混蛋身上看到什么呢?”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格雷姆林的小姑娘们的实力或许没有提升,但在战斗经验方面多少补齐了一些短板,应当能够和这位未来的狮心骑士团大团长战斗的更久一些。   哈露特心情不错地眯起眼睛,眺望着站在擂台另一边,背着大剑的多萝西娅。   和前世相逢的时候比起来,现在的她更年轻,也更加生涩。   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走路的姿势不像是她以前习惯的样子……大抵是还没有经历姐姐被教廷那般对待的事件吧。   可饶是如此,这位从小战斗到大,在战场上无数次与人搏命的幼狮骑士依旧不能小看。   她可是四五岁的时候就和父亲出入在各种凶险的战场上了。   嗯……   不过这么说来,她应当没有保存前世的记忆。   团长大人啊,面对着我亲手教出来的“骑士”们,你会做出怎样的应对呢?   哈露特不掩心中的期待,依靠在观赛席上,等待着这一场有裁判主持的擂台赛正式开始。   ——————————————————————   格雷姆林这边第一个上场的便是战斗法师塔娜。   在裁判宣读比赛开始后,她挥舞着自己的长棍跳上擂台,兴奋地看着多萝西娅,扯着嗓门喊道:“喂,我听哈露特说过了,你强得不得了是吧。”   “嗯?”   表情冷峻地多萝西娅并未抽出背后的大剑,反而是将其卸下,缓缓地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相对较短的骑士配剑,摆好了进攻的架势。   相对于明显就能看出紧张感的多萝西娅,塔娜要显得更加战意十足。   “哈露特给我拟定的目标是在你的手中坚持住十个回合,可我还真的想要看看,五岁就能够猎杀棕熊的女孩儿究竟有多大本事,”   “呃,嗯?”   多萝西娅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可就在她松懈的这一刹那,塔娜挥舞着长棍在空中舞了几圈棍花,两枚不同颜色的法球在长棍地旋转中诞生,旋即她压下棍子重重起跳,奔着多萝西娅的脸就敲了过去。   多萝西娅的反应很快,她抬起剑来格挡。   塔娜在注意到自己的敲击被完全格挡的瞬间,按照哈露特的教诲,瞬间拉开距离擎起棍子做出回防的动作。   多萝西娅举着剑,塔娜举着棍。   俩人就在这里相互对着空气格挡了十五秒。   一个大大的问号从塔娜的心中诞生。   “呃……?”   只见多萝西娅缓缓地把剑插在地上,举起两只通红的手用力搓了搓,捂在嘴边小心翼翼的呵着气,眼睛还隐隐地闪烁着泪光。   ……   在片刻的迟疑后,塔娜咳嗽一声,轻轻问道:“那个……你……”   “我的手没有麻!我只是,调整一下进攻姿势而已!”   多萝西娅倔强地抓紧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再次举起剑来,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了。   “哦……那……”   塔娜屏住呼吸,身边再次凝聚出了第三枚法球,紧跟着往前挥出了一棍。   “嘭!”   棍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多萝西娅的肩甲上,塔娜无比明显地听到了“咯嘣”的一声。   惊讶无比的战斗法师怯怯地抬起棍子,后退了一步。   多萝西娅的手臂耷拉下来,眼泪也跟着落下。   “你没事吧?那个……是不是,断了……”   “我,我没事,胳膊什么的,才不痛。”   “不……不愧是莱因哈特家的雄狮!”   塔娜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试图在哈露特的身上寻求回应,然而找寻一圈无果的她回过头来,却发现刚刚还在哭泣的多萝西娅单手擎着剑冲了上脸,骑士剑马上要劈到塔娜的脑门。   不得不说,一次很漂亮的突袭。   塔娜心中认可的往旁边侧闪一步,将长棍往下一杵。   塔娜的本意,是打算迅速调整姿态应对接下来的攻击的,棍杵在那里是为了从地面借力。   塔娜发誓,她真的没打算使阴招。   可多萝西娅的脚在抬起来的时候被棍子给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正面朝下地跌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武器也咣当一声甩飞了出去。   任谁看,都是塔娜故意给人家孩子绊倒的。   这一刻,战意高昂的战斗法师心中冰冷一片。   她心虚的左右看看观众席,搂着自己的棍子又后退一步,看着趴在地上的多萝西娅肩头不时地耸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你……你在哭吗……?”   “我没有。”   “那……还打嘛……”   塔娜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捡起来多萝西娅的剑,走到她跟前递给了多萝西娅。   被绊到的女孩儿抬起头来,脑门上一道殷红的血迹已经顺着脸淌了下来。   “打。”   她倔强地从塔娜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武器,单手扶着剑站了起来。   泪水已经流了满脸,但表情还是倔强的不得了,配着从额头上留下来的血,无限地加深着塔娜的负罪感。   “要,要不算你赢吧?”   身为一个在战斗方面道德水准极高的法师,塔娜心虚的接连后退两步,回头冲着台下的缇缇丝挥舞着手臂:“会长,你来,我打不下去了。这太欺负人了也!”   ——————————————————————————————————————————   一时间,观众席上哑口无言。   被教廷寄予厚望的莱因哈特家的骑士这般表现实在是过于让人大跌眼镜。   ……   她真的不是教廷随便从路边抓来的村姑吗?   与此同时,坐在观众席上隐着身的魔女大人将脑袋缩进了衣服里,两只手抱着头,也跟着带哭腔的不停嘀咕:“完了,完了,多萝西娅你这王八蛋,你骗我,你骗我!信你酒后吹牛逼的我简直就是弱智,弱智中的弱智……”   很显然,这个时间点的好兄弟,未来的大团长,位列圆桌骑士的狮心之骑多萝西娅别说打死棕熊了,这除了嘴硬之外没看出来哪里有半点上辈子的风光啊。   我该怎么跟格雷姆林的小丫头们交代?你知道前几天我是怎么吹你的吗?   这不显得我像是个跟空气博弈的二百五一样吗……   救命,地上哪里有缝让我钻一下……我前半场逼格拉的那么高现在全砸你这王八蛋手里了。   可不论哈露特何等尴尬,按照比赛的规则,塔娜主动认输后下一场换上来的是从一大早睡醒就一直严阵以待的缇缇丝。   面对着一条胳膊已经耷拉下来,脸上满是鲜血,强忍着不哭出声还要拿着武器战斗的敌人。   缇缇丝下达了属于自己的判断——那是伪装,纯纯的伪装。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手的形象出现,那恐怖至极的哈露特都会对此人如此忌惮,只能说明她还藏着深不可测的底牌。   因而,缇缇丝没有多废话,在裁判宣传开始后就直接迅速开始吟唱起了魔法。   多萝西娅晃晃悠悠地拿着剑试图接近缇缇丝,却在走出两步远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强风吹了起来。   按照哈露特的吩咐提前在吟唱中隐藏了一段小字节风系魔法以控制住敌人的缇缇丝当机立断加速咏唱,紧跟着地面升腾起了两只巨大岩石巴掌,嘭地一声将多萝西娅拍在了掌心之中。   “咕嘎!”   多萝西娅惨叫一声,从半空跌落到地上,身上的铠甲已经被拍变了形。   毫无疑问,这样下去她会死在这里。   就连站在校方这一边的赫多艮也有些看不下去,他谨慎地提醒着身边的红衣主教:“我说……那孩子差不多也该到极限了,就这样吧?”   “急什么?”   红衣主教因为上一场的失利,态度已经不再伪装之前的和善,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喘息着的多萝西娅,随后又瞥了一眼一旁被包裹在白色绷带中的剑。   “只要她身上流的真的是狮王的血脉,她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   “嗨,不就是明年得财政预算吗?我可跟你说啊主教,莱因哈特家主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和小心眼,你让他的女儿受伤成这样,那人可不会轻易地罢休啊,当然他肯定不会把账算在我们学院头上是吧?要算也是——”   “闭嘴!”   红衣主教厉声呵斥一声,赫多艮却玩味地笑了一下,手中浮现出了魔杖:“怎么?说你两句还不愿意听了?你不是想动手吧?哎呦呦真是吓死我了,你先动手试试?”   红衣主教看着赫多艮,一旁的帝国特使显然没有劝架的意思。如果此刻他动手,那么刚刚给教廷丢了人,却又没能完成任务的他难免会被教皇惩处,念及此处的红衣主教立刻柔和下了神色,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胜负未分,赫多艮校长可别对自家的学生太自信了。”   就在红衣主教说话的功夫,不顺心了一天的他终于看到了让他期待的一幕。   在擂台上,浑身盔甲已经被拍烂的多萝西娅挣扎着站了起来。   此时的她脸上已经满是鲜血,脸上的表情在痛苦和委屈中不断地挣扎,但身上却缓缓地散发出了一股灼热的气息。   “好痛,好痛啊……真的,你好讨厌啊……”   从小知书达理的二小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放在嘴边舔了一口。   懦弱和僵硬的眼神已经被愈发炽热的目光所取代,多萝西娅拿起断裂的骑士配剑,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抬起刚刚被塔娜打断的那条胳膊,振臂一挥。   “咯嘣。”   骨头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在这个瞬间,缇缇丝的魔法也咏唱完毕,天空中红光一闪,两条赤红的火龙呼啸着扑向了多萝西娅。   “我讨厌打架啊。”   面对着不断逼近的火龙,多萝西娅却低着头看着自己断裂的剑,呢喃着,身上冒出了殷红的光。   随后,巨大的火龙吞噬了多萝西娅的身躯。   缇缇丝见魔法得手,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她猛地在身体周围立刻部署了一圈岩石护盾,就像哈露特当时教导她的一样。   厚重的岩石壁垒在身体周围结合,缇缇丝留下了一条缝隙试图去窥探外界的战况,然而还没等她将眼睛凑近那条缝隙,一柄断剑就顺着那道缝隙插了进来。   多萝西娅虚弱的声音在护盾之外响起:“好讨厌啊,我不喜欢和人打架,不想要争个你死我活,为什要选我啊!”   嘎达,嘎达。   断剑搅动着岩石护盾,随着少女切切地抱怨声,灼热的温度逐渐充斥着护盾内的空间。   缇缇丝屏住呼吸悄悄加固护盾的缝隙试图卡住多萝西娅的武器,而自己则解除了护盾后方的空间,试图从土盾当中撤离。   然而还没等她离开岩石护盾的保护,那对缝隙就被一双血淋淋的手硬生生扒拉开。   蓬头垢面,满脸是血的女孩脑袋从缝隙内探了进来,一对儿狮子般的眸子死死地看着自己的猎物,纤细的脖颈蠕动,口水从嘴角淌下   “好痛,一定要打赢你才行吗!”   “耀晶体棱——”   “别念了!”   凶猛的狮子少女一拳头打爆了岩石护盾,与此同时断裂的还有她自己的骨头。   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多萝西娅用破破烂烂的手捂住了缇缇丝的嘴,紧跟着硬生生掐着缇缇丝的脸把她从岩石护盾拿到缝隙中拽了出来。   “唔!”   缇缇丝感知到了危险,但却完全没有应对的机会。   她预料到敌人隐藏着底牌,但却没想到会是这种超乎常识规格的蛮力。   “你的手,会废掉的。”   好在缇缇丝的脑袋足够冷静,在提醒对方后从怀中掏出一截短魔杖对准了多萝西娅的肚子,小型魔法光爆术瞬间释放,澎湃的魔力将多萝西娅击飞了出去。   浑身是血的女孩儿在天空中翻转了一周,嘭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瘆人的骨头断裂声从她体内响起。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多萝西娅此时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委屈,愤怒,难过。   她身上的盔甲已经烂的差不多了,雪白的肌肤通过被灼破的底衣露了出来,上面满是斑驳的血迹,那些血似乎温度极高,在控制中不断蒸发,形成血色的雾气。   “好疼,好疼,为什么打我,多萝西娅什么都没做错,多萝西娅乖得很。”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抬起刚刚打爆岩石护盾的那条烂掉的胳膊,在血红色雾气的包裹中,少女纤细的胳膊在密集的嘎巴嘎巴的响声中重新恢复原样,她两条腿岔开撑着身体,像是人形的走兽。   熟女一样高高扎起的高马尾也散落了下来,粘在她的脸上。   “拜格姆特,过来,帮帮我。”   少女冲着被她放在地上的大剑抬起手臂。   观众席上有两个人屏住了呼吸。   一个是红衣主教,一个人是黑衣魔女。   在二人目光的注视下,缠绕着那把大剑的白色绷带之间渗透出了鲜血的气息。   没有任何人操控的情况下,传说中与暴怒之龙齐名的大剑拜格姆特立了起来,徐徐漂浮在空中。   一道空洞,平静,冰冷而严肃的声音缓缓在空气中响起:【狮之心的传承者——多萝西娅,认可。】   大剑飘向了少女的手腕,在被少女握住的同时,古朴的剑身绽放出了血红色的光芒,剑身上的符文也亮出了暗红色的光芒来。   原本有多萝西娅整个人那么高的大剑被她轻而易举地单手握住。   大剑的外观发生了变化,血红色的光芒缠绕其上,剑锋凝结出了红色的结晶,剑格处睁开了一只眼睛,象征着这把传说之剑再次获得了主人。   【我将为你所用,为你带来胜利。】   坐在贵宾席的主教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好!”   他情不自禁地大吼一声,不顾一旁赫多艮疑惑的目光。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能让这个莱因哈特家的二小姐握住拜格姆特,那上一场让教廷蒙羞的罪过将会被完全抵消。   去吧,去杀死你的敌人。   这样一来,你就会获罪,伟大的教廷就会宽恕你。   去吧……   红衣主教的笑容愈发的执著与狂热。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观众席上哈露特的表情。   魔女翘着二郎腿,皱着眉头看着那把大剑。   和印象中的不一样,前世这把剑在团长手中时,应该是更高贵神圣一点,应该是通体呈现白金色,像是由高贵的神圣材料铸成的,上面还有金色的神圣文字的样子。   不过算了,拜格姆特既然已经出现,自己也必须终止这场战斗了。   再这样下去缇缇丝可是会被活活砍死的。   虽然今天有些对不住好兄弟,但……   哈露特叹息一声,打了一声响指,从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上现出身形。   “好了,好兄弟,虽然知道你讨厌被人打扰属于你的决斗,之后也说不定会生我的气,但是现在嘛……让我稍微——”   哈露特的话没说完,一道呼啸而过的血色狂风擦着她的脸,“嘭”的一声,钉在了哈露特身后的墙上。   “……啊?”   贵宾席上,红衣主教因亢奋而扭曲的脸僵住,将目光从擂台移向了观众席。   “……呃?”   擂台上,刚刚获得传说之剑认可的多萝西娅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抬头看向了观众席的最后一排。   “……嗯?”   观众席上,哈露特的面庞被切开了一道细细的伤痕,她茫然的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啊,啊,啊——啊!!!!!!!!!!}   刚刚那道空灵的声音在哈露特的耳边无比刺耳的鸣叫着,差点把哈露特的耳膜都给震破了。   【无比熟悉的愤怒,无比熟悉的冰冷,无比熟悉的仁慈,无比熟悉的灵魂!!!!!!主人,我们又见面了,跨过了漫长的时光,跨过了世界的毁灭与重铸,我至高无上的王,将我弃绝于世界之隙,孤身一人离去的绝情之人,您听到了我的恸哭,您又来到了我的身边,您将再次举起我,一如既往,一如既往!!!】   传说之剑,拜格姆特。   此时正插在哈露特身后的墙上狠狠地发癫。   哈露特愣了一会儿,她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看身边的剑,又看看多萝西娅。   然而插在墙上的拜格姆特嘎吱一声从墙上抽了出来,飘到了哈露特的脸前阻挡了她的视线。   剑格上的独眼死死地盯着哈蒙特的脸。   【请看着我!我的主人!即便您改变了容貌,您改变了声音,您改变了一切,唯一不会更迭的只有您冰冷如同冷渊一样刺骨的灵魂,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一直等待着您再次拿起我,再次拿起我吧,立刻,现在,我们将焚烧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切的七零八落!!!!!!!】   “卧槽,你什么毛病!!我不认识你!!!!”   哈露特手忙脚乱地试图捂住剑的嘴巴,虽然知道这很蠢,但真的不能让这唐突进行反社会发言的玩意继续逼逼赖赖下去了。   可等到哈露特的手触摸到拜格姆特的时候,漆黑的阴灵气从哈露特的指尖淌出。   拜格姆特剑身的血红色结晶层层剥落,剑身被污染的漆黑,刻在剑身上的铭文绽放出了冰蓝的光芒。   怎么说呢。   这个造型的确眼熟多了。   眼熟到让哈露特发抖。   “捏麻麻地你登场时间是不是搞错——”   可拜格姆特却极为主动地钻进了哈露特的手中,并强迫着哈露特将它举起。   【我的灵魂早已与您紧紧地牵绊在一起!就算被投掷进北地冰渊重新锻一次,我也依旧不会认错您!!!我的主人,我的王!您终于重新举起了一度被您舍弃的我!让我为您带来鲜血与灵魂,让我为您踏平复仇之路上的一切阻碍!!!!首先就用那些庸碌的骑士进行血祭,那衣着鲜红的犹如被剥皮的猪一般滑稽的男人,我要斩断他的脖颈、手脚,我要让他——】   “噫,吁——吁——差不多得了,闭嘴啊你!”   哈露特心虚的将提前打算帮她跳反的拜格姆特搂在怀里,手忙脚乱地试图捂住它发声的位置。   然而拜格姆特的声音更大,颤抖的也更亢奋了。   像是一个发癫的痴女。   【看到了吗!主人再次选中了我!!!热烈的怀抱!!只属于我!!!!你们这些卑微渺小的灵魂,嫉妒吧酸涩吧畏惧吧战栗吧,屠尽呜呜呜呜嗯呜呜之人终将唔唔唔!!!圆桌的叛逆呜呜终于唔唔唔!!唔唔唔血!!!战栗呜呜!尖唔唔唔!!!!】 第十二章 死人,请安静些。   平心而论,作为刚刚才奉献出一场盛大演出的魔女,区区千人级别的注视,哈露特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一丝一毫的紧张情绪。   然而事实却是这位神秘、优雅、美丽、恐怖的魔女,如今正满脸冷汗,呼吸狼狈地死命抱着一把自己在活蹦乱跳的剑,脸上苦兮兮的像个活了三百八十年一件好事都没遇到过的倒霉蛋。   而至于那把不停抽搐地剑正在不断地发出各种各样极为狂妄而凄厉地吼叫和威胁。   【将你们的目光从唔唔敬爱的主身上唔唔唔!!我要呜呜呜呜!!!】   那把剑不停地颤抖,不遗余力地展现着自己对世间万物的恶意和对魔女的忠诚,然而魔女似乎对这般莫大的忠诚极为敬谢不敏,在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似乎无法制服这把发狂的剑后勃然大怒,直接从地底蔓延出了十几条漆黑的如同触手版的藤蔓把它给缠了起来。   剑的呼喊声终于微弱了下来,哈露特也松了一口气,将被藤蔓缠地死死地大剑放在地上,朝着擂台上用力一踹。   “再你妈的见!”   嘭的一声,魔女面色铁青的弯下腰蹲下身子,捂住了自己的脚。   距离她位置比较近的人能够看到魔女铁青着脸,肩膀在不停地抖动,小表情看着还有那么一内内的委屈。   “把我的拜格姆特还给我!!!”   哭泣着,浑身染血的少女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擂台,她一脚踏碎了通往观众席最后方的阶梯,噔噔地拾级而上。   魔女只顾着捂着自己的脚丫嘶嘶地抽冷气,压根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然而,就在多萝西娅将手触碰到那被藤蔓包裹的剑柄时,堪堪消停下来的拜格姆特蒙着藤蔓再度飞了起来,在一阵情绪极为汹涌的【呜呜呜嗯嗯呜呜!】的声音中,剑身一甩,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多萝西娅的脸上。   可怜的多萝西娅刚刚泡上台阶还没来得及站稳,因为这家传宝剑的大嘴巴子仰着头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魔女惨叫一声,发出了“诶!”的声音,一瘸一拐的跟着往下追。   拜格姆特也自然而然地漂浮在魔女的身后一同拾级而下。   在场的光景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简直可以称之为滑稽。   全场依旧是鸦雀无声,一路滚下到最下层磕破了后脑勺的多萝西娅的哭声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裁判看了一眼多萝西娅,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宣布这场比赛因多萝西娅擅自离开擂台,由魔法学院方取得了胜利。   哈露特见多萝西娅终于停下,抬起手对着她伸出了黑色的荆棘触须。   可被搞乱了心态的哈露特并未意识到,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她努力想要挽救可怜的多萝西娅。   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狡诈残忍的魔女夺取了莱因哈特二小姐的家传宝剑,在对方试图讨回的时候命令大剑狠狠地将对方从阶梯上抽了下去,并且其本人还试图追上来进行补刀。   这般恶劣的行为自然会导致有人看不下去,一道圣光组成的帷幕阻拦了魔女射出的荆棘触须,红衣大主教拿着法杖几乎是瞬间闪现到了多萝西娅跟前。   “魔女,停止你卑劣的行径。”   “啊?”   魔女心情本就不佳,加之被这男人横插一手,脸色当即阴沉了下去。   “滚犊子,这里没你屁事。”   “你冒犯教廷我只当你是年轻气盛,然而现如今还想要夺走莱因哈特家传之剑,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红衣主教说的正气凛然,其中动机姑且先不讨论,他想要抢回拜哈姆特的态度倒是表达的很坚决。   “你们逼迫这根本还没来及熟悉战斗的孩子来这里参战,目的果然是这把剑啊。”   哈露特稳定了心神,目光迅速地在拜哈姆特上扫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教廷的目的,但是直觉上来说,教廷想要做的事情自己反着来就一定不会有错。   然而在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开始大幅度震颤的拜格姆特后,哈露特忽然又有些犹豫。   实在不行……这把剑让教廷回收了也未尝不可。   毕竟好兄弟家的传家宝自己就这么牛走了的确很不地道,更何况以这把剑坚定的立场,它应当也不可能再为教廷所用。   另外还有一点……我总不能带着这个超大号造反喇叭在西州晃悠吧?一天到晚有个嗓门巨大的战争狂在耳边进行正义演讲,这搁谁谁也受不了哇。   “实在不行也不是没商量,你们要是能拿走的话——”   哈露特难得在教廷人面前露出了可以商量的神色,正要谦让,另一道身影再度置身于她和红衣主教的对峙之中。   “主教大人说得对,莱因哈特家族相当于我帝国的兵戈,狮之血高贵而不可玷污。这女孩儿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和动机,她都重伤了多萝西娅,抢走了拜格姆特。我会将她们两个带到陛下身边,让陛下对其进行处置的。”   帝国特使捂着自己的圆礼帽,彬彬有礼的低头:“这次对主教大人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多萝西娅已经是我们教廷的圆桌预备骑士,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与教廷的尊严息息相关,还请特使认清当下的形式——多萝西娅我要带走,拜格姆特也应当交由我们教廷来保护。”   “呵呵,拜格姆特是莱因哈特家族的财产,帝国自有义务去保护。”   特使游刃有余地甩动着手中的拐杖,与刚来到这里时的容忍退让不同,他现在似乎毫不介意拔出拐杖中的剑与这位红衣主教发生冲突。   红衣主教咬牙切齿:“我想您应当听说过那则寓言,您应当明白,您的阻止相当于对让帝国对教廷宣战。”   “可别急着给我戴高帽,我这人从不相信什么寓言,也不觉得拥有天使庇护的教廷会毁灭在什么寓言手里——我只是在维护我国的国宝,除此之外——”   “滚你妈的一边去。”   特使的话还没说完,被他掩护在身后的哈露特单手抡起被藤条缠绕的大剑,用剑身当钝器使,一板子把帝国特使拍到了一边。   红衣主教连忙做出应对,哈露特也不多废话,振臂一挥甩开了缠绕住拜哈姆特的藤蔓,像投掷标枪一样地将拜哈姆特丢了出去。   “让他闭嘴!”   【遵从主人的意志!!!哈哈哈哈哈哈哈!!!!】   扑哧一声。   冰冷的大剑伴随着癫狂的疯笑,像是割破纸帛一样地刺穿了圣光的帷幕,穿入了红衣主教的肚子,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哈露特则是迅速地跑到了多萝西娅的身边,抬手将藤蔓刺入了她的身躯,帮忙维持着多萝西娅的伤势。   莱因哈特家族的人都拥有着一项与生俱来的能力,那便是在陷入巨大的逆境时,会以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将自己的狮之心唤醒,以强大的泵血造血能力修复伤口,爆发潜力。   如果用游戏来比喻的话,就好像是将血强行锁定在一个固定的数值,然后通过不停的削弱自己的血量上限来换取攻击力和敏捷一样。   前世的多萝西娅到最后会油尽灯枯而死多少便是因为这项能力,哈露特本来在她刚刚开始使用时就打算阻止,如今拖了这么久,她哪儿还有心情听什么狗屁教廷和帝国的扯皮。   紫金木的能量终于灌输进了多萝西娅体内,浑身是血,哀哀哭泣地少女泪眼朦胧地抓住哈露特的衣襟:“把拜格姆特还给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好好好,给你,你还活着我又不跟你抢,真的是。”   哈露特苦笑一声,用闲着的手蹭了一下多萝西娅脸上的血迹,沉吟片刻,苦笑着说道:“以初次见面来说,还真的算挺糟糕的啊,老朋友。”   “我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你也甭管我是谁了,长大以后记住少喝酒,别瞎吹牛逼,尤其是戒掉喝大了喜欢掐人屁股的臭毛病,勤洗澡,多吃素菜,别老惦记着你那个逼身高了。偶尔也穿上点漂亮的小裙子,娘们点。”   “你……你说的好像我是个野人,我才没那么粗鲁。”   多萝西娅哼了一声,眨巴着眼睛看着哈露特。   “我还以为你是来掐死我的呢。”   “嗨,我该着你一条命,等先把欠你的还清了再说下一笔账。”   哈露特笑着,魔女的笑容让倔强的骑士松懈了下来,多萝西娅抽了一下鼻子,捂着肚子:“我肚子好痛,他们让我打架,我不喜欢打架。我也不喝酒,不挑食,家里有好多漂亮的小裙子。”   “唉,是是是,你这张梆硬的嘴是真没救了。”   “你真的会把拜格姆特还给我?”   “我抢那玩意干啥?”   哈露特正要苦笑,却见二人的身下亮起了圣光的图案。   “转移法阵?”   惊讶之下哈露特扭过脸去,却见本应已经死透了的红衣主教一只手死死攥着将他贯穿的拜格姆特,另一只手对准了她们二人。   显然,他打算将拜格姆特和这两个小姑娘一起传送到某处。   “你他妈——”   哈露特皱起眉头,刚要说些什么,自己的身体却猛然传出了一股斥力,帝国特使一只手拽着哈露特,另一只手将拜格姆特从红衣主教的体内拔出,以极快的速度将二者拽出了传送魔法的范围。   在耀眼的圣光中,红衣主教和多萝西娅的身躯消失了。   临行前,红衣主教用怨毒无比的眼神盯着哈露特,他想要死死地将对方的容貌烙印在脑海中。因为他十分确信,下次二人再次相遇,将会是这个恶女的脑袋被教廷的骑士枭下来装在盒子里呈上时。   ——————————————————————————————————————————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天使合上了书本,抬起眼睑看向身旁的海茵。   “你……”   “别吵啊,马上就要完成了。”   海茵正小心翼翼地在保证对垒成柱状的积木不坍塌的情况下,从当中抽出一枚来,据她所说,这能够锻炼一个人的专注和敏锐,是她身为幼狮骑士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天使耸了一下肩膀:“哦,他们来了。”   “谁啊?别吵。”   “你妹妹。”   哗啦。   积木轰然倒塌,海茵惊讶的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什么?我妹妹也被抓来当圣女了!?”   “不,情况有些不同,跟我去看看吧。”   天使笑吟吟地双手背在身后,走出了她的宫殿寝室,在大门之外,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正一边捂着肚子哀嚎,一边死死地抓住多萝西娅的胳膊。   在看到迎面走来的天使时,红衣主教狼狈的大喊道:“天使冕下,您怎么会在这里!?不好了,不好了——莱因哈特家的二女儿遇到了一个极为叛逆的异教徒,她夺走了拜格姆特之剑,还重伤了我。”   “哦。”   天使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目光扭向了一旁。   浑身穿的破破烂烂的多萝西娅正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建筑。   “这是……”   “这是我的居所,主教原本想把你们转移到教皇厅的,被我给拦下了——欢迎光临,多萝西娅。”   天使亲善地笑着,将手放在胸前:“你可以称呼我为天使冕下,或者随便别的什么。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很高兴。”   “啊,我……你就是那个……天使……?”   多萝西娅曾经在书中看到过有关于那位能够贯彻神明意志的存在,今天亲自见到,未免还是有些吃惊。   “你比我想的有点……矮诶。”   “哈哈,原本的更矮一些,我已经算不错了。”   天使笑着抬起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多萝西娅的肩膀:“我给你准备了好酒,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肉松派。”   “酒?我不喝酒的。”   “没关系,反正早晚有一天会学会,早些晚些都不要紧。看你这样子像是刚刚经历过恶战……我会叫人给你定做一身漂亮的盔甲,样式随你喜欢。”   “啊……”   多萝西娅还没有搞明白状况,她不明白为什么天使也好魔女也好,对自己都是这样的自来熟。   可没等她想明白,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她身体一颤。   “多萝西娅!”   “姐姐!”   从天使的房间内,海茵·索菲亚跑了出来。   姐妹二人看到彼此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索菲亚快速的奔跑向了多萝西娅,双手用力的一搂,将多萝西娅高高地举了起来:“哦!!!我还以为会有个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你这可人怜的小甜心了,快让姐姐抱抱!”   “姐姐!”   多萝西娅害羞地挣扎着,索菲亚自顾自的高兴着。   站在一旁的天使稍显落寞的眨了眨眼,将手背在身后,面带着笑容看向了红衣主教腹部的伤口。   红衣主教此时的表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正如天使所说,他本是想要传送到教皇殿,却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天使寝宫。   显然天使这般做法是已经知道了他弄丢了拜哈姆特准备问责,因而红衣主教结结巴巴地说道:“都,都是那个多萝西娅不好,她——”   “嘘,不要紧,我宽恕她。她不论犯下什么样的错,我都可以宽恕。”   天使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主教不要做声,随后拉起他的手,将神圣的力量缓缓流淌入主教体内,减缓了他的痛苦的同时,带着他走向了寝殿外的花园,将空间留给了莱因哈特家的姐妹。   主教感受着流淌在体内的神圣力量,心中松了一口气。   仁慈的天使并不打算追究他的过错,这再好不过了。   两人走到花园之中,天使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弯下腰,将手轻轻触在主教腹部的伤口周围,一朵黑色的蔷薇花在天使的手指下从伤口中冒了出来。   “这是那个魔女的力量!”   主教看到黑色的蔷薇花,身体本能的产生了厌恶,他像是告状的小孩子一样大声嚷道:“就是那个家伙害我这个样子的,天使冕下,您一定要除掉那个异教徒。”   “哦……”   天使摘下了那朵黑色的蔷薇,放在指尖轻轻的抟着。   “有个问题要问你,达芬多主教……你猜猜看,为什么你能够在肚子被穿刺了一个大洞的情况下,说话还能这般流畅,甚至还能够发动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的传送魔法来到这里?”   “那自然是全知全能的天使冕下未卜先知,赐予了我伟大的怜悯。”   达芬多主教极尽谄媚的嘴脸逗的天使莞尔一笑。   “这样啊,那你猜猜,留在你体内的这朵黑色玫瑰……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或许是那个魔女的追踪,亦或是某种诅咒……不论如何,拜您的力量所赐,弱小的我终于能摆脱这份污秽,得以继续为您效力。”   “……嗯,原来你不需要啊。”   天使微笑了一下,碾碎了指尖的蔷薇。   “噗呲。”   鲜血迸溅。   天使纯洁的裙袍被迸溅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大片。   达芬多主教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头脑一阵阵晕眩,两眼发黑,四肢不断被寒冷所灌注。   “这,这……这……”   “我刚刚对你施加的只是止痛的圣光而已,持续时间……差不多刚刚好能让你死在外面,别吓到屋子里的两个孩子。”   天使背着双手,歪着头:“我很公平的,我赦免了本应以死谢罪的多萝西娅,自然而然的,这份死罪就要由另一个人来承担——不过我很欣慰,你主动地迎接了这份死亡,亲手松开了系住地狱的那根蜘蛛丝。”   “啊……啊呃……啊……哈……不要,……天使冕……下,为什么……我……哈……哈……”   呼吸困难,头晕脑胀,浑身仿佛被掷入了寒潭。   天使的笑容在达芬多昏暗的视界中依旧温暖而耀眼。   被鲜血染红的天使抬起一根手指凑在唇边,做出了“嘘”的动作。   “死人,请安静些。” 第十三章 觐见   “哈鲁特小姐。”   在红衣主教达芬多将多萝西娅传送走后,帝国特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手中颤动不止的传说之剑,抬头郑重地说道:“我想有必要请您跟我走一遭了。”   话音落下,帝国特使握着拜格姆特的手忽然抬起来,攥着大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跟前。   【注意你和我至高无上的王说话的口吻,卑微的杂碎,即便你想要尽早让死亡降临在你身上,也给我用上你最大的虔诚!!!!给我屈膝下跪!!给我顶礼膜拜!!!】   “好了。”   哈鲁特直起腰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帝国特使的手不停地颤抖,大剑一寸寸地逼近他的脖颈,已经割破了喉咙前的皮肤。似乎稍有不慎,他的脑袋就会被这把剑枭了下去。   这个阴晴不定的魔女显然并未因帝国特使刚刚将她从传送中带走而有所感激。   恰恰相反,从她的表情上能很明显的看出对方不爽的情绪。   帝国特使可自认为没有教廷那帮疯子视死如归的疯狂,虽然这里是帝国的领土之内,但横在脖子上的传说之剑时刻提醒着这位帝国特使,一旦这个魔女决心杀他,那恐怕不会比打个喷嚏费劲多少。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和我卖关子——算了,总比吃牢饭强。”   哈鲁特打了一声响指:“拜格姆特,过来。”   【谨遵主人崇高的命令!】   黑暗冰冷的大剑终于离开了喉咙飞向眼前的魔女,帝国特使心怀忐忑地松了一口气。   眼下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必须一五一十地向陛下进行汇报。   不论如何也要将这个拥有与教廷相抗衡的女孩儿稳住,之后不管是杀掉以安抚教廷还是留下别做他用都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你——大抵是在想,是心里有点惋惜吧?按照规矩,我破坏了帝国和教廷的关系,你们应该杀了我先给教廷当祭品,而我的表现让你有些觉得可惜,你更希望留下我来为帝国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哈鲁特眯起眼睛:“你不觉得这种级别的事情不是您一个区区特使能够左右的,至少也该让我和你们的陛下进行一番面谈么?”   “什么……”   帝国特使瞪大了眼睛,倒不是为了哈鲁特说出了他的想法,而是因为这个极度不安定的危险分子申请要去面见陛下。   近乎是本能的,帝国特使瞪大眼睛低吼道;“不得放肆,陛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哈鲁特一边用藤蔓重新将拜格姆特重新缠绕起来,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这里就是帝都,你们的帝王得知这里发生的一切根本用不了多少功夫,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估计用不了多久。”   说着,哈鲁特忽然嗤笑了一声,缠好了大剑的她轻描淡写地单手拎住拜格姆特,眼睛微微眯起:“来猜猜看,过来的是迎我去觐见皇帝的马车,还是送我去深牢大狱的囚车?”   “这……”   “呀,好像已经有车轮声和马蹄声在这竞技场之外响起了啊。”   ————————————————————————————   赫仑帝国,其领导者是位于四大家族之上的赫仑皇室,拥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和庞大魔力,是号称人类当中最接近魔之大源的家族。   这一代的帝王克伦特·赫仑,年已过百,容貌却和三十岁的中年人并无区别。   他不同于东洲的龙主,并未受到八十岁的寿命限制,也没有龙武义那般绝情的阴谋和铁腕。   作为西州三大势力之一的君王,克伦特大帝相对显得要更加柔和,亲善,更明白如何该在西洲这实力繁杂的混乱之地为帝国撑起一片空间,如何去制衡帝国内部的王族、贵族、平民这三股不同的势力。   正因为这种种原因,当传闻中将教廷当做舞台上的演员一般玩弄在股掌之间的魔女被人带到他面前时,克伦特并未摆出一副帝国之主该有的傲慢和架子,反而是摒退了所有侍从,在空荡荡的宫殿内只留下他和这危险的魔女独处。   “这是我的诚意。”   克伦特大帝温和的笑着,他坐在王座之上,低头看着眼前这位传闻之中的黑之魔女。   在王座的旁边,还有一张蒙尘的椅子。   那是刚刚克伦特吩咐侍从们搬出来的,那把椅子通体由黄金打造,两处扶手是高昂起来的龙头,椅背上的雕刻虽被灰尘遮蔽了不少,但依稀能够看到一头活灵活现的腾龙纹路。   “请坐。”   “也不知道擦一擦啊。”   被帝国的豪华马车一路从赫克瑟塔魔法学院接过来的哈鲁特皱眉用手抹了一把椅子上的灰尘:“您是这样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   “还请你原谅,年轻的小姑娘,这把椅子至少三百年来没有人坐过了,毕竟能够称的上这张椅子的人很少会来西洲……它是专门用来招待另一方土地的帝王的。”   “……”   哈鲁特怔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这个身穿宽厚白袍的帝王,饶有兴致的歪了一下头:“赫多艮告诉你的可不该有这么多。”   “东州毕竟发生了很多热闹的事情。尤其是当那些居住在大草原上的古朴蛮族将一位少女神医的名讳传扬开来之时。”   “密宗的那群人?哎呀呀……”   哈鲁特耸了一下肩膀,她随意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金色龙椅的扶手,抬起屁股坐了上去。   “那么,陛下是什么意思?您想要将我在这引发的骚乱归结为外交问题,还是想要通过我向那一方遥远的土地牵线搭桥?”   “这取决于你。”   克伦特大帝侧靠在椅子上,毫无防备的在危险的魔女面前露出松懈的神态。   “关于你的传言有很多,各种版本,天花乱坠。不过我可以确信的是一位放弃了东洲皇位的王女,不会特地千里迢迢地跑来西州打我们帝国的主意。你或许有你的来意。”   “……”   哈鲁特弯下腰,沉吟了一会儿,直接说道:“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请试着开出价格。”   “你来废掉伊戈尔家族,我去反了教廷。”   “如果我是公国的那群唯利是图的商人,我足以厚着脸皮答应下来这笔交易。但我有身为王室的尊严,因而我不得不提醒您——这笔交易对您而言不公平。”   “我只是没精力去搭理那些伊戈尔家的小丑而已。”   “呵呵,您开出的价格足够丰厚,但我没办法答应你。”   克伦特大帝缓缓地说道:“如果你说的是通过滥杀来颠倒教廷,恕我直言,信仰圣教的人民在我国占了将近百分之七十三。我想你应当清楚,身为一个帝王,我不能让这将近七十三的人为你来陪葬。”   “也是。”   “更何况这里和你们东洲不同,王并不是至高无上,说什么算什么的。由贵族们组成的上议院若是投了我四分之三的反对票,那我将无权动用任何财力、兵力,若是无缘无故地去打压伊戈尔家族,只怕会让整个帝国摇摇欲坠。”   一阵刺耳的锐鸣响起,被藤蔓缠绕着的拜格姆特似乎想要对拒绝了哈鲁特的克伦特破口大骂些什么。   克伦特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柄大剑上。   “荣耀的莱因哈特家族的传承之剑……在一天之内竟对你心悦诚服。”   “它自己发癫而已,我可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哈鲁特坐在龙椅扶手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膝盖上弯下腰,看着克伦特:“买卖从来都是讨价还价的过程,你嫌我开价高,你可以说个符合你预期的价位。”   “好。”   克伦特大帝清了清嗓子:“事实上,对你实行处刑的政令已经通过议会拟定出了方案,下议院由平民构成,毫无疑问大多信仰教会的他们会提议处死你。在这种情况下,政令会提交到上议院,由四大家族进行评判。”   “你夺走了莱因哈特家的家传之剑,傲血的狮子们不会放过你。伊戈尔家族明显向教廷倾斜,因而也会同意对你的处决。安特勒普家族自视甚高,不屑于和其他家族同处——而因为赫多艮的缘故,这个家族可能会是唯一不赞成处刑你的家族。”   “一比二么,还剩下一个家族怎么说?”   “剩下的慕奇家族或许会攀附安特勒普,也或许不想得罪教廷,他的票无关紧要。因为不论如何选择,我都会同意处死你——像是处死那些传说中的魔女一样,把你放在绞刑架上,在下面架起柴火,将你烧死。”   “嚯……”   “再然后,给你这个。”   克伦特大帝从怀中丢出来了一枚金光灿灿的徽章,哈鲁特抬手一把接住。   “不久之后的圣临日上,我会按照惯例进行每年一度的宣讲。那时魔女哈鲁特已经灰飞烟灭,而一个自称是我当年风流成性留下的子嗣的女孩儿会拿着我的信物造访安特勒普家族,成为他们家的养女。”   “哟,那么这位子嗣手上持有的拜格姆特该如何解释?”   “什么拜格姆特,我所见到的只有一把黑黢黢的木剑,不是么?”   “说的也是。”   “安特勒普家族会收养那个可怜的女孩儿,而毫无疑问的,伊戈尔家族也会同样注意到那个女孩儿。虽然出身不明,可一旦这个女孩儿作为养女被收养,她将成功的踏入‘贵族’这个阶层。至于如何去纵横捭阖,如何去杀人,如何让魔女哈鲁特重现于世,种种因果都要由那个女孩儿来做决定。”   克伦特大帝说罢轻轻笑了笑:“这是我开出的价格,而你需要支付的代价是‘哈鲁特’的命。”   “呼……想的是很周到,这是个怀柔的做法,但我为什么偏偏要采取这种方案,而不是更加方便快捷一些的……直接让魔女去不断挑拨教廷和平民的关系,在打破教廷全知全能印象的同时揭露少许黑暗,将整个帝国一点点的推向危险的边沿呢?”   克伦特饶有兴致地看向魔女,摊了一下手:“在回答你之前,请容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在我们帝国有这么一个人,她年幼的时候被笃信教廷之人所救,一辈子行善事,做好事,乐意将自己的财富分享给贫弱者去购买食物和药品,她迄今为止四十年的人生里收养了三十几个孤苦伶仃的孤儿。那些孩子们一个个也都对教廷极为虔诚,极有可能在不远的未来继续成长为像这个女人一样的存在。”   “……”   “如果想要彻底颠覆教廷,那这样的人就会成为帮助教廷挡在第一线的垫背,他们对教廷无比忠诚,他们也用自己的善良去歌颂这份忠诚——一旦掀起动荡,将会有成千上百个像这样的人,这样的孩子深陷孤苦和绝望。诚然,东洲有句俗语,除恶务尽,斩草除根……但是哈鲁特小姐,你会怎么做?”   “哎呀,真不愧是个当皇帝的。”   哈鲁特闭上眼,沉默了许久。   她忽然长长的叹息一声,喊出一个名字。   “特蕾莎。”   “哦……?”   “你刚刚举例子的这个女人,她叫特蕾莎,对吧。”   “怎么,魔女也知道她的名字?”   “那是个不错的好人,她的家里挂满了教廷的十字架和经文,她和她的孩子们每天都会上街去帮助别人,做些好事。或许她自己都不记得,她曾经将一块黑面包和一碗菜汤分享给了一名从东洲落魄而来的,快要冻死的乞丐,在饥寒交迫的寒冬,那个乞丐的的确确因为这一口黑面包活了下来。只不过那个乞丐并不想拖累这个善良的好人,在她那暖烘烘的屋子里熟睡了一晚后,乞丐离开了那里,继续沿街乞讨流浪。”   克伦特有些意外的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个乞丐飞黄腾达,然后那个乞丐惨遭背叛,然后那个乞丐苦大仇深,然后那个乞丐决心颠覆一切和教廷有关的东西、信仰……然后,特蕾莎和她的几个孩子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极为虔诚的掩护着熊熊燃烧的教堂,被崩塌的梁柱砸碎了脑袋。”   魔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愣神了一会儿。   随后她从龙椅上跳下,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   “火刑的日期定的早些吧,赶快给教廷一个交代,你也好安心。”   “……呵呵,好,合作愉快。” 第十四章 魔女的故事告一段落   魔女戏弄教廷,夺走莱因哈特家传之剑的事情很快便通过当时在场观战的学生们传达到了整个贵族阶层。在赫仑帝国的这帮贵族中,不论是亲近教廷的还是厌恶教廷的,对于哈露特闹出来的这一摊乱子都表现的忧心忡忡。   眼下马上要到年末,正是天使降临之日。   这位神明的子嗣将会决定西州接下来一整年的风雨运程,天灾流转。如果在这个关口折损了教廷的面子,惹得那位天使大人不高兴,那接下来的一年帝国可能将会面临终年无雨,地里长不出庄稼,数万名百姓巴巴的依靠着贵族和皇室掏腰包赈济来熬过时日的惨状,再激烈些,那些饿肚子的平民发生动乱也不无可能。   贵族们虽谈不上多关心国家疾苦,但却不代表他们厌恶了如今的太平日子,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故意将哈露特的事迹几经丑化和修饰下放给了平民。   平民们群情激奋,下议院提议处死哈露特的诏书很快地上报给了上议院。   贵族们也极为痛快的通过了这一条法令,除了历史悠久的安特勒普家族之外,另外的三大贵族和作为中间阶层的小贵族们一致同意处死魔女哈露特。   写着处死哈露特政令的羊皮纸从起草到盖上赫仑帝国的帝章仅仅只花了三天时间。   第四天,帝都那些神情激动的平民们聚集到一起,准备着这场平息神怒的审判。   四大贵族的代表们乘坐着华贵的马车,小贵族们则是围在处刑台的最前方,他们窃窃私语着哈露特的事迹,和平民们不同,他们得知未经加工过的哈露特的事迹,因而极为担心今日的处刑是否会顺利。   因为这场处刑的特殊性,掌管着帝都一方教廷的主教也必须出现在此处,平民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代表教廷态度的主教——琳·蜜尼尔。   这位主教上位还不足半个月,据说是由教廷一方亲自指派的,她原本只不过是帝都教堂里面的一个小小修女,平日里态度恭顺,对谁都抱有十足的尊敬,或许正是这一点被明察秋毫的教廷所发觉,破格地将她提拔了上来。   在当上主教之后,琳并没有变得嚣张跋扈,反而是愈发显得谨小慎微。   她的头发高高地挽起,象征着阶级和地位的超然,脸上的眼睛半睁着,眼袋的黑眼圈极为显眼,她身上穿着的主教长袍也是前代留下的,于她而言并不合体,整个人站在教廷的队伍中显得格格不入,用那些嫉妒她飞黄腾达的修女背地里议论的话来说,简直像是个模仿人类穿衣服的猴子。   今天的天气也不作美,一大早天空就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一般。   不少人祈求着天神不要降下雨水阻止对魔女的焚烧,也有人将之视为神明并不满意仅处死魔女本人的象征。   广场中心的绞刑架上被放置了许多干柴,皇室的卫兵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口中念诵着圣书之中的经文来保佑自己不会因处刑魔女而沾染上罪业。   在众人的焦急和不耐中,一辆被黑布蒙着的包裹缓缓地从囚牢驶来。   显然,重犯的魔女就被关押在这座囚车之内。   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挤占满了道路的他们自觉地避让开了黑马车,在马车从他们面前行过时,群众们纷纷拿出了自己携带而来的,受过加护的神圣水泼向了马车,希望以此来向神明证明自己的无罪,在神明的面前与这位将要受到审判的魔女划清界限。   骨碌碌的马车声一直行驶到了绞刑台之前才停下,赶车的马夫像是避讳着什么污物一样及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琳主教也抬手命令身旁的两名神父走到马车跟前,以神圣术加护着双手,警惕着魔女暴起伤人的可能。   其中一人掀开了链子,顺手拿起挂在车辕上的锁链,将里面的魔女拖拽了出来,民众们也都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的盯着这个可能会导致他们明年家破人亡的魔女的模样。   那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个头不高,一头用黑色荆棘扎成双马尾的红发,穿着一身黑色的礼裙。   她的双手被铁链束缚着,脚踝上也佩着镣铐。   她的双眼和嘴唇,都被黑色的丝线所缝住,眼睛无法张开,嘴巴无法说话,呈现出一副完全受制于人的状态。   神父拖拽锁链的动作并不温柔,少女在下马车时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勉强跟在了神父后面,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堆在绞刑台上的柴火堆。   “哈露特,你即将迎接公正的审判,你会为挑衅神明的威严而付出惨痛的代价。烈火无法洗涤你肮脏的灵魂,但却可以焚烧尽你的尸骨,让你不再拥有为祸世间的能力。”   神父宣读着少女的罪状,而哈露特始终低垂着脑袋,静静地听着。   神父宣读完毕后将铁链拴在了绞刑架上,一旁的卫兵拿来火把,将少女身下的柴火扔了过去。   这些浸过圣油的干柴触碰到火焰便瞬间燃烧了起来,熊熊烈火直冲上天,在如同庆典的篝火前,贵族们松了一口气,而平民们爆发了潮水般的狂热和欢呼。   天空似乎也为这欢呼声所震颤,那大片大片遮天蔽日的云彩忽然闪烁了几下白光,紧随一声雷霆,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大雨阻止了火势的蔓延,也浇灭了群众们的欢呼。   一切噪音戛然而止,帝国人们纷纷惊恐的看向上天,将之视为神明拒绝处刑的征兆。   这时,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喊了一声:“既然无法烧死,那就把她斩首!斩首!”   卫兵们咬着牙纷纷拔出了手中的武器,雨水滴滴答答地拍打在他们的盔甲上,冬日的寒冷让他们感到恐惧,可他们身上背负着的民众容不得他们退缩。   几声呼喊,三个卫兵扑向了被暴雨浇的黑烟滚滚的绞刑架的,他们冒雨在黑烟中寻找着魔女的身影,却忽然被从黑雾中冒出来的猛兽扑倒在地。   “吼!”   一头金色的猛虎,双爪呈虚影状,彰显着它并非生物,而是元素的精灵。   从黑色的滚滚浓烟中不断奔跑出大大小小的元素造物,冲击着那些试图跑上台行刑的卫兵们,天空中传来了少女张狂的大笑声。   “笨蛋笨蛋笨蛋,都是一群笨蛋,天冷到这个份儿上怎么可能下雨嘛,这是最伟大的露露可可制造的炼金乌云啦,大笨蛋们!”   骑着笤帚,戴着巨大魔法师帽的少女身影出现在了天空上,在她的背后还坐着一位端着书的少女,此时那位少女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方的元素生物们,指挥着他们的进攻。   在人群中,安特勒普的一名青年抬头看向天空,皱起眉头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一旁伊戈尔家族的领事迅速下达了命令:“是魔女的同伙,射杀她们!!”   一声令下,从伊戈尔家族的队伍当中闪出来了一群装备精良的佣兵,他们掏出了弓箭对准天上的少女射出弓矢,齐刷刷的弓箭划破了浓烟,穿过了雨幕,逼得炼金师少女狼狈的躲闪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安特勒普的那名青年冷哼了一声:“还是那么爱耍小聪明。”   显然,伊戈尔家族早就预料到了这次处刑不会顺利,然而他们并未上报给帝国请求加强兵力,反而是自己偷偷准备了后手。恐怕今天就算没有这两个“帮凶”来捣乱,伊戈尔家族也要让这场处刑出点什么意外,再出面摆平,亲自处死魔女。   面对着箭雨,露露可可发出尖叫,她虽然古灵精怪地喜欢胡作非为,但面对真正的军用制式武器还是缺乏应对经验,展开魔法护盾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她扭头冲着与她一起过来的哈露特问道:“喂,快点让你的小弟们救回哈露特啊!”   “不,不行,锁住哈露特的锁链是附魔秘银,元素生物很难影响到它,我已经让动物系召唤兽的山精猴去试着解开了,但烟雾太大,干扰了它的视线!”   “哎呦!实在不行就开溜吧!我这魔法护盾可撑不住多久!”   “不行!再等一下!”   “哎呀,暴怒的远古之龙是不可能简单地死在这种事情里的,快走啦!”   露露可可从怀中掏出了一管橙色发光的炼金试剂,咬着牙说:“那家伙又强又硬,我早说了救她是多此一举,根本没必要来,折腾这么一顿还要搭进去我的宝贝,让你的那些笨蛋都回来吧,我这天价的浓缩爆破试剂丢下去,把什么破铁链子炸开还不是轻轻松松!!”   “不行,那样会误伤的!”   “误伤不误伤的,先开溜在——”   “嘎巴。”   忽然,极其【不幸】的,露露可可身子下面的扫帚发出了一声断裂的脆响,载着两人的魔法笤帚的高度迅速降落,露露可可惨叫一声,连着她和露卡娜一起坠向了地面。   忽然,极其【幸运】的,在他们坠落的下方刚好有几只元素小精灵,它们慢悠悠地飘起来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光垫,承载住了两人的身体。   可惜,非常【不幸】的,她们二人落在了绞刑台的前方,而那些因处刑被打断而怒不可遏的平民与贵族们,正处在一个随便都能凑过来掐断两人脖子的距离。   露露可可看着那一双双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眸子,悲哀的喊了一声:“完啦!这下好了,我们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露露可可现在就给你们这些笨蛋下跪还来得及吗!都是露卡娜的主意,是这个笨蛋让我来搞事情的!”   露卡娜则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她爬起来转过身,试图自己冲进那火焰中,亲自为哈露特解开锁链。   伊戈尔家族的佣兵自然而然地将箭矢对准了落下来的两人,平射的箭矢可比高射要更容易命中目标,露露可可的魔法护盾本就岌岌可危,几声嘎嘣的脆响让露露可可吓出了眼泪,她害怕地攥紧了手中的爆破药剂高高举起,准备着在护盾破碎的一瞬间将其丢出去,为自己的死拉上几个垫背的。   叮叮当当地,皲裂的缝隙越来越大,就在伊戈尔的领事喜形于色时,露露可可和露卡娜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圈纯白的法阵,一道从她们脚下猛然生出的光之囚牢将她们二人封印了起来。   露卡娜没能冲入大火,露露可可也只能维持着举起爆破药剂的姿势。   那些射过来的箭矢也在撞击到光之壁时折断,纷纷掉落在地。   一阵重甲因走路而发生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响起,屏住呼吸的帝国人们都回头看去,一个个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白色的秘银重甲,那是圆桌骑士的标配。   而穿着这样重甲的骑士有足足四名,他们都极为虔诚恭顺地跟在一位少女的身后。   那名少女身穿圣洁的裙袍,脸上挂着面纱,双手交叉放在腹前,静静地行走在前面。   似乎从天而降的雨水受到了她的感召,在降落时刻意避开了她的身体,这面带笑容的那个女孩儿,在雨幕中并未沾染上一滴雨水,在拥挤的人群中畅通无阻。   伊戈尔家族的领事扭过头去,低声惊呼了一声:“天……天……天天天使冕下!”   随着他的呼喊,伊戈尔家族的人们都齐刷刷地跪下,深深低下头颅,不敢再有窥探其面容的勇气。   其他的贵族和平民们听到这一声呼喊,马上也明白了这能让四名圆桌骑士同时侍奉的女孩儿不会是别的身份,霎时间整个广场上都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慌乱嘈杂声,随着少女脚步所到之处,两旁的行人纷纷下跪行礼,将头低的近乎贴近地面。   毕竟直视天使的面容本就是死罪一条。   整个广场仿佛忽然沉下去了一截一样,在黑压压跪下去的一片人之中,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还没跪下,像是一群被割平的麦田里遗漏下的几根刺眼的杂草。   天使目光轻轻瞥向那边,温和的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然而那几个站立着的不合群者——安特勒普家族的贵族们并未予以回应,置若罔闻地看向处刑台的方向。   “怎敢无礼!”   天使身后的一名圆桌骑士怒不可遏地握住了自己的剑柄,可他的手不论如何都无法将配剑从剑鞘中拔出。天使侧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稍安勿躁,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么?”   “一切唯天使大人的意志!”   四名圆桌骑士无条件地服从了天使的旨意,整齐划一的铠甲交响,四人单膝跪在地上,任由地上的积水弄脏了他们的造价昂贵的铠甲。   天使继续一人在雨中漫步着,她缓缓走过光之囚笼,走到绞刑台前,一步步登上台阶,来到了浓烟滚滚的大火中。   被封印起来的召唤师露卡娜虽然自己无法动弹,但在听说了天使的名讳后,她不计一切代价的命令自己的召唤兽竭尽全力扑向这恐怖的敌人。   在她心中,即便是远古的暴怒之龙也没办法和这位更加古老的神祇相抗衡。   熊、虎、狼、冰晶精灵、火焰融合体、暗影刀鬼,各种各样的生物从大雾之中扑杀出来,冲向了毫无防备的女孩儿。   滔天的黑烟笼罩着滚滚杀机,天使却依旧微笑着继续前进。   她安然无恙地通过了黑雾,如同划破黑暗的阳光,凡是走过的地方,黑雾无一例外的被分隔开,像被裁减成两半的黑布一样。   雨水落在天使留在地面的足迹上,因光的折射而形成一道彩虹桥。在那彩虹桥两边,被召唤师激发入狂暴状态的召唤兽们虔诚的跪在地上,暴躁的赤红双目浮着银光,像是一尊尊石刻的雕像般一动不动,不顾主人如何命令和催促。   终于,天使踩踏着黑烟滚滚的柴火,走到了被缝合了双眼和嘴巴的魔女面前。   被大火焚烧的魔女垂着脑袋,跪坐在地上,宛若一朵凋败的玫瑰。   “处刑就交由我来吧。”   天使弯下腰,一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附住了魔女的头顶。   天幕的乌云因天使的行动而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缕阳光照射在了处刑台上。   熊熊燃烧的大火,被雨浇出的滚滚浓烟,在这一缕阳光下都被切割开来推向两旁。   处刑台上只有圣洁的天使和污秽的魔女。   天使闭上眼睛,神态安详而慈悲,为罪人进行着最后的洗礼。   “去看看不同的风景吧,去好好思考走过的路吧,去不断找寻不同的答案吧,在终局到来之前,我们都无法决定命运将会以何种方式停止,在这场结局已经被固定的故事中,我们都是见证者。”   随着天使吟唱着歌谣,魔女雪白的肌肤渐渐出现了黑色的斑点并不断地扩散,很快,魔女全身都被黑斑染满,她的身躯发出了咔啦咔啦的声音。手臂和膝盖洒下了丝丝缕缕的灰尘。   很快,魔女的身躯干枯僵硬,化作了一地的灰尘。   天使攥住了手,抬头微笑着看向天空。   那一缕照射着魔女的阳光不断扩大,逼退着乌云,驱逐着黑暗,处死魔女的行刑台成为了天使驾临的神迹之地,纯白的少女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迈下台阶,走到了跪在处刑台旁,态度恭谨而虔诚的帝国教廷跟前。   “琳,我们又见面了。”   “天使冕下,没想到今天您会来到这里……请宽恕我准备不周……”   “温柔的孩子,吹动死水潭的第一缕微风啊,让我再一次劳烦你这不幸的女孩儿一次。”   天使弯下腰,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手,将掌心的一枚透明的琥珀递到了琳的面前。   “不久之后,或许会有一名迷途的修女进入教堂,去寻找这枚琥珀的下落。届时我希望你能将之交给她。”   “谨遵天使之命。”   “这不是命令,而是我一次小小的任性,请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琳毕恭毕敬地双手捧起了那枚琥珀,低垂着头颅的她听到了天使一声微微的轻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天使却不知何时已经在群众们的欢呼中,被四名圆桌骑士簇拥着走向了返程的方向。   仿佛她一开始就没来到过琳的面前一样。   看着掌心中的小小琥珀,琳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完全张不开嘴巴。 第十五章 洁癖   “嘶……呼。”   少女呵出了一口寒气,身穿黑色修女服的她搓了搓手,捂在了脸上,眺望着教堂庭院内的一株山茶花树,已经能够看到一朵朵玫红色的花朵掩藏在叶间了。   现在正是三月下旬,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教廷内的植物似乎长得比别处的快了些,雪季刚过便已经冒出了叶子,春天刚到就开出了花来。   “开个花也这么心急啊~”   修女悠闲地挽起了袖口,懒懒地伸了个腰,另一名修女急忙忙地跑来了后院,冲着看花的修女嚷道:“喂,蕾雅,让你打水,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水早就打好咯,放在那里。”   专注地赏着花的少女被人打搅了自己的雅兴,颇为无趣地撇了撇嘴:“西西娅修女,如果一直这么做什么事情都急吼吼的,将来老了脸上可是会容易长出皱纹的~”   “少废话,既然水已经打好了就拎进厨房,还在那里磨蹭什么?”   “客观来说,自从我被琳姐姐捡来修道院到现在的三个月里,我每天都能为教堂省出大概1小时的打水时间,既然如此,我觉得我有资格在这一小时当中享受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不过分吧?”   “少说你那些歪理了,既然知道你是有了主教给你一口饭吃才能活下来,那就赶快怀着感恩的心努力工作!”   “是,是是是——”   蕾雅修女敷衍地应付着,她抬手甩起了额前的一缕金发,在她如东州人一般的黑发黑眸的样貌上,额前的那一缕金发格外显眼。据她自己所说大概是因为血统的混杂,总算是在身体上体现了些许西州人的样子,但平日里她似乎总喜欢玩弄自己的这一缕头发,还特意用发卡把它别起来垂在脸前面,有事没事的就喜欢吹一吹。   西西娅修女是个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后半的成年女性,负责掌管帝都教堂内的这些年轻的修女,她总是看着这个去年年末新加入的修女不顺眼。   行为轻浮散漫,嘴巴总是喋喋不休,却又莫名其妙的能在来教堂祷告的信徒中获得不小的人气。   前一个莫名其妙受到前主教重用的女孩儿如今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讨好了教廷的高层,年纪轻轻地就当上了主教。   这一个要是再会哗众取宠的家伙,那她西西娅可就要一辈子在这底层干了。   想到这里,西西娅气的更是不打一处来。   比起曾经当修女时对谁都毕恭毕敬的琳,这个蕾雅着实有些地方恨的人牙根痒痒,她态度恶劣地厉声道:“安特勒普家的小姐今天要来我们教堂做客,如果耽误了开饭的时候,你可要在天使像面前跪地忏悔两个小时!”   “好~好~好的啦。”   蕾雅修女掐着腰,笑嘻嘻地摆了摆手:“不过人家可是贵族家的大小姐,在家里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哪里能看得上咱们这教堂里的菜叶子和白面包啊?要按我说,给那个跟谁都笑呵呵的大笨蛋姑娘送点昨天剩的冷汤,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了,何必还特地给她准备?”   “你,你,唉……”   面对着这个总是顶嘴的蕾雅,西西娅痛苦的捂着自己的额头,为了血压考虑,她决定不再搭理这个后院的偷懒小鬼,只督促了她两声尽快把剩下的水搬到厨房,便自己走到了水井跟前,从那十个人腰粗细的水桶中拿起了一个,晃晃悠悠地往厨房走去。   光这一个水桶就有足足六十斤的重量了,小修女们差不多要两人才能抬起来一个,西西娅在不停地调整姿势保证水不撒出来的同时,也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轻而易举打完了十桶水,在后院继续赏花的蕾雅。   走过后院来到厨房,从外面请来的厨师们正在紧张地进行着饭菜的准备。   安特勒普家族一向和教廷不合,而作为在帝国内历史悠久,地位举足轻重的四大贵族之一,位于帝国的教廷实力一直很想和他们搞好关系。   而在去年的圣临日过后,安特勒普家族的小姐隔三差五的会来教廷拜会一番,虽谈不上有多虔诚,但相较于安特勒普家族的其他人,她乐意主动破冰的态度已经足以让人欢欣鼓舞。   当然,西西娅修女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最近一直在忙,今天终于有机会遇到安特勒普小姐一次,她必须得好好表现一番,竭尽全力地去讨好这位富家小姐。   西西娅修女擦着汗将水桶放在墙边,走到厨房帮忙切了一会儿菜后,偷偷摸摸的从案板上顺来了一段香肠塞进了裙边的兜里,左右看看无人发现,又抓起了一把奶酪的边角料。   就这样厨房忙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为安特勒普家的小姐准备的午餐终于弄好了。   葡萄干面包、上好的精切牛肉、小鹅肝、奶酪酱,以及香肠沙拉等等教廷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午餐。   有人叮叮地晃了两声铃铛。西西娅修女便端起了盘子来,低着头跟着上菜的队伍一起走向了餐厅,同时趁着没人注意,还将自己餐盘上的葡萄掐下来了一段塞进裙子里。   从她熟练地动作来看,她似乎没少做这样偷工减料的事情。   在餐厅那张华贵的祝圣大理石圆桌上,已经成为主教的琳正和安特勒普家族的大小姐聊着天。   西西娅修女将餐盘摆放在餐桌上,随后走到琳的身旁,背着双手,如同侍者一般等待着两位身份高贵的用餐之人的使唤。   随着其他人的离开,琳主教笑着对着安特勒普家的大小姐询问道:“贝尔小姐,您还有什么想吃吗?”   “嗯~”   被称为贝尔的女孩儿全名叫做安特勒普·贝尔。   作为安特勒普家族的一员,以前在帝都却几乎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生这一头漂亮的银发,身形削瘦,看着似乎是有些病恹恹的,总喜欢穿着一身漂亮的紫裙子。和一般的贵族不同,这位贝尔小姐说话温和,态度平易近人,尤其是那对儿澄澈的浅紫色眸子,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眯起来,看得让人不喜欢都难。   “能得到如此丰盛的招待已经很不错了,感谢您的饭菜,琳主教。”   “哪里,您喜欢就好。”   “嗯……这位是?”   贝尔小姐抬起了眼眸,看着站在琳身后的西西娅,温和地笑了笑:“这个姐姐是谁呢?”   “西西娅,是我作为修女时候的前辈,她为人心细周到,如果贝尔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们两个说就行。”   “呀,西西娅修女,你好,我叫贝尔·安特勒普,初次见面,很高兴与你相识。”   即便是面对一个小小的修女,贝尔依旧从椅子上跳下,提起裙子,规规矩矩地按照贵族的礼向着西西娅行了个礼。   这让本来就偷偷观察贝尔的西西娅尴尬不已,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裙摆,吞了一口唾沫,慌慌张张的说到:“哪里哪里,不好意思,我这等身份的人……”   “哎呀,哪等身份的人呢?”   贝尔忽然打断了西西娅修女的话,抬起头来,一对儿如同紫水晶般澄澈晶亮的眸子看着西西娅,虽面容和善,但西西娅不知为何突然闭住了嘴巴,心脏痉挛版颤动了一下,身体不由得僵住了。   “在年前,我还只不过是一户农户家的女儿,吃着黑面包,喝着凉掉了一半的燕麦粥长大。现如今和以往并无不同,您不必将我当做一名贵族来看待。”   贝尔说罢,将手探入她放在一旁的皮包中摸索了一阵子,从里面拿出来了几枚银币放在了桌子上,笑着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撑着脸,看向了琳主教:“对了,我以前出身贫寒,并未在高档的地段消费过……我听家族里的长辈曾经说过,若是吃饭的时候特地有人在一旁服饰,那就要在结算餐费的时候付出相应的小费——虽然琳主教愿意请我吃这一顿中午饭,但让西西娅修女在旁边伺候我们可不是无偿的服务吧?”   西西娅紧张地解释道:“不不不,哪里哪里,还请您——”   “我是很注重公平的,我和琳的这顿午饭本来只是建立在我们的友情之上,既然额外占用了您的时间,那就请您收下这笔钱吧。”   贝尔笑眯眯的将银币拿在手中,站起来递向了餐桌对面的西西娅修女。   西西娅有些手忙脚乱,但在看到琳点头之后,还是伸出手将其接了下来。   “是,感谢安特勒普小姐的恩赐……”   “并非恩赐,而是所劳有所得,这是天神所规定的戒律,在帝国的诸多角落或许会被人付之一笑,但这里是教堂,至少还是让我们守规矩些吧。”   贝尔笑眯眯地双手合十:“对了,接下来有些事我想和琳单独聊聊,西西娅修女,辛苦您了,可以请您先去休息吗?”   “好,好的。”   在贝尔强调“守规矩”的时候,西西娅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裙子,不知为何,这个笑眯眯的贵族小姐总是给人一种难以喘气的压迫感。   虽然十分温柔,但总觉得像是会随着呼吸进入口腔肺部,然后缓缓地窒息在其中,西西娅听到贝尔让她离开后松了一口气,连忙拎起裙子,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大厅。   她小心翼翼的离开后并未直接返回修女休息的宿舍,而是兜了一个圈子,从小道走出了教堂。   看着街市上的车水马龙,她松开手,盯着掌心里的银币,脸上浮现了红润的光泽。   她走在大街上,十分熟系的在几个拐角兜着圈子,在踏入一个阴森的小巷子里后,西西娅修女掩住口鼻,忍受着堆积在箱子里的垃圾和老鼠的腐臭味儿,轻轻敲响了一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   不一会儿,窗户里头发出了咕噔咕噔的声音,木板的缝隙当中露出来了一只眼睛,在确认了外面的人之后,里面响起了噔噔的脚步声,小巷的一处破烂的篱笆被推开,从一个狗洞大小的地方爬出来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那女孩儿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皮肤上长着一块溃烂的癣,面积覆盖着近乎半边胳膊,她的衣服也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酸腐气。   西西娅修女见到她心疼的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面庞。   那孩子眨巴着眼睛,好像是想要拥抱西西娅,但却因为胳膊上的溃疮,表情不自在地缩了一下手,随后扭头指向了屋子里:“其他人都在里面,西西娅姐姐,你又带好吃的来了吗?”   “带了,不过不多。”   西西娅神色温柔的偷偷从裙子里拿出来了一块香肠,用手蹭了蹭塞进了女孩儿的嘴巴里,温柔地说到:“偷偷给你吃点好吃的,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否则你哥哥该说我偏心了。”   “唔!”   女孩儿捂住自己的嘴巴,咀嚼着香肠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天真地笑着。   西西娅揉了揉她的头发:“呼……让我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之前的草药剩的还多么?”   “阿维尔叔叔最近晚上总是睡不着觉,辛莉奶奶右眼终于也看不见啦,哥哥他的腿冒出了白色的东西,哦,前天的时候,克兰茜姐姐走掉了。阿奇尔把她和克兰娜姐姐埋在了一起。”   女孩儿一边咀嚼着香肠,一边很平静的说着一些可怕的事情。   西西娅的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手却死死地攥着裙子,廉价的裙子在嗤啦嗤啦的布帛声中响起,她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现在……还有多少人,呃……”   “还活着的有我,阿维尔叔叔……嗯……我数数……啊,还有十三个人,我看再过个半年,西西娅姐姐就不用为我们操心啦。”   女孩儿安慰着西西娅,虽是童言无忌,但那话语背后所象征的意义却让西西娅觉得心脏被一根根刺穿。   西西娅点了点头,抬起袖子蹭了蹭脸,张开了双臂:“要不要姐姐抱抱你?”   “我嘛?我脏兮兮的,会让姐姐也染上怪病的啦。”   “……”   西西娅沉默地咬住嘴唇,执拗的对着小女孩试图伸出双手。   她的眼神闪过了某种决绝,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可她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小女孩的胳膊,从一旁伸出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与此同时,一个西西娅很讨厌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你西西娅姐姐在教堂里面可是出了名的有洁癖,我可不想看着她臭着一张脸回去,不如让蕾雅姐姐抱抱你吧,如何?”   有着一缕金发的修女笑嘻嘻的双手托住了女孩儿的肋下,将女孩儿轻轻抱了起来。 第十六章 喂猪   蕾雅的突然出现让西西娅吃了一惊,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冷汗,看着若无其事举着小女孩的黑发少女,她本能地提醒了一句:“快放手!”   “哎呀,别那么小气,不就抱一抱漂亮的小姑娘吗?”   蕾雅颇为无奈地吹了一下额前的一缕金发,将小女孩放在了地上。女孩见到生人满脸的恐慌,完全没有被抱起来的高兴。   “不小心吓到你啦?抱歉抱歉。给你个糖果,原谅姐姐吧。”   蕾雅修女像东州人习惯的那样把手伸进了袖子,不过修女服的袖口都是收紧的,导致她抠搜半天才弄出来一枚糖果递给小女孩。   女孩儿紧张地看着蕾雅,不敢接糖果,只是无助地看着西西娅修女,眼睛淌下了眼泪,小脸蛋皱巴巴地,委屈至极地说道:“西西娅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   “克莱雅,你先回到房间里去,如果我没有喊你,你和其他人都不许出来。”   西西娅尽可能的用温柔的表情和声音催促着女孩儿重新爬回篱笆后的洞穴里,但她煞白的脸色实在没办法安慰到小女孩。   那脏兮兮的姑娘就像是个撞见了猫的老鼠,一股脑的撅起屁股钻进了臭烘烘的洞窟。   蕾雅只好将糖果丢尽了自己的嘴巴里,双手抱着脑袋,咂吧着嘴里的甜味儿纳闷道:“有那么可怕嘛?我可没往这里头下毒啊。”   “谁让你来跟踪我的?”   西西娅的声音冷硬而颤抖,压抑着情绪的起伏。   “喔……班德神父吧,我听他说看见你在厨房里偷东西,想着——‘哇,那么严厉的西西娅修女竟然也会偷鸡摸狗,我一定要看看’,所以就来跟着你咯。”   蕾雅咯咯地笑着,全然没有意识到氛围的紧张。   西西娅闻言愣了一下,随后重重地缓了一口气。   “对不起。”   “没关系嘛,老话说了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反正你偷的也不是我的——”   “请你死在这儿吧。”   西西娅突然猫下腰,从裙底的裤管抽出来了两把铮亮的匕首,直直地甩向了蕾雅修女。   蕾雅笑眯眯地嘎嘣一声嚼碎了嘴巴里的硬糖,身子向后大幅度仰下,凭借着柔韧的身体躲开了两发匕首的攻击。   “不至于这种程度就要对我大打出手吧?”   笑嘻嘻地蕾雅修女松开双手举起,做出了投降的动作。   “好好聊聊如何?”   “抱歉。”   西西娅面沉似水,她撕开了裙摆,露出了裙摆下的夹层里藏着的一排银制匕首。   显然,她在教廷担当的工作可不是教育新人修女那么单纯。   那双腿看得出来有经过锻炼的底子,在未经过神圣术的加持上,西西娅修女抬腿踩住了小巷内的墙壁,从裙底取出来了一排匕首夹在指缝中间,一边违反着物理常识地在墙壁上向上奔跑,一边自上而下的将裙摆中的匕首如同雨花般甩下。   “喔,封住了我的所有退路吗?”   蕾雅吹了一下额头前的金发,在漫天的匕首雨中一边凭借少女较弱的身形躲闪着,一边脱下了自己左脚的鞋子。   在一阵匕首雨的攻击间歇,蕾雅突然倒立了起来,以双手抓着地板,弓起右腿,仅仅以脱下靴子露出脚丫的左脚踢向了天空中的匕首。   十四岁少女如同玩闹般倒立行走的动作让垂直站在墙壁上的西西娅面露阴沉的表情,她单手从胸口取出了十字架,瞑阖双眼不知默念起了什么来。那些散落在地插于墙壁、地面上的匕首散发出了白色的光芒,一根根纯白的光线将匕首们的落点组合,一道六芒星阵在狭小的缝隙当中产生。位于阵法中间的蕾雅嘿嘿笑了一声,抓着地面的双手用力一推,整个人像是灵活的狐狸一样跳到了墙壁上。   “好熟悉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好像知道西西娅修女的破绽咯?”   蕾雅说罢,用左脚的脚指勾起了插在墙壁上的一把匕首将其拔起,抬腿一甩丢向了西西娅修女的位置。   西西娅冷眼侧过脑袋躲开匕首,法阵的光芒也组合完成,正当她将食指勾起准备发动最后的攻击时,和她一样单脚站立在墙面上的蕾雅修女嘻嘻笑着指向上方的天空。   “当心高空抛物哇。”   “嗯?”   刚刚被西西娅躲掉的匕首直直地插在了破烂小巷内的一户玻璃窗户上,破碎的玻璃倾洒下来,其中一大块拍在了西西娅修女的后背上,划开了她背部的衣物。   这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西西娅修女神色骇然地捂住了自己的后背,这一刹那的分神却让蕾雅沿着墙壁连蹦带跳地窜了上来,像是一头硕大的甩着尾巴的狐狸一样,蕾雅轻轻一跳用左腿勾住了西西娅修女的脖子,整个人骑在了西西娅的身体上,再度进行了一个姿势扭曲的倒卧,双手抓住了西西娅后背破开的衣物,抬眼看了一下。   “果然是这个图案,一般的修女在身上刺青可是会被教会当成不良给驱逐的哦。”   西西娅修女被少女的大腿勾住了脖子,两只手死命地抓着蕾雅的大腿,却因为两人身体垂直于墙面站在高楼之上而无从借力。   “咳唔!”   西西娅用力咬住了牙关,她突然松懈了腿部的力量,连带着倒立着勾住了她的蕾雅一起从高楼上摔了下去。   而那些刚刚插在地面上的匕首也同时从地上拔了出来,倒转了方向以匕首的锋芒对准了即将落下来的两人。   西西娅松开了蕾雅的腿,眼中浮现出了片刻的迷茫后,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电光火石,不到一秒的时间,两人从高空下落。无数把匕首刺进了西西娅的身躯,全身的骨头也因为这十米高空的坠落而七零八落,脏腑破裂开来,随着濒死前的一口浓血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视线紧紧贴着地面,西西娅看着自己尚存有温热的血染湿了地皮,身体痉挛抽搐着,似乎是想要发出笑声来。   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了一条毛茸茸的,黑乎乎的东西垂向了她的脸。   本应当与她一起在坠落中死去的蕾雅修女赤着一只脚站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后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晃悠着。   因为鼓膜已经破裂,西西娅并不知道这个蕾雅修女为何还活着,她最后还说了什么。   现在的西西娅心中只有一片的安心与释然,因为她终于可以安心地抱着那个秘密永坠地狱了。   ——————————————————————————————————————   沉痛,昏迷,窒息。   随后,是从黑暗中缓缓崩落的光明。   西西娅睁开了眼睛,准备目睹自己死后理所应当前往的地狱的光景。   陈旧的房屋,油灯,浆洗的已经起毛的被褥,还有坐在一旁椅子上,用一把锉刀认真修理着自己手指甲的……   “呃——”   西西娅猛地瞪大眼睛,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蕾雅……你怎么会下地狱!?就算是刚刚加入不久……以你的品行而论,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喔,确实是地狱啦。老实说西西娅修女你真的沉的要死,明明胸又不大,但背起来就好像是扛了两袋大米。”   蕾雅吹了吹指缝,抬起手指拨弄了一下额头前的金发,靠在椅子背上笑盈盈地扭过头来:“我说西西娅修女,就算你巴巴地去讨好那个安特勒普家的千金小姐,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呀。现在倒是好了,当着人家的面昏倒还要我给你背回来。”   “什么……你说什么……”   西西娅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捂着脑袋嘶嘶地抽了一口冷气后,她猛地坐起来摸向了自己的后背。   身上穿着衣服,并未破损。   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幻觉一样……   不,不可能是幻觉。   可这也不应该,明明已经自我了断了,那个高度,绝无生还的可能才对。   “蕾雅,你做了什么?”   “那要看你说的哪件事了,蕾雅我可是大费周章地将您给搬了回来,毕恭毕敬地向安特勒普家的千金小姐道歉,说你只是太激动啦,连夜为大小姐准备东西累到啦~这才把你给抬了回来。”   “不对,你撒谎。你看到了对不对?”   “嗯……”   蕾雅吹了一口头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胸口按了按,扭头怜悯地看着西西娅修女:“确实看到了,老实说我还以为你每天穿那么紧的修女服是为了一下来着,结果竟然真的就是童叟无欺的坦诚啊……”   “什么坦诚?”   西西娅皱着眉愣了半天,蕾雅叹息地抓着自己额头前的金发缠了一圈,不做回答。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走到了房间内,面带着和善的笑容。   “西西娅修女,您醒了?”   “贝……贝尔小姐!?”   “中午的时候您突然昏倒,吓了我一跳,平日里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多吃些糖分和面包,不要饿着自己。”   “是,是……”   西西娅的头又痛了起来,她捂着额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安特勒普家的千金:“我是……在您面前晕倒了吗?”   “是啊,你也把琳给吓了一跳,好在蕾雅修女就在附近,把你给抬到了这里。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好好休息吧。”   “是……”   虽然心中仍有困惑,但西西娅茫然地点了点头,大脑再度陷入了混乱。   蕾雅吐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好了,您好好休息,我去送送贝尔小姐去。”   ————————————————————————————————   蕾雅和贝尔离开了西西娅的房间,一路无言,贝尔在前面走着,蕾雅在后面跟着。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出了教堂的大门,蕾雅停下了脚步,对着背对自己的贝尔小姐问道:“我有些事情想找你问问,要先去酒馆喝杯酒吗?游吟诗人小姐?”   “……”   “再怎么说直接名字里带个‘贝’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贝尔闻言背起了手,轻轻一笑,转过了身来。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那个诗人的形象么?”   “不然呢,你是什么?”   “嗯……一个占了你本应当被分配到身份的不速之客?”   贝尔笑着竖起了一根手指,一只手背在身后靠在了墙壁上:“比起做贵族家的大小姐,修女可能要受很多苦吧?”   “是啊,每天都是打水,扫地,照顾一群叽叽喳喳叫的小姑娘,烦都烦死了。”   “这不是你的日常么?”   “算了,不说这些……”   蕾雅皱起眉头,她抬起自己的左手,挽起了修女服的袖子。   在她的左臂,一块醒目的溃疮出现在了小臂的方向上。   “这是什么?”   “哎呀……”   “虽然只要把这条胳膊砍下来再长出一条就可以了,但我还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病毒能把我给感染到。”   “嗯~”   贝尔小姐眨了眨浅紫色的眸子,用手顶住了腮:“这是应该由你来调查的事情吧?”   “直接告诉我答案不是更好?”   “那不行,我大费周章的让你来教廷当修女,可不是为了让你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一路通关的。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是来源于我的力量,但即便是我也无法阻止。”   见蕾雅疑惑,贝尔坦诚地笑着:“举例子来说,就好像是抗生素一样,你无法用抗生素一直去治愈同一个病人。”   “病毒?”   “西州人将其称之为【凋敝】。”   “……”   “不过,我很高兴你在见到西西娅的纹身后,还是选择将她带回了这里,而不是就地杀掉——从这一点而言你的确应当获得一些奖赏,让我想想……”   贝尔轻轻地点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目沉思了一会儿。   “好吧,虽然有点冒险,但还是友情给你一个提示好了——从西西娅口中你没办法得到任何情报,想要知道答案,得从你每天都在做的工作中下手。”   “……工作?”   蕾雅挑了一下眉头:“我现在每天基本上就是扫教堂,擦桌子,准备饭菜,给小小修女们洗衣服,教她们唱经,给神父的茶水里下泻药……再然后就是……”   说着,蕾雅停顿了一下。   她眯起了眼睛:“你是说……‘喂猪’?”   “我知道你将教廷发派的‘圣餐’通过各种方式克扣了下来,但不妨试着慷慨些,拿出一部分去喂给你每天都在照料的那头‘猪’,从他的嘴巴里,你能获得下一步故事的线索。”   贝尔眨了眨眼,背着手弯下了腰,凑到蕾雅面前眯起一只眼笑盈盈地说到:“当然,这是游吟诗人的劝诱,你真的会信吗?” 第十七章 猪圈   “这家伙,嗨呀。”   蕾雅修女掐着腰用手指玩转着额头前的金发,看着皮了一把后就从自己面前洒脱离开的贝尔,有些不爽地啧了一下舌头。   “要是诗人真是这个性格,在东州那次可犯不着这么累。”   现在继续深究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贝尔也不是个事,现如今确实得考虑一下跟随者西西娅修女目睹到的东西。   蕾雅转身走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抓起一缕头发衔在口中,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把刚刚从西西娅那边顺过来的匕首往胳膊上的那块溃疮剜了下去。   “嘶——”   锋利的刀片很快地切掉了溃烂的皮肤,鲜血喷涌出来的同时,伤口周遭的皮肤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了起来。   被称为【凋敝】的病毒?   前世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种东西。   眼看溃疮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蕾雅试着将紫金木的力量聚集在手臂上重新让血肉进行生长,很快,伤口迅速地结痂封住了鲜血的喷涌,随着一阵密密麻麻的瘙痒感,塌陷血痂肉眼可见地被顶起,撑裂,最后新长出的血肉将血痂顶了起来,那些血痂像是蜕掉的旧皮一样纷纷剥落在地。   “好可怕的东西……”   活动着手腕,蕾雅眯起了眼睛。   明明只是恢复了一小块的血肉,但刚刚消耗掉的生命力却几乎要赶上让整条手臂重新再生,从刚刚的体验来看,这溃疮不像是从外界感染的病毒,反倒像是因为自己体内某些地方发生了病变后,最终在肌肤表皮体现的病征。   “喂——蕾雅?”   在不远处的教堂响起了女孩子的呼唤声,蕾雅耳朵动了动,收起匕首放下袖子,若无其事地从角落走出来,笑呵呵地对着呼唤自己的人打招呼。   “哟,琳主教。”   “你在这里啊……贝尔小姐走了吗?”   “那家伙自顾自的走掉了,也不知道跟咱们的主教大人打声招呼,等她下次来我可要好好地数落数落她。”   蕾雅的笑容面对着阳光,显得格外开朗热诚。   而背对着太阳的琳也同样回以笑容,背对着光的脸沉在阴影中,低声说道:“时间到了,该喂猪了。”   “好啊——不过琳。”   对主教直呼其名的行为让琳抬起了头,她看着面前这位正如天使预言中的那样加入帝都教堂的特殊修女,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不过还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怎么了?”   “刚刚那位贝尔小姐让我去调查我一直在喂养的那头‘猪’,我总想着这种事一般来说总要跟猪的真正拥有者进行沟通吧……所以就来找你问一声,我可能会去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你如果不想我去多嘴,那从此之后我就当做没有这码事的发生。”   “……以蕾雅修女的本事,就算偷偷做这些事情,我恐怕也完全不会察觉吧。”   琳笑了一下,眼睑低垂。   蕾雅吹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双手环在了脑后:“不要逃避问题嘛,琳姐姐,你是让我决定安心待在这教堂不胡乱搞事情的第一个人,我只需要你一个答复——你更需要蕾雅就像这样每天待在这里帮你打下手,还是允许我稍微做一些我原本该做的事情。”   “既然是贝尔小姐的要求,那就……”   “我在问你,无关别人。”   蕾雅笑眯眯地睁开了眼睛,狐狸的竖瞳在眸中立起,眼底泛起了粉色的光芒:“我可是非常非常尊重你的。”   “…………去吧。”   琳沉默了半晌,神色变得决绝了起来:“我问心无愧。”   “好啊。”   蕾雅笑眯眯地拍了拍琳的肩膀,从她的身边走过,一条毛茸茸地尾巴扫过了琳的双手,等琳回过神来时,手中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   从食堂领过了今天的猪饲料,蕾雅一手挎着篮子,溜溜达达地来到了后院饲养着的牛圈里。   “去去去。”   掩着鼻子,蕾雅拿起草叉给饲料槽里填上了许多春天新发的嫩草,在奶牛们都钻过来吃草时,蕾雅轻轻翻身跃进了牛圈,扒拉开牛棚后的篱笆墙,露出了掩藏在那之后的一个红砖砌成的通道口。   牛圈后面本来是一堵高墙,再往外就是教堂边上的小巷子,不过这条篱笆后的红砖通道是通往教堂的地下。   通道内没有任何的照明,只有蕾雅一对儿粉红色的狐狸眸子悠悠的晃着,不过一会儿她摸着黑下了阶梯,沿着墙壁摸索到了一盏煤油灯,从小篮子里取出来了引火用的两块燧石碰了碰,昏黄的油灯便照亮了这一处地下空间。   恶臭,混乱,污浊。   蕾雅晃悠着篮子,走到了一处青砖堆砌成的猪圈里拍了拍拦着猪圈的篱笆,嘴巴喊道:“到饭点儿了~”   “哼唧,哼唧。”   猪圈里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一头大概一米半长短的“小猪”就从光照不到的深处跑了出来。   “哼唧,哼哼~”   猪很开心,毕竟在这座掩藏在地下的猪圈里,他每天都依靠着蕾雅送过来的饲料活着,为了讨蕾雅欢心,小猪还特地趴在猪圈的围墙上,用鼻子往前拱了拱。   “好好好——很开心很开心喔,今天托贝尔小姐的福,给你弄了点好料来。”   “哼哼!哼!”   小猪高兴地放下蹄子,原地转了几圈,尾巴不停地摇晃着。   “嘎巴。”   因为摇晃的过于频繁,小猪的尾巴忽然嘎巴一声断裂。   它整个儿地耷拉下来,可猪却依旧像是毫无痛觉一样地讨着喂养者的开心。   “哈……又腐烂了吗,是时候该给你换一身新的皮了。”   “哼唧?”   “小猪”似乎没有听懂蕾雅的意思,用力地甩着尾巴,那半截耷拉下来的尾巴终于被它甩掉,断在了地上。听到异响的小猪吓得浑身一哆嗦,扭回头去看到掉在地上的断尾,忽然又很开心地“哼唧”了几声,啪嗒啪嗒地跑过去,用两个蹄子捧起了断尾凑到嘴边,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喂猪”,这是蕾雅修女在加入教堂后一个周时被琳吩咐的工作,老实说在第一次看到这头猪的时候,见多识广的蕾雅也不由得有些反胃。   “如果交代我这个活儿的人不是琳,我恐怕早就把这里的主教给杀了吧。”   蕾雅无奈地嘀咕一句,她说出的话被小猪听到。   在听闻了“琳”字之后,那头猪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它忽然蜷缩在角落,两只蹄子捂住了脑袋,而因为他的动作幅度过于巨大,背后的皮肤随着噗叽噗叽的恶心声音开裂,露出了猪皮下的后背。   猪的哼哼声也演化为了惨叫,像是杀猪一样凄厉刺耳的声音。   蕾雅对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她捂着自己的耳朵,呵斥了一声:“好了,过来吃饭!”   哀嚎的“猪”忽然停止了恐惧,就好像被关掉了重新启动的机器一样,再度恢复到了欢实的状态,重新爬到了饲料槽跟前。   那张腐烂掉了一半而掉下去的猪脸后,一个布满血丝,浑浊不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蕾雅手中的篮子。   蕾雅沉吟了一声,弯下腰从靴子里面抽出来了一根白色的,火柴大小的棍状物。   “你吃了这玩意可千万别变成什么怪物啊,我可不想跟一头在猪圈里生活了这么久的怪物打架,脏死了。”   一边念叨着,蕾雅掰断了那根白色的棒子。   纤细的白色粉末从棒子的断裂处洒了出来,落在了篮子内的猪饲料上,蕾雅忍着恶心从墙体上催发出来了一根树枝折断,将这些掉落下来的粉末搅拌在了菜品里面,弯下腰将饲料倒入了槽子里。   猪圈内的“猪”开心地张开嘴巴,将脑袋拱到了饲料槽前,大口大口地开始了进食。   那满是胡须的嘴努力地开合着,贪婪地舔舐着饲料槽,不久之后那头猪发出了痛苦的“哼唧”声,呼吸也变得紧促。他肥硕的身躯忽然倒下,身体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随后,“猪”的双手双脚撕破了蒙在身上的皮,露出了肥硕的身躯。   “哈……哈,呕……”   “哟,会说人话了啊。”   蕾雅双手环胸观察着“猪”的变化,在看到那头猪盘坐在猪圈中,像是个“人”一样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后,蕾雅打了一声响指。   “好啦,胖叔叔,能问一下您的名讳吗?”   “你是……你是,是……谁,谁……”   “蕾雅,这里的修女。”   “修女……不,不可能,你,我,我没见过你……你是……”   “好了好了,不要深究,我的身份要认真说会吓尿了你的,先说说您自己的来历吧?”   “混,混账,大胆……胆敢,对,对本,本教,如此,如此没有……礼貌……”   “本教?……啊,我明白了。”   蕾雅掏了掏耳朵,斜眼看着猪圈的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胖男人:“你应该就是琳就任之前的那一任主教吧?好像是叫……邦卡尔来着?听说你后来神秘失踪了,原来是一直被养在这里。”   “琳!不要,琳,我错了,我错了,琳,不要,救救我,救救我……哈……哈,救命……不要……”   像当“猪”的时候一样,男人依旧会对“琳”这个名字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   “看来琳真的对你做了相当过分的事情啊……可怜可怜好可怜。”   看着开始不停颤抖,喘着粗气的“猪”,蕾雅从另一只靴子里面再度抽出来了一根白色的棍状物。   “来来,看咯,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要这个呀?”   “哈……嘶……给我,给我,我要……恩赐,恩赐,给我……”   男人在看到了棍状物,忽然又变得极为亢奋起来,他拖着肥硕的身躯冲到了猪圈跟前,伸出双手试图抢夺蕾雅手中的白色棒子,却被蕾雅抬起腿一脚踹在了脸上,巨大的蛮力硬生生将它将近三百斤的身躯给踹了回去。1   “嗷,哼唧!哼,哼!”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哦,如果想得到这个,那就乖乖配合我。如果你真的足够可怜,我说不定会帮你把那个琳给杀了。”   蕾雅哄孩子一样地蹲下来,将白色的棍子别在了耳朵上,两只手扶着膝盖:“为什么你会被琳欺负到这个份儿上呀?”   “琳,琳……都是,都是她害的,她,她觊觎我的位置,她,她将我,将我,呜呜呜……啊……”   “原来如此,可就算把你囚禁在这里,琳身为一个修女也没办法直接晋升到以本地的主教吧?我听说琳可是天使大人亲自提拔上来的,天使大人知道你这么可怜吗?”   “呜呜呜,天使,天使冕下,求您,求您宽恕我,我想要,我想上天堂……我想……”   迷蒙混沌的“猪”看着蕾雅的脸,再度陷入了发狂的状态,他匍匐在地上脑袋竭力地贴着地面:“让我死吧,求求您,我想要,解脱,解脱……”   “上不了天堂哦,我这人心善啦,养你的第二天就想着给你个解脱了。结果你的生命力好顽强诶,切了脑袋都死不掉的那种。”   蕾雅语气尽可能的温和:“好了,邦卡尔主教,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不乖的事情,惹怒了天使,所以才会被她如此对待吧?我知道哦,天使可是十分仁慈博爱的,就是天使大人让我来询问你的委屈,只要你将你的罪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一定会向天使求情,把你送入理想中的天堂的。”   “我错了,我不该冒用天使冕下的名义散播恩惠,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要更多的人对圣教……虔诚,我是为了散步您的恩赐,所以才,所以才,才用面粉和糖精,冒充了您的恩赐,散布给了那些人……我是要给予他们希望的啊,我没有错,天使冕下,您,您每次只肯给我们帝国散布一点点的恩赐,而,而大部分的恩赐,又都被那些……帝国的贵族,给,给买走了……我剩下的自己都不够用……请给我更多一些恩赐吧,请给我更多一些恩赐吧,为了帝国的平民们,为了我们的圣教。”   “原来这玩意叫天使的恩赐啊……虽然我更喜欢用‘妙料’来称呼这个玩意。”   蕾雅举起了手中的白色棒子,看了一眼,当着邦卡尔的面忽然掰断。   白色的粉末洒在了地上,猪圈内的邦卡尔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不,不!”   它再度变成了猪的状态,突然蹿到了猪圈跟前,用力地撞击着猪圈的缝隙,竭尽全力的将嘴伸出来,用舌头去舔舐着洒在地表的粉末。   “真滑稽……不过,我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贝尔要让我从你身上找答案。”   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后,蕾雅忽然抓住了邦卡尔的脑袋,动作迅速地从袖子中甩出一把刀来,手起刀落地顺着邦卡尔的头皮切了下去。   “嗷!嗷!!!”   “别叫了,反正还会再长出来的嘛,我的动作已经够快了。”   蕾雅站起身来,手上已经赫然多了一张血淋淋的脸皮。   “这个东西大概足够撬的开那位西西娅修女的嘴了,谢咯,作为报答,这些都给你好了。这可是我到现在努力工作攒下来的存货呀。”   蕾雅弯下腰,将自己的靴子脱了下来,丢到了猪圈里。   邦卡尔闻着味道,发出了一阵欢呼的声音,去追逐着掉在角落的靴子。   在靴子掉落的周遭,散落着一地的白色棒子。   单手扶着墙壁的蕾雅吹了一口额前的金发,无奈地说道:“得淘换个储物戒啊……哎呦,下次让安特勒普家的千金给我买个好了,这上楼梯可麻烦死了。”   蕾雅抓着自己的脚踝,单腿蹦跶着,扶着墙壁一下一下地离开了这黑暗的猪圈。   只留下曾经身居高位的“猪”心满意足的哼唧声。 第十八章 No.17   夜幕降临,一只黑色的小动物沿着教堂的角落穿梭着,它的嘴巴叼着一枚包袱,脚步轻快地钻进了一个虚掩着门扉的房间之中。   屋内漆黑一片,并未点燃油灯。   西西娅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   黑黝黝的小动物跳上了西西娅的床铺,用爪子挠了挠西西娅的脸。   “嗯……”   好不容易入眠地西西娅睁开了眼睛,朦胧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床头的小动物,下意识的伸过手去摸了摸。   毛茸茸的手感让人亲不自禁地沉沦其中,西西娅享受了一会儿后眯起了眼睛,似乎以为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那小动物低低地叫喊了两声,送开嘴巴,将叼着的包袱砸在了西西娅的耳朵边上。   包裹内冰凉潮湿的触感让西西娅在一次地醒来,她摸了摸脸,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子,让她瞬间从迷茫的状态清醒了过来。   “什么东西!?”   比起打开报复,西西娅的第一反应是伸出手去抓住那只站立在床上的小动物,她的手刚一伸出去,那小东西像是在黑暗中坏笑了一下,轻盈地从床上蹦了下来。   它端正地坐在地上,那小东西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拂扫,房间之中忽然亮起来了诡异的幽蓝色光芒——   那并非是油灯照亮的光,而是房间内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生长满了散发着蓝光的蕈菌。   在非日常的异样光线下,房间内的气氛变得阴沉的可怕。   “不打开看看呐?”   坐在地板上的小动物——一头黑色的狐狸忽然张开嘴巴,像童话故事当中出现的魔法生物一样口吐人言,在荒唐的灯光下,那包袱似乎在鼓动着。   西西娅捂着脑袋,分不清眼前的光景究竟是迷梦还是现实,她伸手摸了摸袋子里的东西,湿漉漉的不像是有危险的金属物品在里头,生性谨慎的她原本并不想打开这个袋子,可她的床头床尾却蔓延出来了几根荆棘缠绕在了包袱上,那些藤条像是某种动物的触手,将包袱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血淋淋的一张人脸。   西西娅脸色发白,头皮炸裂般的发麻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大腿,可身上并未携带任何武器的她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内做出自保。   “别害怕,这应该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呐?”   狐狸抬起前爪捂着嘴巴,噗呼呼地笑着:“神秘失踪的前任大主教,邦卡尔,你对他的下落应该很感兴趣吧?”   “……!”   西西娅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做声,但是下意识咬住嘴唇的动作还是让她的动摇被狐狸看的一清二楚。   “果然呐。”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西西娅不敢伸手去抓住那张脸皮,可周围的荆棘却发疯了般蔓延,缠绕蜷曲着的荆条们将那张脸皮举了起来,紧紧地绷起后忽然啪叽一声,罩在了西西娅的脸上。   鼻腔满是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的腐臭让西西娅近乎昏厥,她抬手想要抵抗,拼命地试图抓挠着自己的脸,可一通抓挠后什么手感也没有反馈过来,西西娅再度睁开眼睛,却看见那只黑色的狐狸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回头冲着西西娅挥了挥尾巴。   那意思,好像是让西西娅跟上来。   西西娅犹豫了片刻,但狐狸没有等她,径直地离开了。   在一阵惊慌过后,西西娅还是决定追上那只狐狸——即便她一时间找不到自己随身携带的装备,只能在徒手的情况下面对可能遇到的危险。   穿上了鞋子走出房门,入眼的光景让西西娅感到一阵炫目。   月亮悬挂在天空上,体积庞大的极为异常,拱卫在月亮周围的群星迸发出绚烂的光彩,粉色青色赤红色,夜空中流淌着打翻了的颜料一般奇幻的光芒。   周围明明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教堂后院,但其他建筑都阴沉在黑暗里,呈现出无数尖锐的棱角,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些房子不知何时被缠绕上了巨大的黑色荆棘,那些尖锐的棱角正是荆棘的尖刺。   在绚烂夜色下的道路上只有一直狐狸领着她,西西娅问了几声心中的困惑,询问着狐狸的目的,可那只黑色狐狸皆未应答,只是笔直的走着。   原本从房间出去后一直走直线只会撞上墙壁,可西西娅却觉得自己跟这头狐狸走了相当漫长的一段距离,一路上通行无阻,周围全都是荆棘的房屋,只是渐渐地出现了许多树林的黑影。   那些树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只有黑影中的树冠在摇曳着,像一个个站在道路两旁观察着西西娅的人影,纸条仿佛对她评头论足般舞动着,而教堂的建筑被那些树逐渐隔离开,似乎象征着西西娅正逐渐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心中的迷茫让西西娅回过看向了来时的道路,身后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隐隐觉得那黑暗中好像有一群人类的影子站在自己的身后,有高有矮了,有男有女,衣着阑珊,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紧盯着西西娅的后背。   “等等,不要看我!”   西西娅慌乱地叫了一声,她捂住后背,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后背上的东西,而与生俱来的本能又让她无法放弃对身前身前黑色狐狸的警惕,她的视线来回在前后转移着。   不停前进的狐狸,不停逼近的黑影。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西西娅修女忍不住地发问,她心慌了起来。   “回答我,不让我不会继续跟你走了!”   她停下了脚步,抬头大声质问着狐狸。   狐狸也同样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转过头来,抬起爪子指向了西西娅的身后,一语不发。   “我背后,有什么?”   西西娅额头上流下冷汗,她不敢回头,却也无法无视狐狸的警告,她的肩头颤抖着,一点一点地试图通过肩膀的偏转看清身后黑暗中藏匿着的东西。   “西西娅……”   被呼喊了名字的西西娅猛地回过头去,她看到了被剥掉了脸皮的邦卡尔站在西西娅的背后,炽热的呼吸吐到了西西娅的身上。   “西西娅,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在西西娅的身后响起了琳的声音,西西娅再一次地回过身去看着琳,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她的嘴巴却被从肩膀后伸出的手捂住了。   “西西娅姐姐,再过半年,大家就都不会再让你辛苦了~”   欢愉的孩童声让西西娅脊背发麻,她看着捂住自己嘴巴的那条胳膊,那条女童的手臂,那块溃疮正在迅速地扩散,背后小女孩的呼吸声也逐渐变的虚弱。   “西西娅姐姐,我不怕死,可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啊……”   西西娅的身躯轻轻颤抖着,她不敢回答女孩子的问题,可越来越多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扯住了西西娅的头发,抓住了西西娅的喉咙,她的腹部,躯干,双臂,膝下,脚踝,有无数双手将她攥住,不停地将她拉入地面的黑暗中。   忽然,她脚下一空,坠落到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   “不,别!!!”   西西娅猛地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还是躺在病床上,浑身冒出的冷汗打湿了她的睡衣。   房间内点着油灯,那令她看不顺眼的蕾雅修女就坐在床边,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安静的坐在一旁阅读着。   蕾雅头也不抬地问道:“醒了?”   “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醒了就好。”   蕾雅抬起头,脸上蓦然绽放了笑容:“西西娅女士,还有异端审判庭的代行者,No.17·清罪工。”   “你是什么人!?”   “你再细细看看?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在年前,‘蕾雅修女’被教堂捡来之前,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   “蕾雅”撩拨起了额前的金发,黑色的眼睛灌入了血色,她的长发也变得通红,黑色的修女衣上绽放出了几朵黑色的蔷薇。   在西西娅的面前,“蕾雅”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理应在大火中被焚烧的尸骨无存的魔女甩开了殷红的长发,将膝盖上的书轻轻合拢,纤细的手指在书本上轻轻摩挲着:“身为异端审判官,你应当对魔女这一事物再熟悉不过了,我是哈露特,魔女哈露特。”   “为什么……”   西西娅的大脑陷入了混乱,她眼睁睁看着被天使处死的魔女,如今却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   “每个人都背负着些许隐秘,而当双方能够对等的获得对方秘密的时候,这两人也便有了达成合作的契机。”   魔女哈露特微笑着歪了一下头:“那么异端审判官大人,我已经告知了你‘蕾雅修女’最大的秘密,接下来能否请您回答我一下,您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   “一开始我猜测您是为了将我处刑而特意来到这里的,但想了想,你似乎很早就待在这里了,早于琳当上主教,在邦卡尔还在这里作威作福的时候,你肩负了某项任务作为一名修女加入了这座教堂。而且在那之后,邦卡尔主教神秘失踪了。”   魔女扯着脑袋看着沉默不语的西西娅,她没有配合,也没有反抗。   “好吧,你不愿意说,我来说——邦卡尔在冒用天使的名义派发恩赐,而我猜你来到这里的最直接原因是来调查他的……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一直流在了这里。调查他是否在进行肮脏的交易对一位异端审判官来说再轻松不过了……可一直到邦卡尔失踪,你都停留在这里不动弹,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么?”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赶快离开这里,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哎呀,西西娅姐姐,我一直觉得你很可爱哦。”   哈露特笑了一下,缓缓地把手伸向了西西娅。   西西娅浑身僵直,无法活动,就这么任由魔女的指尖抵住了她的额头。   “明明害怕的要死却非要嘴硬……身为No.17,你的力量更多的还是针对教廷信仰体系内的人,对于我这种完全不敬佩神的异端魔女,你恐怕毫无办法吧?”   “……”   “好吧,魔女交朋友的手段有很多,我会给你一个你无法当成没看到我来过的理由的。”   魔女的手沿着西西娅的额头滑下,顺着鼻尖,嘴唇,最终落到了西西娅的肩膀上。   西西娅心怀忐忑地皱起了眉头:“你要做什么?”   “看看你的手臂。”   哈露特体贴地为西西娅撸起了左手的袖子,在西西娅的小臂上赫然有一块猩红色的溃疮。   在看到这恐怖的病症后,西西娅并未露出恐惧的表情,反倒是在迷茫之后一阵释然,她张开嘴巴,喉咙里发出“嗬”的声音,摇了摇头:“果然,一切都是报应。”   “在你刚刚睡着的时候,我偷偷将这溃疮感染到了你的身上,毕竟你知道的,蕾雅修女抱过那个小女孩,所以我也理所当然的感染了这种病症——不过对一位魔女而言,这种诡异的东西算不上无可救药。”   说罢,哈露特用力攥紧了西西娅的手腕,白色的烟雾从西西娅的手臂上冒了出来,那块溃创肉眼可见的缩小,结痂,最终血痂剥落,露出了下面完好的皮肤。   西西娅对眼前的现象极为不解,她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哈露特:“你……”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如今所见,我能治愈这种奇特的病症。但你要告诉我这种病症究竟是什么,又是因何而起。”   “不可能,我不可能背叛神明的信仰,去和你一个魔女做交易。”   “就算那些孩子半年后死的一个不剩,你也无所谓?”   “那是他们的……命运。”   “那如果我把他们的存在上报给教廷呢?”   哈露特闭起一只眼,果然如她所料,听到哈露特的这番话,西西娅惊恐地一把攥住了西西娅的衣领:“你敢!!”   “哎呀——别着急,看来你停留在这里的原因果然是因为那些人……如果他们的存在被教廷知道了,以教廷处理传染病的方式,他们多半会被杀掉吧?”   “他们都是笃信神明的人,我不允许你们践踏他们最后的尊——”   西西娅的嘴唇被魔女的手指顶住,封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明天,那个小女孩……也就是那个叫克莱雅的,会安然无恙的来到教堂,虔诚祷告神明的恩赐,让她恢复了健康。蕾雅修女会带着那个小女孩来再度看望你一次……希望到时候你会做出贤明的判断。今晚,就请你做个好梦吧~”   魔女抬起手,轻轻地叩打了一下西西娅的额头。   昏沉的眩晕感传来,西西娅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攥着西西娅衣襟的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道:“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情……你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这次不会了,我保证。晚安,西西娅姐姐。”   魔女眨了眨眼睛,扶着眼皮愈发沉重的西西娅躺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随后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魔女又变回了蕾雅修女的模样,随手从西西娅的房间里顺走了一枚皱巴巴的苹果,一边啃着一边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第十九章 狐之侧面   一场噩梦,一场幻觉。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透入到床铺上,西西娅依靠着床边,回味着昨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   会说话的黑色狐狸,可怕的幻境,缠绕着教堂的黑色荆棘,魔女提出的交易,蕾雅修女的真身。   半真半假,还是全部都是不安造成的迷梦?   既然目睹了神明都无能为力的凋敝被魔女所治愈,那昨晚的梦毫无疑问全都只会是谎言。   “呼……”   西西娅瘫坐在床上,即便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显示此时已经过去了清早起来礼拜的时间,她也没有起床。   这或许会让很多人惊讶吧,在这所教堂的大部分人的认知中,西西娅修女是个极度虔诚和守规矩的人,从来没有缺席过清早的礼拜,也永远是所有人之中起的最早的一个。   今天是西西娅来到这所教堂以来第一次没有进行对神明的礼拜和忏悔,认知当中存在“西西娅”这个角色的人会察觉到违和感,而No.17本人也同样打破了自己职业生涯以来一直保持着的习惯。   她在害怕,她害怕真的在教堂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克莱雅,她害怕那些身居在地下水沟中的可怜人们迎来重见光明的一天。   在异端审判庭供职,西西娅太明白这些人的命运已经被注定,在当下的西洲,他们绝对不能再一次地暴露在阳光下。   就算那个魔女真的拥有治愈凋敝的力量,可就凭借着她这种不懂得规则就去肆意妄为的人,只会连他们生存至今的最后空间也一并挤占掉的。   当然……   魔女不会在意规则,也不会在意他人的死活。   想到这里,西西娅捏紧了拳头,她眺望着窗户外礼拜堂的方向。   很遗憾。   一切并非梦境。   一直到清晨的礼拜结束,蕾雅修女抱着一个兴高采烈的小姑娘走到了房间里。   而迎接蕾雅修女的,只有西西娅煞白一片的脸。   西西娅的嘴唇哆嗦起来,看着一步步接近这个房间的修女,她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拿起了床头柜上的匕首。   巨大的忐忑在心中晃动着,她死死地盯着克莱雅的手臂,在那本应生长着有感染性的溃疮的位置什么都看不到,光滑白净,就像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   西西娅将匕首对准了窗户,以她的命中率虽然没办法杀死天使都无法奈何的魔女,但却能够瞬间结束克莱雅的性命。   毕竟,这是她本应去承担的职责。   作为No.17的清罪工,西西娅有义务为教堂擦拭掉所有的不净和污垢,对天使冕下光辉中的阴影进行扫除。不管是邦卡尔,还是这些因邦卡尔而受苦的罹难者们。   “嘶……呼……嘶……”   喘息变得艰难起来。   一直以来从事着“正确”工作的西西娅闭上了双眼,她纵然执行过不下百场任务,为教廷清扫了数之不尽的人命,但这一次的“特殊”让她失去了以往的果断和自信。   匕首的锋芒在无辜的受难者和崇高的执行者之间来回切换,杀人亦或是自杀,西西娅在两难之间被迫等待着魔女一步步接近。   “何苦要死要活的呢?”   推开了房间,蕾雅孤身一人走进了房间里,看着捏着匕首浑身冷汗的西西娅,吐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西西娅房间内的长椅上。   “我们要进行的只是最简单的情报交换而已啊。谈不上背叛,我也不会损害到你的利益。”   在窗外,克莱雅正跟其他几个刚做完礼拜,在后院里疯玩的年幼修女们闹在了一起,那些天真的孩童们心中没有许多复杂的念想,在教堂高墙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她们很快接纳了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新同伴。   “呼,你不说我可就要自己推理了啊。”   蕾雅吹了一下金色的头发,用手敲打着椅子的扶手,闭上了眼睛,酝酿了一会儿之后又睁开,可魔女却纳闷地“嗯”了一生,扭头看向一旁的镜子中的自己。   “怪事,最近总是没办法很好的进入状态。”   双眸中暗金色的光芒并未如期亮起,但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而言,推理出一个大致的结果倒是也用不到绝对理性的模式。   “异端审判官或许并不是每一个都很强大,但至少每个都很忠诚,我绝对不怀疑你对神明的忠诚,但你依旧做了违背原则的事情——如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按照故事正常的走向,你早该亲手处决邦卡尔,根本轮不到教堂亲自指名琳来顶替他。”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做掉邦卡尔呢?因为他强?还是因为他买通了你?”   蕾雅外头看着西西娅:“你看你给孩子们带点东西都要偷偷摸摸的,显然邦卡尔并没有支付一笔可以动摇审判官意志的财富。邦卡尔的实力我也亲身体验过了,说到底只是一头脑满肠肥的猪而已,他或许意志清醒的时候足够油滑,但在对教廷信仰者拥有绝对压制力的‘清罪工’面前,天职的克制让邦卡尔就算比帝国的皇帝还强,只要他的力量来源于教廷,那他就无法战胜你。”   “那原因就是第三种了,你在追查邦卡尔贩售的伪造‘恩赐’的时候发现了这群受害者。”   蕾雅歪着身子,从袖子当中拽出来了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嗤地吹了一下额头前面的金发;“咱们也处了快四个月了,你是了解我的,我向来很擅长和小鬼们搞好关系,在去治疗克莱雅的时候,我从她嘴里问出了你的所作所为。”   “是你以教廷的名义暗中资助了这群人,你来到了这些人的家庭之中,掏了一笔钱给他们的家人,让这些罹患感染病的可怜人不用面对家人无情的驱逐——当然,我想你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清理’这些感染者的。”   “你做了超出‘清罪工’职权范围的事情,本应当立刻杀掉这群人的你将他们圈养了起来,藏在帝国地下的一处据点内,用你个人的钱提供给他们饭食。”   “这也解答了前面的那个问题——你没有杀死邦卡尔。因为你一旦将他处死,你就必须将邦卡尔贩卖虚假恩赐的罪行上报给教廷。之后教廷必然会派人来将这些受害者清扫掉,你不愿意做就会派别人来,他们终究难逃一死。”   “于是你以修女的身份留在了教廷里,你和邦卡尔达成了交易,你留他一命,他不在贩卖伪造的恩赐。你或许是打算一直等到这些人感染绝症后自然死亡后再跟邦卡尔算账把?”   “只可惜琳上任之后,邦卡尔失踪了。你找不到他的下落——对,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那个贝尔会让我用先从邦卡尔下手,因为你一直在找他……至少你需要确认邦卡尔的死活。”   蕾雅捏着棒棒糖的棍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西西娅跟前,捏着棒棒糖炫耀似地晃了晃:“迄今为止我的推理都很准确吧?”   “很准确。”   西西娅点头认可了蕾雅的话语,她想要将手中的匕首刺向蕾雅的脖颈,但蕾雅却先一步地将棒棒糖杵进了西西娅的嘴巴里。   “唔!”   “你是没办法加害我的哦,昨天晚上你在昏睡中吸入了数量相当多的植物麻药,现在双手双脚应该是软的吧?”   说着,嬉笑着的蕾雅用手指用力戳了一下西西娅嘴巴里的棒棒糖,正如她所言,西西娅身子软趴趴地向后倒去,扑通一下倾倒在了床上。   “唔!”   “棒棒糖里也有麻药哦,毕竟我担心你去把他们灭口,这段时间还是乖乖躺在床上吧,别想着杀人,也别惦记着自杀。吃喝拉撒我会照顾你的——别看我这样,我照顾瘫痪可是有一手的。”   蕾雅弯腰给西西娅脱掉了鞋子,将她的双腿塞进被子里,将手伸进被窝,攥住了西西娅满是汗水的掌心。   “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我就只能通过你的心跳、排汗,以及面部表情感受你的状态了——哦,别担心,我每天会抽点时间去推进一下调查进度,你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一直瘫痪在这张床上,我会和琳申请一下和你住在一起来照顾你。这个状态可能会持续到你愿意与我合作,也可能会持续到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教廷的人追查到你为止。”   树藤从枕头的缝隙中钻出,绕过了西西娅的颈窝缠住她的喉咙,沿着胸口绕着胸腔下滑,锁住腹部,勒住胯边,绑住双腿,索住膝弯。   西西娅只觉得身上有一条冰冷湿漉的蛇将她所缠绕,并且在一点点地收缩、缠紧。   “好了,能不能回答我一下你到底为什么既不希望他们得救,又要保护他们呢?你不是个残忍的人,并不是为了看着他们在无法生还的绝望和忍受病痛折磨的样子吧?”   “你把我勒死吧。”   西西娅努动着嘴唇,试图吐出口中被塞进来的棒棒糖。   “寻死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哦,我可太熟悉怎么对付教廷的审判官了,比起性命你们更在乎荣誉——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把你捆起来的?哇,我脑海里阴暗的想法就像是雨后墙角里的蘑菇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蕾雅搓起食指和拇指,啪地打了一声响指。   缠绕住西西娅下半身的树藤突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西西娅浑身不自然的颤抖起来,眼睛也猛地瞪了起来:“你,你在做什么?”   “一点小小的乐子,我还有更恶毒的玩法呢。”   蕾雅笑嘻嘻地靠在床边,伸手用袖子轻轻擦拭到西西娅额头上冒出的汗水。   “要么告诉我你的动机,要么嘛……西西娅修女今年应该二十六了,教廷的人在这方面开蒙的都比较晚,我的所作所为可能一开始会让你接受不了哦。”   “你敢侮辱我……魔女……”   “我这人吧,心善,可是脾气不好,现在好像也没什么理性的样子——哇,你的脸好红,耳朵红成这个样子,一会儿还有小修女们会来看望生病的西西娅呢,到时候可别让这幅不体面的样子被她们看到咯。赶快像平常一样板起脸来,继续在小孩子面前扮演那个凶巴巴的修女姐姐呀?”   魔女恶趣味地笑着,黑色的双眸变成了粉红色,黑色的尾巴也冒了出来,在身后摇曳着:“而且一定要盖好被子,你好像很怕自己的身体被人看见吧?”   “魔女……你早晚有一天会被……”   “这几天还只是在小修女面前出糗,说不定过期今天,我就会把你放在礼拜堂,让你现在这个模样出现在帝都的贵族和平民面前哦。”   魔女笑呵呵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眼神逐渐朦胧,无法集中的西西娅。   “我刚刚说过,异端审判官对信仰和荣耀看的比生命都宝贵——因而你这次法外开恩的原因,会不会也和这方面原因有关呢?”   “我不会……说的……”   “你根本不怕他们死——你怕的是他们的灵魂蒙受侮辱……你害怕这些笃信神明的人在临死前知晓自己已经被神明所遗弃,对吧?”   “……”   “这些人都购买过邦卡尔贩售的假‘恩赐’,这说明他们本身就是虔诚到会相信教廷的人。克莱雅康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来教堂做祷告,我想足以证明这一点了……你自己就是教廷最忠诚的信徒,为了教廷的颜面,也是为了这些人的信仰不被辜负,你安慰他们神明并未抛弃他们,并且竭尽所能的去帮他们。”   “你……别说了……”   “所以,与其让他们被魔女治好,再度面对教廷的屠刀。你更愿意他们一辈子相信神明始终没有抛弃这些虔诚的人,哪怕冒用神明的名义去帮助他们。”   西西娅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她放弃了一切挣扎,仿佛一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良久之后,她咬断了棒棒糖的棍子,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们都是善良的、无罪的……他们因为虔诚而成为了凋敝的感染者……我不能让他们再一次面对真相,蒙受背叛……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和时间再绝望一次了……让他们在温柔的谎言中死去……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也保持虔诚……让他们的灵魂幸福地登上天堂,这有什么不好……?难道你非要让他们被其他审判官清洗……被当做信仰的杂质,投入地狱之中?”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相信天堂的存在。”   蕾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眯起了眼:“这就是天堂存在的意义了……因为它是真的,它真实存在。它给予你们这种人的一切所作所为以‘正当性’。如果天堂是真的,那么活着的时候清贫守善就有了意义……”   “天堂自然是真的……”   “我知道,更何况我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它。”   魔女的目光一寒,她撩起了额前的金发放在了耳边:“正是因为相信了天堂,你才藐视他们的性命,宁肯让他们在谎言中死去,也不愿意让他们被治好。”   “就算被治好了,留在人世间也只会受苦。”   “……啊,也对。”   魔女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高度管制下的西洲,身患感染病的他们的身份恐怕是已经被登记为了‘死亡’,所以才不会有别的审判官来追查他们吧。就算被治好了,他们也没了亲人、朋友,在社会上没有任何容身所在——从性价比来看,确实远远比不上作为虔诚的信徒死去,登上天堂享受无尽的快乐。”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别多管闲事……”   “可我是魔女诶,你们的理论关我屁事?”   蕾雅笑着攥住拳头,床铺上的西西娅收到剧烈的刺激,猛地佝偻起了身子。   “唔!”   “我是魔女,我不相信教堂的价值观,我有我自己判断对错的标准。我是医生,我不允许面对这种可怕的死病采取这种原始而野蛮的放逐式治疗方法,让感染者只能放弃生还的希望,寄希望于死后的世界——天堂的存在可以满足你们,但却不能给我一个交代。”   “傲慢……你,简直不是人……”   “我本就和你们无法达成共识啊,这也是我为什么孤寡了三百八十年的根本原因。”   蕾雅背起手来,弯下腰,睁大了一对儿狐瞳:“所以,还请你赶快告诉我凋敝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吧?否则我会采取更加过激的手段逼迫你开口,我这个人现在很容易感情用事,只要前提是不死人,我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第二十章 光之侧面   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入室内,两名婢女毕恭毕敬地捧着换洗的衣物站在铺着红毯的木门之前,恭顺地低着头,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披散着头发的少女穿着一件连身的睡裙,面带笑意地沿着红毯走了过来,对着门口的两名女仆打了一声招呼:“几位辛苦。”   “贝尔小姐,请。”   面对着这位年前出现在安特勒普家的平民养女,这两名女仆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怠慢的神色,她们恭顺地为这位少女脱下了睡袍,换上了沐浴用的鞋子,其中一名女仆将脱下的睡衣折叠好放入篮中,端着篮子走了出去,另一名女仆则是推开了房门,热腾腾的水汽从房内涌出,显然这是一间沐浴室。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请您入浴。”   “好,不过出浴之前我想吃点葡萄面包。”   “我会让人替您准备的。”   “不劳烦别人了,你亲自去做。”   身上紧披着一条浴巾的贝尔微微歪头瞥了一眼女仆,女仆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家主大人特意吩咐过——”   “满足我的愿望,可以么?”   银色的光芒在贝尔的眸子中一闪而逝,女仆的双眼中亮起了同样的光来,她恭顺地点了点头,转身从浴室门前离开。   只剩自己一人的贝尔迈入浴室,踩踏着湿漉漉的木头地板,抬腿迈入了飘满花瓣的橡木内。   “呼……”   微微有些热的水温让贝尔眯起眼睛,她躺靠在着为她量身定制的木桶,双手鞠起一抔飘着花瓣的水沿着锁骨浇下。水温沿着肌肤一路淌落,在途经贝尔的左胸口时被微微的金色光芒所照亮。   在水中,在花瓣的掩映下,贝尔左胸侧有着一道锥形的光斑,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流淌着,像是拥有着生命,映亮了一池子的浴水。   将头发浸泡入水池内,贝尔舒展开了身子,尽可能的让全身都裹在热水之中。   水汽在天花板凝聚成了水珠滴滴垂落,发出滴滴答答的清响,贝尔沉醉般地享受了一阵值周睁开了眼眸,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一金一银的模样。   “如果这里不是浴室,那你选择的地方真的很不错。”   慵懒的千金小姐微微睁开眼睛,用手掌舀起一捧水朝着天花板轻轻泼了上去,水液飞向了天花板上唯一一处没有水珠滴落的位置,在接触到天花板之前十几厘米的地方突然扩散开来,分部成了一个弧面的形状。   “若只是无聊的想要偷窥,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从窗户乖乖离开就是——若是有什么事想要找我,那来的多少有些不分时候了,现在离开浴室,我洗完了自然会去找你。”   贝尔抬头看向天空。   看着几滴水在天花板上凝聚,下垂,构筑成了一个尖锐的水刃。   她喟然轻叹:“如果要行刺,那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痛——天花板的水珠太多了,不是个适合攀附的地方,你会滑下来。”   随着贝尔的话音落下,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尖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本来什么都没有地方坠落了下来,扑通一下砸在了浴室内的木质地板上。   贝尔也随着转过身来,懒洋洋地将两条胳膊搭在浴盆的边缘,金银双色的眸子低头看着坠落在地的人。   “好吧,你是女性——至少我不用挖掉你的双眼了。”   “……”   突然出现的行刺者捂着摔肿了的额头抬起头来,一对儿细长眸子嵌在小麦色的皮肤上,面容被黑色的纱遮挡着,身上的穿着看上去像是舞娘一般大部分由薄布和轻纱构成,她手中拿着一对儿奇怪的匕首,像是削尖的木头制成的,在浸泡了地板的水渍后扩散出了微微的绿色物质。   “怎么回事……呃……”   她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不过看着浴盆内正瞧着她的贝尔,嘴唇一抿从地上举起了匕首就冲了过来。   贝尔温和地笑了笑,捻起一朵水池中的花瓣轻轻丢在地上,那刺客好巧不巧地踩中了那片花瓣,脚底再度打滑,紧跟着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噗通!”   想象之中的痛苦并未产生,反而是传来了身子沉入热水之中的包围感,刺客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身处于澡盆之中,和刚刚摔倒的地方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位置了。   “诶……”   她左右寻找着本来应该待在浴盆之中的贝尔,却忽然被一缕阳光照射到了脸上,刺激的她下意识地将脑袋缩进了水里面。   “果然,真少见,竟然是夜精灵。”   站在浴室内的窗户边,贝尔身上披着一件浴巾,将刚刚被她拉开的窗帘重新拉上。   她优哉游哉地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了浴盆旁边,等着刺客重新将脑袋从水池下浮现出来后,贝尔轻声问道:“好了,和我解释一下你行刺的目的,亦或是被安特勒普家族拖出去在阳光的暴晒下被乱棍打死,你该怎么选呢?”   “……”   刺客知道自己行刺失败,不由分说地将藏在舌头下的东西抿了出来一口吞下。   喉咙中传来了一阵酸涩肿胀的感觉,夜精灵刺客轻蔑地笑了一声,在浴池中闭上了双眼等死。   然而,浴池内滴滴答答的水落声未曾中断,刺客闭眼等了足有三分钟,却始终未曾等到预期中的窒息感和剧痛来临。   她不由得困惑地睁开双眼,正看到坐在浴盆旁边的贝尔手中捏着一串黑葡萄,摘下一枚在指尖把玩:“我说过你没有别的选择,暗精灵小姑娘。”   “……”   “我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一个被收养的民女会受到一位暗精灵刺客的刺杀——你背后的雇主是谁呢?当然,你有你的职业素养,我可以理解,但我真的非常好奇。”   贝尔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眯眼看着浴桶内的暗精灵。   正当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刚才离开的女仆的声音:“贝尔小姐,你在和谁说话么?”   贝尔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门外,略微思忖了片刻后说道:“自言自语而已,我洗好了。”   说罢,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轻地用手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绕过了水盆,回头轻笑一声:“抱歉,我有些忙,先跟我来吧。”   泡在池子内的夜精灵默不作声,她的身躯再度变换了颜色,从水池之中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见夜精灵重新隐藏好了身型,贝尔推开房门,从女仆的手中接过了崭新的内衣穿在了身上,再套上了新的花边洋裙,低头自视了一番:“嗯……还挺可爱的,是你亲手挑的?”   女仆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仅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恢复到了之前恭敬的模样:“夫人已经睡醒了。”   “嗯,好的。”   贝尔微微颔首,扭头走向了浴池的西边。   安特勒普家族的宅院极为宽大,庭院内有着喷泉园林,栖息着七十多名仆从和二十多名园丁。只可惜人如此多的大宅子本应当极为热闹,但安特勒普家却始终蒙着一派死气。   这一方面是来源于历史悠久的安特勒普家族规矩森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今的家主近年来心情终日不佳,导致其他的仆人们也不敢在宅子内露出笑容惹得主人不快。   也许这位年前被收养的平民少女是唯一一个能在这所宅子内整日以微笑示人的存在了吧。   家主对这位养女并不多做解释,没人知道她是为什么被收养的,也没人知道她究竟和安特勒普家族有着怎样的血脉关系。   大部分居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只知道在她到来的这几个月内,笼罩在家族内的阴影似乎消散了不少。   或许再过不久,这古朴的大宅能恢复到往日正常的模样。   “打扰了,夫人,我是贝尔。”   贝尔走到了一扇红木大门前停下,在门前按照贵族的礼节轻声打了个招呼。   不一会儿房门被里头的女仆推开,一个打扮华贵,但形容憔悴的成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贝尔勉强地笑了一下:“你来了,七妹。”   “见过长兄。”   贝尔恭顺地弯腰行礼,随后目光眺向了房间内。   “夫人今天状况如何?”   “母亲早起时候清醒了一阵,吃了点东西后小憩了起来……这不是刚醒,闹着要见你。”   “我知道了。”   贝尔点了点头,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黑色的药丸,递给了那名成年男子手中:“对了,这东西请长兄过目一下。”   安特勒普家族的长子接过了黑色的药丸低头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是……”   “有人想要行刺我,这是她用以自尽的药丸。”   “什——”   长子忽然抖了一下,睁大眼睛,整个人清醒过来了一般;“等等,七妹,这次不是我……”   “我知道,长兄与我的嫌隙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所以我信任你,希望长兄能够动用你的力量将这药丸的来历调查清楚。这件事没必要让你我之外的人知晓,别给家主和夫人添堵。”   “嗯,我知道。”   长子攥紧了药丸,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那个,之前的事情真的很对不……”   “好了好了,要是让家主看到你这臊眉耷眼的样子,又该训斥你了。”   “……嗯,母亲就一切拜托了。”   “我知道。”   长子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攥着药丸神色认真地健步走出了房间,贝尔回头看了一阵,在确认了没有什么东西跟着长子离开后,扭头走进了房间。   “夫人,我来了。”   她轻轻呼唤了一声,踩踏着昂贵的天鹅绒毯走进了房间,绕过了屏风走在后头,面带温和的笑容看向了房间内放置着一张大床。   在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几乎很难以用“人”去形容的女性。   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头发干枯而稀疏,两只眼窝深深地塌陷进去,皮肤也干巴巴的像是被抽干了下头的血肉和脂肪。她的有脸有着相当大面积的褐斑,面颊的皮肤发暗,凝着血痂。   任谁看了这幅画面都没办法相信,帝国中历史最为悠久,最为倔强,傲慢的大贵族之家的夫人会是这幅狼狈的模样。   “哈……呃……贝尔……”   床上的女人费劲地从喉咙里勉强发出了养女的声音,贝尔走到了床边,低头握住了女性干枯的手掌:“是我。”   女人费劲地笑了笑,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是想要和贝尔打招呼。   女仆们搬着凳子走了过来,在贝尔坐下后便一起离开了房间,关上了大门。   贝尔怜悯地低头看着夫人,从床头的柜子当中抽出来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头的汤药,以及枕头边的黑褐色的水渍,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夫人,我和您说过了,那药苦,喝不下就别喝,您的身体不是一两天就能好起来的。”   “苦……苦好……有味道,呵呵……”   夫人干巴巴地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她伸出干枯的手抓住了贝尔的手腕,将其抵在了自己的头上轻轻蹭了蹭。   “贝尔……我……做梦……梦见,在路上……走……阳光……真暖和啊……还有野花……很香……”   “现在入春了,阳光正是暖和的时候,过几日我会去教堂跟蕾雅修女讨要些时令的野花来……不过家主不会允许我将外物带入这个房间内——哦,我会将它们种在窗户外能看到的那片草地上。野花的生命力很顽强,五彩斑斓的,很好看。”   “是嘛……我很,期待……谢谢,贝尔……”   “嗯,昨天的故事已经给您差不多快讲完了,讲完今天剩下的这部分,明天我会找些新的有意思的见闻说给您听。”   “……贝尔。”   夫人费劲地抬手按住了书本,她虚弱地睁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向床前的养女。   “你说……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我能,上天堂么……”   “能。”   贝尔简短地予以了回答。   “您的灵魂足够高贵,死后一定会上天堂的——我向您保证,但是在天堂,您将永远听不到家主的哭声,看不到您膝下的孩子,永远等不到重新走在阳光下的那一天了。”   “嗬……嗬……那还是……不去的好……”   “对,不去的好。”   贝尔温柔地笑了笑,背对着阳光的她,周身仿佛有洁白的羽毛飘落。   安特勒普家的夫人恍恍惚惚的重新在床上躺好,脸上露出笑容来:“我还……不能死……不然,那些人……会为难,我的爱人……我还,不能死……绝对……不行。” 第二十一章 凋敝   贝尔的故事时间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的太阳升起,夫人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干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幸福的笑容。   终于,女仆敲响了房门,推着一辆小推车走了进来,推车上放着一碗浓稠的素粥和几片鲜果切成的果丁,贝尔合上书本,将之放回床头柜上,垂下眼睑伸出双手。   推车的女仆神色肃然地走到了贝尔的身前,沿着贝尔的手臂一路摸索下去,在检查了贝尔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其他物品后,女仆将推车上的粥碗端给了贝尔。   “呼……”   贝尔端起粥碗请抿了一口,确认了粥水的温度足够合适,随后将一旁的水果丁倒进了粥碗里,用勺子搅拌了两下后弯下腰,舀起一勺粥来喂给了夫人。   “有……甜味儿……”   “嗯,能尝出味道说明您的身体有在好转了,接下来不要心急,慢慢地修养好身体。”   “呵呵……好。”   贝尔认真地一口一口喂完了粥米后起身,和其他女仆一同对着夫人鞠了一躬,夫人也温和地笑了笑,随后她的目光眺望向了窗外,看着花坛那小小的一角,眼中神采奕奕。   “野花……会有多漂亮呢……”   ————————————————————————————————————————   贝尔回到了房间,这一路上终于不再有女仆跟随。   她坐在了由昂贵的丝绒织成的床垫上,脱下靴子伸出双腿,两只手向后撑起了身子,歪着头看向房间的一处角落:“好了,你可以现身了。”   在早晨行刺的夜精灵刺客显露出了身形,她双眼中银色的光芒渐渐消退下来,夜精灵漂亮的眸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意外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低声呢喃了:“为什么……”   “这是言灵,也叫暗示——只要你心中有‘姑且跟过去看看也好’的念头,我就可以将这种念头无限放大,将之化作‘正确’烙印进你下一步的行动中来。当然,这一招对无法保持自己思维能力,和意志坚定到无法撼动的人不生效,就好像那边的那位。”   贝尔抬手指向了挂在房间之中的一条黑乎乎的东西,随着她抬手一指,墙壁上的那条被黑布蒙着的东西突然剧烈的颤动了起来,因这颤动不停地撞击着墙壁,发出了笃笃笃的类似敲门一样的声音。   夜精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摆出了应战的姿态,而贝尔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还有你这种近乎本能的下意识动作,我也是无法决定的,这是我能力的缺陷之处。”   “……”   夜精灵张开嘴巴,喉咙中发出了微微“啊”的声音,脸上也满是困惑的神色。   “没什么,因为我对你的秘密感到好奇——我非常非常看重公平这件事,所以在探听你之前,我会先交代一下你可能需要知道,关于我自己的情报。”   贝尔将腿盘起端坐在床上:“如你所见,如今的我每天上午都要去照顾卧病在床的夫人,而下午则是要去进修一些骨子礼仪和作为安特勒普家族的千金小姐应当掌握的知识,基本全天都会有家里的眼线监视着我的行动,只有晚上稍微有一段自由行动的时间——而如果我是刺客,我大抵会选择在晚上的这段时间行刺。”   “……我,我不会说的。”   夜精灵咬住嘴唇,极为看重自己的职业操守。   而贝尔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没关系,之后我会强制读心的。这笔交易从你拒绝我就此离开的提议那一刻就已经达成了。”   “……读心……荒唐……既然你能够读心,为什么还要让那个男人去调查我的下落……”   “为了让他们加强戒严,封锁住你所有可能逃跑的路径。”   贝尔无奈地笑了笑:“别看我这样,现在的我很弱,我没有除了杀死你之外任何其它的能够阻止你离开的办法——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待在这里了——好了,在我读心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从我身上问出来的东西,我知无不言。”   “人类,狡诈……谎话连篇。”   夜精灵冷冷地说到:“得知了你的秘密,我无法从这里活着离开吧?”   “可以。我会把你带到街上,将你放走——因为你这次的行刺只针对我一个人。如果你像前面那几个一样对无辜的仆从下了手,你现在也会和他们一样,七零八落地被埋藏在那片花坛里。”   “……”   不知为何,夜精灵看着这个年纪轻轻,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停着她异想天开的荒唐言行,心中竟然有了隐隐地信服的感觉。   就好像她所说的,她成功地在自己心中塑造了一个“正确”,自己不得不去“相信”对方的话语。   “……我有个问题。”   夜精灵几乎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自己此时的状态,她竟然乖乖地认命一般地坐在这里和贝尔攀谈起来,而不是将她作为人质挟持,从这所大宅之中掳走。   算了。   不管那么多了,此时此刻,目睹了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一切让她心中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困惑。   “安特勒普家族……很有钱,但为什么,他们也会得病……”   “你说的是夫人?这个话题说来可就长了。稍等一下……”   贝尔从床上起身,这个的工作吓的夜精灵像是炸了毛地猫一样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立了起来。   贝尔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扭头走向房间内的桌子,取出来了一包茶叶放入了桌子上的琉璃彩茶壶中,又用边上的暖石瓶倒了些热水,静待了一会儿后倒了两杯热腾腾的茶。   “你现在精神高度紧张,这将影响你对我话语可信度的判断……喝点茶,冷静一些吧。”   “不用,你……到底……”   “说起夫人啊,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念头。”   没有理会夜精灵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贝尔抿着热腾腾地茶水走到窗户边上靠着,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安特勒普家族在帝国四大家族当中也算是足够有钱的,这位夫人又不是不得宠的偏房——事实上安特勒普的家主直到不远的将来死去为止,他都只有过这么一任妻子。”   “在偶然间听到长子在讨论夫人的病情后,我便主动请缨要去看望她。”   “当然,安特勒普家族不会信任我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养女,其它的几个孩子都不理解为什么家主会收养我,他们以为我是家主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一起生下来的庶子,这个时候进入安特勒普家族是为了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这三个月,我算是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刺杀不下十几场,不过好在同样把我当成庶子的夫人主动提出要看我一眼……老实说,夫人是个善良到无可救药的人。她刚见到我便撑着那副病恹恹的身体,告诉了我其它的孩子可能会对我暗下杀手,让我搬过来和她一块住,避免遭遇不测。”   “其实一开始安特勒普家族和教堂的关系并不僵,夫人笃信圣教,虔诚而乐善好施,平日里和帝都教堂来往的十分密切……也暗中资助着不少家孤儿院的运行,直到一年前,夫人害了一场大病。”   “你是夜精灵,可能不太了解帝国的风土人情——这个国度的医疗水平远不如其他国家,甚至不如隔壁公国,在这信徒比例极高的帝国,千百年来,人们世世代代地传承已经习惯了有病去教堂看病,在他们的观念中,医生等同于神父,夫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帝国地区的教堂每个月都会被分配到一批‘天使的恩赐’,它可以用来治愈大部分的常见疾病——当然,这些恩赐基本上会被分发给足够虔诚的信徒,夫人也不例外。”   “夫人心善,但一直体弱多病,据说她从小就是这般虚弱,也正因为儿时有了天使的恩赐治好了她的病,她才会如此的虔诚。”   “可这次生病不同,她愈是喝下恩赐,身上的伤病就愈发的严重,一开始还能勉强走路,后来连坐起来自己喝水都做不到了。”   “恩赐的分配是有定额的,无奈之下,安特勒普的族长只能花钱从其他贵族当中收购,而帝都教堂看在夫人多年来乐善好施的份儿上,也将恩赐额外的分配给了她许多。”   “可此消彼长,夫人的身体并未好转。”   “而这个时候……帝都流传起了谣言,说是帝都教堂的主教制造了虚假的恩赐散布出去。”   “这份谣言虽然没有实据,但因为夫人的病症始终没有好转,安特勒普家族和教廷的裂缝开始逐渐扩大。直到现在——安特勒普家族彻底失去了对教廷的信任,决定从恩赐之外的途经寻找救治之法。”   ——————————————————————————————————————   “最一开始……因为某位贵族夫人占用了大量的恩赐,邦卡尔无法拒绝那个家族的强势,又没办法从教廷申请到更多的恩赐,只能将原本留给平民的恩赐全都给了那个贵族夫人,对于那些平民,用上了稀释勾兑过的假恩赐。”   坐在床上的西西娅神色灰暗,经过了半天的折磨,忍无可忍的她最终还是决定将一部分实情说给这个魔女听。   另一旁依靠在椅背上的蕾雅吹了一下头发。   “嘿,又是贵族和平民的矛盾啊。”   “根据我来到这里的调查,邦卡尔最早还没有贩售假恩赐赚钱的想法——他贪心是有,但贵为帝国主教,蝇头小利和地位高低,孰轻孰重他还是拿的清的。他是个比起‘财’,更看重‘权’的人。”   “然而恩赐的需求逐渐扩大了,那家贵族又和教堂牵扯颇深,邦卡尔实在不好拒绝他们的要求,一旦他们和教堂决裂,这份损失棒邦卡尔承受不起。也正是忌惮于此,邦卡尔制造假恩赐的行为愈发变本加厉了起来……一开始只是用稀释的去糊弄那些捐不出钱来的平民,到了最后甚至用上了面粉之流的东西进行勾兑。”   “那些可怜的信徒,就是因为没有及时服下天使的恩赐,才会感染了凋敝……”   “按照惯例,凋敝的感染者,应当第一时间被处死,尸体被焚毁,挫骨扬灰。”   西西娅咬着牙,低垂着脑袋:“邦卡尔虽然可恶,但我并非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因而我和他达成了约定,我为了护着那些信徒,保证一直到他们死去,也不让这些可怜而虔诚的信徒被教廷的卫队处理掉,答应了邦卡尔不去高发他的所作所为。而邦卡尔则要帮我隐瞒掉这些感染者的存在……”   蕾雅修女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嗯……所以说了半天,凋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我对邦卡尔造假的动机完全不感兴趣诶——西西娅修女,你转移话题有一手哦……难道今天上午在信徒礼拜的时候突然尿裤子对你来说刺激还太小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魔女,我能说的,已经都说给你听了。”   “凋敝其实不是感染病,而是过度依赖天使恩赐而导致的某种‘反应’吧?”   魔女冷声打断了西西娅的嘴硬,神色严肃了起来:“别忘了,我感染过凋敝,也治愈过凋敝——我之所以对它好奇,是因为这个玩意并不是感染症状,它只是体内分泌失调,极度缺乏某种物质而产生的反应……刚刚听了你的描述,我算是确认了这一点。”   她摇晃着脑袋:“当然,同时我也搞明白了为什么教廷要处死凋敝的感染者——天使的恩赐相当于包治百病的万灵药,也是教廷信誉的一大体现。如果这种东西会引发如此可怕的症状被暴露出去,教廷的威严将会受到十分恶劣的影响。不过现在还有一点解释不通……那就是为什么这个玩意会有传染性。”   “……”   西西娅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不愿意再多言语。   魔女笑了笑,抬起手,掌心之中冒出了一团漆黑的骷髅:“好吧,看来下一步是时候再找个别的明白人多问问了。” 第二十二章 本场实验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离开了教堂,在琳主教的庇护下拥有着绝对行动自由的蕾雅修女决定去寻找那个冒名顶替了自己身份的贝尔获取足够的情报。   虽然那个家伙来历不明,并且看起来拥有相当程度的实力,但似乎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不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贝尔身上有一种让蕾雅感到厌恶的东西。   她的身上有着一种和吟游诗人本体很像的气质……不,甚至恶劣程度更在那之上的感觉。   她和吟游诗人最大的区别仅仅在于她并不将人类这一整个大族群视为必须要抹除的存在而已,甚至可以说,她绝对称得上是“友善”的。   如果不忤逆她的立场,那么索要情报应该不是难事儿。   蕾雅行走在大街上,朝着安特勒普家族的方向走去,因为安特勒普家族和教堂的关系极度恶劣,穿着一身修女服想要走进去显然不太现实。蕾雅无奈只能选择了稍微不那么礼貌的做法,在人来人往的川流之中,少女的身形像是河流上沉没的一片落叶,无人察觉,无人知晓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借用阴灵气以隐遁,这还是从真正的杭雁菱那边学来的手法。   好在这招既不需要依赖地脉也不需要特定的场所,将全部身形完全消融的蕾雅修女走到了安特勒普家族的大门前,却发现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守的严严实实。   一个衣着华贵的成年男子正在郑重地交代着什么事情,十几个类似魔法师打扮的人守护在大宅墙壁的外面。   身形隐遁在黑暗之中的蕾雅看到这幅全面戒严的架势不由得撇了撇嘴。   “咋,安特勒普家族的族长遇刺了?”   对自己隐遁技术有十足自信心地蕾雅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几个魔法师身边,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随后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安特勒普家的大门。   再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十分巨大的震动声。   “嗡!”   安特勒普家族占地足有一百五十亩的大宅子整个地晃动了起来,水一样的波纹荡漾成了一圈半球形的空气壁。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一个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翻着跟头从安特勒普家大门滚出去撞在了路边石墩子上的黑影子。   “小心,果然有刺客!”   “保护少爷!”   保镖们迅速拱卫到了安特勒普家的大少爷跟前,其余的魔法师也迅速掏出法杖,由魔力凝练而成的法术壁垒将大少爷所包围。   “哎呀……真要了命了。”   安特勒普家门口的灌木丛被撞开了一个缺口,从断裂的树枝中,一个浑身被黑色雾气缠绕着的女性捂着脑袋抬起了头来。   “真夸张啊,我没认错的话,这是军用制式的戍卫魔法阵吧……虽说大贵族有这种东西我不意外,但你们搞这种级别的警戒是拿来防谁的啊?”   漆黑的大雾缠绕在少女身上,形成了一身合体的兜帽长袍,灰色的发丝从长袍的缝隙垂落,粉色的兽瞳从阴影下亮起光芒:“出了什么要命的大事儿了?”   “你是什么人,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安特勒普家组的护卫长手持长剑站在了所有人跟前,对着这诡异出现的黑衣人大声询问。   “啊……稍微有些事情想找你们家的贝尔小姐详细聊聊,你们要是不想让我进去,把她喊出来也可以。”   黑袍的鬼影笑了笑,黑色的尾巴从长袍后面露了出来,在缠绕在身周的阴灵气中轻轻摇曳。   “行个方便如何?”   “果然是来刺杀贝尔小姐的,刺客已经找到,就地格杀!!!!”   这护卫长应当是退伍的军人之类的身份,他挥舞长剑下达了指令,从大宅内迅速冲出了十数名全副武装的护卫朝着鬼影扑了过来。   “哎呀——哎呀呀……试图偷偷潜入你们家确实是我不好啦,不过就地格杀是不是太粗暴了一点?”   在这里直接起争执可不好。   蕾雅哎呀地叹息了一声,举起双手:“我投降,饶我不——咳,诶?”   从喉咙中涌出的鲜血呛的蕾雅话都说不完整。   她诧异地低下头,看着从胸口冒出来的一截血淋淋的枪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从正面刺过来的,而是背后。   蕾雅转过身,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对自己下的手,可她回头只看得到一个黑影。那动作迅捷的黑影不假思索地一把攥住了贯穿了蕾雅的长枪并将之拔了出来,如同涌泉般的鲜血从胸口喷出,蕾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安特勒普家族的人吓了一跳,可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影没有给他们交流的机会,扛起了蕾雅的身体便轻轻一跳,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她离开了。   因为并不是针对家宅的入侵,正在防守警戒着的护卫们并没能看清这个黑衣人的长相。   不知所措的护卫们簇拥到了大少爷身边,而这位少爷脸上一阵复杂,低头吩咐道:“不论如何,至少证明了刺客没办法规避防护法阵,近期加强警戒,任何人都只能从正门出入,全天候派人保持警戒!”   “是!”   ————————————————————————————————   黑衣人影的行动速度极快,扛着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对这个黑影而言似乎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情。几经腾挪,黑影最终降落在了一处帝都之内随处能够见到的阴暗小巷子,只见黑影从怀中取出来了一块石头,抽出来了巷内墙壁上的一块红砖,将石头作为替代重新插了进去,不一会儿小巷子内有一处暗门打开,男人随后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呛人的烟草味儿便蔓了出来,混杂着浓郁的酒气。   房间极为昏暗,混乱,男性女性的衣物、凌乱的袜子,肥大的灰老鼠在老旧的沙发上跑来跑去。有一个和这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金发男人正捏着用手帕垫着玻璃杯,抿着红酒。在黑影进来后将目光投了过去;“看来任务执行的不够顺利啊,老伙计?”   “哼,愚蠢的废物。”   黑影将肩膀上的尸体丢在了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在昏黄的灯光下,被黑影包裹着的人散去了覆盖在身上的魔法,露出了原本的容貌——一位身材高挑,头发蜷曲,皮肤深褐色的长耳女性。   “她不但没有刺杀成功,反而使用了夜引术,大摇大摆的走到人家门口去挑衅。为了避免她话太多,我把她杀了——平时装得倒是一副了不得的样子,结果连她声称最擅长的隐匿都做不好。”   说着,女人又狠狠地踢了两下尸体,不难听出她话语当中积攒着的来自平日的不满。   金发的男人哈哈大笑,放下了酒杯。   “没关系,重新招募就是了——那个贝尔可不简单,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得手的。”   “等等——”   听到这番话语,女人的神情显然变得激动了起来:“重新招募?开什么玩笑,我们不是说好了的……”   “我们的确说好了,如果你们能够将那个贝尔杀掉,我就可以提供给你们足够的恩赐和金钱……可你们非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引起了安特勒普家族的警惕,这可不行,这真的不行。”   金发的男人惋惜的摇了摇头:“虽然你在夜晚的侍奉堪称一绝,但夜精灵似乎也就只有床上功夫在行了。比起真正的精灵,残次品终归还只是残次品啊。”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哈儿是村落里众所周知的废物,可我不同,这次如果我的任务是进去行刺,而非在外接应,我早就——”   “嘘——”   金发的男人站直了身子,端着酒杯走到了女性跟前,抬手捏住了女性的下巴。   “闭上你的嘴巴,夜精灵的小姑娘。念在我们至少有过几个不错的夜晚,我可以留你一条命,带上你族人的尸体乖乖地从这里离开……相信我,这对于我而言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   “对啊,有一说一,确实,他们伊戈尔家族向来都是直接卸磨杀驴的诶。”   蕾雅修女也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抱着肩膀眯起眼睛来:“算你运气好哦,碰上了这个色批。”   “啊?”   “怎么?”   夜精灵女性和金发男性同时回过头来,看着抱着肩膀一脸认感慨地不断点头的矮个子女性,两人脸上都充满了震惊。   “啊?”   蕾雅也跟着回过头去,看向了身后。   “你们瞅啥呢,啥都没有啊?”   夜精灵女性反应的最快,当今立断的从裙底抽出匕首向蕾雅修女的脖子抹了过去。   蕾雅维持着向后看的姿势将腰下仰,躲开了这一击。   谁知道夜精灵女性反应速度极快,她迅速的倒转匕首重重下刺,只听到咕噗一声。   蕾雅修女的额头被尖锐的匕首直接贯穿,脑门的骨头无法阻挡坚硬的匕首,鲜血顺着被洞穿的后脑勺淌了一地,吓得金发男人抬起手来紧紧捂住手腕,食指上戴着的戒指散发出了光亮来。   “怎么回事!你带回来的这个根本不是哈儿!”   “我怎么知道,你还请了别的刺客是吗!?”   女性歇斯底里的大喊,她拔出匕首重重地将脑袋被贯穿的尸体推在了地上想要向自己的雇主解释,可眼角的余光所瞥到的,是那个脑袋被洞穿了的怪物又从地上爬起来的画面。   “哇,劲儿真大~”   脑袋上顶着个窟窿的蕾雅捂着脑袋,指缝当中露出来的伤口正在缓缓地进行着愈合。   “总的来说——今天我倒这么大的霉是因为在我之前,伊戈尔家族的人雇佣了夜精灵去安特勒普家族行刺他们的千金小姐对吧……情况大致了解了,意外收获啊。”   这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让夜精灵感到不寒而栗,她扭过头,不顾一切的朝着入口的方向跑去。只可惜一个速度更快的身影追上了她,蕾雅跳上了墙壁,托着长长的狐狸尾巴,像是一头四足奔行的野兽一样快速冲向了门口,在夜精灵马上要推开门的时候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因为二人的身高差,蕾雅轻松地挂在了夜精灵的身上,一只手按着夜精灵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了夜精灵的下颚,强迫着夜精灵歪过头去露出了脖颈。   双瞳变为粉丝色的修女咧开了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犬齿:“我开动咯。”   说罢,一口咬住了夜精灵的颈动脉。   “噗嗤!!!”   鲜血喷涌了出来,夜精灵发出一声哀嚎,她的手无力的在门板上抓挠了几下,身子瘫软了下去,依靠着门扉绝望的颤抖起来。   半边墙壁,天花板,整个都被鲜血浸透。   伊戈尔家族的金发男子吓得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食指上的绿松石戒指亮起光芒,形成了一道绿色的防护罩将他保护在里面。   “修女和吸血鬼,非常经典的题材啊。”   啜饮了一番鲜血的修女抬起头,满脸鲜血的她双眸亢奋地散出光亮,她用手背蹭了一下嘴巴,看着掌心湿漉漉的鲜血,晃晃悠悠地松开了已经没了呼吸的夜精灵,咳嗽了两声之后站了起来,扭头看着蜷缩在防护罩后面瑟瑟发抖的伊戈尔家二少爷。   “哟,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爱喝红酒啊……虽说适当的饮酒能够活血化瘀,但是以你的心脑血管状况还是不要太过勉强为好哦。”   “你,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呼。”   蕾雅修女吹了一下被血染红的金发,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绿色的防护罩跟前,抬起手指像敲门一样地轻轻叩了叩:“别害怕,我就是做个小实验。”   “小实验……你……”   伊戈尔家族的年轻人恐惧地将眼神瞟向了倒在地上的夜精灵尸体身上,咕嘟吞了一口唾沫:“你,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凋敝’吗?”   “这……”   “我其实很好奇凋敝的运作原理诶……根据我的猜测,凋敝形成极有可能是身体没有定期摄入恩赐导致的……但是怎么想都说不通啊?就算这个帝国信徒再多,总有偶尔一两顿喝不起恩赐的人存在吧?再说了大家都是生了病再去买恩赐的……按理来说也没人真富裕到顿顿喝恩赐啊。”   “这些小白粉末归根结底就是圣光能量的显现,也没注入什么其它的东西,照理来说理应无毒性的才对吧……”   “于是,我就联想到我老爹有一项倒霉的发明,它本来应该只是作为造血药存在的,无毒害,无副作用,甚至吃了之后提神醒脑,堪称世上最完美的保健品了。”   “但我老爹依旧选择了稀释它核心素材的比例,甚至加入了许多不相干的杂质来降低它的效果。不过即便如此,它还是造成了不小的灾害。”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对于修女的发问,伊戈尔少爷显然没有一个端正的态度予以回答。他只是浑身哆嗦着,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啧。”   对伊戈尔家少爷听讲态度非常不满意的蕾雅修女故意把手“啪嗒”一下地在绿色的防护屏障上摁下来了一个血手印,然后用指甲抓挠着防护罩,发出了“嘎吱嘎吱”刺耳的声音。   “啊!!!不要过来,你别过来!!!放过我!!!我给你钱,我给你很多钱!!!!!”   “诶,诶,瞅瞅,尿了,尿了嘿,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哆嗦啥呢。挺大一老爷们当着我一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小萝莉尿裤子,我说你你要脸不要?”   “救命,救命!!!”   “别嚎了,一会儿有你好怕的。僵尸见过没哇,那可是僵尸啊僵尸。”   蕾雅修女笑着站了起来,侧过身指向了身后的方向。   在阴沉的黑暗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占了起来。   她歪着脖子,双目空洞,被咬过的伤口浮现出了大面积的溃烂,正如同被感染了凋敝一样,一瘸一拐地走着路蹭了过来。   “啊……”   “她,她不是!!!”   暗精灵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防护罩跟前,她抬起爪子抓挠着绿色的防护罩,低头一脑袋撞了上去。   “哐当。”   防护罩并未发生皲裂,但是被撞击的地方却黯淡了许多。   “啊……呃……啊……”   真的像极了僵尸,夜精灵的“尸体”开始不顾屏障后面那人的惨叫,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屏障,用指甲剐蹭者,用舌头舔舐着,用牙齿啃咬着。   一点一点的,像是要将屏障整个吃下去一样。   站在“僵尸”旁边的“吸血鬼”修女捂着嘴巴噗嗤噗嗤地坏笑起来。   “好啦,我的小实验从来都是充满了人道主义关怀,期间不会有任何的好人或坏人受到生命威胁,等她啃完你绿松石护戒内的能量说不定就会恢复正常了……哦,当然也有可能不够吃的。到时候就得委屈委屈你了——不过我可先说好啊,这玩意有传染性,你要是被她咬上一口,可是会同样感染凋敝的。”   蕾雅背着手,冲着面色死灰,深深绝望着的伊戈尔少爷挥了挥手。   “我这人心善,最看不得人受苦,你在这里慢慢享受吧,我先去给另一批感染者买点好吃的送过去,回头再来看望你们俩吼。” 第二十三章 科学实验,非常合理   “结果又是伊戈尔家族在背后搞鬼啊?”   贝尔小姐侧靠在椅子上,一条胳膊搭在床沿,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品味着来自夜精灵的记忆。   帝国之鹰隼,伊戈尔家族。   作为差不多和莱因哈特同期的新晋贵族,他们并非是依靠在战场上的功勋卓著打拼出的贵族之位,而是依靠着大量的财富。   除了安特勒普,伊戈尔家族是其余三家贵族当中最富有的一户了,并且他们从来不掩饰自己和公国之间的密切关系,很少会有人看的起伊戈尔家族,他们就像是固定会出现在贵族群体当中的那一群暴发户,自视为贵族,却又被老牌的贵族所不齿。   但事实上,若就此将伊戈尔家族当成舞台上的小丑,未免也有失偏颇。   他们被戏称为饰以鹰隼羽毛的秃鹰,在偌大的帝国当中,他们扮演的绝非是一个小丑的角色,而是跟谁都可以谈个价钱的工具。   伊戈尔家族不在乎手段高尚还是低劣,没有荣耀和历史可言,只要开价合理,他们可以和任何势力达成合作,并且提供绝对让对方满意的帮助。   与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奇家族那般左右逢源,圆滑自保不同,伊戈尔家族在大部分时间下能够出于自己的意志抉择服务的对象,并且渐渐成长为帝国内令人无法小觑的势力。   是的,他勾结教廷,将家族中的巴雷斯送去教廷担当圣殿骑士,并且每年都会提供给教廷大量的财富。   是的,他和公国牵扯不清,那些巨额财富有多少钱是干净的,又有多少钱是那些公国的大富商送过来,托他们将之洗干净的,没人说得清楚。   同样,他们也在为皇家服务,作为皇室用以制衡本地贵族势力的“外来因素”而兢兢业业的扮演好被所有人讨厌的角色。   总的来说,伊戈尔家族构成十分复杂,即便是在前世那般极端情况下,伊戈尔家族也从近乎天灾洪流的冲洗中幸存了下来——即便他们是那个杀红了眼的狮心骑士心中最讨厌的贵族。   “她早晚会和伊戈尔家族起冲突,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这次,她会站在怎样的立场去看待这件事呢……”   贝尔的眼神茫然了一会儿,随后释然地笑了一下,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夜精灵的脑袋:“看来伊戈尔家族想让你来解决掉能够治疗夫人疾病的我呢……嗯,那可就麻烦了。如果你空着手回去,恐怕会被伊戈尔家族的人直接灭口吧?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有想法了吗?”   夜精灵惊愕的看着自顾自地便明白了一切的贝尔,她眼神犹豫了片刻,还是抽出来了另一把刀来。   见到对方如此选择,贝尔也吐了一口气。   “我的人头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毕竟夜精灵想要从精灵之森获得一席之地,势必要从人类那边寻求帮助——该说是你们遇人不淑,还是说你们眼光好,一下子挑选到了人类贵族当中最为荤素不忌的秃鹰呢……?”   “对不起,任务一定要完成,我也有我不能退步的底线。”   “我理解你哦。”   贝尔笑了笑,眸子中亮起了金色的光芒:“那么,你决定要为了你的族群牺牲自身的全部利益、荣耀、信誉、尊严,乃至于生命,你决定要牺牲全部的一切以站在更为强大的人类贵族的一方了?”   “嗯。”   夜精灵脸上的表情并不相识要持刀行凶的杀手,反倒像是赴死的绝路之人。   自始至终,这个贝尔都没在她面前动过手,但是通过这一系列的谈话,夜精灵已经清楚地知晓了眼前之人是自己绝对没办法正面对抗的。面对面地发起冲锋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但此时退缩已经为时太晚,她必须向人类贵族交出一张投名状——哪怕这张投名状是她自己的人头。   夜精灵摆好了架势,脚步踏地,曼妙的身姿在空中拧转,如同在贵族晚宴上献舞的异域舞者,夜精灵的匕首刺向了贝尔的面庞。   贝尔就站在那里,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不进行任何设防。   这一击,似乎是必中的。   然而。   非常的不幸。   因为外面发生了骚乱。   所以【理所应当】的,会有人第一时间来确认贝尔的安全。   房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夜精灵的步伐,微笑着的贝尔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轻声打了一下响指,微微的光芒浮现,夜精灵手中的匕首被湮灭在了光芒之中。   安特勒普家族的大少爷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当看到贝尔的房间还存有另外的人时,他的精神一子紧绷了起来,不假思索地掏出配剑对准了夜精灵的后背刺了过去。   “哎呀?要是让家主知道长兄没有敲女孩子房间门就乱进,你怕是要面壁思过的。”   刺出的佩剑被两根手指夹住,贝尔的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少爷和夜精灵中间,面带浅浅的笑容。   “找我有事?”   “七妹,过来,她极有可能是刺客同党!”   “嗯……好好想想,如果她真的是刺客,那她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呢?”   贝尔微微笑了一下,指向了窗外的花坛。   原本紧张的大少爷突然支吾了一声,尴尬地松开了握住配剑的手,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武断了……”   行刺失败的夜精灵不知所措,她瘫坐在地上,似乎刚刚那一次鼓起勇气的刺杀已经抽干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张大嘴巴呼吸着,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眸子在闪过绝望后闭上了眼睛,仰起脖子,等待着属于失败者的死亡。   贝尔回过头去看着她,噗嗤笑了一声,她拉了一下安特勒普家大少爷的袖子,轻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刺客,只有一个下定决心抛弃所有,向人类当中最强大的贵族寻求庇护的夜精灵。那么,在刚刚遇刺不久,尚且忧心忡忡、惊魂未定的情况下,我能否将这位夜精灵女士作为我的护卫收留下来呢?兄长?”   ——————————————————————————————————————————————   “噗哈哈哈哈,怎么回事?”   蕾雅修女叼着棒棒糖,一只手领着一根绑在绳子上的猪肘子,另一只手搔弄着头发再次走进了她一度离开的房间。   正如她所承诺的。   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实验,不会有任何人受到生命威胁。   伊戈尔家族的二少爷还活着,夜精灵的女刺客也还活着。   只不过一个已经昏死过去,另一个绝望的蹲在地上,嘴边还挂着血。   “喂,肚子还饿吗?”   蕾雅修女冲着夜精灵打了个招呼,那刚刚还形如丧尸的夜精灵看到了蕾雅修女的到来,恐惧地哆嗦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嘛,看起来刚刚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啊——喔,你现在这个肤色,说你是纯种精灵都有人相信哦。”   蕾雅抬起腿来,从靴子当中抽出来了一面女生化妆用的小铜镜丢给了那名夜精灵,对方并没有伸手接住,铜镜也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滑行到了那名暗精灵的身边。   镜子当中映照出来的,是一张白皙而精致的脸。   夜精灵无意中瞥了一眼,无神的双眼立刻泛出了光来。似乎修女的那些怪诞手段给她造成的影响远远不及皮肤变白来的让人震撼。   这是当然了。   说起夜精灵这个种族,虽然在人类这边早年间的传言中,这些夜精灵被认为是受到黑暗影响而腐化堕落的“暗黑精灵”,但随着种族之间的沟通逐渐频繁,夜精灵的正体也逐渐被人认知。   他们黑褐色的皮肤只不过是在漫长生物的演化过程当中进化出来的,作为猎手的保护色而已。这个种族正如同他们的名字那样,只是单纯的“夜行性精灵”而已。   当然,所谓的“早年间”指的其实就是现在,夜精灵的正体应该会在几年后,随着精灵大量涌入人类社会才会被广泛认知。目前夜精灵还是普遍的被视为是腐化堕落的精灵种,在人类社会遭受着歧视和排挤,与他们的同系亲属“精灵族”享受着天差地别的待遇。   夜精灵是精灵这个大族群中,负责在夜晚维护精灵之树的族群,他们的习性和正常的精灵完全相反,平时居住于地下的洞穴中,以菌类和地虫为主要的食物来源,他们并不像精灵那样拥有强大的元素亲和力,在世世代代的演化中,这群夜精灵进化出了高超的夜行能力和感知能力,几乎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暗杀者,大部分夜精灵进入人类社会后找到的工作基本上不是拥有特殊癖好人群的床上伴侣,就是专门处理各种脏活的刺客。   至于眼前这个精灵皮肤变白的缘故,那当然不是因为蕾雅离开前好心地给她做了个美白。   而是“圣化”的结果。   “我为什么还会活下来……你难道是……”   夜精灵结合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向蕾雅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困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蕾雅的身体,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沫,心中得出了蕾雅并未杀死自己的理由:“你的癖好莫非……那个,虽然人类当中确实是也有这方面的……你想怎么弄?”   说着,夜精灵试探性地解开了胸口的扣子。   虽然这一招基本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但是第一次对女性这么做,夜精灵心中也有些迷茫。   “昂?”   蕾雅取出嘴里的棒棒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臭美了,我就算是憋疯了也不至于跟你这种女人滚床单的。”   “你还真的喜欢女的……”   “啊……咳咳,你现在在意的应该是这个?”   蕾雅眯起了一只眼,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你不应当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感到好奇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救你一命咯。”   蕾雅吹了一下额头前面的金色头发,笑眯眯地说道:“反正你早晚也是会被伊戈尔家族处死的吧?我们合作共赢怎么样?我留你一命,你呢,出卖你原先的雇主,然后负责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成为我的实验对象,提供给我一些身体变化数据。”   “………………偶尔也会有人类喜欢这种调调的,虽然我觉得很麻烦。”   夜精灵托着腮,有些犹豫地看着蕾雅:“直来直去的不好么?”   “哇,难道非要我把你这张脸刮花你才会相信我真的对你不感兴趣?”   “算了,能活命比什么都强。我无所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夜精灵从地上拿起了镜子,沉醉于镜子中自己的容颜。   蕾雅对她的自恋程度感到一阵无语,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一会儿还会黑回去的,这玩意只是短暂生效而已。”   之前蕾雅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她咬断了夜精灵的颈动脉,以最快的速度用紫金木抽干了她体内的血液,并且再次紫金木进行循环往复的再生。这也是为什么半边房子都会被鲜血染红的缘故。   果不其然,再反复灌注紫金木的力量后,夜精灵的身体出现了排斥反应,出现了类似于“凋敝”的症状。   是药三分毒,即便是再纯净的能量,身体素质不足的人也没办法承受如此反复的灌注。   在类似的症状出现后,夜精灵被身体的本能支配着,去索取另外一种力量以平衡自己的身体。教廷发放给与其有密切联系的伊戈尔家族的绿松石护戒刚好蕴藏了圣教的力量,补足了她的需求。   这是她肤色变白的原因,也是她如今恢复正常的原因。   一切都如同猜想的那样,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   “好了,现在听我说,请你举起你的双手,然后竖起一根手指。”   蕾雅拍了拍手,对着夜精灵命令道。   夜精灵不明所以地举起手,两只手各自竖起了一根手指。   蕾雅坏笑着走到跟前,突然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其中一根嘎嘣一声掰断。   不错所料的,剧痛刺激着夜精灵惨叫了出来。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在夜精灵的体表显现,那些漆黑的气息阴冷而凄凉,是由身体的原主人在强烈的不适之下诞生的东西。   在东州和南州,这玩意一般被称之为……   “果然是阴灵气啊。”   蕾雅的眼神亮了起来,她再度将夜精灵的手掰了回去,并又一次地用紫金木予以治疗。   这一次夜精灵的身体并未出现凋敝症状,只不过为了治疗这个小小的挫伤,紫金木的能量被消耗的要超出预期很多。   “嘶……嘶,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那种会在折磨人中得到快乐的性癖?”   “哈呀,你瞎说什么。”   蕾雅捏着夜精灵的手指,眼神非常的诚恳。   “我可是医生,心慈手软,菩萨心肠的医生,你知不知道他们以前都用‘圣人’来称呼我的?你怎么可以诽谤我呢?我所进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双方自主自愿情况下的医学实验,放在哪里都讲的出情理去。”   “你……”   “另外你一共洞穿我胸口一次,扎穿我露骨一次,那超级痛的好不好,这不比掰断一根指头难受多了?这才多大的小小挫伤你就受不了?”   在义正言辞的批评了一番之后,蕾雅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另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夜精灵的手指,嘎嘣一声又掰断了。   “呃啊!!!!”   “对哦,你弄死我两次这笔账是不是还没算呢?” 一周年活动求个月票哇!   这本书写到现在一年了,大家应当都知道。   我不是个很喜欢在章节末尾跟大家索要月票的人。   但是这次一周年活动,机会难得。   这本书的人气说实话这几个月一直十分低迷,我实在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在这里恳请大家将月票往这本书多投一些。   能够看到这一章的读者想必都是跟着这本书一路走来的,或许有些读者并没有随手投月票的习惯,也或许有些读者习惯保持观望态度。   那作者在这里恳请大家,希望往这本书多投一些月票,机会难得。   因为工作繁忙,我没办法承诺给大家太多加更,只能说在最近这段时间的更新中会尽可能的多塞干货,保证大家花在这本书上的每一分钱都物有所值。   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够多帮帮忙,作者在这里先谢谢各位了。 第二十四章 处境   “好啦好啦,别哭丧着一张脸啊,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不是好好的给你治好了吗?”   蕾雅修女夜精灵离开了那间地下室,将伊戈尔家的二少爷留在了地下室,心情愉悦的眺望着下午的阳光,回头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夜精灵。   “对了,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伊德尔。”   夜精灵的声音沉闷闷的,十分的虚弱,夜行性的她并不适合在如此耀眼的阳光之下行动,而当着这个底细不明的可怕修女的面儿,她又不敢将夜精灵世代传承的【夜引术】施加在自己身上。   “喔,喔,伊德尔,好。是完全没有印象的名字,你运气真好啊,这才短短的两天时间就捡到了两条命。”   “……什么意思……”   夜精灵警惕的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哆嗦地问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会保我一命吗?我不想死……刚刚你发火已经发过了吧……你应该已经不生我气了吧?你还要怎么样……”   “喂,刚刚那种程度跟你做得比起来可根本不够看的哦,不要沮丧着一张脸嘛。”   蕾雅面朝着夜精灵,双手合十,穿着修女服的她终于像个修女一样虔诚而神圣地闭上双眼,用清脆的嗓音劝慰着迷途中的夜精灵:“只要还能好好的活过今天,就必须要继续面对明天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危险。今后的人生路途非常的漫长,充满了你意想不到的坎坷和无法承受的压力,比起这些即将到来,正在路上的绝望,当下获得的一线生机是多么的可贵。”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夜精灵伊德尔结结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披着修女皮的怪物,心中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已。   “让你感谢这狗屎一样的命运和神明啊,嘿嘿。”   蕾雅吐了一下舌头,双手抱着脑袋:“好了,接下来我会把你安排到一个谁都不会发现的隐秘角落,在那边会有几个大病初愈的人需要你照顾。 我会定期送物资过去,之后你们的出路我会另外再想办法。”   “你,你要让我去服务一群人!?”   伊德尔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紧咬着嘴唇:“这……我,我还没试过。”   “你脑子里除了黄色废料就没点别的东西吗?”   “你才是,你太可怕了,人类的修女都是憋疯了的吗?!”   “啊……跟你沟通可真困难。算了,到地方再说吧。”   蕾雅双手揣在怀里,走在大街上。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之当中有见到蕾雅会打个招呼的,有人偶尔也会凑到蕾雅跟前攀谈几句。   这几个月以来,蕾雅在教堂当中的人气很高。   因为蕾雅来到帝都教堂之后便克扣了教廷发放下来的恩赐,所以每当有人前往教堂治病寻医,找到的往往都是蕾雅。虽然这个有点野的丫头行为举止缺乏作为修女的矜持和端正,但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和给人治病时认真仔细的态度形成了反差。   尤其是在小孩子当中,蕾雅的人气是最高的几个之一。   “蕾雅姐姐!!”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巴,松开了妈妈的手跑到了修女跟前,举起手将一朵刚摘下来的鲜花送给了蕾雅:“姐姐,送你的!”   “喔,小约克,最近没有偷吃糖果吧?下次再牙疼我可救不了你咯?”   “嘿嘿,蕾雅姐姐放心吧,我可听话了。”   “那就好,另外这朵花怎么这么眼熟?”   “是我刚刚去教堂礼拜的时候从教堂门口的花圃里偷偷剪下来的。”   “……那不就是我自己种的吗!?”   蕾雅咧着嘴一拳头捶在了小男孩的脑袋上,男孩的妈妈一脸苦笑的过来道歉,一边按着男孩的肩头,一边从篮子当地中拿出来了一把方糖递给了蕾雅。   “不好意思啊修女大人,约克这孩子很不老实,我会回去说说他的。”   “没关系哦,小小年纪就敢在教堂造次,这小鬼我还挺喜欢的。”   蕾雅不客气的抓着方糖块拨开包着的纸将其塞进了嘴里,揉了揉小约克的脑袋:“姐姐我这边还有点这花的种子,你这小子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点,自己照顾去。别祸害姐姐我的心血啦。”   “我才不种呢。对了姐姐,教堂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嗯?”   “我刚刚看到好多讨厌的大人在——唔,唔嗯!呜!”   小约克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母亲突然紧张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多嘴。不好意思修女大人,我们家里还有事,马上就走。”   “喔,小心点哦夫人。”   蕾雅咧嘴笑着掐着腰挥了挥手,扭头将方糖递给了一旁的伊德尔:“喏,你也来一块吧。”   伊德尔的嘴巴从刚才开始张开就没有合拢,她满脸震撼地看着蕾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这种人竟然……真的是修女!?”   “意外吗?我也意外的很。我怎么就当了修女呢?嘿——走吧,如果我猜的不错,你那个刺杀贝尔的同伙儿落网了,安特勒普家族找到教堂来了。”   “呵,我就知道哈儿那种白痴一定会失手的。”   伊德尔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嫉妒的神色:“这种自诩不凡的天才根本没有实战的经验,关键时刻掉链子一点都不奇怪。”   “说起来你刚刚就想要处决那个叫哈儿的来着。你同伴的名字就叫这个?”   “同伴?我可高攀不起。”   伊德尔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别过头去,抱着肩膀,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对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可没兴趣。”   蕾雅晃了晃脑袋,继续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伊德尔见到逐渐从街道后面冒出头的那座尖顶建筑,有些不安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先回教堂接个人。”   “贵,贵族们都找上门了,你怎么还敢……”   “安特勒普家来的刚好嘞,要把你彻底从这件事当中拎出来,和他们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走吧,想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就得跟我过来。”   ————————————————————————————————————   正如小约克所说,此时的教堂内的礼拜堂,正坐着一群来者不善的人。   为首的佩戴者安特勒普家族的羚羊家徽,身穿藏青色的大衣,在已经转暖的天气下这身装束多少显得有些沉闷。   而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名身穿一身银白色的铠甲,金发梳的规规整整分在两边,侧腰夸着一把配剑,神色严肃的年轻男子。   银色铠甲的男子正义正言辞地诉说着什么,从态度上来看十分的坚定,而安特勒普家族的男人皱着眉头,神色之间充满了不屑与轻蔑。在他的旁边坐着教堂现任主教·琳,她无法加入两人之间激烈的讨论,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捏着衣角,神色忧虑而压抑。   一群小修女早就挤满了礼拜堂通往后院的门口,一个个目光炯炯地看着热闹。如果放在平时,西西娅修女肯定回来呵斥这帮小鬼让她们不要凑热闹,也极力避免她们因此惹火上身, 但现在西西娅修女已经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神父们又懒得和修女多说什么,这帮小孩子完全便完全意识不到这场讨论的严肃性,只一股劲儿的小声夸奖着维护教堂的白银骑士的帅气,以及安特勒普家族男人的傲慢无礼。   “真的太讨厌了,那个臭大叔!”   “就是就是!”   “还是巴雷斯大人帅,今天要是没有他来帮忙,说不定我们要挨欺负了呢。”   “哼,蕾雅姐姐要是在,也能把那没礼貌的贵族顶回去,我觉得蕾雅姐姐更帅气一点!”   “我也觉得哦。”   “巴雷斯大人可是见习骑士,他很厉害的!”   “他很弱的啦。”   “蕾雅姐姐一只手就能拎起水桶来,蕾雅姐姐更厉害!”   “就是就是。”   “巴雷斯大人一只手能拎起大剑,他更厉害!”   “那玩意蕾雅姐姐也能做到哦。”   “巴雷斯大人一巴掌就能打哭蕾雅姐姐!”   “蕾雅姐姐一口吃了巴雷斯!”   “倒是没这个必要……”   “蕾雅姐姐更厉害!”“巴雷斯大人更厉害!”   眼见着小孩子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维护着巴雷斯的小小修女不满意地撅起嘴巴,扭过头去看是谁在极力和自己抬杠。   却没想到蕾雅正和其他修女挤在一起,扭头乐呵呵地看着她。   顿时,维护巴雷斯的小修女两眼一黑。   众所周知,蕾雅修女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小。   小修女结结巴巴地捂着嘴巴,连连摇头:“我,我其实也觉得蕾雅姐姐更帅啦。”   “好了好了,你们这帮熊孩子。散啦散啦,围观满是汗臭味的老男人吵架可是没意思极了,再扎堆聚在这里,让西西娅修女看见了你们都免不了抄圣经去,起开起开——哦,米米,你刚刚维护那个巴雷斯我很生气,我要去西西娅面前告你的黑状,做好心理准备哦。”   “别呀姐姐!”   名字叫米米的小修女苦着脸,孩子们也一窝蜂地散开跑到了后院。   毫无疑问,小孩子们的讨论声逃不过屋子内两人的耳朵。   安特勒普家的男人本就不屑于和巴雷斯辩驳些什么,正用小修女的吹捧转移着注意力。   而巴雷斯本来正享受着在修女面前塑造自己声望的时间,可随着那个叫蕾雅的出现,那些小粉丝们都跑掉了,这一点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辩解,扭头看向了教廷的后门。   只有一个修女站在那里。   模样不知怎么的,有些眼熟。   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的巴雷斯抿紧了嘴巴,一时间竟忘了继续和安特勒普家的人对线。   “琳,我回来啦,这才刚离开一小会儿,教堂就出了这么大的乐子?”   蕾雅优哉游哉地走到了教堂辩论厅的中间,站在琳的身后双手搭在其肩膀上,一边揉捏着琳的肩膀,一边无视了紧盯着自己的巴雷斯,抬头看向了安特勒普家族的人。   “这不是和咱们教堂一直关系不好的大贵族嘛,您来到我们这儿有何贵干?”   “蕾雅……”   琳有些担心地拽了一下蕾雅的袖子,担心这份发言有些不妥,可另一方面但压在她肩头的重量让琳感到安心,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琳已经养成了依赖蕾雅的习惯。   “我们家的贝尔小姐遇刺了,有人说看到贵教的修女在遇刺的时间点前往我们家族所在的领地,所以想要来问问是谁。”   “容我再次强调一遍,卓提·安特勒普先生,任何无端的指控都是对教廷尊严的僭越,你最好拥有足够的证据来质疑这些恪守清规的孩子们,否则这些无端的污蔑势必会让你们——”   “巴雷斯大哥哥~”   蕾雅突然夹着声音,用发嗲的语气笑眯眯地扭头看向了帮着教堂说话的巴雷斯。   巴雷斯满是正义感的拍着胸膛,用令人安心的语气说道:“小妹妹,你不用害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侮辱教堂的尊严。”   “你爹没教你其他人在说话的时候突然插嘴很没礼貌吗?”   蕾雅一句话把巴雷斯说蒙了,也让安特勒普家的男人微微挑起了眉头。   巴雷斯像是没听清楚一样得微微睁大眼睛,重复了一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很没家教诶,而且你要是真的遵守教堂的礼节,那应当清楚不论如何骑士都不能坐在一名淑女的身侧吧?”   蕾雅轻轻拍了拍巴雷斯的肩甲,态度极为礼貌的说到:“滚一边去,色种。”   “我!”   巴雷斯被这一句色种说的涨红了脸,的确,按照教堂的戒律,恪守规则的骑士决不能和除了自己配偶之外的女性接触过密。   虽然坐在女性身边本身倒算不上太严重的接触,但这一下说的巴雷斯真的很没面子。   “我可是在帮你说话——”   “别不是借机揩油吧?”   蕾雅冷笑了一声,气的巴雷斯从椅子上径直站了起来:“你是哪里的修女,怎么这般没有教养!?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   “你是弱智?我都知道你叫巴雷斯了,还能不知道你是哪个批里面蹦出来的?”   “粗鄙!琳主教,好好管教一下你的手下人,她怎么如此没有教养!”   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也觉得蕾雅这般唇齿相讥有些说的太过,张开嘴巴想要帮着蕾雅解释,却被蕾雅往嘴里塞进了一块方糖堵住了嘴。   “唔嗯。”   “好啦,我们帝都教堂直属于教廷和帝国共通管辖,如果你是以圆桌骑士预备役的身份出现在这里,那你该知道骑士没资格干涉教堂内部的事情,如果你是以伊戈尔家族的少爷身份出现在这里,那你插嘴教堂和安特勒普家族之间的谈话又是何居心?”   “……不知好歹!安特勒普家族凭空污蔑圣教荣誉,我怎能坐视不管!”   “污蔑,怎么污蔑了?人家不就是说看见了一个修女往他们家走么。”   蕾雅扒拉开了巴雷斯,一屁股坐在他刚刚坐的位置,两只手放在桌面上,笑眯眯地看着安特勒普家的男人:“而很不巧,他们看见的人应该是我。”   “……哦?”   安特勒普家的男子脸上微微浮现了些许笑意,他没有着急,反倒是上下打量了几眼蕾雅:“我一早听说帝都教堂里面有个很有趣的小姑娘,好像就是叫蕾雅的。”   “这个说法应该是贝尔传给你们的吧?毕竟这家伙经常来教堂,我和她关系……就算是不错吧。”   蕾雅歪着头:“我本来想去找贝尔要点东西的,走到半路忽然听人说今天安特勒普家族封着大门不让进,所以就去别的地方玩了。有什么问题?”   “……是她么?”   男人回头问向身后的仆从,两名仆从确认了一番后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孩确实是黑色的头发,应该是她没错。”   “好,蕾雅修女,事关到小姐的安全,请容我必须谨慎对待,可以请你随我一同去接受一下调查么?当然,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我会给你补偿。”   以安特勒普家族对教廷的厌恶,这样的说法已经称得上相当温柔了。   蕾雅吹了一口额头前的金色头发,歪头看着安特勒普家的男人:“我不想去诶。”   “如果你能够拿出充足的证据,我们就此作罢也未尝不可。”   “喔,刚好有哦,我那会儿遇到了一个刚刚来到帝都,迷了路的精灵姐姐,好心眼的我把她领到了教堂门口后,就从教堂后门回来了,她现在应该还站在教堂门口吧?”   说着,蕾雅走到门口边,左右眺望了一会儿,抬起手挥了挥。   不一会儿一个长耳的女性面色僵硬地走了进来,一眼不发,面色铁青。   安特勒普家的男子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   “精灵种啊……美丽的女士,刚刚是她为你带路回来的?”   “嗯。”   女性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扭过了头去不与安特勒普对视。   “如果是其他人还要两说,但若是精灵女士的话,我愿予以尊敬。是我唐突了,蕾雅修女。”   精灵是远近闻名的傲慢种族,不屑于和人类交流,自然也不可能成为帮助一个人类修女撒谎的托。   更何况这短短的时间里,蕾雅准备好一个精灵来作伪证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原本就对和巴雷斯呛火的这个小辣妹修女有些顺眼的男子不再多做纠缠,从怀中取出来了一兜子金币,放在了桌子上:“今日打扰,万分抱歉,这是我的诚意。或许还不够,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尽管提出来。”   “哇,好多钱,琳,咱们发财了诶。”   蕾雅眼睛发亮地将钱抓了过来,这一动作让安特勒普家的男人忍俊不禁,让巴雷斯轻蔑地一哼,也让那名“美丽的精灵种”微妙地抽了抽嘴角。   琳有些犹豫地按住了蕾雅的手:“还是不要了吧,只是误会一场。”   “遵命,老大!”   蕾雅将钱袋退了回去,撅着嘴唇思索了一阵,抬起头看着安特勒普家的男人:“大叔,我和贝尔交情还算不错,我有听她说过哦,安特勒普家族是帝都最有名的大贵族,是四大贵族里面唯一秉持着尊严和风度的家族。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如果是与安特勒普家族利益并不冲突的话,小姑娘尽管说。”   “啊~那算了。”   蕾雅修女失望地靠在椅子上,撅起嘴巴。   “我本来还想让你打这个巴雷斯一顿的,因为我觉得他出现的时间点好奇怪哦。平时都没看到过这号人,结果贝尔一出事,他就突然跑到我们教堂里面做好人,怎么想都好可疑。但他毕竟也是四大贵族的人,打他一顿会让你们闹得不愉快的吧?毕竟‘你们’贵族之间的面子都很重要。”   “……”   男人微微睁大眼睛,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严肃的脸肌肉抽动起来,过一会儿,他抬笑了起来。   “有意思,真的和贝尔小姐说的一样,蕾雅修女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自然不可能因为你的话和伊戈尔家族的少爷起冲突,这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女士。”   “喔~好吧。”   蕾雅失望地撅起嘴巴托着腮。   “不过你很聪明。”   安特勒普家族的男子站起身来,绕过了桌子,走到站在蕾雅背后的巴雷斯面前,看着这位金发的大少爷。哈哈笑了几声,随后抬起手。   “啪!”   一记耳光,将巴雷斯抽的半边脸发红。   本以为安特勒普家族不可能中一个小姑娘激将法的巴雷斯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打了自己的男人。   他不明白安特勒普家族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穿。   “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女孩的几句话……”   “啪。”   男人反手又一个耳光子抽在了巴雷尔的脸上。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可疑,也不是听不出小姑娘故意想要激我打你的弦外之音。”   “那你还……”   “只是我身为安特勒普家族的一份子,如今不得不向这位魅力十足的小姑娘证明,安特勒普和伊戈尔,是永远不可以被用‘你们’这个词来一起称呼的。” 第二十五章 变革的风   “好了,可爱的小姑娘,我没能实现你的要求,这个人情我会记下,等到抓到真正的刺客,随时欢迎你到安特勒普家族做客。”   说罢,安特勒普家的男性又瞥了一眼巴雷斯,轻蔑地笑了一声,带着仆从离开了。   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琳听到了男人这般说,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轻拍了拍蕾雅修女的肩头,柔声说道:“这次也谢谢你了,蕾雅。”   “小问题啦。”   这是在安特勒普家族和帝都教堂决裂以来的首次,由家族人员向教会成员发起友善的邀请,虽然绝大部分原因是看在蕾雅个人的面子上,但依旧让琳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   可高兴了没一会儿,琳想起了被蕾雅侮辱一番的巴雷斯,又不由得垂下了眉毛,低着头轻声说道:“不过蕾雅,你和巴雷斯骑士之间有什么误会吗?他是出于关心才来帮助我们的,并非心怀歹意。”   “我晓得,我讨厌他和这个没关系啦。”   蕾雅大摇大摆地拍了拍琳的肩膀,扭头朝着教堂的后门走去。   “等等。”   一直默不作声的巴雷斯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在经历片刻犹豫之后变得笃定。   “蕾雅修女,能否和我一起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对你说。”   “哈,不巧,我对你很欠奉,和阁下无话可说。”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巴雷斯说着,对着琳行了个礼:“既然不方便出去说,琳主教能否暂且留给我们二人一段独处的时间?”   “巴雷斯骑士大人,蕾雅是虔诚而优秀的修女,希望您看在她年纪小的份儿上,不要太为难他……”   蕾雅嗤地吹了一下头发,用眼神示意夜精灵现行离开,扭头面对着巴雷斯不屑的歪着嘴,走到了琳旁边抬起胳膊勾住了琳的肩膀,将她拉了过来:“琳啊,论在教廷里面的地位,身为帝都主教的你官职比一个见习骑士大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没必要跟他如此低声下气的。”   “蕾雅,你先回去吧,巴雷斯骑士这边我来和他好好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   琳的脸被蕾雅强行嗯在颈窝跟前,两人的身高和年龄明明差距很大,但被蕾雅的手按着脑袋,鼻子呼吸着蕾雅身上微微花香的琳不自觉地软了身子,半晌后才挣脱开,红起了脸抬起头来,整理了一下头发。   蕾雅大摇大摆的跟上了巴雷斯:“好了,有什么屁去外头放吧,别污染了教堂里面的以太。”   “蕾雅!”   “别担心,在帝都境内,伊戈尔家族至少明面上是教廷的坚实拥趸,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格杀像我这么可爱的修女的。”   ——————————————————————————————   “最近总觉得经常被人从教堂里面喊出来啊。”   双手环在胸前,跟着巴雷斯走了一段路后,蕾雅停止了继续跟随,抬头问到:“不知道巴雷斯大人有什么指教,如果说是刚刚的耳光子,那只能怪你们平日里和安特勒普家族关系不好吧?”   “我该怎么称呼你,蕾雅修女……还是杭雁菱?”   巴雷斯回过神,一对儿眼睛死死地盯着蕾雅。   蕾雅笑着歪了一下头:“都行啊,随您喜欢,如果您乐意,喊我一声祖奶奶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从蕾雅那不置可否的神态上,巴雷斯一时间看不出是自己真的说中了,还是对方只是单纯地在嘴上不饶人。   今日这蕾雅修女莫名其妙敌视的态度和伶牙利嘴的样子像极了当时在南州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只不过此时没那般凶戾的暴怒。   “也只有那个无力的南蛮子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伊戈尔家族,而根据教廷的调查,年前被处以极刑的魔女,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南州来的杭雁菱。”   巴雷斯眯起眼睛:“如果你真的是杭雁菱,那么我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合规合理。”   “噗,哈哈哈哈哈哈。”   蕾雅修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的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弯下腰,这一动作让巴雷斯警惕的后退一步将手放在剑柄上,厉声呵斥道:“乖乖束手就擒吧,这里可不是你们南州,没人护着你。”   “不好意思,骑士大人,你太好笑了。我从未见过这么滑稽的人,哈哈哈哈……巴雷斯啊巴雷斯,你这可爱的白痴。”   蕾雅好不容易直起了腰,歪着头看向了巴雷斯:“你还跟我谈什么合规合理,拜托,下次用教廷的律令吓唬人之前你自己先背熟了好不好?先不谈你有没有证据说我是魔女,凭借你刚刚的一句话,死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你吧?”   蕾雅用手指抹掉了笑出来的眼泪,揉着肚子:“虽然不晓得什么杭雁菱的,但是那个叫哈露特的魔女,据我所知可是在年前被天使亲自处刑的吧?”   “……”   蕾雅提及这句话的瞬间,巴雷斯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呀,看来你这猪脑子也意识到了?你一个小小的预备骑士,只配给其他人牵马坠蹬的下等仆从,竟然跟我这个教廷的正式人员私下质疑天使的处刑有所纰漏,怀疑天使冕下的绝对性?我说,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魔女哈露特被天使亲手处死,这是当着整个帝都百姓的面发生的事情。   从此一挥,魔女哈露特已经死了,而且只能“死了”。   天使的处刑不可能有任何的纰漏,天使冕下自身的“正确性”关系到整个教廷的安身立命之本。   没人可以质疑这毋庸置疑的事实,即便是哈露特再次出现,大声的昭告天下自己并没有死,教廷也只会说这是卑劣简陋的模仿犯而已。   不可以质疑天使冕下。   这是每个教廷人员深入骨髓的信条。   当然,半路加入教廷的巴雷斯终究只是个半吊子,为了压蕾雅,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蕾雅背起了手,猫着腰,绕着脸色发白的巴雷斯转了起了圈子:“哎呦——原来我是魔女,我是哈露特,我是天使冕下亲自处刑的漏网之鱼啊?接下来你还想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你不会要杀了我吧?天使大人都杀不死的魔女,被你一个小小的见习骑士当街杀了?”   “就算你当街把我杀了,你因质疑天使冕下的决策而当街行凶,杀死一名清洁廉正的年幼女孩儿——你不会觉得从这以后你们伊戈尔家族会为你感到光荣吧?”   “呀,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巴雷斯大人计划好的?你身为一个庶出的孩子,要为当年被凌辱的母亲复仇,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和伊戈尔家族同归于尽?”   停下了转圈,蕾雅突然抬手抽出了巴雷斯腰间的佩剑并且迅速后撤拉开距离,展现出来的那熟悉的战斗素质和身法让与杭雁菱有过交战经验的巴雷斯一下子从惊魂未定中清醒了过来,甚至感到了一丝庆幸。   “你果然是——”   “哎呀,我果然是什么?”   蕾雅将抢过来的佩剑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笑眯眯地做出了一个自刎的动作。   “既然你认为魔女可以躲避天使的处决以复活,那我在这被割断了喉咙也不算什么吧?但当大家发现我的尸体时,人们只会看到是你的佩剑将我杀害了。那么接下来,你如何向教廷解释呢?”   “你不可能……”   “如果解释说你是处决魔女,等待伊戈尔的将会是教廷为了维护尊严的全面格杀。或许在不遥远的未来,你能明白这份格杀背后的重量。但是现在嘛……正确的骑士,请你坚持你心中所为的正确,向你竭尽全力去靠拢的教廷说出你心中的答案吧。”   修女笑着,毫不在意地将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巴雷斯这次喊蕾雅出来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真没想到对方胆敢以命相搏,此时蕾雅是不是魔女根本已经不重要了,让她死在这里。伊戈尔家族这么多年与教廷搭建的桥梁可就会被巨浪狠狠地拍击。   他当机立断地伸出手去夺取蕾雅修女手中的武器,神圣术加持在身上后,他伸手速度甚至刮带起了一阵风压。   而当蕾雅修女在看到他夺剑后毫不犹豫地将剑还给他时,那股和杭雁菱对战中感受到的熟悉的诡异感又涌上了心头。   同样的夺取武器。   同样的归还武器。   同样的被对方玩弄于掌中。   毫无疑问,这个蕾雅修女就是那个杭雁菱!   “嘿嘿,你是不是在庆幸你的猜测没出错?”   蕾雅修女嘿嘿笑了一声,她归还了剑,但却握住了巴雷斯的手腕。   佩剑已经被巴雷斯抢了回去,但却依旧架在她的脖子上。   此时两人待在教堂不远处的偏僻角落,可这角落再怎么偏僻,位于帝都中心这种人口密集的场所,只要蕾雅故意发出一声惨叫,总归是能被人听到的。   之后赶过来的人看到的只会是一个可怜的修女被巴雷斯用剑割断修女脖颈的画面,巴雷斯显然很清楚这一点。   他应当立刻松开手,拔出剑,离开现场。   他也如此做了。   可惜,做不到。   修女慢慢松开了手,闭上了眼,双手合十捧在胸口,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一切都是那么圣洁而虔诚。   巴雷斯握着剑,胳膊颤抖着。   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他猛然想了起来,其他见习骑士向巴雷斯描述过的瑟克塔斯魔法学院那场演出般的决斗,那几名骑士仿佛受到了控制一样自相残杀的光景。   颤抖的左手也握住了配件的剑柄,高高地将佩剑举起,对准了修女的脖子。   即便巴雷斯百般抗拒,那剑刃还是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   “嘭!”   一枚石子砸在了巴雷斯的剑上。   十分巧合的是,恰好有一个小男孩从这偏僻的角落经过,看到了骑士打算处决修女的画面。   那小男孩惊恐地大喊大叫了起来,他从地上拿起了石头砸中了巴雷斯的剑,而他的呼喊声也吸引来了其他人。   “有人欺负修女姐姐!杀人了,救命啊!!!”   一声呼喊,纷乱的脚步声。   周围围观的人凑了过来。   在信徒比例高达70%的帝国,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见到教职人员受到欺侮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惹事上身的逃跑,而是疯狂地冲上来予以维护。   小男孩在喊叫过后跑了过来,以幼小地身躯撞向了巴雷斯的身体。   配剑因为这一下撞击而掉落,巴雷斯松开了一口气的同时,蕾雅也睁开了眼睛。   “不许你欺负蕾雅姐姐!”   “……”   小男孩死命抱着巴雷斯的腿,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了巴雷斯。   几个成年人随后跑了过来,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拿起路边捡来的石头。   一个男性将蕾雅拉开,另外的男性扑向了巴雷斯,摁住他的肩膀。   有路过的女性提着挎篮,一边画着十字祈祷,一边用她那破旧的羊毛披肩挡住了蕾雅修女的头,抓着蕾雅修女拼命向远处逃跑。   蕾雅茫然的看着这一切。   茫然的被虔诚们的信徒所带走。   茫然的看着自己的计划落空。   茫然的看着巴雷斯在那群信徒的打骂、踢踹中不断地发出哀嚎。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空空的。   她被前世曾经无差别屠杀过的信徒们给救了,即便这些信徒并不知晓他们打扰了魔女肮脏的把戏。   “呜哇,啊呃……”   她看到了那个第一个站出来帮她的小男孩,大概十岁还不到吧,还在换牙的年纪,他的嘴巴上都是血,足以见得刚才的啃咬十分用力。奶牙都断掉了几个。   男孩躲在妈妈的怀里,哭着,不忘看向蕾雅,关注着她的状况。   记得……   蕾雅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字。   “乔伊,你……没事吧……”   蕾雅挣脱开了其他人的搀扶,走到了乔伊跟前。   乔伊的母亲心疼的抱着孩子,但她没有埋怨蕾雅让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反而含泪的眼神露出笑容,她看向蕾雅,就好像在说“你看,我家孩子很勇敢吧”   蕾雅茫然的用袖子擦拭着小男孩嘴角的血,脸色有些发白。   周围人以为蕾雅是被突然的袭击吓坏了,又是安慰,又是斥责巴雷斯的暴行。   不久之后,蕾雅看到了帝都四大贵族之一的巴雷斯,被一群平民殴打的浑身是血,狼狈的在一片谩骂声中落魄的离开。   两人的视线对视了片刻。   恍惚间,蕾雅仿佛感觉回到了前世。   她仿佛看到付天晴的身影,在那些信徒的打骂中浑身是血离开的画面。   “……”   “蕾雅!”   一个白色的身影冲入了人群,用力地将她搂住。   “蕾雅,别害怕,别害怕……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和他一起出去的。”   是琳。   帝都教堂的主教。   即便经受了诸多苦难,依旧愿意相信圣教的纯洁,愚昧的无可救药的蠢货。   要想从帝国发起对教廷的叛乱,理应第一个被魔女的把戏玩弄的身败名裂的帝都教廷主教。   “……”   要说对不起吗?   对不起谁呢?   蕾雅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她听着周围刺耳的祈祷,听着这些救了她的信徒们、这些破坏了她计划的信徒们,一个个自顾自地感谢着神明。   “琳……”   蕾雅抬起手来抱住了琳,将脑袋低下。   “我有些困……”   “我马上带你回去休息,不要紧的。”   很快,信徒们挤开了一条道路,护送着险些遭受刺杀的修女回到了帝都教堂,回到了她敌人的巢穴。   而在那尖顶建筑之上的半空,一枚白色的羽毛从空中飘落。   金银异瞳的女孩子抬手拈住了白色的羽毛,将之竖起,抵在嘴边。   她的身形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她默默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医生积攒人脉的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似乎还没意识到,你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受欢迎的多。”   “从另一个视角重新审视你的故事吧……这不是用前世的经验和知识来快刀斩乱麻的旅途,而是填补,小心翼翼地拿起针,缝合好每一处线脚。”   “一切理应如此。” 第二十六章 故技重施   蕾雅躺在床上,双眼眺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吭地沉默着。一群小修女围在床边,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   平时被他不断恶整的那贪财的神父并没有来落井下石,他心疼的送来了一篮子彩包的糖果。   琳在检查了一遍蕾雅的受伤情况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马车,在巴雷斯面前柔软的像个没胆兔子一样的平民少女决定为了蕾雅去教廷申请对巴雷斯的严惩。   一切仿佛都是蕾雅这个暧昧不定的医者、魔女的咎由自取。   她被围在敌人中间,被围绕在未来注定要死在她手底下的,那些教义的一线传播者之间,享受着来自他们的帮助。   蕾雅很不习惯这样。   她心甘情愿的当这个修女只是为了在第一线打探情报,而不是融入他们之中,成为享受圣教恩赐的人。   “哈……”   要不……逃跑吧。   像以前一样,让蕾雅修女这个身份死于某场意外之中。   抛弃这些孩子。   抛弃还没调查清楚的凋敝。   抛弃前往教廷,可能会发生未知变故的琳。   巴雷斯还活着,他对魔女身份的怀疑已经不利于“蕾雅”这个身份继续在教廷内活动。   琳采取的行动极有可能让教廷将目光投放到此处。   能打探情报的方法还有很多……   “该死。我怎么到现在还是进入不了状态……”   可能是孩子们的吵闹,也有可能是突发的意外刺激了前世的记忆。   蕾雅翻了个身,下定决心先好好睡一觉,等这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离开房间后再说。   ————————————————————————   “你要离开?”   “是啊,魔女的身份暴露了,巴雷斯家的小子知道了我的身份——更何况我大摇大摆的跟你这个异端审判官说了那么多情报,估计等琳真的把教廷的人喊过来,我又要被处刑一次吧。”   魔女将手放在被她拘束在床上数日的西西娅修女身上,将缠绕着她身体的树藤进行着回收。   “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们我都治好了,如果他们无法回归正常社会的话,就带着他们离开——在帝都之郊的黄金镇,有伊戈尔家族所属的船队,你花些钱,那里的人可以把这些人偷渡到公国,让他们在那边有份工作,自生自灭,总比被教廷当成漏网之鱼杀了好。”   “……”   西西娅复杂的看着这个魔女。   比起之前见面时的诡谲张狂,此时的魔女不知怎的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蔫不拉几的,说话也心不在焉。   “我听外面很热闹的样子,你为什么要和巴雷斯起冲突,这对于隐藏你的身份没什么好处吧?”   “我这人脾气大,包不住火儿。你就别管我和他的恩怨了……魔女和教廷的见习骑士不对付有什么好奇怪的?”   随着树藤的解开,西西娅的身体重新取得了自由,她从床上做起,犹豫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蕾雅修女”,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床头的柜子。   以现在她的速度,应当很快就能从里面取出匕首来采取行动。   “你如果是害怕秘密泄露,现在应该第一时间把我杀了灭口吧?”   “处理尸体很麻烦,烦死了,反正我手上也有那些个患者的情报,你不想让他们也被教廷处死的话随便举报就是了。”   蕾雅心情不好地没有多废话,在解除西西娅修女的禁锢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怎么,想在这里直接杀了我?”   一个异端审判官不可能放任眼前的魔女离开,蕾雅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她转过身来,似乎这样会轻松很多。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逃呗,远走高飞,这西州那么大,总有教廷管束不到的地方。避一避风头,回来继续祸害你们教廷。”   “……在你走之前,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说呗。”   “你为什么会成为魔女,与教廷为敌。”   西西娅并没有拿起床头的匕首,她只是将被子裹在了身上,表情认真地问道:“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大概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你会成为魔女?”   “哈,真亏你身为异端审判官能够说得出来这种话啊,明明自己就是干脏活儿的,教廷为何会被人敌视还用我说给你听吗?”   蕾雅讥讽地挑起了眉头:“秘密处理死那些无辜之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教廷背后究竟囤积了多少龌龊的黑暗,作为曾经目睹过其冰山一角的人,你与我都不应该会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抱有疑问吧?”   “既然如此,我作为教廷的异端审判官,你应当杀了我。”   “我不想杀你,今天没这个心情。”   “教廷迄今为止的确做过诸多难以放在明面上说的事,但西州的一切能够正常运转都是建立在教廷的绝对力量上的,平民百姓的出行、治病、工作、生育,比起教廷的黑暗,它为人类做出的贡献要远远伟大的多。”   “不巧,您那点黑暗碍着我的眼睛了。而且我也不想和你辩论什么教廷的存在是否是为了整个西州之类的话,西州怎样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这里的人全都死干净了我也——”   “你连我都不敢杀,何谈更多的人?”   “……”   蕾雅哑然失笑,眸子渐渐化作了粉色,牙齿咬出了咯吱一声。   “你在激我杀你?”   “你不会杀我,你也没有杀死别人的勇气。我见过你治病救人时的样子……你对生命的敬畏不亚于最高尚的修女,蕾雅,你是特殊的。”   “别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样,你只是不知道以前我对西州做过什么罢了——哎呀,糟了,这个发言可有点太杂鱼了。简直就好像会被嘴炮打败的反派一样,喂,西西娅,原来你把自己当成主角看待的吗?”   “……”   西西娅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抽了一下嘴角:“原来你情绪不好的时候话会变得这么多。”   “我大爷似乎对我也有过同样的评论,是啦,让您看出来了,我现在情绪不好,相当不好。怎么,指望着我现在弄死你?”   “……蕾雅。”   “别喊我的名字,我真名不叫这个。”   “你在害怕什么?”   “哈?我怕您这位高高在上的异端审判官一不小心把我洗脑了,让我以后变成只会喊天使万岁的白痴行了吧?”   “你不怕我,也不怕巴雷斯,更不怕教廷……”   西西娅死死地盯着蕾雅。   两人的攻守形势似乎在无形间发生了逆转。   她坐在床缘,像是在进行着审讯的审判官一样:“你对我暴露真身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你的疯狂,你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样的你绝对不可能因为什么教廷会派人过来,亦或是惹到了巴雷斯之类的理由感到害怕。在你的眼里,他们不够格。”   “感谢你把我说的那么伟大,要不要再给我上刑具进行拷打啊?审判官小姐?”   “你害怕别的东西,不是即将到来的东西,而是发生在你身边的一些变化,让你想要从这里逃离。”   “哇,心理医生嘛你是,猜的好准哦,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虽然顽固抵赖,但你的眼神自始始终都没有看我。”   “因为我嫌你这个家伙又老又八婆,拜托,要杀我给个痛快话,在这里还分析起来了,你以为你是负责帮信徒开脱的修女吗?”   “我在成为No.17之前,的确负责帮助迷茫的信徒走出迷雾。”   “好好好,您了不起,我怕了你了。反正看你也没想杀我的意思,我就先走了——”   “蕾雅,留在这。”   西西娅站了起来,她抬起手,房间门上浮现出了纯白色的法阵,银白的光之枷锁缠绕住了门扉。   “我不会暴露你的任何秘密,也不会阻碍你这位魔女的行动。若是教廷派人来了,我可以用我异端审判官的身份给你打掩护,不会有任何人威胁的到你。你要离开这里的全部理由我都会帮你一一粉碎。”   “……”   蕾雅纳闷地回过头来,吹了一口额头前的金发。   “您疯了?前不久不还一脸贞洁烈女的嚷嚷着什么绝对不会和肮脏的魔女合作,今儿个怎么就要站在我这边了?不会是我的树藤太爽让你恶堕了吧?”   “的确是新奇的体验,不过我之所以帮助你,是因为我找到了讨伐你这个魔女的办法。”   西西娅直勾勾地看着蕾雅:“不需要击溃你,只要把你留在这里就好了。只要你多作为蕾雅修女活动一阵,你的行动就会多一分的犹豫和迟疑。你作为魔女,强大的让我匪夷所思,但你作为蕾雅修女,我却能看到你身上的弱点。”   “……”   蕾雅白了一眼西西娅,骂了一句神经病,随手将手掌放在了光之锁链上,漆黑污浊的灵气污染了锁链将之腐蚀断裂,她随手推开了门扉,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西西娅追了上去,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你应该没有快速转移位置的手段,我或许无法战胜你,但单凭速度,我可以追上你,你想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   “您吃点药吧,哪儿来的自信啊?”   蕾雅随手打了一声响指,从地底钻出来的树藤瞬间将西西娅所缠绕。   “我听说魔女使用的是黑色的荆棘,如果你能让这些树藤的刺贯穿我,也许能更好的限制我的行动。”   “你有毛病吧?!真成了抖M了!?”   忍无可忍的蕾雅回头骂了一句,但在发现西西娅那张平日里都拉着的脸正在笑着之后,恶心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转身继续走向教堂的大门。   可她的双手还没有触碰到大门,门就被急匆匆地推开了。   此时理应正在前往教廷的马车上的琳突然出现在门扉之后,在看到站在门口的蕾雅后,惊喜的喊道:“蕾雅,你能下地走路了?”   “我本来就没受伤。”   蕾雅别过脸去,不去看琳的笑容。   “我听她们说你去教廷了,看来你还没蠢到家,还知道回来啊。”   “嗯,抱歉,我的脑子和见识不如小蕾雅。”   琳很爽快的道歉,抬起手来揉搓着蕾雅的脑袋:“你这小脸蛋怎么鼓起来了,还在生巴雷斯的气?”   “我在生……算了。让开,我要出去走走。”   “你心情不好么?这大晚上的,路面很黑,等明天我陪你出去转转吧。”   “不用。唉……”   对琳,蕾雅没办法做到像对付西西娅那般狠心,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想要扒拉开琳继续前进,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教堂门外的角落里站着的某人。   在片刻的错愕后,蕾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王八蛋……?不对,时间不对……你现在应该才……”   “哇,你这小鬼头,喊谁王八蛋呢?”   倚靠在教堂墙边的女子爽朗地笑了两声,抬起手用力揉搓着蕾雅的脑袋:“很有个性嘛,还把头发染黑了。”   “海茵冕下,蕾雅不是西州的孩子,她的头发本来就是黑色的……”   “诶?真的吗?好有意思。”   被称为海茵冕下的人挤进了教堂的门扉,对着有些错愕的蕾雅露出坏笑,伸出手揉捏了一下蕾雅的脸蛋,随后又抬起巴掌——   “等会儿!”   蕾雅迅速的后退,下意识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海茵修女见状笑了一下;“哎呦,好聪明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掐你的小屁股?”   “……”   “海茵冕下?您……”   “啊,抱歉抱歉,因为这孩子跟我家妹妹差不多大,我有些习惯了,嘿嘿。”   女子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睁大了眼睛:“等等,这孩子叫蕾雅?她就是差点被巴雷斯欺负的那个可怜孩子?”   “嗯……还请您主持公道。”   “哇,这么可爱的孩子他都下得去手,那家伙身为男人的尊严让狗吃了?”   被称为海茵冕下的人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随后,她走到蕾雅面前,伸手握住捉住了蕾雅的手掌,笑嘻嘻地说道:“初次见面,可爱的小姑娘,我叫海茵·索菲亚·莱因哈特,你可以直接喊我索菲亚姐姐。目前姑且算在教廷有个能白吃白喝的兼职,但人家嫌弃我吃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把我撵了回来,碰巧遇到了琳,所以跑过来替你主持公道。欺负你的坏男人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海茵……索菲亚?你不是——”   蕾雅惊愕的张开嘴巴,但在说出“死”字之前下意识的将话憋了回去,导致她不小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痛的蕾雅捂住了嘴巴:“呜嗯……”   “哎呦,看看把孩子气的。放心啦,大姐姐我可是很可靠的。”   索菲亚挺直了腰板,呲着牙竖起了大拇指;“我可是教廷的圣女,地位那可是比什么巴雷斯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就算教廷决心保那秃鹰家族的小东西,我作为莱因哈特家的长女,找个没人看得见的胡同打他一顿替你出出气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哼哼!”   “……”   蕾雅只觉得脑袋一晕,脚步有些踉跄。她不由得回头看着被困在庭院中的西西娅,西西娅虽也有些意外,但和蕾雅四目相对,眼神中的得意还是让蕾雅忍不住咬牙切齿。 第二十七章 烦人的圣女   “哈啊……”   打折哈欠,蕾雅从床上爬了起来。   脑袋有点疼,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之后来到脸盆跟前洗了一把脸,抬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两只眼睛满是血丝。   这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证明。   昨天晚上……   啊……   原本准备一如既往地开润,结果西西娅那个家伙的脑子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身为一个异端审判官竟然放着眼前的魔女不管还要帮她打掩护。   再然后出门碰到了本来应该前往教廷的琳。   这孩子没有顺利到达教廷还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毕竟教廷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她刚刚才当了不到半年的主教,没准就在里面跌了个跟头,但之后自称海茵·索菲亚的人突然出现了。   前世好兄弟的姐姐,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被教廷当做珍奇动物养在鸟笼子里的人竟然出来乱窜,如果不是教廷的脑子让驴给踢了,那就是蝴蝶的翅膀扇起的这阵风实在是太他妈劲了。   不论如何,圣女以调查的名义来到了教廷,凭着伊戈尔家族和教廷多年来沆瀣一气的交情,估计巴雷斯平白无故挨打这件事很快就会被查明真相,事态的发展因为各种各样的巧合与意外逐渐变得对自己不利,当务之急是……   哦,对了,今早还得把牛给喂了。   “哎,也不知道饲料还够不够。”   用毛巾抹了一把脸,蕾雅修女晃动着胳膊推开了房间门,来到了后院饲养奶牛的地方,看着那些在牛圈里没精打采耷拉着耳朵的牛,掐着腰无奈地笑了一声:“还轮不到你们这帮家伙愁眉苦脸呢。”   拿起草叉,蕾雅将一挑子草料叉起来倒进了饲料槽里,在填充好了饲料槽后,蕾雅蹲下来将手伸到了一头奶牛的头顶拍了拍。   这是她平日里发呆摸鱼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看着这些牛一脸呆相的吃草料,脑海内胡思乱想的杂音多少能够平息一些。   “吃吧,吃吧,吃得饱饱的,里头的那头猪待会儿再喂。”   蕾雅托着腮蹲着,眯起眼睛一边发呆一边释放着刚起床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睡意,不一会儿她的小脑袋就开始一下一下地点着,口水从嘴角淌了出来,脑袋上也冒出了瞌睡的泡泡。   突然,什么冰凉冰凉的东西贴着她的后脖颈滑进了衣服里。   “唔哟妞!”   蕾雅猛地睁开眼睛大叫一声,原地蹦了起来,背后传来了女孩子的坏笑。   蕾雅刚回过头要看看是谁这么无聊,背后的圣女趁机把还沾着水的另一只手身过去戳了一下蕾雅的脸蛋:“好可爱的叫声,再来一声呗,姐姐爱听。”   “有病病?!”   蕾雅甩开了圣女的手,捂着后背靠在了牛棚前面,不满地嚷嚷道:“你个圣女不在自己的贵宾馆待着,跑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这是蕾雅修女起晚了的惩罚哦~其他的修女都乖乖巧巧的在教堂里面做祷告和唱诗,就你起来的最晚。”   “你管我呢!?”   “我当然要管你,我可是要替你出头的,再说身为教廷派来的调查人员,我应当好好地掌握被调查对象的日常起居嘛?”   “你不是自己回老家的路上要多管闲事过来的吗?”   蕾雅无奈的吐槽了她一句,后背湿漉漉的,寒风一吹害得她打了个冷战。   圣女索菲亚见到这个样子的蕾雅,捂着嘴巴噗嗤地笑了起来:“你好像个黑色的小猫咪哦,炸了毛一样的。”   “去去去,别打扰我。”   蕾雅不耐烦地轰走索菲亚,走到水井旁边拎起水桶来绑在了井绳上,开始了一天的打水工作。   “小姑娘真勤快,这么早就开始打水?”   “今天是救济日,下午会有很多人来领餐,所以上午就得做好准备。”   平日里蕾雅是个就算西西娅催促个四五遍也懒得动弹的大懒虫,唯独救济日的这一天会变得格外勤快,会提前把水打好,会提前去后厨帮忙。   “要给小孩子们准备好糖果,还要甄别好那些重复混进来领吃的无赖,这一天天的忙得很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心里是不是有气呀?我不过就吓唬了你一下,不至于被讨厌到这个份儿上吧?”   索菲亚眨了眨眼睛,扮出了一副可怜的模样:“吓到你了是姐姐不好,别跟姐姐生气嘛。”   “我跟你可没什么脾气,只不过你这家伙很容易让我想起某个人而已。”   “嗯?某个人?谁呀?蕾雅修女远在老家的姐姐?还是说……嘿嘿……”   “是个死人啦,鬼晓得你是这个性格。”   一边说着,蕾雅打好了两桶水,一只手提起一个地拎着送到了后厨,又扭头打开了仓库门,将用来搭建救济棚的铁杆子拎了出来。   那足有两米长的铁杆子被蕾雅单手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扯着装着篷布的大包。坐在井口边看热闹的索菲亚三两步跟了上来,从蕾雅手里抓住了那两样物事。   “这么沉的东西你一个小姑娘竟然拿得动?我抓着都有点费劲诶。”   说是费劲,但在莱因哈特家族引以为傲的原下任家主手中举的却像两根木头筷子一样轻松,圣女将铁杆子扛在肩膀上,好奇地上下打量蕾雅:“你这么小的个子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我现在都有点儿怀疑,那巴雷斯是不是真的能难为到你了。”   “真让您猜对了,我原本那天是打算把巴雷斯找个墙角摁着打死的,谁知道让人给撞见了,你说这多不巧。”   “噗,你这鬼灵精怪的小姑娘,怎么翻白眼都这么可爱的?你要是过来亲姐姐一口,姐姐就当没听见刚刚你说的话。”   说着索菲亚还真的半蹲下身子把脸凑到了蕾雅的边上,蕾雅不耐烦地扒拉了她一下,催促着她从后门赶快出去。   两人来到大门前,索菲亚娴熟地撑好架子蒙上了篷布,将手掌放在眉宇之间眺望着。   “听说你是昨天把巴雷斯给打了,你说伊戈尔家族今天会不会找上门来报复你?”   “不会,至少不会是上门报复。”   蕾雅果断地说道。   “哦?你可是打了他们家族的人诶?伊戈尔身为贵族,会吞的下这口气?”   索菲亚有些好奇,一边问着,一边从兜里拿出了糖果,分给了蕾雅一把。   蕾雅不客气地拿在了手里,抬起眉毛眺望着街道:“巴雷斯只不过是伊戈尔家族庶出的孩子,这些年来伊戈尔家族一直和教廷交好,现在他们家的孩子和教廷的修女起了冲突,如果没有确凿的,对他们有利的证据,伊戈尔家族是绝对不可能第一时间采取行动的。当然,和出身无关,以伊戈尔家族的尿性,哪怕是家主的亲儿子让人给打了,他们也不会贸然和教廷对抗。”   “巴雷斯好歹是个见习骑士吧?蕾雅妹妹只是个修女哦。”   “你说的有道理,但问题在于本应当昨天晚上前往教廷汇报这起事故的琳突然回来了,而就算他们昨晚没看到你的脸,也多半能从帝都教堂的熟人那边探听到消息。他们可不在乎你是不是来多管闲事的,现如今你和我一起大摇大摆的坐在教堂门口吃糖这件事估计在三分钟之后就会被秃鹰的耳目传递到伊戈尔家族那边。这样一来教廷的态度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以伊戈尔家族的品行他们不会冒这个险的。”   蕾雅托着下巴:“当然,如果伊戈尔家族的心够狠,狠到愿意舍弃一名庶子和一名嫡子来破釜沉舟,那今天他们还是会来的,而且他们真要这么做了,光凭你可保不住我。”   “哇,那么玄乎?”   “谁知道呢,现在的我脑子又不好使,天晓得他们会怎么选。”   蕾雅吹了一口额头前的金毛,顺其自然地打算开摆。   圣女见状,笑呵呵站起身来绕到了蕾雅的后面,从兜里掏出来了什么东西绕到了蕾雅的脖子上。   蕾雅下意识的抬手一挡,手却攥住了一枚硬邦邦的东西,张开手掌心一看,里面躺着一枚金光璀璨的十字架。   那十字架可不同于一般修女佩戴的银质铭文十字架,它整体大的有些惹眼,在十字的每个末端都镶嵌了一枚海蓝色的宝石,银质的十字架周边有纯金作为装饰点缀,在阳光下光辉熠熠,格外惹眼。   “这是……”   “这是我作为圣女,教廷给我的,说是跟象征一样的东西,我嫌这玩意沉,就先借给你玩两天好了。”   “喔。”   “别动哦……好了,扣子给你系上了,我看看我看看——嗯,真可爱。”   圣女蹲在蕾雅跟前,打量着佩戴上十字架的蕾雅,抬起手来勾了一下蕾雅的鼻子:“真的是一万枚白珍珠也逗不乐一个芳莉皇后,你说我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你了,你怎么连个笑脸都不露给姐姐看一下?不像我家的小妹妹,随便逗两下就脸红了。”   “您的大叔味儿呛到我的鼻子了,希望以后千万别传染给您家妹妹。”   蕾雅没趣儿地扒拉开索菲亚的爪子,她可算是明白前世好兄弟的那身臭大叔毛病是从哪儿得来的了。   “哦,对了,你还没见过我妹妹吧?她和你差不多大,真的非常非常可爱,我从她这么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她了,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再过个五六年,她说不定就要嫁人了,哎!”   索菲亚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坐在蕾雅旁边,屁股紧挨着对方,吧嗒丢了一颗糖进嘴巴里:“真不知道那孩子将来会被许配给什么样的男人啊——嗯,那孩子脾气软,性子慢,害羞的不行,就喜欢看书。我觉得啊,配得上她的男人……”   索菲亚低头扒拉着手指,皱着眉头数道:“首先要足够博学,够聪明,不认字的武夫可不行。其次要足够文质彬彬,身上不能有汗臭味。跟我妹妹的年龄相差不准超过两岁,还要够帅,但小白脸是不行的,要足够勇敢,面对困难不可以躲在我妹妹的背后。嗯,在实力方面要求倒是不用那么严格——只要能够打败拿着拜格蒙特的我就行。”   “……”   “怎么?”   “我说那个王八蛋那副熊样子还有脸开那么厚的条件……合着是你给灌输的……”   “王八蛋?谁呀?”   “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记着再加一条——结过婚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只是订过婚的都不行。”   “喔……对对对,哎呀,我怎么把这一条忘了。”   索菲亚拍着脑袋,笑嘻嘻地双手扒拉着膝盖:“不过条件加的这么多,就怕我妹妹到了年龄还没有人家愿意和她订婚,万一她单身一辈子,我这个姐姐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养她一辈子了。”   “倒不如说你开的这个逼条件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老妹寡一辈子吧?”   蕾雅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索菲亚听得哈哈直乐,伸出双手托住蕾雅的脸蛋用力往中间挤了一下:“小妹妹你呢?我昨晚听琳说你是被收养来的,以后是一直打算留在这里当修女,还是打算离开教堂去寻别的出路?”   “我这修女干不了几天的,比起我,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怎么跑比较好。圣女这份工作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天真。”   “……是啊。”   索菲亚的神色一黯,嘿嘿笑了笑:“你这小妹妹懂好多哦,之前也有一个人和我这么说过。”   “嗯?谁啊……”   “是——等等。”   索菲亚的耳朵动了动,猛地站起身来,将蕾雅护在了身后。   在教堂门前的大路上,有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地走了过来。   马车上的徽章画着林中雄鹰的图案,说明了来者正是伊戈尔家族。   索菲亚笑了笑,抓起了蕾雅的胳膊把她拽在了身后;“嘿,你不是说伊戈尔家族不会来么?你看着多尴尬呀是不是?”   “我刚刚好像还说了一句,如果他们真的来了,那么单凭一个修女是保不住我的。”   蕾雅甩开索菲亚的手站在了她的身边,神色肃然。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要把自己从这摊恩怨里面摘出来了。这的确是伊戈尔家族的作风——为了实现最大的利益,他们可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第二十八章 狐狸、老鼠、圆桌骑士   在伊戈尔家族队伍的最前头,站着包扎着绷带,扶着拐杖才能勉强站立的巴雷斯,以及另一名无精打采,失魂落魄,宛若中邪了一样的男子。   在那名男子看到蕾雅的脸后,突然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痉挛般地抽出了一阵,随后扭头就想要逃走,可没跑开几步远他便突兀的捂住了脖子,蕾雅这也才看清此时男人的脖子上正套着一个极细的链子。   那是栓狗的链子,而那个男人,是伊戈尔家的次子,伊戈尔·艾西斯。   蕾雅并不是在这一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是雇佣暗精灵刺杀贝尔的人,也是当时在那阴暗的地窖里参与了蕾雅那场充满恶趣味实验的另一号人。   如今出现在这里,看来是被当时的经历吓得精神崩溃了啊。   巴雷斯、艾西斯。   一个猜测到了蕾雅修女的真实身份,一个蕾雅曾经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进行过有关凋敝诞生缘由的实验。   刚刚蕾雅和索菲亚圣女说的次子与嫡子,正是眼前的两人。   “恢复的还真快啊。”   蕾雅懒洋洋地垂下眼睑,歪着头,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物。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干练的短发在微凉的风中幽幽漂浮,她穿着极为束腰的白皮衣,背后灰色的披风上点缀着鹰隼的羽翼,双腿的皮靴镶嵌着片片鳞甲,靴子踏地,发出了铿锵地一声。   “久疏问候。听说今天是救济日,为了不打扰教堂的工作,我们特意挑着上午来的。”   女子眼睑画着青色的眼影,涂着唇彩,俨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   “那么,这位女士就是前几天被天使冕下亲自相中,登临圣女之位的索菲亚圣女?”   “哎呀,没必要说的跟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吧?特塔米亚姐?”   伊戈尔·特塔米亚   伊戈尔家族的长女。   自幼在战场上厮混拼杀过的索菲亚并未被身上的修女服遮掩了杀气,她的眼睛瞪起,周身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场。   特塔米亚的出现,让索菲亚瞬间进入了应敌状态,她很清楚眼前这位伊戈尔家族的血裔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   “如今你身居高位,我们当然也不能按照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称呼——现在躲在你身后的那个女孩儿就是最近信徒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修女,蕾雅小姐,是么?”   “是啊,找她有事儿?”   索菲亚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视线在特塔米亚带来的随从身上扫过,在那群看这平平无奇的家仆之中,有一个老人穿着灰斗篷,体型比周围人大了一圈,显然那是被重甲撑起来的。   以索菲亚对这个危险人物的了解,她会带在身边的人,往往都是极其难以解决的大麻烦。   希望只是自己看错了,那个老头看着面熟的有些可怕——在出任圣女的仪式当天,她似乎在现任圆桌骑士的成员中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这老头真的是圆桌骑士,那仅以“找面子”而言,这阵仗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圣女大人。”   特塔米亚轻咳嗽了一声,将索菲亚的目光吸引回自己身上,她轻轻抖了一下手中的狗链,将被勒住脖子的二少爷扥到了自己跟前,周围的仆人一拥而上,擒住了二少爷艾西斯,强迫着他低下了头。   “我的兄长受到了恶魔的蛊惑,整天胡言乱语,痴痴呆呆,本来打算来找教堂为他祓除恶魔,但昨天巴雷斯却和贵教堂的修女发生了争执,闹了些误会。今天来到这里第一是为了让巴雷斯向蕾雅小姐道歉,另一个目的也是想请蕾雅小姐帮帮忙。”   “道歉?”   索菲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以伊戈尔家族的脾气,巴雷斯挨了打不来找回面子,反而是大张旗鼓的跑过来道歉,属实是有些反常。   可没等索菲亚回应,特塔米亚抬起一只手,眼也不看巴雷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跪下。”   噗通。   巴雷斯紧咬着牙关,弯曲膝盖,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地上。   “听说蕾雅修女原本是从东州过来的,所以我们也参考东州的礼节好了——巴雷斯,磕头。”   “嘭!”   一阵瘆人的声响,人类的头骨撞击地面的青砖而发出的结结实实的碰撞声让围观的每个人都极为骇然。   帝都的百姓也好,提前准备来这里乞食的流浪汉也好,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惊的头皮一麻。   巴雷斯在等抬起头来时,他额头前面的金发已经黏在了血肉模糊的头皮上,鲜血顺着鼻梁的两侧淌了下来,两只眼睛也因为这重重的磕头而有些涣散。   可特塔米亚的声音刺破了巴雷斯脑海内的混沌,清晰地将指令传达到了巴雷斯的神经中枢:“还有两下,磕头。”   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巴雷斯的身体已经行动起来,所有人又听到了两声令人忍不住抽冷气的声音。   “嘭!”   “嘭!咯!”   两次磕头,巴雷斯下的力气几乎不计自己的生死,最后伴随着一声骨头裂开的声响,他趴在地上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站在前面观望着这一切的索菲亚只觉得寒意顺着脊梁骨蹿到了后脖颈,她看着依旧在微笑的特塔米亚,想说点什么,却被瘆的张不开嘴。   特塔米亚随手挥了挥,像是请扫垃圾一样,下仆们走到队伍跟前,将昏死过去的巴雷斯拖拽到了队伍后面,巴雷斯的脑袋拖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嘶……”   索菲亚倒抽一口凉气,特塔米亚笑着拍了拍手:“好了,这是为昨天的冒犯献给蕾雅修女最大的诚意。希望您能消除误会,并且为我家的二哥祓除体内的恶魔。”   “恶魔?”   索菲亚的目光转到了二少爷身上,那二少爷穿得邋邋遢遢,身上冒出一股诡异的馊臭,像是好几天没洗澡了一样,头发乱蓬蓬的,嘴角还能看到口水的痕迹,两只眼睛骨碌碌地乱转,难以聚焦。   “是啊,之前他回来之后,突然满嘴念叨着什么吸血鬼,什么恶魔,什么魔女之类的话,还口口声声说蕾雅修女就是哈露特——当然,哈露特是天使冕下亲自处刑的魔女,谁都知道。想必圣女大人应该不会怪罪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吧?”   特塔米亚笑着一拽狗链子,将二哥拽到了自己跟前,抬起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愿仁慈的天父救赎我二哥的灵魂,让他早日从魔鬼的低语中解脱。”   “……”   蕾雅抱着肩膀,静静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直到现在,才从索菲亚的身后绕了出来。   刚刚让巴雷斯磕头,是为了封锁蕾雅用昨天的恩怨借题发挥。   而让这个疯子登场指认,是为了避免质疑天使的罪责。   微风吹动了蕾雅额前的金发,她注视着特塔米亚,不经意间捏响了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节。   见蕾雅露面,伊戈尔家的二少爷艾西斯吓得双腿一哆嗦,裤子上又多了一滩水渍,他扯着嗓子不停地挣扎,大喊:“魔女,有魔女!她是魔女,她是魔女!!!”   凄厉的大喊大叫被所有人都听到,包括从教堂里跑出来的那些神父、修女,还有琳。   “蕾雅修女,我虽然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一直要指认你为魔女,但他被恶魔附身,总需要一个知晓其中缘由的人来为他净化恶魔。听说你在帝都教堂救助了不少人,所以希望你看在巴雷斯已经诚恳道歉的份儿上,好好帮助一下艾西斯哥哥。”   说罢,特塔米亚将艾西斯往前一拽,一步步朝着蕾雅走了过来。   索菲亚下意识的想要挡住蕾雅,可蕾雅却摇了摇头:“我只会点粗浅的医术,至于净化恶魔,这应当请我们教堂的琳主教,亦或是经验丰富的神父大人来吧?从古至今,还没有让一个修女来祓除恶魔的道理。”   “您是特殊的,蕾雅修女,毕竟您连‘凋敝’都能够医治。”   走到索菲亚和蕾雅跟前的特塔米亚眯起眼睛,弯下腰,将脸凑向了蕾雅:“这可是天使冕下都无能为力的顽疾啊。”   “……”   蕾雅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们发现了一些可怜的流民,在一位精灵的照顾下过得很好。可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他们本是感染了凋敝后被家族驱逐出去的‘死人’。他们存活至今,据说可都是拜你所赐。”   “他们现在在哪里?”   “阴臭的水沟当然不会是人住的地方,他们现在正睡在踏实的木板床上,吃着精致的白面包,喝着甘美的葡萄酒,享受着久违的安眠。”   “……”   “喂,什么意思!?”   并不懂两人在交谈什么的索菲亚急急忙忙地想要打断两人的谈话,将特塔米亚这个危险人物从蕾雅跟前拉开。   特塔米亚识趣地直起腰来,将艾西斯推到了蕾雅跟前。   蕾雅冷笑一声,也就在这时,琳匆匆忙忙地挤开其它的修女和神父,跑到了蕾雅跟前:“蕾雅,怎么回事?”   “没什么问题,伊戈尔家族的人来道歉了。”   蕾雅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一步,来到了艾西斯跟前。   艾西斯见状恐慌更甚,他扯着嗓子拼命的大喊:“救命,魔女,是魔女!!!!!她是魔——”   惨叫戛然而止,特塔米亚拉了一下狗链子,让自己的兄长强行闭上了嘴巴,抬头对着琳歉然地笑道:“不好意思,琳主教,昨天巴雷斯冒犯了这位修女,我今天一边是为了来道歉,一边是为了拜托蕾雅修女治好我的二兄长。”   蕾雅的目光变得阴沉。   对方发现了那些感染了凋敝的患者——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伊戈尔家族的耳目众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伊戈尔家族能够将那些患者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并且作为人质要挟,那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毕竟蕾雅也不是没有留有后手。   负责照顾他们的夜精灵是当初伊戈尔家族买凶杀人的参与者之一,如果对方明白那些感染者和蕾雅有关,那也应当清楚蕾雅手中攥着他们买凶刺杀安特勒普家族的贝尔小姐的把柄。   “那名精灵女士还好吧?”   蕾雅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特塔米亚也明白了蕾雅的意思,笑着说道:“当然,她十分的健康,让人不由得感叹精灵族顽强的生命力。”   这句话的意思显然代表着伊戈尔家族尝试将那名夜精灵灭口,但因为蕾雅施加在夜精灵身上的紫金木之力,灭口失败了。   看来……   特塔米亚并不在乎蕾雅手中的把柄。   她是觉得证据不足以将安特勒普家族怀疑到伊戈尔家的头上,还是即便被怀疑也有恃无恐呢?   毕竟负责和夜精灵对接的二少爷已经成了疯子,到时候就算出现任何的闪失,他们也完全可以一股脑的将罪责推到这个疯子身上。   “哈……搞不懂。”   蕾雅歪了一下头,沉思了片刻后摇了摇头:“我还是搞不懂,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拒绝救治您的兄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是为了调查清楚我二兄长为何会对你大喊大叫,难免要辛苦您和我家兄长去一趟教廷才行。我想教廷会对蕾雅小姐治愈凋敝的方法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   不出意外的回答。   而且到时候不光是这个发疯的对着蕾雅喊魔女的二少爷,恐怕那些感染者牵连着西西娅也要一并暴露出来。   特塔米亚见蕾雅沉默,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蕾雅修女要是担心我们伊戈尔家族的信誉不作数,可以喊上琳主教,也可以让圣女大人来同行,我相信您就算不信任我们伊戈尔家族,也应当会信任圣女身份的重要性吧?”   伊戈尔家的女人脸上露出了讥讽,她撇着蕾雅胸前象征着圣女身份的十字架,毫不掩饰神色中的轻蔑。   一旁的索菲亚听罢拽了一下蕾雅的袖子:“别听她的,不用怕,你没必要去和一个随时可能伤人的疯子接触,大不了咱们一起回教廷去。”   琳也赶快跑到蕾雅身边,关切的将手搭在蕾雅的肩膀上:“蕾雅,你别害怕,不用勉强自己,我可以替你去教廷。”   “呵呵。”   特塔米亚眯起眼睛,看着簇拥在蕾雅身边的,象征着教廷势力的两人。   那脸上的表情愈发的讥讽。   是啊,一旦回到教廷,一旦蕾雅魔女的身份暴露。   这两人此时对蕾雅的信任显然会变得比任何事情都可笑。   唉……   有些烦躁。   虽然想着差不多是时候该放弃蕾雅这个身份,开始新的角度去继续这场西州之旅了。但是以这种方式落幕可不好啊……   特塔米亚……没听过的名字。   在前世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印象。   这本该在历史的小小角落里蜷缩着的家伙怎么突然之间就蹦出来了。   好烦啊,如果能够冷静下来,应该能想到破局之法吧。   对方挟持着人质,好烦啊……如果当时直接把这个艾西斯灭口就好了。   好烦啊。   真的好烦啊……   蕾雅微微抬起了头,漆黑的瞳仁竖起,粉色的荧光泛滥上来,额头上的黑发动了动,露出了一对儿狐狸的耳朵。   索菲亚最早发现了蕾雅的变化,吃了一惊,而琳也吓了一跳:“蕾雅,你……”   “啊……哎呦,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蕾雅笑了一声,她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了粉红色,尾巴也甩了起来。   这幅变化让艾西斯更加惶恐地大声尖叫:“就是这个样子,那个魔女就是这个样子的,快跑,她要喝我们的血!!!!”   “哎呀,原来如此,蕾雅修女竟然兽人啊。”   特塔米亚后退了一步,笑着抬手打了一声响指。   那隐藏在人群之中的老者缓步走了上来,掀开了斗篷。   “兽人……可不能隐藏在神圣的教廷里啊。”   老者的盔甲呈现湖水般的碧蓝,神圣的十文字在盔甲上铭刻了金色的痕迹,他并未佩戴武器,但仅仅是站在特塔米亚的身后便已经压迫感十足。   索菲亚只觉得嘴巴里泛出了苦涩的味道。   “塔瑞斯卿,竟然真的是你。”   “圆桌骑士第七席·膺战骑士,塔瑞斯,向圣女冕下致意迟来的问候。”   老人弯腰行礼,一对儿鹰隼般的眸子确实紧紧地盯着变化了容貌的蕾雅。   “还请圣女冕下和琳主教先且退让,兽人很危险——这是老夫经历诸多战场所得到的宝贵经验之一。”   膺战骑士,赐予骁勇善战之骑的称呼,即便在圆桌十二骑士中,这位名为塔瑞斯的老骑士也是阅历和战绩最为丰厚的骑士,其战斗实力可以列入圆桌的前三名,即便此时不携带任何武器,也足以将百十号人的军队单手制服。   “兽人,我以圆桌骑士之名,对你提起审断,是束手就擒,乖乖和我一同回到教廷。还是在这里和老夫死斗一场?”   老骑士往前踏出一步,周围的地面似乎都随着她的脚步震颤。   蕾雅的狐狸耳朵抖了抖,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哎呀……真看得起我,塔瑞斯。”   牙齿已经咬得咯吱响了,蕾雅没看向塔瑞斯,反而是将目光投送到了一旁的特塔米亚身上。   这个女人究竟了解多少情报呢?   塔瑞斯隶属于教廷,出身于帝国,对伊戈尔家族并无效忠的关系。硬要说,他的领地在帝国境内,算是半个效忠于皇室的人。   特意将这个圆桌骑士喊来,是特塔米亚从巴雷斯口中得知了自己和圆桌骑士并不对付的情报,并且相信了?   好麻烦,真的好麻烦。   逃跑的话,大概会被这个麻烦的骑士追上吧。   如果出手的话,大概没办法在不造成杀伤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吧?   那些围观的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   哈哈。   原来如此,难怪要让艾西斯在这里大喊大叫,吸引那么多路人来围观。   今天死在这的人,多半会算在我的头上吧?   包容危险的兽人待在教堂,这恐怕会让琳吃不了兜着走吧?   那些和自己长时间接触的小修女们也难免遭殃,她们应当会被带回教堂审问吧?   动手是不行的。   该死在这里吗?   死在这里能把一切问题解决吗?   好烦躁啊……   总而言之……   先拧断那个女人的脖子吧。   蕾雅抬起头来,粉色的眸子露出了杀意,她推开了身边的索菲亚和琳,迅速地抬起了手臂。塔瑞斯也迅速地抬起手来,一拳打向了蕾雅。   就在两人的攻击将要彼此相撞时,一把金光璀璨的长枪突然出现在了两人中间。   “叮!”   长枪格挡开了两人的攻势,塔瑞斯下意识地撤回了攻击,蕾雅也因犹豫而停止了动作。   特塔米亚、琳、索菲亚,以及那些围观的群众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投掷金枪的主人。   一个年幼的少女单脚立足于金枪的枪兵上,一把通体透明的水景长枪漂浮在她的背后,狐狸的尾巴在少女的身后轻轻摇曳着。   一对儿粉色的兽瞳,和蕾雅如出一辙。   “对狐狸有什么意见么?”   “什么人?”   塔瑞斯警戒地抬起胳膊,他未被铠甲包裹的那部分手臂上炸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脸上也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他震惊的并非是少女的出现,而是面前的这把金色的长枪。   凶戾,暴躁,愤怒的恶意从那骨刺般不规则的长枪身上散发出来。   “异端审判官末席,代号NO.X——啊,如果你问我本来的名字,我叫牙爪。”   从长枪上跳跃下来的狐狸少女生长着一头飒爽的紫发,她比蕾雅修女还矮了一截,站在身穿重甲的塔瑞斯跟前更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塔瑞斯的双眼紧紧地盯在自称为牙爪的狐狸少女背后的两把长枪上,脸上的表情极度紧张:“你背后的……你是……”   “都说了我叫牙爪了。”   狐狸少女有些不耐烦地晃了一下尾巴。   站在一边的索菲亚看到狐狸少女的出现,当即高兴地喊了一声:“牙爪大人,你终于——”   她的话没说完,牙爪抓起了那把通体透明的长枪重重地拍在了索菲亚的脑袋上,将她整个人拍在了地上。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这次的任务之抓私自出逃的圣女。”   “嘿嘿……”   “哼。”   牙爪冷哼一声,将长枪抬了起来,塔瑞斯不可置信地大喊道:“怎么可能,圣教之中怎么会有污秽的兽人存在!?”   “我是受圣女索菲亚的邀请加入的,如果感到不公,随时欢迎你和我到教皇面前对峙。”   “你,你这把枪……你是三十年前的……那个猎龙骑士……”   “还认得我啊,塔瑞斯。”   牙爪眯起眼睛,不再理会对面的圆桌骑士,而是回头皱眉看着蕾雅:“怎么搞的,弄得和统御一个德行了。”   “统……御?”   蕾雅困惑地看向牙爪。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对方的长相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粉色眸子的狐狸,还有那矮小的个头儿……   “莱莱紫,你不玩儿忍术了?”   “莱莱紫?你不才是灾祸么?”   牙爪攥住拳头,往蕾雅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让蕾雅想起当初在东州时发生的事情,当时有苏蝉对莱莱紫的称呼是“灾祸”,这似乎是莱莱紫在九条尾巴的分裂体之中的个体名字。   那么说来,眼前的这个牙爪也是九条尾巴之一……   但……   “先不管那么多,你怎么会跑到西州来??”   “同样的问题不应该我问你么?”   牙爪伸手抓住了蕾雅脑袋上的耳朵,皱眉说道:“都多久了,还没学会藏好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疼,嘶,疼!”   “……哼,算了。”   牙爪松开了手,顺手给蕾雅整理了一下衣服,回过头来,斜眼看着塔瑞斯:“我是牙爪,她是我的幺妹。异端审判官的妹妹去当修女应该不违反任何的法度和规则。塔瑞斯,你刚刚的发言,是对我等荣耀的侮辱么?”   塔瑞斯皱起眉头,他紧紧攥着拳头,一时半会也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扭头看向索菲亚:“圣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捂着脑袋的索菲亚站起来,嘿嘿地笑了笑:“我想我老爸老妈了,偷偷跑回来看看嘛。”   “教廷那边收到了天使降下的神谕,命令我前来这里寻找私自出逃的圣女,以及替换原本负责这片区域的NO.17,对我有任何疑问,你可以与我一同回去找教皇确认。”   牙爪冷冷淡淡地说着,抬起长枪,随手一刺挑断了特塔米亚手上的狗链子,将发疯的艾西斯挑起,擎在了半空中。   这下子艾西斯不再大喊大叫,反而是面色发青地捂住嘴巴,显然,他所谓的“发疯”不过是因恐惧而诱发的一系列癔症罢了。   “刚刚你们好像说要把他也带回去净化体内的恶魔来着?一起去吧。塔瑞斯,你违反了中立原则,站在帝国人那边于教堂门口喧哗。并且对异端审判官的正当性提出了质疑,对我的血脉同胞进行了污蔑。我会将这一切带回到教廷去的,希望你做好准备来解释你一切行为的动机。”   牙爪说罢,回头又看了一眼蕾雅,表情有些古怪地皱起眉头来:“还有你,在西州偷偷搭建神社可不现实,早点回去,别让姐姐们等急眼了。”   “哦。”   蕾雅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只是尴尬的点了点头。   看来,牙爪将自己误认为了莱莱紫,以为自己来当修女是为了和莱莱紫一样地收集信仰——这倒是也不奇怪,毕竟这份力量是当时有苏蝉栖息在莱莱紫体内时分享给她的,身上会有有苏蝉的味道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见到局势变得超脱掌控,特塔米亚终于不再微笑,她走到了牙爪跟前,温和地行了一礼。   “审判官大人,塔瑞斯骑士并未有任何侮辱之意,只不过是我二兄长的谈吐牵扯到了魔女的存在,因而不得不小心。另外,有些疑惑想要请教您。”   牙爪皱起了眉头:“可以,于情理,于法度,异端审判官有必要回答虔诚的信徒的问题。”   “为何令妹对我伊戈尔家族屡屡冒犯?昨日多次出言不逊,可否视为伊戈尔这些年来对教廷的虔诚受到了污蔑?这位蕾雅修女,是否真的是您的血裔至亲?您能够证明么?”   特塔米亚在刚刚短暂的接触中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个牙爪是对规矩和法度极为在意和刻板的人,她的这番发言果然让牙爪停顿了一下。   牙爪回头看了一眼蕾雅:“你骂他们了?”   “骂了。”   牙爪扭回头来,用大拇指指着蕾雅:“她是我妹妹,灾祸平时最喜欢骂有钱人,我没认错人。”   “……这是否……”   牙爪没有理会特塔米亚,回头继续看了一眼蕾雅:“平白无故骂人是你的不好,你跟她道歉。”   “对不起哦——”   蕾雅别过眼神,心不在焉地吹了一声口哨。   牙爪扭回头来,用大拇指指着蕾雅:“她道歉了。”   “您这有点……”   牙爪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我并未计较你们以多欺少,这么多人堵在她的跟前咄咄逼人,于公平而言无愧无错,两两相抵了1。”   特塔米亚微微一笑:“毕竟我不想看到异端审判官的清名受到侮辱,更何况您的到来是否真的由教廷所指派还没办法确定吧?”   “我能作证。”   从修女群之中走出来了一个人,正是西西娅。   她深吸一口气,冲着牙爪点了一下头后,抬头面对着特塔米亚:“我是她要来替换的异端审判官,NO.17,代号清罪者。”   “……”   特塔米亚不悦地皱起眉头来:“西西娅修女,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是要支付代价的。”   “这句话同样也回敬于你,伊戈尔家的小姐。”   西西娅的脸色很不好看,作为掩护感染者的主犯,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在发抖:“有些底线是不可以被越过一步的,聪明如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   特塔米亚抬手托住了腮。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   她本以为西西娅包庇那些感染者只是出于一时心善,不会为了那些感染者而丢掉审判官的头衔,面临教廷的追责。   她本希望西西娅在今天一直保持着沉默,挟持那些感染者并非是为了威胁蕾雅,而是用来让西西娅保持沉默的。   可西西娅对那些感染者的执著的确是超出她的预期了。   这份失控的感觉让特塔米亚感到不快,非常的不快。   她的眼神阴沉下来,嘴角紧绷。   伊戈尔家族的侍从见到长女发怒,都不由得紧张起来,有人走过来低声劝道:“大小姐,要不……算了……”   “算了?的确,谁能想到蕾雅修女竟然有这么多的朋友,的确是应该算了。”   特塔米亚阴阴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不过既然牙爪大人要带我的二兄长回去治疗,那容我多嘴一句——”   “多嘴可不好哦,特塔米亚小姐。”   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原本就在发怒边缘的特塔米亚闭上眼,声音已经没了笑意:“这里没有无关人士插嘴的地方吧?”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息怒。”   那声音轻轻笑了一下,一把白色的阳伞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皮底下。   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身后跟着一名仆从打扮的高挑夜精灵女性。   特塔米亚睁开眼皮瞄了女孩儿一眼,当时眼睛忽地瞪了起来。   “怎么是你……现在你们家族应该……”   “应该全面戒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尤其是我这个被刺杀的人,对么?”   打着白洋伞的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对儿漂亮的眸子,温柔地笑了笑:“理论上是这样的,所以我才特地让哈儿姐姐陪同我,有她在,莫名其妙的刺杀应该会少很多吧?”   “贝尔……”   特塔米亚心中燃烧着怒意,但面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奇怪小鬼,她并不打算招惹,而当她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贝尔身后的夜精灵时,喉咙突然梗了一下。   那夜精灵正看着她,表情平淡没什么情绪。   而特塔米亚的脸上却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你不是应该……”   “有人刺杀我,哈儿姐姐保护了我,作为感谢,我让她当我的侍从了——安特勒普家给她提供了丰厚的报酬,想要把哈儿姐姐从我身边挖走可不行哦。”   贝尔笑了一下,挽住了夜精灵的手腕。   特塔米亚只觉得头皮发麻。   以安特勒普家族的作风,他们不应该留给这个夜精灵刺客任何活路的才对。   而如果这个夜精灵真的活下来了,那安特勒普就没必要大费周章的继续维持住宅之外的结界才对。   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特塔米亚的预期。   贝尔温和地笑了一下,转身对着蕾雅轻轻行礼:“好久不见了,你的耳朵和尾巴很漂亮。”   “哦,好久没见了,你还活着呢。”   蕾雅瞥了一眼贝尔,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也完全不打算感谢她的救场。   “我当然还活着,毕竟还不到死的时候呢。”   牙爪诧异地瞥了一眼突然出现的贝尔,又看了一眼夜精灵,她皱眉对特塔米亚问道:“你刚刚说有什么话要让我带回去,说啊?”   “我……”   “是这样的,我们家族的夫人感染了很严重的凋敝,因而我们秘密寻找了一批同样感染凋敝的人,试图寻找救治夫人的办法——那些人感染程度比较轻,提前一步被治好了。我正打算给他们安排好住处的时候,善良的伊戈尔家族的特塔米亚姐姐发现了他们,提前将他们接了过去。他们误以为是蕾雅修女治好了那些感染者,所以想将这一份奇迹上报给教廷。”   贝尔说着转过身来,笑吟吟地抬起手对着特塔米亚说道:“那些感染者是救助我家夫人重要的帮助者,虽然很感谢伊戈尔家族代为照顾,但还请您尽快将他们还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   贝尔在撒谎,特塔米亚很清楚。   那几个感染者是她钳制蕾雅,威胁NO.17的底牌,特塔米亚很清楚。   但她不清楚为什么贝尔这个久居深闺的家伙会明白这种事。   她也不清楚贝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助蕾雅。   可她没办法拒绝贝尔。   夜精灵刺客就在贝尔的身后,一旦自己拒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都不用想,伊戈尔家族会和安特勒普家族全面开战。   这是蠢到了极点的事情。   贝尔……   本以为这是个有些安静和温和之外,不值得关注的小鬼。   但这个同时和蕾雅出现在帝都的女孩儿果然身上藏着什么东西。   ……   现在还不是打探的时候。   “好吧,如果这都是一场误会,而我家二哥的疯病也能回到教廷被治好……巴雷斯也成功地将歉意传达给蕾雅修女……今天的事情,自然就……没什么……好继续说下去的……”   后面这段话,特塔米亚说的很费劲。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也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现在她很讨厌贝尔站在她面前笑。   以她的智慧和脑子,准备了那么久,只是为了拿下这个莫名其妙敌视伊戈尔家族的小小修女,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牵连出了这么多的人来。   很恶心,太恶心了。   “特塔米亚姐姐,你的脸在抽搐,如果在这方面有什么疾病,可以来找我的好朋友蕾雅。”   贝尔笑了笑:“我们的关系很不错,有我的推荐,即便你是伊戈尔家族的人,她也会慷慨的为你治疗的。”   一旁的牙爪看了看蕾雅,又看了看贝尔,忍不住说到:“我看幺妹一脸膈应你到不行的样子,那个叫贝尔的小姑娘,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蕾雅只是害羞而已,呵呵。”   贝尔轻笑一声,对着牙爪说到:“好了,您和圆桌骑士之间的矛盾我们无从置喙,还请您带着特塔米亚姐姐要求的情报,将‘贝尔找到了治愈凋敝的方法’这句话带回教廷。另外NO.17的清罪者和圣女都是我重要的协助对象,如果教廷还想要治愈凋敝,就请让她留下来继续帮助我。”   “哦。”   牙爪答应的很干脆,她看双方都偃旗息鼓的样子,用长枪挑起了伊戈尔家的二少爷,对着圆桌骑士塔瑞斯努了努嘴:“走吧,跟我回去吧。”   塔瑞斯并未看向牙爪,他的目光深深地盯着贝尔,眼中又是犹疑,又是惊恐,良久之后,老人屈下膝盖,半跪在地,冲着贝尔的方向低下了头。   贝尔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塔瑞斯跟前将手中的阳伞递给了塔瑞斯。   塔瑞斯惶恐的双手捧住,站起身直起腰来,沉默着跟在了牙爪的背后。   就这样,圆桌骑士,异端审判官,还有所谓发了疯的少爷走了。   他们将带着一个满嘴嚷嚷蕾雅是魔女的疯子,和贝尔已经治愈凋敝的情报返回教廷。   蕾雅目送着几人的离开,咋了一下嘴巴。   走出去不远的牙爪耳朵动了动,回头看向蕾雅,嚷了一声:“多交点朋友啊。”   “知道了……”   蕾雅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的贝尔。   贝尔轻轻一笑,走到了蕾雅身旁的圣女跟前,背着手,歪了一下头:“我的好朋友蕾雅总是喜欢闹点小情绪,索菲亚,琳,你们两个多容让着她点。今天她狐狸兽人的秘密身份暴露了,之后她可能会不高兴很长时间呢。”   琳和索菲亚都露出了短暂惊讶的表情,先反应过来的是索菲亚,她张嘴刚要说话,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用力点了点头。   琳困扰地笑了一下,歪着头:“似乎发生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不过……您的吩咐,我谨记于心。”   蕾雅不爽地高声嚷嚷起来:“喂,你们两个,跟这玩意那么虔诚干什么?”   “瞧,她吃醋了。”   贝尔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带着夜精灵扭头离开了教廷的大门。   在经过特塔米亚身边时,贝尔压低了声音,极为温和,极为纤细,极为柔浅地说道:“在教堂门口喧哗,拉圆桌骑士来帮忙,将兄长逼疯,绑架无辜的感染者……只要是不出人命,我其实都可以坐视不管。但今天是救济日,你千不该万不该,唯独不该挑在今天闹事的,不要继续在这里打扰了,好么?”   特塔米亚低下头,和贝尔四目相对。   一股彻骨的深寒从脚底涌上心头。   特塔米亚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贝尔笑的很温柔,她极为礼貌地鞠了个躬,好像是贵族之间日常的礼节一样,就那样离开了。   冷汗从太阳穴留下,特塔米亚只觉得半边脸冷的发麻。   她似乎从贝尔那温和的眸子里看到了某种感情。   不是杀意。   不是威胁。   而是通知。   贝尔此番到来仿佛真的不是为了帮助蕾雅,不是为了对抗伊戈尔。   她不满的仅仅是有人打扰了救济日。   那种淡漠,不满,轻蔑的眼神……   简直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看着一只蹦到了锅盖上,不知死活的老鼠。 第二十九章 别扭   “蕾雅,你心情还是不好吗?”   距离救济日已经过去了一天,次日的中午,蕾雅坐在台阶上发呆,她的胳膊肘托在膝盖上盯着腮,一对儿不加掩饰的粉色眸子虚无的看向渺远的天空,黑黝黝的狐狸尾巴无意识地左右躲闪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小修女们的魔爪。   后院热闹的就像是开了锅。   几个小孩子凑在蕾雅跟前,用手抓揉着蕾雅脑袋上的黑色耳朵,另外几个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扑捉着蕾雅毛茸茸的大尾巴。   还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追着蕾雅一刻不停地发问:“蕾雅姐姐蕾雅姐姐,你平时会不会偷吃小兔子啊?”   “蕾雅姐姐是不是非常非常聪明啊?”   “蕾雅姐姐每天喂牛是不是准备趁着它不注意吃掉它啊?”   显然,在孩子们的世界当中,兽人也好,狐狸也罢,蕾雅依旧还是平时的蕾雅,只不过和她们印象中那个狡猾又聪明的小动物的形象糅杂在了一起,给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新鲜感。   相比于小修女们,几个成年的修女和神父则是远远地站在院子的一旁,冷艳低声细语着。   这些年长者们更清楚“兽人”这个词所象征的含义,它们是由远古的蛛蛊人所演化出来的,拥有者动物特征的类人生物,虽然和人类一样拥有智能和知性,但这些形态各异的兽人骨子里面对“文明”这一事物极为的排斥,它们模仿着人类最原始的生活形态扎堆在西州的各个人迹罕至的荒野之地,一旦找得到机会就会对人类发起攻击,摧毁文明,掠夺财富。   简直就是西州社会当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虽然有一部分兽人成功地融入了人类社会,但那也是在金钱至上,几乎毫无底线的公国才会发生的事情,在以纯人类为主体的帝国,人类对兽人还是极为陌生的,强大的军卫将这些危险分子排除在帝国的围墙之外,而如今帝国在出现魔女之后又出现了兽人修女,一时间神父和修女们都不由得担心起来。   平日里的蕾雅古灵精怪,虽然跳脱,但总是能够帮到大家的忙,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们完全无法把蕾雅和传说中的兽人结合到一起去看待,但兽人的凶名实实在在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中,他们总不由得担心眼前的蕾雅会化作凶猛的野兽,在某天夜晚将这帝都教堂一屠殆尽。   虽然……   这头兽人此时正在被一个不知死活的修女用手指抠开嘴巴,然后几个小姑娘指着蕾雅尖锐的犬齿亢奋地发出尖叫。   说真的,这幅光景太有迷惑性了,七八岁小孩子的吵闹连正常的人类都难以忍受,蕾雅竟然能就那样坐在台阶上任由这帮小鬼们摆弄。   这不是所图甚大,就是实打实的异类啊。   “你们几个,别闹了。”   最终帮蕾雅解围的还是西西娅,平日里负责管教小修女的她说话最是惯用,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突然哑了火儿,一个个扭头怯怯地看向了西西娅。   窃窃私语的神父们也闭上嘴,一个个看向西西娅的表情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那般随意和取笑。   乖乖。   谁知道平时总是一脸提前更年期的这个西西娅竟然是异端审判官啊……   即便是身为神职人员,这些神父和修女们也顶多是比平民百姓更多知道一层“异端审判庭”这个组织的确存在,其余的情报他们也无法掌握,也几乎没机会能够跟这帮专门为教廷做脏活累活的“高级刺客”打交道。   这平时西西娅扫地拖地干练勤快,谁能想得到她这攥住拖把的手之前染过多少人的血呢?   西西娅一看自己一吱声所有人都哑巴了,自然也知道是昨天说出身份后引发的连锁反应。异端审判官本来就独立于教廷体系之外,如此大摇大摆地站在阳光已经实属异常。   恐怕今后早晚要受到来自教廷的处分吧。   “唉……”   西西娅叹息了一声。   她的身份虽然让教堂内的成年人忌惮,但在明确教堂内存有兽人的情况下,一个异端审判官的存在也的确提振了其他人的信心,虔诚如他们当然相信审判官如同传说之中那样无所不能,对付一个小小的兽人肯定不在话下。   这也是为什么针对兽人的讨论仅停留在私下的窃窃讨论中,从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站出来要驱逐蕾雅这个危险分子离开教堂。   蕾雅沉默了半晌,拍了拍身上的衣物,一对儿粉红色的眸子仿佛死掉了一般地看向了西西娅,露出了毫无笑意的笑容来:“哟,身份暴露者二号,你也来坐会儿?”   “哪里有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看热闹的人太多了都没人来干活了,你们这帮小姑娘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有你们几个老的,小孩子不懂事你们也跟着凑热闹?”   小孩子们最怕的怪嬷嬷兼异端审判官的怒斥让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小孩子们呜哇怪叫着四散而逃,比起会把她们举高高的蕾雅姐姐,西西娅可远远比兽人可怕的太多了。   不一会儿后院被清了场,西西娅掐着腰又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脚步却又停驻了片刻,她回过头来,低声对蕾雅说到:“昨天的事情……多谢你了。”   “哈——”   蕾雅拉长了声调,也拉下了脸。   她歪着脑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丢向了牛圈里无辜的奶牛:“谢我~干啥呀?要谢去谢那安特勒普家的千金小姐去啊——之前你个异端审判官不都巴巴地去伺候人家吗~昨天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说罢,蕾雅哼了一声,双手环在脑后,大尾巴垫在身后,直直地躺下去:“跟我这个兽人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你在生气?”   “哈!那可没有,我生什么气呀?我老早就抛弃情感这种东西了,咯咯咯,理性万岁,理性最棒了,哇~哇~”   西西娅嘴角抽搐地看着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喝彩些什么的蕾雅,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你方唱罢我登场,西西娅刚走没多久,琳端着盘子走到了后院,她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蕾雅,还在生气?”   “哈!生气,我可不会生气捏。”   蕾雅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躺在台阶上背对着琳,闭上眼开始装睡,像极了闹情绪的小孩子。   “我给你准备好了你爱吃的东西,希望你吃了心情能够好一些。”   琳绕到了蕾雅跟前,原本闭着眼睛摆烂的蕾雅眉头动了动,她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缝,看着琳端过来的东西。   ……   “为什么是油炸豆腐?”   “因为我听索菲亚圣女说狐狸都喜欢这个……”   “那我要是树精你就给我施点农家肥了是不?!”   蕾雅嚷了一声,气哼哼的别过脸去:“我不吃!我是狐狸精,我要吃活兔子活鸡活老鼠。”   “啊……那我想想办法。”   “别真去买啊,蠢货。”   “对不起,我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琳这不是乖乖地听了贝尔小姐的吩咐,在‘铭记于心’地照顾我么?我哪里敢不识抬举哦。”   “……你在生贝尔小姐的气?”   “可别,人家昨天帮了我多大的忙啊?看看人家,那先手后手安排的多漂亮,局势分析的嘎嘎炫酷,一张嘴就捏住了伊戈尔家的小姑娘的命脉,多帅~~~哦。”   酸溜溜的味道几乎要呛鼻子了,看到闹脾气的蕾雅,琳也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得坐在蕾雅身边,轻轻拍了拍蕾雅的肩膀:“蕾雅,你是在因为你的秘密暴露了而难过吗?我们大家都不会离开你的。”   “说得好听哦,这不是一个个又都把我当怪物看了?”   蕾雅再度翻了个身,翘起了二郎腿,哼哼唧唧地说道:“对啦,是啦,我早就习惯别人把我当成怪物看了,这帮围着我叽叽喳喳的小鬼长大后也会一个不剩的意识到我是个很危险的家伙,该走走该溜溜,说不定还要把我捆起来送到教廷去领赏呢,哼。”   “大家不会那么做的,你的身份不是已经被昨天的另一位审判官大人证明了吗?教堂并不会歧视兽人的,而且蕾雅……你真的是个很可靠的人,比我认识的许多人类都可靠的多呢。”   “是咯,然后呢?琳,自从我来到教廷之后,你就对我处处特殊照顾——背后应当是有人跟你打了一声招呼吧?是不是提前对你说了什么,才让你能够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   “是的。”   琳坦诚地点了点头,随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那位大人吩咐我要保密,所以……”   “好啦,保密就保密吧。哼……当修女也好,调查凋敝也好,被人拿住了把柄也好,一切全在被设计好的巧合下面连锁着,什么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那家伙可真膈应人啊……当时让我去调查凋敝,现在又把一切线索都回收了。仔细想想,我听这玩意的话干嘛去?我活该哦——被那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中。”   “蕾雅……”   “现在好了,我这下又一无所有了,没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想要跑又跑不掉,赖在这教堂里面天天混吃等死算了。”   蕾雅哼哼唧唧地抱怨着,释放着自己的负面情绪。   琳停顿了一下,她看着一直以来都很可靠的蕾雅如今的样子。   负气、挫败、失落、孤独。   仿佛她才是昨天最大的那名失败者。   面对着这样的蕾雅修女,琳思考了许久,她环起膝盖,轻轻问道:   “蕾雅,你可以相信我吗?”   “……啊?”   “我很尊敬贝尔大人,发自心底的尊敬,我认为她是救赎了我全部人生的人,她的指导和教诲我会无一例外的铭记于心,并且遵从她的意志来行动,去报答她的恩情。”   “哦,给你跟拐杖你踢断了直接宣誓效忠去呗。”   “但是蕾雅,你是我的朋友。在我身边值得信赖,值得依靠的朋友,会难受,会烦恼,很聪明也很可爱,让我羡慕,是能支持着我走下去的人。”   “……”   “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来,总之——贝尔大人就好像是教堂内的圣像,我会竭尽虔诚地去擦拭,去每日虔诚的诉说自己的苦恼。而当我在擦拭神像的时候,你是可以帮我递抹布的人,在我诉说苦恼的时候说笑话逗我开心的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你是伺候贝尔的,我是伺候你的?”   “哎呀,不是!”   琳有些着急地咬住了嘴唇,她慌张地比划着:“我再想一个说法,你给我点时间……嗯,怎么说呢……”   “噗……行了。”   蕾雅扑通一下地从台阶上蹦了起来,伸展双臂稳住了身体后,背对着琳走向了教堂的后门。   “蕾雅,你做什么去?”   “找贝尔,她把患者带走了我不管,但那个夜精灵可是我救出来的,我得找她要人去。”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你还是好好想办法研究研究小酥肉怎么做吧,我爱吃小酥肉,爱喝酸梅汤。”   “小酥肉……嗯……”   琳走到蕾雅跟前,想要拦着蕾雅继续劝阻,蕾雅却用那毛茸茸地大尾巴拍了拍琳的脑袋:“待在教堂就好了,我这兽人上街可是会引起很多关注的,你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吧?”   “我无所谓啦……”   “我有所谓。”   蕾雅哼了一声,依旧背对着琳,扯着嗓子嚷道:“我刚刚的摆烂是我装的,那只是……呃,只是我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你可别真以为我怕孤独还是怕被人讨厌什么的,当然了——我确实膈应那个贝尔,从眼神到行事作风,那家伙让我讨厌得很。你永远别指望我和那家伙和解,除非我和她俩人当中有一个死了。”   “蕾雅,别那么说……”   “干嘛啦,我们不是好朋友嘛,我抱怨两句你还不肯听咯。”   蕾雅双手交叉绕在脑后,微微仰起腰来瞥了一眼琳。   “喂,琳。”   “嗯?”   “笑一下。”   “哦……”   琳很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眉毛还是撇成了八字。   “噗,怪得很。”   狐狸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晃着,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优哉游哉的蕾雅修女,迈着嚣张的步伐,晃晃悠悠,懒懒散散地离开了教堂的后门。 第三十章 会面   按照惯例照顾完了夫人,贝尔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书。   春风从敞开着的窗户吹进了房间内,窗帘微微摇曳着,在阳光的映照下,贝尔的面庞显得神圣而纯洁。   她面带笑意地翻了一页书,微微扬起了头看向了窗外:“怎么?闹完脾气了?”   在她背后的那张白金色的软床上出现了一团漆黑的雾气,随着薄雾的消散,蕾雅翘着二郎腿坐在了那张床上:“那个弹力极大的军用王八壳子今天怎么撤销了?”   “长期以来维持那种东西消耗是很大的,我劝了家主两句。今天先让他们歇一歇。”   “……换而言之,你知道今天我回来找你,也知道我现在心情很不爽——你是全知全能还是怎样?”   “这里是西州,要说我在这里全知全能,倒也不算错吧。”   贝尔转过身,依靠在椅子背上:“要喝点茶叶吗?”   “不用了,你的茶我可不敢喝。”   蕾雅双手环胸,挪了挪坐在床上的屁股,眯着眼睛感慨一句:“真不错啊,比我在教堂的硬板床要好很多了——喂,它可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软床对脊椎没有好处,偶尔睡一睡硬些的床也不错。”   “嘁,算了,我懒得跟你兜圈子。在问别的之前,先让我请教一下——您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贝尔脱下靴子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上身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地,眼神盯着贝尔,似乎是要通过这摇晃来看清贝尔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又像是单纯的在无聊撒欢。   “通过昨天的事情,我百分百确定你不是那个无聊的吟游诗人,但那帮人口中的天使冕下应当就是你吧?”   “嗯……”   贝尔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亦或是如今的立场。没想到要先从我是谁开始问起。”   “那些我当然也要问,喂,你这家伙是哪儿蹦出来的?”   “让我想想……”   贝尔吐了一口气,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非要说的话,我的确就是吟游诗人没错。不过不是你认知之中的那个在东州被青龙永恒放逐的徘徊古魂,而是这具身躯在西州众生的祈愿下自动演化出的自我意识。”   “我以前可不记得这具身体里还有另一个自我意识。”   “那是因为你没有将这具身躯带回到西州,不是么?”   贝尔笑了一下,将手放在胸口:“所以,你可以继续称呼我为狈,亦或是喊我如今在用的名字,贝尔。”   蕾雅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举手投足都能引起她厌恶的存在,抽了一下鼻子:“你和前一个吟游诗人差距还挺大的,非要说的话,我还真不太能把你们两个混为一谈。”   “我们在西州算得上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各自有不同的侧重面罢了。”   “……”   “以上的回答算是我免费奉送的内容,接下来可就要轮到我来发问了。”   贝尔撩拨开头发,微微金色的荧光在她的身体周围漂浮着。   “在这段时间的调查中,你对‘凋敝’有所掌握了吗?”   “还有些疑点尚不清楚,不过症状和诱因已经解明了。人类的身体虽然能够被天使的力量所治愈,但是孱弱的人能够接纳的力量是有限的,‘恩赐’的本质和东州、南州的灵气并无差别,只不过接受恩赐祝福之人并没有经历过像修真者那样将这份力量凝练的过程,他们只是强行的把这种力量吸进去而已。吸收太多了,难免会破坏体内的平衡。造成虚不受补,甚至是越用身体越差的情况。”   “很好。”   贝尔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奖励,我可以回答你的下一个问题,你想要问什么?”   蕾雅闻言冷笑一声:“又牵着我的鼻子走啊?算了,如你刚刚所说的,我的确对你如今的立场感到好奇……你昨天出手帮了我真的让我蛮意外的,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要替我打圆场。”   “因为伊戈尔家的小姑娘在救济日的那一天在教堂门口大呼小叫,这是对圣教的侮辱,也是对天使的不敬。我自然而然的要进行惩处。”   “……嘁,也算是答案的一种吧。”   “放心好了,我对你并无敌意,这一点相信你也能感受得到,我会尽可能地不去干涉你想要采取的行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为你提供一定的帮助。”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昨天你的帮忙可把我恶心的不轻。”   “呵呵,下一次我会注意一点方式的……那么下一个问题,蕾雅小姐,你下一步打算如何行动呢?”   贝尔托着腮,眼睛眯起:“凋敝的线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你要继续待在教堂去探索清楚未曾完全掌握的疑点,还是就此离开,更换一个新的身份?如果你想要继续调查凋敝,我可以把你邀请进来,让你对安特勒普家的夫人进行救治。她的凋敝感染程度很深,应该那是你不错的实验对象。如果你打算就这么离开,那我可以保证不去干涉你这一次的身份转换。”   “哼。”   蕾雅将尾巴拿到了膝盖上用双手压住,眼睛盯着贝尔的脸:“既然知道了凋敝的成因,那治疗这种东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了。无非就是让病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再继续接受圣光的力量,同时用其他的能量为她缓慢的调理身体。这种事情还用不着我亲自出马。我是打算在下决定之前先来问问你的,你让我去调查这个凋敝有什么用?”   “因为你只知道教廷是龌龊肮脏的,却不清楚它究竟是如何变化成那副龌龊肮脏的模样……凋敝是一切开始的起点,当神明的力量出现盲区,万用之法出现了无法破解的难题后,他们不得不去思考新的办法。”   “这算个狗屁的无法破解的难题?这又不是不能治的绝症。”   “站的位置不同,思考的角度不同。你是医生,他们是高位者。凋敝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   贝尔轻叹了一声:“因为一度毁灭过教廷,你或许对着庞大的组织极为轻蔑……但你自己应当清楚你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做过了多少不计代价的牺牲和错事,这扎根于整个西州的庞然大物并不是依靠简单地杀戮就能够摧毁的……像一台坏掉的精密电脑,你可以抱着以后不再使用的觉悟而去砸坏它,但想要明白它的BUG究竟出在哪里并予以修正,那可要比单纯的摧毁难上千万倍。”   “……又是前世,又是电脑,你这个天使懂的还真多啊?”   “你曾像个不知礼节的邻居一样在这具身体上进进出出,所遗留下的记忆自然会被我这具从身体中诞生而出的灵魂所继承……我很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知道你的一些秘密。”   “既然知道我前世对西州做过的事情,你身为天使,不应该第一时间灭了我?”   “这个方案在候选之内,但我更希望你能够将你所拥有的力量为我所用。你不觉得就这么杀掉你是一件非常非常浪费的事情吗?”   贝尔微微仰起头来,笑着说道:“你对于西州,还有利用价值。”   “日哦,真亏你敢当着我的面直接说出这种话啊。”   蕾雅骂了一句,一拍床板挺起了腰,不过略微沉思一会儿后还是泄了气。   她停顿了一阵后,开口问道:“如果我要是执意灭掉教廷……”   “那就会有几百个像琳一样可怜的孩子因你而死,有上万个会围着你叽叽喳喳转的小修女,上百万个无处投医的穷苦人……当然,这些罪业前世你曾一手铸就。”   贝尔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如果你是个足够有野心的人,打算摧毁教廷后取而代之,我想这些代价对你而言够不成什么威胁,甚至你不会将其视为罪业压在心头,反而是将之视为必要的代价;如果你是个足够天真的人,你大可以觉得凭借你那神奇的紫金木,能够像在东州一样展开庞大的法阵保护每个人都不会死去,从而在西州随心所以;如果你是个足够愚蠢的人,你依旧可以沉浸在自己通过杀戮破除了愚昧的信仰,让西州人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只可惜,你聪明却不够心狠,也没什么野心可言。”   停顿了片刻,贝尔轻轻呵了一口气:“更何况,这一世因机缘巧合而拥有数量那般庞大的紫金木的你,应当更会理解前世所作所为的愚蠢了。”   蕾雅闻言哑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看着从掌心萌发出的紫色叶片。   那是某个同样聪明却不够心狠的人为这个世界留下的一个“解”,历经千百年的时光,那救治众生的紫金木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嘁,那要按你这么说,我直接开摆,回老家去好不好。”   “好啊。”   贝尔呵呵一笑:“南州还有很多人在等你,现在回去也未尝不可,你可以直接将多萝西娅直接带走,也可以顺手带上圣女,让她们从既定的命运中逃离出来——我会帮你做好一切的善后工作的。避免和更多人产生羁绊,避免因自己的轻举妄动而让西州走向雪上加霜的境地,同样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   蕾雅面无表情地盯着贝尔的笑脸,好一会儿之后才恶心地干呕了一声:“去你妈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只是建议而已。”   “……嘁,我想你应该有别的建议吧?让我继续为你所用的建议。”   蕾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的脑袋不太好使,老实说今天找你本来是想找个借口打你一顿的,但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打你反而显得我玩不起了。喂,你不是说要让我继续为你所用么?继续说说,下一步我该干嘛。”   “夜精灵。”   贝尔很爽快地给了蕾雅答案。   “来自南州的魔女在化身修女调查凋敝的过程中,偶遇了夜精灵。她们受到伊戈尔家庭的委托,要去刺杀能够治愈凋敝的人。伊戈尔家族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何要阻止凋敝被治愈。在一条线走到尽头的时候,另一个分支选择出现在了魔女的面前——以上这些,是我目前为你设计好的剧本。”   “既然都有剧本了,多透露给我这个主角一些又何妨嘛?你不是很希望我乖乖的按照你写的剧本走么?干脆把之后的情报全都告诉我嘛,就当我是按照攻略打副本了。”   “不行。”   贝尔摇头拒绝。   “为什么?”   “我希望你能够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背叛我的剧本,希望你在某个时候因为意气用事,做出‘并非最为合理’的选择。”   “真麻烦,你希望自己的剧本失控?”   “对,我希望剧情并不按照我定好的走向发展。”   “……你这人真别扭,你一定没有朋友。”   “拿这种话来攻击天使好像没什么用吧?”   贝尔有些困扰地笑了一下,蕾雅则不理会她,径直从床铺上跳了下来,顺手抄起了贝尔的枕头:“这东西就当我来你这一趟得纪念品了,真软和,我要拿回去当坐垫垫在椅子上。另外作为我调查凋敝的任务奖励,过几天给我买个储物戒指之类的东西听到没。”   “好啊。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个吟游诗人在戒指里动些什么手脚的话。”   “动呗。”   蕾雅无所谓的搂着枕头离开了贝尔的房间,临走之前她回过头看向贝尔,又是停顿了一阵之后说道:“你刚刚说的话,里面掺了不少水分吧?”   “吟游诗人本就是编造故事和幻想的职业,要不要相信取决于听众咯。”   “嘁,算了。走了,再看你这张脸我会恶心的。”   “慢走,不送。”   贝尔目睹着蕾雅故意很大声地摔上了房门,听着少女故意将楼梯踩的吱嘎响,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随后,她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   一直以来微笑示人的贝尔小姐低下了头,将手捂在了胸口。   温热,湿润。   她抬起手掌,看着从胸口的伤痕渗透出来的金灿灿的痕迹,沉默了很久。   “呵……”   一声苦笑,天使闭上了眼睛。   “像这样把伤口撕开,真的很痛啊……” 第三十一章 危险的推理   在同为四大贵族之一的伊戈尔家族内,伊戈尔家族的长女特塔米亚低垂着头,从家主的房间内走了出来。   一直等候在房间门口的男人赶忙跟了上去,招呼了两声。   “特塔米亚,家主怎么说的。”   “……”   “特塔米亚?”   男人接连喊了两三声,铩羽而归的特塔米亚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略带歉意地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左耳,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现在耳朵有些听不清。”   不只是耳朵,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特塔米亚鼻孔之下还残余些许血迹,左脸上的淤青痕意味着她在这长达三小时的谈话最开始时遭受了痛殴。   相较于凄惨的面容,左耳暂时失聪的特塔米亚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痛苦的神色。   她依靠在墙壁上,男人吩咐下仆取来了热毛巾为她敷在脸上,无不心疼地说道:“你已经尽力了,家主大人怎么能这么对你?”   “伊戈尔家族的字典当中只有三个词汇,成功、失败、成本。我这次行动失败了,失败了就要接受处罚,这很正常。”   特塔米亚微笑着,就像是挨了一巴掌的人不是她一样。   男人叹息一声,他挽住了特塔米亚的胳膊,摇头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婚期马上要接近了,结婚之后我就带你离开这个家族,我们去公国住下。这里太可怕了。”   “恐怕不行。”   特塔米亚抬起手指,男人顺从的将头伸了过去,像一条靠谱而老实的哈巴狗一样。   “一码归一码,我们之间的联姻是保证伊戈尔家族与公国维持良好关系的纽带,但现在任务的核心并不在公国那一边,长兄不在,我还得在家里面忙碌一段时间。”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未婚夫。”   特塔米亚用手指勾住了男人的下巴,强迫着男人抬起了头来:“开心一些,帝国的欢窑不计其数,不必过分操心我的事情。你现在还能抓紧享受最后的欢愉时光,等真的到了结婚之后,为了你我家族的清誉,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继续放任你胡作非为了。”   “我没有——”   男人刚想要辩解,特塔米亚叹息一声,她拉着男人的手走向了家族中的院子:“我知道你并不是喜欢那种地方才会去的,你无非是想要和家族为你安排好的婚约和命运进行对抗——这没什么无法原谅的,毕竟谁会喜欢上我这种无趣又无情的女人呢?”   “特塔米亚,这些都是误会,我很喜欢你,真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   特塔米亚松开了男人的手,转过身,在自家院落内的喷泉跟前坐下,抬眼看着男人:“你去看看巴雷斯的伤怎么样了,他是庶子,伊戈尔家族的人虽然和世人的观念大不相同,但那些仆从难免还会有普通人的势利眼,他们多半会以为巴雷斯失了势,不去认真治好他。”   “巴雷斯……你为何还要关心……”   “呵呵,虽然是庶子,但他却是这个家族中的另类。如果有朝一日伊戈尔家族行差踏错走向万劫不复,我和父亲都希望在死前能够听到这个弟弟对我们所作所为的评价。在我死之前,至少他要活下去。”   男人颇为惊讶地楞在了原地,直到特塔米亚又催促了一番,男人才终于愿意动身离开院落。   特塔米亚坐在喷泉的边上,背后的池子中央竖立着伊戈尔家族的象征——黄金雄鹰的雕像,所留下的是雄鹰捕杀野鹿的姿态,半身的鹿头像喉咙被锐利的鹰爪隔开,喷泉的水便是从野鹿的喉咙中喷涌而出落向水池,喷溅出的水花在特塔米亚的发丝上凝成水珠,缓解着脸上的疼痛。   她眯了一会儿眼睛,抬起胳膊,让刚刚被男人搀扶过的那条胳膊浸泡在喷泉的水幕之下。   “嗯……”   特塔米亚在沉思着什么,在手臂逐渐适应喷泉冰冷的水温后,她收回胳膊两只手抓住了喷泉的边沿,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倒,扑通一声。   她的半身和脑袋浸泡在了冰冷的喷泉水中。   刚刚面见父亲所发生的对话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特塔米亚总结着昨天失败的原因。   这是她保持思考的习惯,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瘾头。   将自己维持在溺水的状态,随着呼吸愈发的微弱,死亡愈发逼近,在这危险的刺激下,她亢奋的大脑总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阳光通过水面的折射变得像是一团蠕动的白色面团,在粼粼波光的拼凑中,特塔米亚隐约间看到了贝尔的脸。   贝尔·安特勒普。   和修女蕾雅一样,是在去年神明降临之日后被安特勒普家族收养的女孩儿。   自己行动的失败是因她而起么?并不是的。   正如同分别之际那个贝尔所说的,昨天就算她完全作壁上观,事态也会发展的大差不差。   关键的核心,是那个异端审判官。   自称为牙爪的No.X。   刚才与父亲进行过对话,可以确定那个兽人异端审判官是确有其人。这个X的代号意为“最末席”的同时,也象征着“编外个体”。   和No.17的西西娅不同,那个兽人没有固定的职责,甚至使用的力量也和教廷全然没有半点关系,是教廷参考东洲的绣衣直指的编制,对西洲之外的强者进行收编所给予的称号。   成为No.X,意味着两件事——那个牙爪曾经在西洲有过重大功绩,同时,她不是西洲生灵。   这就解答了自己的疑问,教廷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兽人加入进去,那些蛛蛊人的后代可携带着教廷最惧为人所知的秘密,那场发生在数千年前对远古之神的背叛与颠覆。   况且伊戈尔家族仅仅是对这部分历史略知皮毛,便已经能够从教廷手中牟取到不少利益了。   她不是兽人。   昨天,圆桌骑士塔瑞斯曾经说过那个牙爪,是三十年前的“猎龙骑士”。   三十年前,在自己尚未出生的年代,已经覆灭的龙之国度的最后一位君主,远古的暴怒之龙拜哈蒙特被人击杀,结束了它近乎千年的漫长生命。   那次击杀是教廷召集人类、精灵、乃至于西州之外的强者共同实现的。   莱因哈特在那次战斗中凭借着屠龙之剑拜格姆特崭露头角,几乎帝国的大部分历史上都记载着莱因哈特家族在那场战役中用拜格姆特斩杀了巨龙,只有少部分的坊间传闻,以及留存在伊戈尔家族档案室的史料记载着那个猎龙骑士的存在。   根据那份密卷中的记载,莱因哈特家族的战斗一开始并不顺利,人类势力本应当迎来和历史当中的每一位讨龙者相同的命运,可在灼热的龙息喷涌过来之前,一位远方的猎龙骑士出现了,并且阻挡了致命的攻击。   她在整场作战记录中只出手过那一次,根据记录,她那时还并未驾驭双枪,只有一把通体透明,犹如水晶般的骨枪。   她的出现让拜哈蒙特汹涌的愤怒有所退却,在之后重整旗鼓的战斗中,拜哈蒙特的攻势和战斗欲望完全低于正常状态,也并未像以前一样在力有不敌的情况下即使撤离,而是和人类死磕到了最后一刻。   屠龙之剑隔断了龙头的故事人尽皆知,但那把刺穿龙心的屠龙之枪却未被记入史册。   那名猎龙骑士也在取走了一段拜哈蒙特的龙骨后离开了西洲,之后的三十年从未再有过任何记载。   ……   那个牙爪是No.X的教堂审判官,与密卷中记载的那位三十年的猎龙骑士在年龄上几乎一致,不是兽人,不是西洲的生灵。   符合以上所有条件,并且会呈现类人形态活动的狐狸便就只有一种生灵——东洲的妖族。   “噗。”   特塔米亚将脑袋从水池中抬了起来,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她咳嗽着呛进嘴巴里的水,感受着因窒息而砰砰直跳的心脏。   知晓情报的喜悦,重新能够呼吸的幸福,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解脱感让她愉快地露出了笑容。   在剧烈地喘息中,她慢慢看向了天空。   对应上了。   一切情报都对应上了。   那个牙爪视蕾雅为姊妹,而蕾雅一直号称是东洲跑过来的流浪者。那她们身上的情报可以相互印证,她们两人都是狐妖。   在去年,伊戈尔家族的耳目受邀前往东洲去参加那场宗教之争,因而有幸带回了东洲发生一切变动的第一手资料。   东方的远古之龙复活,能够使用西洲神圣术的女皇和突然出现的狐狸一同将其击溃。   那个狐狸自称是有苏蝉,和东州历史上记载的大狐妖同名。   这强大的牙爪应该和同样完成屠龙伟业的有苏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蕾雅应当也是如此。   那个时间段的东洲出现了诡异的现象,整个帝都的任何生灵都陷入了某种祝福状态,近乎永久不死,可以承受任何致命伤而在短时间内恢复。即便被割下头颅,刺穿心脏依旧可以存活。   当时的那名伊戈尔家族的耳目在自己身上进行过实验,不死之力的传闻是真的,而且不需要任何信仰和前置条件,无差别的庇护了所有人。   人类会被从地下生长出来的紫色诡异树藤缝合伤口,灌注生命之力。   这种【奇迹】被视为和西洲天使的【恩赐】同等高位的力量,如此说来可就再明显不过了,成功治愈了那些感染者的蕾雅所依靠的就是当时出现在东洲的那份诡异力量。   蕾雅的真身,是来自东洲的狐妖,并且拥有着和天使近乎等格的力量。   这么说来,如果昨天自己真的把蕾雅逼上绝路,那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和圆桌骑士塔瑞斯一起杀死。   “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特塔米亚不由得哑然失笑。   父亲应当在知晓牙爪的存在后便想通了这个环节,所以才会对自己予以警示吧?昨天的处境远远比预估的危险太多,自己如果得不到教训,如果没办法分析出危险所在,只单纯的当成一次倒霉的“事故”,哪作为一个伊戈尔家族的成员就太过失格了。   特塔米亚不由得有些亢奋。   在得出这一结论后,她对蕾雅出现于西洲有了莫大的兴趣。   这些情报教廷会不会知道?   不,教廷是不知道的。   因为昨天,贝尔嘱托牙爪带回去的话是“凋敝由贝尔所治愈”。因此教廷是绝对注意不到   那么她如何能能够让教廷相信她有救治凋敝的能力呢?   圆桌骑士塔瑞斯在临行前向贝尔下跪,为什么?   塔瑞斯的爵位并不低于安特勒普家族的家主,也和这个家族没有任何交情。他完全没必要去跪一个贵族家的养女……塔瑞斯不是作为帝国人下跪,而是作为教廷的信徒下跪。   贝尔的另一层身份,是足以让一位圆桌骑士对其下跪,并且能够调遣异端审判官来到这里为蕾雅救场的人。   ……   牙爪昨天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说的是……   “接到了天使的神谕……”   瞬间,特塔米亚勾住了十个脚趾,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捂住胸口喘息的更加剧烈起来,冷汗和身上的水黏在一起滚落。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身为一个西洲人,从小到大所耳濡目染的“信仰”让她对这一结论产生了深深地荒谬感,这具受到“信仰”所影响的身躯因为对天使身份的妄断而感到恐惧和战栗。   身为一个伊戈尔家族的人,从小到大的形成“特塔米亚”这个人的全部的一切也都在战栗着。不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亢奋。   二哥发狂的时候所说的话……   巴雷斯满脸阴沉所说出的猜测……   贝尔对特塔米亚打扰了救济日所展现出的不满……   传闻、史诗记载、亲身所见、他人传闻、被倾诉的秘密。   各种情报来源终于成功地轧合,彼此印证,她将所有埋在沙子里的碎片都取了出来,拼凑在一起。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由她亲手拼凑出来的真相——“在圣临日之后,天使冕下来到这里,去监督那个拥有和她近乎对等力量的狐妖……”   不,这并不是真相的全部,还有太多谜团。它只是真相所展露出的冰山一角……   那么,那么……   自己必须永远地保存这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向任何人表现出自己知晓了贝尔身份的模样。   瞒过天使……   在天使的眼皮之下……与蕾雅展开接触。   为伊戈尔家族寻求新的合作对象……   蕾雅来到西州必有所图,伊戈尔长久以来和教廷进行交易,也已经到了即将被反噬的时候,需要尽快寻求另一种力量来进行平衡。   “我……昨天经历了那么大的挫败,去接触一下让我栽了跟头的蕾雅,合情合理。没有人会怀疑‘跋扈而自傲的特塔米亚’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特塔米亚亢奋地拎起裙子。   也就在这时,她的未婚夫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不,不好了!”   “怎么?”   “特塔米亚,你说的是对的,那些下人真的势利眼了,他们根本没有找医生来救治巴雷斯,我的天啊,我也不知道是他们故意的,还是帝国人都是如此,他们完全不打算依靠医生,反而理所当然的跟我说什么‘受伤就要去教堂’!”   “嗯???”   “他们把巴雷斯送到帝都教堂去了,就是昨天他磕头受伤的那个帝都教堂啊!!” 第三十二章 伊戈尔   “哼~哼哼~~”   从安特勒普的大宅回来后,蕾雅就一直心情不错的样子,她嘴上抿着头绳,将后脑勺的头发挽起,凭着感觉在头上扎了个马尾。   因为房间门没关,小修女们丫丫叉叉地挤在门口,一个个目光闪闪,充满好奇地看着蕾雅打扮。   “蕾雅姐姐,鞭子扎歪了哦。”   “懂什么,这叫侧马尾,流行的很咯。”   “蕾雅姐姐,你的耳朵藏到哪里去了?头上的那个!”   “为了不让你们玩,姐姐给藏起来了。”   “姐姐,我也想要扎个这样的辫子!”   “你岁数太小啦,头发那么短,等长的超过这个椅子的高度再说吧。”   蕾雅扎好了辫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后她的目光转移到了屋内的窗户上。   在窗外,琳正自欺欺人的扒拉着窗台,小心翼翼地半蹲着身子探出了半个脑袋,一对儿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房间内的情况。   “琳,你将来当小偷肯定会被逮起来的。”   本以为蕾雅没有发现自己的琳吓了一跳,脑袋一哆嗦磕到了窗台上,那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很痛。   “啊……”   蕾雅走到窗户跟前向内拉开,弯下腰双手放在窗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琳,吹了一下额头前的金发,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我现在心情不错,你还是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   “我,没,没有呀?”   “嗨呀,有什么好怕的?说吧,是你又闯什么祸了,还是有人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你怕让我给听到了?”   蕾雅将手从窗户伸出去,按住了琳的额头,身子俯在窗沿,自下而上地看着琳的双眼:“天塌下来还有我扛着呢,这么愁眉苦脸可不好哦。”   “蕾雅,我,我一时心软……”   琳不安的别开眼神,结结巴巴地说道:“祷告堂里面有个人需要治疗伤势,我看他实在可怜就让他进来了。你要是不愿意,我想想办法……”   蕾雅笑嘻嘻地拍了拍琳的脑袋:“你看,这就说明你对我还不够了解,我蕾雅是什么人啊?天生的救人强迫症,哪怕是想要杀我的人濒死了我都会把对方先治好再逃跑,哪里会有我不愿意去救的。”   “是嘛……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你本来就够生气了,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会给你添堵。”   “哈哈哈,到底是谁受伤过来了啊?”   “巴雷斯。”   “……”   “蕾,蕾雅,你说好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啊?”   “你眼睛的颜色都变了,还有耳朵,也冒出来了!”   “我没生气,真的,琳。”   蕾雅深呼吸了一口气,憋回了冒出来的耳朵和尾巴,眯起眼睛压抑了好一会儿情绪后,抬头对着琳吩咐道:“你带着这些孩子们先待在这里,一会儿我可不会保证要发生什么事。”   “哇,蕾雅,蕾雅我做的不好,你可千万别再和巴雷斯闹起来了……”   “好啦,我知道的。”   蕾雅轻轻一跳,跃到了窗户上,堵着门的小修女们虽然都不吱声,乖乖地捂着嘴巴,但撕战力是小孩子的天性,她们真的非常好奇蕾雅姐姐和巴雷斯预备骑士到底谁更强大一点。   在琳脚步轻快地走向了礼拜堂后,小修女们都沉默着围绕到了琳的身边——这是蕾雅教授给孩子们的求人之法,小孩子们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个伸出小手扯住琳的裙子,一双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琳的脸。   原本也不敢放任蕾雅一个人去和巴雷斯会面的琳咬着嘴唇,将手指凑到唇边竖起:“你们可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哦。”   ————————————————————————   “哟~哟~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的正确之骑巴雷斯吗?为何会来到我这个兽人兼魔女待的教堂寻求庇护啊?”   蕾雅嚣张地叉着腰,满脸不屑与讥讽地出现在了礼拜堂内。   她抱着肩膀打量着巴雷斯如今的模样,他已经不复当时的神气,整个脑袋都被白色的绷带缠绕起来,从手法来看那缠绕的可以说是相当的糊弄了,伤口根本没有得到足够的保护,也没有在绷带里面放置恢复伤势的药物,甚至就连最基础的止血棉片都没有。鲜血顺着绷带的下沿不停地滴落,边缘地方已经被凝固的血痂染成了黑色。   “哇,好惨呐,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蕾雅笑嘻嘻地背着手,绕着巴雷斯转了两圈。   手法过于业余了,昨天磕的三个头应该已经造成了脑震荡,眼神涣散不集中,就算是醒过来也应当是半昏迷的状态,大概勉强能够接收外界信息,但不能正常思考吧。   “嘻嘻,要不要干脆放着你就这样死掉呢?反正你这个样子是你自己磕头磕出来的,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啦。”   蕾雅满脸嘲讽地返回礼拜堂,从角落里面抬出来了一个铁皮水桶走到了后院,过了会儿后打好了一桶水,抓着一条白毛巾走了回来。   “喂,说话啊,多求求我嘛。”   “哦,看看你这伤,俊美的骑士要破相了哦。”   “哇,真蠢诶,这绷带不是只会加速你的伤口恶化吗?说不定放着不管就会烧糊涂成白痴了哦。”   “嘻嘻,会不会很痛啊,我该抓一把灰尘撒在你的伤口里让你整张脸都扭曲掉。”   “你的眼珠子还会动哦,一会儿我就把你眼睛抠出来当泡儿踩了。”   “要不要顺势把你的嘴也给缝上呢?”   “哼哼——”   蕾雅冷嘲热讽了半天后,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表情当即耷拉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巴雷斯脑袋上缠绕着的毛巾,扭头往水桶里啐了一口唾沫:“以后每三天来我这里换一次药,现在该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别搁我们这里恶心人。”   “……”   一直默不作声的巴雷斯抬起了头,他僵硬地抬手揉了揉额头上的毛巾,就看着背对着自己要返回后院的蕾雅,开口叫住了他:“喂,魔女。”   “现在这个版本我更流行被人称作兽人哦。有屁快放,哪里不舒服还是依旧会感觉得到刺痛?我可没包治百病的恩赐给你用啊,过敏了还是怎么得?”   “你为什么要救我?”   “……”   蕾雅的表情愣了一下,在许久许久的沉默后,她捂住了喉咙干呕了一声,险些把手里拎着的水桶打翻过去。   “停,停停停停!这是什么桥段?别给我整这么恶心的活儿哦,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有一个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除此之外不管是巴雷斯你这个个体,还是你背后的伊戈尔家族,我都是深入到骨髓之中的厌恶。”   蕾雅坐在了忏悔室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两条胳膊搭在椅子背上,歪着头看向了自己刚刚救治的病患。   “坦白来跟你说吧。这次我救你,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以这幅模样死去。拜托,巴雷斯以头抢地不治身亡,这种荒唐的死法根本没办法平息我们之间血仇,我与你的矛盾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虽然我欠西州人很多,但唯独你是例外——巴雷斯,你欠我,还有我的弟兄们很多条人命。你必须死在一个足够荒谬,足够可笑,足够愚蠢的结局中才行。”   诚恳到不加以掩饰的憎恨。   巴雷斯抬起头来,缓缓地集中着注意力。   他能够感受到,此时这个满嘴谎言的魔女正在以很平和的态度对他诉说着真相。   但巴雷斯却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说到这个分儿上。   伊戈尔家的庶子低下头,沉思良久:“本来我以为——你只是个不择手段,没有礼貌的野蛮人。谈吐粗俗,自以为是,是那种我最为鄙夷的,拥有力量就随便藐视弱者的渣滓。但……我似乎搞错了。你拥有对弱者的顾惜,对生命的容忍……你之所以会如此针对我,只是因为你仇恨我。”   “是啊,虽然不至于杀之而后快,但只要看到你的脸,我就会回想起那一天啊。”   “……可我并不记得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我承认我有我的傲慢,但在善待弱者和尊重生命这件事上,你我应当并无太大差别才对。”   巴雷斯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魔女:“我没办法正确的认知你,作为被你仇恨至此的人,能否告诉我,我们之间究竟爆发了怎样的矛盾,我的品行到底有何处不端?”   “……首先,便是这一点了。”   蕾雅沉下去脸,看着巴雷斯:“首先我对你不爽的,便是你这永远正确的嘴脸。你总能让别人相信你是个靠得住的人,因为你会做出令人信服的决断——在不遥远的未来,你会因为这项可贵的品质成为圆桌骑士之一。”   “呃……”   巴雷斯有些惊讶,他不明白为何魔女此时反而会予他以认可。   他只是感觉到对方终于愿意解释那一直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因而巴雷斯选择保持沉默,静静聆听魔女的诉说。   蕾雅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睛。   “老实说,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们或许不至于成为这样的敌人——但是我无法忘却那场背叛和出卖……你有你的理由,有你的正当。站在你的立场上,我可以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心中的道义……以普遍价值观而论,将叛徒推上绞刑架,的确是每个骑士应尽的职责。”   “……”   “但我没办法容忍,看着那些弟兄们因你的出卖而被绞死。我曾经信任过你,因而也向你寻求帮助。我寄希望于正确的骑士能够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事出无奈,希望你能够对我施以援手……如果非要说的话,选择了不该信任的人,最终害死了弟兄们,也是我的错。”   “抱歉,蕾雅修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就认真听着吧,只当是我说的梦话。亦或是你我在前世发生过的恩怨。”   蕾雅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巴雷斯。   “我能够体谅你,但永远没办法原谅你。出卖、背叛,这是我眼中的你永远无法抹除的烙印,你表现的越是诚恳,我心中的伤疤就越是隐隐作痛。我发自内心的诅咒你死在一场荒唐的结局下,如果我能拥有编织别人命运的能力,我会让你死于众叛亲离,尸骨无存。”   “……我们并无和解的空间,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巴雷斯的表情有些沉重,他明白魔女所要表达的意思,但对于魔女发自内心的控诉,巴雷斯还是无法接受。   他没做过这些事情。   他的品性和正义也不会允许他成为一个背叛者。   魔女的指控是无端的,但却……并非凭空捏造。   那份愤怒和哀伤不会骗人。   魔女此时并没有之前的嚣张和暴戾,有的只是无奈和黯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巴雷斯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向着魔女弯腰行礼。   “对于你刚刚所说的那些,我一无所知,也并未做过,因而我不会为你说的那些事情向你道歉。只不过我在之前和你的接触中存在有失礼节的地方,我对你的人品和人格有所污蔑,针对这一点,请允许我致以歉意。”   这并非是虚伪的客套,而是巴雷斯这个人铭刻在骨髓里面的“正确”。   蕾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站起身来,将地上的水桶重新拎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准备返回到后院去。   也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等等,蕾雅修女。”   “……”   蕾雅侧过身,看向了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那人并不陌生,昨天刚见过。   “弟弟要走了姐姐来,你们伊戈尔家族还真是有意思——怎么,因为昨天的事情感到不服,今天又要来找衅我?”   蕾雅放下了水桶,抬起胳膊捏了捏拳头,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响声。   “我无意来冒犯你,也已经放弃了排除你这个极度厌恶伊戈尔家族的隐患。”   伊戈尔家族的长女,特塔米亚踏入了教堂的领域,张开双臂。   “只是我们伊戈尔家族的家风向来如此,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不管是友善还是仇视,只要拥有交易的空间,我们就可以进行平等的贸易——或许,我手里有些你想要的情报呢?” 第三十三章 人脉   “啊……”   蕾雅有些疲倦地闭上眼,撂下水桶,依靠在椅子的边沿,揉着太阳穴无奈地嘟囔道:“既然你昨天特意来针对我,说明你已经跟巴雷斯通过气儿了,你应当明白我对伊戈尔家族的厌恶有多深——要是巴雷斯没给你说明白,你们两个回家里再对一遍情报好么?”   “不管您和我们家族是单纯的误会还是别的什么,相信你看得出,经过昨天的事情后,我对蕾雅修女已经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   特塔米亚彬彬有礼地走进了教堂内,她撇了一眼巴雷斯,看着巴雷斯被包扎好的伤口后有些意外。   她似乎是将这当成了蕾雅并不打算彻底与伊戈尔家族为敌的信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蕾雅修女,你已经向我们证明了针对你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所以我们想和您讲和。”   “打住,不用再往下说了,我膈应和你说话,现在带着你弟弟滚回去,或者我把你们两个都踹出去,选一个得了。”   蕾雅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昨天下午这特塔米亚给她整的一顿窝火的账她还没算呢,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脑子,比起考虑如何利用伊戈尔家族,还是让这帮烦人的家伙赶紧离开自己的视野比较好。   蕾雅的反应在特塔米亚的意料之中,不,应该说已经比预想之中的友善太多了。   “我这里有一份请帖,不久之后陛下要召见贵客,邀请我们几个贵族去赴宴……因为接待的是外宾,所以一般而言是不会邀请教会人员出席的。只不过我想这是让蕾雅小姐多接触一下贵族阶层的好机会。请帖我给您放在这里了,如何处理看您的。”   “老娘对捧贵族的臭脚可没兴趣,你当我跟那西西娅一样啊?”   蕾雅撇着嘴,教堂的房檐上不知从什么地方穿出来了一声尴尬的清咳嗽。   特塔米亚眯起眼睛朝着教堂的天花板瞥了一眼,虽然看不到人影,但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她将请帖放在长椅上:“就当是对你照顾巴雷斯的感谢吧。晚宴的时间将在三天后,一队来自东州皇室的贵宾将要造访。”   “……东州?”   “是啊,我听说蕾雅修女出身自东州,想必应该会有些兴趣。”   说罢特塔米亚也不多言语,扶起巴雷斯转身离开了教堂。   蕾雅皱着眉头目送着他们两人的离开,抱着肩膀嘀咕半天后走到了放着请柬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去托着腮思索了一会儿。   “你们几个,别盯着看了,人都已经走了还担心我把那巴雷斯给吃了?”   蕾雅头也不抬的嚷了一声,教堂的后门被推开,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跑进了教堂里,围绕在蕾雅身边。   “哇,那个坏姐姐是怕了蕾雅姐姐了!”   “蕾雅姐姐好帅!我就说蕾雅姐姐必秒巴雷斯!”   “姐姐你要去吃大餐了吗?”   “姐姐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琳苦笑着一边安抚着躁动不安的修女,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蕾雅。   “那个……蕾雅,你打算怎么办?”   刚刚蕾雅和巴雷斯的谈话并没有刻意避开琳和修女们,那些过往的恩怨全都被琳听到了耳朵里,虽然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中含义,但琳相信蕾雅并不是在信口开河的胡说,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厌恶伊戈尔家族。   但伊戈尔家族毕竟是帝国的四大家族之一,长期和他们作对真的没有好处,或许蕾雅并不害怕伊戈尔家族的权势,但如果继续敌对下去,琳总担心如今平和的日常会被不安定的因素打破。   对方主动愿意讲和是最好的。   “伊戈尔家族很少会对人低头,我知道蕾雅你很讨厌他们……但是……”   琳想说些什么,但她低了一会儿头,捏紧衣角,改变了马上要涌到嘴边的话:“不,蕾雅,不管你怎么选择,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蕾雅捏着邀请函,抬头瞥了一眼琳,哈地笑了一声,抬起手来一把捏住了琳的脸:“你紧张什么啊?我又不是非要现在就跟伊戈尔家族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因为玩火把自己烧了的。就是这封邀请函属实有些膈应人了……我一个修女掺和这种晚宴,这不是逼着被有心之人借题发挥么?”   既然客人是从东州来的,那么如何搞好和东州的外交关系属于帝国的内政,即便教国在各方面对帝国都有所渗透和钳制,但在明面上直接干涉这种外交关系还是不会做的,这不光有损教廷皇室的面子,也会让东州来的客人不悦。   至于为什么东州会派人来西州……这倒没什么奇怪的。   距离东州的乱子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年关已过,春暖花开,算起日子来也该到了东州那边春种的日子了。   去年的那场战斗透支了地脉太多的力量,虽然凭借着目前的存粮可以熬过一段时日,但不能总是等着坐吃山空。打开商贸之门是必要的,除了关系一直不好的北州之外,南州,西州会成为东州主要的贸易对象。   南州那边有十大家族之一的花家长期保持和东州的通商,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的调整贸易战略,西州这边正如那天秘密会见克伦特·赫仑时对方所说的那样,因为三百年前的圣女间谍事件,西州整体和东州断交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次来应当极大概率就是为了重新建交和恢复贸易吧……   “哼,当然也不排除伊戈尔的那帮小杂种做扣儿坑我就是了,老娘才不去呢。”   蕾雅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地就要将请柬撕碎。   “慢着!”   天花板上传来了一阵喊声,西西娅突然从天棚跳了下来,抬手径直抽走了蕾雅手中的邀请函,身体辗转腾挪落地,神色严肃地看着蕾雅:“这种东西不能说撕就撕。”   “哟,捧贵族臭脚的来了。”   “不是!”   西西娅脸一红,周围的小修女们看见西西娅的出现当时全都哑了火儿。   西西娅在那边脸红一阵白一阵之后,轻咳嗽了一下:“这上面有赫仑皇室的印章,如果撕碎会被视为挑衅皇权,我建议你还是妥善思考一下比较好。”   “思考啥啊,老娘从来就不信伊戈尔家族会放出来好屁。”   “不管怎么说,我先收起来,你想好了再和我说——哪怕你不去谈任何事,从晚宴上随便拿几只烤鸡回来也能给孩子们吃啊。”   “不是你们教廷是不给异端审判官发工资的吗你穷成这样?我他妈一个要过饭的都没——”   蕾雅正说着,忽然看到从教堂门口又走进来了一人。   “看来今天很热闹啊?”   来者身穿一身藏青色大衣,戴着黑羊毛的船帽,胸口佩戴者象征着安特勒普家族的羚羊家徽,看模样有几分眼熟,蕾雅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恍然地哦了一声:“你是安特勒普家族的那个……”   此人是之前贝尔遇刺的时候来教廷要人,还给了巴雷斯一个大嘴巴子的那位。   “之前还未向小姑娘你好好介绍,我叫卓提,卓提·安特勒普。”   男人彬彬有礼地将手放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上次来时的那般严肃冷峻。   小修女们见这个找茬的人又来了,害怕地都缩在了琳的身后,琳也有些担忧地问道:“卓提先生,我想蕾雅和您们的误会已经解除了吧?”   “哦,是的,之前是我们冒犯到了这位小姑娘,奉贝尔小姐的命令,今天特地来赔礼的。”   卓提摘下帽子,站在了蕾雅跟前:“我听说昨天小姑娘和伊戈尔家族发生了一些冲突,虽然未能及时赶到,但很高兴小姑娘能在特塔米亚那头鹰隼的刁难下全身而退。虽说伊戈尔家族的人大多都是垃圾和杂碎,但站在垃圾堆上,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只咬人很疼的秃鹫。”   “特塔米亚刚走,你留神别让她听见了。”   “呵呵,无妨,刚刚来的时候碰到她时我便已经笑话她一次了。毕竟伊戈尔家族气势汹汹跑到教廷门口刁难一位修女,最后却无功而返这件事已经在贵族当中被当成笑柄流传了开来。”   “哇……”   “虽然不知道她今天为何还有脸来教堂打扰,不过若是她一直纠缠不休,你大可以向安特勒普家族提出要求,您和我们家小姐交情不浅,更何况你虽是教廷人员,但我们安特勒普家向来欣赏有勇之人。”   “不必了。”   蕾雅皱着眉头,歪了一下嘴巴:“我说,贝尔被你们家收养拢共也就半年,怎么感觉你们对她那么照顾?”   “因为她足够优秀,比许多安特勒普家的年轻人还担得起我等的名号。”   卓提说着,从怀中取出来了一封金色的请柬,递给了蕾雅。   “三天后,陛下会举办一场晚宴招待贵客,虽然一般来说这种晚宴不会邀请教廷人员参加,但蕾雅小姐目前仅是修女,还牵扯不到什么立场不立场的事情,仅作为贝尔小姐的朋友,安特勒普家族欢迎您的出席。”   “……”   蕾雅这般还没来得及反应,西西娅那边眼疾手快地从卓提手里把邀请函一把夺走护在怀里,跟护食的小猫一样盯着蕾雅,用眼神警告她别乱来。   蕾雅愣了一会儿,皱眉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会好好考虑的。麻烦您回去转告贝尔一声,我收到这邀请可太感动了。”   “嗯,好的,若是今明两天需要购置礼服,我们会让人来接您去我们名下的服装店,希望后天能见到光辉夺目的蕾雅小姐。”   卓提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琳愕然地看着又收到了一封请柬的蕾雅,咳嗽了一声。   “蕾雅……这……”   “拉倒吧,我才不去呢。”   蕾雅一翻白眼,靠在长椅上歪着嘴:“神经病一样,不是,这帮人能不能给陛下他老人家点面子,说好的不请教廷不请教廷,咱一个个都没当回事儿是吧?”   “这是因为蕾雅很受欢迎呀……”   “哈,我谢谢他!这玩意如果不是以贝尔的名义送来的我说不定还真去了!喂,西西娅,把请柬拿来给我看看。”   “不给,你是要撕了它们对吧?”   “扔在厕所当擦屁股纸也是好的嘛。”   “你!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顾忌啊!”   “啊?你要不要仔细琢磨琢磨我啥身份?”   “……”   西西娅看着蕾雅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把两张请柬捂在胸口,连连摇头:“不给。你不去我去,哪怕只是在外面的流水桌上多拿几块布丁呢。”   “你这出息哟……”   蕾雅恨铁不成钢地嘬牙花子,没过一会儿门外咋咋呼呼地跑过来了一个女孩子。   “喂!蕾雅,琳!!!”   “嗄?”   这声音听的蕾雅有些头痛,抬眼一看,私自出逃的圣女索菲亚此时一脸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昨晚你不是回你老家了么?”   “嘿嘿,小蕾雅,昨天发生的事情惹得你不高兴了对不对?姐姐我惦记着你啊,这不,今天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圣女将两只手藏在身后,笑嘻嘻地歪着头:“猜猜看,姐姐给你拿什么来了?”   “……………………………………………………”   蕾雅眨了眨眼,歪着头:“总不能是三天后劳什子晚宴的请柬吧?”   “真聪明!”   圣女从背后刷地亮出来了两封金灿灿的请柬:“三天后的晚宴,到时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出席,我看谁还敢说你是兽人什么的!”   “我日你……”   蕾雅只觉得一阵头痛,她捂着脑袋:“等等……为什么是两张?”   “邀请你和琳一起去啊?”   “你记不记得这个晚会最开始的要求好像说了不让教廷人员参加?”   “嗨,怕什么,我一个教廷的圣女都参加了,再带一个修女带个主教有什么的嘛?”   “问题大了去了!!!你这个圣女就是个挂名的破花瓶爱去不去的吧,琳和我可是正经在编岗啊!”   蕾雅有些抓狂的嚷道:“给陛下点面子行不行!?我都有点可怜那老头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嗨,放心,没人在意的,咱们又不去说事儿,就在外头吃点东西怎么了嘛?邀请函都发到我们家了,不去白不去咯?”   “我他妈算是知道为什么五年后没人再会邀请莱因哈特的人出席上等晚宴了,合着根儿就是从你这开始烂的,你讲究点行吗?” 第三十四章 邀请   蕾雅端详着手中的两张邀请函,细细地思索着。   现在帝国四大贵族当中已经有三家向自己这边提出了邀请。   既然这场宴会真实存在,那伊戈尔家族这次来送请柬应当不是为了挑事儿,在昨天的铩羽而归后,他们意识到了短时间内还没办法铲除掉自己这个小小的修女,进而打算谋求合作。身为刺杀贝尔的主策划方,他们应当会把这件事当成交易的筹码。打算在帝国晚宴这个教廷的触手暂时够不到的地方和她进行情报交换。   伊戈尔家族的目的是求和。   安特勒普家族的目的应当更加单纯些,他们的一切行动是出自于贝尔的安排,至于去揣测贝尔这家伙的用意简直就是钻冰取火,白费功夫。   再然后是莱因哈特家族……   莱因哈特家族自身和教廷绑的太深了,虽然他们完全没有像伊戈尔那样极力靠拢教廷的打算,但不论如何家中还是出现了一名圣女和一名未来的圆桌骑士,即便这场晚宴他们不邀请教廷的人,在晚宴上也会被其他三大贵族有意无意的排挤。   允许圣女将请柬送过来……以自己对莱因哈特这帮家伙的了解,大概是他们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呼……真麻烦啊,我才不去呢。”   蕾雅撇了撇嘴,将圣女给过来的两张邀请函也丢给了西西娅:“你们想去就自己安排吧,我老老实实的待在教堂看门。”   “为什么呀?”   索菲亚并不明白蕾雅之前的经历,当即睁大了眼睛扶住了蕾雅的肩膀:“现在可是有各种小道消息在说你的不好哦,毕竟你是兽人嘛,让你穿得漂漂亮亮,堂堂正正的出席只有高等贵族才能参加的晚宴对你而言可是一千年都遇不到一次的好机会哦!”   “一千年遇不到的好机会在一个小时里已经发生三次了,非常感谢,但是容我拒绝。”   蕾雅依靠在长椅上,哼哼唧唧的翘着二郎腿:“抛开你们和伊戈尔不谈,贝尔那家伙既然邀请我去,那我就偏偏不要去,我就非要和贝尔那个家伙对着干我心里才舒服呢。”   “哎呀,现在可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呀。蕾雅小妹妹,乖哦,你就当给姐姐我一个面子嘛。”   索菲亚是真的为蕾雅担心,毕竟她身处于四大贵族之一的长女的位置上,今天这一天的时间已经听说了不少贵族有关兽人修女的传闻,兽人给西州人带来的恐惧是蕾雅这个外来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如果不能及时拿出一个足够高的事情压住这件事,那么蕾雅作为一名兽人,在这里迟早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歧视和排挤。   但蕾雅在索菲亚眼中毕竟还只是个年幼又执拗的小姑娘,不去参加晚宴就会被人丢石头这种伤人心的实话她又不舍得真的说给蕾雅听,索菲亚急得抓耳挠腮,情不自禁地挽起了袖子,打算用她最擅长的暴力方式强迫蕾雅去参加晚会。   “干嘛,要动手哦?”   “你必须去,琳,过来帮我好好说说这个小丫头,你要是说不听我就直接用粗的了。”   “索菲亚圣女,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蕾雅向来都有自己的打算的。”   习惯以来蕾雅的琳显然比起帝国人对兽人的偏见,更愿意相信蕾雅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索菲亚见这两个人都如此不可救药,气得跺了跺脚:“我可不愿意对蕾雅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下重手,不过事急从权,你可别怪姐姐手黑咯!”   蕾雅笑眯眯地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索菲亚,手指轻轻地抬了起来。   正在这时,教堂的大门再一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次,是一队马车停在了教堂的门前。   一队身穿甲胄手持武器的士兵冲入了教堂的大门,不由分说地挤开了索菲亚,抓住了蕾雅的胳膊拽起来就往外走。   ——————————————————————————————————————   大约一个小时后,蕾雅在熟悉的房间,时隔多日地又一次见到了赫仑帝国的国君。   “西州的帝王胆子这么大,说来教堂绑人就绑人?”   “这好歹是我的国家,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兽人,现在城里百姓闹的沸沸扬扬的,总得采取点措施才行。”   赫仑帝国的君主克伦特·赫仑此时手上拿着两个精致的铁罐子摆在蕾雅的面前:“你说我是拿黑茶招待东州的使团好,还是用东州人更习惯喝的绿茶?”   “我的建议是你们整两盅二锅头,猜拳行令得了。”   蕾雅一翻白眼,她的上半身被捆的跟个粽子一样,完全动弹不得。虽然屁股还坐在那张象征着特殊身份的龙椅上,但外人看了只怕一时间很难分得清她究竟是座上宾还是阶下囚。   “看来自从年末之后,发生了很多变故。”   克伦特最终放下了绿茶的罐子,从里头捏出来了一撮茶叶放在精致的魔岩石茶壶里,拿起桌子上的银水壶往茶壶里倒了些水进去。   “是啊,一切都糟透了。”   蕾雅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过商量东州的事情,你不应该去找安特勒普家族收养的那个女儿么?这可是您亲自和魔女进行的交易。”   “交易被天使强行介入了,我曾派人多少打听了一下那位自称贝尔的小姑娘的事情,从得到的反馈来看,那位贝尔显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   “真亏你还能找得到我啊。”   “毕竟昨天巴雷斯家的小子可是在教堂门前大吼大叫什么魔女之类的话,我想全天下仇视巴雷斯家族到这个份儿上的也不会有别的什么人了。”   克伦特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了蕾雅面前的茶几上,蕾雅哼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臂,身上的绳子发出了酥脆的嘎巴嘎巴的声音,像是朽化了一样从蕾雅的身上断开,掉在地上摔成了粉末。   将茶杯端起来的蕾雅抬头看着克伦特:“所以,今天找我来是打算干什么?干掉我这个兽人为百姓解忧?”   “呵呵,有人会这么想的,不过那个人并不会是我。”   克伦特耸了一下肩膀:“三天之后东州的客人就要来到这里,如果在这个时候把你处刑,哪怕只是假死,这时隔三百年的重新建交的机会可能马上就要葬送在我这一代的手上了。”   “怕啥,东州的使团又不一定认识我。”   “说的也是。”   克伦特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茶水,眯起眼睛:“这茶叶还是去年年末公国那边的使团送来的,不管喝多少次,我还是不习惯东方绿茶的这股子苦涩味儿。”   “人都有各自的习惯咯。”   蕾雅将茶杯凑到嘴唇边上吹了吹:“这都过去四个多月了,你突然让人把我抓过来是图个什么?”   “三天后迎接东州使团的晚会上,你得作为贵宾出席,这期间要是有任何人因为你是兽人而采取极端行为就不好了。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扣押在这里,等到晚会结束后再把你送回去,告诉民众只不过是误会一场就行。”   “呼……你们这帮人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就好像是我非参加三天后的那场晚宴不可一样。”   蕾雅悻悻地抿了一口茶水,颇为艰难地将之咽下肚。   “哦?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想要邀请你来?”   “是啊,四大家族当中的三家给我送邀请函来了,我自己都觉得我这面子可真够大的。”   “呵呵。”   克伦特苦笑一声,坐在王座上晃了一下脑袋:“这下你应当明白帝国的皇帝不好当了吧?约定俗成不该邀请教会人员参与的晚宴,四大贵族当中有三家不在乎这个规矩。”   “是,我对你的遭遇已经深表同情了,这不正在那里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们呢,你就突然派人把我给掳到这里来了。”   “并非是突然,教廷的圣女和你进行接触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才提前让人干涉你们的接触的……否则我大可以做的更礼貌,更不让你生气一些。”   “……?”   蕾雅纳闷地看着克伦特:“咋了?索菲亚打算害我?”   “看来四个月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很多,我记得年前的你对教廷还是一脸的不共戴天,怎么现在对圣女就一丁点的警惕心都没了。”   克伦特呵呵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三天后的晚宴,我得拜托你帮帝国搭建好和东州之间的沟通纽带。东州和西州太久没有进行过对话了,说不定会发生些意外、或是让人想象不到的冲突,由你来稳定局面是最好的。”   “喔……我一个教堂的修女,坐在两个州级别的对话上,对你们的谈话内容指指点点……你还嫌教廷对帝国的渗透不够明显是吧?”   “如果能让东州的使团能因此认为我在压价时提出的种种要求是‘迫于教廷的压力’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喂,我好歹是废弃储君喔。”   “你若是乐意,我可以认你当皇室的公主,后天就禅位给你,这烂摊子你来处理?”   “……你好歹是一国之君……”   “我二十三岁即位,到现在整整有八十年了,八十年在贵族和教廷的圈子里面周转斡旋,早就已经干腻歪了。”克伦特垂下眼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若是你决心要对教廷掀起叛旗,想必这个位置由你来当不是正合适?”   “拉倒吧。”   “呵呵,说笑而已,不过现在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克伦特脸上的笑容透出了一抹疲惫:“最近教廷的动作愈发频繁,四大家族也渐渐的不老实起来了……自从十几年前,大源重新恢复活力开始,他们便都有了各自的打算,莱因哈特家族还算是比较单纯安分的……其余的几家……就连最为傲气的安特勒普家族,也远远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矜持高贵。教廷插手的地方越来越多,帝国这艘船本来就千疮百孔,风浪一大,禁不住折腾。”   “……”   “身为东州人的你,尤其是见识过东州的那位铁腕皇帝的你可能会觉得同为君主的我很窝囊……但我自打接手这个摊子以来,所面临的就是各种无奈和制衡,任何行动都要处处受限,睁眼便是一群阴奉阳违的贵族,扭头便是高高在上的教国,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这几年我可算是愈发的禁不起这个折腾了。”   蕾雅看着突然向自己卖惨起来的克伦特,回想起前世帝国后期的遭遇,不由得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帝国和君主和龙朝的皇帝真就是活在两个世界的生物。   龙武义虽有寿命所限,但大手一握,整个东州任其驱驰,文治武功,民心向背。   克伦特寿命更长,但帝国内部有贵族议会分权制衡,外部有教廷插手渗透,公国这个最大的贸易伙伴隔三差五的屁股后面捅刀子,教国更是完全不在乎什么帝国不帝国的,大大小小的教堂在帝国内开着,信徒收着,与其说是帝国自己的子民,倒不如说帝国在养着教国的信徒还差不多。   “你真的是太可怜了,你好惨哦。”   蕾雅假惺惺地抽了两下鼻子,随后耷拉下了脸:“所以您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儿突然当着我这年轻貌美的十四岁小姑娘的面卖惨的目的是?”   “啊,我希望后天在和东州谈价格的时候你能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儿上,向着我这边多压一压价格。”   “我就知道。”   蕾雅白了一眼克伦特,克伦特也很快地从刚才那副晚景颓唐的表情中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蕾雅:“好了,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不近人情,所以只是说说罢了。”   “你把我喊到这里臊皮这么多,倒不如把这话说给贝尔听,说不定以她的立场,反而还更向着西州一点。”   克伦特闻言苦笑一声,背着手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特地嘱咐过安特勒普家族的人不要把她带来了。”   “哦?为什么?”   “教廷的神明眼中从来都不会有黎民百姓的死活,让她来谈判,一切可就变了味儿了。”   “你……知道贝尔的身份?” 第三十五章 不老实   “由此,神明创造了世人,但却未曾给予他们应有的荣耀与尊严,随后,人类集结成群,相互帮助,与神明的初创物进行对抗,在失去神明的庇护中,于蛮荒的自然寻求身为新种的价值。”   信徒们虔诚而专注的聆听着布道,不论是不及十岁的小孩,还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他们都保持着最大的安静,让这偌大的房间内之容得下布道者一人的声音。   如果将此时此刻发生在此处的事情讲给别人听,恐怕会引来一阵嗤之以鼻吧——在安特勒普家族,有人正在对信徒进行布道。   谁都知道安特勒普家族自持高贵,并且极度仇视教廷。   他们不可能允许贫穷的信徒踏入自家的大门,也不可能容忍教堂的神父进入安特勒普家族的领地范畴。   可这极度违反常识的一幕确实正在发生着。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这些信徒们的脸上,他们面黄肌瘦,他们身上的衣服甚至来不及更换,房间内的熏香难以遮盖住这些长期生活在地下水道这种污浊环境内的可怜人,这些曾经饱受“凋敝”折磨的患者们。   在这件临时被征用为“布道室”的门外,两个精灵保持着距离站立着,一个肤色透着不自然的惨白,一条胳膊被绷带绑着,身上有着战斗后留下来的斑驳伤痕。另一个则是穿着体面的衣服,黝黑的皮肤说明了她夜精灵的身份,然而在这夜精灵社会地位地下的帝国,她竟穿着上等贵族才用得起的闪缎制成的衣物,和一旁的白肤精灵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混整了啊,哈儿。”   皮肤白皙的精灵冷笑了一声,不掩讥讽和厌恶地看向了一旁的夜精灵:“怎么?我以为刺杀行动失败后你会被安特勒普家族的人处死,现在看来,拥有高等出身的大小姐在生死关头还是选择了出卖我族的荣耀,投靠了人类贵族,是么?”   “伊德尔,我说过不止一次了,我没有做这种事。”   被称呼为哈儿的深色精灵蹙起眉头,她盯着同伴的伤势,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倒是你……胳膊是怎么回事?”   “啐,被砸断了骨头而已,大概是废了。因为你的行刺失败,我经历了不少有趣的经历,同时也代替你承受了伊戈尔家族处置失败者的手段。”   白皮肤的夜精灵伊德尔脸上的厌恶更加明显,她紧咬住牙关,贴着墙露出恶笑:“你说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命好?投胎投的好,长老也看重你,就连行刺失败都有人代替你承受罪过。”   “伊德尔,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夜精灵哈儿并未对伊德尔的发问有什么别的感触,她只是迷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刺杀失败了,但贝尔小姐没让我死,而是把我留在了这里,她让我见证……我不知道要见证什么,或许是等到和你这次的会面?”   “在刺杀失败的那一刻你就该果断的自裁——嘶……”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伊德尔,这段时间你又经历了什么?”   哈儿看向伊德尔,眼神动了动:“我没有出卖你的情报,我以为你会很安全……”   “杀手失败了,联络者作为知晓秘密的人就要被灭口——这是人类社会的规矩。我本来是该被伊戈尔家的人处死的,只是被一个奇怪的女人给救了下来,结果她让我看好这帮穷鬼,我又失败了,落在伊戈尔家吃了点苦头,现在又不知道被送到这边是要做什么。”   伊德尔絮叨地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木门:“那个就是你如今效忠的贵族?真有胆的,竟然能在这种地方布道……她疯了么……”   正随着伊德尔的声音,木门被打开,身穿一身白裙的贝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看了一眼伊德尔:“总要让这些受苦难者相信,他们从出生那一刻便虔诚至今的信仰没有抛弃他们。”   “信仰?愚不可言。”   伊德尔见到眼前的贝尔,同时也是哈儿刺杀失败的目标和如今效忠的对象,心中不免得有些不忿和酸涩。   是啊,为什么总有人去照顾哈儿,自己却要去做那些脏活累活。   “信仰并不愚蠢,不论真与假,它至少能让许许多多的人有个好好活下去的动力。当然,我想夜精灵应当能够理解这一点吧?生命之树对于你们的意义,不就相当于圣教之于人类么?信仰崩塌的痛苦,你应当体会过。”   贝尔提到的生命之树让伊德尔浑身激灵了一下,她当即瞪大了眼睛看向哈儿,怒骂道:“你怎么连这种事都——”   “我是从她的记忆中读取到的,这和哈儿本身并无关系。”   贝尔抬起了手,掌心中一团悠悠地白光浮了出来,晃晃悠悠的像个小面团子,在轻轻地抖动了两下之后飘向了伊德尔:“看来,蕾雅是在你身上察觉到了【凋敝】的本质,她做了些过分的事情,还希望你不要记恨她。”   伊德尔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但她的双手都绑在绷带内,无法格挡开这个晃晃悠悠飘向她的光团,光团子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触碰在了她的手臂上,随着氤氲的光芒微微流转,伊德尔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这是……”   “差不多还要两天吧,等你伤好了之后,想要回去也好,想要再去找蕾雅也好,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贝尔面带微笑,回过头对着哈儿问道:“先联系管家给他们准备些面包和红酒吧,他们在伊戈尔家受了不少惊吓和恐惧,不宜现在就暴饮暴食,另外给小孩子也备好牛奶,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一下子吃太多。”   “是。”   哈儿恭顺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俨然已经是贝尔贴身侍从的行径。   虽然双手的疼痛因为贝尔的治疗有所减缓,但伊德尔还是极度警惕和嫌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心可真大,她可是要来刺杀你的人。但凡是个觉悟更高一点的刺客,你这种行为都会是在身边养了一头随时会咬住你的恶犬。”   “是啊,我留下她,也正是因为她缺乏行刺者所必须的觉悟——如果一切都是遵循她本身的意志来进行的决定,大概我会采用别的方法吧。”   贝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她正要说话,走廊内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女仆神色匆匆地拿着一封信件走向了贝尔,惊慌失色地大喊道:“不好了,贝尔小姐!”   ———————————————————————————————————————   “贝尔么……她的种种行为举动都展现出了一种……和寻常人类不同的气质,就算是我也看得出,那天处刑你的人,和安特勒普家后来收养的这个女孩儿有着相同的气息。”   在帝国的秘密会客室内,克伦特·赫仑饮下了一口苦涩的绿茶,眯起眼睛:“当然,凭借简单地怀疑也不足以就此论定,因而我多少采取了些手段。她能够从去年活到今天,已经足以说明很多很多问题了。”   “嚯,你倒是勇哦。”   蕾雅挑起个眉头:“你都猜测人家是天使了,还敢当着这位全知全能人的面儿耍小手段?”   对于蕾雅的发问,克伦特笑着摇了摇头:“事实上,天使并非全知全能,或者说,只有在她身处于教廷,亦或是被当成众多的信徒当做‘天使’供奉的时候,才会俯瞰一切的权利。除了圣临日外的其他的大多数时间,她可能只会浪迹在西州的各个酒馆,用嘲笑的目光欣赏着人类的醉态,去吟唱那些无聊的诗歌吧。”   “哎呦。”   蕾雅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克伦特,吹了一下额头前面的金发:“这可真让我意外了……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我知道的仅仅只有一点点而已,人类想要和这位天使对抗还是太难了。刚刚说的了解仅仅是出于兴趣的打听,算不上与天使为敌,而且说不定,所以这些情报也是天使故意让我知道的。”   克伦特放下茶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时日不多了,当然也不会在临死之前还抱有能够和教廷相阻抗的想法,当然——我这些浅薄的了解说不定会对你派的上用场。毕竟在我看来,你对那个天使的兴趣很足。”   “我对她可没什么兴趣,倒不如说很反感那家伙。”蕾雅抿了一口茶水,忽然愣了一下,她扭头看着克伦特,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我说你干嘛因为这屁大点事把我喊来……老家伙,你还真不老实。”   蕾雅笑着将茶水晃了晃,克伦特这番说辞是在暗示之后在自己和教廷对抗的时候会提供一定的帮助。   看来,克伦特这次见她是因为着急了,所以刚刚的谈话才会又是装弱,又是这般直白的暗示。   克伦特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什么帮忙在三天后进行砍价,而是为了确认此时“蕾雅修女”是否已经被教廷驯化。   毕竟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来,教廷对待“蕾雅”实在是不薄,尤其是昨天,异端审判官和“贝尔”一起为蕾雅解围的事情。   克伦特这个不了解前世恩怨的人,估计很担心蕾雅就此会将矛头从教廷转移到伊戈尔家族吧?   当然,以上种种也就说明了一件事。   这位赫仑帝国之主,并不像是刚才表现出来的那般好脾气和懦弱。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展现出对抗教廷的力量,他是不会作壁上观静等其成的。   想要利用“魔女”么……   “就当我是完全出于兴趣发问吧,早些年那些曾经被教廷当成异端处决的,所谓‘魔女’们,你对她们了解的有多少呢?”   蕾雅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笑嘻嘻地问道:“你应当知道我只是假借她们的名号采取行动的人,听说曾经她们也极力地试图反抗教廷,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好可怕啊。”   克伦特听着这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蕾雅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魔女”这档子事儿来,在片刻的错愕后克伦特恍然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   “那些耽于魔法之道走火入魔的人么?我曾经听说过她们的传闻,只不过已经化作灰尘飘散在天地之间的人,现在再谈论她们没什么意义了吧?”   “是啊,是啊。”   蕾雅点了点头:“合着你这小老头,还挺不老实的。”   “哦?”   “算了,不用你又是旁敲侧击,又是给我火上浇油的……我现在是在做修女没错,但我和教廷的仇恨不是因为当了半年的修女就会彻底淡忘的,早早晚晚的,我们都要摆在桌面上去碰一碰。你大可以安心。”   “呵呵,你这种说法,倒还真像是当年的那帮疯子。”   “或许是吧。”   蕾雅眯起眼睛看着克伦特。   “反正我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信不信则是你的事情,今晚既然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老老实实的回教堂去了,你这大张旗鼓地把我从那边给带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处死我这个帝国境内的兽人呢,我得早些回去让她们安心才行。”   蕾雅说罢,放下茶水站起身来:“另外三天后的面见使团你也别让我去了,我可没那些兴趣陪你们唠嗑,反正安特勒普家族那帮人到时候肯定会带着贝尔出席,让那家伙到时候发挥呗。”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在知道贝尔身份的情况下,还让这位东西州断交的导火索在后天出席呢?”   克伦特摇了摇头:“在你来的同时,我已经让人写了封信送到安特勒普家族了。身为兽人的你被逮捕,和你有过密切接触的贝尔自然要接受调查。我想她是赶不上三天后的晚宴的。”   蕾雅的脚步一顿,她低了一下头,回过身来时,眼睛已经变成了粉红色。   眯起了眼睛的蕾雅玩味地看着克伦特:“如果用这种办法让她不来参加晚宴,就说明我这个兽人的身份是坐实了的……言下之意,我今晚是没办法好好回去咯?”   “让一个兽人待在帝都始终会造成民心的不定,更何况,你这修女的身份本就是被天使肆意插手强行安排的,我想以你对教廷的仇恨,应当不会这么乖乖听从她的安排吧?”   克伦特笑着双手交叉:“既然你跟教廷早晚有一天要反目,那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教堂,时时刻刻受人限制,还和将来注定要成为敌人的修女、神父们建立太多的交情。如今机会正好……就让‘兽人修女’今晚死在这里,你重新以一个更方便的身份开始如何?” 第三十六章 造访   距离蕾雅修女被带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在接待东州使团的晚宴即将开始的前一天晚上,帝都教堂内凝聚着一片阴沉压抑的气氛。   琳颓然地坐在教堂祷告室的长椅上,沉默着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靴子满是尘土,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可在不久之前,她就连这样一双像样的靴子都没有。   这两天,她走过了很多地方,以帝都教堂主教的身份,以一个小姑娘的身份。   皇宫、皇家卫兵队、贵族议会……   世界依旧是那样残酷的,即便她现在名义上已经成为了帝都教堂的主教,但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们看到的依旧是个没什么打不了的琳修女而已。   “抓走兽人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这几天琳得到最多的回答。   可蕾雅关在何处,蕾雅会被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被释放,琳都没能问出来。   没人愿意倾听琳的请求,她只是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疲于奔命。   或许曾经的主教邦卡尔面对这种事情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完成吧?可琳只是个刚上任不到半年的主教,对于这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切,她没有能将其紧紧攥住的力量。   “蕾雅,一定不要有事啊。”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祷了,向神明,向天使,向心中的信仰祈祷。   安特勒普家族并未答应她拜访贝尔小姐,只是答应帮忙代为转达了琳希望贝尔能够帮忙的请求。可事情牵扯到帝国,安特勒普家族的人也委婉的表达了这种事并不好办。这次逮捕兽人的命令并未经过贵族议会的审断,只是陛下一人的意志。   这意味着贵族无从插手,也不能过问,因为这并非是关系到整个帝国周转的官方行动,而是凌驾于他们四大贵族之上的帝国最大贵族,赫仑家族的独断。   异常的风向让很多人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事情发生的太过毫无征兆,难以琢磨到陛下如此行动的理由。的确,帝都内出现兽人,及时清理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克伦特选择的时间并不是在事发当天,而是次日,还是直接从教堂把人带走。   这不符合他一向对教廷妥协忍让的态度,加之马上东州的使者团就要来到帝国,之后西州的局面是否会发生变化,这谁都说不准。贵族们自己尚且猜测频频,自然没人会搭理琳了。   琳握住了自己的手,肩膀轻轻抖动着,教堂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月光从门外透入了教堂内,映照出了修女的身影。   “西西娅……情况怎么样?”   “找不到。”   西西娅并非以修女的角色,而是作为教廷的异端审判官回答了琳的问题:“蕾雅自从被带进了皇宫之后就找不到下落了……一般而言对付兽人不可能是直接带进皇宫的,那里戒备森严,很难潜入,一旦被发现的话,帝国和圣教的关系将会变得非常麻烦。”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   西西娅活动着手腕,走进教堂后关上了门。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颓丧着的琳,西西娅别开了眼神。   琳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这份狼狈来源于德不配位,来源于她还没有做好当一名主教的觉悟。   有蕾雅支撑着,琳或许可以在很多时候勉强胜任主教的工作,但一旦蕾雅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压在琳身上的压力会让她原形毕露。   西西娅很羡慕琳,也很讨厌琳。   她比琳年长几岁,但出身却和这可怜的姑娘极为相似。   西西娅出身于公国的苦寒之家,在最底层的平民窟长大的孩子。   身为长姊,她要抚养四个妹妹和两个弟弟,要照顾生病的母亲,以及偿还父亲欠下的赌债。在十六岁那年,她为了获得一瓶恩赐,将自己卖入了教廷。   和琳的经历一模一样,她购买到的那瓶恩赐也是假货,当然,在治安混乱,到处都充斥着诈骗和偷盗的公国贫民窟,一瓶真正的恩赐本就千金难求。   西西娅和琳不同,她并不打算认命,在葬送母亲后,她决定前去杀死卖给自己伪造恩赐的主教,但下定决心拿着一把匕首潜入主教房间中的西西娅却也因此目睹了前任No.17清罪者将主教处死的画面。   那是她成为异端审判官的契机,也是她之后痛苦的开端,异端审判官需要经受的训练和要目睹的黑暗远远超过一般人能够忍受的极限,作为清理“瑕疵”的No.17,西西娅所目睹到的丑恶与真实更是让她在一段时间内患上了严重的焦虑和疑心症。   相比于西西娅,有人支持和帮助的琳要幸福太多,走运太多了。   “西西娅修女……你说,我们向教廷求援真的来得及吗?”   “或许吧……”   琳在诉求无果后,第一时间写下了一封求助信寄给了教廷。   然而西西娅并未告诉琳,那封信最终并未能送入邮差的口袋里,而是被西西娅撕成碎片,丢入了街边的下水道中。   毕竟……   即便不用写信,教廷也迟早会来的。   “蕾雅”消失了两天,杳无音讯。   她绝不是作为一个“兽人”接受了审判,而是另一层身份被揭穿。   帝国没有错过伊戈尔家二少爷的大喊大叫。   西西娅径直走向教堂通往后院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说道:“别去管蕾雅的事情了,也别真以为你能胜任得了主教这个位置,乖乖当回一个修女,然后趁早离开这个地方,对你来说才比较合适。”   话有些冷硬,带着点丑陋的嫉妒。   但作为一个在平民窟靠着偷东西度过童年的人,西西娅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   尽快离开吧,被幸运庇护的人。   一旦蕾雅修女被处死,帝国就一定会对教廷将真相予以汇报。   再然后,按照教廷的做法……   “嗯?”   西西娅马上要踏入后院泥土地的脚忽然停下,她猛地转过身来,从裙侧抽出来了一把银质的匕首嗖的一下甩向了敞开着的教堂大门。   “叮!”   银制匕首飞出大门没入黑暗,在不久之后传来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什么人?”   西西娅迅速再次返回教堂,握持着另一把银质小刀,紧张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看到的琳惊讶地看着西西娅,还想说什么,却被西西娅一把从长椅上拽了起来,蛮横地丢到了她身后的地面上。   “西西娅……怎么了?”   琳在地上摔了一跤,有些吃痛地抽了一口冷气,不过很快,她就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唉……”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叹息,从门外的黑暗中渐渐走过来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个身影个头并不高,浑身裹着一张黑色的斗篷,看不出面容来。   那黑袍人隐在兜帽下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教堂,随后落在了西西娅的身上:“深夜打扰是我冒犯……别那么紧张。”   那声音沙哑而苍老,但吐息之间却并无半分年迈所带来的虚弱。   西西娅冷声道:“现在教堂已经关门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吧。”   “我只是问个问题而已……别紧张,别紧张,呵呵。”   黑袍的老人呵呵地笑了两声,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后,低声问道:“请是不是有个大概十三四岁的,自称从东洲来的女孩子在你们这所教堂待了很久?”   毫无疑问,这两个条件指向的都是被带走的蕾雅。   西西娅的手哆嗦了一下。   不可能。   不可能这么快的。   除非教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这里,否则不可能……   该死,是因为【凋敝】的事情败露了??   恐惧导致心跳急剧加速,然而西西娅还是竭尽全力的维持镇定,冷声说到:“教堂不是找人的地方吧?你说的人我们没有印象,请回吧。”   “哦……那还真遗憾。”   黑袍老者笑了一声,微微抬起头来:“不过……那边的女孩儿倒是一脸被我说中了什么的表情……呵呵。”   西西娅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琳,厉声痛骂道:“快滚,把后院的其他人和小孩子都喊起来,让他们赶快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墨迹了,滚啊!!!”   西西娅怒吼一声,琳有些害怕地哆嗦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狼狈而踉跄地跑向了后院。   黑袍老者就静静地站在门厅前面,目送着琳的离开,他摇了摇头又叹气了一声:“我说过,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会离开的。”   “我是没想到你们会来的这么快,该死。”   西西娅紧咬牙关,她看不出眼前人实力的深浅,那身黑色的袍子不是平常的布料,似乎拥有一定程度阻断认知的功能。   正规的圣教军不会配备这种装备,那么眼前的人是谁?   异端审判团的同行么……   老者看着紧张的西西娅,不急不慢地走到长椅跟前坐下,佝偻着后背,两只手交叉落在膝间,似乎想要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看来,她的确来到过这里,并且对你们造成了一些影响……呵呵,没关系。距离天亮还有相当漫长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一聊。”   西西娅并未放松警惕,在确认琳已经跑远了之后,她勉强地挤出了笑容:“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被帝国处死了。”   “啊,这样啊。”   老人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后,忽然发出了一阵古怪的笑声:“哈哈……呵呵……她死了?”   “是,是啊……怎样?不相信的话,你去找帝国对峙好了,这里是圣教的帝都教堂,不要在这里引发骚乱。”   “放心,放心……我自然相信她是死了,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死。”   这句话让西西娅的心脏剧烈地攒动了一下。   显然,对方来找的并不是“修女蕾雅”,而是“魔女哈露特”。   已经知道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了。   西西娅将修女服侧边的口子解开,露出了藏在裙摆之下的匕首。   自己不久之后应当会因为包庇魔女的罪行而被带回教廷受刑,既然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再多几项罪名也无妨。   能拖延这个老东西多久呢?   他是第几席的审判官?   不论如何,“清罪者”在对付圣术使用者时拥有天然的优势,只要能够拖延足够的时间,让那些蠢货们离开这里就行。   “神明啊,聆听我之希冀,注视我之所行。”   银色的匕首上亮出了铭文,西西娅弓下腰,准备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从西西娅背后,通往后院的那份门的方向爆发出来。   紧跟着,整个教堂的前厅忽然亮堂了起来——一切都被赤红色的光芒所照亮。   “什——”   西西娅来不及转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紧跟着灼热的气流从背后喷涌过来,将她猛地吹了一个趔趄。   飞溅而来的石子刮破了她的脸,血液顺着惊恐的面容淌下。   “啊……啊……”   高温,灼热,耳鸣。   再然后,是许多人的惨叫。   浓浓的黑烟从后门涌入了前厅,西西娅木然地回过头去,后院的方向已然化作了火海。   熊熊的烈火,像是要焚烧掉魔女留在这世间所有的罪孽一样。   “啊……”   不知是烟熏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西西娅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她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大火,看着后院的房门塌在地上,看着在大火中一个个扭曲的人影。   “啊…………”   西西娅回过头,战栗地,颤抖地回头看向了身后的老人。   她很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教廷总要把一切都擦拭干净,为什么教廷就是不允许这些无知而无辜的人活下去。   轰隆,轰隆。   不光是大火,还有接二连三的爆炸。   一道道滚烫的热浪,溅射而出的火花在触碰到前厅的神像后,位于西西娅头顶的那枚炸弹也跟着爆炸。   震耳欲聋的爆破击碎了撑住教堂顶棚的木梁,天花板轰然坍塌,石板落向了西西娅的天灵盖。   在一切的视野被黑暗遮蔽之前,西西娅只是无力的抬起头来,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第三十七章 废墟   汹汹的大火照亮了夜晚的帝都,被震天的爆破声惊醒的卫兵们慌忙前往灾难发生的中心。   这声震彻的声响也同样惊起了一个依靠在床边的少女的注意,她微微抬头,白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银色的眸子映着窗外半边被烧红的天空。   少女的表情淡漠,她摇了摇头,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眼前的书本上。   这是位于皇宫之内的一所贵宾室,常常用来软禁一些犯下了错误的皇室成员,以及那些不方便与粗鄙的囚犯们关押在一起的贵族。   “帝国最高雅的牢房”便是这里了。   柔和适当的光照能让人时刻保持着昏沉的睡意,但房间内提神用的香薰却在微妙的度上让居住者无法入睡。   房间的摆设并不单调,华丽的贵妇图,仿树精形象制作的金质烛台,墙上挂着的异兽首,各式各样在外界都能卖出不菲价格的摆设都陈列在这儿,每件雕塑都栩栩如生,每个陈列都对“眼睛”有所刻画。   坐在对应的位置——也便是房间里这唯一一张椅子上,居住者会有一种整个房间全部的一切都在“盯着”她的感觉。   东州人来到这房间或许会感到惊讶,因为在五行风水之学中,这间房间种种布置简直堪称灾难。   温和、疲惫、以及莫名的焦躁。   也正因此,当某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时第一时间发出了感慨:“哇,这里怎么这么渗人?”   被囚禁于此的读书少女闻言抬起了头,金银色的眸子倒映出造访者的身影,让她一直维持着平淡与微笑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名为“惊讶”的情绪。   “哎呀……竟然是你。”   “呼,呼,这里让人待得毛毛的,呜哇……”   造访者抬头看向牢房内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诶,你,你……”   这个闯入禁地的女孩儿似乎对自己所要接触的人并不熟悉,脸上充满了犹豫和惊讶:“你是……”   “我是安特勒普家族的养女,贝尔·安特勒普。”   金银异眸的少女向来访者温和地笑了笑,柔声介绍着自己的身份:“目前我正因为擅自与兽人进行接触而被囚禁于此。”   “嘶……怪诶,你确实长得和小菱不像,但不应该啊?嗯……算了,总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突然就乱起来了,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走吧?”   “嗯……不必。”   贝尔重新坐回位置上,侧身眺望着窗外被染红的天空:“刚刚的骚乱,你知道是谁引起的吗?”   “不知道诶……”   “呵呵,目前的我也不知道。”   贝尔眨了眨眼,回头看向闯入禁闭室的少女,手指在书籍上轻轻敲打着:“但凭借着种种方法,我大概可以在三秒钟之内思考出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是帝国为了断绝蕾雅的后路?还是教廷对不端展开了清扫?亦或是极度仇视东州的人想要破坏这次会面而采取的暴行?一切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虽会偶有出乎意料的一手,但总归还是按照棋盘的规则前进的……可唯独你的到来,我想象不出,也预测不到。”   “什么啊?”   “举个比较滑稽的例子,就好像是有人在下象棋的时候突然将同色的五个子连成了一片,然后大声宣读自己的胜利。这种乱来的感觉……嗯,嗯,我大概明白那个诗人为什么会如此讨厌你了。”   贝尔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离开了书本的遮挡,她胸口那道金色的裂痕渗透出了殷殷的光亮。   女孩儿被这一幕有些吓到,她下意识的向后踏出一步,身体的本能驱使着她第一时间想要离开这里去和自己的同伴汇合,然而房间内发出来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产生了片刻的失神。   “这——”   金质的树人烛台,囚犯造型的泥塑,绘着贵族少女的花瓶,他们纷纷“转过了”头,将目光对准了房间中心的少女。   墙上的画卷,悬挂着的兽首,地上的毛毯,那些本应没有活动能力的死物,也同时转动了他们在绘制完成之后就不应当再能够活动的眼球。   刹那间,房间里的所有事物都在注视着闯入的少女。   而被囚禁于此的贝尔微笑着端坐在她的刑椅上,像是此处,乃至于这整个空间的主人,对踏入自己领土的入侵者露出微笑。   “抱歉,虽然我知道你是来拯救我的——但现在,此时,此刻……这场已经被注定好结局的故事,不能再一次被‘机械降神’所打搅了。”   “你……”   无形的压力积压在少女的身上,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并未承受任何的攻击,没有被殴打,没有被精神干涉,没有被直接控制。   她只是被“排斥”了。   被这个房间陈列着的死物,被摇曳的烛火,被穹顶的天花板,被脚下的地板,被呼吸着的空气,被流转着的时间,被无所掌控的命运……   “话虽如此,不过还是欢迎来到我的神殿,无信仰者——米欣桐同学。”   —————————————————————————————————————————   “啊……真要命。”   鲜血顺着西西娅的鼻梁落下,沿着她的鼻翼,滴落到嘴唇,嘴角,沿着下巴一直滑落到脖颈。   西西娅怔怔地看着崩塌下来的,那一大块沉重的天花板碎岩悬停在自己的头顶。   一滴一滴的血不停地滴落,啪嗒啪嗒地,滴在她的脸上。   撑着天花板的,是刚刚走进来的那个老人——可此时他的音色已经换成了年轻男性的声音。   后院又一次掀起爆炸的热浪吹开了男人身上的披风,一袭黑发从兜帽下洒落,那是和蕾雅一样的,象征着东州人身份的黑色,汹汹的火焰照亮了男人的面庞。   “为什么刚来到西州就要遭遇这种倒霉事儿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他娘的。”   男人的声音带着沮丧的哭腔,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的右手已经在巨石的重压下裂开了数道口子。   地面嗡嗡震动,周围崩落的岩石聚集在一起,岩石穿透了地面隆起,接替男人支撑住了崩落的天花板。   “唉,麻了麻了麻了。”   男人甩了甩手,低头看着跪坐在地的西西娅,抓了抓头发:“你这人可真够死心眼的,我不就问你个事儿吗?至于将把这里炸了,还要自杀……西州的修女脾气这么烈的吗?”   “你,不是……教廷的审判官?”   西西娅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惊愕的质疑着,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   深谙同行秉性的她明白,如果是审判官,自己绝不会以这种方式被救下的。   “审判官?那种听上去就很带感却又非常麻烦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男人晃了晃手腕,垂下眼睑看着跪坐在地的西西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捏着下巴歪了一下头。眼神看向了后院的位置,表情忽然变得惊愕了起来:“喂,等等,老鳖登,你说啥?”   他好像并不是在对着西西娅,而是朝着不存在与此的某人进行着对话。   “这爆炸不是她干的?卧槽?那为啥她让人提前先跑?”   “啊?”   “我*你妈个臭**!!!”   突兀地爆了一句粗口,男人周身猛地炸开一圈白色的电弧,他的额头生出了一根由雷光凝聚成形的犄角,脖颈,手腕,被蔓延出来的白色鳞片覆盖,几乎是眨眼之间的功夫,一道雷霆般的闪影冲入了黑烟与大火之中。   西西娅茫然地坐在由岩石支撑起的“窝棚”下,看着那道白色的雷光穿梭在火焰引起的浓浓黑雾之中。   “蛇……狐狸,哈,哈哈……”   西西娅裂开嘴,忽然发出了一阵虚脱的怪笑:“哈哈,蛇,狐狸,哈哈哈哈……哈哈哈。”   泪水从她的脸庞滑下,她的身体忽然瘫软在了地上,眺望着那块本来应该将她,连同她所隐藏的黑暗与隐秘一起从这世界上带走的石板,哭泣着,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第二天,当被爆炸震慑到的居民们终于敢在火势消退后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查看昨晚的事故现场。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   曾经威严气派,承载着许多圣教徒虔诚信仰的教堂轰然倒塌。   破碎的彩色玻璃堆积的到处都是,墙体被烧得漆黑,圣像断掉了头颅,仅仅剩下躯干和高举着、并被染黑的双手还存在着。   那双手高高举起,原本的圣像描绘着的是伟大的神明捧起神明之水,向信徒予以祝福的画面——可如今,无头圣像的双手却捧着一朵花。   一朵妖艳灿烂,花瓣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样盛放着。   大量的黑色荆棘缠绕着那些断砖残垣,它将碎石收拢到一起,它缠绕着本应当被烧断的房屋支架。   除了主体的圣堂被彻底炸毁之外,后院的建筑还维持着完好无损的模样。   就像是黑色的荆棘园,到处都绽放着血色的花朵。   帝国的卫兵们吃力的清理着废墟,试图从废墟下搜救出遇难者,亦或是一两具尸体。   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除了后院那几头受到了惊吓而变得暴躁不已的奶牛之外,一具人体都没有。   仿佛这所教堂从一开始就是荒废了多年的废墟。   有的卫兵手腕被荆棘上的棘刺扎破,滴落的血珠落到了荆棘之上,被那藤蔓所吸收,随后冒出了一枚血色的花骨朵。   诡异的芬芳混合着烧焦的味道弥漫在大街上。   信徒们或是恐惧,或是悲愤,或是痛苦。   而裹挟在信徒前面的,是一个断了门牙的小男孩。   因为调皮和胆子大,他早早地就跑了出来。   他呆呆的端详着那无头圣像手中碰着的血色鲜花。   是的,他对那朵鲜花有印象。   他曾经偷偷跑到了教堂的后院,摘下了几朵蕾雅姐姐种在花圃中的花,并在之后大摇大摆的对蕾雅姐姐炫耀,蕾雅姐姐还给了他几颗糖吃。   对……   那时的花就是这个样子的。   “蕾雅姐姐……是蕾雅姐姐……”   小男孩呢喃着。   目睹着眼前的光景,那荆棘将一切支撑起来,鲜花绽放在火灾后的现场,让一切都完好如初的光景。   小男孩本来想说:   是蕾雅姐姐保护了大家。   是的,他本想这么说的。   可是周围的大人却替他接上了下半句:“是那个蕾雅,那个肮脏的兽人!”   “她不是被军队带走了吗?!”   “这是她的报复,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多邪恶的花,那些花是用那些孩子们的血浇灌出来的!!!”   “琳主教呢!帕谢尔神父呢!?他们都哪里去了!?”   “神明啊,为什么要让这种恐怖的灾难降临在我们身边啊?”   有人惨叫,有人跪下祷告。   小男孩茫然地回过头去,他呆呆的看着身后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   这些平时在礼拜会上经常能见到的,亲切的大人,此时都变得很陌生。   他们变得好愤怒,好生气。   他们就好像是发现了一切的罪魁祸首,然后大声的斥责了起来。   小男孩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孩儿的妈妈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别害怕,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男孩儿想要和妈妈说些什么,可妈妈搂住他的手却非常用力:“别害怕,那个肮脏的兽人已经被帝国处死了,她不会来伤害你的,好孩子,不要怕。”   ……   蕾雅姐姐,是兽人,兽人,就会伤害我?   可我摘了她种的花,她不生气,还给我糖吃啊。   那个只会咧着嘴傻笑的蕾雅姐姐,是坏人?   小男孩很迷茫,他才六岁,他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用茫然的目光扫视着人群。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人所吸引。   那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大姐姐。   穿着华丽的衣装,个子高挑,有一席紫色的波浪卷发。   那个大姐姐打着阳伞,看不清面容。   她站在人群里,但周围人的目光都放在教堂上,注意力都集中在对魔女的声讨上,好像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个大姐姐也一样眺望着教堂,没有像周围人一样大声喧哗,只是沉默着,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幅画面。   仔细看的话,她好像是笑着的……但那种笑容,让小男孩心里很不舒服。   “啊……”   小男孩抬起了手,指向了那个大姐姐。   对方好像也发现了他。   在片刻的停顿后,大姐姐脸上的笑容消失,随后,她抬起了阳伞,露出了妖冶而精致的面容。   那对儿让人难以与之对视,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的眸子在男孩儿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随后,那个大姐姐又笑了,笑的像蕾雅姐姐一样,无忧无虑,单纯散漫。   她抬起了手,冲着小男孩挥了挥,随后转过身去。   阳伞轻轻转动,一眨眼,大姐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八章 会面准备   帝国发生了如此大的骚乱,几乎所有势力都认为这次和东州使团的会面会受到干扰。可当贵族和朝臣们急忙忙地去找到克伦特商量对策时,却发现克伦特早已经准备好了仪仗队,正在对着亲卫队们安排着接下来这一天接待东州使团的流程。   按照规定,事实上东州使团昨天晚上就已经体检到达了帝国首都的城外休息,他们将在今天正式进程接受来自帝国的欢迎,以及举行宏大的会面仪式。   路面的废墟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虽然会面的具体时间将会比原本预定的推迟一个小时,但基本上不会耽误和东州使团共进午饭的时间。   这顿中午饭没有贵族们参与的份儿,将会是皇家,以及四大家族的首领先和皇帝一起与东州龙国的使团先行碰面,为下午的磋商进行一个准备。到了晚上将会在皇宫举办音乐会、话剧会和舞会,届时收到邀请的人都能够来到皇都一睹东州使团的面容,并且与之建立符合他们自身利益的贸易渠道——当然,能不能被东州使团瞧得上就要看贵族们自身的本事了。   “陛下,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口无遮拦的当属莱因哈特家族的家主,莱因哈特·科洛。   他穿着象征着赫赫军功的鹅绒红大氅,胸口前别满了军功奖章,那些胸口密密麻麻的金属奖章一时间竟像是厚实的鳞甲,不是放在科洛那高大的体格上还真的难以把这些荣誉完全撑起。   他对克伦特看上去是最没有礼貌,最粗鲁的那个,实际上却又是四大家族里面跟克伦特关系最为亲密的一个。   今天的克伦特头戴皇冠,身穿一件红色的斗篷,上身是厚实的白色绸缎服,胸口横着一道道金线缝制的衣扣,在左胸侧有一枚赫仑家族的家徽——一枚被分成四个部分的方形大盾。   科洛还想要继续跟克伦特说些什么,不过在注意到克伦特的脸时,他有些愣住了。   即便是在战场上厮杀许多年,完全没有贵族礼仪可言的他也明白,在马上要接待外国使臣的重要时刻,陛下脸上戴着这么一张会遮住上半部分脸的黄金面具是一种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即便没有必要向东州人服软,但这个面具戴的是不是多少有点挑衅了?   “陛下,你是……今天打算和他们好好谈判么……”   科洛问出的问题,恰好也是其他三大家族最为疑惑的。   重视荣誉的安特勒普家族自然将陛下这种打扮视为对东州使团的轻蔑,当家主皱起眉头的同时更加分析不轻皇室带走贝尔的理由。   重视利益的伊戈尔家族家主则是抖了抖身上的灰色披风,深深的眼窝里那一对儿深黄色的眸子紧盯着陛下的脸,想要更深一步地看清陛下的态度。   而慕奇家族那边偷偷收起来了昨天连夜起草出来的贸易清单,并且为丢了一笔大买卖而心中叫苦不迭。   克伦特的目光扫过了其他的三大家族,最后目光落在了科洛的脸上,发出了轻笑的声音:“呵呵,不用紧张。”   克伦特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有些沙哑和疲惫,就好像是为了今天的会面导致失眠了一夜一样,嗓子眼竟带了点冒烟的感觉。   “陛下,你这嗓子是怎么了?不就是会见个东州的臣子么?这怕什么,你一声令下,我可以把他们在半路上给宰了。”   “慎行,科洛。”   克伦特拍了拍比他高大上整整一个头的科洛的肩膀,摇了摇头:“这次是时隔三百多年,东西州首次建立起交流的机会,保持你作为此地主人之一的高傲,但要注意别丢失了接待客人的礼貌。”   “陛下,你是懂我的,这些圈子我绕不明白,你就给我一句话,咱们到底收不收拾他们?”   “不必。”   “哦……”   科洛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很快想起了自己走出人群来跟陛下接触的目的,急急忙忙地说道:“对了,昨天夜里的爆炸……”   科洛的话说到一半就没进行下去,他猛地转过身来,瞪着眼睛冲着仪仗队的人群大吼了一声:“什么人?!”   这一惊一乍的行动让安特勒普的家主眯起了眼睛,科洛这个莽夫处处透着一种让真正的贵族耻于与之为伍的粗鲁,但他作为一个粗人,一个莽夫的知觉还是不错的,因而安特勒普的家主也侧过身看向仪仗队,和剩下的其他两大贵族家主一起用目光寻找引起科洛大喊大叫的因素。   “怎么了,科洛?”   “陛下你小心着点,危险可能并未消散。”   科洛将手按在剑柄上——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可以携带武器进入皇宫,可以在御前配剑的大贵族。他不顾周围人的困惑,弯下腰将目光锁定在仪仗队后的一棵树上,将身侧的佩剑微微拔出来半寸,一道凌厉的血红色煞气便宛若实质般地酝酿而生,眼看下一步就要发动攻击的样子。   “好了好了,稍安勿躁,不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紧张。”   阻拦科洛的是克伦特,赫仑帝国的皇帝陛下将手按在了科洛握住剑柄的那只手上,科洛却不依不饶地低声道:“我感到刚才有种不善的目光……听他们说,昨天的帝都教堂是被那个魔女克伦特……还有个什么兽人给摧毁了的,说不定就是那个魔女死不瞑目,要来皇宫之中对你行刺。”   “行刺已经发生过了。”   “你看,我就说……啊?”   “行刺已经发生过了。”   克伦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科洛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一遍:“你口中的终究只是猜测,其他人可以随意扩散这个谣言,但你不行,科洛,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大肆宣扬和魔女有关的事情。”   “是,遵命。不过陛下你……”   “我没事。”   克伦特苦笑着指了指脸上的面具:“只不过今天这会引发不必要误会的面具是必须戴上了。”   “嗯。”   科洛不明白克伦特的意思,不过他习惯了对自己侍奉的君主保持信任和服从,既然对方说了无所谓,那自己也会乖乖地放下手中剑,不过科洛的目光还是紧张地盯着仪仗队后方左侧的那棵树上,好像那棵树随时都有可能化作袭击陛下的妖怪一样。   其他三大家族没听清楚科洛和克伦特在那边小声嘀嘀咕咕些什么东西,安特勒普家主是剩下三家中唯一一个愿意出头的,他走到了克伦特跟前,将手放于胸口按照觐见的礼节行了个礼,随后问道:“陛下,昨天帝都教堂的爆炸,究竟是否与我家收养的孩子有所牵连?”   皇室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将贝尔给带走了,这几天夫人见不到贝尔病情又恶化了几分,即便对教堂被炸毁这种事并不感冒的安特勒普家主也不得不抓紧问清楚这件事的始末,皇室究竟还打不打算放贝尔回来,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   “埃尔文,你不用担心,等到晚会结束后,我会把贝尔送回到你们府上,不过我许久没见她了,想要找个理由和她接触一下。”   “……是。”   当初贝尔之所以能够被安特勒普家族收养,是因为她携带了一个能够证明皇室身份的纹章,自称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女。埃尔文与其说是收养了贝尔,倒不如说是替克伦特暂时将这个不方便出现在皇宫中的民间庶出的女儿暂时照顾起来。   如今赫仑这个“亲生父亲”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庶出女儿”,在埃尔文这边是合乎情理的,因此他也不再多追问什么,干脆地放下心来。   现如今他不在担心这场和东州之间的利益博弈,以及帝都教堂被炸会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这小半年的接触下来,他现在只需要明确贝尔是否安全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埃尔文不在乎,自然有人在乎。   浑身一片浅灰色,打扮的像是一头秃鹰的男人也走到了克伦特的身边,他的到来让莱因哈特和安特勒普两大家族的家主同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以至于他们两人都后退了一步给这秃鹰让开了一条道。   这位伊戈尔家族的家主脸上带着阴阴的笑容走到了克伦特跟前,有样学样地跟埃尔文一样行了个礼,抬头对克伦特笑着说道:“非常感谢陛下愿意为我们主持了公道。”   伊戈尔家主说指的并不只是昨天晚上教堂爆炸的事情,也包括了三天前帝国卫兵将兽人修女蕾雅带走的事情。   他这一句话相当于默认了将蕾雅带到皇宫是克伦特的注意,并且在克伦特知道了什么之后决心安排人炸掉了教堂。   克伦特见他凑过来也是点了点头,反唇相讥道:“雷德斯卿,我还以为帝都教堂被炸毁,你今天会是最着急的那个。”   “哪里,既然教堂前面冠以帝都之名,如何处置自然完全听凭陛下的意志,你高兴了,便可以让它爆炸,您什么时候又用得到了,我们伊戈尔家族可以出钱马上重建一个。”   伊戈尔家的家主,雷德斯言语之间已经把克伦特和策划这起爆炸案的主谋绑在了一起,嘴上的话倒是恭敬,不过在场的没人会怀疑这个阴损的秃鹰届时必然是会第一个跟教国打小报告表忠心的人。   科洛看不起雷德斯,也不会遮遮掩掩,低声哼了一声走到了雷德斯跟前:“管好你的嘴,杂毛秃鹰,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   “哦?是我哪里说错了什么?呵呵……不好意思,科洛卿,我都忘了你的女儿是教国的圣女了,哎呀——”   一阵难听而嘶哑的笑声从雷德斯喉咙里挤了出来:“帝都教堂被炸,最难受的人可不就是你的女儿,她现在还好么?我听说她和那个兽人修女蕾雅来往的很近,好像是要交朋友——科洛卿,好好管束一下你家的女儿吧,否则让教堂知道她和一个兽人牵扯太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不管好你的女儿?大摇大摆的让女儿带着儿子去教堂门前给那个兽人修女磕响头的人是你家姑娘干的吧?”   “女儿的失礼是父亲的无能,我已经狠狠责罚过她了。只不过哪怕我们的荣誉受到了折损,也终究只是家族内部的事情,我女儿早看出了兽人修女居心叵测,只不过太过年轻按捺不住性子……哪里像科洛卿这边一样对教堂的一切事情都关怀备至,忧心忡忡的呢?”   这三言两语算是撩拨起了科洛的怒火,他有些急眼地将手放在身侧的佩剑上。   安特勒普家族的家主埃尔文皱起眉头,他可没兴趣瞧着一头秃鹰和一个莽夫在这里大打出手,后退一步正打算等着最后那家见风使舵的“猴子”家族出手制止“秃鹰”和“狮子”的争执,眼角的余光却一暗。   嗯?   埃尔文皱起眉头,本能地将目光放到了引起环境变化的因素上——一把遮阳伞。   不知何时,一把遮阳伞悬停在了伊戈尔家主的头上,为他遮住了阳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被这突然出现的遮阳伞所吸引过去,随后才发现了擎着遮阳伞的身影——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妖艳,有着一头紫色的蜷曲长发,穿着一身宫裙,宛若妖精般艳丽华贵的妇人。   完全没察觉到对方是如何接近的莱因哈特家主当即抬手将陛下护在了身后,身为军人的忠诚在第一时刻通过肉体本能反应了出来。   而伊戈尔家族的家主则是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抬头看着遮住自己头顶上的那把阳伞并没离开视线,身体本能地张开手臂想要施放法术保护自己,但在反应过来之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阳伞伸出了一根尖锐的木刺。   “噗刺!”   贵妇的手毫不犹豫地将阳伞放下,伞柄的那根木刺刺在了伊戈尔家主用以阻挡的手心,诡异的力道径直将雷德斯的手心贯穿,噗嗤一声刺穿了他的手背,刺入了雷德斯的眼球。   随着一声惨叫跟哀嚎,雷德斯捂住了自己的右眼保持着仰着头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聒噪。”   贵妇人冷淡地拔出了雨伞,轻轻甩了一下伞柄上的血,抬起腿来用力一踹,一脚踹在了干瘦的秃鹰的后背上,让他极为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滚出去了足有五米多远,留下了一路的血迹。 第三十九章 警告   埃尔文和科洛都警戒了起来,两人同时绽开了防御的架势,不过因为埃尔文被禁止携带武器,自身所擅长的贵族剑术没办法实战出来,只能摆好了一副搏击的架势。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   科洛只是一打眼就看的明白眼前这个穿着华丽贵重的衣装,手上握着阳伞的女人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主。   以一个武者的角度来分析,对方的站姿充满了破绽,就好像是十分随意地站在那里不进行任何的交战准备,只是闲庭信步至此一样,可不论是容貌还是衣着,这完全称得上“惹眼”的女性在没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废掉了伊戈尔家主的一只眼睛。   她是魔法师?还是教廷的刺客?   “我命令你回答我——”   “……”   艳丽的女子轻蔑地瞥了科洛一眼,不予理会,只是转身朝着被踢开的雷德斯·伊戈尔走去。   科洛神色一凛,拔出配剑做好了对方采取任何异常的举动。   克伦特皇帝无奈地苦笑一声,拍了拍科洛的肩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同时朗声对着女子喊道:“好了,就当是看在科洛的面子上,到此为止吧。”   挡在前面的科洛疑惑地侧过脸来看着克伦特,对方这个女人一副明显不把他这个莱因哈特家主看在眼里的表情,怎么这个时候克伦特会把自己抬出来说服对方?   果然,女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她走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雷德斯跟前,用阳伞的伞尖轻轻点了一下雷德斯的脑袋,伞尖和头颅接触,却发出了敲击着木制品的声音。女人“啧”地咋舌了一声,抬起脚踩在了“雷德斯”的脑袋上,用力一脚跺了下去,“咔哒”一声把雷德斯的脑袋踩出来了个窟窿。   没有鲜血和更加凄惨的东西溜出来,只有尘土飞扬下裂开的木头碎片。   倒在地上的雷德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具木头制成的人偶,如果不是身后的鲜血,恐怕很难让人相信刚刚这个人还曾经在这里栩栩如生的和大伙儿谈话。   科洛对这一幕并不感到奇怪,伊戈尔家族的这位雷德斯天性狡猾而缺乏对他人的信任,随身携带一具可以挡灾的傀儡木偶倒还挺符合他的作风的。   “老把戏。”   女人冷冰冰地说了一声,粉红色的眸子睥睨着脚下的木偶碎片,纤细的葱指翻转,像是个木偶师在操控着丝线一样,从“雷德斯”用以替身的木偶身上抓取出了一根根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流绕在指尖,凑到嘴唇边上轻轻吹了一下。   当那些黑色的气息被吹散,在远隔皇宫数千米远的伊戈尔家族宅邸的密室中,一个男人的冷笑声变成了惨叫。   当然,在场的除了女人自己和克伦特皇帝外,没人知道女人吹散这道黑色气息究竟是何含义,不过这等诡异的出场方式和艳丽夸张的打扮足以让他们想起一个名词——“魔女”   魔女收起了阳伞,像是权杖一样杵在地面上,抬手撩起紫色的长发,狐媚的眸子冷冰冰地扫了一眼科洛和埃尔文,最后落在了皇帝克伦特身上。   “从今往后,任何有我出场的会议都不允许有伊戈尔家族的杂碎存在,没有异议吧?”   没有商量的语气,她在对皇帝下达通知。   而戴着面具的克伦特只是耸了一下肩膀,他又露出那一副晚景颓唐的表情,抬手压了一下面具,无奈的说道:“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我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埃尔文听到皇帝的妥协,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去。   他认识克伦特很多年了,当然知道克伦特是个看上去疲于在各大势力间左右斡旋的苦命人,但实际上却是个可以通过种种手段最终达成自己目的的狠角色。现如今这个女人竟然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这着实有些让人在意这个女人的身份。   科洛也极度不爽这个女人说话的态度,皱起眉头命令道:“报上你的姓名,女人,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和陛下说话?”   “我是凛夜,让你们的皇帝戴上这副面具的人,也是接下来这一天你们要保护的对象——很遗憾,莱因哈特家的军人,贵陛下的两个眼窝现在不方便接见东州的贵客,之后的碰面将由我一手来主持完成。”   “你以为你在说什么?”   自称凛夜的女人这幅傲慢的态度激怒了科洛,他拔出佩剑想要先给这个女人一个下马威,而克伦特又一次阻止了科洛的行动。   “她说的正是我的意思。”   “陛下……”   “按她说的做吧。”   “……”   虽然不忿,但科洛还是收回了佩剑,他挺直了腰板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凛夜的眼神却没在科洛身上久留,而是看向了剩下的慕奇家的家主和埃尔文:“剩下的两位有什么意见么?”   “这位美丽的女士,我们当然不会有意见。”   慕奇家族的家主是四个人当中最年轻的,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他留着有些滑稽的卷发,拄着一根手杖,笑眯眯地凑到了凛夜的跟前:“不过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我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真的是我的失职,凛夜女士,能告诉我在今天这次的会面上,有什么我们慕奇家族能够为您提供帮助的地方吗?”   “……有。”   凛夜歪了一下头,眼神瞥向了慕奇家主的脸:“去把雷德斯的脑袋砍下来,今天晚上之前放到晚宴的餐桌上让东州的客人好好欣赏一下。”   “哈哈哈,您可真会开玩笑。”   慕奇家族的家主尴尬的哈哈哈笑了几声,算是明白了这个主儿此时心情恶劣到极点——并且,她本身对慕奇家完全没有半毛钱的敌意或兴趣。   得到满意答案的慕奇家主扭头看向了帝国贵族中最臭最硬的那块石头,很亲善地笑了一下:“看来,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闭上我这张嘴不去惹这位美丽的女士生气了,毕竟我可不想像雷德斯一样丢掉一只眼睛——埃尔文卿,我全力支持陛下的旨意并且保证会让今天的接见圆满成功,你们那边呢?”   “只要不和帝国的利益冲突,不折损我等的礼节,我自然会遵循陛下的意志。”   埃尔文点头应允,随后抬头看着凛夜,肃然说到:“不过——恕我冒昧,我实在没办法确定您能够完美的胜任这次的外交活动,毕竟我没办法将关系到帝国尊严的事情托付到一个不知从哪里来,不知身份底细,甚至不知道她为何会被陛下选中的人,您身上的未知因素太多,而且一出现就逞凶伤人,因而希望您够理解我对您的担忧。如果您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我可以支持您。”   “……”   凛夜的眼神沉了一下,她看着埃尔文的脸,嘴唇动了动,抬起食指和拇指,举出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啪——”   凛夜用嘴巴模仿了开枪的声音,紧跟着,埃尔文忽然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之间,膝盖一软已经趴在了地上。   “你……”   “好麻烦,我又没打算求你,你闭嘴吧。”   凛夜缓步走到了埃尔文的跟前,看着这位安特勒普家的贵族,想也不想的踩在了对方的头顶。斜着眼看向了皇帝克伦特。   克伦特面具下的眼睛眨了一下,显然他对凛夜会采取这种行为非常意外。   眼见到凛夜又一次动手伤人的科洛这下真的站不住了,他快步走到了魔女的跟前,到底是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个来头不明的家伙是个什么成分。   “我问你,老狮子。”   蕾雅突然张开嘴巴,眼神看向科洛,突然用一种似乎非常熟稔的口吻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教堂里的修女,神父,还有那些被收养来的小修女,算不算帝国的子民?算不算无辜的弱者?”   “嗯?”   突然被问到的科洛停下了脚步,他诧异地看着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的凛夜,片刻的停顿后回答:“算。”   “那么今天,你身为帝国的剑与盾,要做的不是陪我在这里扯皮浪费时间,亦或是在皇帝面前扮演一个愚忠的傻子吧?你到底是跟安特勒普一样不带拐杖路都不会走的贵族,还是牢牢守着族群的血狮?”   “……我”   科洛瞪大了眼睛。   冷冰冰的魔女在和他说话时言语中竟带了些许汹涌的感情,而不知为何,在这个魔女面前,自己一句话都吭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今天早上教堂的爆炸,也知道教堂里的那些人下落不明。   这不论是教堂的阴谋还是其他贵族的倾轧,莱因哈特家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种事,这都是让科洛无法容忍的。   “像个血狮一样做你该做的,或者……”   凛夜抬起手指,对准了科洛:“给我舍弃莱因哈特的名号,死。”   一旁观察着的慕奇家主发现了一个很古怪的事情。   这位自称凛夜的诡异女士似乎这四大贵族里唯一看得起的只有莱因哈特,就像刚刚陛下阻止她,也是搬出了莱因哈特家族来。   而不管是突然打昏埃尔文还是刺瞎雷德斯的眼睛,凛夜都是一副打扫碍眼臭虫的态度,唯独对着科洛是真的露出了杀意。   科洛自然也感觉到了凛夜突然认真起来,一向血勇好战的他在帝国的这段时日被磨平了不少爪牙,但心脏还是猛地泵起了全身的血液。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向自己进行挑衅的魔女,嘴角抽动着,被撩拨起的怒火在胸中翻滚了一阵。   “陛下。”   “怎么?”   “请允许我调查今早的教堂的事故,我女儿是圣女和预备骑士,我想我有参与到这件事当中的立场。”   “……好。”   克伦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科洛的请求,也默许他从今天的会面之中退场。   科洛盯着凛夜,半晌后沉重的哼了一声:“至于你……今天这场会面最好不要出任何的意外,否则我——”   “啪。”   随着凛夜又用嘴巴发出了“啪”的一声,科洛突然两眼一翻白,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凛夜不耐烦地甩了一下手:“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讨厌别人说废话。”   站在一旁观察局势的慕奇家主这下终于是傻眼了。   他呆呆的看着地上躺着的这两个人加一具木偶,这三个象征着帝国半壁江山的大贵族。   雷德斯被干掉情有可原,是被偷袭搞到的,用伞戳眼这个行为还算能够接受。   埃尔文和科洛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没看清啊?   怎么就用手指指了一下,啪的一声人就倒了?   这凛夜什么来头???   地面的异动让慕奇家的家主将目光转移了过去,他终于发现地面上有一根黑色绿头的木刺缓缓地从科洛的脚底板抽了出来。   看来手上的动作是幌子,真正放倒他们两个人的是脚下的这个诡异的植物。   原来如此,那就好说了。   慕奇家的家主面带微笑的冲着凛夜拍了拍胸脯,比划了一个把自己嘴巴缝上的动作,然后非常殷勤地走到克伦特面前:“陛下,我把他们带回去,今天的晚会我就不参加了。”   “嗯。”   克伦特无奈地点了点头,看着慕奇家的家主托着昏倒的两个人离开。   一时间帝国的四大贵族如云聚,随风散,凛夜完全没有跟任何一方交好的意思,全部给他们干掉了。   这也符合昨天晚上凛夜所说的,她并不打算拉拢帝国任何一派的势力,也没打算放弃对帝国的执念。   让凛夜以如今的身份同时得罪四大家族是交易的内容之一,是克伦特冒着左眼被打瞎了的风险换来的。   “最好……”   凛夜动了动喉咙,抬眼看着克伦特:“最好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你是说我对你的试探,还是教堂的爆炸?后者并不是我为了断你的后路才做的,这件事请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   克伦特还是笑着,虽然现在笑眼睛真的会很痛。   凛夜淡淡的瞥了一眼克伦特,重新打开了阳伞放在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   “我欠西州很多条人命,我是来还债的,别再给我这笔债上多加几笔,债太多,我怕我会赖账。”   “好的,我铭记于心。”   克伦特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眺望向宫殿的前方:“不论如何我会把教堂的事情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今天么……你就当稍微放松一下好了。”   “嗯。”   凛夜转过身去,擎着阳伞晃晃悠悠地走着。   待到魔女的身影走远了之后,克伦特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手有些哆嗦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具。   “能完好的挖出眼睛,也能完好的装回去么……玩火的,到底是我还是教廷啊……” 第四十章 东州这边的反应   “我要找蕾雅姐姐!”   “我才不要待在这里!”   “米米要回家!”   叽叽喳喳的叫嚷声,在帝国郊外的一处小木屋里此起彼伏地叫嚷着。   一夜没有睡好的男人捂着脑袋,顶着黑黝黝的眼圈,无比胃痛的看着这些孩子。   从四岁到十一岁,这些小修女们的年龄有大有小,但毫无例外的都是又哭又闹了一整宿。   她们的核心思想就一个——找蕾雅姐姐。   这也怪不着这些孩子们,从她们的视角来看,晚上在宿舍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琳主教给喊了起来,紧跟着教堂就炸了,还没等哭喊什么就昏了过去,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待在不认识的房间,还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就算是成年的修女都在怀疑这是一场居心叵测的绑架,更不用说小孩子们了。   哭的,脑的,要跟男人拼命的。   被连打带骂地驱赶到门外的男人狼狈的捂着耳朵,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挺喜欢小孩子的,今儿个算是明白叶公好龙这词是什么意思了。   “我的妈,我的脑袋……唉哟……”   这座木屋建立在悬崖的山顶上,是个废弃的瞭望哨站,踏着青草地往前走个十几米远就能够看到悬崖外的光景——帝都的全貌能够在这里全部尽收眼底。   比孩子更早醒来的黑衣修女站在悬崖上眺望着远处的帝都,面色麻木而冷静,在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回过了头,看着男人,微微颔首:“这些孩子……多谢你了。”   “别谢我,这些人不是我救的。我只是凑巧把你们都带出了城而已。对了,还没请教修女姐姐怎么称呼?”   “西西娅,你呢?”   “付天晴。”   “……听上去像是东州人的名字。你是使团的人?”   “啊……不算,严格来说我是偷渡客。”   少年付天晴直起了腰板,尴尬地笑着挠了挠脸:“我是来这里找我失散了半年的好兄弟的。虽然可能会给那家伙添麻烦,但时隔半年,我总得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兄弟……?”   西西娅皱起眉头,随后摇了摇头:“昨天对你撒了谎,很抱歉。不过这半年来我们教堂确实没有来过男性……而且你昨天说的,不是要找一个女孩子么?”   “啊,咳咳,这是我和那家伙的称呼,从身份上来讲,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姐弟?”   西西娅脸上露出更加怀疑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付天晴,她倒不是觉得眼前的男人比那个魔女岁数小有什么不对劲的,她单纯只是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和那个魔女排上同一个辈分。   “好了,那家伙喜欢装嫩,不过看样子她在这儿也惹了不少乱子。”   付天晴苦笑了一声,蹲下来坐在地上。   “那么,我们现在能够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了么?关于昨天晚上的爆炸,关于我那个现在好像是叫蕾雅的老姐,还有关于你昨晚诡异的寻死动作。”   “你……就那么确定蕾雅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一开始还有另一个备选人,所以我和我的同伴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进行试探,不过昨天晚上那一出……呵,那玩意也就我老姐干得出来。”   付天晴说着,苦笑了一声:“如果只靠我来营救,说不定现在根本没办法保证你们全须全尾的活着离开。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已经有很多人被炸死了,仅仅依靠我的力量,大概只能救出四成不到的人。”   说罢,付天晴好像是为了自己找补一样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一开始就是做好来救人的准备的话,我能救下五成,嗯,跟老杭那个开锁血挂的人没法比,五成已经很了不起了,嗯。”   “可是大家都还在——等等,你是说蕾雅她救了我们……?”   “是啊,不知道她是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早晚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还是出于天性使然,她准备了后手。虽然规模不及上次,但这种手段可只有我的好兄弟能施展出来。”   “……”   “对了,那家伙到底去了哪里了?以那家伙的性格,自己待得地方出现了这么乱的事情,恐怕早就已经暴跳如雷了吧?”   付天晴说着嘬了一下牙花子:“啧,那家伙要是发怒起来,天王老子可是摁不住她的。”   西西娅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后闭上眼依靠在一旁的树上:“具体的情况你去找琳问就好了,她是我们这里的主教。”   “嗯,琳是哪位?哦——就是昨天让你给一巴掌推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   “……嗯。”   西西娅嗯了一声后便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个自称魔女亲眷的人的确让她非常好奇,但眼下的情况可不容她将专注力放在别的地方。   昨天晚上的爆炸究竟是怎么回事?   教廷做的?没听说哪一个审判官下手这么快的,而且事实根本就没有调查清楚,他们的行动也实在是太快了。   帝国么?他们想要彻底扫清魔女留下的痕迹以撇清关系?很有可能,但是挑选的日子不对劲,今天就是他们会见东州使团的日子了,有什么理由偏偏挑选在这一天么……   “该死……”   不管怎么想,接下来还待在皇都都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得考虑一下当初蕾雅的建议,先带着这群人离开帝都再说。   “喂,那个,西西娅大姐?”   付天晴凑到了西西娅跟前举起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西西娅一咋舌,这喜欢在别人想事情的时候凑过来打扰的习惯可当真是和蕾雅一脉相承,   “干什么?”   “你说的那个叫琳的……没有跟你一块出门么?”   “嗯?”   西西娅挑起眉头,诧异地看着付天晴:“怎么?她不在屋里?”   “是啊。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她,我还以为她是和你一起出来了。”   “怎么回事?那个蠢货又擅自回去了!?”   一考虑到琳这家伙的性格,西西娅当即懊恼地跺了一下脚,拔腿就想要往悬崖的下方前进。   这片帝都之外的山崖地势陡峭,坡度极高,西西娅专注地将力量凝聚,身体与倾斜的地面相垂直,就像是当初与蕾雅战斗时那样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弯下腰做出了奔跑的姿势。   太空中闪过了一道硕大的黑影,紧随而至的是飞鸟的唳鸣。   西西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头硕大的黑色飞鹰从她的头顶略过,那个自称是蕾雅弟弟的年轻人坐在鸟背上,回头冲着西西娅喊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徒步爬山,你还是回去照顾那些叽叽喳喳的修女吧!我去找人!”   ————————————————————————————————   一队华贵的红绛马车停在了帝国贵宾接待馆——鎏金之梦的门前,从车上走下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在鎏金之梦的门前站着的一排侍从动作整齐划一地弯腰行礼,女性挥了挥手,径直走进了贵宾接待馆内。   在接待馆的大厅摆放着一枚硕大的流转水晶球,虽然是装饰物,但其中蕴含着的魔力提供着整个建筑的能量运转。女性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水晶球,礼貌地对着水晶球轻声喊道:“几位特使,觐见陛下的时间到了。”   “哦。”   里面传来了欢快地一声回应。   不一会儿,水晶球旁边出现了一道圆盘状的魔法阵,一个矮个子的小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轻粉砂宫裙,背后飘着丝带,小脚丫踏在金片底的鞋子上,裙摆绣着一朵朵的荷花,极为好看。   见到对方出来,西州的女性遵依礼节弯腰行礼:“皇宫那边已经准备妥当,陛下非常欢迎您的到来。请问您这边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   “没什么事情啦,我已经准备好了,麻烦艾尔玛女士派人去通知一声何奎将军他们吧。”   “是。”   被称呼为艾尔玛的女性站起身来,无意间瞥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儿,心中多少有些不满。   她在西州作为外交官工作了足有三十二年,虽然是第一次和东州人正式打交道,但这次的会面她是发自内心的希望办好的。可谁能想到东州那边对于这次合作竟然如此傲慢,仅仅派遣了一个这般岁数的小丫头来。   她能够谈明白什么呢?还是从最一开始,东州就没打算好好合作?   哼……   即便心中百般不忿,艾尔玛还是克制地表现出了极为礼貌的态度,不卑不亢地再度行礼,转身让鎏金之梦的仆从去通知住在普通贵宾房间的那些护卫。   小女孩扭头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晃了晃两条腿,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仅仅只在书本的插图中见过的西州光景。看罢了周围一圈儿之后,女孩儿的视线落在了艾尔玛的身上,看着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艾尔玛,小女孩歪着脑袋:“艾尔玛女士,您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不,并没有。嗯……我只是记得昨天贵使带来了一位女佣,但刚刚打开贵宾房的时候里面显示着只有您一个人……那女佣是去做什么了吗?”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啦。”   “……”   艾尔玛的眉头抖了一下,在心里头冷哼了一声。   更重要的事情?   小孩子还真的是什么都敢说啊,眼下还有比觐见陛下更重要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仆?   “虽然是女仆,但就算是我也要恭恭敬敬的喊她姐姐哦。”   小女孩仿佛看穿了艾尔玛的心思,噗嗤笑了一声:“请女士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事关黎民社稷苍生之福,我提前三个月就已经将这次贸易要谈论的所有内容在脑海里推演了不下四百多次啦。我们东州可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件事哦。”   “您多虑了。”   “是嘛。”   小女孩眨了眨眼,就在这时,鎏金之梦的外面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   “怎么了?”   艾尔玛转身走向门外,却看见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挤开了人群,跌撞着进了房间。   见到这幅状况,艾尔玛不由得有些生气,看这人的穿着,破破烂烂一身烟黑,脸上的灰土多到都看不清她原本的模样。这应当是城里流落着的难民之流,这次会面至关重要,不管她是来要饭还是来拦路喊冤,这种行为无疑都会给帝国丢人。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艾尔玛厉声呵斥一声,却又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搭茬道;“我让她进来的,有意见?”   说话的正是艾尔玛刚刚提到的女佣,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房间里。   小女孩见状眼睛一亮:“三姐,你回来这么早,找到师父了吗?”   “没有,但是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有意思的人说要见你,索性就把她带过来了。”   “见我?”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从沙发上跳下来快步跑到了那个满身灰黑的女人面前:“你不要紧吧?嘶嘶……唔,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是家里刚刚失火吗?”   “请你……”   女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她抬手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用那诡异的音调说到:“请你,务必救救……蕾雅。”   “蕾雅?别着急别着急,你慢慢说哦。我帮你拿杯水来。”   站在一旁的艾尔玛看到这位东州特使竟然大发善心地真的准备跟一个落难的平民讲情,不由得有些不悦地说道:“陛下那边还在等候着贵使,这位……女士交给我们来照顾就好,还请特使注意时间,别耽误了正事。”   “闭嘴。”   艾尔玛的话语被女佣粗暴地打断,她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艾尔玛:“滚出去吧,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是。”   艾尔玛被这一句呛的血压有点飙升,但还是捏着鼻子忍住了气,转身退到了门外。   满身灰黑的女人没有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水杯,而是将一直护在怀里的某样东西取了出来,双手捧在手心当中递向了小女孩。   “蕾雅被陛下带走了……我,我找不到别人来帮我……只能求你们了……她是东州人……是你们的同乡人,不论如何请您去救……救她……把她带回东洲……她非常非常厉害……一定,一定能帮到你们,所以求求你们……救她,救她一命……”   “呀,这是!”   在看到女人怀中捧着的东西时,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后很兴奋地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女佣。   女佣冷哼了一声,抱着肩膀依靠着墙壁,脸上虽然淡漠,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那个花心的疯郎君,又乱给女孩子送花了。” 第四十一章 觐见(终于)   马车行驶到了西州的皇宫,坐在马车上的西州外交官艾尔玛却心怀忐忑。   看着马车上的两个东州人和一个西州人,想着她们这对儿组合马上就要觐见皇帝,她这血压就完全维持不住了。   这个落难之人可根本不是什么冒失的想要惊扰陛下的难民,她是实打实的帝国教堂的最高职位,主教·琳。教堂失火的事情艾尔玛多少有点耳闻,但因为时间匆促没有过多时间去了解,不是说好了整个建筑内一个活人都没有找到,是那个兽人修女蕾雅无辜纵火么?现在这个主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还口口声声要主张去救那个纵火的主犯?   这要是去找到了陛下,不是给陛下上眼药呢么。   还有这个女仆……她坐在主位,脸上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个状态实在简直要把“借题发挥”写在自己脸上了。刚刚没听错的话东州的使者喊了一声“三姐”。这小女孩虽不靠谱,但好歹也是东州当今的星公主,皇帝的妹妹。她不可能随随便便喊人三姐,要么这个女仆名字里面带个“三”字,要么……眼前这个打扮的根本不起眼的女性是东州臭名昭著的“毒虫”公主,龙朝花。   看这个状态,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一介女仆是没胆量这么大摇大摆的坐在觐见陛下的马车上的。   不行,那个毒虫看过来了,该死。   艾尔玛挪开视线,捏紧了抓住裙子的手,心中不停祈祷着那些平日里对陛下或者是东州不满的什么刺客之流突然来袭击这辆马车,姑且先把最棘手的琳主教干掉再说吧。   她出现的太突然了,该死,完全没想到防备这一手啊。   “琳姐姐的出现让您有什么不满么?”   说话的是那个小女孩,是东州的五公主龙朝露,小女孩贴身挨着琳坐着,像是要把自己主动送到对方手里当人质那样的姿势,笑嘻嘻地看向了艾尔玛:“本宫猜,琳姐姐的背后恐怕是关联着很麻烦的事情吧?那个蕾雅修女——自称是东州人?但是你们好像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啊,说起来今天早上听到了很吵闹的声音,再加上琳姐姐这么害怕——你们啊……”   星公主咳嗽一声,眯起眼睛笑容灿烂:“该不会是因为那个蕾雅修女敏感的身份,为了不让我们东州使团来干扰你们内部的事情,弄出来了些什么祸事让蕾雅修女顶包了吧?”   “!”   艾尔玛发自内心的为小瞧了这个可恶的小鬼而感到后悔,但她身为西州的接待,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到:“还请几位不要相信琳主教的一面之词,那蕾雅是个修女,几日前公然在大街上显露出兽人的本体。在我西州兽人和你们那边的妖族同等地位,是不得不杀之而后快的存在。我们早于使团到来的两天就已经将那兽人带走处理,之后才发生的这起骚乱——此时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兽人的报复所为,但却与东州的各位无关,还请各位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哈哈,不会啦。”   星公主摆了摆手,艾尔玛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我是说蕾雅姐姐是不会有任何报复心的啦。”   艾尔玛的刚刚放下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   “您……”   一旁坐着的“毒虫”嫌疑人双手环胸叹了一口气:“她若是真的有那份烧人全家的魄力,我倒还好过了几分。”   星公主也连胜应和:“而且艾尔玛女士的消息真不灵通,妖族现在在我们那边可是拥有正常待遇的住民,万灵之长有苏蝉大人正在竭力的为妖族正名和修复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关系,现在东州皇都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优哉游哉地以原形晒太阳的妖族哦。”   说罢,星公主停顿了一下,笑眯眯地抬头看向艾尔玛:“然后即便是在妖族之中,狐妖这一种族的地位也是颇高的——毕竟有苏蝉大人自己本就是个狐妖嘛,我说那个蕾雅修女……该不会刚巧也是个狐妖吧?”   “……”   完了。   全完了。   被人说消息不灵通的艾尔玛并未感到屈辱,现在有一种更可怕的猜想在折磨着她。   说不定,眼前这两个公主和自称东州来的那个修女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这俩人说话一字字一句句简直就像是在点着蕾雅修女的名字在说话,眸子中的眼神更像是根本就确定了对方就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人一样。   那个蕾雅究竟是何方神圣?   东州和妖族和解了?   开什么玩笑啊?之前东州大乱不就是妖族搞的好事吗?   那么多年的仇恨怎么可能说瓦解就瓦解了。   而且有苏蝉这个名字不是三百年前的东州巨兽吗?相当于拜哈蒙特一样的存在,怎么公主竟然堂而皇之的喊她敬称?   疯了吗?   随着马车渐渐地停稳,艾尔玛期待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是啊,怎么可能呢?西州怎么可能真的会有那么强的刺客,能够突破赫仑帝国的最强兵力“斩龙兵团”和东州前来护驾的龙虎王何奎共通组成的防线。   看来今天的会面是注定要狼狈收场了。   艾尔玛绝望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低声说道:“到了。”   “好的,那么琳姐姐,请来这边。”   “嗯。”   自从上了车,琳就一语不发,一方面是因为在昨天的烟熏火燎之中她的嗓子受到了不少烟雾的伤害,加上还没来得及治疗就匆匆跑了回来,身上的疲倦已经快达到了极限。另一方面也是目睹了残垣断壁砸死了那么多人的画面,她的精神受到了不少的冲击。   如果不是胸中的一口气在支持着她,恐怕她现在早就已经昏厥了。   琳并不知道这几位东州人是否真的认识蕾雅,也不清楚使团会不会真的去保她,这只是琳孤注一掷的赌。   被东州的星公主搀扶着,琳颤巍巍地下了马车,见到了皇宫,也见到了严阵以待的卫兵团。   那些守护在帝国兵团前方的卫兵们一个个看向琳的眼神都汹涌着警惕和杀意。   是啊,帝国和东州的会面,听说是不能有任何教国身份的人出现的,自己现在是主教来着……   不过,不能退缩。   今天不论如何必须要见到蕾雅才行。   “小妹妹,拜托你了,我没什么力气,全靠你了……”   “包在我身上好了。”   从上车就一直紧紧依靠着琳的星公主此时双手抱着琳的胳膊,好像是很亲昵的样子。   这样的姿势让即便想要趁现在把琳灭口的某些存在完全没办法下手,两人挨得这般近,贸然出手极有可能误伤到同行的星公主,投鼠忌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一对儿奇怪的组合在东州和西州两方人的仪仗队的包围下走向了这次要进行面谈的皇宫宫殿。   艾尔玛的目光打量着周围,她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糟。   现在唯一的指望是让贵族荣誉感极强的安特勒普家族出面和这个琳正面起冲突,以帝国谈论事物不能有教国参与的名义把人给带走,但现在宫廷外根本就没有安特勒普家族的人在。   不光是安特勒普,这四大家族的家徽是一个都没见着,宫殿门前那片留给四大家族随从列队欢迎的区域空空如也。   不对啊,真的很不对劲啊。   陛下亲口说了会让四大家族的人来啊?他们这几个是公开和陛下叫板了?   不能啊,四大家族从来不是一条心的,难伺候的安特勒普家没来人还可以理解,但莱因哈特家族怎么可能放任陛下和外国使团在没有他们保护的前提下接触?科洛那个脑子里只有肌肉的白痴不是最好糊弄的了吗?   慕奇家族那个钻钱眼里的家族也该来看看风向啊?   伊戈尔家族也不可能放弃这最新鲜的一手消息啊?   我今天早上确实是睡醒了吗?还是我现在还在梦里?   越走越崩溃,艾尔玛甚至想要找个理由先离开滩子麻烦了。   仪仗队走到中途停下,仅留下斩龙兵团的兵团长和东州的龙虎王何奎作为护卫跟在东州使团的身后。   何奎眯眼看着宫殿,提鼻子闻了闻,从腰间摘下了酒葫芦咕嘟灌了一口。   星公主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问道:“将军,您紧张了?”   “嗯,因为有不详的味道啊。”   虽然何奎并不清楚琳和星公主她们之间的谈话,但是看到龙朝花也跟过来,心理总归还是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骚乱这件事心里有了数。   老实说以他的实力,全力爆发的话带走三个小姑娘全身而退根本不是问题。   但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西州宫殿里有一种让他本能感到不舒服的东西在。   走过了前厅,登上了台阶。   艾尔玛和何奎俩人的脸色都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   而等到守候在门口的仆从推开白金色的大门,露出了宫殿华贵的装饰以及明亮的穹宇时,艾尔玛跟何奎俩人都是眼前一黑。   艾尔玛眼前一黑是因为在视线尽头,台阶之上的那尊铺着红绒布,缀以玛瑙宝石的王座上空无一人。   陛下根本没在那里。   怎么回事?管理内务的人都死绝了?   这让我和东州的使者怎么交代?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谈事情的反而是陛下这边?我行动流程里面也没安排我给东州使团一个下马威啊?这不是坑人呢开骂?   何奎眼前一黑是因为在那尊王座的之后,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材高挑,穿着标准西州贵妇人的服饰,一件紫色的衬胸长裙,裙摆蓬松地像是一朵鲜花般绽放着,袖口并非像是东州人那般追求“广袖流仙”,而是到手肘部分便收束,露出一对洁白的皓腕。   那贵妇人有着一头蜷曲的紫色头发,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够让整个屋子闻到花香。   这花香的味道可真的是太让何奎熟悉了。   何奎的眼皮子疯狂直跳。   是她。   不可能认错的。   是她没错。   虽然打扮完全不同,也没有耳朵和尾巴,但是绝对是那个家伙没错。   我就说这家伙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死的……   何奎还没有说话。   先出声的却是星公主。   “好久不见了,老师。近来还好吗?”   在西州使节艾尔玛那极度惊恐的眼神中,东州的使团竟然跪了下去。   “学生星儿,向老师请安。”   在东州文化里,跪这个行动的重量要比在西州文化圈中严重很多。   她本以为这两个公主会因为陛下的缺席而借题发挥,但……,但这直接就下跪是否也太违反常识了一点?   老师?她称呼那个女人为老师吗?   东西州断交了那么多年,有个不得了的西州女人成为了东州公主的老师吗?   艾尔玛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陛下御座旁边的女人,她从未见过这般容貌的贵妇人,整个贵族交际圈内都没听说过哪家夫人生得这么好看。   这是陛下找来的帮手?   好手段啊陛下……这下马威也太让人害怕了。直接把使团的老师给搬过来了吗?   艾尔玛不由得亢奋起来。   站在前厅上的女人在片刻的停顿后抬起头来,声音懒洋洋的透着一丝妩媚:“嗯,许久不见了,你长个子了?”   “嘻嘻,才半年而已,星儿是不会长高太多的啦。”   “嗯。”   “喂!嗯嗯嗯的是什么意思,你的嘴发不出别的声音了吗?”   女佣,同时也是“毒虫”公主抬起头来,浑身哆嗦着,拉着一张脸,似乎是极度生气,声音都带着哭腔,但还是露出一副强装镇定的微笑冲着那贵妇人说到:“你见了第一面应当打招呼的人不应当是我吗?我的客卿,凛夜女士?”   “呵呵,是啊,公主殿下。”   凛夜点了点头,随后她转过了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走到了象征着西州帝王身份的御座跟前,双手扶住了扶手坐下,侧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来访的几人。   粉色的眸子和众人一一对视过后瞑阖,凛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张冷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容。   “虽然目前的这里还不欢迎你们,但现在的我没办法无视这份感情,硬着头皮上演翻脸不认人的戏码……真的好久不见了啊,疯婆娘。”   “……蠢货。”   “嗯。” 第四十二章 蕾雅的话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依靠在御座上,凛夜沉思了一会儿。   龙朝花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有喜有悲:“是啊,我们都让你这个负心汉给耍的团团转。你就那么信不过我们?认认真真地好好道别一次是会要了你的命还是怎的?”   “是我不好,我的老毛病了。”   凛夜笑了笑,冲着龙朝星招了招手。小丫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她忽然扭头冲着龙朝花做了个鬼脸,紧跟着迈开腿飞快地噔噔跑到御座上,一下子扑进了凛夜的怀里。   凛夜顺势抱住了龙朝星,脸上带着笑容的轻轻拍了拍这女孩儿的脑袋,低头看着龙朝花:“你也来一下?”   龙朝花本来又惊又妒地看着自家这凭着年纪小捷足先登的妹妹,听到凛夜招呼,愣了一下后冷哼一声:“众目睽睽,你倒是不嫌丢人。”   “哦。”   凛夜顺势瞥了一眼在下方站着的西州外交官艾尔玛,冲着她挥了挥手:“陛下让我全权处理这次会面,你让无关人等先离开吧。我和她们叙叙旧,不会搞砸了这次碰面的。”   “当然,当然。”   艾尔玛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这东州的公主都往人家怀里扑了,还能有什么说头的呢?   至于贸易谈判……陛下不在,显然今天中午是什么都谈不成了,大概陛下只是想要让这个女人先出面来安抚这几个东州使者的情绪,将正事儿放在晚宴上——这倒是也合乎情理。   最重要的是自己终于能够将这个煞风景的帝国主教带走了,留她在这怎样都是个隐患。   “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艾尔玛动作极快地走到了琳的身边,一把薅住了琳的衣领子想要将她带走,却不想琳突然极用力的挣扎起来,看似瘦弱的身躯却有着不小的蛮力,   三两下挣脱开艾尔玛钳制的琳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了几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你……”   “算了,让她留在这里吧。”   “可是……”   “我也有些话要和她说,你留在这里,难不成是想要参与一下这场会面?”   凛夜脸上绽放了笑容,艾尔玛却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眼看着凛夜放下了星公主,下了台阶朝着自己和琳主教这边走过来,艾尔玛挠了挠发冷的后脖颈,点头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匍匐在地上的琳呆呆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贵妇人。   华丽,端庄,像是站在彼方世界眺望着此地的,和自己处于完全不同世界的女性。   蕾雅的脸在她脑海内闪回着,不知为何,琳总觉得眼前的女性让她莫名的害怕。   仿佛这个女性的出现意味着某种非常不好的事情。   偷偷撇着那名贵妇人,琳不停地通过进行吞咽的动作来缓解喉咙的疼痛。   “夫人……”   出身贫寒的少女并不清楚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未曾谋面却又无比熟悉的女人。   她弯下腰,匍匐在地,额头深深地贴在地面上,以最大的努力展现自己的虔诚:“请您不论如何,救救蕾雅……”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打断东州使团和这位女士之间的叙旧会不会惹得她们不高兴,但自己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琳坚信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蕾雅所做的,她不再希冀神明给予自己未来和幸福,如今所祈求的只有蕾雅能够活下来,和她再次见面就好。   “蕾雅修女啊。”   贵妇人的声音由远而近,一阵脚步声缓缓来至琳的跟前。纤长的手指轻轻触及在琳的喉咙上。   一阵温暖的触感过后,琳喉咙的痛苦近乎消失不见,她抬起头来,无助的眼神就像是溺亡之际的旅人,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花香扑鼻,但却难以平复琳心中的忐忑。   “她……暂时还有些事情,只怕是没办法和你回教堂了。”   贵妇人轻轻一叹,用手捏着琳的下巴,让她缓缓抬起头来。   不出所料,琳的身体在颤抖。   “喂,我说——”   一旁的龙朝花对这一幕着实熟悉,她很清楚疯郎君每每喜欢用假死之法去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心中的不忿让她想去制止疯郎君再一次伤害女孩子的心情的行为。   可没等她继续开口,凛夜继续说道:“不过,蕾雅有些话让我带给你。”   琳听到这一句,恍惚的眼神恢复了神光,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性,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蕾雅说什么了?”   “她说她从来到教堂的那一天开始,你是她第一个想杀的人。”   “……”   琳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却被凛夜攥住了肩膀。   “蕾雅从来没有向你交底,你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加入教堂——事实上,她是个做过许多错事的人,像你这样的主教她杀了不知道多少个,甚至已经形成了某种本能,对待教堂的高阶人员便会痛下死手。半年前,你在寒风中见到蕾雅,好心邀她来教堂喝粥时,她脑海里盘旋着的念头并不是感激你的恩德,而是盘算着如何杀了你,或是冒用你这张脸,为她接下来的行动取得便利。”   “你骗人!”   琳想要甩开凛夜的胳膊,但凛夜的力气大到让她无从脱身,反倒是被捏的胳膊发痛。   “呜……”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不过若是你不想听,我可以就此打住。”   “不……你说完吧……”   “蕾雅她生来就对教廷有着莫大的仇恨,为了彻底断绝教廷的信仰……尤其是像你这种死心塌地的信仰者,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过在之后的相处中,蕾雅发现你也只是个可怜的被命运推到舞台上的生疏演员而已,你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和许多人一样,你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所以蕾雅会给你建议,她从来没想着帮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主教,她只是想着能不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亦或是让你放弃这份愚蠢的信仰。”   “事实上,蕾雅待在教廷并不快乐。因为周围的人很有可能在不遥远的未来会死在她的手上。之所以选择留在那里,是蕾雅对自己进行的拷问,她想要问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想要去体验一下自己曾经未曾见到的一面,亲手见识一下自己的双手曾经扼杀过多少温暖的人。”   “事实证明,帝都教堂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天下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不管是信仰教廷还是忠于帝国,你们终究只是凑在一起生活的人罢了。有柴米油盐的烦恼,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烦恼。蕾雅和你们建立了许多联系——可她的使命还没完成,这意味着你们总有一日要分别,并且那一天一定会让很多人伤心。”   “所以,蕾雅想要向你道歉,并向你坦白所有的一切。”   “待在帝都教堂只是蕾雅对自己的试炼和折磨而已,她不可能停止摧毁教国的脚步。现如今时机已经到了,有人先她一步将她从教堂逼走,虽是意外,但这也是迟早要面临的事情。”   “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教堂被炸毁后,蕾雅希望你能够做出你的选择。”   凛夜对着琳伸出双手。   “选择放弃主教的身份,带着那些小修女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彻底断绝和教国的联系,不再和这个魔女有一丝一毫的瓜葛。这样将来如果魔女完成了她的使命,清算不会降临到你的头上。”   “选择继续担当帝国的主教,你要很快写信给教国,痛骂蕾雅、撇清关系,申请教国的援助。教国会为了展示自己的慷慨主动帮你们的忙去修建新的教堂,你依旧可以待在帝都当你的主教。这样一来即便将来魔女的使命失败了,被教国清理的时候,你们不会受到牵连,反而会作为受害者被关怀备至。”   “这两条路都是活路,你做出选择,蕾雅会帮你完成后面的工作——那么,琳主教,你该如何做出抉择呢?”   将选择的权利给到了琳。   琳愣了很久,她结结巴巴地问到:“能让我见蕾雅一面吗?我想劝劝她,没必要一定去和教国作对啊,她是个秉性善良的人,为什么……”   “她就是不想和你讨论这些对错,所以才不来见你的呀。”   凛夜无奈的笑了笑,她轻轻敲了一下琳的脑袋:“你是个死脑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   琳呆愣了一会儿,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求求您让我见见蕾雅,让我劝一劝她。”   “再见面可是会反目成仇的哦。”   “那也没关系,我从不知道蕾雅和我相处是为了折磨自己,至少,至少让我跟她道个歉……求求您了。”   琳一声声的哀求着,看的龙朝花都有些看不过眼,她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凛夜衣领子:“喂,你就这么喜欢看小姑娘流泪?有些话不能好好说清楚了么?”   “嗯……”   凛夜眨了眨眼,抬手打了一声响指,琳的身子一软,忽然晕了过去。   龙朝花见状咬牙的抬起拳头想要给凛夜一拳,却被凛夜单手握住。   “好了,她和你不一样,有些道理注定是讲不通的。”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你这花心大萝卜到处沾花惹草祸害的姑娘?”   “不同哦,我和这位琳主教相处了有半年多,我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她成为我的敌人。而往往越是这样虔诚的人,就越会成为我未来的死敌。”   “这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明白。”   凛夜松开了龙朝花的手,反手变出一朵小花来插在龙朝花的鬓角。   这样一闹龙朝花也不知该如何反应,红着脸骂了两句,也再提不起拳头来。   凛夜蹲在地上看着昏倒的琳,抬起手继续治愈着琳的伤势。   “和去东州的那一次不同,信仰在西州蔓延了近乎千年,已经根深蒂固成为‘真理’一样的东西了。琳曾经将自己卖给教廷以换取钱来为母亲治病,然而受尽了折磨,买来的却是假药,她没能治好自己的母亲。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即便如此,她的信仰依旧没有动摇。这说明她和西州许多善良的人一样,笃信教廷到了骨子里。是符合西州常识的‘正常人’。”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因为他们从出生到成长,从学会走路到进入棺椁,整个人生都被灌输着这种思想,教廷神圣而不可忤逆。更何况西州也确确实实地在沐浴着天使的恩泽和庇护,饭食、文化、力量,一切都受恩于天使或者神明,这于他们而言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哪怕出现了些许差池,他们也只会认为这是个别不忠之人的过错,并非圣教的问题。”   “……”   “她是我的朋友,毋庸置疑,她注定不会与我为敌。但一定会认为我是错的,那份善良会让她竭尽全力地去‘纠正’我的错误,她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但却会不停地试着改变我的想法——嗯,的确,于西州整个看来,一个莫名其妙对教廷仇恨到骨子里的人才是脑子有病吧。”   龙朝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凛夜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会为了扭转我的念头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她是好人嘛,和我一样的好人……这是我和她投脾气的原因。琳这家伙真的烂好人到骨子里了,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和教廷矛盾公开的时候,她会为了扭转我的愤怒而替我挡刀,甚至主动为我牺牲——你知道的,我最害怕这种事情了。”   “因为你自己就经常做这种事吧?你这假死的惯犯。”   “是啊。所以对于这种怎样都没办法改变想法的人,我曾经选择一个不剩地把他们杀干净。因为那时候的我和这些人并没有羁绊,就算知道他们是好人,观念也仅仅停留在‘无辜’这两个字上而已。正是因为没有切身体会,所以才能痛下杀手。”   “……你,当时……”   龙朝花明白凛夜口中的“之前”指的是她前世的所作所为,然而那个时间点的龙朝花已经死去,她不明白在自己死后,疯郎君究竟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凛夜见龙朝花持以,无奈地笑了笑:“也有一部分你的原因吧,之前你死了之后,我就来到了西州,确实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听到凛夜提起二人前世的结局,龙朝花神色黯然了些许,抿着嘴唇:“嘁。”   “哟,大婚之夜死在婚房的人终于意识到没资格骂我是假死惯犯了?”   “我和你又……你怎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啊。”   “没办法,我心里的创口太多了,得花时间一个个去填平。这次也是一样……”   凛夜抬手捏了一下龙朝花的脸蛋:“在你不知道的时间线,你相公我可是很凶残的。”   “你这烂好人能凶到哪里去嘛。”   “凶到杀了数之不尽的无辜之人,凶到清醒过来之后,我害怕了整整一辈子。”   “……那你还回来这里,蠢蛋,乖乖跟我待在一起不就行了?”   “这里也有我必须去救的人嘛,我欠人家好几条命呢。”   “谁啊?这个琳?”   “不是,还有别人。”   “你!”   龙朝花气的不打一处来,一拳头捣在了凛夜的胸口,那软绵绵的触感和体积进一步刺激了龙朝花,让她红着脸大骂道:“你这花心的臭**!”   “呀,没想到你还挺传统的,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在你这连洞房都没圆成的便宜媳妇死后郁郁终老,当一辈子鳏夫?”   “那你也!算了,都是我的错好了,我说不过你,你去死吧!”   “嗯,好~别的不敢说,去死可是我的老本行了。”   凛夜眯眼笑着躲开了龙朝花剩下的几拳。   龙朝花气不打一处来,低头看着地上的琳,眼神酸酸地说道:“那就直接让东州的军队过来攻打教国嘛,断了他们的信仰,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明白过来了。”   “以现在元气大伤的东州而言,这条路只会早就比我前世更多的血债。我可不想那么做……归根到底,我也只是和少数几个人有仇而已。”   “那就干掉他们啊?你那么厉害,神之子都杀得掉,干掉几个区区教国烂掉的高层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吧?”   “难哦,一方面那帮家伙会让这些善良的人替他们当肉盾,另一方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又不止我一个。”   凛夜双手环胸,歪着脑袋:“信仰如果不断绝,天堂的美梦如果还在继续,那把那些高层杀掉也会有新的家伙顶替上,继续他们的愚行。”   “那就,那就……那就你去装神弄鬼好了。把那些高层取而代之,然后从内部毁掉啊。”   “已经有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在啦,而且凭直觉而言,我貌似在正面的冲突上干不掉那家伙。”   “嘁!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杀之后快!”   “我这不也是在想办法嘛,前世的斩草除根这种事我是不打算再来一次了……好在这一次的时间很充裕,我得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好好搞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把教廷的美梦扼杀在摇篮里才行。”   “哼……听你的意思,你还要在这里待很久咯?”   “是呀,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人渣。”   龙朝花哼哼唧唧的双手背在身后,扭过脸去红着脸:“那我怎么办?我现在修为都没了,等你忙完了一切回来,我人老珠黄,变成了个皱巴巴的老太婆被你嫌弃吗?”   “你以前上厕所都要我帮忙擦屁股的时候我都没嫌弃你呀?”   “你!流氓!”   “呵呵,好了好了,我是。”   凛夜轻轻拍了拍龙朝花的脑袋:“放心吧,时间不会太久的……我只是想要弥补我前生的遗憾而已。”   “……”   龙朝花负气地看了半晌凛夜,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软下身子,扑到了凛夜的怀里。   “你明白吧?最应该得救的人是你自己。”   “嗯,心伤难愈,我不想这么痛一辈子。”   “哼,知道就好。难怪你不让我们帮忙。算了……我不闹你了。这个琳……需要我们在走的时候把她带回南州么?”   “还是算了吧,她总得自己走出这段经历来。”   “哼,这点忙都不让我帮,我就那么没用是吧。”   龙朝花的脸蹭了蹭凛夜的胸口,随后很不爽地抬起头来:“回去之后要补偿我。”   “好。”   “这笔账等你回去后我会和你算的……你一个人在西州,照顾好自己。”   “终于说点像个媳妇会说出来的话了?”   “假死这种事情少做,别老伤女孩子的心。”   “我尽量?虽然你来之前已经做过两次了。”   “你还真是……哼。”   龙朝花困倦地眯起了眼睛,紧紧搂着凛夜。   在半迷瞪半醒之间,她眼神的余光瞥到了身侧下方正蹲在地上双手托腮,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龙朝星。   “你,你怎么还在这!”   龙朝花脸忽然一红,猛地推开了凛夜。   龙朝星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眼龙朝花:“三姐刚刚是在撒娇吗?我第一次看见三姐撒娇。”   “我才没有!”   “啊,不用担心星儿,星儿嘴巴很严的,你们继续吧。”   “鬼要继续啊!?我只是累了,在这里靠一会儿而已,这个凛夜不知廉耻的长那么一大坨玩意,我,我去靠一下怎么了?”   “嗯……确实,和三姐的比起来,老师的简直是压倒性的大……”   “滚一边去!”   “对不起三姐,星儿只是有话直说嘛。”   龙朝星站起来走到凛夜身边,张开双手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搂住了凛夜的腰:“老师~”   “嗯,我在哦,你也要靠一会?”   “星儿够不到啦,不过星儿也想让老师照顾好自己——虽然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老师是个认定了目标就会奋不顾身的人。所以……”   龙朝星眼神闪亮亮地抬起头来:“今天晚上的晚宴,老师会出席的对吧?到时候可以教星儿跳西州的舞吗?”   “可以啊。”   凛夜笑着点了点头,这却让龙朝花连连跳脚:“喂,混蛋,你怎么能——跳也是跟我跳!你这小矮矬子凑什么热闹!”   “老师是星儿的老师,教星儿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星儿先跟老师越好的,三姐说星儿矮矬子也没用。”   龙朝星搂着凛夜,回头冲着龙朝花吐了一下舌头:“虽然星儿很尊敬三姐,但三姐早就过了可以撒娇的年龄了,而且你刚刚撒过娇了,该轮到星儿了。”   “你撒手,那是我的相公!”   “星儿不撒,刚刚三姐自己松手的,松手就不许反悔!”   “我养出贼来了是吗?撒手,你撒手!!你不许碰她,那是我的!!!”   龙朝花急得都快哭了。   龙朝星咯咯笑了两声,随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凛夜,眯起眼睛笑着说道:   “老师,星儿不会像三姐一样劝您照顾好身体,因为那是废话啦。所以星儿希望您能记住,我和三姐,还有好多姐姐都在等您,您孤身一人来到西州,但却不是漂泊无依的孤魂了……所以,至少保持好心情吧。毕竟您看起来像是刚刚发过火的样子,星儿希望您可以诸事顺遂,您的眼睛可以看破绕着您的迷雾,能够找到那条您所希冀的道路来。”   凛夜沉默了一会儿,双手伸到了龙朝星的肋下把她举了起来。   “糟了,不好,我忽然觉得星儿你比你姐姐可爱多了——要不咱们两个处吧,不要你姐姐了。”   “喂!!!什么意思!!臭男人,妻前目犯是吧!!!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去浸猪笼!!!都给我去死吧!!!!” 第四十三章 晚宴之前   “山上到处都找不到琳,看来她真的返回皇都了。”   付天晴乘坐着小黑返回到山峰上的哨站小屋,向留守在那边的西西娅汇报了这个无奈的事实:“我找了一路,山间小路上隐约能够看到人行动的痕迹,一直持续到了皇都的郊外,看来她起了大早赶过去了。”   “果然……那个没脑子的白痴。”   西西娅紧咬着牙齿嘶嘶地抽了两口冷气,两人站在屋外,为了避免让屋子里的人听到对话,西西娅往一旁走出了一段距离,犹豫了一阵后扭头对付天晴说到:“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们,我去皇都里找她。”   “等等,我能先问清楚了吗?为什么琳返回皇都你会这么紧张,是担心她被什么人干掉吗?还有昨天晚上的爆炸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哪里有时间说这个!她随时可能会被抹除掉!”   “不会啊。”   付天晴摆了摆手:“返回皇都对她而言反倒是一件十分安全的事情。”   西西娅有些着急地喊道:“你根本不清楚教廷的手段,如果他们下定决心抹除掉一切痕迹的话,凭琳那个蠢货是根本没办法活下来的。”   “我是不了解教廷啦,但相应的,我很了解我那个倒霉兄弟。”   付天晴双手环胸眺望着悬崖外的皇都,闭上一只眼睛:“只要还在干涉范围之内,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死掉的。这家伙脑子有病,在这方面计较的特别严重。”   “蕾雅?凭她一个人怎么跟教廷——”   “她做得到。”   付天晴笃定地说道,他看着眼前的西西娅,用大拇指指着身后的一屋子人:“想想他们吧,我昨天去营救的时候可是快恶心坏了,脑袋被砸扁的,半个身子被压在石头下面的,流血过多晕厥的……各种死法都有,然而他们现在还好端端的在那个屋子里面又吵又闹,在你认知的范围内有任何人能够实现这种程度的奇迹么?”   “你……”   “更何况你又不是没跟老杭……跟蕾雅那家伙接触过,你应当知道那家伙深不见底的本事。”   西西娅的脸色惊疑不定,教廷的所作所为她再清楚不过,蕾雅真的能和教廷的清洗行动相抗衡么……   付天晴见她迟疑,又说到:“而且你刚刚提到教廷——难不成昨天晚上的那场爆炸是教廷做的?我仔细复盘了一下昨天晚上咱们见面时的聊天,这才发现咱们说话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的,你好像是早知道有人要来,而且把我当成了那个要来处理你们的人。我很好奇教廷为什么要对帝都教堂下手,虽然我的确不太了解你们西州的情况,但再怎么说也是帝国首都的教堂啊,怎么能说炸就炸了?”   “……”   西西娅皱着眉头看着付天晴,她摇了摇头:“这没什么跟你说的必要。”   “是因为老杭吧?就是你说的那个蕾雅修女。你昨天说她早就被帝国带走了……”   付天晴眯起眼睛,暗金色的光芒徐徐流转。   “既然她昨天还能保下你们,说明她活得好好的。那家伙是被帝国邀请过来的,以她的身份不可能和帝国全面为敌。姑且先假定教堂真的是教廷炸的,他们会特意来做这种事……说明老杭对教廷的敌意已经暴露了,而帝国提前带走她或许并不是要处刑她。”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明,付天晴蹲下来,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不清楚帝国的态度,但是老杭如今的这个‘蕾雅修女’的身份明确了自己是东州人。在东州使团马上要来的这个时间节点带走老杭,并且没有第一时间送到教廷那边止损,说明帝国也并不是处处都遵着教廷的心愿办事。”   “教廷胆敢在帝国这么明目张胆的炸教堂,说明他作威作福已久,完全没把帝国放在眼里,皇室那边多少会有怨气。”   “今天是使团会面的日子,帝国可能打算在今天和东州进行某种合作,而这份合作极有可能就是基于老杭这个‘东州来的修女’展开的。”   “由此而论,老杭现在应当还没有被限制住自由行动的能力。并且很有可能出现在今天的会面上。”   树枝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付天晴抬起头来看着西西娅:“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推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你口中的那个琳拼了命的要往皇都跑,你能告诉我她是要做什么吗?”   西西娅看着眼前男人分析着当下的情况,吞了一口唾沫,在犹豫片刻后还是皱眉说道:“所有人都在这里,只剩下蕾雅没有回来……她只有可能是跑到找谁帮忙去求见蕾雅了。自从蕾雅被带走后,她一直不肯死了这条心。”   “唔嗯。”   付天晴放下树枝,活动了一下胳膊站起身来。   “那看来,不管是出于找老杭还是找琳,看来今天晚上我都有必要去晚宴上看一看了。”   “什么?你疯了!?”   西西娅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头疼。   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跟蕾雅一样,想一出是一出,根本完全不管别人怎么劝的。   “今天晚上的警卫会是倾整个皇宫之力的最大规格,而且还有东州的护卫在,你那种三脚猫的潜行方法不可能混进去的——你难不成还觉得你打扮成一个披着黑斗篷的怪老头不会被人发现吗?”   “谁说我要潜行进去——还有我知道我潜行这方面学的不到家,但你也别把我说的那么不堪啊!”   付天晴哭笑不得的咳嗽了一声,抬起手指,从戒指里取出来了一身衣服抖了一下。   “我就光明正大的走进去,谅他们也没有人敢拦我的。”   “你?你……”   西西娅看着付天晴取出来的衣服,和昨天那身黑色的破斗篷不同,这是一件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午餐斑斓的锦缎衣,上面好像还绣着个什么图案,有着许多的宝石点缀,制式和西州完全不同。   付天晴将胳膊伸进那件金袍子里,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到:“别看我这样,我好歹是东州的亲王,和当今东州皇帝以堂兄妹相称的,出席一趟今天的晚宴绰绰有余了。”   “亲王?你?”   “这身袍子当时定出来我就没怎么穿过,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嘿。”   西西娅诧异的打量着付天晴,她虽然没跟东州的皇室有过接触,但印象中贵族人的做派和眼前这个男人完全格格不入。   “你不是说你是偷渡客么?”   “那蕾雅还说自己是修女呢,还不兴有点副业了?”   付天晴咳嗽一声,拍了拍衣服,脸上多少有了点兴奋的样子:“反正到时候穿着这身衣服我就硬往里头闯,老杭那家伙可不会见死不救,多半会出来见我。找到了老杭,剩下的一切就都好说了。”   “你们……东州人……脑子是不是都有点……问题?”   西西娅无法确认付天晴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她现在的确受够了和这帮东州人打交道了。   “嗨,放心,你不是说了东州的护卫会在门外守着么,凭我在东州干的那些破事儿,他们绝对还认得我这张脸的。”   ————————————————————————————————   “请你在这里稍作歇息吧,琳主教。”   “可是,等等!”   “这是凛夜夫人的意思。”   琳大声的呼喊着,可是西州皇室的卫兵们在将她推进了一间皇宫内的偏宫后便锁上了门,径直离开。   琳捂住地用拳头使劲敲打着房门,心中不停地抱怨着自己。   为什么要在说话的时候忽然晕过去。   自己明明还有太多事情想要问凛夜夫人,说不定再努力一些,凛夜夫人会回心转意,让我见蕾雅一面的啊……   “呜……”   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来,琳本就不是太坚强的女孩儿,她的手死死地抓着门框,无力地将脑袋抵在房门前无助的低声呜咽着。   “不要紧么?擦擦眼泪吧,琳。”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方金色的手帕递到了琳的跟前。   “抱歉,我不是故意……”   听到房间内还有另一人说话,琳连忙抬起了头,她认为自己打扰了别人的休息,红着一双眼,结结巴巴地起身想要解释。可在看到递给自己手帕之人的样貌时,琳的泪水还是没能止住。   “贝尔……大人……”   “嗯,是我哦。”   安特勒普家族的千金小姐微笑着,抬起手来用手帕帮琳擦拭着脸上的眼泪:“发生什么了?让你这么难过?”   “贝尔大人,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呵呵,我可比你早来好几天哦。这几天我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原来,他们没有骗我……你,你真的被带走了……”   当时琳曾数次恳求面见贝尔大人,请求她解救蕾雅,然而安特勒普那边一直予以回避,说贝尔小姐另有要事。本以为是贝尔不想施以援手,如今看来自己还有希望。   想到这,琳握住了贝尔的手,哀声祈求道:“贝尔大人,求求您救救蕾雅,她现在很危险,她所以后再也不要见我了……能不能,您能不能帮帮忙,至少让我见她一面……”   “很可惜,琳,不能。”   贝尔温和地笑着,她搬过来了一张椅子,按着琳的肩头坐下,抬起手贴在了琳的喉咙感知了片刻,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呵呵呵……那家伙啊……”   “什么……”   琳无助地看着贝尔,捏紧了衣角:“贝尔大人,为什么连您也……”   “我尊重所有生命的意志,蕾雅并非身处于危险之中,只是她不想再见到你,再给你添麻烦而已——因为那是她的选择,所以我不能因为你单方面的要求就帮助你实现愿望,很抱歉。”   “……蕾雅,她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琳哀哀的垂下了头,紧咬着嘴唇,脸上浮出了无力和失落。   “不是哦,她很喜欢你,甚至可以说,因为你的存在让她向着好的方向有所转变——这是我当初让你照顾她的本意,现在看来,你做得很好了。一个对教廷恨之入骨的人愿意因为你而产生更加柔和的想法,有了更多的思考。”   “您……您知道蕾雅她讨厌……”   “是啊,毕竟我是全知全能的嘛。”   贝尔竖起一根手指凑到嘴唇边,眯起一只眼冲着琳笑了一下:“不过你要替我保密哦。”   “可,可是蕾雅为什么会憎恨教廷,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误会嘛,当然是有的。”   贝尔双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远处的光景。   “教廷成立至今,千年的时光流转,大大小小的误会积压在历史的长河里形成了质变,每个人的纯粹和善良都被这些误会所扭曲,还有某个乐见其成者执笔刻意引导着这些扭曲,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嗯,简单来说,蕾雅所憎恨的东西……并不是你所信任的教廷,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贝尔温柔的将手贴在琳的脸畔。   “放心吧,蕾雅所选择的道路原本注定走向毁灭,可你的出现成功地让她注意到了些微不曾瞥到的光芒,她虽本性良善,但却有些愚蠢,容易钻上牛角尖,就给她些安静的时间让她好好思索今后的道路吧。”   “是……谨遵,您的……意志。”   琳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脸上却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你改变了她,她也改变了你——你没办法完全接受我说的话,对于这个会威胁到教廷的人,你仍然心怀恻隐,关心着她的安危。”   “我,我错了……”   “不,你做得很好。这本来就是我希望看到的。”   贝尔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说到:“你终于不再是对我的任何话语听之信之的盲信徒了,这是我希望看到的转变。”   “……我不明白,天使……贝尔大人。”   “不用明白,那些复杂的思考并不适合你这样心思单纯的人。不过你出色的完成了我安排给你的任务,就让我帮你一个小小的忙吧,虽然没办法再让蕾雅回到你身边,但至少……我创造一个让你们见面的机会,如何?”   贝尔笑着伸出了两只手,就像是在朝堂上凛夜对她所做的那样。 第四十四章 现场调查   “毫无疑问,爆炸是从内部引起的。”   站在废墟堆上,衣着华贵的少女不顾大街上的人群观望,撩起裙子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一个烧黑了的煤块放到嘴巴跟前,用舌头舔了一下:“有磺药的味道,不是魔法导致的。味道尝起来……有点像是公国的特产?”   如果不是莱因哈特家的旗帜屹立在教堂废墟周围,没人会相信这个蹲在废墟上的没品少女会是教堂现任的圣女,莱因哈特家族的千金——索菲亚,莱因哈特。   漂亮的裙子上染满了尘土,索菲亚的神色专注在眼前的废墟上。   其实她一早得知爆炸的地点是帝都教堂时就想赶过来了,只不过被家人极力阻拦,因为索菲亚作为圣女,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爆炸现场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索菲亚受够了这些“大人的理由”,她本来想着趁父亲和东州的使团共进午餐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独自调查,却没想到父亲忽然半途被人抬回家里,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带着索菲亚来这里调查爆炸案的始末。   站在这里的不光她和父亲,莱因哈特家族的大多精锐都来到了这里,他们接替了驻扎在这里的士兵,开始对废墟进行着第二波调查。   莱因哈特家的白衣军师克莱因也蹲在索菲亚旁边,他的手里捏着一段从废墟上砍下来的荆棘,指尖被荆棘刺破,涓涓的鲜血落在荆棘的表皮上,由着鲜血被其吸收。   克莱因端详了半天,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奇怪,真奇怪,这个东西也不是魔法造物,它是生物……而且被切下来之后还拥有活性。”   “那是什么玩意?”   “像是以血液为食的杀人植物,表皮的黑色摸起来不像是树皮,反倒像是……动物的骨头?闻着有一股血味儿。”   “嗯……”   索菲亚托着腮,搬来一块碎石坐在了地上:“叔叔,你觉得大伙儿的尸体是让这个杀人植物给吃了吗?制造爆炸的人为了保证不留下任何一个活口,还提前布置了这个东西用以毁尸灭迹?”   “常理来推断是这样的,不过你看那边。”   因为主教堂基本被夷为平地,站在废墟上整个教堂连带着仍屹立着的后院全都能够一收眼底。   克莱因起身带着索菲亚走到了后院最里头的牛圈前面,这牛圈里面养殖的是几头花斑奶牛,平日里一直都是蕾雅在照料着它们。   此时牛圈的顶棚以及压在上面的石头已经坍塌下来,奶牛们露天沐浴着阳光,这些缺乏人类知性的动物完全没有意识到爆炸的可怕,只不过少了今早来给它们供应草料的修女,奶牛们便低着头咀嚼起了那些落在地上的,原本压在牛棚顶的干草。   “你经常来教廷,还记得这牛圈里养了多少牛么?”   “呃……好像是五头?”   “那就对了,现在一头也没少。”   克莱因蹲在地上,将残破的栅栏扒拉到一边,驱赶开奶牛们,用手在地上扒拉起来:   “爆炸波及的范围很大,牛栏已经破掉了,加上顶棚塌陷,这几头牛全部都幸存的概率很低,而且……哦,果然,找到了。”   克莱因的手抓起了厚厚的干草,露出了最下面褐红色的地面,一股子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让索菲亚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干草的下面沾染着暗红色的粘稠东西,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失去了干草遮盖的地面上染着大面积的血痕,因为有干草的保护,即便过去了半天,这些血液还没有完全的凝固。   奶牛们闻到这些血味儿似乎也失去了进食的兴趣,耷拉着耳朵走到了角落里趴着。   “这些……”   “在这个位置上会出现的应当只有奶牛的血,可是你看看这些牛,别说出血了,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哪怕不是爆炸,就光是顶棚这些压着干草的石头掉下来,也应当会把几头牛砸个头破血流的。”   克莱因用手指揉搓着粘稠的血迹,凑在鼻子边上闻了闻:“确实是牲畜的血,很粘手,而且有股子腥臭味儿。”   索菲亚见自家军师叔叔如此行动,难得的露出了女孩子该有的嫌弃;“克莱因叔叔,这里可是牛圈诶,有腥臭味儿不是很正常嘛……”   “你这小丫头见过的血还是不够多,等以后经常出入战场就晓得了。”   克莱因笑着用那身干净的白衣蹭干净了手指上的血,随后走到牛圈里面挨个检查了起来:“的确没伤口,这说明这些牛并不是没被砸伤,而是受伤之后被治好了。”   “啥?”   索菲亚眨巴眨巴眼睛:“你别开玩笑啦叔儿,怎么可能?哦,有人搞了个大爆炸,然后还特地来把受伤的牛都治好了再离开,那家伙是神经病吗?”   “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做的,治疗的人和引发爆炸的人并非同伙儿。”   “那也没必要只治疗牛啊……”   “谁说只治疗牛了?”   克莱因笑着站起身来,用手抚摸着奶牛的脑袋:“你瞧瞧这里,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但却一个尸体没有,我们之前假定的都是那些人被毁尸灭迹了。但现在不就有了新的可能么?”   “你——”   索菲亚蓦然瞪大了眼睛,她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你是说,其实琳和大家都没……”   “对,她们可能都被治好了,像是这些奶牛一样——一些高等级的圣光魔法……或者是精灵族的祭司,是可以做到这种事的。”   克莱因眺望着院落,用手比划着:“这样一想是不是就合理多了?奶牛没被炸伤,人都没了——是因为释放的魔法是‘无差别拯救该区域内的所有生命’,而救人的人眼中只想要把活人带出来,这几头牛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奶牛们幸存至今只是因为当时释放魔法的时候他们恰好在这片区域内。”   “这,这……”   虽然荒唐,但克莱因的说法让索菲亚红起了脸,激动地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那,琳他们没死,都没死,是不是?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是不是?”   “不能这么下定论,但可能性很大——好了,索菲亚,要不要你先找个地方哭一会儿?”   克莱因长舒了一口气,笑着看向他视若己出的莱因哈特家优秀继承人。   “你这小丫头强颜欢笑一整天了,该哭就哭吧。”   “哭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   索菲亚吸了一下鼻子,她的心脏远远比同龄的女孩儿要坚强许多,在得知朋友们仍有生还的可能后,索菲亚耐不住性子地原地踱步起来:“好,太好啦,这就都解释的通了……”   “不过——”   克莱因的话语转折了一下,他咳嗽一声:“我是很不忍心在我侄女高兴的时候往你头上泼冷水,但是……就我所知,教堂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来一个能释放大规模复活术的牧师而不为我们知晓,深居森林厌恶人类的精灵祭司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帮助人类。这两者目标都太大了,就算我们莱因哈特家族并不擅长情报收集,但如果真有那样的人出现在帝都,我们必然第一时间就会得到消息。”   “啊……”   刚刚高兴起来的索菲亚脸蛋立刻僵住了,她呆呆的扭头看着克莱因,眉头一挑,忍不住嚷道:“克莱因叔叔,你故意耍我是吧?我要揍你哦,狠狠的揍你。”   “我没开玩笑,你看。”   克莱因抬手指着屹立在教堂中央的那座无头神像,他指着神像手中所捧着的鲜红花朵,轻声说道:“我是想说,在你叔叔我的认知中,的确存在一个能够将重伤濒死之人在短短几个瞬间救活的人,不是牧师,不是精灵祭司,而是个切切实实存在于帝国的人——我甚至认为能够完成这个奇迹的只能是她。”   索菲亚哭丧着脸走到了克莱因跟前,可怜巴巴地握住了军师叔叔的手指,哀声哀气地说道:“别再卖关子了叔,你知道我脑袋不灵光,再逗我我掰你手指了啊。”   “哈哈,别别别,我就是想逗逗你。”   克莱因哈哈笑着推开了索菲亚,同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喂,科洛,过来。”   “干啥?”   一直沉默不做声的莱因哈特家主粗着嗓子走了过来,这位壮汉的眼圈红彤彤的,脸上的表情十分消沉,在被克莱因喊来后臊眉耷眼的:“有屁放。”   “你说小海茵哭就哭吧,你个男人从皇宫回来之后就一直哭哭啼啼的什么毛病?到现在还没好?”   “我这辈子没挨过那么狠的骂,我心里头堵得慌,哭一哭怎么了?”   科洛吸了一下鼻子,歪着嘴瞥了一眼索菲亚,裂开嘴抓着后脑勺:“你怎么把我女儿也搞哭了,现在我哄不好她啊。”   “我是让你来看看那个花。”   “看见了,我不瞎。”   “我刚刚和索菲亚推测了半天,觉得可能是有人在爆炸印发崩塌后,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瞬间治好并且带走了。”   “放你娘的屁,哪儿有那么牛的人。”   “有,科洛,你仔细想想。即便是脑袋被砍掉,被腰斩,心脏被洞穿等等这些致死伤,也有人能够在瞬间把这些人都治好,并且让那些人像没事儿人一样离开现场——你和我都曾经看到过这份记录,并且还讨论过其存在的真实性。”   “嘶!”   科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你说的是……”   “你我当时不在现场,但多萝西娅跟我们复述过,那个把她的剑抢走了的魔女曾经在瞬间治好了十几号人的致命伤,而且多萝西娅也说过那个魔女能够在擂台上制造出大量的荆棘与鲜花来,是不是和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如出一辙?”   “对,你说的没错。但……不能吧?当时咱们都断定那是障眼法啊。”   克莱因笑着摇了摇头,又扭头看向了重新燃起希望的索菲亚:“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帮那个兽人修女蕾雅出头,是因为伊戈尔家族的人在门口骂骂咧咧的说蕾雅是魔女?”   “记得,啊!”   “那么现在,一切的条件都能吻合上了。身处于帝国,甚至可以说是直接身处于教堂。有时间进行术式的准备,有理由去救援住在这里的人,拥有能够发动大范围治疗的能力。这个人选只有可能是被处死后还依旧有传闻存活的‘魔女哈露特’,而这个魔女最近还有人指证她隐藏了身份潜伏在这座教堂内,以‘蕾雅修女’的名义行动。”   克莱因摊开双手:“陛下前脚将蕾雅修女逮捕,后脚这地方就爆炸了……显然这里面存在着因果关系。科洛,你今天见过陛下了,陛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帝都内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案,他总会有个说法的。”   “……”   科洛皱着眉头,眼光沉了一下,摇了摇头。   “怎么了?”   “我曾经和陛下推测过凶手是那个侥幸逃脱的魔女……只不过,算了,这里人多眼杂,等回去我再详细和你们说。”   在科洛被凛夜收拾掉之前,科洛与赫仑皇帝讨论爆炸案真凶时,陛下曾经对科洛嘱咐过一句“其他人可以散布谣言,但唯独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大肆宣扬和魔女有关的事情”。   当时还以为是陛下不想让索菲亚和嫌疑人蕾雅修女走得太近这件事影响到帝国和教廷的关系,现在这个时间点看来……   那个魔女并不是炸毁了教堂的真凶,反而是把这里的人都救活的人么?   科洛的表情严肃起来,克莱因的推测在他心中的可信性已经被放大了不少。种种作证也都由此关联了起来。   一切都合理了起来,但是……如果是魔女将这里的人都救走的,那制造爆炸的人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这是蕾雅被逮捕之后的自导自演?她想要销毁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所以在被带走后炸毁了教堂,并且利用控制能力将其他人带走……   “从刚刚开始我就有些在意了。”   克莱因的话打断了科洛的思索。   “你们两个不觉得,这牛圈里头有点奇怪么?”   克莱因从地上抓起了一把干草搓成碎屑朝着牛圈深处丢了过去,在空中飘扬的草屑被一阵风吹了一下,改变了原本下落的轨迹四散落下。   而那股风,似乎是从牛圈的深处往外吹出来的。 最近……大家都明白的嘛,更新不稳定地咕一个周   最近,咳咳……更新可能会非常极其特别不稳定。作者没跑路,下个周恢复正常更新,就是……这段时间……大家也知道西州进行到的这个部分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写(万一被BAN了我可真的会哭的),请大家多多包涵,一个周后恢复正常更新。   嗯……就是这样了 第四十五章 恢复更新力   科洛瞥了一眼牛圈的角落,抬起手掌对着空气拍了一巴掌,地上的干草刹那间被震的四散飞起。克莱因无奈的捂住口鼻,端详着在干草被震飞后露出了一方被红砖砌好的入口。   里头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只是发出了一股子让人难忍的腐臭味道。   一个不好的念头很快浮现在了三人脑海之中——“藏尸处”   克莱因当机立断地进行部署:“科洛,咱们两个下去,索菲亚你守好洞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诶,叔叔?”   “回头再和你说,走了,科洛!”   克莱因二话不说地带头走进了地窖里面,科洛环视了一圈周围,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当心别让伊戈尔家养的猎狗靠近这里,要是有伊戈尔家的人来这里闹事,你就揍他们。”   “好吧,我明白……”   科洛见女儿脸上仍有不甘,伸手掐了一下女儿的脸蛋:“放心吧,你克莱因叔脑瓜子比咱们爷女俩强得多,他说是那个蕾雅把人都救了,那基本不会有错。”   说罢,科洛松手,也走进了朝着那黑洞洞的入口走了下去。   下面的空间十分宽敞,借着入口那边微薄的光勉强可以看得清模糊的构造,早一步下来的克莱因站在入口处端详着,等科洛下来后,克莱因递给了科洛一瓶发着荧绿色光芒的药剂。   科洛接过药剂拔出塞子,倒出来一些在掌心并涂抹在眼皮和眼睑周围,闭上眼适应了一会儿后再度睁开,黑暗的通道在他的视野内瞬间被覆盖上了一层荧绿色的微光。   “想不到这教堂之下还有这么一层空间。”   科洛仔细端详着这片地下空间的构造,并没有轻举妄动。   克莱因点了点头:“尸臭味儿很浓啊,但是如果是昨天晚上那场爆炸造成的死伤,满打满算把他们放在到这里也才过去了十三个小时,尸体还在僵硬的阶段,更何况这地窖阴暗冰冷,按理来说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味道的。”   “不管怎么说,这爆炸就算真的是那个蕾雅修女干的,她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营造出这么大规模的地窖,看样子这地窖挖出来有些日子了。”   科洛和克莱因对视了一眼,两人朝着深处探索过去。   正如刚刚科洛所说,这地窖设计的十分完善,地砖,承重柱一应俱全,绝对不会是为了藏匿尸体而临时准备好的地洞。   这片区域被青砖分割成一块块的方形面积,中间有通路连接彼此,在道路上残留着一串脚印。   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留下的,显然她经常出入这里,而且越是沿着脚印走,前方的尸臭味儿就愈发的浓烈。   科洛越走眉头皱的越紧,平心而论,他很希望科洛所说的是真的,如果蕾雅修女真的杀害了这教堂里面的众多人员并且藏尸于此,那对自己的女儿多少是个打击,毕竟她如今身为教廷的圣女,牵扯到这种事里面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她已经为这个家族牺牲了很多,科洛真的不希望女儿进一步遭受痛苦了。   “看样子,这是个猪圈啊。”   克莱因的话将科洛的念头拉了回来,两人已经站在了尸臭味的源头。   这被青砖围起来的方形区域里面散落着不少“猪”的身体部件,耳朵,尾巴,甚至是整张的猪皮,而这些东西毫无例外的一齐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儿,在猪圈的最里面躺着一个人,看样子还在不停地蠕动,并未完全死透。   冲鼻子的味道让科洛皱起眉头,他一脚踹烂了猪圈门口的围栏走了进去,来到躺在地上的人跟前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哼唧!不要,哼唧!”   谁知道那人忽然猛地爆发出了凄惨的号角,对着科洛一阵踢打,披在他身上的猪皮随着剧烈的动作而爆发出明显的恶臭。科洛抬腿踢开这人抓扯的手,一脚踩住了他的胳膊,冷哼了一声,身上的肌肉绷紧,只听到科洛的脚底传来了“嘎巴”一声脆响,男人疼的晕死了过去。   “真没想到,尸体是一个没找着,竟然发现了一个大活人。”   克莱因摇头感慨,脸上也松快了许多:“看来咱们有线索了。”   “这地方不会是教堂那帮家伙的私刑室吧?这么恶心?”   科洛看着男人身上的猪皮,忍不住想要干呕,踢腿踹了一脚男人让他翻了个面蹲下来仔细观瞧。   “哟,这家伙的脸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哦?”   克莱因闻言蹲下来,药剂只能让他们看清黑夜里的轮廓,为了仔细看清男人的脸,克莱因从兜里取出了一块照明用的魔石凑到了男人的脸跟前。   “这是……这不是教堂之前的那个失踪的主教么?”   “啧,我说呢,原来是这个晦气东西,我还以为他是躲什么事情逃到远处去了,原来是躲在这儿了?”   “这种把人打扮成猪的刑罚我有所耳闻,在教国的一些偏远乡村,会让失格的神职人员披上猪皮扮演活猪来让信徒们唾骂——他应当是有什么把柄被教廷抓住,给藏匿在这里接受刑罚。”   克莱因抬头看看周围的结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了。”   “怎么?你又发现什么了?”   “仔细想想,爆炸是从内部发生的,而且用的是火药。外部人短时间内在教堂部署完这么多的火药是很难的,一开始我认为是那个蕾雅修女干的,可现在再好好想一下,一个外来的修女很难在半年的时间内搞清楚这整个教堂哪里适合藏匿炸药而不被人发现,并且及时完成炸药的部署。就算她是魔女也很难完成这种事,毕竟想要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炸药量一次性把整个教堂炸塌,就必须得把炸药布置在最关键的支撑点上,除非她看过教堂的建筑图纸,否则刚来这里半年不可能完全弄清楚这里的构造。”   科洛点了点头,弯腰抓起了地上的男人:“那要是按照你这么说,这事儿最有可能是这前主教干的?”   “他既然被教廷处罚,说明他的确干了脏事儿,而为了湮灭证据,他是完全有理由这么干的——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一出隐蔽的地下空间,就算地表上的整个教堂被炸掉了他也可以躲在这里苟活。”   克莱因捻了捻头发:“他布置好了后手,只不过在脱身之前因为意外,提前被教廷处理了,这些埋在教廷里面的炸药也被别人利用了。”   “咱们可不能只靠猜的啊。”   “有一点能够作证的,你看他后背心。”   “嗯?”   “背后的这块猪皮被切开了,还是他心脏的位置,周围也有血迹。这足以证明他曾经被杀死过一次——我想应该是真正引爆炸药的凶手过来把他灭了口。只不过因为魔女那无差别复活的手笔,把他也给复活了罢了。”   “嗯……”   科洛端详着前帝国教堂主教背后的猪皮伤口,从伤口的大小和角度来看的确是一击毙命的位置,如果没有人及时对他施救,这主教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么说……那个魔女哈露特真的能使用大规模的复活术?   “剩下的情报就得问他了,不知道这是魔女的无心之为还是故意如此,她给咱们留了个活口。”   克莱因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这头藏在地下的‘猪’身上隐藏着破局的关键,只不过这场爆炸牵扯太深,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咱们可能会因为一些外力不得不停止这次调查。”   “外力?你是说教廷?”   “不,我是说……”   ————————————————————————————————————————————————   “陛下,陛下。”   “嗯。”   在科伦帝国的皇宫内,躺在床上小憩的克伦特皇帝睁开了眼睛,眼部的痛楚让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上的面具,许久之后才抬头看向跪在自己跟前的侍卫。   “今天中午他们的谈话进行的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陛下。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冲突,只不过发生了一点意外。那个教堂的主教琳突然出现,并且祈求您的代言人凛夜夫人去拯救兽人修女。”   “……呵呵。这样啊,那凛夜是什么反应?”   “她打晕了琳,并没给予正面回应,让人把琳带走了。”   “哦……”   克伦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他们的叙旧谈起什么了没?”   “没有……非常遗憾,再之后凛夜夫人似乎察觉到了我,为了不惹怒她,我提前撤离了。还请陛下责罚。”   “这没什么,不让你激怒她是我下的命令,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绝对不要去随意挑衅这个女人,放着她自己不管就好。”   “明白,不过……”   站在床前的仆人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克伦特脸上的面具,克伦特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我激怒她的代价,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她是个高明的医生,我的眼睛过不了几天就会完全康复的。莱因哈特那边呢?”   “他们停止了调查,似乎已经有了收获。听线报说,他们还从教堂的废墟里带出来了一个人。”   “嗯。其他家族呢?”   “伊戈尔家族和慕奇家族按兵不动,安特勒普家族刚才派人来索要他们家族的贝尔小姐。您看今天的晚宴还有必要让他们参加么?”   “让他们来吧,今晚才是真正谈贸易的时候,我也得做好准备,你先下去通知他们。然后把贝尔放出来吧,既然莱因哈特家族的调查已经有所斩获,那就不能继续押着她不放了。”   “那么……琳主教怎么处置?凛夜夫人要求把琳和贝尔小姐关押在一起我,把贝尔放了很有可能……”   “一起放了就是。事已至此,她们之间的恩怨我们完全没必要再次插手了。撤掉在安特勒普家族留插的暗哨,这段时间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明白,那您今晚会出席么?还是依旧让凛夜夫人替您?”   “我自己来吧,继续把她留在皇宫很麻烦。”   “遵命。”   仆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克伦特坐在床上闭上眼,待到周围一切都安静之后,克伦特打了个冷战。   从出生至今,这百年余的生命里,他从未有如此后怕过。   他发自内心的庆幸,也由衷的感慨自己的好运。   他真的很走运,因为他并不是教廷爆炸案的元凶,他真的很庆幸,因为有人先他一步炸掉了教堂。   如果没有别人先行一步,那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为了防止魔女和教廷产生不必要的联系,自己恐怕会先一步毁掉她和教堂产生羁绊的地点,把她逼上和教廷作对的道路。   那样一来,自己将会面临完全无法预想的风险。   昨晚被魔女“挖出眼睛”之后所看到的那一幕幕惨像……   那些究竟是魔女所营造出来用以恫吓自己的幻象,还是这恐怕的怪物真的亲身经历过的光景……都无所谓了。   不管是哪一种,这个魔女在释放着一个明确的信号。   “不要试着掌控她”   什么珍爱生命,什么活泼亲切,什么平易近人,那不过是用一层冰面遮盖住的沸水,冰面随时都有可能融化,让藏在下面的沸水迸发出来。   她是风险,是大患,但也是无法凭克伦特一己之力,单单凭着一个帝国去抹除的怪物。   克伦特可以确定,自己只要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干涉,自然而然的,这个怪物会和教廷走向同归于尽的自毁。   这个怪物本身对帝国并无兴趣,自己只要注意不去点燃炸弹的引信就好,不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它在帝国境内炸开。   “呼……天使冕下,您那全知全能,无所不知的伟业,真的能够按下这个怪物吗?”   难怪天使要亲自降临到帝国境内,亲自去处理。   可在见识到怪物脑内的景象后,克伦特不由得隐隐期待起来。 第四十六章 确信   教堂突兀的爆炸并没有打乱晚上接见东州使团的流程,中午被凛夜驱走的四大家族的马车又重新集聚到了皇宫的门口,不过这一次家主并没有亲自出席,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在中午谈完了正事儿之后,晚上更多的是留给贵族阶层彼此见面结交的时间点。   而在一群衣着华贵艳丽的贵族当中,有那么一个少年人显得格外的惹眼。   他披着一身大黄的袍子,布料显然称得上是华贵,点缀以蟠龙刺绣,衣服本身自然是豪华上等,做工放眼整个东州都是数一数二,但问题是在审美主要以白金色和深红色的西州人眼里,这身金闪闪的袍子看上去就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而这身大黄袍的主人——付天晴,也从一开始自居皇亲国戚的自信满满,昂首阔步,变成了如今的裹着袍子畏首畏尾。   这不怨他,不论是前世作为齐雨霁还是如今作为付家的二少爷,他都未曾有过这样被人用诡异的眼神注视着的经历。周围人投来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穿着睡衣跑到大街上的疯子,贵妇的窃窃私语和少爷们的隐隐嘲笑,让付天晴的脸臊的通红通红的。   他佝偻着腰挤开人群,极力的想要在人群中寻找东州队伍的下落,然而在中午的时候东州的侍卫们已经进入了皇宫内廷,除非潜入进去,否则没有门票的付天晴哪怕是直接把东州的龙袍披在身上也是不可能入场的。   “寄,全他妈砸了。”   脑海内墨翁的笑声此起披伏,老鳖登以要硬生生笑断气的架势在付天晴脑内疯狂地制造着噪音。付天晴则像是个迷路在大城市里的孩子,左顾右盼地想要寻找到一个靠得住的人。   就在他几近绝望,想要鼓起勇气找侍卫去商量一下的时候,背后有人拽了付天晴一把。   “喂,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啊!?我堂堂东州亲王来这里参加一次晚宴而已什么叫鬼鬼祟祟你可不要乱——”   付天晴抬起头来,双眼在聚焦在对方身上的片刻后,眼睛一酸,伸出双手颤抖着低吼了一声:“你哪儿去了!!!!”   “哎呀,齐哥,你吓我一跳诶。”   在这异国他乡,能找付天晴搭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单独去和贝尔进行接触的米欣桐。   付天晴紧绷的精神状态终于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他长舒一口气,掐着腰缓了两口粗气后,抬眼瞥向米欣桐手里拿着的棉花糖:“还有心思吃糖,问你的小日子过的蛮自在嘛。”   “嗯,还好啦——对了,我之前和那个安特勒普家的大小姐接触过了,对方并不是小菱呢。”   “是,现在看来修女那边是杭雁菱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不过凭你的能力,只不过是进入皇宫中和她短暂接触一下,用得了一整宿没回来吗?”   米欣桐眨了眨眼,打了个呵欠:“哈啊……我太困了嘛。而且那个贝尔小姐人还很好说话的样子,我担心她在被关禁闭期间惹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就作为护卫保护了她一宿咯。”   “太困?”   付天晴愣了一下,略作思忖后,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贵族,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并不少,只好压低了嗓音问道:“话说,你出来了……证明那个贝尔被释放了?”   “嗯?啊……就在刚刚我们被放出来了,我还在发愁去哪里找你呢,结果就碰巧看到有好多人在议论一个奇怪的东州人,就找过来了呗。”   “那个贝尔呢?”   “在安特勒普家族的马车那边咯。”   米欣桐无所谓的用大拇指顺势一指,付天晴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正看到一名身穿白裙的女孩儿站在人群之中,和周围的贵族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什么。   两人间隔的距离大概有两百米远,因为天色昏暗,皇宫前虽然有照明的灯台,但两人之间隔这大概两三层的人群。   可即便是这样,在付天晴的目光触及到贝尔的同时,贝尔也停下了交谈,微微侧过身子,那只金色的眸子微微瞥了付天晴一眼,侧脸笑着举起了手,轻轻对着付天晴挥了挥。   “……”   付天晴眉头一皱,不知为何看着这般模样的贝尔有些诧异,而当他在片刻的错愕中恢复过来后,他转瞬注意到了贝尔身后的女性——   “嗯?那个女的……”   “怎么了?你认识琳姐?”   “果然是她。”   付天晴皱了一下眉头,看向米欣桐:“她也是和你们一起的?”   “是啊,中途莫名其妙被关进来的人,后来和我们一起被放出来了,听说她目前没地方去,贝尔小姐就打算先把她带回家族里。”   “带回……家族?我记得请报上不是说安特勒普家族极度讨厌教廷相关人员么?”   “喔……有这样的情报来着?”   米欣桐无所谓的眨了眨眼,一副脑袋不太清醒的样子。   付天晴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一手抓着米欣桐用力晃了晃:“不对啊……小米,你这状态总觉得好奇怪,刚来的时候你不是着急忙慌的要找老杭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中了什么魔障一样,刚刚你见我第一面也没问我这边调查的怎么样了,咱们来西州可不是旅游的啊。”   “好啦,总是紧绷着没啥好处啦,我看是齐哥你太紧张了,吃个棉花糖休息一下?”   米欣桐乐呵呵的笑着,无忧无虑,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这更加深了付天晴心中的不安,加之在瞥到贝尔的瞬间老鳖登的笑声戛然而止,自己不管在心中如何追问都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那个贝尔有问题,问题很大。   “你先让一下,我倒是要去见识一下那家伙到底何方神圣。”   付天晴扒拉开了米欣桐,挤进了人群朝着贝尔的方向走去。   贝尔似乎也刚好完成了和周围人的交谈,笑着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作别,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从人群里挤过来的少年。   “您好,初次见面,东州的小王爷。”   付天晴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贝尔身后的琳惊讶地低呼了一声:“您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呼喊给了付天晴接近的理由,付天晴咳嗽一声,尽量礼貌地笑着伸出手:“初次见面,贝尔小姐,我是受人所托,来找跑到城里的这位琳主教的。”   “这样啊。”   贝尔点了点头,回头对着琳吩咐一声:“那正好,接下来你就和这位小王爷一起行动好了。”   “贝尔大人……”   “没关系的,别看这位小王爷头重脚轻一副靠不住的样子,但在这西州,他是为数不多可以靠得住的人了。更何况跟着他,你早晚有机会接触到蕾雅的。”   贝尔说罢,眯着眼睛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付天晴:“我说的对吗?”   “您说得对,而且您知道的不少。”   付天晴的脸上维持着笑容,心理却不由得打鼓。   他本以为对方会多少遮掩一点,却没想到这位贝尔小姐根本没有掩饰她早就知道付天晴的来意和身份这件事。   “那么,容我冒昧——贝尔小姐,你是谁?”   既然对方打算敞亮,付天晴也不想绕弯子:“我来西州要找人,我不确定您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昨天你的同伴不是已经来确认过一次了吗?她给你的答案并不足以让你满意,还是说因为没有直接和蕾雅修女接触,你没办法坚定心中的念头?”   贝尔直起腰版,抬眼看着付天晴,金银色的眸子目光柔和,似是感慨般的补充了一句:“长高了不少嘛,你。”   “……老杭,你这家伙就是老杭吧?”   “嗯?老杭是蕾雅修女哦。按照你目前接触到的情报来看,已经足够支持你下定论了吧?”   贝尔笑着歪了一下头:“只要今晚正式接触一次,你就会很清楚蕾雅修女就是你要找的人哦。”   “……”   付天晴看着毫不在意的吐露着一个贵族大小姐本不应当知晓的情报的贝尔,右眼睑一阵跳动。   那只金色的眸子……和老杭的暗金色不像,有点接近龙武义的样子。   模样……老实说,习惯了老杭的吊眼角,这家伙的面相要柔和很多。   行为举止……平时的老杭太过大大咧咧,完全没有眼前的贝尔那般的女孩子气。   不过……   “你丫的。”   付天晴憋住一口气,突然冷不丁的一拳头揍向了贝尔。   而贝尔噗嗤一笑,抬起一根手指在付天晴的拳头将将抬起之时将其摁住,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的贝尔小姐微微弯腰,低声说道:“很多人看着这里,我好歹是千金小姐,你要是对我随意动手,会被人揍的。”   “这种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憋着不告诉我的傻逼语气,全天底下只有老杭会这么干。”   “好孩子气的理由,仅仅就因为这个,你要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动手?”   贝尔抬起头来,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勾起,凑在付天晴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还这么傻乎乎的,可不适合待在西州啊。”   “去你的,丫正常点,你就是老杭,我很确定,你丫到底中什么邪了?”   付天晴红了一下脸,后以退一步端详着眼前的贝尔。   对方并没有打算伪装,但同样的,如果对方真的是老杭,除非她愿意主动交底,否则自己这趟注定要无功而返。   眼前的女孩子和老杭除了年龄段上相近,其他地方基本完全不一样,可这种熟悉的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又让付天晴十分确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喂,你过年没回莲华宫,你师父可是去书院大闹了一场,小秋雨也郁郁寡欢的,你搞的我们这整个新年都过得不痛快,我好不容易和小米跑过来找你,丫的不是假死就是应付,你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啊。”   “……嗯。”   “这个时候不否认了?”   “因为就算我再怎么否认,只要你凭着你没理由的直觉认定我就是杭雁菱,那我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只会佐证你心中的猜想罢了。”   “那你到底是不是啊!”   付天晴有些急眼,眼前这个贝尔游刃有余的态度令他烦躁,那种熟悉的马上要触及到真相,却又被其拒之门外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   “嘘——你不觉得,周围有些安静吗?”   贝尔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啊?”   付天晴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抬起头来,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确安静的过头了。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依旧很密集,但却安静的可怕。   贵妇人之间依旧保持着攀谈的动作,但她们手中的折扇却僵硬的停在手中。朝着这边窥探过来的人依旧将目光注视向这里,但即便付天晴和他们四目相对,他们的眼神也没有变化。   天空中的飞鸟静止在了空中,灯下的飞虫也停止了游弋。   时间——被暂停了。   迥异的景象让付天晴心中不由得一阵恶寒,他浑身一个激灵转过头来,贝尔依旧笑嘻嘻地问到:“如果这一切不静止的话,凭你对我大呼小叫这件事,安特勒普家的侍卫便会过来把你架起来,丢出去。”   “你……”   “杭雁菱可没有停止时间的能力,就这点而言,我想已经足够能证明我和你要寻找的杭雁菱并非同一人了吧?”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的来意和目的?你到底和老杭是什么关系?”   “等见到了蕾雅修女,你自然会从她的嘴里得到答案。”   贝尔笑着抬起手,提付天晴整理了一下衣衫:“想要彰显自己东州王爷的身份不用穿得这么勉强,这身衣服又不适合你,太老气,没精气神。少年人就该打扮的意气风发一点。你的身份并不输给这里的贵族,没必要因为他们的目光而感到狼狈,挺胸抬头,昂首阔步便可。”   “你……”   “一会儿去找皇宫门口收邀请函的侍卫,直接报上你的名讳,西州的皇帝在东州插了不少耳目,自然有人认识你,也知道你的名字。之后你进了皇宫会看到眼熟的人,不用你多费力的找,蕾雅自然会来见你。记得带上琳……昨天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她需要见到蕾雅来稳定心神,还是麻烦你多照顾点。”   “不是,我……”   付天晴只觉得自己舌头有些僵硬,四肢也不太听使唤。   他似乎正在和周围的人一样陷入被暂停的状态,任由贝尔将他身上的龙袍打理周整。   “早些回到东州,记得让蕾雅给东州的大伙儿捎个口信,年过得不踏实,她心理也有负罪感。不过见到你她可能会逞强,故意装作无所谓,甚至拿你开玩笑,欺负欺负你,你也别放在心上。”   身体完全陷入了僵硬,贝尔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付天晴的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该死……】   【这家伙绝逼是老杭……】   【他妈的……】   【又来这一套是吧……】   【你丫的……】   手指,胳膊,最后能活动的部分。   付天晴极力的伸出手,违抗着浑身上下的僵硬,抬起手指,去抓住了那个贝尔的衣领。   “老杭……你……是不是又要……”   “别担心,一切会尘埃落定的,我保证。”   无比熟悉的笑容,就好像在付家数十次的轮回里,踏上绞刑架时的那份笑容一样。   贝尔对着付天晴笑着后退了一步。   “好了,等你变得足够强的时候,我们会再见面的。在那之前好好磨砺自己吧……不要让无能为力再一次吞噬了你。毕竟作为‘付天晴’,你的抉择也是至关重要的。”   “你……放屁。”   “我没有,我尊重你们所有人的选择——这一世的,所有人。”   贝尔推开了付天晴的手,后退了两步,置身于停滞着的黑暗之中的她抬起手,冲着付天晴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拜拜~” 第四十七章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情同姐妹?   “齐哥,天晴哥?”   “啊!”   付天晴回过神来,眼前的白色少女已经替换成了米欣桐的容貌。   一切恢复如旧,喧闹,嘈杂,不怀好意的视线依旧朝着自己这边看来。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原本应该和贝尔站在一起的琳。   付天晴花了好一阵子才适应了脑海中的错愕和不适感,他深呼吸了两口气,对着面前的米欣桐低声问道:“刚刚怎么了?你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还我跑到这里,有问题的是你啦。”   米欣桐抬起手指试探了一下付天晴额头的温度,一脸放心不下地说道:“你刚刚突然冲过去跑到人家贝尔小姐面前,说了两句后你就愣在那里不动了,一直到人家走了才耷拉着个脑袋走回来一声也不吭的,让人很担心你诶。”   “嗯?”   付天晴挑了一下眉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米欣桐知道他是在找贝尔,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到:“贝尔小姐已经回家啦,你刚刚和人家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啊?”   “没有,我着了她的道儿了。”   通过刚才的接触,付天晴也清楚继续从贝尔这边追问是得不到任何回复的。   她是杭雁菱,不可能有错……   但如果她是,那蕾雅修女又是什么人呢?   怀抱着疑惑,付天晴决定姑且先按照贝尔的建议行动再说,毕竟不管老杭变成了什么样子,那家伙在这个时候都不可能坑自己。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晚会即将开始,早已躁动不已的西州的贵族们一个个都满怀着期待和热忱。   时隔三百年,和东州的贸易之路终于重新开启,以往想要购买到来自东州的货物,必须要通过南州折转一趟,而想要将西州的货物销往东州亦是如此,中间隔着个南州,哪怕不说经由几大家族层层加厚的税款,这种交易方式也给彼此捕捉市场动向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今天这场晚宴哪怕无法将自己家族的商品销售出去,只知道那些货物从此之后可以直接贸易也意义非凡。   人脉,情报,那些热衷于堆砌金钱来保持自己高人一等地位的贵族们激动地跃跃欲试,在得到了皇宫的入场许可后,百十来号的贵族有说有笑的进入了今晚宴会的会场,期待着能够有机会与东州的使者见上一面,哪怕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然而很快,贵族们发现之前那个站在宴会门口鬼鬼祟祟的土包子小鬼竟然也进入了会场,并且——他还站在东州使团的方阵那边,和东州的护卫们有说有笑。   似乎这小鬼真的正如他自己嘟嘟囔囔所说的那般——他是东州的亲王,是有资格作为客人享受西州皇室招待的人。   不过在看清这位亲王身边跟着的人后,不少贵族的脸都黑了下去。   生活在皇都,贵族们不可能不认得那张脸——帝都教堂的新主教,本应当死在昨晚爆炸之中的人,琳。   比起突兀出现的东州王爷,此时此刻琳才是更惹人注意的存在,刚刚在宴会外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发现跟在这位少年身边的女性是琳,似乎所有人都是在进入宴会会场后的一刹那间才突然地“察觉”到琳的存在。   可不论怎么说,琳主教既然成功地混在那位王爷身边,皇室也没有出面驱逐,大部分贵族们只能放弃主动去与那位小王爷接触的打算,否则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去搭讪,很难不会牵扯进昨天晚上那起爆炸案中。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的顾忌。   ————————————————————————————————   “这一年过去了,你这小子长壮实了不少啊。”   龙虎王何奎拿着酒葫芦,笑呵呵地拍打着付天晴的肩膀,对于眼前的这个小王爷他接触的不多,但还挺投眼缘的。   “我还记得去年你在朝堂上那副狐假虎威的嘴脸咧。”   “啊,是是是。”   “可惜还不够高大,你要知道老夫给付将军做百夫长的时候,年岁也就和你一般大,身高却只够得到付将军的肩膀,你还需再多吃些好的,长得更壮实些才行啊。”   “嗯,对的对的。”   付天晴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早接触到的东州使团的人会是这位龙虎王,更没想到这位龙虎王和付家祖上的付瀚海交情匪浅,逮着自己一顿近乎,搞得就好像是过年回老家从哪里蹦出来个认识但是不熟的亲戚一样。   有一说一,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付瀚海长得再高也和自己这位杂种皇室没啥关系吧?   付天晴一边随口应付着,一边左顾右盼:“我那俩堂妹呢?”   “星公主和花公主中午去觐见西州的皇帝,到现在也没和我们汇合……眼看这晚宴就开始了,我寻思着不能输了阵仗,就让手底下的几个兄弟穿上身达官显贵的衣服,过来撑撑门面。不过你别看我手底下的这帮粗人穿着绫罗锦缎别别扭扭的,你小子比他们还离谱,这身上等的蟠龙亲王袍怎么穿在你身上跟个要饭的裹着被单一样?”   “嘶,老前辈,我好赖也算半拉子皇亲国戚,这出门在外的你给我点尊重行不?”   “啊哈哈哈,老夫只是觉得好玩儿,这难得看见付将军的后代,想套套近乎便是了。”   所以说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我和付瀚海真的不沾边的啊……   付天晴的小身板被何奎的巴掌拍的一抖一抖的,两只眼睛无奈地四处张望。   米欣桐自从进了晚宴之后就被桌子上的美食所吸引,她身为一个立场上纯地球人的穿越者,根本不在乎东西州的那些子瓜葛,一早跑到甜点区狂炫那些平日里从未见过的高档点心了,几个贵族家的公子哥想要来和她套近乎,看见这过于不讲究的吃相也提不起兴致。   琳则是老实巴交的听从贝尔的吩咐站在付天晴的身旁,出于对贝尔的绝对信任,她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俩状况外的小姑娘是指望不上了,付天晴只能眼巴巴的盼着一会儿晚会正式开始,龙朝花和龙朝星这对儿公主姐妹花亮相的时候能够逮住老杭,毕竟如果老杭真的在这里,时隔半年,她是不可能不跟她们两个小姑娘打交道的。   就在付天晴一边随口应和着何奎的寒暄,一边努力的试图寻找疑似是老杭的身影时,眼底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发。   “嗯?”   付天晴的目光缓缓下移,自己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红头发的矮个子小女孩,她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戴着圆眼镜,梳着一头短发,捧着怀里的魔法书不停地翻看着,时不时地将付天晴和书本中记录的东西进行比对。   “小姑娘,你迷路了?”   付天晴友好地蹲下来,善意地问了一句。   这话音未落,那小姑娘忽然从袖子里面抽出来了一根锃光瓦亮的大铁链子套在了付天晴的脖子上,紧跟着用力一拽,付天晴就像是被捕获的珍惜动物一样被硬生生地拖到了地上。   “逮到了!”   红色短发的小姑娘万份惊喜的喊了一声,天空中也传来一阵呼哨,眼见着夜空中划过一道彩色的流星,骑着扫把的小女孩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两个女孩配合默契,短发小女孩翻身骑上扫把,而骑扫把的小女孩则是发出了一阵极为痛快的大笑声,原地噗呲一声腾空而起。   只留着被锁链套住脖子的付天晴像个吊死鬼一样连踢带踹的大喊:“有病吧!?他妈的皇宫里有山贼是吗!?救命,救命啊!!!!”   ————————————————————   半个小时后,脑袋上肿起鸡蛋大小的包的女孩儿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抬手指着短发的同伙儿:“都是露卡娜指使我这么做的,露露可可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呜,好痛,露露可可是无辜的。”   被她称呼为露卡娜的女孩儿眨巴着眼睛,歪头看向将他们二人击落的何奎,兴冲冲地盯着何奎背后的猛虎幻影,不停地追问道:“那是什么?元素生灵?还是更高阶的召唤兽附体?”   何奎捏着胡子,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突然出手袭击付天晴的女孩儿,砸吧着嘴巴:“小子,我看着两个怪模怪样的女孩儿不像是刺客啊,身上没杀意不说,实力也不是很强。”   “妈的,感情莫名其妙的被差点吊死的不是你。”   “哈哈哈,你不过是一时大意罢了。好了,这两个小姑娘估计不是你的对手,你随意处置吧,我先回去照看着,以免别人对公主们下手。”   何奎毕竟肩负着保护龙朝星姐妹的职责,在确认了付天晴无碍后转身离开。   付天晴揉着自己的脖子,皱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露卡娜:“我刚来西州,好像没怎么的罪过人吧?你突然搞我是几个意思?”   “你……不是拜哈蒙特吗?”   “啊?”   “你的身上感受不到暴怒……反而是宁静,温和……但你身上有拜哈蒙特的味道,你是暴怒之龙的近亲……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不是拜哈蒙特!你是弗栗多对不对!最年轻的星之天龙,弗栗多!”   “弗栗多是什么鬼?我身上到底哪里有金毛黑皮的蓝宝具枪兵的要素了?……虽然理论上我确实扮演过蛇妖,也能够使用雷电……妈的这么一想要素还是不少。”   付天晴满脸困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忽然诞生了一种这孩子说不定会和小米很聊得来的感觉。   露卡娜目光炯炯地说道:“我感知到了拜哈蒙特的气息,她就在这里,所以我来寻找她……你一定也是被兄长的气息吸引而来的吧?”   “……”   付天晴一时间有些跟不上露卡娜的节奏,一旁的露露可可连忙按着露卡娜的脑袋道歉:“对不起,我家姐姐的脑子让驴给正面踢过,请弗栗多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像您的兄长拜哈蒙特大人一样把我们姐妹两个当成屁给放了吧。”   “你这不还是一样的说法!我他妈哪里来的兄长——嘶,好像还真有一个来的,妈的我都快把他给忘了。”   付天晴的确还有一个曾经被付青冢寄予厚望的兄长叫付天英,不过之前在东州的时候就已经被上头的老杭一脚给踩断了脖子,也不知道现如今是死是活,反正之后再也没看他出现过。   不过就算那家伙活着,也不可能还有机会跑来西州吧?谈到我的兄长,比起那个混账,倒不如说老杭这野爹更来的靠谱。   ……   等等……   “喂。”   付天晴看着露卡娜,吞了一口唾沫,神色认真地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什么拜格蒙特……是不是个女的?”   “拜格蒙特是破灭之龙,毁灭的根源,力量的化身,焚烧天地的大灾变,伟大的龙之父……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她现在以女性的姿态出现罢了。”   “果然……不过你这描述的总感觉完全像是另一部作品的经典角色了。”   付天晴挠了挠脸,用手比划道:“是不是差不多这么高,头发是黑色的,眼角微微有点挑,看着挺随和的,是东州人或者南州人的长相,会使用黑色的植物或者是气体作为武器,神出鬼没的,非常喜欢捉弄别人。”   “是的,没错,您果然是星之天龙弗栗多!”   随着付天晴的描述,露卡娜的眼睛愈发的明亮,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喜悦的从袖子再次抽出来了铁链子。   好在身后的露露可可眼疾手快的站起来一脚踹在了露卡娜的后背上,打断了她想要再套一次付天晴的念头。   “这位英俊潇洒的先生,您果然认识哈露特,这太好了,露露可可和哈露特情同手足,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不信您问问哈露特被处刑的时候我还劫过法场呢,希望您可以看在我们和哈露特交情那么好的份儿上放我们一马,我保证和露卡娜乖乖走人。”   “抱歉,哈露特是谁?”   “啊哈——您怎么知道我跟哈露特情同手足,我们是最好的姐妹?这么说你果然决定放了我们对吧?对吧?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露露可可扯住了露卡娜的衣领子扭头就要走,然而付天晴却一把把她拦住:“你——不能走。”   “诶?”   “那个叫露卡娜的,你好像有办法能感应到老杭……啊,拜哈蒙特的位置对吧?”   “是的!”   “那正好。”   付天晴弯下腰把露卡娜从地上扶了起来,帮着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随后从露卡娜的袖子里抽出来链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双手搭着露卡娜的肩膀:“没错我就是蓝卡自充对神性特攻的常驻池枪光炮印度龙娘,现在只是以特殊的原因用男性的状态显现在这里。走,现在带我去找我那登场就得弃掉全部手牌的哥去。”   “好!” 第四十八章 不是这对儿   “呜呜呜,要死了,露露可可不要去跟你们一起趟这摊浑水,露露可可要回家。”   抱着笤帚的露露可可满嘴的抱怨,看来她是发自内心的不想要再见到那个“哈露特”。   付天晴并没有理会露露可可,反倒是对着露卡娜好奇了起来。   她所说的拜哈蒙特应该就是老杭没错,结合废墟上那些绽放出来的黑色荆棘,几乎可以锁定这个被她们称呼为“哈露特”的女孩子就是杭雁菱。   但……事情愈发的说不通了。   莫非说世界上存在着两个可以使用紫金木的人吗?   怀揣着疑惑,付天晴带着两个小姑娘回到了广场上。   此时晚宴已经开始了,贵族们聊得热火朝天,看样子现在只是前奏,东州的两位公主和西州的皇帝都没出现在会场上。   “我能感应到,凭借着我和拜哈蒙特的联系……她就在……西边!”   露卡娜像是个神神叨叨探寻墓穴的盗墓者,捧着一本书左顾右盼,最后指着会场西边的一片树林。   付天晴掐着腰眺望了一下,带着两人继续朝着西边走去,然而就在穿过会场中央的时候,刚刚消失的何奎突然穿过人群走到付天晴的身边。   此时何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聊闲天时候的轻松愉快,反倒是一脸的紧张:“小子,你没事吧?”   “我寻思不是你把我给撇到一边去歇着的吗?怎么了?”   “刚才——”   何奎正要说什么,低头看到跟在付天晴身边的两个红发女孩,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抬起手来抓住了露露可可的衣领子,厉声问道:“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呜哇!?对不起,饶了我,我不知道,我不想死,露露可可是无辜的!”   “少废话,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何奎的低吼被周围的几个人听到,一时间周围一圈的贵族用诡异的眼神看了过来,付天晴见状按住了何奎的手臂,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说,别着急。”   “……两位公主……”   何奎也知道此时大吵大叫并不应该,只强压下怒火,凑到付天晴跟前小声说道:“两位公主受人袭击,昏迷不醒。”   “啊?”   付天晴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方才我离开了片刻,总觉得不太妥当,所以让人进皇宫去问问,结果在休息室见到两位公主昏迷在地,周身冰凉。细细追问照顾公主的护卫,结果听说是公主让她们离的远远的不要去打搅,唉,该死。”   “公主们怎么样了?是被人打昏了还是……?”   “身上没有淤伤,只是身体虚弱,尤其是毒……花公主,身子凉的像块石头,现在随军而来的医师正在配药,你带来的那两个女孩子也跟过去了,我担心你再出什么意外,正要找你。”   “你先松开露露可可,这事儿不可能是她干的,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我知道。”   “……”   何奎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松开了露露可可,露露可可咳嗽了两声,怂兮兮地扭头跑到付天晴身后,鬼灵的眼睛张望着,在找寻着出逃的机会。   付天晴略作思索,皱起眉头来:“咱们都不清楚西州的水有多深,常理来说肯定会有不希望这次何谈成功地人在……不过如果她真的在这里的话,这件事反而就是另一种意思了,你先让琳主教和医生照顾着堂妹们,我去找她。”   “她?你说的是……”   “我野爹,杭雁菱。”   付天晴说罢,低头朝着露卡娜问道:“你对拜哈蒙特的感知如何,她有没有快速离开这里?”   “不……没有,她停留在西边的森林里并没有活动。”   “好。”   付天晴只说了一声好,他也懒得耽误时间,直接吹了一声口哨,将小黑呼唤了过来,拉着两个小姑娘骑上了鹰背,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振翅而飞。   ————————————————————   露卡娜所指的西边是一片茂盛的林区,不过并不是真正的树林,而是皇宫中的一处类似于园林的景观,外层围绕着绿色的灌木墙,里面也有石子铺好的道路,最中心屹立着一颗三十多米高的巨树,树荫笼罩着整个林区。   骑乘在鹰背上自上而下的望去,不难发现在这片规划整齐的林区当中出现了一大块诡异的枯黄,而在那枯黄的中心,盛放着一圈黑黝黝的东西。   “就是这儿了。”   那些黑色的植物付天晴并不陌生,他谨慎地催促着小黑缓缓降落,因为并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真的杭雁菱,万一是其他的紫金木持有者,在这爆发冲突自己恐怕难成对手。   不过很快,付天晴就发现了那片黑色植物中央站着的人——   一个模样约么十三四岁的少女。   她站在荆棘丛中,耷拉着脑袋,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的站在原地,周围的荆棘像是有生命一般地缓缓蠕动,朝着周围的绿地扩散着。   黑发,粉瞳,狐耳,黑色的旗袍在她身上耷拉着,雪白的肩颈露在月光下,背后的尾巴将旗袍堪堪撑起,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老杭?”   “哈露特!”   比起还在犹豫的付天晴,露卡娜似乎立刻确认了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不假思索地从鹰背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片黑色的荆棘区域跑了过去。   听到呼喊声的黑发少女微微抬起头来,那些漆黑的荆棘在露卡娜踏入领域的瞬间直勾勾的朝她扑了过去,不过须臾便已经缠绕住了露卡娜的脚踝,因为跑的太着急,露卡娜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脚踝也被荆棘的刺刮出伤口来。殷红的鲜血从脚踝流出落入黑色的荆棘之上,绽放出一朵朵红色的花朵。   “喂!”   付天晴感知到了危险,身上电光流转,自鹰背上一踏,也奔着露卡娜的方向冲了过去。   露露可可骂骂咧咧地抓着鹰背,敞开身上披着的大衣在内侧的衣兜里翻找着能够派上用场的道具。   眼看着黑色的荆棘就要把露卡娜彻底缠绕住,周身包裹着电光的付天晴宛若一道雷霆般降下,迸射的雷光灼断了那些黑色的棘刺,站在荆棘中心的少女看着出现的付天晴,愣神了片刻后哆嗦了一下。   “啊。”   她一挥手,那些黑色的荆棘立刻被躯向了周围的方向,似乎是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露卡娜,她迈开腿想要过去搀扶,却被过长的衣物绊住了脚,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黑色的荆棘随着她这一摔,缓缓地缩回了地面,不过一会儿,大片的黑色荆棘便已经消失不见。   “痛痛痛,尼玛。”   “你这家伙——是老杭吧?”   付天晴不敢懈怠,搀起了露卡娜后就站在露卡娜的身前,手中抓着两团雷光警惕地看着对方:“我跟你说你别乱来啊,如果你不是,那我野爹也就在附近,这两发雷光看见没,我只要往天上一丢就会有人来救我。”、   “嘶……”   女孩儿抽着冷气抬起头来,,一道鼻血顺着右侧的鼻孔流了下来,她勉强爬起身,紧了紧身上的黑旗袍,把好好的袍子当成床单一样的系了几个口子遮在身上,一对儿粉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付天晴好几眼之后,吐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她俩来了,你小子肯定也会跟着混过来……妈的,你爹在这儿呢,你几个意思,要弑父?”   粗鄙的语气用女孩儿稚嫩的说出来十分的违和,但此时付天晴的心却安下来了大半。   “还真是你啊……”   看来,这个的确是老杭。   虽然不知道贝尔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此时眼前的女孩儿不是敌人真的比什么都强,眼下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安心感让付天晴瞬间松懈了力气,这次换成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声抱怨道:“你他妈的抽什么风?刚刚跟个木头一样的,吓死我了。”   “我?啊……我本来就是木头呀!”   杭雁菱掐着腰挺起胸膛,说的好像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露卡娜见到杭雁菱,两只眼睛瞬间也亮起了光来:“哈露特,哈露特!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伟大的暴怒之龙,怒火的化身,追寻着血与诅咒的狂暴……”   杭雁菱眼睛缓缓移向了露卡娜,刚刚那种木然又出现在了脸上,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卧槽,你真的是露卡娜?!”   “是,您忠实的仆人,同时也是您的召唤者!”   “……啧,抱歉啦。”   杭雁菱尴尬的笑着,走到了露卡娜跟前,弯下腰用双手治愈起露卡娜脚上的伤势来。   站在一旁的付天晴忍不住发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听你的说法,你好像以为她是假的?”   “……不是。”   “老实说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这个状态啊,虽然你从学校走的时候脑子就好像已经不正常了。对了,龙家姐妹被人袭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两个应该先是见到了你,随后你想要脱身又耐不住她们的死缠烂打,所以把她们打晕的吧?”   “啊?”   杭雁菱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抬起头来,一脸惊讶的问到:“她们两个……怎么了?”   “嗯?不是你干的?刚刚何奎告诉我说她们两个昏倒在皇宫里,身上还冰冰凉的,我本来怀疑是你干的,难道说……真有袭击者?”   “啊……好像,应该……是我。”   杭雁菱拍了拍脑袋,努力的回忆了片刻,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我了。”   见老杭也是一副不清醒的样子,付天晴又紧张了起来:“喂,老杭,你别吓我啊,你这怎么跟痴呆了一样反应都慢半拍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在西州过的这阵子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事……”   杭雁菱揉了揉露卡娜的脚踝,温柔的问道:“还疼吗?”   露卡娜非常感动地眨了眨眼,趁机从袖子里抽出铁链子套在了杭雁菱的脖子上。   划楞划楞的铁链子让杭雁菱愣神了片刻,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铁链子,抬头看着露卡娜,又茫然一样的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颇为无语的把铁链子从脖子上摘了下来。   “好了,别胡闹了。”   这样的迟钝感让付天晴愈发的不安起来,他第三次追问道:“老杭,你身上指定是出了点事,你好好和我说说……”   “……唉,嘿,自作孽呗。”   杭雁菱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为了吓唬那个西州皇帝,加上最近滥用紫金木的次数有点多……遭报应了。”   “什么东西……报应?”   见杭雁菱苦笑,付天晴也软和了声音:“你被紫金木的力量反噬了?”   “谈不上反噬,只是抽取地脉的力量太多,连带着地脉中记录着的东西被我抽出来了。西州不比东州,在这里我可……”   说到这里,杭雁菱停顿了一下,眼神也开始缓缓恢复清明,她抬起头来对着付天晴骂道:“你丫,小屁孩问这么多干嘛,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喂,你可别跟那个贝尔一样说话说一半啊!”   “……你见过贝尔了?”   “嗯,来的时候见到过了。老实说,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才是杭雁菱呢。”   “那家伙啊,她是吟游诗人的身体衍生出来的什么……第二代诗人之流的,因为我之前附身在她身上过,她读了我的记忆,自然会知道我许多事情。你没被她忽悠吧?”   “没,她并没承认自己是杭雁菱,跟我说见到你就会明白一切了。”   “那家伙神神道道的,不知道肚子里憋得什么尿,算了。带我去见见龙家姐妹吧,我去瞧瞧她们,顺便也换身衣服。”   杭雁菱紧了紧身上的旗袍,同时对着露卡娜说道:“放心吧,过不了多久我会回学院去找你们的,别着急。”   “真的!?”   “嗯,真的。”   露卡娜高兴地跳了起来,同时鹰背上一直观望着的露露可可也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付天晴看得出杭雁菱此时多少有点强打精神的意思,但出于关心,他也没办法进一步追问。   思索了半天,他最后只能低声问了一句:“姐,这对儿姐妹花就是你这次来西州要泡的……?”   “啊,不是这对儿。”   “哦,我就说你这人不至于……嗯???什么叫不是这对儿!?” 第四十九章 脆弱   眼前的这个显然是杭雁菱,这个结论不会有错。   但,她不对劲。   甚至直到现在,付天晴还是感觉刚刚接触过的那个贝尔身上的杭雁菱的感觉更加浓郁一点。   眼前的老杭不知怎么的,总用些恍惚的样子,一路返回会场的路上眼神也有些恍惚。   虽是久别重逢,虽是有不少的话想要和她说,但因为老杭这怪诞的表现,付天晴也只得把那些话吞进了肚子里。   出于谨慎,付天晴凑到杭雁菱跟前低声问了一句:“老杭,你现在的状态应该能公之于众么?用不用遮掩一下脸什么的?我来之前听说你发生了不少事情……”   “……”   “老杭?”   付天晴的声音让杭雁菱激灵了一下,她回过神来,眼神缓缓地落在付天晴的身上,沉默了片刻后杭雁菱讪笑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你刚说啥来着?”   “嘶……你真的没事吧?喂,你这样下去我宁肯被你揍死也要把你绑回南州了啊。”   “我有什么事儿啊,放心放心。”   杭雁菱哈哈笑着,可身上那种强打精神的感觉愈发浓郁。   付天晴应付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暗做打算,一会儿等她把龙家姐妹治好的瞬间,自己就让墨翁附体在背后敲晕老杭,配合米欣桐的空间传送一步到位的强行把杭雁菱拐回去。   即便杭雁菱再怎么无敌,在精神状态恍惚到这种地步的情况下,自己偷袭还是有很大概率能得手的。   露卡娜凑在杭雁菱身边,幸福满满地捧着怀里的书一脸满足的样子,而和付天晴并肩而行的露露可可则对着老杭的背影呲出虎牙来。   “喂,小哥儿。”   “怎么了?”   “你刚刚说了要打晕这个家伙对吧?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哦,哈露特这家伙强的很,我曾经尝试过很多次都没能干掉她。”   “呃……”   是因为刚才的发言被这位露露可可当成了讨厌杭雁菱的人了吗?   付天晴苦笑了一下:“你不怕让她听见?”   “哎呀,哈露特的复活不可能是一点代价都没有的,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不光模样变了,眼神也恍恍惚惚的,根本听不到别人说话啦……嗯,一定是这样的,现在是打败哈露特的好机会,小哥,要不要我们联手哇?反正你的目的是把她从这里带回去,我的目的是把她赶走,利害一致。”   “算了,比起这个,我对你之前说过的更感兴趣一些……听你的说法,她是以‘哈露特’这个名字和你们共同行动了一段时间, 但是因为什么缘故被处死了?”   “是啊,我都不敢相信她还活着。那可是天使亲自处刑的诶!”   “天使……?”   “哼,就是教廷供奉的神明啦,那家伙强的可怕,我还想着那家伙出手哈露特就死定了呢。”   露露可可歪着嘴,斜眼看着杭雁菱:“说到头来,还不是这家伙非要挑衅教廷,在去年年底和教廷的对抗赛上干掉了好几个骑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又把他们复活了,到最后又当着教廷主教的面儿挑衅,还说自己是魔女,结果被帝国的人带走处刑。”   露露可可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忿:“如果只是帝国的那群饭桶我还有自信把她给带出来,谁知道中途让麻烦的天使给打搅了。这家伙做得太过火了,一般来说天使那么忙的大人物才不会搭理这种自称魔女的冒牌货吧?”   “……有两个点我不太明白。”   付天晴看着露露可可,竖起一根手指:“首先,听你说的好像很讨厌哈露特的样子,为什么还要特地去救她?”   “这还不好说,我只是看这个神气兮兮的家伙不爽而已,可没想要她的命喔。”   “其次,你刚刚说你们劫法场,犯下这么严重的事儿,你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和我一起走在这里。不,以你们的实力,胆敢出现在皇宫都很奇怪吧?今天晚上贵族众多,身为通缉犯,你们混进来这里的风险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混进来?哼~这就是东洲佬想不明白的地方咯。”   听到这里,露露可可得意洋洋地仰起头来,从怀里抽出来了一封邀请函:“我们可是收到了邀请函正大光明的作为赫克塔斯优秀学生来到这参加晚会的,再说了整个帝国谁不知道我们格雷姆林的大名?要不是教廷那帮人突然插手,我们早就把哈露特给抢回去了。”   “……你们后台挺硬啊?劫法场不被当成通缉犯就算了,竟然还会收到邀请函?”   付天晴感慨一句,露露可可闻言抱起肩膀仰起头来,一副骄傲的不得了的样子,似乎是付天晴的惊讶让她十分的受用。   不过此时付天晴却没心思继续再深究露露可可的后台问题,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露露可可所说的那件刺杀案上。   老杭对教廷讨厌至极,这是很明白的事情。   但是……   去年年底?老杭应该刚来西州没多久吧?以她的性格,真的会那么冒失的公开挑衅教廷?   这是为了让教廷有所危机感的计策么?可从结果上来看,老杭似乎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假死脱身是她的惯用伎俩,但结合已有情报来看,在假死之后老杭就以蕾雅修女的身份在帝都教堂活跃。她都那么讨厌教廷了,怎么还会跑到那里当修女……   想不明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几人回到了宴会举办的地方,皇帝迟迟没出现似乎已经让贵族们按捺不住心情,会场明显比刚才离开的时候热闹了许多,众人一边讨论着今晚参与商讨的双方迟迟不出现的原因,一边彼此相互套着彼此今晚来参加晚宴的目的。   站在会场的何奎见到付天晴带着杭雁菱回来,连忙快步走过去,来不及寒暄,让露卡娜和露露可可留在外面,径直带着付天晴和杭雁菱走到了龙家姐妹临时休息的地方。   那是皇宫内的一处小院,原本是供给东州的护卫们休息的地方,此时东州的护卫们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院子包围起来。   杭雁菱对周围的变化充耳不闻,只是任由别人引着,一直走到了房间里面,看到躺在床上闭目晕眩的龙家姐妹才微微恢复过来些许精神,主动走到了两人身边。   此时在龙朝花的病床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女子,正是被付天晴带进来的琳主教,她的双手攥着一枚十字架,温和的光自十字架散发而出,缓缓地落在龙朝花的身上,虽然此时龙朝花已经比刚带回来时好了很多,但龙朝花却始终不见醒来的迹象。   琳正竭力地使用神圣术进行着治愈,忽然感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看到面前一个身上披着诡异布单的女孩儿呆呆的站在病床前面,看着床上的龙朝花。   女孩儿没有理会病床另一边的琳,只是抬起手呼唤出黑色的荆棘缠绕在龙朝花的手臂上,暗色的光芒沿着荆棘的脉络缓缓地向龙朝花体内进行输送。   虽然容貌有少许不一样,但琳在见到这些黑色的荆棘后,以及那对儿黑色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后,当即情难自禁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是,是你么,蕾雅!?”   “……”   “蕾雅,你还活着,太好了。”   琳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跑来这里无非便是为了寻找多日以来不见下落的蕾雅,本以为没什么希望了,可一切竟然真的如同贝尔所说的那般,蕾雅还活着,并且今晚就会和她重逢。   可杭雁菱在听到琳的呼唤后,身体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呆滞的双眼停留子在了琳的脸上。   “……”   “不,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了你吗?我,我太久没见你了,蕾雅,你怎么了?”   见到杭雁菱的双眼似乎无法聚焦,琳有些担忧的弯下腰来,想伸手去够杭雁菱的脸。   “呃!”   杭雁菱忽然又打了一个冷战,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惨白,那黑色的荆棘刹那间脱离开龙朝花的手臂,随着杭雁菱的手臂抬起,在挥开了琳伸过来的手的同时,荆棘的尖刺也划破了琳的掌心。   “嘶,呃。”   鲜血当即涌出,琳触电般缩回了手指,她不明白为何蕾雅的反应会如此剧烈,有些不解,也有些惶恐。   “蕾雅,你不记得我了?”   “琳……你也……”   杭雁菱低声喊出对方的名字,神色却更加恐慌,脚下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了站在她身后的付天晴,身子栽歪了一下,向后倒了过去。   从未见过杭雁菱如此恐惧和胆怯的付天晴连忙扶住了杭雁菱的肩头。   “喂,老杭,你没事吧?别再强行使用紫金木的力量了。”   双手接触到杭雁菱的肩头,付天晴只觉得那露在旗袍外的肌肤凉的吓人,紧跟着视线一阵扭曲,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沿着指尖从老杭的体内涌入了自己的身体。   杭雁菱的身体在颤抖,抖的很厉害,她在恐惧。   究竟发生了什么?老杭会害怕成这个样子?   那可是在付家死了六十多次,在东州硬抗了万死之痛的杭雁菱啊,究竟……   付天晴困惑着抬起头,可看到琳的瞬间,一阵冷汗从脊梁骨直接冒了出来。   在他的视野内,琳还站在床的另一边,背靠着墙壁,穿着那身被烧的有些脏破的修女服,一脸的担忧。   可在琳的身边,准确说,几乎和琳的身体融了一般,以虚影一般错开半个身位的地方,还站着另一个“琳”正直勾勾地看向自己这边。   “啊……”   另一个“琳”身上穿着的衣服还不如此时琳的那身破脸修女服,虚影的衣物脏兮兮的,满是破洞和补丁。   更让人恐惧的是,那虚影“琳”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经络,像是被灌注了某种剧毒,而自左肩头到右侧的肋骨,一道巨大的,狭长的伤口将她整个人切开,脏腑和鲜血沿着创痕滴滴答答向外涌出。   她的手臂已经被削去了半截,她和真正的琳动作维持着同步,可只有一只手完好,另一只露着骨头茬的断臂在空荡荡的挥摆着。   一对儿眼睛灰暗无神,瞳孔已经扩散,宛若死尸。   这是什么?幻象?   寒意从付天晴心底升起,自穿越至今,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如此突兀出现的可怕画面还是让他忍不住紧咬牙关猛抽了一口凉气。   近距离感受到付天晴悲鸣的杭雁菱猛地直起腰来,甩开了付天晴的手,回头对着付天晴问道:“怎么,没事吧?”   听上去杭雁菱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而随着杭雁菱的离开,那个虚幻的琳也随之消失。   惊魂未定的付天晴脸上冒出了一层的冷汗,他瞳孔颤抖着捂住了脑袋,大口喘了两下气,抬头再度看向琳的位置。   那里只有一个琳,自己带来的,从未受过伤对了琳。   “没事儿,我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有些累着了。”   付天晴随口敷衍了一句。   杭雁菱松了一口气,转过头面对着琳,脸上露出笑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走神……那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啊,琳。”   “你,我……”琳想起了之前觐见时那位凛夜夫人对她说过的话,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看着掌心的伤口:“我,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不想见我……我只想见你一面,马上就走……我只是想问问,是你保护了我们,对么?”   “啊哈,别把我说的那么绝情啊,我才没有讨厌你呢。你可是我在西州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杭雁菱笑嘻嘻地看着琳:“真亏你还能找到我,唉,本来打算一声不吭的走掉嘞。”   “嗯……”   琳怯怯地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杭雁菱:“蕾雅,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做主教,还当回一个小修女,你还会当我的朋友么?”   “会啊,只不过要等到一切结束后啦。别担心,很快……”   说到“很快”两个字的时候,杭雁菱不自然的闭上了嘴巴,她的眼神往蕾雅身旁的位置瞥了一眼,随后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了不少:“大概,很快吧,嗯。”   “我知道了,见你一面我就满足了……”   琳见到杭雁菱如此消沉,心中也明白对方的话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说辞,琳闭上了眼睛紧紧咬住嘴唇,片刻后低下头   “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说罢,琳侧过身穿过床尾,快步地和杭雁菱擦肩而过,走出了房门。   付天晴看着离开的琳,又回头看着低下头的杭雁菱,鼓起勇气再度按住了杭雁菱的肩头:“老杭,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嗨呀,我没事的,哪儿能放着病人不管诶。”   杭雁菱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回头冲着付天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又低下头重新呼唤出紫金木,对龙朝花进行着治疗。 第五十章 间帖恢复咯!!!!!!   “给你水,辛苦了。”   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治疗,龙朝花和龙朝星的脸色才算勉强好转,杭雁菱松了一口气正要坐在床边休息,付天晴不知何时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   “谢啦。”   杭雁菱还是笑着,伸出手接过了茶杯,却没想到付天晴那边突兀的在杭雁菱握住茶杯柄之后攥住了杭雁菱的手。   “嗯?”   杭雁菱呆呆的往前伸着胳膊,看着自己被付天晴握住的那只手,有些不解的抬起头来,结果却看到了一张如临大敌的脸。   此时的付天晴满脸认真地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寻着什么,手掌一直牢牢地攥着杭雁菱不肯松开,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杭雁菱终于忍不住歪着头问道:“咋了?你这是要……占我便宜?”   杭雁菱挣脱了一下收回手来,抬头看着付天晴,揶揄道:“如何?十四岁少女的手又白又软肉柔嫩吧?”   “嗯,你再让我摸一下。”   “不是……丫脑子是不是让门挤了?为什么你能用这么澄澈的眼神对着一个十四岁的无辜少女说出‘再让我摸一下’这种虎狼之词?”   “随你怎么说,老杭,把手给我。”   “卧槽好恶心,你这到底是要干嘛?”   杭雁菱见付天晴伸手要来硬的,哭笑不得的在躲避的同时抬起胳膊肘顶在了付天晴小臂的穴道上,同时手腕啪地一声向上抬起,轻描淡写的一记推掌打在付天晴的下巴上,将他拍了个四脚朝天。   可让杭雁菱头皮发麻的是付天晴就算是四脚朝天,一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好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怪了,哪儿去了?”   “你找什么呢?”   “没事儿。”   付天晴摇了摇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看杭雁菱现在的样子感觉比方才精神了不少,心中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   “老杭,你刚刚好像被那个琳吓了一跳啊。”   “呃……嘿,一段孽缘而已,现在也算是一刀两断啦。不过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而且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从南州来找你,通过情报先锁定了半年前突然出现在西州的‘蕾雅修女’,正去教堂拜访呢,教堂突然就炸了。是我把她们救出来的——她们现在就在皇城之外的一座山上,等会儿我可以领你去。”   “算啦,美好的修女夏令营到此结束,我也差不多该忙正事儿了。”   “嘿,瞧你说的,是不是欠下了一屁股情债不敢直面现实?”   “去你大爷的。”   “那就是你害怕琳变成刚刚那副样子吧?”   付天晴将手从眼前放下,露出一对儿暗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杭雁菱。   正如他所想,杭雁菱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以往的她在这种时候或许会圆滑的出溜过去,可现在的杭雁菱直直的看着付天晴,微张着嘴,半晌后抽了抽嘴角,面色难看的问道;“什么意思?”   “啊,就是露出一副被你甩了之后心碎欲裂的模样啊。”   听到付天晴的说法,杭雁菱明显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掐着手指,嘿嘿笑了两下,笑声却是有气无力的。   “……”   以往的老杭,比现在理性得多。   不对,说到理性……   自己之所以一直认为“杭雁菱不会如此狼狈”的根由,是杭雁菱体内付家人……或者说青龙血裔的能力,能够通过舍弃感性来阻隔恐惧、慌乱等情绪。   可现在的老杭简直就好像是失去了那个能力一样,只顾着呆呆犯愣。   ——————————————————————————————————————   “因为所谓的绝对理性,只不过是为了逃避罪责,逃避负罪感,甚至于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而已。摒弃感性,等同于让人变成为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罔顾底线的机器。现如今失去了那份力量,她才能完整的站在一个‘人’的角度重新审视过去的一切。”   在缓缓前行的马车内,贝尔缓缓睁开了抹嘴,金银两色的光芒各在眸中流转。   她回答了付天晴的问题,可付天晴却没能听到。   贝尔眯起眼睛,侧着头依靠在马车的厢壁上,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指尖攥着一根柔软的羽毛笔。   “‘过往’这种东西啊……如果不能从中汲取教训,那‘重来’也将会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啪嗒。”   什么东西拍在了车窗外的帘子上,迸出了飞散的红光。   马车突兀的停了下来,马儿的嘶鸣暴啸不止,车厢也跟着剧烈的颠簸起来。   贝尔坐在马车上,双目瞑阖,并不采取任何的行动。   一直到马车外哀嚎四起,一直到马车缓缓停驻,一直到车门被打开,一只手伸进了马车内。   “嗯……”   贝尔轻轻一叹,用手中的羽毛笔轻轻拂扫开了来者的手,自己则缓缓起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散在周围,负责驾车的马夫横死在路上,负责保护贝尔的护卫们分成了两批。   一批躺在地上,哽嗓咽喉,后背脊心,无不残留着致命的重创。   另一批将马车围了起来,手中放着亮闪闪的兵刃。   “更聪明的做法,应当是在杀了车夫之后,让你们其中一个人来驾车,把我带到城外杀死。更浪漫的做法,是应当找个人来和我聊天,麻痹我的警惕心,随后好言相劝我自行了断。”   金银双色的眸子眯起,贝尔站在地上,捧着书,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   “可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的选择。”   “贝尔小姐,我知道这是我们对不住您,不过……还请您死在这里。”   护卫抽出了刀来,冰冷的铁刃架在了贝尔的脖子上。   “您死后,我们会在家族陵园内,以千金之礼供奉您的尸骨——我随后也会领死自尽,偿还您的性命。”   “你觉得,这很公平对吗?”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贝尔无奈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护卫:“你觉得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我的命自然无法和您这万金之躯相提并论,可不论如何,您的存在对安特勒普家族而言都是威胁。”   “嗯,我知道。家主是个重视荣誉的人,也是个当断则断的人。”   贝尔微微点头:“这半年来在安特勒普家族叨扰,的确渡过了一段很有趣的时光。”   “那么,请您上路吧。”   “你死后,不会上天堂的。”   “我知道。”   护卫闭上眼,用力的将刀对准贝尔的脖颈切了下去。   贝尔轻叹:“这不是诅咒,是对你的祝福。”   刀光闪过,刀刃割破了贝尔脖子的皮肤,淌下了金色的血液。   而持刀的护卫双眼直瞪着,脖颈处蓦然浮现了一枚血色的窟窿。   噗通。   护卫倒在了地上。   随后,和这名护卫一起的其他人身上也都出现了不同的致命伤,纷纷倒下。   血的味道更加刺鼻,贝尔站立在倒下的人群中,周围静悄悄的,被尸体填满的大街上没有一个人的声音。看来是已经早就做好了清场工作。   过了一会儿,刚刚被杀掉的车夫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再然后,那些被杀死的护卫们也一个个从地上爬起,他们眼中都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扶起了地上的马,重新套上缰绳,贝尔也再次坐回了车厢内。   “走吧,我答应过要治好夫人的病。”   ——————————————————————————   “嘶……”   在莱因哈特家族的石牢内,当家主科洛嘶嘶地抽着凉气,一脚踹在了铁栏杆上:“你要是编瞎话,知道自己的下场吧?”   铁栏杆内胖墩墩的男人被吓得浑身哆嗦,他蜷缩于地,压着声音悲鸣道:“只要你们愿意救我,可以帮你们指认!只有可能是他们安特勒普家族的人,只有他们知道我在教廷里埋了炸药!”   “……”   科洛抱着肩膀,扭头看着同样站在石牢外面的克莱因,皱着眉头问道:“我是知道安特勒普那帮贵族老爷们瞧不上教国的,可不至于就这么把整个教堂给炸了吧?”   “难说,安特勒普家的夫人在身患重病之前,和帝国教堂来往不错,也就是在这位原主教还当职的时候。只不过后期因为夫人罹患重病而教堂拿不出合适的应对之策,所以双方才会决裂。这其中的矛盾应该有能够成为他们摧毁教堂的动机的。”   莱因哈特家的智囊克莱因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栏杆,锐利的眸子低头看着眼前的主教:“安特勒普家族做事情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可现在出现了一些意外,这个本来应该死去,和教堂里的其他人一起被深埋地下的邦卡尔活了下来,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流出去。”   “知道你小心,我们不是用黑布蒙着他的脑袋回来的么,放心,没人认得出。我先去找陛下说一声去。”   “等等。”   克莱因一把扯住了莱因哈特,摇了摇头,随后他转身走到了石牢旁边,继续问道:“你在教堂埋藏炸药是因为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为了湮灭证据才会这么做的,那是你到万不得已时的保命手段,怎么可能会把这种重要的事情透露给已经和你结仇的安特勒普家族?”   “我,我……”   “你可以有一百种理由不说,但我一定会有第一百零一个方法让你开口。”   克莱因神色严肃地说道:“莱因哈特的这帮子人都是莽夫,我这个外姓人不同,你应当明白我擅长的事情。”   “是他们,他们逼我的,我必须要通过这种方法去,去,去从那些本应当收到恩赐的平民手里匀兑出他们夫人所需的部分,我自己的都不够用啊!我,我怕死,他们说这种方法能够保我不死,我一直偷偷地输送恩赐给他们,这种,这种事情他们都知道的!”   邦卡尔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他趴在地上恐惧地蜷缩起身体:“我知道的,天堂之阶现在还没有铸成,我现在绝对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活到天堂建成之后才可以死,我原本打算等到天堂建成之后,用这些炸药消弭我的罪业,让我的灵魂登上天堂。可现在什么都晚了,都晚了……我求求你们,只要让我多活一会儿,我什么都跟你们说。”   “嘿,真泄气啊,克莱因。”   刚刚被捎带着骂了一句莽夫的科洛幸灾乐祸的用手肘顶了顶克莱因:“你连一种方法都还没用上,他全都吐出来了。”   “教廷的人不就是这样么?天堂?哼。”   “不过这可真够恶心的,安特勒普那帮家伙一天到晚把荣誉挂在嘴边,怎么连这种脏事儿都做得出来?从贫民手里面抢东西,去分给他们那个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夫人?”   “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荣誉,他们和我们这群草莽出身的假贵族不同,贫民在他们的眼睛里和牛羊没有区别。在他们心中,这只不过是把原本应当喂给牛犊子的牛奶给人喝了而已。”   克莱因说着扭头啐了一口唾沫,嘟囔着骂了一句粗口。   科洛知道这触及到了克莱因的雷区,当即也收敛了嘻嘻哈哈的表情,皱眉问道:“那这事儿怎么办,我去禀报陛下?”   “没必要。就算告诉了陛下,他也不会对安特勒普家族采取任何措施的,多半只会是和稀泥的随口带过。反倒不如我们去和他们出面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家族要点钱出来,重修教堂,既然那些修女神官还活着,总得让他们回来。”   “哼……那这事儿你出面,我可不想和那群鼻孔眼长在脑门子上的白痴说话。”   科洛说罢,挠了挠头:“现在什么都说得明白了,安特勒普家族和教堂有不干净的交易,原本呢,这个邦卡尔失踪,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无对证,但因为教堂里出现了一个自称魔女的小鬼,安特勒普家族担心她会引来教廷的关注,所以在蕾雅修女被带走后选择炸了教堂。”   “嗯,嗯。”   克莱因连说了两个“嗯”字,但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   “嗯……”   “怎么了?”   “可如果是这样,安特勒普家族应该会在更早一点的时间点将教堂炸毁。为何偏偏会选在昨天晚上这个时候呢?现在我们的情报有限,这份推理我总觉得只是整件事的冰山一角。” 第五十一章 第一阶段,结束。   “唔嗯……”   龙朝星的眼睫抖动了一下,先是活动了一下手指,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睡着了。   嗯……   不对,不可能睡着的。   今天见到了先生的确很开心,但晚上还要和赫仑陛下洽谈明年的商贸,为了预防精神不足亦或是困倦的情况,自己早在今早服下了醒神的药物,正常来说连续三天不睡都可以做到。   那么,自己应当是非自然昏倒的。   龙朝星并没有急于爬起来,而是眯着眼睛观察了周围一圈的情况。   姐姐在一旁躺着,房间里留着一股独特的香味儿,是花香,是先生身上特有的香味儿。   这个房间并不是西州给我们准备的休息室,更加简陋一点。   不过外面依稀能够看到一个酒葫芦的影子,是何奎将军在外头守着。   环境很安全,毕竟如果何奎大叔都保护不了我,那也没啥活下去的可能了。   那么……我想想还记得什么,嗯……晕倒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和先生聊天,讨论在东州见闻的时候,再然后——不记得了。   记忆当中完全缺失了这部分。   呼。   还好。   龙朝星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了衣领,从上身衣物的内侧取出了一枚护心镜。   护心镜是东州皇族标配的装饰,由一枚外裹青纹金的玉片制成。作为防御刺杀的道具,其内部往往会篆下一定规模的防御阵法,亦或是一次性消耗的强力道术,只不过龙朝星并不是那么在乎她自己的死活,因而这枚护心镜的内侧所铭刻的并非是皇室原本为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甲光龙鳞阵”,而是另一种和防御完全不沾边的东西。   与其说是护心镜,倒不如说这东西是一件“法器”   “何奎将军~帮我去打一盆水来嘛。”   龙朝星双手捧着护心镜吆喝了一声,屋外的何奎早就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知晓了公主醒来的消息,当下听到吩咐后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什么,只是让随性的护卫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取一盆水来。   不多时,由西州特产的七彩瓷盆被端到了房间内,里面盛着半盆的清水。   龙朝星将护心镜小心翼翼的放置在盆里,不多时,包裹在金层下面的玉石片散发出光芒来,只见那层玉石缓缓地溶解在了水中,将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染成了玉石般的浅绿色,青纹金层浮在水面上也缓缓地溶解开,凝聚成了一根一根的金线。   龙朝星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另一只眼散发出淡淡的暗金色,一只手握在盆边微微用力,盆中水温激荡,那些金线缓缓游弋起来,组合成了一副线图画。   这是一件造价极其昂贵的法器,光是制造这个甲片所需要消耗的上等的温玉和青纹金就抵得上一个维持一个小型宗门一年周转的费用了,再加上制造它需要找寻一位技艺极其精湛的雕刻大师主笔,如果不是皇家,恐怕没人会特地制作一枚这样的玉片来作为施法媒介。而如此昂贵的代价所换来的效果却堪称浪费——它只能复现使用者一年内眼睛所看到的所有画面,和耳朵听到的所有声音而已。   这个法器最早是由琳琅书院的初代创立者所设计的,据说其本意是想要用某种方式永远地将他讲课的内容保存下来,并作为教材传授给后人。但发明出这个法器之后,初代校长便因为造价实在是过于昂贵,以及培养出一个雕刻师花费的精力并不比培养出一个优秀老师简单多少而作罢。   在来西州之前,龙朝星推演了上百次可能会遭遇的突发情况,连同自己突然被人洗去记忆亦或是被杀害的情况也考虑在内,因而携带了这件冷门的法器。   水盆中的画面徐徐变动,龙朝星的声音也随着金线的震动而被模仿了出来。   龙朝星有规律的叩打着水盆,让画面尽快地快进到自己晕倒的时候,同时扭头对着何奎问道:“何奎将军,您看到我先生了吗?”   “您说太子师,凛夜?她……将您带回来的是我,当我进屋的时候凛夜已经不见了踪影。”   “哦?”   “不过我倒是遇到了付王爷,他带着小圣人杭雁菱一起来这里给两位殿下治疗。再然后便和付王爷一起出去,说是要去看看修女什么的。”   “我堂哥果然也来了呀,我就知道他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哎呀,直接跟我说就是了呀,星儿明明会带上他的。”   龙朝星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前面的床位:“三……皇姐怎么样了?”   “三殿下体虚,并不适应西州的地脉,如今并无性命之忧,只不过要想醒来还得是回到东州之后的事情了。”   “呜嗯,明白了,看来袭击者并不打算要我们几个的命,而是想要将我们尽快驱赶回去呀。而且,那个人一定很了解三姐的情况。”   龙朝星眨了眨眼,端详着水中的画面,思考着了片刻。   本以为这件事会是老师做的,但如果真的是老师,她下手一定极有分寸,没必要事后回来再进行治疗。   而且如果是老师下手,应当是她把我们带回来才是。   过了一会儿,画面之中出现了凛夜。   龙朝花和龙朝星与凛夜说说笑笑,龙朝星正兴高采烈地讲着老师不在的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   这些都还是记忆中尚存的内容,过了一段时间后,自己和皇姐突然不说话了。   画面旋即变得紊乱,那些金线绞缠在一起,看不清楚形状,只有声音还在正常的响着。   【嗯?你们两个?怎么了?】   【放心吧,她们睡着了而已。】   【谁?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恰好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软禁着。】   【……我好不容易心情才好了些,你若是执意来找死,我没办法。】   【放心吧,她们回到东州就会醒过来的……哦,或许星儿会更早一步醒来,但龙朝花若是不及时带回东州……你应当明白吧?她的体质。】   【你还真的在我脑子里看了不少东西啊。】   【嗯。】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排除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段故事中的人……亦或者说,我在保护她们。】   【保护?】   【西州危险,不比东州。龙朝花势必会不把你带回南州不罢休,在这里耽搁的日子久了,只怕她们会受到你的牵连。我知道如今的你容易意气用事,难以狠得下心去下手,所以我帮你。】   【我还要谢谢你呗?】   【我带来了一件礼物。】   【这把剑……】   【从我代替了你的身份后,我就一直保管着它。我的本意是不希望它影响了你在教堂与他人相处的时光,但如今教堂已经不复存在,我也没必要继续在安特勒普家族待下去了,所以将它还给你。】   【感激涕零,我都要感动哭了,那么天使大人,想必大慈大悲的你应当已经顺手帮忙把这把罗里吧嗦的剑净化掉了吧?毕竟这家伙满嘴砍啊杀啊的,我带去哪里可都不方便。】   【你自己也应当明白,你的罪不会因为这把剑停止了喋喋不休而消失。】   【我……】   【它终究是你犯下一切罪的凶器,是你所有罪行的见证者。你究竟是嫌她啰嗦,还是怯她知道的太多?我想如果没有这把剑,只要你深深地将罪责埋藏在心里不予任何人说,那便没人知道你究竟在这片土地上做下了怎样的罪行。】   【你要是想要替那些死人找回场子,直接动手就行了,在这里罗里吧嗦的废话什么。】   【那么,这把剑,你究竟要不要握住?】   【……】   随后,金线迸发出了噪音。   【嘶……呃,你动了什么手脚……?】   【一些帮助你回忆过往的小小调整。】   声音到这里也戛然而止,一切都沉默了。   龙朝星皱着眉头继续快进了许久,直到水盆中传出来了女子的声音。   【这是……噗,星儿啊,你果然是个很靠得住的孩子,就连我也有些惊讶。】   “诶!?”   龙朝星被吓了一跳,她松开了手,水盆内的金线重新播放着存在于几个时辰之前的声音。   【放心好了,等你醒来听到这段声音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   “……”   【我并没有对你的老师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哦,或许聪明如你,应当能大致猜测出我的身份。】   “……”   【真期待你长大后的样子啊……儿时就如此聪明,若不是曾经对上了诗人,只怕你应当会成为一代贤君。】   【这是你第一次为东州做事,完成你的夙愿,为东州的万万生灵谋利,我应当祝福你,只可惜我送不出什么合适的伴手礼,容我聊表歉意。】   【这段声音我并不会销毁,就当是弥补吧。】   【现在的西州并不需要你们来插手,你的老师……她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让她一个人静静地体验这段旅途吧,她必须舍弃和你们建立起的羁绊,否则那对她……和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来说,都太过残忍了。】   【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契机将你们邀约至这片土地,见证故事的终末。】   【付天晴也好,龙朝花也好,那个恶女也好……他们每个人都会为这段故事打出个分数,落下个评语。】   【我虽注定看不到你长大后的光景,但此时此刻,存在于此的我由衷的祈祷和祝福,你能够保持这份聪明和机警,用我所缺少的那份才能,走上一条和你的老师完全不同的道路。】   【再会吧,我们注定会有一天再见面的。】   —————————————————————————————————   “他妈的,老杭,你这个骗子!”   付天晴骑乘着黑鹰,骂骂咧咧的。   他在刚刚跟丢了杭雁菱。   虽然早就防备着这个随时可能不告而别的白痴逃走,但事实证明以他的道行,根本没办法完全干掉杭雁菱。   本来一顿软磨硬泡,老杭终于答应交底,说出付天晴刚刚看到的幻象究竟从何而来,却没想到那个王八蛋把他骗到了荒郊野外,硬是出手把他给打晕了。   【他妈的,那死丫头下手真的没轻没重。】   墨翁也跟着骂骂咧咧的,显然,作为付天晴晕倒后的应急方案,墨翁附体了付天晴后,也没能从杭雁菱手上讨到便宜。   “我说老鳖登,你平时不是吹的挺能耐的嘛!怎么连个小女孩都打不过?”   【混账小子,你是没撑到她拿出那把剑就晕倒了。那诡异的大剑阴风嗖嗖的煞气森然,老夫乃是阴魂之身,稍挨着一两下就会被强制被驱出你的身体,那死丫头偏偏路子的就是以伤换伤的搏杀法,我砍她三刀她屁事没有,老夫挨着一下就险些被无数冤魂震散了架子,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到底是哪个老鳖登口口声声教我什么‘天底下从来没有公平的战斗’的?”   【咳咳,老夫不管,老夫不认,老夫刀剑造诣绝对在那死丫头之上,这次无非是吃了被克制的硬亏,待到来日双方都用木刀木剑,你看我把这丫头砍的跪地求饶。】   “老师,您的肉身一定没烂干净,至少这张嘴巴绝对历经千年而不腐不烂。”   【少啰嗦,对了,小子……你先别急着去找寻那丫头。】   墨翁的声音突然严肃了下来,付天晴闻言轻轻拍了拍小黑的后背,小黑挥打翅膀减缓了速度,在空中悬停盘旋了起来,同时疑惑地看向付天晴。   “怎么了?”   【若你此时去那修道院,定然会跟那丫头擦肩而过,今时今日你注定见不到她的。】   “为啥?”   【老夫说了,这是‘注定’的事情。不要问老夫为何。】   “那我也至少去看看琳怎么样了啊?老杭给人家甩了,我总得给她个交代啊。”   【不,不要管她,不要接触任何人,你且调转回去,和那个奇怪的会穿梭空间的丫头交代两句,老夫传你一套心法,你务必在今天日落之前学会。】   “好家伙,你还有绝活儿没教给我?”   付天晴露出了一丝亢奋:“怎么,这招学会了我能暴打老杭?”   【不,这招学了,你的实力不会有半寸长进。】   “……你有病?”   【小子,你唤我一声老师。】   “怎么?”   听到墨翁愈发严肃的声音,付天晴也意识到墨翁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说了一声:“墨老师。”   【好,好,好】   墨翁于戒指中长叹一口气。   【既来此地,说明老夫孽缘未断,我本打算在多年后再提此事,但现如今因果循环,老夫不得不与你交个底……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处处帮你。】   “当时你和我的约定是,我助你复活,你帮我提升实力。”   【嗯。但你应当知道吧……】   “那是骗我的,你提到的那些能炼制复活丹药的东西,若真能起死回生,那天底下不会只流传一个紫金木。”   【不错。老夫从来没想过重活一世,只想见见故友,看看这世间万千……帮你助你,也不过是觉得你小子五行灵气天赋异禀,合老夫胃口,跟着你,定然会见识诸多趣事——不过你可知老夫为何不想重活?】   “不知道,你对这世间分明还有留恋。”   【是,诚然。老夫不舍得这世界。老夫活着的时候自诩风流,实则愚拙。曾犯下过一桩滔天大罪,实在无颜苟活于世,若是苏生,必遭雷劈,万死不复。】   “那么严重么……那你……”   【老夫接受下来要传你的心法,是老夫一切罪行的开端。这功法并非老夫所创,而是年少时自命不凡,心比天高,于是加入了某个组织,从一群祸害手中学来的……当然,老夫之后也成了那群祸害之一。】   “……”   【若是千年之前神明尚在,此法可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需得挑个‘老天打盹儿’的日子修炼,日积月累方可成功。不过如今神座虚待,众生芸芸,修它或许花不上什么力气。】   【此功法名为‘淆天功’,法如其名,修此法者背弃命数,混淆天听,于万千命定中窃得一缕生机。】   【这招对人没用,是拿来欺瞒神明的。】   “你的意思说……我的敌人是神明?”   【妄图以此法对抗神明根本是痴人说梦,修它不过能让你做个贼人,在神明眼皮子底下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罢了。老夫让你修习它,一方面是为了让你可以避开‘注定离开西州’的天命,另一方面,也是拿来当投名状。】   “……嗯?”   【西州的神之子理应已经死去,但不知为何……神明尚在,我不知究竟是谁,但倘若神位已经易主,那群祸害便不可能善罢甘休……我让你修此法不是让你去欺骗神灵,而是让你去帮她。去找到那群祸害的踪迹。】   “……”   【老夫遗憾不多,若能在余魂尚存时为生前的大错赎罪,那便可以瞑目。小子,这次不是闹着玩的……你能顺利生存至今,离不开那杭雁菱的处处照顾。修了此法之后,她可就帮不了你了。】   “你的意思,你口中的神明是指老杭?那群祸害可能会坑了老杭?”   【老夫不确定,但……不无可能。】   “嘿,这么得劲,教我呗。”   【小子,老夫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   “教我吧。”   【你……倒是迟疑片刻,让老夫良心上过得去些啊。】   “墨老头儿,你难道就没有那种听说对方有难,哪怕只有一丝危险,也得第一时间上去帮他拼命的兄弟?”   【……呵,呵呵,哈哈哈哈,操。】   墨翁崩了一句脏话。   【臭小子,学了这招,你可就等于上了贼船了。】   “废话少说,就算帮不上忙,能出其不意的阴老杭一手也够我吹好长时间的牛逼了。”   【哼,你小子,这股子狂妄劲儿跟老夫当年有的比,你且听好了!】 第五十二章 小镇   东洲的来访终于结束了,龙朝星出色的完成了作为一名公主的使命,在于克伦特的谈判中不卑不亢,在商议出双方都满意的价格后,还给克伦特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   而也就是在晚宴举行的当晚,莱因哈特家族的长女索菲亚带着父亲和军事克莱因的命令,前往了安特勒普家族。   克莱因并不打算打草惊蛇,但既然安特勒普家族有重大嫌疑,让身为教廷圣女的索菲亚出面试探是最好的方法。   一方面能够观察安特勒普家族的动向,另一方面也能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今后的行为多少可以收敛一点。   只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敲打并未让安特勒普家族有所收敛,亦或者说……他们没机会收敛了。   当索菲亚赶到时,火光已经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安特勒普家族的大宅,正置于汹汹的烈火之中,不断崩落坍塌着。   没有爆炸,没有哀嚎,没有人逃窜的身影,有的只是这四大贵族当中最为自视甚高的“安特勒普”在大火中崩落的光景。   天性的良善让索菲亚冲入大火中尝试救人,但不论如何找寻,这熊熊燃烧的火场之中始终见不到半个人影。   恍惚间,索菲亚抬起头来。   她看到夜晚的空中,一袭纯白的身影屹立于半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场大火。   她看到象征着神明的光晕在那人身后徐徐流转,看到那随风飘舞的白裙,看到那一金一银的双眼。   那是居住于高天之殿的天使,给予安特勒普的任何选择以相应的代价。   不多时,更多的卫兵赶来了。   今晚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抽调到晚宴去维持秩序,机缘巧合下,等西州的卫兵团真正地重新集结,赶来救火时,已经为时太晚。   次日。   东州的使团离开了。   他们没有任何耽搁,也根本不在乎这场滔天的大火。   次日,死亡记录也公开了。   安特勒普的家主,埃尔文·安特勒普,是这场大火当中唯一的牺牲者。   不知为何,安特勒普的所有家仆,护卫,如同有预谋的一般,都在机缘巧合之下离开了大宅,有人是去参加了晚宴,有人是日常进行采买,有人是被奇怪的声音吸引,有人是鬼使神差的睡过去,陷入了梦游。   埃尔文的夫人,那个传说中瘫痪在床多年的女性,正趴在丈夫焦黑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着。   接连两场大火,将西州人的不安不断推上顶峰。   明明那个兽人修女蕾雅已经被带走了,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流言众说纷纭,猜测纷纷扰扰。   有些亲戚是在皇宫中供职的人偷偷流传出了一个消息——有传闻说,那个蕾雅修女自从被关入牢狱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在帝国某处的小镇酒馆内,一个穿着破烂袍子,有些衣不蔽体的女孩儿坐在酒桌前面,用手指敲打着餐桌,在等待着美味的食物端上来的同时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相比于帝国,这里让她很安心。   这偏远的小镇是自己前世根本未曾踏足过的地方,自己完全不知道这里的名字,甚至压根就是随便乱逛来到的此处。   享受着安静和宁和的少女打了个呵欠,她趴在桌子上,抓挠着头发。   自己已经没了归所,没了去处。   教堂被烧没了,现如今也不想去见那些小姑娘们。拜那个贝尔所赐,自己现在的眼睛会看到许多搞心态的东西。   赫克瑟塔倒是个好去处,但那边应当已经没什么值得挖掘的情报了,更何况自己也不能继续冒用蕾雅亦或是哈露特的身份,现在到处漂泊,不知该如何是好。   “啧,算了。我记得那个贝尔最后让我调查的是……那两个精灵来着?嘿,临了临了,她还是没能如愿啊。”   虽然不知道那两个精灵身上有什么秘密,不过能够暂时从贝尔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也成功地让原本不爽的心情多少缓解了些。   正在杭雁菱喃喃自语的时候,一枚亮闪闪的金币从她面前落到了桌子上,摇摇晃晃转了一圈后躺下。   一个脑袋上纹着纹身的男人咧着一嘴的金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杭雁菱的对面,张开嘴就是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一个金币,陪老子两个月。”   “喔……?”   即便是没了那些该死的幻影的干扰,杭雁菱还是愣了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对面的秃脑袋壮汉,脑袋微微偏了一下:“啥意思?你要雇保镖?”   “咔哈!”   秃子乐的咧嘴大笑出声,他那宽厚的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在周围人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中,杭雁菱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归根到底只不过是裹着一块不合体的布而已。   啊……   被误会成是从事那种方面工作的人了吗?   真讨厌啊……   杭雁菱挠了挠头,拿起桌子上的餐刀,有些没趣儿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听着,我现在可没有什么扮猪吃虎除恶人的心情,我现在在想事儿,你该滚到哪儿就滚到那儿去,明白?”   “小女孩儿嘴皮子挺硬,就是不知道你给人——”   秃子似乎是打算说些什么下流话来挑逗杭雁菱,只不过他没能把话说完,两颗眼珠子便向上翻起,直勾勾地向后倒了下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声响吓的酒馆里的笑声也跟着一起戛然而止。   杭雁菱手中的餐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男人的胸口,上面燃烧着黑色的雾气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男人的体内。   “妈的,这本地的教堂怎么搞的?是整个镇子的流氓都跑到这个酒馆儿了?”   被打扰了兴致,杭雁菱推开桌子,弯腰在秃顶男人彻底死掉之前拔出了餐刀,又随便从别人的桌子上拿起一块面包叼在嘴里,也不付钱,晃晃悠悠地推开酒馆的门走到了外面。   这个自己完全不知道名字的小镇远远比不上帝都热闹,大多数人家都关着门闭着窗,在大街上行走的不是浓妆艳抹的女人就是浑身酒气的男人,看样子这里的治安条件相当的恶劣。   为了防止继续骚扰,杭雁菱抓了抓头发,露出一对儿狐狸耳朵来,指望着以兽人的身份让这帮没礼貌的家伙识趣的滚远点。   一路行走在路上,循着人声,杭雁菱总算来到了镇子内一处热闹的所在。   那似乎是个集市,小贩的吆喝声总算让这个镇子有了丝丝缕缕的生机,拥挤着赶集的居民看上去也正常了不少。   杭雁菱抬手看着自己戴在食指上的戒指——那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储物戒,是临别时贝尔为了容纳那把剑一并带过来的,看样子是个高级货,空间也不小,大抵是那家伙已经猜到了自己又这方面的需求,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哼~”   一想到自己又被贝尔猜测到了行动,杭雁菱再度感到一阵不爽。   她挤进了集市里,沿着街边一路挑选。这种小镇自然不可能有专门的成衣店,眼下只能从摆摊的小贩手里选一件二手的衣服穿在身上。   虽然用紫金木直接变出来一身也不难,但短时间内,杭雁菱还不想再次动用紫金木的力量。   这挑挑拣拣,挤过人群,顺手躲掉了几根不老实的咸猪手,杭雁菱总算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摊位,蹲在了摊位的前面。   她也懒得讲价,伸手在摊位上对方的衣服里挑选着顺眼的,摊主抬眼皮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嘟囔道:“不买就赶紧滚。”   “你们当地人都什么素质啊我说,就不会好好去教堂做做礼拜,用圣水漱漱口,把嘴巴放干净点吗?”   “滚滚滚,再不赶快滚蛋,我喊人来收拾你了啊。”   “冲您这句话,今天我能掏出一个大子儿给你算我没能耐。”   杭雁菱心情正差劲,低头挑着衣服的同时也忍不住杠了一句,摊主被她的态度激怒,正要发作,另一个人却蹲在了摊位跟前:“富勒大叔,别这么生气嘛,这小姐姐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破了,来来来,我给你钱。”   说着,几个铜子儿被丢到了衣服摊上。   被喊富勒大叔的摊主抬眼皮瞧了一眼杭雁菱身边的人,翻了个白眼,也不捡钱,只是继续坐回了自己的小板凳上,斜着眼看着杭雁菱。   杭雁菱拿起衣服,扭头看向身边的人:“谢……嗯?”   “嘿嘿,不要紧。”   说话的是个女孩儿,脸上笑的热情洋溢,身形有些单薄瘦小,脸上灰扑扑的,颧骨还有一块淤青,像是刚刚挨了打。   让杭雁菱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女孩儿的模样——她有着一头黑发,脑袋上顶着一对儿耳朵……   和杭雁菱不同,她的耳朵一看就知道是猫科的。   “兽人?”   怪了。   帝国不是很讨厌兽人么?   “对了,你是不是没住的地方啊?一看你就是从外面过来的。”   猫耳黑发的小女孩笑容阳光开朗,十分热情的对着杭雁菱发起了邀请。小摊的摊主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也不说话。   “是啊,没住的地方,你有推荐的旅店?”   “哎呀,哪里哪里。”   小猫女连忙挥手:“哪里用得着旅店哦,不过我可以请你来我家住,一天只要你一个铜币,如果你没钱,也可以先欠着。我们都是兽人,要互帮互助不是吗?”   “呃……”   杭雁菱挠了挠连,她这人从来吃软不吃硬,见对方如此积极主动,缓缓点了点头。   老实说身上还是带了些作为修女时攒下来的积蓄,虽然不多,但在外头维持一个月的基本吃穿还是够的。   “那太好了,跟我来吧!”   小猫女很高兴地抬手握住了杭雁菱的左手,抓起了摊位上的衣服,主动的领她向前走着。   对方的力气还真不小,杭雁菱被拽的有些疼,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哎呀。不好意思,我拽疼你了?”   小猫女扭回头来,不好意思地咧嘴脑着头发,随后瞥了杭雁菱一眼,将衣服还给杭雁菱,双手插着兜走在前头引路。   杭雁菱跟在她身后,两人离开了集市,走向了小镇的北方。   一开始周围的建筑群勉强还都是砖瓦房,虽然有些老旧,但还算不上有多寒碜。可随着小猫女带路越领越深,周围的建筑也逐渐多了许多木板房子,甚至有的已经塌了一半。   两人兜兜转转地绕了几个圈子后,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得和刚才截然不同。   路面弯曲狭窄不说,路两边的水沟里流淌着散发着恶臭的污水,两旁的建筑也从木板房变成了类似“窝棚”一样的地方,有点像是当初西西娅藏匿那些感染者所搭建的窝棚……不,不对,人家那好歹是砖瓦的,这周围的环境只能说是更恶劣。   “哦,对了,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回去跟爸爸妈妈说一下,他们很热情,一定会答应你住进来的。”   小猫女冲着杭雁菱眨了眨眼,随后一拐弯朝着小巷子走了进去。   似乎是猫的天生优势,小猫女在狭窄的胡同里走得很快,三绕两绕的不见了踪影。   杭雁菱站在原地,半晌后脸上忽然露出愉快的笑容。   她掀开手上刚买来的衣服,抬起了右手。   那原本应该佩戴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已经不见了踪影。   应当是小猫女刚刚拉手的时候给顺走的吧?   怎么说呢?   “感谢小妹妹成全,以后再见面我高低送你一袋子金币。”   杭雁菱压根也没揭穿的心思,将买来的衣服披在身上,优哉游哉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可还没走出几步远,一阵熟悉的声音险些刺破了杭雁菱的耳膜。   【竟敢,竟敢,竟敢竟敢竟敢竟敢愚弄那位大人!你这下贱的腌臜的肮脏的贫瘠的,愚不可及的畜生,我要砍下你的头!拍烂你的脸!把你的心脏挖出来血祭!!!!!!!】   嘶……   呼。   杭雁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小脸蛋皱巴巴的拧在了一起,脸上满是不情不愿的悲哀。 纪念西州一阶段结束的插图   啊……本来打算赶着一阶段完结的时候发出来的,但是画师昨天意外的没调整好。   所以等到了现在。   咳咳,不论如何。   这个插图我也是约了好久的,还请各位尽情报以期待!!   【因为CWM这边要求压缩图片质量,欢迎大家加书友群:210647306来看原图~】   ——————————————————————————   天使与修女 第五十三章 小猫女   “好吵啊这个东西!”   小猫女狼狈的在巷子里面奔跑,今天好不容易在这贫瘠的街道上看到一头明显就是不谙世事的肥羊,这才顺走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没想到这戒指竟突然开始大吵大叫嚷个不停,闹的小猫女脑瓜子疼。   可不管是用手攥紧,还是把它往墙壁上用力的磕碰,可这看上去雕刻精致,价格昂贵的装饰品竟然结实的要命。   “这样可不好出手啊,不要吵,不要吵,我的小戒指,等我把你卖掉了,换成好吃的装进我的肚子里你就不吵了。”   “嚯,这种会乱叫的戒指可不容易卖出去哦。”   在小猫女前行路径上的下一个转角,杭雁菱抱着肩膀靠在墙边,一脸不情愿地看着猫女。   “吓!”   小猫女吓得掉头就跑,手中的戒指却发出了更响亮的吵闹声   【主人!我无往不利的主人,请将我从这戒指中释放出来,请使用我,请挥舞我,请让我的利刃饱饮鲜血,我已经饥饿的太久了,我要吃光这个卑劣的盗窃者的脑髓,我要剥开她的皮,挖出这颗丑陋的野猫的心脏!】   “哎呦!”   猫女叫苦不迭,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三两下便将那个大肥羊的身影甩在了脑后。   她正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回头观察着那头肥羊有没有追上来,脑袋却忽然撞在了软软的东西上。   “唔!”   “别跑啦。”   杭雁菱一只手搂住了扑倒自己怀里的猫女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她手中接过戒指,随后将其推开。   戒指欢愉的叫嚷着:【主人,您愿意使用我了吗?请将我从这可恶的束缚之中释放出来,我要让这无知的弱者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恐——】   “再逼逼赖赖我就把你丢进粪坑里。”   【……】   “知道怕了就把嘴闭上,别吓到小孩子。”   【熟悉的愠怒,主人的愤怒还是那么的鲜美……我听到了您的命令,谨遵您的意志。】   终于,喧嚷不止的人身攻击与威胁消失了。杭雁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将戒指重新佩戴在右手的食指上,抬头看着猫女。   本以为这个盗窃者会逃跑,然而猫女却抬起手来指着杭雁菱的鼻子,就好像是杭雁菱才是做了天大的错事那一方一样:“为什么你能够在这跑的比我更快?你分明就是从外面来的吧?”   “嗯……因为我很擅长跑路?在闻风而逃的造诣上,天下恐怕无人能出我右。”   杭雁菱炫耀着一点都不值得骄傲的成绩,挺起了胸膛。   “呸!”   猫女恶狠狠地瞪着杭雁菱,刚才的亲切阳光不复存在,露出了凶巴巴的表情,她从侧腰抽出了一把小刀攥在手里,对着杭雁菱比划到:“喂,既然被你识破了,我也就懒得跟你客套了,赶快把那个看上去很值钱的戒指教出来,否则我……”   “否则怎样哦。”   杭雁菱无所谓地抬起手来攥住了刀子,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杭雁菱的手掌,鲜血沿着杭雁菱的掌心淌落,而杭雁菱本人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地抬头看着猫女,笑嘻嘻地说:“你要给我来两刀吗?”   “呜哇!神经病,我可没这个打算!”   小猫女看到杭雁菱竟敢来真的,吓得手一哆嗦,松开了刀子。   “以一个劫匪来说,轻易放开武器是大忌……当然,明知道跑不过对方的情况下还要来打劫就更是你的不对了……看来你的确很擅长小偷小摸的事情,但是在打劫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啊。”   杭雁菱无所谓的把刀子甩到了路边,扭回头就要走。小猫女却嚷了一声:“喂,神经病,你的手不包扎一下的话,手掌会烂掉的哇!”   “嗯……?”   杭雁菱微微转过身来,却没想到那小猫女竟不客气的又是一把拽住了杭雁菱的胳膊,扭头说到:“跟我来。”   这一次,小猫女并没有毛手毛脚的去试图从杭雁菱那血淋淋的右手上摘下戒指,而是真的拉着杭雁菱来到了一处疑似是有人住的地方。   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这里完全就是一处废墟。   那是位于窝棚区最深处的一个勉强可以说得上是建筑的地方,只有几个砖墙立着,残存的白墙上面被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涂鸦,里面这是一地的断砖残垣和崩落的瓦块,绕过立着的断墙,可以看到在一个两面墙壁的夹角搭着一个帐篷。   周围有用砖块搭建起来的临时矮墙,虽然有用泥土加固过的痕迹,但看样子砌墙的人专业性并不是很高,墙壁歪歪扭扭的,砖块摞的也不整齐。顶棚上面搭着一块用绳子困好的布,外面是个篝火堆,下面堆积着的灰尘和木炭证明昨天晚上还有人在这里生过火。   比起那些破烂的木屋子,这里要糟糕多了。   “喏,这就是我家,今天的这一枚铜币我记着了啊。”   小猫女的声音中透着非常严重的心疼,即便是她拉着杭雁菱来到了这里,但脸上挂满了舍不得。   她猫着腰钻进了窝棚里面,在一系列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响后,小猫女哎呦一声,又猫着腰从窝棚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开了盖子的铁盒,里面装着一些非常恶心的,绿油油的黏糊糊。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包扎。”   小猫女随便找了一块砖头横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抬起手来对着杭雁菱很不高兴地说着:“放心吧,包扎就不要你的钱了。”   杭雁菱的眼神落在小猫女手上的铁盒子上,猫女警惕地支棱起耳朵来,十分宝贝地捂住自己的铁盒子:“你想干嘛?想偷我的药是不是!?”   “啊……那玩意原来是药吗?”   “哼!”   小猫女不高兴地支棱起了尾巴,眼神也变得嫌弃:“手掌都快烂掉的人还在这里动歪心思。”   “呃……”   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杭雁菱其实并不太乐意在这样恶劣的卫生环境下用可疑的药物包扎伤口,再说手上那点儿伤放着不管几分钟也就自己长回去了。可杭雁菱对这猫女奇怪的态度十分感兴趣,她陪着着坐下来,伸出了手掌,到底要看看这刚刚才偷了自己东西的猫女要刷什么花招。   小猫女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脏兮兮的木棍从铁盒里挑出来了一块绿糊糊,能看得出她对这玩意相当宝贵,挖出那块糊糊简直就像是从她心口上剜下了一块肉一样,她粗鲁的抓住了杭雁菱的手,涂抹药物的动作却温柔而仔细。   杭雁菱低头也观察着掌心上的药物,这可疑的玩意儿看上去像是用几种草药混合在一起捣烂后,经过粗浅的加工形成的东西。对于伤口愈合的确能够起到一定的帮助。   “我还以为你打算给抹点麻醉的东西,趁我无法反抗抢走我的戒指呢。”   杭雁菱见小猫女涂药涂的专注仔细,忍不住开口逗了她一下。   小猫女的尾巴又立了起来,她呲着牙抬头瞪着杭雁菱:“少说话,你这个神经病,我倒是想要有那么方便的药,可我哪里买得起,去抢吗?”   “嗯……看你上药的动作很熟练,你经常帮人处理伤口?”   “那当然,这里的人有了什么大病小伤的都要来我这里治疗,我一次收费十五个铜币,就刚刚给你涂的这个药都值五个铜板了!”   五个铜币……   在西州的购买力,相当于一块半斤重的粗麦面包。   以这个小猫女的体型来看,顶她两顿饭是没问题的。   “我说,你既然有这么赚的工作,干嘛还要去偷我东西啊?”   “神经病,病人是天天有的吗?没病人的时候难道我要饿死吗?现在河里的鱼又不好吃,像你这样白白嫩嫩,不知道镇子里的情况就贸然闯入的大肥羊,谁见了不心动?”   “那对不起哦。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治疗我?还是免费的?”   “有好多人看见是我把你这头肥羊牵走的,如果你死在了镇子里,那蛛蛊团就会认为是我的责任,到时候我就要被从这里赶出去啦。笨,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就来我们这儿哦。”   看来,这座小镇的秩序并不是完全依靠于教廷或者是帝国来维系,而是有个叫“蛛蛊团”的组织占据在这里。   眼见药上的差不多了,小猫女松开手,用力捏了一下杭雁菱的掌心:“下次注意点,好了——”   她放下药罐子,同时也伸出了另一只手,眼睛盯着杭雁菱,撅起嘴巴:“给钱。”   “不是免费的么?”   “像你这样的人,身上肯定带着从家里跑出来时拿着的路费吧?我治好了你,是你的大恩人,你要向我表达感谢,要给我一大~~笔钱。”   “噗。”   “你笑什么?神经病!”   “因为明明是你用刀子威胁我,我才会受伤的吧?”   杭雁菱有些忍俊不禁,原本阴暗消沉的心情也难得缓和了不少。   “少废话,给钱给钱,不然我今晚就不给你抓鱼吃了。你伤没好利索,想要恢复就得吃肉,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肯定也不会抓鱼,今晚饿肚子可赖不着我。”   “好好好,给你。”   杭雁菱产生了些要逗逗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在储物戒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枚银币来,在小猫女的眼前晃了晃。   “认识吗?帝国制的银币,在你们这里应当能够正常流通吧?”   “嘿嘿,算你识相,给我!”   “不给哦。”   在小猫女伸手要过来抢的时候,杭雁菱拇指一弯,将银币藏在了刚刚上好了伤药的手心里。   小猫女气急败坏的要去抢,但好像又顾及着杭雁菱手上的伤口,又急又气,后背弓着,耳朵耷拉下去,尾巴竖了起来,黑色的毛发炸起,一副要发作又不好发作的表情。   “好了,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这枚闪闪发光的银币给你。”   “不回答,神经病,这是我应得的,回答问题要付另外的钱!”   “……好啊。”   杭雁菱松开手,银币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小猫女扑食一般的将那枚银币,得意洋洋地抬起头——   却看见杭雁菱将一枚金币掏出来,伸在小猫女的面前:“认识这个吗?”   小猫女的眼神都直了,她盯着闪闪发光的金币,吞了一口唾沫。   半晌后,她直起了腰,将地上的银币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擦好放到杭雁菱的面前,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后又露出热情洋溢的微笑,双手比向那破烂的窝棚:“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您买,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呼……偶尔也会意识到,钱是真尼玛好用啊。”   杭雁菱呼出一口气,笑了一声,捡起了地上的银币,和金币一起放在手心递给了小猫女:“好好拿着,别让其他人看见了,最好还是攒起来别乱花,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用。”   “……真的给我?”   “不骗你。”   “嘿。”   小猫女拿起两枚金银币,用手指搓捻了两下,脸上兴奋地眨巴眨巴眼睛,不过随后还是耷拉了下来,把金币丢给了杭雁菱。   “算了,你拿着吧。”   “嗯?为什么?”   “你和我不一样,我会治病,有一门谋生的手艺,到哪里都饿不死。你嘞?大傻子一个,衣服也穿不整齐,脑袋也不好使,说不定哪一天就饿死咯,留着点钱你还好给自己买个棺材,省得曝尸荒野,让野狗给啃了。”   “我说你这人好话都不会好好说是吧?”   杭雁菱又气又笑,她这位前世的鬼医现如今竟然让一个靠着跌打草药过日子的兼职小偷给数落了。   小猫女骄傲的仰起脖子:“我虽然喜欢钱,但我可和那些没底线的家伙不一样,我不会把同族往死里欺负,你这家伙带着你的钱滚蛋吧,记得别告诉别人你有金币哦。否则你肯定活不到河水里的鱼长肥了的时候。”   “多谢提醒。”   “对了,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来着?”   “蛛蛊团的情况,小镇的名字,你们这里教堂哪里去了,帝国难道不管你们,为什么兽人可以出现在这里……暂时就这么多问题,不过我现在有些着急,要去解个手,你等我一下。”   “就在南边的墙后头解决呗,那里有我种的菜地,我都是在那里如厕的。”   “哦,不好意思,我有点讲究,野地里方便不出来。”   “毛病真多啊,憋死你算了,走走走,爱去哪儿方便去哪儿。”   杭雁菱笑嘻嘻的站起身来,扭头离开了废墟,小猫女等她走远了之后,偷偷瞄了几眼杭雁菱离开的方向。   她眼睛可怜巴巴的眨了眨,随后悔恨不已的抓着自己的胳膊,抬手左右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嘴巴嘟嘟囔囔地嚷道:“叫你又装好人,又装好人,肥羊又跑了,蒂西啊蒂西,你这样是一辈子都发不了财的,发财就要当坏人,当坏兽人!”   她打完了自己,又觉得下手狠了,可怜巴巴的捂着脸蛋叹气,弯腰把地上的铁盒子收拾起来,在观察了草药的剩余量后,安心地把铁盒子放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把到手的银币藏在手心,尾巴左摇右晃地,心情再度好了起来。   “不过那个肥羊太傻了,竟然真的给我一个银币,哼哼,她肯定还有钱,以后再见面了,看我不狠狠地宰她一刀……”   “喔?宰我一刀什么?”   “呜哇喵!!!你,你你你,你不是去上厕所了吗?这么快!”   “嗯,方便一下能用得了多长时间啊。”   “你是手上的伤口又崩开了吗?怎么这么多血?”   “啊?哦,嗨,忘了擦了,刚才稍微去释放了一下压力,事实证明必要的扮猪吃虎可以在震慑不知死活的白痴的同时,还能有效的缓解压力,保障身心健康。”   “扮猪吃虎?你的耳朵……不是犬兽人嘛?”   “是狐狸呐,不用在意,晚饭吃什么?”   “我去抓鱼,大鱼三个铜币,小鱼一个铜币,帮你煮好了放佐料要五个铜币。”   “哦,我要吃大鱼,路上小心。对了,我建议你从南边的小路走,东边那条路上不太方便过人,有几个喝醉了的秃子躺在那儿把路给挤死了。”   “臭酒鬼,我就讨厌这些人,好啦好啦,我绕路,烦死了。”   小黑猫骂骂咧咧的走了,杭雁菱坐在砖头块上面发了一会儿呆后,站起身从兜里抓出来了一把钱币,闻着钱币上浓浓的酒气,杭雁菱叹息了一声:“要不是零钱实在找不开,我是真不想拿这帮人的钱啊……跟抢似的……”   停顿了一会儿,杭雁菱又抓了抓头发。   “不过不可否认,这玩意是比当修女来钱快的多……” 第五十四章 小猫女(二)   “呼……”   “你叹什么气啊?赶快吃啊,吃完了赶紧付钱,睡觉,然后该哪儿去就哪儿去。”   两人围坐在篝火堆的前面,几根树枝穿透了鱼的嘴巴,插在篝火堆前面烤着。   杭雁菱双眼空虚的看向那几条鱼,脑海当中回想起前世曾经当乞丐的日子。   落魄到要饭的经历,杭雁菱曾经有过两次,一次是在东州,那会儿因为学姐的死发了疯,终日浑浑噩噩,虽说日子过的苦了点,但是当时捡到了被当成尸体丢出来的龙朝花,也算是有了一点点活下去的动力,总归是不觉得太苦。第二次是在这西州,这次是因为龙朝花的死,身无分文的自己不知不觉一路乞讨到了皇都,之后被莱因哈特家族的那个混蛋捡走。   “唉……是我这一世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习惯了,没办法朴素回去了吗?”   杭雁菱喃喃自语,看着眼前的烤鱼。   没有去鱼鳞,没有刮掉内脏,就那么用树枝一串在上头烤着,这种温度生熟肯定是没得指望了,鱼体内的寄生虫能不能杀干净还是个问题。   “哼哼,别发呆了,有你的一份,怎么样,本大人的烤鱼味道非常不错吧?你眼睛都直了,你个馋嘴的家伙。”   小猫女似乎误会了杭雁菱发呆的意思,见到杭雁菱看着烤鱼犯愣,非常骄傲的抬起了头,拿起一串烤的差不多的鱼递给了杭雁菱:“那我就特别恩赐你吃掉这第一串烤出来的鱼吧,可千万别好吃到流眼泪哦。”   “呃……”   杭雁菱拿过烤鱼,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然后扭头一口啐在了地上。   不出所料,鱼鳞的口感姑且不提,没有取出内脏的鱼苦的根本没法下咽,还有一种非常刺激的腥味儿。   “简直就像是在吃一坨”   “喂!”   小猫女见状支棱起尾巴,刚要发作,杭雁菱及时的从兜里抓了一把铜板儿递到了小猫女的手上。   和这个小猫女相处就这一点好处,什么东西都明码标价,好说好商量。   “别以为给钱了我就会原谅你,这些鱼我都不给你吃了,你饿肚子吧。”   小猫女掂量了两下钱币,扭头哼的一声别过脸去。   “我还是拿着个凑合吧。”   杭雁菱摸了一下戒指,从里面掏出了当时在夜宴上顺走的几块粉糖霜奶油蛋糕托在手心,拈起一块塞进了嘴巴里。   这自然没办法填饱肚子,不过此时的身体本来也只不过是紫金木与有苏蝉的力量一同模仿出来的血肉之躯,本就不会饿肚子,吃饭只不过是作为人类时的习惯而已。   “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这个镇子的名字叫什么?”   杭雁菱眯着眼睛享受着嘴巴里释放的糖分,一只手托着腮,一脸幸福感溢出的表情问这问题。   坐在对面的小猫女气哼哼的啃着刚才被杭雁菱啃过一口的烤鱼,头也不抬的回答道:“现在没有名字,这个小镇本来就是一群没家可归的人凑在一起,谁会闲着没事给小镇起名字啊。”   “嗯……那先就叫流放镇好了,下一个问题,这里的建筑都相当完好,我感觉不像是一群流浪之民随随便便就能搭建出来的,而且既然是这么多人汇集在一起的聚落,应当会引起帝国和教廷的重视吧?”   “……”   小猫女钓着鱼,尾巴左摇右晃了好一会儿后,她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的,这波我的。”   杭雁菱又捏起一块糖糕,递给了小猫女:“要不要来一口?”   “你当我傻啊,这种一看就很好吃的东西,要是不小心吃了一口,今后好几天吃烤鱼都会嫌恶心的。我可和你这种不谙世事的笨蛋不一样!”   “好的,这波还是我的。”   杭雁菱顺手把小蛋糕丢进嘴巴里,又是舒爽地眯起眼睛,听着猫女在对面吞口水的声音,杭雁菱身后冒出了狐狸尾巴来,也跟着晃悠了两下。   “帝国人可是非常仇视兽人的,你待在这里不害怕被人欺负?”   “哼,待在这里才没有人敢欺负我。这里就我一个能治病的,我要是被赶出去,他们找谁去治病去?”   “啊,这一点我懂,之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除了疯狗之外没人真的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杭雁菱点了点头,表达了认可。   小猫女狐疑地看着杭雁菱,一对儿兽瞳竖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也会治病?”   “会……一点点吧。”   “哼,那你赶快给我离开这里,这里只要有我一个能治病的就够了,我可不要留一个会跟我抢饭吃的人在这里!”   “哎呦,你想想啊,你要是把我给轰走,那我在这个镇子别的地方给人治病,你也不知道不是?到时候你的饭碗可就不明不白的被抢走了,倒还不如把我留在这里,我帮你一块治病,挣到了的钱都归你,我只要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你说得对哦!那你不许走了,你留在这儿帮我干活儿!”   “嗯,好。”   杭雁菱答应一声,抬头眺望着天空,天已经黑了。   估摸着这个时候,那些该回到东州的人已经都走了吧?   ……   这破西州真的待腻歪了,反正信仰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东西,有那个贝尔在,相信莱因哈特家的两姐妹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干嘛非要躲着他们啊……倒不如跟着一块儿回去呢。   唉……   “喂,狐狸。”   “嗯?”   “你有名字吗?”   “我……就算没有吧。”   “哼,我有哦!”   “真了不起,你叫什么?”   “蒂西,怎么样,很厉害的名字吧?”   “哦……嗯,是。”   “你这家伙别老看着月亮啊,你是狼吗?听到我有名字不是应该吓一跳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啊?好多兽人都没名字的诶,包括你也是啊!”   小猫女蒂西似乎对名字十分的执著,她睁大眼睛努力的跟杭雁菱解释有名字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听着哦!只有爸爸妈妈才有资格给你起名字,而有名字代表爸爸妈妈喜欢你,祝福了你,我有名字哦!”   “嗯……这样啊。”   “嘁,你这种没名字的家伙是搞不懂的。”   蒂西见到杭雁菱没什么反应,无聊的吃完了手上的烤鱼,拍了拍手:“不过我觉得你一定会有名字,你的样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里出来的,说不定还是偷偷跑出来的,你估计是和爸爸妈妈闹别扭了?如果是的话就赶快滚回去吧,外面的世界可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踏足的。”   “哈哈……呵呵……偷偷跑出来的——算你说对了一半吧。”   杭雁菱闭上眼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放在了小猫女的身上。   “你呢?你在外面很久了吗?”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去过很多地方,到了哪里都能活得下去,我可厉害着呢。”   小猫女蒂西强调着自己的强大:“我将来能攒下很多很多钱,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住在里面,天天吃别人给我抓来的鱼,吃别人种好的菜。”   “了不起,现在攒了多少了?”   “笨蛋,我怎么会告诉你啊!看你挺有钱的,竟然还惦记着我的钱吗?”   “……嘿,这么机警,你一定吃过了不少亏吧。”   说到这儿,杭雁菱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   蒂西听到杭雁菱的话,以为那是挖苦,气哼哼的攥紧了拳头:“我才没有吃过亏,坏心眼子的人我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遇到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跑掉,我厉害着呢。”   “嗯,抱歉啦,是我冒犯。”   杭雁菱曾经收养过不少小孩子,其中不少是无家可归者,小小年纪失去了长辈的庇护,只依靠着自己弱小的双手在残酷世界里生活下来的人必须学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论通过任何方式。   “抱歉,我有些困了,困了就会满嘴说胡话,我先睡会儿。”   最近的遭遇让杭雁菱身心俱疲,加上一路逃避般地来到这陌生的地界,身心的疲劳让她的眼皮子已经有些打架了,她脱下了买来的那件衣服当做被子,就地一窝,打算先美美的睡上一觉。   “喂,要睡觉回屋子睡啊。有床不睡,第二天起来浑身都会痛的。”   “床……”   杭雁菱爬起来,无奈的看向猫女的小窝棚,猫女却非常得意的仰着头:“我的家里有床和枕头,舒服得很!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哦。”   猫女领着杭雁菱绕过砖墙,猫女掀开帘子,露出了帘子下的一个木板门,比起防盗,这扇门更大的作用可能是用来防风的。推开门后,里面的屋子倒是意外的干净。   地上铺着整整齐齐的一层干草,都是仔仔细细压平过的,这勉强能称之为“房间”的区域大概有个六七平方米,两面墙是依附于原本建筑留下的断墙,另外两面应当是猫女自己砌的。   右手边一方两米多长的大石板,应当就是蒂西的床,上面铺着一层旧毛毯,意外的很干净,甚至闻不到味道。   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子奇怪的腥味儿,是鱼腥味儿和草汁的味道混合出来的,味道源自床对面堆砌的一大堆罐子,每个都被擦的很干净。   看得出来,蒂西很在意卫生,甚至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个柜子和小凳子,应当都是别人丢弃的旧家具,柜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什么。   杭雁菱端详了一眼床铺,摇了摇头:“我还是睡外头吧,这床就这么大,压根容纳不下两个人。”   “我在外头睡就好啊,你是病人,应当好好休息。”   蒂西的脸色突然殷勤了起来,那阳光而爽朗的表情就好像是杭雁菱第一次和她见面时那样。   不知道这蒂西是不是每次打算偷东西时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她的眼睛就一直顶着杭雁菱那鼓囊囊的衣服兜,邀请杭雁菱进屋睡觉的意图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不过算了,这些钱原本抢……呃,捡过来,就是为了给这家伙的。   权当是住宿费了吧。   “我不客气咯。”   杭雁菱走进门,外倒在摊子上,将身上的旧衣服随手丢到了柜子上,脱下了那件原本是给凛夜穿的旗袍当做被子盖上,毛茸茸的尾巴护住了腰部和肚子,眯起眼睛,不过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猫女蒂西见杭雁菱睡的快,脸上得意的露出了笑容,她放下帘子,心情愉快的坐在篝火边上吃完了剩下的鱼,又从窝棚后面拎过来了水桶和小铲子,用水桶里的水浇灭了火堆后,再用铲子把湿漉漉的灰土铲进了桶里,扭头走到了她位于墙后面的小菜地,小心而仔细地将那些湿灰土当做肥料,一铲子一铲子地拍在了土里面。   这好像是她每天的工作,她做得很熟练,也很愉快,看着那些在春夜的风中逐渐成长着的菜苗,蒂西用手背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又特地绕路走到河边,洗干净了水桶和双手,又打了一桶水拎回了屋子。   做完这些工作已经花费了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等她再次掀开帘子走进屋子,杭雁菱早已经睡熟,尾巴也耷拉到了床边。   猫女走到柜子前,将手伸进了杭雁菱的兜里,抓出了里面的钱币,得意洋洋地笑着转身放进了墙角的罐子里,那里面已经堆积了不少钱。蒂西尽可能的不让钱币碰撞发出的声响吵到杭雁菱,但又心满意足的享受着这代表着财富积累的悦耳脆鸣。   把钱都收好后,她抖开杭雁菱的衣服,拍打干净上面的灰尘,仔仔细细地在柜子上叠好,放在了杭雁菱的枕头边。   再然后,蒂西搬起小板凳坐在柜子跟前,拿起了那张纸,看着纸上画着的东西——三个有着猫耳朵的人,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大房子,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   就那么笑了一会儿,蒂西放下画走到窗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就让我给你长个教训吧,出门在外,可不能见到谁都相信。哼,别怪我哦,蒂西是坏人,是坏兽人,你是大肥羊,大肥羊就活该被宰。”   说罢,蒂西又嘟囔了两句。   杭雁菱翻了个身,右手垂到床边,手掌张开。   猫女顺势蹲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捏住了杭雁菱的手掌观察着,见伤口已经愈合,两只耳朵兴奋的扑闪扑闪:“哼,还是我的药好用吧。就算你当了医生我也不怕你。你不可能抢走蒂西的饭碗的。”   说罢,蒂西摇来摇去的尾巴突然停顿了一下,她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舒服。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站起身来,从墙角拿出了一个铁罐子,在晃了晃确认里面的药量后,将之塞进了杭雁菱那件叠好的衣服里。   “我可不欠你的咯。”   说完,蒂西再次来到床边,她的眼神落在杭雁菱的戒指上,忍不住又一次蹲下身来,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那枚戒指。   可蒂西刚要伸手,那戒指突然冒出了一阵光亮。   一只手掌突然从戒指亮起的光当中钻了出来,这诡异的画面吓得蒂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慌张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只见那手掌从杭雁菱手指上的戒指冒出后,缓缓的弯了下去,若即若离地贴在杭雁菱的手腕上,轻轻的沿着杭雁菱的手腕一直向上滑去,摩挲着杭雁菱的手臂,戒指之中不时还发出诡异的轻笑声。   说句良心话,大半夜的,戒指里突然冒出一截子手臂,还在摸戴戒指的人的胳膊,搁谁谁不害怕。   蒂西吓得脸色发白,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去发出一点声音,屏住呼吸,看着眼前可怕的一幕。   那只手得寸进尺的想要越过杭雁菱的肩头去摸杭雁菱的脸,但手臂伸出来一定长度后就像是卡在了哪里一样,怎么也伸不出去,手掌慌忙的左右试探了一阵,像是要钻出来一样。   可那戒指的光圈收紧的很严,把那只手臂卡在了哪里,手臂的主人似乎有点气急败坏,往一旁的石板上用力地捶打了一下,只听见嘎嘣一声,石板裂开,熟睡的杭雁菱眼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只手臂见势不妙嗖地一下钻回了戒指里,杭雁菱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扭头看向蒂西,似是说着梦话,似是抑郁一般地嘟囔道:“拿就拿呗,摸我干啥……”   “噫……”   “算了,让你个小姑娘在外头睡也挺不地道的,呼嗯……一块儿睡吧。”   杭雁菱眯着眼睛,用力往墙角挤了挤,给蒂西省出了一块地,自己则是面朝着墙壁蜷缩着身子,又熟睡了过去。   蒂西害怕的站起身来,刚想逃跑,戒指中白光一冒,那截子手臂又伸了出来,它伸出食指指着蒂西,然后又拍了拍杭雁菱溜出来的空地,又指了一下蒂西。   蒂西害怕的脸色发白,尾巴上的毛都炸粗了一倍,她嘚嘚瑟瑟地遵从着手臂的吩咐来到了床边,胆怯的放了半个屁股上去,谁知道那只手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摁在了床上,随后又指了指蒂西,指了指杭雁菱,用手指在蒂西的脖子跟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又缓缓地缩了回去。   蒂西害怕的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浑身僵硬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杭雁菱睡熟了之后又翻了个身,大尾巴扫在了蒂西的肚子上,蒂西低声悲鸣一阵,胆怯的蜷缩起身子,对那近在咫尺的戒指是再也不敢有半点念头了。 第五十五章 落户   “好久没睡硬板床了,呼。”   一大清早,杭雁菱舒舒服服地睁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可等她刚醒,鼻尖却闻到了一股热气腾腾的味道。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面前杵着一根烤鱼。   蒂西站在床边,两只眼睛的眼窝有些淤黑,她谨慎地和杭雁菱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猫着腰把烤鱼探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上有个五指清晰的巴掌印。   “早饭,你吃。”   “啊,你起这么早啊?我不吃烤鱼的,你吃吧。”   双眼呆滞,无精打采的蒂西收回烤鱼,两只眼睛盯着它,嘴巴委屈地撇了撇。   “鳞片有好好刮掉,内脏也都去掉了。”   “呃……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说了很失礼的梦话?”   杭雁菱清晰地记得昨晚虽然很嫌弃这烤鱼,但还没无礼到对着人家的口味指指点点的地步。   怎么这一觉醒来猫女这么懂事儿了?   “还有你的衣服,我重新用煮开了的水洗好了。”   “啊……哦……”   “还有,还有,钱我也放在里面了。”   说到钱,小猫女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捂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委屈之极地看向杭雁菱:“你还有什么不满,尽管说。”   “啊?我……呃,诶……”   杭雁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蒂西这野猫丫头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得那么懂事的啊?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脸上的巴掌谁打的?”   “我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没关系,这里就咱们两个,你偷偷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这话说的蒂西泫然欲泣,她用手背蹭着眼泪:“别问了,吃完饭赶紧滚,我这里不要留你了,昨天的晚饭钱和睡觉钱我通通不要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吧,快滚。”   “好了别哭吗,有话好好说。”   杭雁菱最见不得小孩子哭,她从床上站起来想要伸手安抚一下蒂西,蒂西却炸了猫的往后跳了一下。   “呜喵,哇!!!太过分了会让你认识到我蒂西大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喵!!!!”   “啊,抱歉。”   杭雁菱挠了挠头,既然对方不愿意多说,自己也不好逼问,总而言之还是先想办法让这个孩子冷静下来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或者说废墟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粗鲁的吆喝声:“喂,蒂西!出来!”   “喵!”   原本还在炸着毛的蒂西听到了吆喝声,整个人激灵了一下,赶忙回头找寻起了罐子,在一阵晃荡声后我,她从里面抱出来了一个陶土罐子,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钱币。   蒂西从里面抓出来了一把,嘴上嚷着:“我马上就出来,等一下!”   在清点出了二十枚铜币之后,蒂西瞪着杭雁菱,小声说道:“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罢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杭雁菱自然老实配合,坐在床上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蒂西似乎和外面的人交谈着什么,不过交谈的并不顺利,很快爆发了争吵,过了一会儿木门被一把推开,蒂西瘦小的身子被丢进了房间里。一个壮硕的男人站在了屋子门口,遮挡了投进这无窗屋内大部分的光线。   那是个壮硕的汉子,剃着光头,脑门上纹着一只蜘蛛图案。   他穿着一件兽皮衣服,身高大概两米出头,浑身的肌肉就好像一个小山一样,很难让人担心他要是强行走进来会不会把这窝棚给顶塌了。   说起来这个镇子的秃头率是不是高了点?听说秃头率和饮水质量有问题,该不会这里的水质不是很好吧……   “哼,果然有个人,喂,你是什么兽人?”   “她是狐狸啦,是我的病人,昨天晚上受了伤不方便出门我才让她在我家临时留宿的,马上就离开的。”   “我问她,没在问你。”   秃头瞪了一眼蒂西,蒂西哀哀地点了点头,回头冲着杭雁菱挤眉弄眼,似乎想要暗示什么。   杭雁菱侧着身子,将屁股后面的尾巴举了起来晃了晃:“是狐狸。”   “狐人啊,原来如此,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不小心流浪到这里的,手受伤了,来这里找蒂西治疗一下。”   “哼,受伤了?”   秃头停顿了一下,指着杭雁菱:“出来。”   “我很不喜欢别人指着我鼻子说话诶。”   杭雁菱揉了揉鼻子,从床上跳下来,裹着衣服走到了外面。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而更加刺眼的是阳光下明亮的是几个秃头。   杭雁菱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嘿嘿笑了一声:“几位,酒醒了?”   “就是她,图特大人!就是这个狐妖!”   “图特大人,就是因为她把我们的钱都抢走了,我们才没有钱缴纳税金的!”   “请您一定不要把我们赶出去啊!”   被称为图特大人的秃头斜眼看着杭雁菱:“昨晚你是抢走了他们的钱?”   “喔,不是哦。”   杭雁菱蛮无所谓的双手环在脑后:“他们喝醉了酒,缠着我要挑事儿,我恰好又非常擅长帮助喝大了的人清醒过来,在给予了他们必要的关怀之后,我收取了一定的费用。这合情合理吧?”   “这里禁止私斗。”   图特看了一眼杭雁菱,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本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缴纳税金,在这里落户,缴纳私斗的罚款,然后告诉我你能够对我们的‘聚落’有什么贡献。”   “另一个呢?”   “接受‘私斗’的惩罚,连同包庇你的蒂西一起被赶出这里。”   蒂西慌忙从门里跑了出来,大声嚷道:“等等,我只是帮她治了手而已,我和她不认识啊!”   “有人看到你在集市上把她领回来了,不要狡辩,蒂西,看在你这次缴完了税金的份上我不收拾你。”   “呜喵……”   杭雁菱瞧着壮汉,又看了一眼那几个秃头:“我问一下,私斗的惩罚是指?”   “打断你的手脚,切了你的耳朵和尾巴,把你丢到外头自生自灭。”   “哇,那为啥不干脆把我杀了?”   “这里不能杀人,这是规矩。”   “还挺讲究。”   杭雁菱吐了一下舌头,看着那几个秃头的目光。   很显然,昨天的教训让他们明白自己不是杭雁菱的对手,他们只是在等待着杭雁菱做出不识相的选择来,打算趁机落井下石。   “我肯定不想选第二个咯,那么如果选第一个,我都需要支付多少钱?”   “稍等一下。”   图特听到杭雁菱的回复,放下了手里的本子,双手背在身后,立正站好,那动作标准的像是服役过的士兵一样。   “你会加入我们的‘聚落’,根据你缴纳的落户金额,我们蛛蛊团会批准给你一块地皮,允许你在这里面居住,最低十个铜币。从今往后你必须遵守我们‘聚落’的规矩生活,同时也要定期缴纳税款,因为你是一个人,看样子还没成年,每个月缴纳的金额只需要一枚银币就足够。”   “那么私斗的罚款是多少?”   “五枚银币,当然,如果你并不想支付这笔钱,你可以在我的见证下展现自己的力量,和这几个受害者公平较量。如果你输了,你会被当成他们的奴隶任其处置,如果你赢了,钱可以不用退还给他们,视为你的合理收入。”   “哟。”   杭雁菱来了些兴趣,这无家可归之人的聚落意外的还有一套简陋但有效的法度。   蛛蛊团……应当就是取代了教廷和帝国,管辖着这一方之地的集团吧。   “有意思。”   杭雁菱挑起了眉毛:“那按照这样的制度,如果一个人足够强,到处发起私斗,那岂不是可以直接把这里所有人的钱搜刮一空?”   “我们蛛蛊团会介入,这里没多少钱可以得手,只不过是一个流亡者的聚落,连我们蛛蛊团都无法战胜的强者没必要在这里待着。”   “嗯~~~好吧。不过这里兽人这么多,帝国和教廷都那么厌恶兽人,你们竟然能够在这里落户啊……”   “每个到这里的人都会对我们感到好奇……按照规矩,我们也要和每个有志于待在这里的人予以通知。”   秃头盯着杭雁菱:“这里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在这世上的唯一容身之处,蛛蛊团有志于维护这仅存的一方生存之地,竭尽所能。不管你的过去如何,不管你是通缉犯、杀人犯、亦或是被迫害的无辜者,在这里只要遵守规矩,你就只是此处的住民,蛛蛊团会收取你的税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给你一份普通的生活。而如果你怀着别的目的,想要前来摧毁我们这唯一可以苟延残喘的空间,蛛蛊团会不遗余力的灭杀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我们都会至死方休。”   “……”   杭雁菱闻言,停顿了一会儿。   “蛛蛊团啊……”   很明显,这是源自于“蛛蛊人”这个名字。   在西州的传说之中,那是一群极度野蛮而残暴的原始人,而如今被帝国和教廷视为禁忌的兽人便是蛛蛊人的后裔。   敢起这么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名字在帝国的领土建立聚落,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嗯……   就算自己想要跟教廷闹翻脸,眼下这帮家伙的力量能够为我所用么?   够呛。   不过倒是也不至于对这些可怜人太过刁难。   “如果我落户了这里,我是不是就没有自由进出这个镇子的权利了?”   “没错,外界的人知道我们越少越好,但我们并不排斥外来人在我们这里暂作歇息,如果你不去进行私斗,那么今天早上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不怕我出去泄密?”   “我说过,我们蛛蛊团会追杀一切可能会威胁到这处聚落的人。”   “好吧,从未来的长远处看,你们把这里保护的很好。”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看着几个人:“我想要离开这里,我还有我的账要算。那请问我该向哪一位证明我在未来绝无可能伤害到你们的净土,并且安全离开这里呢?毕竟我不想连累这个收容我一晚的可怜小猫咪,也不想断掉耳朵和尾巴。”   “抱歉,不可能。”   “哈啊……好吧。”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离开这里对她来说算不上困难。无非就是直接隐身离开……考虑到不连累蒂西,再假死一次也不困难就是了。   图特见杭雁菱的反应格外的本分,又看了一眼蒂西,将双手再度探入怀中:“不过你如果你支付一笔税金在这里定居,等到我们的首领回来后,我可以带你去见我们的首领,如果能得到他的允诺,你可以离开这里。安然无恙的离开。”   “哦?你们首领不在这里好好保护你们,出去做什么?”   “首领为了让大家在这里能够安稳的生存,时常要去替外界的人做些事情。”   “也是,如果他和你们这里的所有人一样,是个连名字和身份都没有的人,那应该可以很方便的完成许多事。”   比方说替大家族当刺客什么的。   杭雁菱有些无聊的掏了掏耳朵:“那你们的老大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他去了帝国首都,半个月前动身,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帝国首都啊……那里有什么好去的。”   杭雁菱半闭上一只眼:“因为东州使团要来的缘故,那里守卫森严,去那里他不担心会被坑在里头?”   “哼,首领自然有他的道理。”   “哦,那方不方便告诉我一声,你们的首领是不是兽人。”   “当然是。”   杭雁菱眯起眼睛,手指轻轻地一根根捏紧,随后又一根根松开:“我只是盲目猜测一下……我想在这么微妙的时间,一个身份不清晰,组织着一群被放逐者的亡命徒兽人首领跑到帝都……他该不会是恰好受到雇佣,去帮助某个大家族炸掉某个建筑吧?比如说,教堂什么的。”   “……无可奉告。”   “嘿,嘿嘿。”   杭雁菱怪笑了一声,低下头:“我忽然感觉这里很有意思,我甚至感觉我好像又被该死的天使大人给安排了。无所谓,在这里落户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在这里慢慢地等,等到你们首领回来,好好的和他聊聊。”   ’ 第五十六章 失控   杭雁菱最终选择了落户于此,显然这个决定让那几个吃了亏的秃头非常亢奋,他们迫不及待的希望这个昨晚偷袭他们的漂亮狐人选择与他们决斗。   而他们最终也如愿以偿。   “麻烦把这几位给拖走吧,私斗的钱我算是平了,然后……这是批地的钱,我也不用多好的地块,就这儿吧。蒂西一个人住不满,让我在这儿窝着也不碍事。”   杭雁菱一脸风轻云淡地擦干净拳头上的血,从兜里抓出一把钱来递给了图特:“我在这里等着你们的首领回来,等他回来了麻烦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呜,务必务必,拜托咯。”   亲眼目睹着杭雁菱果断而高效的仅一一对儿拳头撂倒了几个壮汉的图特沉下脸色,在心中大致对杭雁菱的实力有了个评估后,收下了杭雁菱的钱:“明白了,在首领回来后,我会及时给你消息。”   “好的,静候佳音。”   杭雁菱优雅地轻轻挥了挥手,转身回到了蒂西的旁边。   目睹了刚才战斗的蒂西已经惊讶的说不出来话了,毕竟昨天晚上她还试图用小刀来威胁这个狐人,如果狐人把刚才对付那几个兔子的身手用在她身上,那么结果可想而知,自己怕不是要被活生生打死。   “你,你,你……”   “嗯?感到意外吗?”   杭雁菱依靠在砖墙上,目送着图特带着几人离开,脸上换上了一副笑容,扭头对着蒂西说到:“实际上那几个醉汉长期酗酒,身体素质远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健壮,我个头矮小,动作更灵敏,只要用恰当的力道打击在恰当的位置上,让他们陷入昏迷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给你。”   为了避免暴露过强的势力引起图特的警惕,导致他拒绝让自己去面见首领,杭雁菱在刚才的战斗中并没有利用紫金木亦或是阴灵气的力量,只不过是纯粹的拳掌功夫罢了。   当然,杭雁菱本身并不擅长拳章,本以为这场战斗会稍微打的有来有回一点,但从刚刚的战斗来猜测,这里的住民平均实力真的很差,接近于未修炼的凡人。   看来,这个小镇的首领并没有特地去培养自己住民的战斗力,或许是出于方便管理考虑吧,明明治安不咋地,但人都挺菜的。   蒂西摇头晃脑:“我才不要学这种东西,好可怕。”   “呀,孤身一人在外面闯荡的小鬼学点战斗技巧是好事哦。”   “我不要,你感觉怪怪的,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蒂西瞥了一眼杭雁菱,这个说法倒是让杭雁菱有些意外,明明自己昨天晚上也收拾了这帮家伙一顿,怎么就不一样了?   不过没给杭雁菱追问的机会,蒂西走回了屋子里,啪嗒一下关上了那本来就不牢靠的木门。   “我不管你要住在哪里,离蒂西远一点!”   这是小猫女甩给杭雁菱的最后一句话。   “哼~”   杭雁菱掐着腰挑了一下眉头,或许这孩子是因为自己的领地突然多了另一个住户而感到生气吧,毕竟野猫的领地意识还是很强的。不过反正只是借住一段时间,杭雁菱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随手打了个响指,在这片废墟城镇的地下突然生长出了众多黑色的枝条和藤蔓。   “虽然打算不再使用,不过既然我前世没来到过这,那应当不会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一根根树枝破土而出,彼此纠结缠绕。   杭雁菱双目眯起,缓缓向后仰倒身子,身下的泥土中拔地而起了一件木质的躺椅将她的身体托住。   伴随着耳边轰隆轰隆的声响,杭雁菱的眼中再度浮现了许多模糊不定的身影。   “真可惜……”   比起之前看到的,这些身影要模糊太多。   随着树木拔地而起,黑色的树皮层层剥离,露出了血红色的木质层,这些木质层按照杭雁菱的意愿彼此连接拼合,形成了一堵一堵的木墙与隔断。而如此使用紫金木意味着此处地脉的力量被更多的抽取出来,那些声音渐渐清晰凝聚,化作了一个个修女或是神父的模样。   “嗯……”   杭雁菱攥紧了躺椅的扶手,强迫着自己去观察这些身影。   然而她很快便发现这些修女和神父的幻影似乎和帝都看到的不同。   这些人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是被钝器殴打致死,有的则像是被野兽袭击。   “如果都是我欠下的命债,他们的创伤应当比这要凄惨得多。”   杭雁菱的眼睛缓缓睁开,此时她的视野已经完全被周围拔地而起的紫金木所遮蔽,这些地底的鬼魂和她一起被封闭在这黑暗的区域内,散发着盈盈的光亮。   它们并不会对杭雁菱做出仇视的反应,也不会模仿生者与杭雁菱进行谈话,它们只是漫无目的地重复着生前的记录。   祷告,洒扫,忏悔,洗礼。   杭雁菱置身于鬼魂中间,恍如外人。   “……”   【我的主人,您在迷茫吗?】   恰在此时,戒指中传来了杭雁菱并不想听到的声音。   “是啊,我在思考这些人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   【何必彷徨,我的主人,不论是生者还是故去的亡魂,一切都只会成为您利刃之下的养料。他们是散步愚昧和愚蠢的帮凶,死得其所,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洗罪责。】   “别废话那么多,老实回答我,这些人的死……是我们干的?”   【……】   戒指中的声音停顿了片刻,随后带着遗憾的语气说道:【抱歉,主人,我并没有砍杀过这些血肉的记忆,每一个死在你我手中的亡魂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们的哀嚎,他们的恸哭,他们的绝望……但这些人的身影我却并无印象,他们是本属于这片土地的亡魂,而这片土地你我并未踏足过。】   “呼……”   杭雁菱松了一口气,捏紧的拳头也松开了些。   前世欠下的血债多到已经麻木的地步,是不是自己犯下的罪孽已经完全无法回想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吧,自己并不记得太多那个混蛋死去之后的事情了……   “嘿,说白了,不还是逃避么。”   杭雁菱仰起头来,以稍微轻松了些许的心态去观察这些亡灵……或者称之为“地脉记录的残响”。   这个镇子并不是不存在教堂,而是被摧毁了。自己所处的就是教堂的废墟,它和帝都教堂一样遭到了彻底的破坏。   那么是谁摧毁了这里呢?   答案不言而喻,是生活在这个镇子里的人。   昨天在集市上见到的不只有兽人,还有不少的人类。这个镇子也并不像是几年内匆促建成的,它的建筑群有完整的迭代感,有的是新建的,有的至少有三四十年的光景。   如果这里的原住民全部被兽人杀光,帝国不可能不注意到这里。所以这座流亡镇存在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这里的人类也参与了包庇之中。   作为和兽人和谐相处的代价,人类选择杀光此处教堂的所有人,将秘密永远的埋葬在这里。   ……   杭雁菱看着这些亡灵,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笑,只是忍不住肩头开始耸动,仰起了脖子,先是压抑,随后在黑暗中放声大笑了出来。   自己在笑什么呢?   笑教堂的人被教廷利用,活该被杀?   笑前世说不定也有普通人类出于对自己这个杀星的恐惧,选择将刀刃对准身边无辜的信众?   笑话自己明明做了差不多的事情,却在刚才对那可能袭击了帝都教堂的首领产生了些许的愤怒和杀意?   不知道。   但是……   “好累。”   杭雁菱垂下眼睑,靠在躺椅上,笑声渐渐弱了下去。   随着躺椅的微微摇晃,杭雁菱渐渐闭上了眼。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要去毁掉那个天堂,把团长救出来,如果可以,也能顺手在团长的姐姐尚未成为天堂之阶时把这个故事改写。   这真的只是很单纯的想法。   在如今拥有了紫金木之力的自己面前,实现这个愿望轻而易举。   然而自从进入了西州之后,自己却一直在被逼着绕远路。   天使在操控着无形的丝线,让自己一步步偏离原本可以马上达成的目的。当修女,教堂被炸毁,落荒而逃,一直跑到这里。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啊,贝尔。让我忏罪?让我后悔?让我原谅教廷?如果你读取过我完整的记忆,那你应当明白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依旧会选择……”   杭雁菱喃喃自语着,随后沉默了。   她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烦躁,一种想要砸东西,去破坏什么的欲望。   这是作为“她”而言很少会产生的情绪,缺乏了理智的管束,自己无法压抑心中的这份憋闷和压抑,她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她的情绪渐渐地变得不稳定起来。   “你也知道西州这存续了千年的信仰,不用极端的手段根本不可能直接摧垮的吧?”   “你逼着我去和教堂的那些人建立羁绊又有什么用,折磨我吗?”   “你既然是天使,看不下去教廷的所作所为,那就去摧毁他们啊,你从内部破坏要更方便点吧?”   “还是说你只想看我的笑话?”   “回答我啊——你明明在看着我这边吧?”   “你跟那个诗人一样恶劣,自诩神明地观察我们这些凡人苦苦挣扎,自以为是的给我们安排好命运,你以为你是谁啊?”   大声的叫骂并没有得到回应,杭雁菱的愤怒却随着脱力感的袭来而渐渐衰减。   她叹息一声,依靠在椅子上。   此时此刻能够回应她的,只有戒指中的那把剑。   【主人,我觉得你并没有做错。】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只不过是我行凶的凶器罢了。”   杭雁菱烦躁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也恰好在此时,房门外传来了轻轻叩门的声音。   杭雁菱收敛了尚未完全消散的怒意,从躺椅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吱嘎一声推开了房门。   “蒂西?”   “唔!”   因为没有完全控制好推开房门的力道,门外传来了很明显磕碰到什么的声音,外面的女孩儿爆发出了一声惨叫来,紧跟着是跌倒的声音。   杭雁菱疑惑地走出房门,看着倒在地上,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女孩儿。   来者的模样却让她怎样都没有想得到。   “王八……多萝西娅?你……你怎么会在这???”   “好痛,唔,真的好痛。”   一个身穿贵族服饰的少女在门口蹲着,捂着额头,半晌后抬起头来看着杭雁菱:“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哈?哦……”   此时此刻的杭雁菱是以自己原本的模样在行动的,这张脸对于多萝西娅而言应当是第一次见。   “你是莱因哈特家的二小姐,这张脸的知名度很高的。姑且不说这个,你敲我家的门有什么事吗?而且现在你应当在皇都守着你姐姐吧?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   “你,你是什么人啊?好可怕,感觉你对我很了解的样子……”   “是啊,再了解不过了,我连你左侧屁股上面有三颗排列成三角形的痣都知道。”   “噫!”   多萝西娅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看向杭雁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好了,在觉得我是可怕的跟踪狂之前,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   “我听图特说,听说这里有新的住户了,来看看有没有必要提供帮助……”   “呃,图特?”   杭雁菱的眼皮抖了抖。   “为什么你会认识这里的蛛蛊团的人?”   多萝西娅眨了眨眼,有些恐惧的抿住嘴巴,不愿意回答杭雁菱的问题。   一旁躲着的蒂西突然蹦了出来,有些急眼地一把拽住了杭雁菱的袖子:“对她客气一点啦!她可是大人物的女儿诶!得罪了她我们可没好日子过哦!”   “哈?怎么连你也知道多萝西娅的身份,你们……这到底是……?”   杭雁菱的脑门上充满了问号,她忽然猜到了一种可能。   “等等,我之前猜……这个镇子一直幸存至今是因为皇都之中有人提供保护,该不会这个他妈该死的保护伞是……是你们莱因哈特家族吧??” 第五十七章 托吉   一直以来,莱因哈特在杭雁菱的心中……说的不好听的,就完全是一群莽子的印象。   不在乎礼节,缺乏常识,打起架来完全没有优雅和理性可言,完全就是一群凭借着本能搏杀的疯子。   这一切的印象绝大部分便是来源于此时出现在眼前的这位少女,在很不遥远的未来,这名少女会因为姐姐的离去而迅速成长起来……成长为一名会大大咧咧到有些可怕的家伙。   杭雁菱看向多萝西娅的眼神愈发古怪了起来,虽是挚友,但前世的多萝西娅很少会主动的跟付天晴提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只会在喝醉了酒的时候大声吹嘘自己五岁就上战场,七八岁就能打死熊等离谱的事情……而从多萝西娅的未来的战斗力表现来说,付天晴最终还是相信了她的那些鬼话的。   “嗯……唉。”   多萝西娅被杭雁菱微妙的态度给吓得嘚嘚瑟瑟的,完全就是个怕生的小女孩儿的模样。   不过也可以理解,一方面是杭雁菱上来就说出了她屁股上痣的形状,哪有人第一个照面就说这种话的。   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   虽然多萝西娅不认识杭雁菱,但不管是在赫克瑟塔魔法学院的对战还是教堂炸毁后那些冒出来的黑色荆棘,紫金木的模样她总归是忘不掉的。   “你,你,你是,是不是那个魔女……哈露特……”   眼见挚友嘚嘚瑟瑟地报出自己的曾用名,杭雁菱莞尔一笑,弯下腰捏住了多萝西娅的下巴,坏笑着问道:“呀,你猜对了,那么要不要把你给灭口呢?圆桌见习骑士小姐?”   “噫!”   多萝西娅惶恐地哀鸣了一声,在一旁的蒂西赶快护住了多萝西娅:“喂,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告诉我你没有名字的吗?”   “曾用名而已啦,出门在外没有一两个假名字怎么行?”   杭雁菱后退两步,笑嘻嘻地背着手挡在了门前。   “难得莱因哈特家的大小姐大驾光临,不招待你喝杯茶实在是说不过去。只可惜我这房子刚刚搭建好,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还请恕我招待不周。”   “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木头的啊?建的这么快,我都没答应你住在这里诶!”   蒂西不高兴的冲着杭雁菱抱怨了两声,不过她提鼻子闻了闻,掐着腰松了一口气:“你身上的怪味儿没了,原来你着急搭建屋子是为了要洗澡啊。”   “你可别诬陷我,我身上一直都是自选野花香的,哪里来的奇怪的味道。”   多萝西娅鼓起勇气停止了身子,将手伸到了杭雁菱的面前,她张了张嘴巴,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却小的和蚊子似的:“你,把,把我的拜格姆特还给我……”   “可以啊。”   杭雁菱痛快的抬起手来摘下了手中的戒指:“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皇都应该还挺远的吧?”   “我坐马车来的……”   “嗯,正确的废话,我开始确定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多萝西娅了,我问你一个千金之女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来到这种地方,这儿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杭雁菱掐着腰,抬手弹了一下多萝西娅的脑袋:“就凭现在这个跟怕人的小白兔一样的你,来到这种到处都是酒鬼和小偷的地方不是找不痛快吗?”   “我,我父亲让我来的,他怕这个时候托吉做傻事,让我来和他打一声招呼,不过托吉已经不在了。”   “托吉是哪位?”   “我,我已经回答你一个问题了,把拜格姆特还给我。”   “不给。”   “你讨厌,你骗子!”   “嘶……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你跺着脚红脸骂人的样子,好了好了,还给你就是。”   杭雁菱摘下戒指,顺手丢给了多萝西娅。   “拜格姆特就在里面。”   多萝西娅一把接住,可戒指中却传来了凄厉而刺耳的尖叫:【松开我,狮之心的后人,你这孱弱的手臂如何与我的主人相提并论,你这完全没有半点狮之心味道的臭小鬼,赶快把我乖乖的送回到主人的手上然后五体投地的向我的主人忏悔——】   “诶,等等,为什么,我不是已经通过了您的认可,为什么……”   【吵死了,啰嗦的臭小鬼,我对你完全没有一分一毛一丝一毫一厘一文的兴趣!】   因为离开杭雁菱而立刻变得暴躁不已的拜格姆特在戒指中大放粗口,接二连三的粗鄙之语和人身攻击骂的大家闺秀多萝西娅眼眶红彤彤的,马上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杭雁菱有些无奈地劝导:“喂,她好歹是你的上一任主人,没必要骂的这么绝情吧?”   【我想要侍奉和效忠的对象只有您而已,其他人只不过是暂时能够挥舞我的傀儡罢了,尤其是这个家伙已经提前堕入了那肮脏污秽的圣光之中,主人,请把我带走吧,我渴望着您的冰冷和血腥,请不要让我再被那该死的圣光所封印,变成任由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拿去用的便宜剑!!!】   蒂西听到戒指里的大吵大闹,咕嘟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敬佩的看向了杭雁菱。   她大概听得出来这个戒指其实也不是眼前这个狐人的东西,大概是她从这位莱因哈特家的有钱人姐姐手里偷来的,但是这家伙竟然能让偷来的东西一口一个主人的叫喊,属实是有些了不得。   “狐人,原来你也是做小偷兼职的吗?”   “事实恰恰相反,我可没打算偷这个玩意,是它自己非要缠上我的。”   杭雁菱无奈的抬起手伸直了五指,盖在了多萝西娅捧着戒指的手掌上用力一按。   拜格姆特的惨叫和哀嚎立刻停止了,而刚刚被莫名其妙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多萝西娅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来:“为什么拜格姆特大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你也清楚是你的剑自己朝我那边飞过去的。”   杭雁菱嘿嘿笑了一下,攥住了多萝西娅的手:“剑已经还给你了,能麻烦你回答一下我的疑惑么?莱因哈特家族到底和这个镇子有什么关系,以及那个托吉……该不会就是这个镇子里蛛蛊团的首领吧?”   “我,我才不要告诉你这个小偷。”   “嗯……可是多萝西娅小姐,你也不想让你们的家传之剑就这样维持着骂骂咧咧的状态回到家里吧?”   “呜……”   多萝西娅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陷入了两难的纠结。   如果放在前世,那位吃软不吃硬的狮心骑士团大团长恐怕是早就一记铁拳打过来了。   杭雁菱松开了手,最终还是没有从多萝西娅的手里那会拜格姆特,她双手揣着袖子歪着头。   “既然你不愿意透露这里的情报,我也不会勉强你,那跟我聊聊皇都的近况总可以了吧?比方说……在帝都教堂爆炸之后,有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   “……”   “别那么警惕的看着我,算了,让我问问贝尔的情况总可以吧?你应该认识的,那个安特勒普家族的小姑娘,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安特勒普家族……起火了,大火之后,贝尔也不知所踪。”   “炸了?哎呀哎呀……这我可真没想到。”   多萝西娅将戒指捂在胸口,抬眼看着杭雁菱,脸蛋红红的。   “我还以为是你做的……没想到你竟然会待在这里。”   “我跟安特勒普家族又没什么直接矛盾,抛开贝尔不谈,我和那家人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杭雁菱眯起眼睛,挠了挠头发。   安特勒普家族起火,以贝尔那个可以随便摆弄别人命运的能力,这场火肯定不会是别人放的。   但贝尔干嘛要烧掉安特勒普家呢?在人家家里住了半年还处出了矛盾来了?   正在杭雁菱想要进一步追问的时候,门口突然刮起了一股强劲的风。   一个瘦个子的身影嗖地一下冲了过来,喜出望外地大喊道:“多萝西娅小姐,你怎么会来我这儿?”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多萝西娅身边。   这个男人大概二十岁出头,浑身精瘦精瘦的,白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身上穿着一件像是马车夫一样的坎肩,瘦条条的脸上笑眯眯的。   在多萝西娅点头回应男人的寒暄后,男人转过身来对着杭雁菱笑了笑;“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是今天刚在这里落户的住民吧?”   “您是?”   “我叫托吉,你可以喊我吉老大,跟你一样,我也是个兽人。”   名为托吉的男人装过神来,他的身后丢荡着一根黑金相交的尾巴,看起来像是老虎的尾巴一样。   蒂西看到托吉来了,恭恭敬敬的抬起手放在胸口:“吉老大,蒂西向您问好。”   “哦哦哦,早上好啊小蒂西,嘿嘿,真好啊,我一直觉得你孤零零的住在这里不是一回事,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找到个伴儿,就是可惜她急着走,不然以后你还能多个朋友。”   托吉说话的语速很快,手脚也闲不下来,比起老虎,那个神态和动作简直更像一只猴子,一只总是笑眯眯的猴子。   多萝西娅皱着眉头用手指戳了戳托吉的后背。   “嗯……托吉,我父亲让我跟你说……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去皇都,会引起麻烦的。物资如果不够的话我们会让熟络的人给你们送来。”   “嗯?哈哈,感谢科洛老哥的美意,不过我们有手有脚的,总不能一直受你们家的接济啊,而且你可说晚了,我好几天前就走了,今天这才刚回来,在小镇门口看到莱因哈特家的马车,我就一直找过来了。”   多萝西娅闻言有些紧张:“你去皇都了?去那里做什么?”   “嘿,这您就别管了,总而言之我很好,让科洛老哥安心。嗨呀嗨呀,忘了问了,这位漂亮的兽人小姐,图特跟我说你急着走,所以我抓紧时间来见你一面,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眼见托吉扭过头来冲着自己说话,杭雁菱微微歪了一下脑袋。   “我嘛……我叫哈露特……当然,你也可以称我为蕾雅。”   “蕾雅,诶,嗯?蕾雅……嘶,不对啊。”   托吉挠了挠脑袋,上半身突然朝着侧边歪过去七十度,仔细看了一眼杭雁菱身后的狐狸尾巴后,咕哝了两声之后,低头对着蒂西说道:“蒂西,今天你吃饭的钱我替你付了,你先带着多萝西娅小姐四处逛逛。”   “嗯,遵命。”   看得出来蒂西对这位托吉十分的尊敬,她招呼了一声多萝西娅,虽然多萝西娅并不是很情愿,但拗不过蒂西的生拉硬拽,愣是被一个比她还矮半个头的蒂西给拽走了。   杭雁菱见托吉支开了多萝西娅,转身推开了房门。   “有什么话进屋聊吧,外面也不方便。”   “这里没什么不方便的,嘿嘿,这里都是我们的手足兄弟——那个,蕾雅小姐,我再确认一下,你是叫蕾雅……对吧?”   “对,之前在帝都教堂供职当修女。怎么,你听说过我?”   “嘶……嗨呀,果然是你!”   托吉一拍巴掌,连连叫好:“好,好极啦,我这趟去皇都就是为了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找了过来。我说你也别走啦,在这里待着呗,虽然穷是穷了点,但这里很安全。”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你说……你去帝都是专程为了找我?这可有点奇怪了,我应当不认识阁下吧?”   “嘿嘿,我也不认识你。只不过有个情报贩子告诉我说我们有个同胞被帝都抓起来了,马上要被处刑。我于是就跑过去找你,结果里外里找了几圈也没见到你,我还以为帝国已经把你给处死了呢。”   托吉嘿嘿地上下打量了几眼杭雁菱:“算啦,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我知道,你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久,还有一份正当工作,突然回归兽人的身份应该很不适应,不过没关系,这里有很多愿意和我们相处的人类,还有跟与你我一样的兽人同胞,穷是穷了点,但至少你不会担心再次被出卖了。”   “出卖?”   “是啊,不就是那帮教堂的人把你举报给了皇帝,害得你险些被杀了吗?”   托吉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我说你也是真的有勇气,怎么想的啊,要去教堂工作,那些人类对我们可从来都是赶尽杀绝,一点情面都不留的。你如果是在普通的地方工作还有可能活下来,但去和那帮混账待在一起,他们肯定会出卖你的呀。”   “……”   杭雁菱沉默了一会儿,挑起眉头:“那么我姑且问一下……那些背叛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放心吧,就算你活下来逃出生天,也不用害怕那些人再说出你的行踪了。”   “哦?”   “我之前以为你已经被杀了,所以炸掉了他们待着的那个破教堂,杀一杀教廷的威风,让他们知道兽人可不是像以前一样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也权当是给同胞报仇了。”   托吉说罢,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压低了声音对着杭雁菱说到:“不过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让多萝西娅小姑娘知道啊,她虽然是教廷的骑士,但却是可以相处的人类,我不想给她添麻烦。反正那些教廷狗都死了,也不用担心别人说漏了嘴。”   “……嘿,原来如此。”   杭雁菱双手环胸,笑眯眯的歪着头:“既然你千里迢迢地去特意帮我这素昧平生的同胞报了仇,那侥幸活下来的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一下呢?” 第五十八章 意外之人   这究竟是天使的愉快安排,还是自己运气就是这么好,随便一跑就会跑到炸毁教堂的元凶身上?   在听到托吉承认是他炸毁了教堂之后,杭雁菱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而是感受到了一阵荒唐的滑稽。   一个小镇的首领,误以为自己的同族被人类所陷害,出于对教廷的仇恨,将教堂炸毁以示警戒。   那我该从什么角度去批判他呢?   告诉他教堂也有无辜的人?告诉他教廷并不是通过这种方法就可以对抗的?还是指责他不应该为素未谋面的同族痛下杀手?   我有那种立场,还是有那种资格?   这简直就好像是天使故意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推到了我的面前,告诉我,他和你一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也有一个情有可原的理由,并且为这个理由而选择戕害无辜,如果觉得他很可恶的话就乖乖反思自己前世的罪孽。   然后呢?   幡然醒悟,羞愧难当,最后再规劝一下这位托吉先生,和他一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再改邪归正?   “噗,哈哈,哈哈哈哈。”   杭雁菱终于没忍住心中对这番滑稽荒唐的笑意,当着托吉的面笑出了声来。   “呃,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托吉抓了抓头发,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大笑起来的狐人。   杭雁菱的表情有些狰狞,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来。   “我在笑我自己,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收拾你还是应该感谢你。抱歉抱歉……我没资格对你指指点点说什么大道理,但就这么放着你离开这里,我又会很不爽。”   “啊?”   “就好像是有那么一刻,一直自诩正义凛然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法避免双标这件事一样,如果我还尚存理性的话,我应当会和你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并且给你指出一条明路吧?毕竟归根到底,那些人还活着,我们之间还没上升到人命级别的矛盾。”   杭雁菱笑着笑着,擦干了笑出来的泪水,直起腰来。   “那么,我再确认一遍,将那么大一个教堂整个炸掉的,是你的大手笔?是你在考虑到可能会造成多少损伤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做出的决定么?”   托吉听着听着明白了不对劲来,他的脸上浮现了不满:“你该不会还惦记着伪装成人类在帝国生活的时光吧?即便他们背叛和出卖了你?喂,你是被人类给骗了,他们很擅长伪装的,这里不知道有多少被人类背叛的兽人呢,你可不要分不清敌人和朋友啊。”   杭雁菱笑着点了点头,她摸了摸兜,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枚银币。   “猜测一下,是正面还是反面?”   “你要做什么?”   “如果是正面的话,我会告诉你一切的来龙去脉,装成一副很有理智的样子,让你自己来判断一切的对错。”   “如果是反面呢?”   “我就炸了这个镇子,像你做的一样,把一切都破掉,但是我会保障这里不会死任何一个人。”   “你疯了吗?”   “我的确已经快要被那个该死的天使折磨疯了。”   杭雁菱没有给托吉说话的机会,将手中的银币抛了起来。   托吉也被杭雁菱这一出给搞火儿了,他本来只是想要去帝都营救一个自己的同族,可没想到这个同族非但不感激,反而是要对这兽人的容身之地进行破坏。   他的表情冷淡了下来:“玩笑不要乱开,我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努力才营造出了这么一个小镇,蛛蛊团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会威胁到这里的人。”   “听起来很像是开玩笑是么?”   杭雁菱接住了抛起来的银币,刚要摊开手掌,托吉却忽然一拳打了过来。   这一拳动作很快,快到即便是杭雁菱也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用自己的额头挨住了这一拳。   没有打下巴或者是太阳穴之类的要害,说明这个托吉大概只是想要让杭雁菱冷静下来,并不想要真的玩命吧。   不过真可惜。   “是反面呢。”   杭雁菱抬起头来,粉红色的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用拳头抵着杭雁菱额头的托吉下达了最后的警告:“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这一点都不有趣。”   “不好意思了,这不是开玩笑,而是极其恶劣的泄私愤。”   杭雁菱的话音落下,地面突然颤抖了起来。   泥土开始隆起,皲裂,在地面之下仿佛隐藏着一头睡醒了的怪物,隆起的突破以杭雁菱的黑色木屋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托吉意识到杭雁菱是玩真的,心底也涌出了杀意,他脸上的笑容不再,另一只手突兀的攥住了杭雁菱的喉咙。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停下,别逼我。”   “试试咯?”   嘎巴!   杭雁菱拒绝了最后通牒,托吉也毫不留情地捏断了她的喉管。   骨头折断的声音发出,杭雁菱的喉咙瘪了下去,可她的眼神依旧盯着托吉的脸,带着诡异的笑容。   大地的震颤变得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缝隙一道道皲裂出现,而从地下冒出了一条条黑色的触须。   杭雁菱瞪大了眼睛,抬手一挥。   “让我稍微痛快痛——”   他话音还没有落下,站在跟前的托吉突然整个人飞了出去。   “诶?”   这?   杭雁菱自己的狠话还没放完呢,托吉飞出去明显不是她所为。   因为眼前的变故让杭雁菱愣了一下,整个地震也随之停滞了片刻。   那些从地下的裂缝里冒出来的黑色触须就好像是尬在了那里一样,半探头不探头的卡在那里。   把托吉打飞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个穿着黑色的兜帽披风,露着一对儿和杭雁菱造型差不多的黑色耳朵的矮小兽人。   她的速度很快,快过了杭雁菱的反应速度。   身高并不是很高,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瘦小,从骨骼和身材来看能辨认出是女性,但因为黑布包裹的很严实,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身上有血的味道,应该是动物的血,披风上还沾着兽毛,看样子是刚刚打猎回来。   不,不是,这些都不重要。   那些从地面探头的触须突然颤抖了起来,畏畏缩缩的缩回了裂缝,而杭雁菱本人也后退了一步,刚才气血上涌的大脑就好像被人给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清醒了过来。   这个打飞了托吉的人身上冒着一股子味道。   这种味道让杭雁菱这个拟造的身体腿抖了两下,甚至产生了扭头逃跑的想法。   该说是退缩呢,还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呢。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   而被打飞的托吉也惨叫出声:“老大!你干什么啊?是这个家伙要毁掉咱们的镇子我才出手的啊!”   “……”   女子沉默不言,转过身来。   杭雁菱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格挡,手腕却被女子稳稳地捏住。   熟悉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   “好久不见了啊……真的好久不见了。”   听到这声音,杭雁菱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也为自己此时此刻以原本的容貌存在于此而感到了深深地后悔。   是啊。   我怎么唯独把她给忘了。   “是,是,是是是是真的好久不见了啊……嘿,嘿嘿……”   狐狸尾巴的毛一根一根地立起,耳朵却耷拉了下来。   杭雁菱的瞳孔战栗着,确认了女子的容貌。   女子缓缓摘下兜帽,眼神上抬,与杭雁菱对视。   “你的样子,倒是没变多少啊,杭雁菱。”   “是,是……您倒是变了很多呢……小,小,小清影……”   打死杭雁菱她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她。   一时间千思万绪涌上心头,若说是故人相见的感慨和伤怀,那肯定是有的。   但你也要分是作为杭雁菱的青梅竹马,还是作为把付天晴逼成付跑跑的疯狗道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周清影的身影很平淡,很冷静,和前世的那条疯狗已经无限接近了。   “我,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会在西州……”   “来找你回家过年。”   “现在可都四月份了啊……”   “嗯。”   “也就是说你从年前一直在西州……”   “嗯。”   “噫!!!!”   杭雁菱由衷地发出一阵悲鸣,她吓得结巴起来:“我,我,我是……你,你是,那个……”   眼前的周清影很生气,这一点杭雁菱无比确定。   “对不起啊小清影,你你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我我……”   “杭雁菱。”   “在,我在。”   “我好想你。”   “……”   周清影呢喃一声,一把拉过了杭雁菱,将杭雁菱抱在了怀中。   那冰冷的声音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周清影哽咽了一声,抱着杭雁菱,哀哀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大家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   “对不起啊,哎呀,我这不……”   感受着周清影的体温,感受着膀胱的紧张。   作为杭雁菱,是很感动没错。   作为付天晴,现在真的要尿出来了……   托吉看着杭雁菱和周清影相拥,捂着自己刚刚被一拳揍上去的脸,蒙圈了好久之后回过味儿来。   “老大,她不会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那个……那个人?”   周清影没回答他,但显然都这样了,答案不言而喻。   可,可是……   “你找的不是杭雁菱吗……她,她是蕾雅啊,老大,你是不是认错了?”   托吉试探着问出一个问题,周清影缓缓松开了杭雁菱,擦了擦眼泪,回头看向托吉。   “你刚刚要杀了她,对吧?我看到你捏她脖子了。”   “是啊老大,她要毁掉我们的镇子!”   “杭雁菱,这是怎么回事?”   周清影泪眼婆娑,但眼神之中的那种刚正之气逼的本来就理亏的杭雁菱不自觉地躲开了视线:“当,当然是误会啊……我来这里做了半年修女,他把我教堂给炸了,险些害死那些有恩于我的人,我当然生气。”   “托吉?”   “老大,我之前和你请过假了啊!我去帝都要营救同族,但我听说那个同族已经被杀了,我不是气不过吗……”   “嗯。”   周清影嗯了一声,眼神盯着托吉:“所以说,炸教堂的事情,是真的?”   “那个,是,是……”   身为兽人,托吉似乎不喜欢撒谎,他的尾巴耷拉下来垂在地上,脑袋也跟着低了下去。   在这位比他矮上许多的周清影面前,托吉抬不起头来。   “我曾经跟你说过很多遍,教廷不全都是坏人,做事情也不要往绝路上做,会给镇子带来麻烦,身为这里原本的领袖,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嗨呀,我是……”   托吉挠了挠头,最后还是臊眉耷眼的垂下了脑袋:“老大,你收拾我吧。”   “不。”   周清影皱起眉头,回头看向杭雁菱:“托吉的实力我清楚,他怎么去的皇都我也清楚。炸掉教堂这种事需要的力量和准备时间他都不具备,杭雁菱,以你的脑子,你应当看得出来他没有那种力量和实力,这其中会有别的原因——你应当猜测到吧?”   “呃……我一时上头……”   “教堂死人了么?”   “没有。”   “那就好。”   周清影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托吉:“我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和你说过,如果你做的事情超越了红线,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吧?”   “是,是。”   “你是怎么炸的教堂?用的什么?”   “带我去教堂的人告诉我里面哪里布置了炸药,让我只要按时间点火就行了……”   “你没有想过自己被人类利用的可能性?”   “那,那毕竟他们出卖了我们的同族,反正是教廷的人死了也不可惜,我就……”   “托吉?”   “老大,我知道错了……”   周清影回过头来看着杭雁菱:“那些教堂的人出卖了你?”   “没有,我是自愿被帝国带回去的……”   “哦,托吉,你听到了?”   “是。”   “杭雁菱,你也知道托吉是被人利用了吧?”   “啊……嗯。”   “那么……”   周清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你们两个是都没长嘴巴还是没长脑子,话说不清楚就打的要死要活?!知不知道今天如果我没有来阻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对不起……”” 第五十九章 霸道镇长   流亡镇的“老大”是自家三师姐。   如果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恐怕会庆幸自己的好运,然而杭雁菱却没有一毛钱的高兴可言。   就怎么说呢?   被那个天使玩弄于鼓掌至今,杭雁菱心中都只是郁郁而不平,只有在周清影亮相的这一刻,杭雁菱才算是彻底破了防,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贝尔!”   搞什么搞啊?这得是多大的巧合才会让一个在南州安安分分的莲花宗三弟子跑到风牛马不相及的西州来当上这个鬼“老大”?   虽然……前世这家伙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相当强的号召力和令人胆寒的行动力,可您今年才十四岁吧!?   早期疯狗就这么能折腾吗?   杭雁菱结巴着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什么泄愤,报复,通通都被她抛到了一边,脑仁只顾着一个劲儿的嗡嗡响。   毕竟过于感性化的她此时可没办法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和疯狗插科打诨,害怕就是真害怕。   周清影倒是顾不上杭雁菱的退缩,她双手环胸看着托吉,声音压低了几度,用杭雁菱最害怕的那个疯狗道姑的清冷声线问道:“你这趟去帝都遭人利用和陷害,险些也给这个镇子造成了大麻烦,对你的惩罚稍后进行,现在当务之急是你把从到了帝都到回来后发生的每件事说清楚。”   “遵命,老大。”   托吉委屈兮兮地抠了抠头发,虽然脸上带了点不乐意的表情,但看得出他对周清影极为服从的。   “一开始是有人写了一封信寄了过来,告诉我说帝都教堂里出现了兽人,希望我去营救。呃……我以为是科洛老哥他们写给我的,于是很快就过去了,但碰到了一个科洛老哥派来的接头人。他像以前一样帮我安排好了食宿,让我在帝都好好待着。我听说那个兽人曾经是当修女的,后来被教堂逼迫着公开了自己兽人的身份,帝国人不能允许她活着,于是把她给抓了起来。期间我想过好几次跑进皇宫里把她给救出来,但……皇宫看守的非常严格,我也进不去,又过了几天,突然那个人告诉我那个兽人修女已经被处死了。我很难受,那人又问我要不要让教堂吃点教训,他告诉了我教堂里面埋着炸药的位置,我只要去点个火儿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所以我就……”   “嗯。”   周清影表情平淡的听完,直起腰来走到了托吉跟前,抬起来手啪的一声,甩出了无比清亮的一声大嘴巴子。   托吉吃痛捂着脸,脑袋垂的更低,他不敢直视周清影的眼神,只像个可怜的小动物一样在喉咙里呜咽着。   周清影表情虽然平淡,但语气已经带上了怒火:“你到了皇都以后,所有的消息都来自于那个莱因哈特家的接头人?既没有接触到你要救的人本人,也没和那所为出卖了修女的教堂接触过?”   “我有啊!我知道他们的主教是个小姑娘,我经常看到那个小姑娘出入各个贵族家,还去过皇宫嘞,她肯定是想要早点弄死我们的同胞,永绝后患。”   “凭借着帝国人对你们的讨厌,你觉得要杀死一个兽人是需要特意去恳求的事情吗?”   “唔……”   “还有,你确定那个让你炸掉教堂的人就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   周清影抱着肩膀,眉头不耐地挑着:“我没直接接触过他们,不是说咱们这儿的很多物资都是他们给提供的么?难道说养着咱们这个镇子的代价就是帮他们去除掉敌人?”   “放屁!”   听到对莱因哈特家的这般言论,杭雁菱绷不住了,这位精神莱因哈特家族人直眉瞪眼的喊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如果真的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安排你去的,那今天多萝西娅就没必要特地来一趟叮嘱你这段日子别去皇都!”   本来就对杭雁菱非常不爽的托吉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反驳杭雁菱,但他嘴巴张开一会儿后愣住了,眼睛眨巴眨巴地,支吾了起来:“啊,呃……”   “多萝西娅?哦……那个莱因哈特家的二小姐,她现在在这里?”   “蒂西陪着她正遛弯儿呢。”   “既然她在这里,找她过来不就行了?托吉,十分钟之内把多萝西娅带过来,听到没有?”   “是!”   托吉如同得到了命令的士兵,立正站好冲着周清影行了个礼后转身就跑。   杭雁菱见托吉走远了,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强压着恐惧问到:“三,三师姐,你究竟是怎么成为这儿的首领的?”   “嗯?哦。”   周清影一边解着身上的外套扣子一边说道:“我为了找你,从南州找了个商队,一路过来,想要去那个瑟什么塔斯学院找你的。结果商队在半路上被一群人给袭击了。”   “哦……莫非说他们救了你,所以你们认识的?”   “不,袭击商队的就是托吉和几个本镇子的人,一开始我和商队完全打不过他们,我着急之下用了黑桦给我的妖丹的力量,长出了耳朵和尾巴。”   周清影脱下了兜帽,屁股后面的黑色犬尾巴也翘了起来,样子上比起杭雁菱的狐狸尾巴要短小许多,高高翘着,左右摇曳。   “有了妖丹的力量,我姑且把他们都给打趴下了,正准备把他们结果了,托吉看见了我脖子上的项链,问我为什么要帮着人类欺负他们。”   “项链?你还有戴项链的习惯?”   “唔,临走之前二师姐给我的,她叮嘱我一定要随身带着,关键时候能避免意外。”   周清影将手伸进了领子里,摸索出来了一个玉佩拿给杭雁菱看。   那枚玉佩雕刻着狐狸的形状,而且是九条尾巴的狐狸。   等等……   小秋雨送给周清影的?   “这玩意在西州竟然也有人认??”   从九尾狐的造型和出自小秋雨之手这两点来推测,不难猜出这吊坠大抵和小秋雨背后的那个信奉有苏蝉的“组织”有一定的牵扯,但西州的兽人为什么会认得东州妖族的信物?   “我不知道,反正我看托吉哭的可怜,想着一般的劫匪也不应该这么求饶,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带我来到这个镇子,我看这里的人过得挺可怜的,那会儿还是冬天,如果没储备足够多的食物,他们当中或许很多人挺不过这个寒冬,于是心生怜悯,和这托吉约法三章,他不许抢商队,我则留在这里替他们打猎。”   周清影活动了一下肩膀,捏着兜帽看着上面的血迹:“我原本鼻子就灵,在吸纳了妖丹后鼻子更好使了一点,循着味儿猎点野兽还是不难的……于是我临时在这个镇子落了户,每天带着几个人出去打猎,就这么凑凑活活地熬过了一个冬天,不知不觉就被这里的人喊老大了。”   “哈哈哈……仅仅是帮他们打猎,那个托吉就那么怕你?”   “哦,偶尔我也会管一管这里的纪律。”   周清影眯起眼睛:“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酒后打架的、抢弱者口粮的、偷抢别人东西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于是我就给他们多立了一些规矩。凡是我看不惯的事情我便出手揍他们一顿,揍到这群人再也不敢为止。托吉喝酒误了不少次事,我有一次揍他揍的狠了点,或许就是那次落下了怕我的毛病。”   “狠一点”?   什么程度才叫“狠一点”?   虽然周清影描述的不够具体,但作为饱受疯狗折磨的杭雁菱,她对“狠一点”可是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   周清影就是那种刚正不阿的性格,和杭雁菱不同,周清影是骨子里的嫉恶如仇,稍微看不过眼的事情就要伸手去管。   这或许和她儿时的经历有关系,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她在莲华宫里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但却又不少暗地里敬佩和依靠她的人。   拜这个性格所赐,周清影天生会有一股无形的领导力,她可以让与自己脾气相投的人死心塌地的因那份正义感而跟随她,也会用拳头来让不听话的人迫于武力臣服与她,就好像是前世这家伙孑然一身却混成了正道代言人一样。   屈服他人的是正义,也是她的霸道。   但这份霸道的领导力并不是完美的,她没办法,也从没考虑过让所有人死心塌地的信服,就好比在她外出打猎后,杭雁菱来到流亡镇上所见到的依旧是一副到处酗酒的画面一样,她在便可治标,不在便暴露原本。   “喂,杭雁菱,想什么呢?”   “想你呢。”   杭雁菱顺嘴答话,心思却满是在前世被这疯狗折磨的画面上。   周清影听到杭雁菱的话愣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哼了一声:“你若是真的想我,过年就应该回来,再说我有什么可想的,不就在你跟前么?”   杭雁菱闻言缓缓地看向如今的周清影。   她屁股后面的那条狗尾巴摇的可真欢啊……   前世喊她疯狗无非是揶揄,谁能想到这家伙如今真的会长出来狗耳朵和狗尾巴。   嗯……   干!我在这儿胡思乱想什么呢?!   杭雁菱收拾了一下表情,趁着托吉还没回来,只有自己和周清影独处的功夫,脸上换出了一副假笑:“我,我想起来一件事,我还有点东西没搬进来,你容我出去一趟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我帮你搬。”   “不,不用你麻烦了,就是点小东西,你看我这屋子里面空荡荡的,我寻思稍微装饰一下。哈哈,马上就回来,你稍等我一下哈……”   “这镇子四处都有蛛蛊团的岗哨,不管你从哪个方向跑都会有人看得见你的。”   周清影抱着肩膀,尾巴微微耷拉下来:“怎么,刚见我一面就想跑?”   “哪怎么会呢,就是——”   杭雁菱眯起眼睛,一副尴尬的笑容,一只手挠着头,一只手藏在身后,正准备从地底唤起一根带麻药的木刺扎晕周清影以脱身,却不想周清影忽然往前迈出一步,导致一截木刺突兀地从地底冒了出来。   “哼。”   周清影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刺,眯眼看着杭雁菱:“你想把我弄晕,偷偷跑掉是么?”   “哎呀,怎么会——”   杭雁菱笑着突然攥紧了拳头,周清影瞪大眼睛突然一脚踏地腾空而起,几根树藤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猛地刺了出来扑了个空。而周清影的身体异常灵活的腾空扭转,踢了一脚冒出来的树藤,接着反作用力迅速接近到了杭雁菱的身边,伸出双手搂住了杭雁菱的腰肢,一下子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杭雁菱,我生气了。”   “啊哈哈,你从刚刚开始表情就没变过,我完全没看出你生气呢。”   偷袭被识破,杭雁菱尴尬着,却也打算破罐子破摔,执拗的要用紫金树藤将这吓人的疯狗打晕过去,黑色的树藤如同触手一般朝着周清影涌了过来。   周清影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的眸子散发出了微微的红光。   “我真的生气了!”   “哎呀,我是真的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处理,就拜托师姐你乖乖躺在这里,别让人家为难——唔!!!!”   木刺停住了。   杭雁菱本人也僵住了。   脑袋嗡地一声。   老实说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当初在从西州去东州的马车上,周清影曾经有一次脑袋不正常,对自己做过类似的事情。   嗯,的确,这一世周清影和自己这个杭雁菱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自己应当是她童年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但……   那种感情应当是很普通的,小女孩和小女孩之间纯纯的友情吧?   普通的女孩子之间感情再怎么好会做这种事吗?   杭雁菱呆滞的保持着被周清影按在地上的状态,眼神恍惚了一阵后才猛地聚焦,身体本能地用力一把推向周清影。   可周清影的反应却快过杭雁菱一步,她抓住杭雁菱的手腕,一只手按着杭雁菱右侧的肩膀,继续着她那不太符合杭雁菱常识的行为。   该死,是因为这家伙变成狗了吗?舌头也比之前灵活多了。   杭雁菱铆足了劲踢打,挣扎了半晌,周清影才缓缓抬起头来,用手蹭掉了唾液拔出来的丝,依旧是板着一张脸,不过红却红到了耳根子。   “还清了。”   “你有病!?”   杭雁菱的脸也同样红透了耳朵,她叫骂的声音都显得软糯无力。   我他妈只在该死的霸总小说里才会看到用吻来打断别人说话的傻逼行为。   更要命的是,杭雁菱的余光发现了几道身影。   刚刚出去找人的托吉,一脸茫然的蒂西。   还有……   用双手捂着眼睛,但两只手都露出一条缝来捂着脸,耳朵通红的多萝西娅。   ” 第六十章 梦与清晨   那是发生在相当遥远过去的事情了。   那也是唯一一次,付跑跑战胜了疯狗。   当然,与其说是战胜,倒不如说是疯狗咎由自取,当付天晴发现这正派的疯子道姑奄奄一息的颓坐在一群尸骸之中,身上插着几把来自正道修士的剑时,疯狗道姑的气息已经极为微弱。   她就像是个燃尽的蜡烛,双眸中仅剩下最后一截烛线自我燃烧时迸发的星星火光。   不说是修士,哪怕是个普通人过来踹她一脚,她也便死了。   饶是如此,那个疯狗在看到付天晴后,依旧选择死命的用唯一还能够活动的牙齿咬住了身旁的长剑,朝着付天晴的方向慢慢爬了过来。   见到这个濒死的仇人,付天晴蹲了下来,像是个等待蜗牛缓慢爬行的小孩子一样,注视着疯狗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来。   那些剑不断摩擦着血肉,手脚应当是已经不保了。   “何必呢?”   付天晴叹息一声,嘀咕了一句:“我就那么该死?”   随后又是一声苦笑:“我倒是确实该死。”   疯狗爬到了付天晴的身边,努力地抬起头来,可已经是残烛之末的她根本没力气落下攻击,嘴里的剑便被付天晴轻而易举地拿了下来。   “付天晴……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让你……”   “伤这么重就别撂狠话了。”   一身灰袍的鬼医蹲下身来,那一身刺鼻的草药灰味儿涌入了周清影极为敏感的鼻腔,疯狗道姑咳嗽了两声,可从喉咙里咳出的都是血水。   她死死地盯着,看着付天晴的手掌燃烧起黑色的灵气,看着他将手覆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凄厉阴冷的灵气袭入身体,宛若万鬼恸哭哀嚎。   修阴灵气者无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其阴灵气愈是精进,掌下的人命债便愈是多,虽然这鬼医自诩从不伤人,但周清影自始至终坚信,付天晴这一身恐怖的阴灵气下结着的是累累的业果。   也罢,无非是再往这个魔头的杀账上再添几笔罢了。   疯狗的目光逐渐变得溃退,在垂死之前,她还是努力张开嘴咬住了付天晴的袖子,试图进行最后的反抗。   被强行灌入体内的阴灵气冲击,撕扯着她的经脉,黑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渐渐地,周清影的咬合失去了力气,本人也跟着瘫软在地上,没了生息。   付天晴伸手拔出了周清影身上插着的剑,可此时周清影的血已经无法从伤口中迸溅出来了。   “嗯……”   付天晴略作思索,还是收回了阴灵气,从袖子之中掏出了些许药粉给疯狗洒下。   兴许是伤口的刺痛,兴许是未完的遗憾,疯狗再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她注视着付天晴将那些药粉洒在她的身上,等待着这个江湖上赫赫扬名的魔头将自己送上黄泉之路——   并且在临行之前,问出了心中萦绕了半生的困惑。   “付天晴……你到底……是圣……还是魔……?”   显然,付天晴因这句发问而露出了短暂的错愕,他似乎从未想到这个问题会从疯狗的嘴巴里问出来。   片刻的停顿后,付天晴还是撕下了一截袖子,给疯狗包扎起了伤口。   “我是人,一个该死之人。”   ……   ……   ……   那之后,付天晴曾经有过短暂的,不那么惧怕疯狗的日子。   断了手脚,浑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即便曾经是一头狂犬,如今的她也已经拔去了爪牙,留下的只有吓人的眼神罢了。   “如果我每次喂你饭你都要这样咬烂铁勺,那倒不如以后日日给你做些稀汤寡水的让你喝。”   付天晴将被咬的破破烂烂的勺子从周清影嘴里硬拽了出来,丢到一边,将手中的汤碗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户农户,距离正道本应和鬼灵门的所在都相去甚远,是付天晴花了一两银子租下来供给疯狗修养的所在。   屋子里的摆设相当的简单,两人就坐在这占了屋子二分之一面积的土炕上,这头儿瘫着周清影,那头儿侧坐着腿伸在外头的付天晴。   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疯狗身体已经有了起色,但她终日对付天晴恶视眈眈,脸上见不出半点笑影。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师妹,便是死在了付天晴的手上。   “想要怎么恨我都没关系,养好了伤再来过就是了。”   付天晴从袖子中掏出一双竹筷,又将饭碗里的米和草药匀和着搅了搅,再度喂到了疯狗的嘴里。   这一次,疯狗别开脸,休养了几日的她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哑着嗓子低低说道:“你就算救了我,我也一样要杀你的。你哪怕真的如传闻中那样不会杀人,那时放着我不管,我自己也会死。”   “我不是不会杀人,我是看不得人死在我面前。”   付天晴叹了一口气,将碗二次放下,扭头看向窗外的茵茵绿叶,在这正邪两道彼此如同绞肉般厮杀的时间点,自己于此处独避风雨外的感觉竟还算是不错。   “不论你信不信,在你恢复行动之前,我会保着你的命。”   “为什么?我不信你不想杀我。”   “可我确实不想。我已经不想再杀任何人了……”   付天晴笑了一声,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低垂下来。   周清影也难得的安稳下来,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仇人。   这个鬼医周身都是统一而枯燥的灰色,灰发,灰衣,就连那双眼睛,若他没看着你说话,也只怕和失明者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还是年轻人的样貌,但垂首坐在对面的他就像是一棵在阳光下枯死的老树,见不到半点生机,对周遭的一切无益也无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杀了师妹。   周清影并不清楚他们之间过往的恩怨,更何况她追杀付天晴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那些私仇。   “你曾经杀过很多人吧?”   “很多……数之如麻,所以你追杀我时我并不觉得冤屈。”   “你为何要杀那些人?”   “为达目的,我别无选择。”   这便相当符合一个邪道之人说得出来的话了,周清影不知听过多少死在她剑下的人说出过这般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可此时此刻,周清影却觉得这不是付天晴在为他的行径开脱,他没那个必要,也从未否认过自己的罪责。   “付天晴,你逢人便救,是想赎罪么?”   “救人不过是我的心病,我活到现在,便已经在赎罪了。”   “你倒是大言不惭。”   周清影厌恶地冷哼一声:“杀了那么多人却依旧苟活于世,不如早些死了算。”   “是啊,我也想,可我不能。”   付天晴轻轻笑着摇了摇头,那份神色就好像是在对着周清影说“你不明白”一样,懒得为自己辩解,也没必要去和周清影沟通。   “反正你总是要杀了我的,我只要告诉你我确实该死就是了。何必纠结这些……反倒是你,你是遭了自己人下的毒手吧?正道之人玩起阴招来不比我们邪道光明到哪里去,你身上少说中了五种奇毒,饶是我也掂对了许久的药量。”   “那群人八成是和魔教中人有了勾结,哼,放心吧,等我伤养好了我就杀了你,然后把那些个背地里捅刀子的人都送下去和你作伴。”   周清影回答的咬牙切齿,付天晴却无奈地轻笑摇头。   “或许,他们即便不和魔教勾结,也有充足的理由杀了你。”   “为何?”   “因为你刚正不阿,因为你的脾气只适合当一个正道的吉祥物,可你却总想着干些事情,总是滥用自己这吉祥物的地位,试图去揭发那些正道不愿为人知的龌龊事儿。”   付天晴轻轻敲打着桌子:“天底下人哪里有几个干净的,也哪有发现不干净马上就能擦掉的?人人身不由己,人人委曲求全,你这份刚正就好像是刺入皮肉里的一根钉子,顾不上他人的苦楚,一个劲的伸张你以为的正义。”   “你在试图动摇我的道心?”   “不,你的本命道或许便是这份正义,我一个邪教之人无从置喙,只是劝你一句,别把自己真当成了正道领军人,你也不是个当头头的材料……在你的领导下无非是一群屈从与你的威吓与蛮力的软脚虾,谈不上什么团结齐心,惩奸除恶。”   “……”   周清影听着付天晴的指摘,意外的并没有发作,她只沉默了一阵,看着付天晴:“你一个邪道之人,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你又是如何看得出我不适合的?”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头儿,见过真正团结的队伍。只可惜,那人死了。”   付天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些微的情感波动,他眺向窗外的眼神多了几分神色,然而转瞬却也消逝。   “你要真有能得手的一天,早些送我下去陪她……或许也不错。在阴曹地府,我至少还有不少值得怀恋的人。”   “那你便引颈就戮,乖乖被我杀了便是。”   “我不能,我要努力的活着,竭尽一切的苟活下去,我得背着那些人的命,记着那些死去人的脸……因为只有我还记得住他们了……我必须得活到最后,活到一个我也注意不到的意外来帮我解脱。”   “……”   周清影缄默了片刻,她依靠在墙头,学着付天晴的动作也将目光看向了窗外。   “我欠你一条命,等我清算掉那些蛀虫,我会报恩的。”   “那倒是不用,我救人也不图回报。”   “我会竭尽所能的杀了你。”   “那似乎和你现在做得没什么区别。”   “……噗,呵呵,是啊……好像没什么区别。”   “……”   “怎么?”   “有些意外而已,你竟然还会笑。我还以为你终日只会苦着一张脸,不是追杀这个就是追杀那个,神憎鬼厌的。”   “或许如此吧。”   周清影的眼睑低垂了一下,脑海中浮想起数百年前的一幕幕,那些于她生命之中逝去的珍贵之人的脸……   现如今,自己是否和这个灰烬一般的男人一样,活着只是为了记住那些死去的人呢?   ——————————————————————   “嘶,呼!”   杭雁菱痉挛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寄!   神经病吗!?   哪儿有人为了报恩答应要把别人给杀了的!?   下意识的,杭雁菱吐槽了刚刚的梦境,挣扎着想要起身,身边却传来了些许的阻抗力。   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肚子上搭着一条白细的胳膊,看着没什么肌肉的手腕却将自己压的严严实实的。   杭雁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扭头一看,登时三魂被吓丢了七魄。   不知为何,梦里出现过的周清影的幼年体此时正在自己身边躺着,双手搂着杭雁菱的腰,脸紧紧地贴在杭雁菱的手臂上,嘴巴里还咕哝着什么梦话。   杭雁菱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搂紧的右手,将周清影的胳膊从身上挪开,却听到身旁的周清影忽然厉声呵斥道:“付天晴!”   突然被喊了前世的名字,半梦半醒的杭雁菱宛若突然被冷水浇了头,下意识的想要往床底下钻,可周清影始终是搂的紧,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一定要杀了你”“去死吧”“赶紧死啊”之类的恐怖的话。   满身冷汗的杭雁菱手开始打哆嗦,一不小心手肘拐到了周清影的鼻子上,将熟睡的三师姐撞了一下,周清影小小的身子抽动了一下后,睫毛轻轻颤,眼睛缓缓地睁开,模模糊糊地看向了杭雁菱。   “杭雁菱……”   “早啊三师姐,你再睡会儿吧,不着急起床。”   杭雁菱赶忙拍了拍周清影的肩膀,试图再度把这条要命的疯狗哄睡。   周清影迷迷糊糊地两条胳膊沿着杭雁菱的胸口伸向了肩头,坐起上半身来,眼睛似睁开未睁开般的,两只手捧住了杭雁菱的脑袋,低下头。   “呜嗯!?还来!”   杭雁菱见对方又要莫名其妙地亲过来,连忙歪头躲避,却不想这一下躲避彻底惊醒了周清影。   “呜……杭雁菱,你醒了啊。”   “是,我醒了。”   “哈啊……呼。”   周清影饱饱地打了个哈欠,双手离开杭雁菱的肩膀,伸了个懒腰。   杭雁菱也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旁的周清影用手戳了戳杭雁菱的肩头:“喂,杭雁菱。”   “嗯?”   “早上好。”   “哦,三师姐也早上好。”   杭雁菱扭头本想顺嘴问个好,却看到了周清影忽然凑过来的脸。   “——唔!呜,唔嗯!呜!!!!!”   “渍……呼。”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毛病?!为为为为什么又要大清早的跟我来这套……”   “昨天亲完了你就昏了,现在是剩下的。”   “所以你是怎么自然而然的把亲这件事挂在嘴边说啊!!!”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西州这边……不是都这样吗?” 第六十一章 这不是很正常吗?   西洲人都是这样?   你这整个人生加起来还没有我在西州待的时间长的十四岁小鬼比我更懂西州是吗?   杭雁菱半是震撼,半带狐疑地看向了周清影,而周清影的眼神也同样刚正不阿。   “你……听谁说的?”   该不会是奇怪的西州叔叔说什么在这里见面就要亲亲之类的谎话哄骗无知南州少女吧?   “二师姐临行前告诉我的。”   “……”   杭雁菱闻言哑然了片刻后,双手伸到周清影的肩头,满心责任感地对周清影说到:“孩子,啊不是,三师姐,你听好,在西州从来都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礼节,顶多也只是在面见比自己地位更高的女性时由男性亲吻对方的手背来表示尊敬的这种程度,和你理解的完全不是……”   话还没说完,杭雁菱的嘴巴又被堵上了。   一而再,再而三。   杭雁菱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周清影,臊红了一张脸大喊道:“你有病吧!?听不听人说话啊!”   “二师姐说了,见了你以后你为了脱身难免满嘴谎话,叫我盯着你些,若是你撒谎就堵住你的嘴。”   “我——之前姑且不论,刚刚我说的可不是!!诶诶诶你干嘛!?”   杭雁菱见周清影得寸进尺,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扭头刚要跑,身背后忽然听到了一阵锁链划楞划楞的声响,紧跟着脖子一窒,整个人向后跌倒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玩意!?”   杭雁菱诧异地摸索着自己的脖子,不知何时自己的脖子上竟多了一个黑色的项圈,而项圈上面拴着一条纤细的银色铁链,另一头正是被周清影攥在手里。   “这是二师姐给我的另一项法宝,她知道你见了我势必要跑,告诉我要趁你睡觉的时候把这个东西套在你的脖子上,这样一来你就跑不了了。”   周清影平淡的声音当中带上了隐约的得意,她眉头稍微舒展了带点,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杭雁菱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杭雁菱的脸:“你乖乖听我的话,我是你的师姐,不会害你。”   他妈的教你害我的那个言秋雨也是我师姐!   小秋雨你丫是真舍得下本儿啊!   周清影盯着杭雁菱的脸,突然眼神错开,声音弱了两度说到:“还有……”   “什么?”   “在西州,人们亲嘴很正常。”   “哈?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闭嘴,就是,很正常……”   随着周清影的脸逐渐变红,她的声音也愈发变小:“不然的话……那不就显得我……我对你……”   “三师姐啊,你少听咱们二师姐撒谎,我跟你说,哪怕在西州,这种事情也只有彼此喜欢的男女之间才会做的,你看咱们两个姑且算是青梅竹马,而且都是水灵灵的大姑娘,做这种事……”   “啊——!!!”   周清影突然怪叫了一声,那声音带了些呵斥的气势,将拿出一副要教育人模样的杭雁菱愣是给吼没了声。   “你没吃早饭,肚子饿了吧,我们吃早饭去,吃早饭去。”   不知道是说给杭雁菱还是自己絮叨,周清影转过身不去看杭雁菱的脸,只是自己咕哝着拽着铁链子从门外走去。   躺在地上的杭雁菱也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她拖在地上给扥了出去。   “疼,疼诶我的姐!”   该死,又让我想起来前世被你丫用绳子拴在马背上在地上拖行的经历了。   ————————————————————————   杭雁菱被周清影领着,一路来到了一出在流亡镇里还算得上十分气派的建筑里头,推开门,里面热热闹闹的坐着不少吃早饭的人,从墙上挂着的蜘蛛旗帜来看,这里应当是所谓蛛蛊团的据点,坐在里面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动物的特征,兽人的比例在这里占了大半成。   “杭雁菱二老大,对不起!”   刚一进门,昨天见过的托吉便从墙角的桌子站了起来,走到杭雁菱跟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我的错,要杀要剐您说了算!”   “……呃?”   因为昨天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对托吉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时候,杭雁菱见反差如此之大的托吉有些愣住,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这是……”   “如果不是老大让我去和多萝西娅大小姐问清楚,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做了多混蛋的事情,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无法饶恕,你杀了我吧。”   “啊……”   对方是引爆教堂的犯人,自己的确有充足的理由能够杀了他。   不过经过昨天的折腾杭雁菱的脾气已经消去了一大半,又看到对方这满心求死的样子,加之周围蛛蛊团的人都在满脸困惑的看向这边,杭雁菱也没了脾气。   周清影扭头看向杭雁菱,用眼神询问着杭雁菱的意见,片刻的停顿后,杭雁菱还是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嗜杀成性的人,反正那些人也没死,幕后黑手也另有其人,杀你没什么必要。”   “不,您至少给我点处罚吧……我都从多萝西娅大小姐那里听清楚了,那个教堂的人不光给作为兽人的您一个容身之地,还为了您的安全四处奔走求人,这样心善的好人却因为我的愚蠢而丧命,我一想到这我就……我就……”   “琳又没死,到时候等着让琳来决定你的死活吧,我要吃早饭,别烦我了。”   杭雁菱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周清影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托吉:“可不是所有人都允许你有为自己鲁莽赎罪的机会的,托吉。”   “明白,我,我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愚昧而感到万分的可耻。”   托吉从地上爬起来,耷拉着耳朵,偌大一个男人沮丧的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屋子,站在门外呜呜地哭了起来。   刚刚托吉离开的那个角落里还坐着另外的两个人,分别是格洛丽亚和小猫女蒂西。   蒂西显然是从来没有来到这种能够正式就餐的地方,整个人浑身不自在的往墙角缩着,又因为刚才托吉闹得那一出,脸色十分难看。   多萝西娅也是一脸的尴尬,在看到杭雁菱以及杭雁菱脖子上的铁链后,更是害羞地捂住了脸,眼睛从指头缝里露出来闪闪放光地打量着杭雁菱二人。   周清影带着杭雁菱来到桌子跟前,将铁链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位。   “之所以今天请你们两位来,一是为了感谢你们对我家师妹之前的照顾,二是如果我家师妹对你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由我来表达歉意和给予赔偿。”   周清影说话的声音正式而老成,一点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多萝西娅红着脸没出声,蒂西似乎是有些惧怕周清影,也蜷缩在角落。   见她们沉默,还是杭雁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那个,混……多萝西娅是吧?拜格姆特我已经还给你了,怎么把它变回原样是你们自己的事情。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帝都现在都怎么样了吗?”   “呃……”   多萝西娅有些惧怕地看着杭雁菱,眼神瞥了一眼身边的周清影。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对周清影说到:“我可以和她说话吗?”   “嗯?可以。”   周清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多萝西娅拍了拍胸脯,小声说道:“你想问……什么啊?”   “为啥你跟我说话还要和我师姐请示一遍?算了……我不知道托吉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帝都教堂里的那个被带走的狐兽人,蕾雅修女。这对儿耳朵和尾巴就是证据了,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马上变成蕾雅的样子给你看。”   杭雁菱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狐狸耳朵,随后问道:“我相信莱因哈特家族应当已经对爆炸的教堂进行搜查了吧?结果如何了?你们还认为是我这个蕾雅导致的爆炸?”   “不,不是的,我听姐姐说……这件事有可能是安特勒普家族的人做的,只是姐姐那天晚上去找安特勒普的人问情况时……安特勒普家燃起了大火。”   多萝西娅说着,不安地抠着手指:“那个,不久之后姐姐就找到了琳主教他们,大家都没事,只不过都想知道你的下落……如果你是蕾雅的话,能不能回去见她们一面呢?”   “算了,见面就免了。他们是如何被安置的?”   “暂时在我们家族管辖的庄园里待着,过不久教廷的使者要来调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才让我来这里来告诉托吉近期不要去帝都的。”   “哼,老狮子倒是不瞎。”   杭雁菱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来,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不过这样一来,当时唆使托吉的人应当就是安特勒普家的人了……真让人意外,那群天天把荣誉挂在嘴边的人你竟然会干得出这种腌臜事儿来。”   “他们家的家主被烧死了,现,现在死无对证了,谁也不好说……”   “不对啊,如果是安特勒普干的,贝尔那家伙干嘛不阻止?喂,贝尔也被烧死在里头了?”   “没,没有,贝尔小姐只是下落不明……而且姐姐说贝尔小姐和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有牵扯。”   “哦……”   “那个……”   “嗯?”   “能,能不能请你去帝都见她们一面,姐姐很惦记帮琳主教重新找到你这件事……可教廷的人要是来了,她就要被带走,我不想姐姐留着遗憾离开……”   “哈哈,不好意思,不能。”   “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行。”   “呜……”   被杭雁菱拒绝了两句,多萝西娅露出了一副要哭的表情。   想起前世那个雷打不动的好兄弟如今变成这样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杭雁菱也有些于心不忍,刚要伸手安抚一下,周清影却一把攥住了杭雁菱的手腕。   “等等。”   “诶?”   杭雁菱浑身一个激灵,满脸陪笑地看向周清影;“您有什么吩咐?”   “她刚刚说的琳……还有她的姐姐,都是你在西州这半年认识的女孩子?”   “对,对啊?我在西州这半年当修女去了,那两位都是我在教廷的顶头上司……”   “真的?没有什么其它的关系?”   “没,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二师姐让我做好记录,把你在西州接触的所有女孩儿的名字以及和你的关系都记录下来,回去和她汇报。”   “你是小秋雨派来西州检查工作的督导组吗……”   “哼,既然只是你的上司,她们几个那么执著的想要见你,你回去一趟又如何?躲躲藏藏的是为什么?”   “哎呀,我这,我这不是被怀疑为炸毁教廷的通缉犯了吗……”   “那正好可以回去澄清,把托吉带上,让他把话都说清楚了。”   “这多危险啊,兽人的话他们可不一定信。”   “多萝西娅是西州很厉害的大家族吧?她也作证,洗清你的嫌疑,见了那个什么琳主教和她的姐姐,一切都解释清楚后你和我回南州去。”   “我……我……”   “难不成你在西州还有没处理完的事情?”   “有倒是有。”   “什么事情,我帮你。”   “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又撒谎。”   周清影抓着杭雁菱的耳朵就把嘴唇凑过来,杭雁菱吓得连忙歪了脑袋:“等等,我要做的事情没办法和你说啦,是隐私,隐私懂不懂?”   “你一个从没来过西州的人,在这里有什么隐私?”   “我说三师姐,你能别拿出审问犯人的语气和我说话吗?我害怕……再说,这里大庭广众的,师妹我还是要面子的……”   “要面子?好啊,跟我回我房间,我和你慢慢问。”   “别这样,三师姐,我怕你了。”   “哼……”   周清影哼了一声,她察觉到了多萝西娅的目光,转过头来;“有什么事情么?”   “啊!不,不是……就,你们二位是……是那种关系吗?”   “哪种关系?我和她是师姐妹。”   “姐妹!!!呃,咳咳,我的意思是说,姐妹之间……会,会做这种事吗?”   多萝西娅的脸都红到了耳朵根:“我,我很吃惊,对不起,但是……”   “会啊,这不是(在西州)很正常吗?”   “正——,正常!?”   多萝西娅捂着脑袋,一副头晕的样子:“你,你们,好,好厉害啊……那,你们晚上睡觉……也是,也是在一起……?”   “当然,这不是(在西州)很正常?”   “这也正常吗!?!”   多萝西娅吃惊的捂着自己的嘴唇,愣了半天后,不安地扭捏着两条腿:“那,那么……请问你们两位的故乡是在哪里……我,我也想去看看……” 第六十二章 分 头 行 动   “反正不管你们说什么,我是不会回去的。”   经过一番纠缠,杭雁菱还是不肯做出半分让步来。   她之所以不愿意回去,一方面是因为教廷马上就要来到帝都,此时自己这个身份敏感的人重新出现在帝都,势必会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琳和其他人造成麻烦。教廷的行事手段向来是宁错杀不放过,自己不出现,教廷恐怕还会出于颜面和帝国方面的考虑,来这里转一圈就回去,如果自己出现并被做实了嫌疑,那她们被教廷带回教国调查后,可就别指望着能完整的回来了。   另一方面……杭雁菱现在的这个状态并不适合与教廷进行火并,如果在帝都和教廷人员起了冲突,大量使用紫金木的力量,自己仅存的理智不知道是否还会像是之前一样被眼中所看到的幻境所剥夺,她如今没有进入绝对理性的能力了,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扛不扛得住那些过往的袭击。   看着身旁的前世敌人,看着对面的前世老大,看着本不应该存在于同一片区域,同一段故事里的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谈话,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加重了杭雁菱心理的负担。   “我有些累了,晚上没睡够,我要回去接着睡。”   为了终止这场谈话,杭雁菱拿出了稍微强硬的语气对牵着自己的周清影说到。   周清影虽然强势,但是她毕竟是杭雁菱的师姐,见到师妹脸上露出了些许的阴霾,也终于不打算继续拗着她:“好吧,你先睡一觉,等你醒来后一定把事情和我说清楚。”   “哦。”   杭雁菱哦了一声,站起身来,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蒂西看到杭雁菱突然转变的态度,呲着牙挠了挠脸:“她的身份竟然那么厉害吗?还好我没有偷走她的东西。”   多萝西娅则是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手伸进兜里捏紧了那枚容纳着家传之剑拜格蒙特的戒指,陷入了沉思。   ——————————————————————   杭雁菱回到了昨晚过夜的房间——同时也是周清影在这座流亡镇的住所。   身为流亡镇最强大的猎人,以及帮助镇民熬过了冬天的功臣,周清影的房间理所当然是这座小镇里档次最高的。   然而在这寒酸的镇子,所为最好的房子也只不过和帝都的一间平民房一样,是个有着小院的二层洋楼,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也无非就是一楼二楼两间卧室,看来这里被兽人占据之前,原本只是一户条件稍微不错人家的三居室。   杭雁菱和周清影昨晚便是在二楼的主卧过夜的,床很大,对于两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有些宽敞的过头,上头铺着柔软的被褥,杭雁菱身子一软栽倒在了上面,身子向下趴着,一声不吭。   周清影松开了链子,有些疑惑的拍了拍杭雁菱的后背:“不是刚睡醒么?怎么又困了,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么?”   “嗯。”   “那你小睡一会儿吧,晚些时候我们还要一起出去捕猎。”   周清影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已经温柔了下来,看到杭雁菱疲惫的模样她也有点于心不忍。周清影给杭雁菱脱了鞋子,自己也爬到床上,双手捏住了杭雁菱的后背,手指轻轻的帮着杭雁菱按压了起来。   杭雁菱只顾闷着头趴着,头也不抬的问到:“你还要做什么?”   语气里已经带了点不耐烦。   周清影闻言微微踟蹰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看你很累,帮你捏捏肩膀,放松一下。”   “哼,这个时候你倒是体贴起来了,刚才把自己的亲师妹用狗链子拴着大庭广众的向别人展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我的感受?”   “我……我是怕你跑了。”   “哦,所以呢?我就应该被狗链子拴起来?”   杭雁菱的声音委屈里带着几分哭腔,周清影听到师妹这样的声音,心理一阵酸痛。   “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   “哼。”   杭雁菱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周清影,这更让周清影增添了几分难受。   “要不等回到南州,你再用狗链子把我给拴上,牵着我到处给别人看吧,就当我赔你的。”   “你就不能现在把链子给我解开?”   “这个不行,没得商量。”   “哼……三师姐……我讨厌你了。”   杭雁菱蔫蔫搭搭地说了一句,这倒是给周清影难受了个不轻。   听到杭雁菱这句讨厌,周清影屁股后面的狗尾巴耷拉了下来,整个人脸上也多了几分沮丧:“你,你别这么说好不好……”   “不好,三师姐真讨厌。亏我们还是一起长大的,你竟然这么对我,我讨厌你。”   接连说了两个讨厌,让周清影更加的手足无措,她慌了神地抓耳挠腮,声音里更是带上了几分讨好:“杭……师妹,是我不好,我考虑不周,回去后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这般求饶的软话要是在前世从周清影的嘴里听到一句,怕不是要先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看自己是不是做了怪梦。   杭雁菱叽叽咕咕不知道嘀咕了两句什么,慌神的周清影连忙侧过耳朵去听:“师妹,你说什么呢……要不,你骂我两句也行,别讨厌我好不好?”   “呜嗯唔……”   “师妹,你没事吧?”   周清影把脸凑到了杭雁菱跟前,杭雁菱也扭过脸来,和周清影四目相对,突然张开嘴巴,从嘴巴里吐出了一股紫色的雾气。   那些雾气带着一股糜竹花的香气,被猝不及防的周清影全吸了进去。   周清影错了半晌,身子忽然一软,扑通一下倒在了床上,眼皮愈来愈沉。   “杭雁菱,你……”   “哼哼,乖乖睡吧,我的好师姐。”   再看杭雁菱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脸上哪里还有什么颓唐和沮丧,耳朵虽然红着,但满脸都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伸手往周清影的面前一缕,帮周清影阖上了双眼。   没过一会儿,周清影的身体起伏变得均匀起来,在柔软的床铺上香甜的睡下。   杭雁菱拿来一个枕头给周清影垫在头下,又帮她脱了外面的衣服盖在身上,坐在床头嘿嘿怪笑了两声,伸手去扒拉周清影的手指。   可没成想,周清影虽然睡去,攥着铁链子的手却异常的用力,杭雁菱连抠带掰几下都没能把铁链的另一端抽出来,却看着要把好不容易弄睡着的周清影给弄醒了。   “哼,该死的小秋雨,等我回南州指定把你狠狠地收拾一顿。”   杭雁菱骂了一声,放弃了从周清影那边寻找解决之道的念头,低头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脖子跟前的项圈上。   她用力扯了两下,不出所料,这项圈是特制的,凭着自己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把它给扯碎。   杭雁菱虽拥有紫金木的力量,但毕竟在力道上并不见长,几经尝试无果后,杭雁菱发了狠,恶狠狠地瞪了周清影一眼:“对不住了三师姐,你还是太碍事了。”   说着,杭雁菱露出狰狞的微笑,她伸出双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然后用力往上一拔。   “嘎巴!”   瘆人的声音响起,杭雁菱的脑袋被自己的双手擎在半空中,硬是从脖颈里拔了出来。   被双手举在半空中的“杭雁菱”人头冲着周清影做了个鬼脸,随后躯干部分将脑袋往门口的方向用力一甩,失去了收束的东西,项圈啪嗒一声掉在了床上。   杭雁菱的脑袋哈哈笑着在地板上翻滚,一路轱辘到了房门跟前,躯干也晃晃悠悠地从床上走了下来,朝着脑袋的方向追了过去。   正当杭雁菱脸上阴谋得逞的表情愈发猖獗时,她的脑袋碰到了房间门,竟意外的将本应当已经插好了的房门给撞开。   杭雁菱的脑袋透过房门打开的缝隙,看到了门后站着正在维持着偷窥姿势,脸色惨白的多萝西娅。   她看着多萝西娅,多萝西娅看着她。   很快,多萝西娅脸上从惨白变成了惨绿,她捂着嗓子深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就要惨叫出来。   杭雁菱虽然搞不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好不容易给周清影哄睡着了,哪里会让这多萝西娅给周清影吓醒。   “上!”   杭雁菱的脑袋当即指挥着自己的无头躯干,朝着门后的多萝西娅追了过来。   多萝西娅也不愧是莱因哈特家的狮之血的继承者,在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之下,她的身体爆发出了前所未见的潜能,当机立断地从地上抄起了杭雁菱的头颅,翻身撞破了二楼的玻璃跳到了院子里,一边大声惨叫着,一边举着杭雁菱的脑袋疯狂的逃窜。   ————————————————————————————   “有鬼啊,鬼!!!!”   “呼,你丫是真能跑啊。”   两人的追逐战一直持续到了跑出流亡镇,在镇外几千米远的地方才停下。   多萝西娅因为奔跑不时没注意脚下,被一个树桩子绊倒在地上,手中的脑袋也跟着飞了出去,杭雁菱的躯干则趁机追着捡回了自己的脑袋,像是安装插销一样地把脑袋重新按在了脖子上。   因为身体本身就是紫金木的拟造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血腥的画面出现,但多萝西娅亲眼见到头颅和躯干分开又重新合上的杭雁菱,吓得一翻白眼,手脚痉挛地就是一副要被吓抽过去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杭雁菱是又好气又好笑,虽然不至于让多萝西娅这辈子也变得像前世那般一点女人味儿也没有,但眼下这个小姑娘看着也太可怜人了一点吧?   “好了好了,别害怕了,我说你怎么会躲在那个地方偷窥啊?”   杭雁菱苦笑着伸手想要将多萝西娅拉起来,但这样似乎只会加重对方的恐惧。   哇……就这样还有脸上辈子跟我吹嘘从小儿就上战场见过无数的死人呢?   杭雁菱无奈的举起双手:“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就是魔女哈露特,年前那场比试上你应该也见到过吧?身体被劈成两半的人后面都能活过来的……这都是魔女的障眼法,是把戏,是江湖杂耍,是骗人滴~”   “你,你胡说,我刚刚抱着你的头……你的头还在说话,好可怕,为什么,人的头掉下来为什么还能说话,还能跑!?”   ……   “南州仙术,很神奇吧?”   杭雁菱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了这么一句糊弄人的解释。   多萝西娅脸上还是一副恐惧,但显然比起让她接受人没了脑袋还能跑能跳来说,让她相信这是神奇的南州仙术要更来得容易,多萝西娅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到:“我,我还是放弃了,我不能让你这么可怕的人去见我的姐姐。我不要带着你回帝都了,你好可怕。”   “嘿嘿,知道这一点就好,那我也不多打扰了,告辞。”   杭雁菱也不想进一步刺激到多萝西娅,扭头双手揣在怀里就要离开。   多萝西娅见状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小镇在南边啊。”   “我不打算回去了,等你回去见到我师姐跟她说一声,我去忙我自己的事情了,等到时候我会回去找她道歉的。”   “那,那不行啊。”   多萝西娅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跟上了杭雁菱:“你这么乱跑,会让你姐姐担心的。”   “让她知道我真正要做的事情,她才会担心。”   “你到底要做什么?”   “……去完成从遥远的某人那边继承下来的使命。”   杭雁菱看着多萝西娅,笑着伸出手,用手戳了一下多萝西娅的额头:“好了,你嘛,等替我给我师姐传完话,就老老实实回帝都待着,守护好你的姐姐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完成就好。”   “自己?你是魔女……你该不会是想要跟其它的魔女一样,对抗教廷吧?!”   “喔唷,可真让您给猜对了。”   “不,不行的,那样很危险!”   “……………………噗。”   “你笑什么?”   “没事,就觉得有点滑稽而已。”   杭雁菱轻笑了一下,挠了挠头:“所以,你又要怎么样呢?我麻烦的老大,现在的你,作为圣女的妹妹,教廷的见习骑士,要来阻止我这个魔女?”   “我不是,哎呦……总之,你先回去跟你姐姐把话说清楚了啊。让她好好劝劝你,别想不开。”   “唉,真和你说不清楚,算了,你也干脆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   杭雁菱抬起手来,如今的多萝西娅可比周清影好对付的多。   也就在这时,杭雁菱耳朵动了一动,她转过头去,自视线的尽头,她看到了一辆纯白的马车驶来的光景。   不,准确来说。   那在阳光下散发着微微金色光芒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教廷势力的马车行驶的方向,正是二人刚刚离开的流亡镇。   1 六十三章 交涉失败   “醒醒,别睡了。”   “……唔”   “起来啊,醒醒!”   “唔!”   周清影睁开了眼睛,浑身一个冷战,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头发翘起睡眼惺忪,大声嚷道:“杭雁菱,你骗——”   “我骗你什么?”   听到杭雁菱的回声,周清影红着眼眶瞪了过去,然而她却发现杭雁菱此时正站在床边,拽着铁链,一脸的无奈。   周清影看着完好的链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我怎么记得是你把我给……”   说着,周清影从床上爬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又捏了捏杭雁菱的脸,再捏了捏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你,你没偷偷跑掉?”   “脖子上拴着链子我怎么跑,难不成我还得把脑袋摘下来跑路?”   “……也是,可是我明明记得你……”   “三师姐,做噩梦了吧?太想念我了,害怕我走?”   杭雁菱揶揄地瞧着周清影,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却在打战。   好在,周清影并未像是前世那样对杭雁菱步步紧逼,而是有些轻咬了一下嘴唇,屁股后面的尾巴左右摇晃了两下:“那,那我梦里好像梦见你说你讨厌我……那也是我做的梦?”   “嗯,是啊,我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最要好的姊妹,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可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说谎的味道……”   “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我会讨厌你?”   “当然,当然不会!”   周清影的尾巴用力摇晃了一下,紧跟着翘了起来,脸上还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从床上跳下来凑到了杭雁菱的跟前:“好了,你休息好了吧?我们要去打猎了。”   “哦,刚刚我听见好像有人在挑事儿来着,他们把我吵醒了,我害怕出乱子才喊醒的你,咱们一块儿下去看看吧。”   “八成又是谁喝高了吧,真是的,这次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是不行了。”   周清影拽着铁链子走到杭雁菱前面,不过略微思索一阵后还是松开了铁链,凑到杭雁菱的脖颈旁边:“总是让你戴着铁链子……想想不太合适,要不我给你摘了吧,你答应我别乱跑就行。”   “我答应你。”   “不行,还是不能摘,你身上有说谎的味道。”   “鼻子真灵,那就不摘了呗,当务之急是赶快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   周清影踌躇了大概有三四秒的功夫,忽然一咬牙齿,小手伸到杭雁菱的脖颈后面,将她脖子上的项圈摘了下来,连同锁链一起丢到了床上,随后很认真地对杭雁菱说道:“你是个很喜欢撒谎的骗子,但你也是我的师妹,我不想用这种方法一直绑着你,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感情……就算你要走,也一定要跟我好好道别,不然我很难受,会自己躲在角落里哭。如果是小时候的你……一定不会让我哭的,对吗?”   “对,但是楼下还……”   “先答应我。”   “嗯。”   “好,我们走吧。”   周清影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的笑意,她不再拽着锁链,而是拉起杭雁菱的手,二人一起下了楼。   杭雁菱临走前回眸看了一眼被丢弃在床上的链子,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身上有些不太自在。   ——————————————————————————   两人径直下了楼,大街上可已经乱做了一团,兽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上,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多了许多马蹄践踏的痕迹。   “……”   周清影原本好转了些许的脸色阴了下来,见她出现,一直躲在角落里地蒂西一个猫扑冲了过来,跑到周清影的跟前大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好多骑着马的人类冲进来闹事!”   “这些人是被他们打伤了吗?”   “是啊!他们直接骑着马就冲进来了,好多走在路上的人都被撞倒了。”   “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在蛛蛊团的屋子里面。”   嗯……   在短暂地沟通了现状之后,周清影迅速对着躲在路边围观的兽人呵斥道:“你们看什么热闹!赶快把受伤的人都抬到医生那里救治啊!”   围观的路人左右看看,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喊道:“大老大,医生刚刚也躲在路边看热闹啊……”   “啊?”   “我,我也害怕啊!”   身为这里唯一的医生,蒂西大声冲着兽人吼了回去:“你让蒂西那么脆弱的小身板挡在那么强壮的马跟前,蒂西会被冲散架的!”   周清影没工夫陪着这帮不团结的兽人在这里耍嘴皮子,扭头对着杭雁菱吩咐道:“我去看看情况,你帮着蒂西把大家的伤治疗一下。蒂西一个人应该忙不过来。”   “让他们把人搬到我的房间里就是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杭雁菱拍了拍周清影的肩头。   实际上,在周清影醒来之前,原本打算逃走的杭雁菱在看到教廷的马车后第一时间又折返了回来,很明显看得出那帮教廷的人来者不善,但稍作考虑,杭雁菱还是没有第一时间露面,而是将多萝西娅藏在了自己于流亡镇临时搭建的那座黑色木屋内,随后才返回到了周清影的房间。   这帮人不一定是周清影能够应付的来的,眼下周清影顶多也就是真元期的水平,和普通的教廷骑士单挑还应付得了,但若是敌人打算强攻,三四个教廷骑士齐拥而上,周清影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格,难免会受了伤。   周清影不多犹豫,只是领着杭雁菱继续朝着他们今早吃饭的地方跑过去。   路上马蹄乱踏的痕迹变得愈发明显,也有不少受伤的兽人倒在路上,无人救治。   从这里看得出这座流亡镇终究也只是一群为了暂求容身之所的兽人避难的地方,根本谈不上团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托吉一样对同胞有着过重的责任心。   指望着这群乌合之众和教廷对抗,属实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穿过被撞烂的木门,屋子内的景象和今早看时已经大不相同了。   桌椅被撞了个稀烂,东歪西倒的躺在路边。   原本应当行驶在路上的两量马车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屋子里面,踩踏着地板,白色的马匹甩着尾巴,吃着掉落在地上的残羹冷炙。   四个穿着轻甲的骑士和一个白衣服的老头儿坐在正当中的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走过来的周清影。   原本应当在这里吃饭的兽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地贴在墙边动也不敢动,地上躺着的那些同胞已经警告了他们贸然违抗教廷的意志会是什么下场。   在见到这幅画面的瞬间,周清影的表情狰狞了起来,她呲开嘴露出犬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几名骑士。   白袍老人见到周清影和杭雁菱的出现,呵呵笑了一下,脸上却满是倨傲和不屑:“我听说守着这处窝棚的头领是个黑色的狗,不过你们两个都是黑耳朵黑尾巴的,哪个才是说了算的呀?”   那语气像是在逗弄路边的流浪犬一样,一旁的骑士也不由得跟着哈哈发出了大笑。   周清影的拳头攥紧,随后又松开。   “是我。”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发作,而是径直地走到了桌子跟前站定:“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哦,噢哟,自称人啊?”   老者捻着胡子轻轻笑了一下。   “你们不配自称是人,这一点无论如何要记住,畜生别学着人说话。”   “……”   周清影的脸色愈发的阴沉,站在一旁的杭雁菱到是看得出,这帮人从一开始就不不断试图激怒周清影来达成某个目的。   为了不让事情闹大,杭雁菱拍了拍周清影的肩膀:“还好,目前没人伤亡,让他们先离开吧。”   “嗯。”   周清影虽然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但她分得清轻重缓急,比划了个手势,让在一旁围观的兽人将那些受伤的兽人给通通搬了出去。   教廷的人就那么看着,并不阻止,只是时不时发出刺耳而嘲弄的笑声。   “你们为什么要撞伤他们?”   周清影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冷着脸问到。   老人呵呵笑了笑:“马儿来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被畜生的味道给熏到了,脱了缰,乱跑过来的,这些畜生又不开眼,活该被同样是畜生的马给撞了个残废。”   “……”   “哦,不过你别慌,他们顶多也就是断条胳膊断个腿,毕竟这里是帝国的境内,哪怕只是畜生的性命,随意杀害也会引来外交麻烦。你们可真走运啊……”   说着,老人的脸阴沉了下来:“如果不然,像你们这些肮脏的畜生,我早就代以神明之义处死了。”   话说到这儿,杭雁菱也明白了这群人的用意。   忌惮于帝国的势力,他们没办法在这里大开杀戒,因而试图通过激怒周清影逼她出手,进而名正言顺地“自保”。   虽说把这里的人全部都杀掉灭口也不失为一个选择,但这小镇里也并不全都是兽人,还有不少原本就居住在这里的人类,如果将人类也跟着一起灭口,那事情可就会真正上升到原则问题的层面了。   西州不同于以宗门为营,各自管辖的南州和只有一家独大,共尊龙主的东州,在这里哪怕是实力最强的教国也并不是随心所欲的行动。   杭雁菱不想让周清影受了影响,代替周清影问到:“你们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呵呵,找人。”   “嗯?”   老人依靠着椅背:“莱因哈特家的千金小姐似乎被你们这群畜生哄骗来了这里,我们负责将她带回帝都,如果你们乖乖配合,我们就此离开,对于你们的审判就交由帝国来决断。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们为了救出我们教廷的见习骑士而动粗了。”   “很好,名正言顺。”   杭雁菱轻笑了一下:“很有教廷风度。”   不跟对方直接对话还好,但杭雁菱自己此时其实也没多少理性可言,只和这老头对话了一句,那熟悉的感觉让杭雁菱血压涨了上来。   本来她是为了防止周清影这条疯狗冲动咬人将事情闹大,现在自己倒是开始琢磨着怎么让这帮家伙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杭雁菱勾动了手指,抬头看着天花板,盘算着那根柱子不巧绷断能恰好把这群人砸死。   周清影却继续说道:“你说的是多萝西娅对吧?她确实在我们这里,但并不是我们哄骗来的。”   “嘘!注意你的发言,你该不会想说是莱因哈特家的二小姐自甘堕落,自愿和兽人混在一起的吧?她的姐姐已经和兽人修女有勾结,圣女之位岌岌可危了,你可别因为你的冒失,再让她把见习骑士的位置也给丢了!”   这话说出口,杭雁菱便已经确认了来到此处的这帮人在教廷里算不上什么大角色。   多萝西娅先不说,她姐姐索菲亚可是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剥夺圣女之位的,这帮人并不明白内情,只觉得莱因哈特家族是为了讨好教廷才将一双女儿送了过去。   ……   ……   妈的,这不是顺道还黑了莱因哈特家族一波吗?流淌着狮之血的人即便不得不暂时低头,也不是你们这帮下贱坯子可以随便揣度的。   杭雁菱越想越上头,眼睛已经直了起来。   相比之下,周清影反倒成了更冷静的一方,她面沉似水地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多萝西娅在这的?”   “这我有必要告诉你们这些畜生吗?”   “你觉得没必要?”   “噗,哈哈哈,我为什么要跟一条野狗解释这么多?”   “那就没得聊了。”   周清影松了一口气,她突然一拍桌子,从桌子跟前跳了起来。   一旁的四个骑士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准备动手,可周清影并未对几人发起攻击,而是凌空一跃跳到了几人的背后。   “从刚刚开始你们就一直呛着我说话,根本没有好好交涉的意思,只想着激怒我,我不喜欢这样。”   周清影显然也已经察觉了对方的意图。   老人呵呵笑了笑:“一个畜生,倒是冷静。不过你觉得没有交涉的必要,又打算怎么做呢?我劝你别挣扎,教廷的力量不是你们可以对抗的。”   “哦。”   周清影走到了物资的角落沉迷于啃剩饭的白马跟前,拍了拍白马的辔头:“你刚刚说这匹马脱了缰对吧?我重新绑好,这算不上攻击。”   周清影说着,将一根绳子系在了马辔头上。   “然后,既然是这白马撞上了我们的人,我自然要收拾他。”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把气往马身上撒,倒像是畜生会做得出的事情啊!”   周清影没理会老人的笑声,只是抓着马脑袋上的一绺毛,冷漠地瞪了马一眼。   被她抓起来的白马突然怪叫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屋子。   老人还在看热闹,突然觉得腰上传来了一股强横地撕扯力,紧跟着他整个人被从椅子上拽了下去,一根绳子从他的腰部一直延伸到了马的辔头上,让这被绑着的老人因白马的受惊而一路跟着在地上拖行。   老人的惨叫很快随着一块石头磕碰到后脑勺戛然而止,随着白马的疾走一路绝尘而去。   四名骑士都没明白过来状况,他们看着中央大路上留下的血印子,看着远去的老人,其中一个好久才回过神来,拍桌暴起:“兽人,你们竟敢——”   “怎么,要动手么?”   周清影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看向那名骑士。   “这里是帝国,如果你们伤了我,那会上升到外交问题——这是你们刚刚说的,我没记错吧?”   “少废话,杀了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有道理。”   周清影点了点头,耸了一下肩膀:“可杀了我,你们怎么知道多萝西娅在哪儿?万一我死的同时她也灭口呢?没保护好她的责任你们担得起么?”   “你!你竟敢威胁我们!”   虽然叫嚣着,但骑士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动摇,而周清影则趁着其中一名骑士动摇的功夫冲到了他跟前,一击肩撞给骑士撞了个趔趄,同时伸手抽出了骑士侧腰的剑,腿同时提了一下骑士的脚踝,将骑士整个人撂倒在地上。   “你们三个,看好了。是他先攻击的我,我是正当的反击。”   周清影沉着脸,将剑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砍在了骑士的肚子上。   鲜血喷涌,骑士惨叫。   剩下三命骑士当即要出手,可他们的双手双脚被从桌子和凳子上伸出来的枝条紧紧捆住。   周清影拿着用不顺手的西州配剑,一下一下地砍在骑士的轻甲上。   脚下的骑士每次想挣扎,都会被重剑狠狠地砸在关节上。因为护甲的存在,他承受的伤害并不致命,但却全都是和钝器敲击一般的痛楚。   周清影轮着剑,专挑有盔甲的地方砍,连砸带拍,愣是硬生生将剑给拍断了。   “呼,我没杀他,不构成外交问题。”   周清影松了一口气,丢下了断掉的剑,低头看着周身盔甲已经被拍扁的骑士,又抬头看看那剩下的三个人,疑惑的问到:“你们怎么不搭把手?你们同门之间的感情这么冷漠吗?”   说着周清影从一旁抄起一个凳子,恶狠狠地在脚下骑士的脑袋上拍了个稀烂。   这一击将骑士砸醒,怪叫一声。   周清影抬头看着三名骑士:“我会一直揍他,揍到他死,或者是你们愿意当中出一个人来继续和我交涉为止。时间会很长,你们好好思考。”   说罢,周清影面无表情坐在骑士的肚子上,高高举起了一双粉拳,左右开弓地揍了下去。   由于桌子挡着,三名被椅子捆着的骑士看不到同伴被揍到了什么份儿上,只看得到周清影的脸不断地被鲜血溅上红色,断齿也不时地从桌子下面蹦出来。   周清影也不低头看,只是两只拳头左右开弓地锤着,脑袋抬头看着那三名骑士,一边揍人一边问:“想好了没?想好了没?想好了没?”   杭雁菱站在一边,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右眼不断地痉挛,两条腿不停地打颤。   如果说前世恶女杭雁菱是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残忍拷问来折磨对方,那疯狗的逼问就是最直接而原始的,让人对“暴力”本身而害怕。   不用刑拘,也不用准备,逮着啥用啥,啥都没有就上手揍。   不管是什么天魔至尊还是什么隐世老怪,摁着就是揍。   太对了,太对了姐,就是这个味儿   yes!that's how it feels!   挨揍的不是我的话,这项运动可太刺激了! 第六十四章 放虎归山   你见过被打烂的番茄吗?   杭雁菱是个非常爱惜食物的人,基本上不会把番茄特意打烂,所以她更多的是见过类似的东西。   比方说,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   周清影把手从那个“被打烂的番茄”里拔出来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啵”的一声。   剩下的那三名骑士真是有骨气的,他们愣是瞪着眼睛一个人都没吐出消息的来源。   哦,可能是体内那些通过树藤注射进去的麻药生效了吧?不过这不重要。   他们的骨气令人称道,和周清影的体力一样令人称道。   你看,周清影又开始加工下一个番茄了。   大慈大悲的活圣人杭雁菱从来见不得别人受苦,她心软了,用双手堵住耳朵,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   最后一个还没有被打烂的番茄终于克服了体内麻药的作用,吐出了一个家族的名字。   伊戈尔。   盘旋在帝都的秃鹫。   想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伊戈尔本身就死命往教廷身上贴,而且耳目发达,本来这么集聚兽人的镇子就不可能不为他们所知,但消息灵通的伊戈尔家族应当也知道这个镇子是莱因哈特家在罩着的。   只不过有一点不明白的便是为何当时哄骗托吉的是安特勒普家的人。   这两家人彼此最是相互看不顺眼,是怎样的利益往来会把他们捆到一起呢?   正思考的时间,三个被打烂的番茄已经倒在地上了。   周清影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上的血,伸手抓住了最后一个骑士的头发:“伊戈尔?你不是随便编了个名字骗我吧?这里血腥味儿太浓了,我闻不到说谎的味道。这样吧……”   “诶诶,三师姐,停,停。”   “怎么了杭雁菱?”   “你接下来该不会要一边殴打他一边每隔十分钟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一直到活活把打昏过去都没改口的话,你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吧?”   “嗯?我刚刚才在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具体?”   “是很具体啦,具体到简直就好像是曾经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一样。”   杭雁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拉开了周清影,走到了那名还没挨打的骑士跟前。   “总不能让他们都死在这里,会给镇子惹麻烦的。”   “可就这么放他回去,他依旧会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大肆鼓吹一番吧?”   周清影担心的看着杭雁菱:“你该不会心软了吧?如,如果你想要放他走的话也可以,我听你的。”   “当然要放回去啦。”   杭雁菱双手捧着那名骑士的脸,双眼圆睁,一对眸子闪烁着盈盈粉色的光芒。   漆黑的狐狸尾巴轻轻摇曳,杭雁菱的声音突然变得酥软而魅惑。   “听好了,你和你的同伴们一起来到了这个镇子寻找多萝西娅,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多萝西娅早就已经返程,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们左右找了一番找不到人,商量之后决定留下那个老头儿和一名骑士去继续寻找多萝西娅大小姐,另外的三个人回去帝都和其他教廷人员碰头。”   一番话说完,那明骑士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和杭雁菱一样的粉红色。   他站起身,缓缓地环顾四周,而地上的三名骑士当中也有两名脑袋被打烂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的五官缓缓地恢复原状,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两个样貌不同的人维持着一模一样地表情走到了杭雁菱的身边,三个人站在一块儿,便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好了,回去吧,还剩下一匹马,你们哥仨自己看着办。”   杭雁菱眨了眨眼,将手凑在嘴边,轻轻地冲着骑士吹了一口气。   那名骑士眼神恍惚了一下,眸子恢复了原本的黑色,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屋子,被复活的两名骑士也紧随其后,三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房间。   “杭雁菱……”   周清影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杭雁菱的狐狸尾巴。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杭雁菱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属于女孩子的嘤咛,她红着脸转过身来嚷道:“咋啦这是,你不是说都依我么!?”   “你刚刚……”   “狐狸的把戏啦,就像是你能够使用犬妖的力量一样,我这也是狐妖蛊惑人心的法术,虽然不能做到读心和逼供,但可以让完全弱于我的人按照我的意志行动,还是很方——呜!你别拽我尾巴!”   “你刚刚为什么要用那种声音和那个男人说话?”   “哪种?”   “就是那种巴不得要和他一个被窝睡觉的声音。”   “……嗄?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你在说什么?”   周清影咬着嘴唇,死死抓着杭雁菱的尾巴,好像是根这条尾巴有着天大的仇怨:“你一定是因为这肮脏的能力才变成这样的,你已经很强了,不需要狐狸的力量,我给你拔出来。”   “等等!你别!”   杭雁菱吓得连忙扭开身子,周清影却不依不饶地抓住杭雁菱的肩膀,似是上了头,一声不吭地和杭雁菱撕吧了起来。杭雁菱就这样被周清影扑倒在地,可她自己忘了此时还在使用着有苏蝉的力量,周清影正要故技重施用二师姐交给她的万能技巧来对付杭雁菱时,两人的视线相互触及,过了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周清影便突然停止了动作。   ——————————————————————————————   “那帮骑兵已经被我给赶回去了,暂时没什么事儿了。”   杭雁菱回到自己的木屋,找到了正在照顾着伤者的多萝西娅。   多萝西娅看着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你……没把他们怎么样吧?”   “稍微用了一点点小把戏,把他们都给糊弄走了,他们误以为你下落不明,趁现在赶快回到皇都,只要绝口不提你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那便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呃……他们是来找我的?”   “他们其中一个人透露是伊戈尔家族的人传递的情报,看来你偷偷来这里的事情已经被伊戈尔家族所察觉,并且他们也要针对莱因哈特家族采取行动。赶快动身吧,那几个骑士回到皇都需要好一会儿功夫呢。”   “呃……在这之前,我先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萝西娅红着脸指了一下杭雁菱的胳膊。   在杭雁菱的胳膊上,周清影的双手紧紧地缠绕着,脸也贴在上面,屁股后面的狗尾巴极为开心地摇晃着,眼睛瞪着多萝西娅,散发着浓浓的不满。   “这……你就当是为了赶走那些骑士所支付的代价吧。估计过几天她就恢复过来了,不用担心。”   杭雁菱无奈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周清影整个人也跟着晃动了起来,那动作就好像是狗狗抱住了一根格外喜欢的骨头一样。   多萝西娅屏住呼吸小声问道:“这也是神奇的南州道术吗?”   “不是,这是东州妖术,好孩子不要学。”   杭雁菱放下胳膊,重新回到被周清影抱着的姿势,无奈地挥了挥手:“好了,赶快走吧,我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会留在这个镇子里,如果教廷察觉到这里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话,我在这里负责善后。”   “……你是真的要对抗教廷啊。”   多萝西娅压低了声音,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地再次确认道:“难道你也和托吉他们一样,非要和教廷作对不可吗……我不是说你们憎恨教廷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是……现在的安稳生活已经来之不易了,教廷不是轻易可以对抗的体量,好好安稳地活着不好吗?”   “我和托吉不一样,我和教廷从来不是一个族群的矛盾,而是单纯的私仇。”   杭雁菱笑着看向多萝西娅:“虽然现在我连唯一成为私仇的理由都好好的存在于此,现在找教廷的麻烦……顶多说我是想要防患于未然吧。”   “好吧……”   多萝西娅点了点头。   “对了,临走之前,容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镇子成立了多久了?”   “大概有五六年了吧,当时是科洛叔叔来到这里奉命调查,之后爸爸就向陛下申请让这里成为我们莱因哈特家族的封地了。”   “封地……原来如此。你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是经常,偶尔科洛叔叔会让我来帮忙运输物资,我和这里的人见过几面……”   “你们负责供给这些人生活所需?我听说这里的兽人偶尔会打劫过往的商队,如果物资供应充足的话应当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而管好一个小镇兽人温饱这件事对现如今的莱因哈特家族来说并不算难吧?”   “唔……不知道,爸爸和科洛叔叔都不愿意多解释这里的事情,”   “是么……”   杭雁菱闻言陷入沉思,前世的自己被莱因哈特家族捡回去,并作为护卫接受训练,以及参与一些日常的运营维护,可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小镇存在过的痕迹。   按照时间线来算,前世这个时候自己还在琳琅书院就读,连东洲都没去过,来西州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个小镇在这几年的光景里自灭了吗?   倒是不奇怪,毕竟这群兽人散兵游勇,根本构不成战力,被团灭了也属实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为什么莱因哈特家族会接管这里,为什么又在接管了之后采取半放养的姿态……   最重要的是,这个蛛蛊团的能耐似乎也就仅限于流氓斗殴的级别,托吉自己的战斗力也并不算很高。   五六年的光景……   杭雁菱眯起眼睛,在她的视野内,这座建造于教堂废墟上的黑木屋子内依旧飘荡着许多亡魂——教堂内那些圣职人员的亡魂。   凭借着这帮喽啰,他们真的有团结一致到将教堂团灭吗?   讲道理,再怎么偏远的教堂也至少会有一定程度的防御术式保护的啊,就算被破坏了也会第一时间给教国发出警报,这帮兽人为何会留存在这里至今,还用着蛛蛊团的名字。   “哎呀……想不明白。”   杭雁菱叹息着拍了一下脑袋,多萝西娅有些在意地看着杭雁菱:“那个,魔女小姐……还是该叫你蕾雅修女呢……?”   “怎么喊我都行,随你喜欢。”   “那……蕾雅修女,你明明很讨厌教廷,但为什么要保护下琳主教她们啊?”   “因为我好歹分得清青红皂白,又不是和托吉那个白痴一样没脑子。”   “那你为什么会成为修女呢?”   “命运的玩弄罢了,本来安特勒普家族的千金大小姐该是我来当的,谁知道被那个傻逼贝尔给顶替了位置。”   “哦……”   多萝西娅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了装着拜格蒙特的戒指,递给了杭雁菱:“拜格蒙特,就先放在你这里好了。”   “嗯?这不是你的家传之剑吗?你之前不是还闹得要死要活的想要回去?”   “我有仔细考虑过,如果是拜格蒙特真心承认的人,那就一定有能被这把剑认可的品质。质疑它的选择就好像质疑我们家族祖先的荣誉一样,所以还给你好了。”   “我不要,你拿走,我嫌这玩意晦气。”   “请您对我们家传之剑尊敬一点!”   “哎呦怎么还急眼了。”   杭雁菱骂骂咧咧地拿回了戒指,吐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这里的兽人为什么会自称‘蛛蛊团’吗?‘蛛蛊人’在西州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他们起这个名字也太勇了吧?”   “唔,好像是和这个镇子初代的头目有关。这个我也问过爸爸,不过爸爸好像非常避讳这件事情,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一点点情报的。”   “初代头目啊……”   ——————————————————————————————————   三个骑士牵着马,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们活像是三个木偶,走路的动作机械而僵硬。   因为骑士的打扮,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们。   按照现在的速度,只要走上个两天半,他们就能回到皇都,将在这里一无所获的消息汇报给教廷的同事。   这样一来,在教廷察觉到他们的异常之前,流亡镇会有相当长一段喘息的时间。   可惜,这件事并不顺利。   “嘿嘿,嘿嘿。”   一个身穿黑斗篷,打扮的和作为猎户活动时的周清影一样的人出现在了三个骑士的眼前,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嘿嘿,嘿……”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背着双手,眯眼笑着看向几个人。   三个骑士好像是看不到这个人一样,跟她擦肩而过。   那黑斗篷人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弹。   等到三个骑士呆若木鸡地经过后,他们三人脸上都多了些摆设。   三人脸上都被纹上了刺青,这机械般的三人并肩走在一起,脸上的图案便拼凑成了一整副蜘蛛的画卷。   站在原地的黑斗篷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又是“嘿嘿”地笑了两声,手中拿着顺手从他们三人身上摸来的钱袋子,掂量着里面金币的份量。 第六十五章 被魅惑的周清影   在多萝西娅离开的晚上,杭雁菱待在房间里,点上一盏油灯,默默地分析起今天所获得的情报。   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整个流亡镇受伤最重的托吉清醒了过来,杭雁菱和他询问过关于初代领导者的事情。   托吉看在周清影以及杭雁菱帮忙赶跑了教廷骑士的份儿上,告知了杭雁菱这作流亡镇真正的来由。   初代的领导者是个终日身穿黑袍的家伙,那家伙在屠灭了原本应存于此的教堂和帝国派遣的镇长之后,一群兽人也恰巧来到此地。   最初的蛛蛊团便是由此诞生的。   听上去那名最初的领导者其实对兽人和人类的矛盾并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出于某些目的才攻陷了这座小镇,甚至没有伤害到无辜的平民。   当然,在兽人眼中,这位愿意无私提供给他们生存土地的存在无比值得尊敬,自然而然地也发自内心地对首领尊敬了起来,如今的蛛蛊团成员说白了无非是第一批被吸纳入这个镇子里的兽人流寇。   从现有的情报综合分析,那人和教廷的仇指定很深,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同伴,只不过现在情报太少,只能日后再留意了。   再然后是教廷这边,教廷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当然,他们会来到这里多半不是对帝国的这些四大家族之间的蝇营狗苟感兴趣,也并不关心区区一座帝都教堂的存亡,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把他们的天堂之阶——索菲亚接回去。   前世自己来到西州的时候索菲亚已经没救了,所以对她的了解很少。   不过既然已经准备好了天堂之阶,那么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应当就是天堂核心的构造了。   天堂的本质是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彼此叠加在一起而形成的巨大幻境领域,用南州的话讲就叫阵法。   通过所谓的“恩赐”可以让人们依据自己的想法来对天堂内的景象产生联想,从而显现出符合登临天堂者梦想的画面。但天堂本身在现实世界的堆砌同样重要。   教廷会将他们许多年来积攒的金银、珠宝一股脑的放置在天堂上,打造出奢侈华贵的景象来满足人们对“天堂”这一事物的最基本印象,但在这之前,他们首先要保证“天堂”是在天上的。   根据前世当圆桌骑士时和同伴们闲聊的记忆,为了保障天堂的运转,需要一块足以供给其运转的“电池”,而天堂一旦离开地面,地脉的力量便没办法被直接吸收。不过如今天楔破碎,天地之间能源充盈,当代的教皇想了个变通的法子——他们需要的不再是一块儿早晚会被吸干的“电池”,而是能够吸纳天地间日益充盈的能量,使整个漂浮在天上的天堂能够自我供能的“充电器”。   只可惜前世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和余力去研究这块天堂漂浮在天上的原理,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其破坏了。   杭雁菱原本制定的计划是从当代的十二位圆桌骑士当中绑架走一位,从他口中盘问出来教廷的动向。   人选都已经拟定好了,是公国的“商人骑士”——杜特兰   这家伙基本上就是整个西州人对公国人的偏见的具现化,有钱,没品味,没原则。   他能够当上圆桌骑士完全是靠着钱砸上去的,本身的实力在圆桌骑士当中排不上号,但别名也叫“黄金骑士”的他能够通过精良的装备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道具辅助,在实战中能够与排名前列的骑士并肩。   杜特兰对教廷没什么忠诚可言,只要利益给到了数,让他出卖教廷的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眼下杭雁菱还有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唉……”   杭雁菱木然的扭过头去,在桌子旁边的床上,周清影正一脸期待的拍着身边的床铺,邀请杭雁菱与她大被同眠。   说实话,杭雁菱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疯狗道姑这个能够硬抗天魔乱魂法的怪物如今会吃了自己的魅惑。   抛开实力不谈,杭雁菱在魅惑上的修为约等于没有,欺负欺负底层的喽啰骑士还可以,真要是碰上有点实力的那纯纯的就是吹寄吧。   “你怎么就能被我给魅惑了呢?虽然我又可爱又乖巧又香喷喷,但你怎么能被我给魅惑了呢?虽然我确实很可爱啦。”   杭雁菱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坐下,老实说白天还好,晚上跟周清影一个被窝睡觉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   周清影的手不老实地扯住了杭雁菱的袖子,几乎是靠着蛮力硬生生把还在做着激烈思想斗争的杭雁菱拉在了床上。   “睡觉觉!”   “不睡啦!刚吃过晚饭睡觉对肠胃不好!”   “睡觉觉嘛……”   “魅惑又不是降智,你别用八岁小孩的语气和我说话好不好?”   “你讨厌我了,杭雁菱?”   “没有。”   老实说,当杭雁菱这么久了,被周清影直呼其名是确实能感受到心惊肉跳的。   周清影自从被魅惑之后始终介于一种幼童化和极端化之间的矛盾状态,虽然她是双核这件事早在莲华宫就知道了,但这动辄一冷一热的反应真的有点考验杭雁菱的心脏。   指望着让这家伙识趣的乖乖滚回南州是不可能的了,可自己又实在不能把这个家伙带在身边。   拜托,我可是要去绑人的诶。   想到这里,杭雁菱只觉得有些憋屈,气上心头的她扭过来掐住了周清影的脸,趁着她被魅惑的功夫狠狠地拧了一把。   周清影倒是不觉得痛,只是傻呵呵地乐着,捂住了杭雁菱的手背:“你的手好软。”   “噫……”   为什么那个疯狗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你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吧,我睡不着。”   杭雁菱嘟囔了两句,两只手靠在后脑勺上,盘算着之后的行动。   周清影见杭雁菱不理自己,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一直都是棺材脸的女孩儿突然变得表情丰富起来真的会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的。   拉着脸满是委屈的周清影双手搂住了杭雁菱的肩膀,从被窝钻出来,啪嗒一下小脸贴在了杭雁菱的脸上:“搭理一下我嘛,把心事儿说给我听嘛。”   “好好好,搭理你搭理你。”   杭雁菱无奈地推开了周清影的脸,周清影嘿嘿傻笑了一下,又重新钻进被窝里,巴巴地眨着眼看向杭雁菱。   “杭雁菱,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回南州哇?”   “等我在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呗。说过多少次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忙吗?”   “不可以,你太碍事了。”   “因为我弱吗?”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怕你受伤。”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沉着脸:“我虽然能够治好你们身上的伤痛,保证你们不死,哪怕出现稍微一点点意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弥补回来,但我自己就是怕。”   “真了不起,那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忙吗?”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有呀有呀,今天那些很讨厌的人就是你这次要对付的人吗?”   “是,也不是。我这次并不打算再挑着这群小喽啰下手了,只要把那个该死的天堂炸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天堂是什么糖?”   “你不需要知道啦。”   “你又嫌弃我,我咬你。”   周清影凑到杭雁菱的跟前,扒拉着杭雁菱的胳膊,笑嘻嘻地咬了一口杭雁菱的耳垂。   “你是哪儿来的小狗啊,嘘,嘘,天黑咯,乖宝宝要早点睡觉咯~”   “趁我睡觉了,你再一声不吭的偷偷跑掉是么?”   “不要突然切换回冷漠语气,对我的膀胱很不好的。”   “膀胱是什么?在哪里?我给你揉揉?”   “不不不不,不必了,会出大问题的。”   “我给你唱歌哄你睡觉好不好?”   “不用。”   “那看来你是选择我把你打晕咯?”   “这个也敬谢不敏。”   杭雁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清影聊着天,的确自己也感觉到愈发的困倦和眼皮沉了。   “时间不早了,怎么闹挺随你,我要睡了。”   “好~”   周清影甜甜地应了一声,依偎在杭雁菱身边,搂着杭雁菱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在周清影和杭雁菱紧紧依偎着的缝隙之间,钻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先是左右试探了一阵,随后伸向了周清影搭在杭雁菱肚子上的胳膊,似乎想要将其拿开。   而闭上眼熟睡着的周清影忽然抬起了手臂,紧紧地攥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我就说杭雁菱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她蓦然睁开眼睛,看着那只手,也看着手的来源处——杭雁菱手上的戒指。   那只手似乎对自己突然被攥住这件事感到意外,连忙往回缩了两下,却被周清影张开嘴巴一口咬住。   手似乎很痛,整条胳膊僵硬了一下,随后用力地摇晃了起来,似乎想要将周清影甩到床底下去,而周清影却死命地紧咬着那条手臂不放,同时还用指甲盖抓挠着那条胳膊,不过一会儿那条胳膊上就多了三道血淋淋的印子。   吃痛的手臂猛地缩了回去,戒指散发出的光亮也旋即黯淡。   周清影得意洋洋地砸吧了一下舌头,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杭雁菱,温和的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杭雁菱的脸蛋——而另一只手,却伸向了杭雁菱的脖颈,将那纤细的脖子握住。   周清影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她的两只手似乎各自代表了不同的意志,欢愉和烦闷,喜爱与憎恶。   过了一会儿之后,周清影收回了双手,披上衣服,从床上爬了下来,坐在了屋子内的梳妆镜前。   杭雁菱睡着之前忘记吹灭放在桌台上的油灯,明晃晃的火焰映照着周清影的面庞。   她呆呆地看向镜子,镜子中的周清影也呆呆地看向她——而后,周清影抬起手来,轻轻触摸着镜子。   又过了一会儿,她系好了扣子,回头又看了一眼杭雁菱,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间门走了出去。   周清影循着黑来到了大街上,此时已经是绝大部分人熟睡的时候了,街道静悄悄的,格外的安静。   独身一人走在街道上的周清影左顾右盼,鼻子也在不断地轻嗅着,似乎要寻找什么东西的踪迹。   她捕捉着一丝丝微妙的气味前进着,走了有一会儿,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目前被当做伤员休息室的那间由杭雁菱用紫金木在短时间内建出来的木屋。   看着木屋,周清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不过很快,周清影鼓起了勇气,还是走到木屋跟前推开了木门。   屋子里那些原本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员基本上都被治疗完毕,早早地各回各家了。   此时的房间里只占着一个人。   一个屹立于黑暗之中,却深深地能够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的人。   “嘿嘿,嘿嘿嘿。”   那人发出了一阵怪笑,转过身来,看着推开房门的人。   在看到是周清影后,对方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嘿嘿,怎么……会是你?”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是你。”   此时的周清影脸上已经没了被魅惑时的迷茫和困顿,她恢复了往日里淡漠的表情,静静地看着房间内的另一个人。   “我记得你的味道,你是杭雁菱班上的同学,名字我记得是……”   “墨狈珊,嘿嘿,嘿嘿……”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听说,这里是她的房间,本来想等她回来的,嘿嘿……”   “你找杭雁菱有什么事?”   “当然是,嘿嘿,为了得到她的帮助。”   曾经从琳琅书院消失的女孩子依靠着墙壁,双手环胸,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嘿嘿,你看得见吗?这些死人的影子,嘿嘿,不论看几遍都觉得很有趣,嘿嘿。”   “我能闻到这里有很复杂的味道,眼睛却看不见。你希望杭雁菱帮你什么?”   “嘿嘿,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呢?”   “不管你让杭雁菱帮你什么忙,她都会拒绝的。我讨厌你身上的味道,充满阴谋、算计、还有藏着掖着的目的。”   “嘿嘿,就算不是一个班的,我好歹也和你都算是琳琅书院的同学,嘿嘿,你这么说不太好吧?”   墨狈珊嘿嘿一笑,咂了一下舌头。   “更何况,嘿嘿,还是在我的地盘上。” 第六十六章 和墨狈珊的沟通   “呼,别闹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杭雁菱在床上翻了个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揉搓着自己的脸,她不耐烦的将其拨弄开,美梦自然也被中断。   然而当杭雁菱翻身要去找三师姐理论时,却发现身边的被子已经被掀开,三师姐已经不知去处。   “嗯,怪了,闹鬼了?”   杭雁菱摸了一把自己被揉的脸,喃喃自语着,刚想翻身睡个回笼觉,可想到如今三师姐的精神状态,她不由得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略作思忖后起身披上了外套。   鬼知道这个被魅惑的疯狗会大半夜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是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唉……   穿好了衣服,杭雁菱离开了房间来到大街上,夜晚的风冷嗖嗖的,吹得脑袋有点疼。   现在差不多是凌晨四点钟左右,天色已经见了藏青色,那些通宵彻醉的酒鬼因为白天的事情,今晚并没有躺在大街上拦路,整个镇子静悄悄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有种隐约的不安在杭雁菱心底慢慢升起,活得久了,对于一些危险的感知会没由来的在心底产生。   杭雁菱自始始终不愿意带着南州的同伴们一起参与这趟西州之旅的原因便在于此,多带一个人,很多时候都要顾及着他们的安危。   “妈的,疯狗应该不会有事儿啊,我在慌什么?”   杭雁菱穿梭在这座待了没几天的小镇,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这股不安产生的缘由。   周围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即便是凌晨,所有人都熟睡的情况下,蛛蛊团也应当派遣部分兵力在街上巡游才对。   他们当中的能战者下午就已经被治好了伤口,以托吉对教廷的仇恨,在这个时间点他不可能不安排人进行巡逻。   有异常啊。   杭雁菱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出了粉红色的光芒,她身后的尾巴舒展开来,足下的地面也开始蠕动。   可还没等杭雁菱思索具体的找寻方法,在视线的尽头,道路的另一端,一个人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同时,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杭雁菱瞪大了眼睛,快步往前走了两步,眼见对面走来的人身穿黑色的斗篷,手上提着什么东西,随着对方与杭雁菱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杭雁菱的右眼皮也狠狠地跳了一下。   那黑衣人抓着周清影的头发在地上拖行,在看到杭雁菱之后笑了一声,松开了手。   周清影就那样毫无反抗地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只是有更浓郁的血腥气散了开来。   “你是什么人?”   杭雁菱冷着声音向对方问道,而对方也并没有遮掩,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少女的模样:“嘿嘿,好久不见啊。”   “墨狈珊?”   杭雁菱的瞳孔皱缩,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发动了攻击,只见道路正中央一条黑色的大树根拔地而起,朝着墨狈珊的脚下卷了过去。   墨狈珊也似乎早有准备,轻轻一跳蹦了起来,双脚踩踏在黑树根上,手中一根透明的丝线用力一扯,倒在地上的周清影脑袋不自然地往上抬了一下。   很显然,那根线连着周清影的脖子,如果杭雁菱继续轻举妄动,那么周清影的下场难免是尸首分离。   “嘿嘿……别担心,我没杀她,而且,嘿……是她率先攻击我的。”   墨狈珊活动着缠绕着丝线的手指,斜眼看着下方的周清影:“老实说,嘿嘿,你这个三师姐勇敢有余,可惜,嘿嘿……太单纯了。”   “好歹是同学一场,你何必把她打成这样?”   一根藤蔓从周清影的身边延伸出来,缠绕住了周清影的手腕。   虽然这个女孩儿被紫金木毁掉了整个家族,但如今的情况她不得不依附于紫金木的力量。   身上的伤口已经数不过来,手腕,后背,肩胛骨……身上都是被锐器刺穿的伤口,不过好在每一处伤口的力道都不深,感觉得出来墨狈珊留了手。   “你从琳琅书院突然消失,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有何贵干?”   杭雁菱压着火儿向着对方询问,而墨狈珊嘿嘿笑着,向杭雁菱伸出了手:“我想找你合作,嘿嘿……”   “找我合作,于是把合作对象的师姐打成这幅样子?”   “嘿,我说了,是她挑衅在先。”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杭雁菱点了点头,随后抬手一挥,三团漆黑的阴灵气晃晃悠悠地朝着墨狈珊的方向漂了过去。   刚刚在用紫金木接触周清影时已经割断了她身上的丝线,杭雁菱可没打算跟这个对自己耍过小手段的墨狈珊客气什么。   “嘿嘿……你怎么和,和你三师姐一样着急啊?”   墨狈珊还是那一副没办法好好说话的德行,她一甩袖子丢出三枚飞镖,那几个飞镖在撞击在杭雁菱散出的阴灵气团后纷纷发出了“嗤嗤”的金属锐鸣声音,掉落在地上后锈成了一滩黄褐色的碎渣子。   “我知道,嘿嘿……你看教廷不顺眼……嘿,所以,来找你合作,我们一起对付教廷,嘿嘿,如何?”   飞镖的攻击并没有延缓阴灵气的入侵,那三团鬼火一样的阴灵气漂浮的速度虽慢,但始终牢牢锁定着墨狈珊的方向,墨狈珊也清楚被这玩意沾上后会是个什么下场,索性也不抵抗,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杭雁菱,十分自信地说道:“嘿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今天晚上,只是个小误会而已,嘿……而且我们都是异班的,同学,嘿嘿……同窗之谊,你不能不顾吧?”   “说得好,你死后我会给你挑一副好棺材的。”   “我死了,嘿嘿……皇都的那几个修女,可就……嘿嘿……”   “啧。”   这边是杭雁菱不愿意和同伴有太多牵扯的原因,现在无法理性思考的自己根本没有余裕保全所有人,一旦她们被盯上,自己只能处处受制于人。   无奈之下杭雁菱收了阴灵气,同时操控紫金木将周清影送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那些粗浅的伤口已经在短时间内被治愈了,只是周清影还是脸色难看的昏迷着,紧咬着牙关,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发着青。   “你到底想怎么样?”   “嘿嘿,我刚刚说了啊,跟你一起对抗教廷。嘿嘿,你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应当明白,我也很讨厌教廷吧?”   “怎么?这座镇子的初代镇长就是你?”   “嘿嘿,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只不过,我把这里的教堂给屠干净了倒是真的,嘿……教廷不会饶了我,也不会饶了你。”   “我对你的计划没什么兴趣,也不想跟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合作。”   “别啊,你看,嘿嘿……你的愿望,是毁掉天堂不是吗?”   墨狈珊说着跳了下来,走到了杭雁菱的跟前。   此时的墨狈珊模样和当初在琳琅书院时没什么两样,半年的时间并未给她带去太多外形上的变化,不过这也是因为她此时的容貌和年龄都是伪装出来的缘故。   墨狈珊端详着杭雁菱,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突然停滞了,她的面色突然变得很慌乱,绕着杭雁菱左顾右盼了起来,就好像是在看一件失窃的珠宝展柜一样。   “诶,不对,不对,嘿……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杭雁菱搂紧了怀里的周清影,表情不耐烦地说道:“嫌我占了你的地我自己会离开,别来惹我。”   “你,你为何变得如此无聊?嘿……你失去了光芒……失去了,力量,嘿……为什么?你的力量哪里去了?现在的你,无聊的,就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嘿,不对,还不如普通的人,嘿……你甚至,在被命运摆弄着,这太糟糕了吧?”   失去了力量?   是指青龙的血脉,还是指诗人的能力?   “我猜你想要找的东西都在教廷的天使那里,要对接具体的合作事宜请去找那边的贝尔小姐,我这个无聊之人还入不了您的法眼。”   不管怎么说,杭雁菱此时都不想跟墨狈珊过多的打交道。   可墨狈珊还是不死心地绕到了杭雁菱的面前,有些着急地问道:“嘿……难道你就,允许别人,偷走了你的力量?嘿……”   “我巴不得让那些力量赶快滚蛋呢。”   “这样一来,你还拿什么对抗教廷,嘿……嘿嘿,哈哈哈,我的天,愚蠢,太愚蠢了。”   不知道墨狈珊是因为自身的诅咒还是的确对眼下的状况感到滑稽,她突兀的笑了起来,随后表情变得狰狞:“不过没关系,嘿嘿……你还是最接近神的人……无所谓,喂,杭……杭雁菱,我可以告诉你,教廷现在打算干什么……”   “嗯?”   “拜哈蒙特,嘿嘿,他们接下来要找的,是拜哈蒙特的遗骨。”   “哦,谢了。他们打算用这个玩意儿解决天堂的供能问题是吧?”   “等等,嘿……你听我把话说完。”   墨狈珊匆忙拦住了想要扭头离开的杭雁菱,脸上带着笑容说道;“不光是,拜哈蒙特,他们现在……嘿,打算放弃眼下的天堂之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嘿……他们打算去寻找一个替代品……也就是,精灵族守护的那个,大树。他们打算把它砍了,拿来做桥梁。”   “嗯?”   结巴的墨狈珊想要把一句话完整的说明白很费劲,不过她竭力的跟杭雁菱解释着:“现在你只有,一个人,嘿……我们必须合作,你没得选,嘿……这两件事,同时进行,你只能选择一个去,去处理。”   “我干嘛非要和你合作?这两样只要破坏一个天堂就运转不起来了,感谢你提供的情报——虽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杭雁菱讥嘲地看着面前的墨狈珊,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困惑。   这家伙当时在琳琅书院的时候用一本书暗算了自己,当时还以为她是教廷的走狗,只不过误打误撞没有控制住自己,反而激发了自己对教廷的仇恨心。如今看来她似乎一开始就打算把自己逼到教廷的对立面上。   她到底要干嘛?   “杭雁菱,不论如何,你得相信……我是真心实意地,嘿……要拉你入伙儿,加入我们,嘿。”   “你们?怎么,你背后还有个组织?”   确实有,并且墨翁曾经也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只不过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部分情报,这个团队一直躲藏在西州的阴影中。现如今为何却想起抛橄榄枝来了?   是因为青龙和诗人的力量……   因为神之子的力量?   “我们……痛恨教廷,必须摧毁教廷,你也痛恨,嘿……利害一致,为什么要拒绝我们……?”   “一直用这一个理由说服我可没用,你们到底跟教廷有什么仇?”   “和你一样,嘿……”   和我一样?   咋的,你也是精神莱因哈特人?   闹呢?   见杭雁菱满脸的怀疑,墨狈珊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教廷,嘿……是一群小偷,和,和那个天使合谋的,小偷……我们也是,小偷……只不过,我们被,卸磨杀驴,我们,愤怒……所以,嘿……咳,咳唔!”   说这些话的墨狈珊脸突然涨得通红,她捂着自己的喉咙,说话似乎成了一件对她负担极大的事情:“我们,罪有应得……但是,嘿……他们却,坐收渔利……嘿,我们,要,复仇。”   “说白了,你们和教廷分赃不均,打算干掉他们冲洗洗牌呗?”   “不,才不是……我们,要,弥补过错。至少,也要让教廷,饱受,和我们一样的痛苦,嘿……咳,咳咯咯咯!”   墨狈珊说话的声音愈发奇怪,她捂着自己的喉咙,几声痛苦的咯咯声响后,她突然弯腰干呕了一声,从嘴巴里吐出了一口浓血。   “喂,你没事吧?”   出于本能,杭雁菱抬手扶了趔趄的墨狈珊一把。   “你,是,仁慈之主……奉你,重归……重归……你,应得,一切……”   “说话难受就别说了。”   “这是,活该,我……但,你……应得……”   墨狈珊话没说完,眼睛往上一翻,涓涓的血从鼻孔,嘴巴,眼睛一齐流了下来,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杭雁菱都能听到她颅骨内发出了奇怪的“咯咯”声响,随着耳朵也流下了鲜血来,墨狈珊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那双布满血丝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杭雁菱,似乎是想要以此来证明她并未说谎一样。   过了一阵,她的瞳孔涣散开来,身体也停止了欺起伏。   杭雁菱骇然地愣了半晌,弯下腰伸手探了一下她的大动脉。   ……   ……   已经死了。   ……   嘶……   不是……   诶?   几个意思???   杭雁菱看了看怀里被墨狈珊打成重伤的周清影,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墨狈珊。   有些头疼的捂住了脑门。   “合着都知道我见不得死人,把我这儿当成泉水卡BUG来了是吧?” 第六十七章 雪王   “早上好,师姐,太阳晒屁股咯~”   次日清晨,杭雁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从床上把周清影叫醒。   周清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杭雁菱的脸之后眼神明显发直了起来,她张大了嘴巴,抬手轻轻用手背触碰了一下杭雁菱的脸,随后双手缠绕住了杭雁菱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了杭雁菱。   杭雁菱那边的身体也明显抖了一下,但在刹那的犹豫之中,对患者的精神状态的关怀还是战胜了身体的躲避本能,任由前世最恐惧的疯狗抱了过来。   没办法,谁让当初的疯狗现在也不过是眼前这么一个需要自己医治和保护的小女孩呢?   通过接触能够感受到疯狗身体的脆弱,杭雁菱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拍了拍周清影的后背:“好了,做噩梦了吗?一大清早起来就这么抱着我。”   周清影没说话,只是在抱了杭雁菱一会儿后缓缓地松开了手,她看着眼前的杭雁菱,伸手用力掐了杭雁菱一把。   “疼吗?”   “疼,当然疼,你在干什么?”   “哦……”   周清影松开杭雁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似乎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自己昨晚的一切经历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她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镜子旁边,认真地凑在镜子边上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自己身体的状况。   没有伤口,没有血。   周清影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向杭雁菱询问缘由,只是调整了一下心态,随后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又从镜子跟前折返回床上,双手缠住杭雁菱的胳膊,一张脸贴了上来。   “嘿嘿,杭雁菱——”   那声音一听就是硬夹出来的发嗲声音,大清早的给杭雁菱恶心的猝不及防。   杭雁菱用一种充满恐惧的眼神盯着周清影,下意识地想要把她扒拉开,而周清影似乎不肯放过杭雁菱,两条胳膊用了愣大的力气,那贫瘠而可悲的胸部说实话甚至有些隔胳膊。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至少也是学姐那种用这种姿势缠着我啊……   “那个,三师姐……”   “杭雁菱,吃饭饭——”   “不是,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呐?”   “妖狐的魅惑时间是持续不到第二天早上的,你大可不必继续装成被魅惑的样子……其实你现在清醒的很吧?”   杭雁菱拆穿了周清影的伪装。   虽然真正的理由是因为承受了濒死的重伤后,魅惑效果无法继续存在啦。   而周清影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突然屁股下面一用力,整个人将杭雁菱从床上压倒,扑在杭雁菱身上,非常有气势地用脑袋埋在了杭雁菱的脖颈。   像是亲昵的小狗,但老实说脖子这种要害地方被疯狗贸然接近是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嘿嘿,师妹,软,抱抱。”   那声音依旧夹的生硬,嗲的瘆人。   周清影似乎打算将错就错下去。   而因为她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感受到周清影那因为谎言被戳穿而急剧升高的体温,杭雁菱丝毫不怀疑这要是继续戳穿下去,恼羞成怒的疯狗会抬起头来一口咬住她的哽嗓咽喉。   “啊,哎呀,好,好奇怪呢,为什么魅惑还没有解除呢……?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控制好力量呢——”   杭雁菱不得已只得配合周清影那浮夸的表演。   周清影的身子又抖了两下,她抬起头来,脸已经红的像是个熟透了的苹果:“是,是吗?什么是魅惑啊?好奇怪哦。”   不行了,夹的我头皮发麻。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早点吧。”   “好呀~!”   周清影这个耿直过头的孩子此时已经舍弃了自尊,打算在伪装被魅惑了这件事上和杭雁菱硬杠到底了。   两人从床上起来,杭雁菱好不容易甩开周清影的胳膊,穿好了衣裳。   周清影那边则是厚着脸皮地一边要搂要抱,一边要求杭雁菱帮她穿衣服。   杭雁菱由衷地佩服自家师姐的厚脸皮和耐心,在勉强帮她穿好了衣服之后,两人从楼上走了下来,来到了一楼。   本来是要径直走向房门的,周清影的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到了什么昨天并不存在于屋子里的东西,她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号的木偶。   “那是什么?”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送给你的礼物,为了感谢你昨天保护镇子的英勇之举。”   杭雁菱走到木偶跟前,用力拍了拍。   那个木偶并不诡异,造型上十分接近小孩子玩儿的不倒翁,随着杭雁菱拍了拍,那下半身呈现半球形的木偶来回的晃悠了起来。   这木偶的结构非常简单,由上下两个圆球组成,木材是白桦木,整体显得发白,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舌头朝着左上角伸出,鼻子呈圆锥形,脑袋还戴着个王冠,身上披着一块布制的红色斗篷,手里拿着一根金色的木杖。   如果是年轻的付天晴此时站在这里,恐怕会脸色大变的喊出一句:“我超,蜜雪冰城!”   是的。   这个形象如果在地球出现,是会被人直接控诉的那种。   好在周清影并没有喝过蜜雪冰城,也没有见过雪王,她绕着木偶转了一圈,疑惑的用手也学着杭雁菱的动作用力推了一下。   木偶趔趄着来回颠倒,随着身子的晃悠,体内也发出了骨碌碌的声音。   狐疑的周清影用手指敲了敲这位“雪王”木偶的躯干,笃笃的声音证明了这尊木偶里面是空心的。   “这里面装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周清影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她那如同真正犬科动物一般发达的鼻子已经从雪王的体内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抬起手来就要拔出雪王的脑袋,吓得杭雁菱一把抓住了周清影的胳膊。   “我说师姐,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被魅惑的状态吗?刚刚说话条理好清晰啊……我说你该不会醒来了吧?”   硬拦着周清影是没用的,这是杭雁菱还在作为付天晴的时候彻骨明悟的一个道理。   但好在这一世作为可爱的师妹,杭雁菱似乎可以通过某些方式来间接的影响周清影的行为。   就好比现在,周清影的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从背后看她的耳朵已经红的一塌糊涂,愣了半晌后周清影回过身来,不自然地眨着眼睛,做出了和眼前这个“雪王”一样的表情。   “不知道呢~”   她吐了一下舌头,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该死。   周清影这张脸和“装糊涂”这个表情的适配度太低了,开什么玩笑,要吐了。   杭雁菱面色难看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伪装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好还好,你要是清醒了就直接跟我说啊,我可是只·有·在·你·被·魅·惑的时候才可以好好的跟你说话的。”   “魅惑是,是什么呀?”   周清影慌忙地搂住了杭雁菱的胳膊,而杭雁菱则是轻咳嗽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人渣的笑容。   她伸手故意在周清影的面前晃了晃,周清影脸上还保持着那张装傻的笑容,竭力地表示自己仍处于被魅惑的状态。   “就让师妹告诉你好了,魅惑啊,可是狐狸精让人替自己卖命的手段——嗯,不行,我还是没办法排除你现在是在伪装的风险,这样吧,你去给我带一份早餐过来,随后帮我去挨个确认镇子上的伤员情况,我要在屋子里好好地歇着,对了,我也有些口渴,除了早餐之外你还要给我买来水果。听到了没?”   是的,这是魅惑的正确用法。   周清影看着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杭雁菱,胳膊哆嗦了一下,脸上还是露出了讨好一般的笑容:“听到了,我马上去帮弄。”   说着周清影扭头哒哒哒地跑出了屋子,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估计强行装乖卖萌发嗲对周清影来说也是相当大的精神压力吧……   倒不如说以她的性格能装到这个份儿上反而令人肃然起敬了。   杭雁菱掐着腰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这尊雪王木偶,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整个雪王木偶又跟着摇晃了起来,里面再次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   “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如果擅自从里面逃跑的话,里面那些联系着你神经的树藤会扯断你的意识,让你出来就变成瘫子。”   雪王木偶在呆了一会儿后,活动了两只胖胖的胳膊,那表情滑稽的脑袋也跟着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   “我可不想继续听你这个结巴嘿嘿嘿嘿地说话了,以后有什么想说的就写在这个木板子上。”   杭雁菱从房间内的沙发下面抽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木板和一枚粗大的炭笔塞到了木偶圆滚滚的手臂上   雪王木偶愣了一会儿后,用手在板子上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   【你果然仁慈,不过既然选择复活我,那我是否可以视为你已经答应了我的邀请?】   “啊,抱歉,我只是不想放任你乱跑而已,你拿那群修女当人质来威胁我是我无法原谅的,就冲这一点我绝无加入你们组织的可能。”   【那你是要将我囚禁于此?】   “是啊,从今往后你不得不生活在这个木偶里,放心吧,只要我这个本体还活着,这身木偶服就可以通过光合作用,亦或是紫金木的根系从地脉里吸收的养分供你生存。如果我心情不好的话,你可是会被活活饿死在里面的。”   【作为刑罚而言,并不残忍。】   “我只是想不让你乱跑,又没想真正地弄死你。”   雪王木偶每和杭雁菱进行一次对话,就要费劲的用那圆滚滚的手臂擦掉板子上的笔记,胖乎乎的身子跟着扭来扭去的样子非常滑稽,让杭雁菱整个人的心情舒爽了不少。   “啊,开心。你现在的样子可真让人舒坦。”   杭雁菱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用手指点着雪王木偶:“不过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人嘛,还是相当仁慈的,并不会限定你的移动距离,并且也多少给了你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你现在可以尝试着往前走走看看?”   雪王人偶将信将疑,它挪动着圆滚滚的肚子,向前蹭了两下,脚底下的大圆木球因雪王木偶的动作向前滚了起来,雪王活动着两条胳膊,身体控住不住地向前冲撞了过去,噗通一下撞在了墙上,身体大幅度的趔趄了起来,真的像个不倒翁一样的来回摇晃。   因为造型上两只手根本没办法碰到脑袋,木偶的两条圆滚滚地手臂捂着自己的脸,晃悠了一会儿之后才停下。   在木偶的身体之内发出了一阵干呕的声音。   “对啦,移动的时候要保持心平气和,毕竟你现在被关在这个木偶里面,如果一不小心呕吐进去……啧啧啧,就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多进行设想呢。”   杭雁菱嘿嘿笑了一阵,只觉得心底格外的舒坦。   “而且马上就要到夏天了,里面应该会格外的闷热,在设计的时候我可光想着还原原作,没考虑过透气性的问题——如果你真的穿过那身人偶服你就会明白这玩意夏天穿着有多闷了,虽然你这套足够软,但毕竟也是木头做的,透气性上差得很,如果闷出个好歹来,可不要怪我哦。毕竟你很强嘛,周清影都打不过你,你已经比我强太多了,那么厉害的人应该可以通过顽强的意志战胜痱子这种东西吧?”   【你……在学院的时候不是这个性格。】   “哈,你还有脸跟我提在学院时候的事情?丫一个西州人莫名其妙地跑来我们学院,还厚着脸皮混到跟我一个班,真的是,想想以前我还把你当成班里唯一的正常人和你相处,我就觉得恶心!”   【可相比于其他人,我正常多了。】   “我呸,你个手脚不干净的臭结巴。”   【你原来会歧视结巴吗?】   “我是歧视小偷儿!妈的,在西州本地跟我玩政治正确是吧?老子在西州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茅坑待着呢。”   【你为何变得如此粗俗?】   “我没必要跟一个阶下囚客气什么吧?”   【难不成你不光失去了力量,也跟着失去了素质?】   “啊,对对对。”   杭雁菱从沙发上蹦起来,用力一脚踹在了雪王身上,雪王的身子又像是个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里面装着的某人也发出难受的声音。   这幅光景让杭雁菱只觉得自己通体舒畅,心情从未有如此好过。   “反正现在的我是杭雁菱,杭雁菱就是恶女,就是没素质,怎么样,咬我啊?” 第六十八章 赦免   “教廷派去搜寻多萝西娅的人回来了,他们一无所获。”   距离东州使团离开皇都,帝都教堂爆炸,安特勒普大宅莫名其妙被大火焚烧的十天后,在安特勒普家族内,老狮子科洛和军师克莱因聚在一起,讨论着教廷来访的事情。   “不知道是谁给他们透露了那个镇子的情报,该死……好在多萝西娅并没有被找回来。”   科洛头疼的坐在木椅上,手指敲打着扶手。   坐在他对面的克莱因低头看着掌心中的书籍,头也不抬地回复到:“就算他们找到了多萝西娅也没用,拜格蒙特是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个魔女夺走的,而那个既然已经坐实了是炸毁教廷的嫌疑犯,所有的黑锅都是她一力承担。教廷是没办法将黑锅压在多萝西娅身上的。”   “我知道……可,我们这么做真的好么?”   “哼,那我们又能怎么办?如今嫌疑最大的安特勒普家族无故失火,不管是谁干的,他们都已经从潜在的嫌疑人变成了明面上的受害者,我们手中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这个时候仅仅靠着怀疑来出面指明是他们炸毁了教堂,整个帝都可不会有半个人相信。”克莱因放下书本,皱眉看着科洛:“我知道你不习惯做这种忤逆原则的事情,可既然我们当初已经决定让索菲亚成为教廷的圣女,现在就得捏鼻子忍着。”   “莱因哈特家族世世代代传承的荣耀在我这一辈算是砸在手里了,他妈的。”   科洛心情极其不佳地拍了一把椅子的扶手,壮硕的身躯佝偻起来,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克莱因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扭头眺向窗外。   教廷的来访引得皇都内一阵轰动,帝国原本信徒就多,帝都教堂被炸毁闹得民心惶惶,如今教廷派人来对这些迷茫的信徒而言是一剂极其有效强心剂。   “反正那个魔女早晚要和教廷作对,如今又没更好的办法,让她一力承担下这个骂名也是无奈之举。”   “……”   科洛沉默不语,半晌后问道:“索菲亚呢?”   “一早就跟着教廷出去满大街的宣讲了,她终究是圣女,有听人说也很讨天使的喜欢,教廷的人不敢拿她怎么样,这不前几天要追究她私自离开教廷和身边暗藏魔女而不察的罪过,嚷嚷了半天还不是没了下文?”   “索菲亚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如果索菲亚也遭了重,我宁肯——”   科洛咬牙切齿,半晌后才哀叹一声,无力的摇了摇头:“算了,说这些也没用。”   “老老实实待着吧,这个时间点我们这些煞风景的人就窝在这儿别到处去了,别去触他们的霉头,闷头当好哑巴,不会有什么事儿。”   克莱因说的理性,但自己的拳头也捏的很紧。虽然相较于其他佣兵出身的莱因哈特家人,他显得理性许多,但骨子里终究还是和这群莽夫臭味相投,这话说的他自己也窝心,不由得“嗤”的一声自嘲的笑了出来。   “反正等你以后死了,后人嫌你辱没了荣耀,旁边也会刻上我这个狗头军师的名字,无非是一块儿被人唾骂个上百年。”   “那我可得拉着你姐姐和我一块儿挨骂,死后我和她埋在一起,你就好好活着,写好史书替我洗清骂名吧。”   “就怕是洗不清了。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那个镇子,说不定拔出萝卜带出泥,会把那群人也牵扯出来……到时候姐姐的名字只怕是会被写在比你更醒目的位置遭人唾骂,你说不定反而会变成那个捎带脚被连累的。”   “……事到如今,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她们当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那些事发生在这个女人成为‘我姐姐’之前,早于我出生很久很久。”   “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让索菲亚加入教廷……教廷的那帮人分明如此忌惮他们……直到她死,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我还是没能一一解开。”   “你不过和她结婚了十五载,我是从小被她一手抚养的长大的都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机会搞清楚这些事情了……那个镇子被我们监视了那么久都没有出事,教廷再派人去搜也不可能搜的出东西来。只是……前几天眼线汇报过来镇子里来的那个狐人族的女性,在这个时间点会出现的狐人……可千万别是她。”   “……你觉得可能不是她么?”   “为了避风头,我让探子暂时停止了联络。眼下只能盼望了……话说,如果真的是那个魔女不凑巧的来到了那个镇子上,你打算怎么做?”   “尊重棋子的遗愿并不代表我就成了教廷的狗,让她蒙冤只是出于无奈,可你我都清楚,她救了整个教堂的人……就冲着这个,我也不可能让教廷把她从帝国的领土上带走,绝无可能。”   “哼……意气用事。”   克莱因哼了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子背上,脸上却浮现了苦笑:“不过,我反倒是盼着能痛痛快快的大闹一场。”   “哈哈哈,你可是我们莱因哈特家族的头脑,怎么你个读书人也杀性这么大?”   “因为我和你们这群莽夫混久了,谋士究竟算文官还是武官,这谁又说得准呢?”   “哈哈哈哈。”   科洛的心情好了些,他挠了挠脖子,长吁一口气:“是你没关严实窗户还是我老了,怎么觉得有点冷啊?”   “窗户关得严实,只是你自己心虚,理亏,你我都不是推人去背黑锅还无动于衷的人。而且你最近几天整日酗酒,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也该收敛点了。”   “哼,我在战场上可从未如此。对了,你从刚刚开始一直看什么呢?”   “看那个主教的审讯记录,看看能不能再从他嘴里挖出一点线索来,这几天我换了不少法子折腾他,基本上明白为什么安特勒普家族有把柄捏在他的手里了。不过现在也用不着把他交给教廷了,就当做没找出来过这个人,任他自生自灭吧。”   “我瞧瞧这位偷油吃的胖老鼠都交代了什么猛料……哎呦?”   “怎么?”   “你拿一本旧书记载审讯笔录干什么?”   科洛按着书本,皱眉疑惑。   克莱因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帝都里面眼线多的是,能隐秘一点就隐秘一点。”   “可你这未免也太小心了,这书旧的封皮都酥了……”   科洛将手从书本上拿起来,那原本用煮熟的兽皮做的封面竟掉下一块来黏在他的手上,用手一辗,竟被抟成了粉末。   “不可能啊?我刚刚看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本书顶多也就在我书架上放了一年,怎么会……”   克莱因伸手要去触碰,眼神无意间的往旁边一瞥,眼神当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喂,科洛。”   “怎么了?”   “是我记错了,还是怎么回事……这个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面镜子?”   “镜子?”   科洛疑惑地顺着克莱因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身后的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面一人高的化妆镜,里面倒映着他和克莱因的影子。   而在他脖颈的位置,那镜子上面多出来了一道白乎乎的痕迹,像是从中间被腐蚀掉了一样,露出了镜子后面的秘银层来。   那道秘银层所在的位置,正好是科洛的脖颈。   一时间,两人都愣了片刻。   “吱嘎——”   屋内的房门被推开,无声无息的,像是被风给吹开的一样。   ——————————————————————————————————   “伟大的天神、仁慈的万物之主于众神之巅注视,赫仑帝国教堂因收留魔女,遭受业火焚烧。昭以神明之光垂帘,万幸忠心与圣教的子与女得天使庇佑,无人伤亡。原本应当予以主教琳以盲目失察之罪,但宽容博爱的教皇念及琳主教不过是受魔女哄骗,加之刚刚上任不足半年,特此予以赦免,愿神明的光照拂和宽恕,以慈爱祝福帝都的每一位虔诚的信徒。”   在原本帝都教堂的废墟上,以琳为首的一众修女和神父站在他们曾经的废墟上。   身穿红袍的教廷高等主教宣读着来自教国的旨意。   如果有东州人在此,大抵只会觉得荒唐离谱。一个国家的首都竟然堂而皇之的允许一个外国人在本土宣读它国的圣旨,但在西州,教国做出这种事似乎已经屡见不鲜。   帝国虔诚的信徒们围在教堂废墟前面,心悦诚服地聆听着神明的敕赦。   他们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满,反倒是心中充满了对神明和教廷的感激。他们心悦诚服地感激着神明的宽容,庆幸自己并未受到魔女的牵连。   萦绕在帝都十多天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这是就连赫仑皇室都无法做到的,对民意彻头彻尾的掌控。   这盘根在帝都长达千余年的教廷已经深深地将神明的威严根植在了每个子民的内心深处,因而哪怕是身为皇帝的克伦特也只能默许这一切的发生。   毕竟身为国王,他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抚好子民们恐惧的情绪。   而随着旨意的宣读,琳的脑袋始终低垂着。   她明白,这道旨意说完,她便已经安全了,她身后的长辈,同辈,还有小孩子们都安全了。   没人再会追究她的责任,大家都只会以同情和关怀的眼光看待她。   但……   这道旨意也彻底坐实了蕾雅是一切元凶的事实,它安抚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却让隐藏在幕后拯救了大家的那个女孩儿背负了骂名。   这就是蕾雅讨厌教廷的原因吗?   这就是蕾雅连我也一起讨厌的原因吗?   讨厌这个此时此刻除了接受旨意之外,不能做出任何抗争的自己。   “琳主教,接下吧。”   站在高处的红衣主教睥睨着琳,以命令的语气伸出了手。   琳呆愣在原地,耳边全都是其他信徒的欢呼和宽慰之声。   只要琳接下了这个诬陷魔女的旨意,一切就都会尘埃落定。   孩子们安全了,信徒们也不再担心。   接下吗?要接下吗?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压在琳的身上,期待当中夹杂着毋庸置疑的确信,所有人都确信琳会接下旨意。   孩子们有为修女鸣不平的人,但年长者都捂住了孩子们的嘴巴。   这并不是因为这些年长的修女和神父自私,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力量去对抗说出真相会引来的后果。   这些考量是成年人会有的,更是一个教廷的主教该有的。   自己应当接下来……   应该,应该,不行,应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呃……呜……”   琳觉得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已经开始理解为什么蕾雅说她们注定无法相互理解。   不,应该说即便是相互理解了也无济于事。   “我……呃……我……”   “快点,琳主教,承蒙赦免,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这样一来……大家都没事了。”   主教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琳身后的其他教廷成员。   孩子们战战兢兢,信徒们更是开始大声催促了起来。   琳却非常害怕。   她哆嗦着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眼前的那张通体散发着圣光的白纸。   只要握住了,自己就得到了救赎。   只要握住了,蕾雅就彻底……   可不握住,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要,要……   【要背叛蕾雅吗?】   这种念头折磨着琳,让她几近疯狂,她只觉得喉咙发渴。   鬼使神差一般的,琳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某种压抑的情绪:“不,我,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得到赦免,我,我应当为我的失职赔上性命才对……我,我……”   死是逃避的一种很好的办法。   琳不想面对这种选择,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鬼迷心窍,琳现在真的不想再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听到这嘈杂的声音了。   可……   “你在说什么啊,琳主教。”   那名红衣主教慈爱而和蔼的笑着。   他的手落在琳的肩头,犹如万钧大山般沉重。   “神明的旨意是赦免你……你不用以性命赔罪,也……不能以性命赔罪。”   这话说得和蔼,说的坚定,说的不容置疑。   琳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她的脸上冒出了冷汗。   好可怕,谁来顶替我也好,谁来替我接下这个也好。   我应该背叛蕾雅吗?   我到底该怎么做?   恍惚之间,琳的目光落在了那名主教腰侧的匕首上。   那是一把银质的匕首,这几乎是主教的标配,传闻银制品可以驱逐恶魔,所以每一名主教都会随身携带,相当于一件礼器,每当在和异端或者是恶魔有关的场所出现就要随身佩戴,琳在就任主教的那天也被配给了一把。   琳知道,这把匕首并没有开刃,但如果只是让自己的脖子直直地撞在匕首的尖头上,那应当可以解脱吧?   琳伸出手,并未去接住旨意,而是在沉重的让人无法喘息的压力之下伸向了匕首。   可她的手刚刚伸了出来,来自教廷的赦免令便不偏不倚地掉落在她的手上。   “啊……”   众人在刹那间爆发出的欢呼掩盖住了琳下意识发出悲鸣。   她颤抖着抬起头来,和那名主教四目相对。   那名主教脸上还挂着笑容,看着琳的双眼却渐渐失去了聚焦。   他原本应当攥着旨意的那只手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截发黑的手臂向前伸着。   手呢?   手……在攥着赦免令……落在琳的掌心中。   “呃,呃啊,啊!!!!!!!!!!!”   很快,琳惶恐的尖叫压住了所有人的欢呼。 第六十九章 可怕的女人   随着那名红衣主教的噗通一声倒下,终于有人听见了琳的惨叫,并波及到了整个都市。   琳呆呆的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这下没人逼她做出选择了,但现在眼前只有更多的迷茫和困惑。   男人的尸体倒在地上时,身上的衣服诡异地瘪了下去,体内发出了像是衰朽的木柴摔断的“嘎巴”声。   站在一旁的护卫们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在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的目光紧紧皱着,她盯着舞台上倒下的主教,嘴巴微微张开,面露愕然。   几乎身边所有人都没有认出这个女孩儿的身份,毕竟如今的她没有穿上那身夸张的礼服,也没有特意在脸上涂抹诡异的妆容。   伊戈尔家族的长女,特塔米亚。   曾经和杭雁菱对峙过,并一度通过推理知晓妖族身份和贝尔身份的女人。   此时她站在人群中并未显露出和周围人不同的态度,一样的惊讶着,只不过在清醒过来之后,特塔米亚选择立刻掉头回去,尽量和现场保持距离。   为什么……那个红衣主教会死?   现在这个问题盘亘在特塔米亚的脑海只内,久久不能散开。   太奇怪了,完全没有任何人下手的痕迹。   诚然,自己的确打算在必要的时候让那个红衣主教死去,但眼下那名红衣主教的死分明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根本没动手,也没看到有任何人动手,伊戈尔的眼线更是早已经在里里外外盯了梢,不可能让任何人引发意外的才对。   但那个主教还是死了……   他死在这里,一切就乱套了。   按照特塔米亚原本的计划,她会在那名主教宣读了琳无罪的不久后,让那名主教彻底地从世界上消失,这样一来帝国境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教廷赦免了琳,而教廷那边也依旧清楚地知道魔女还存在于此。   可这样一来,距离这个主教最近的琳毫无疑问会被直接怀疑成第一嫌疑人。   好不容易得来的赦免自然会被作废,这可是特塔米亚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会是谁杀了那个主教呢?   他是突然猝死的,胳膊中途掉了下来,像是从身体内部开始腐朽了一样。因为不能近距离观察,只根据现有的条件猜测的话,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   诅咒、毒杀……   会是那个蕾雅重新返回这里后杀的人吗?   不,也不可能……   从那个镇子返回的几个骑士脸上有蛛蛊团的纹章,这是之前商量好的印记,现在蕾雅应该和她一起待在那个镇子里面才对。   应当是其他人,会挑在这个时候动手,应当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对教廷这个整体抱有仇恨。   ……   可以拉拢么?   特塔米亚一路返回伊戈尔家族的据地,但她想了想,还是在马上要回家之前故意绕了一个圈子,没有径直回家,反而是走到一处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转过身看着自己的身后。   “我并没有看穿你隐身能力的本事,但如果有事情要找我的话,还请立刻现身吧,不论是杀我还是和我合作,总要让我见你一面。”   随着特塔米亚的声音落下,她忽然觉得肩头一沉,有人从背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懒洋洋的,带着几分娇嫩:“你还是那么敏锐啊,特塔米亚。”   “……你认识我?”   这倒是让特塔米亚感到惊讶了。   她大致猜到了如果有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地瞒过伊戈尔家族的所有眼线杀掉一个红衣主教,那么大概率下一个目标会是帝国里和教廷走得最近的伊戈尔家族,自己极有可能已经被其盯上。她已经做好了在尽可能保全自己性命的同时激励和对方交涉的准备,但没想到对方的态度意外的还称得上是友善。   ……不,那究竟是友善,还是对待一个完全无法构成威胁的猎物的藐视呢?   “我们在哪里见过呢?”   “在遥远的未来我们会成为不错的生意伙伴,我很喜欢你这种脑子聪明,又有自知之明的坏人。所以我想你应该明白,现在绝对不要回头,如果你回头,那我就只好连你一起杀咯。”   “好的……不过就算我不回头,哪里行差踏错,你也依旧会杀了我对吧?”   “真聪明啊,和你交流真的很省心。”   “还能交流就说明你对我们有所需求,你想要从我……或者说从伊戈尔家族身上得到什么?”   特塔米亚心中稍微安心了些许,伊戈尔家族的信条向来如此,只要对方还有交涉的空间,还可以成为交易的对象,那么就没有不可以商量的买卖。   眼下就看是对方打算用她的命换怎样的情报了。   “我观察你很久了,发现你一直杀气腾腾的盯着那个红衣主教……按照这个时间点来说,你们应该还在全力维持和教廷的友好关系才对,为什么现在就要动手?”   “因为我们发现了足够强大的盟友,而为了让那个盟友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需要采取一些手段。”   特塔米亚回答的相当干脆利落,丝毫不隐瞒自己家族在对教廷表面的恭顺下隐藏着的叛心。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传说中炸掉了帝都教堂的那个罪魁祸首?”   “嗯。”   “呵呵,是嘛?呵呵,哈哈哈……盟友吗……哈哈哈哈哈!!!!”   “怎么?”   背后传来的奇怪笑声让特塔米亚心头一紧,自己的回答已经足够坦诚且真实,对方为什么要笑出声来?是嘲笑,还是别的含义……?   “没事没事,我只是感觉有些滑稽,如果那家伙知道伊戈尔家族如今是把她当成盟友在看,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心情。”   压在特塔米亚肩膀上的手松开了,特塔米亚姑且认为这是双方关系有所缓和的标志,她并不打算回头,只是试探的问到:“你认识我,而且对魔女感兴趣,我是否可以看做你和她一样,与教廷有矛盾?”   “教廷?真不巧,我虽然瞧不上那群白痴,但还真说不上有矛盾,只不过我刚刚来到这里,却发现大伙儿又想要让那个可怜的烂好人背黑锅……哪怕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也是如此,不自觉地有点儿……感到滑稽?”   身后的女人嘀咕了一声,随后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有意思,你看,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打算让她抗黑锅,而伊戈尔家族的人却把她当成盟友。果然人活得久一点就是好,能看到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   “那么,我既然已经让您取得了愉悦,是否也可以允许我问几个问题?”   “好啊。”   “你是为了魔女打抱不平,还是来看魔女的笑话?”   “是后者。”   “我们想要拉拢魔女,你会出手阻止吗?”   “看你做得过不过分咯?”   “……你是她的同伴么?”   “哎呀,这个问题的收费比较贵,这我得杀了你后再烧纸告诉你了。”   “烧纸……是南州和东州的习俗,你和她来自同一个故乡?”   “真聪明,还想打听我和她更多的关系吗?”   “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通过刚才的对话特塔米亚已经大致对身后这个人和魔女的关系有了个猜测,但她同时也明白如果继续探寻下去,自己恐怕真的难逃一死。   身后的这个人和蕾雅修女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她是那种对人命十分不在乎的危险角色,这种人往往精神不稳定,忽喜忽悲,上一秒还能乐呵呵的好好说话,稍不注意踩了她的雷,这人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我会探寻您和她的关系仅仅是因为她对我们伊戈尔家族有些偏见和误会,我不希望这样的误会也发生在您的身上,毕竟我的命现在就在您一念之间的事情。我现在还不想死在这里。”   稍作解释了一番,特塔米亚闭上了眼睛。   “现在我不会对您提出任何问题了,而您有什么想要从我这边获得的答案,我知无不言。”   “惜命真是件好事啊,你只要和那个魔女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一个懂得惜命的人是多可贵。”   身后的女人感慨了一声,在一阵沙沙声过后,特塔米亚觉得自己体内隐约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发闷,鼻子热乎乎的不可控制地流下了什么东西。   “我啊,本来是打算把你的脑袋摘了拿去哄她开心的,毕竟我实在是恶心那家伙被人冤枉后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了,不过你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真的很可惜,还是好好活着吧。”   “十分感谢。”   看来身后的那个女人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发动了攻击……不管那只手有没有搭在自己的肩头,自己都会在她想要的时间死掉。   特塔米亚蹭了一下自己的鼻血,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她现在的位置,如果你相见,我可以直接提供给您,亦或是找人领着你去。只不过您要小心些,现在教廷的人正注意着那里,我想在你杀了那名主教,他们会更快的安排人对那个镇子采取行动。”   因为教廷回来的那两名骑士脸上的蛛蛊团纹身,那个镇子的存在已经被教廷盯上了。   加上这主教的死,估计原本预计教廷行动的时间会被缩短到一两天之内。   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够不够让蕾雅被说服的。   “哎呀,这么说来,我还是给那家伙添麻烦咯?嘿,哎呀……那家伙禁忌太多,想不惹她生气还是挺麻烦的。”   “容我多嘴一句,虽然魔女讨厌教廷,但是她在个人立场上对帝都教堂……也就是今天接受赦免的那群人非常的在意,不管您想要和她进行怎样的交涉,都可以用那群人来达成您的目的。”   “这样啊,感谢你的情报。不过这么说来……你们想要拉拢那个魔女,应该也需要掌控这些人吧?如果我没出现,你们原本的计划是?”   “我们原本打算在教堂的那些人接受了赦免之后,杀死红衣主教,让教廷的人意识到魔女依旧留在皇都,为蕾雅如今所在的地方争取时间,同时激化教廷的警戒心,让她不得不选择与我们合作。当然,在那个镇子如今也进行着谈判,这修女也可以作为我们谈判的筹码,毕竟教廷一旦认定了魔女就在皇都,下达的赦免虽然不会收回,但势必也不会继续保护这些修女,一旦和魔女的谈判破裂,我们也可以用这些修女的命把损失降到最低。”   “真是有伊戈尔家族风格的计策。看来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嘿嘿……作为你对我如此坦诚的奖励,我劝你一句,千万千万别试着用那些人的命来要挟她,也千万别杀了那些人。”   “我明白,既然您现身了,我不会继续通过这种过激的方法和魔女交涉的。”   “不,你不明白。”   冰冷的手贴近了特塔米亚的后脑勺,那个女人的声音变得极为冰冷:“我并不在乎你们这个方法过不过激,只是这个手段是属于我的特权。我很讨厌很讨厌别人打这个主意,讨厌到我都想夸奖如今还没把你杀了的我了。”   “……是。”   特塔米亚浑身打了个冷战,脑海只内对这两人关系的构想瞬间又被打成了乱麻。   她搞不清楚魔女和身后这个恐怖的女人到底是敌是友,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小镇那边的速度可以加快一些。   拜托了,一定要尽快说服那个魔女……   这个恐怖的女人只怕是会增加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   此时此刻,在距离皇都几百里远的流亡镇。   在杭雁菱和周清影居住的房间,墨狈珊和杭雁菱的谈判正在继续。   从外面买了早饭回来的周清影大老远的就听到原本应该只有杭雁菱一个人的屋子里响着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她推开房间们,正看见杭雁菱冲着那个诡异的大白木偶傻乐。   “这是……?”   周清影刚一抬头,那大白木偶把身子转向了她,整个身体开始左右摇晃,一边摇晃一边拍手:“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第七十章 实在想不到标题,摆了!   “这个木偶里面,装着人是么?”   周清影皱着眉头,与其说是不满,倒不如说是一个突然对她放声歌唱的木偶吓得她的大脑短暂地陷入呆滞以至于不得不板着脸来维持清醒。   杭雁菱也知道硬瞒着是没用的,索性也坦白地用大拇指比着雪王人偶乐呵呵地说道:“嗯,里面是个有趣的家伙,她可是你的大粉丝,非常崇拜帮助流亡镇度过了整个寒冬的你,但又害羞,不好意思见你,所以躲在这里面不肯出来。”   “嗯?真的?”   周清影怀疑地看向杭雁菱:“可你身上明明有说——”   杭雁菱笑容满面地看着周清影:“咦?奇怪,你为什么会怀疑我的话?难道是魅惑解除了?”   “你身上有好香好香的花朵的味道……”   “哈哈,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   杭雁菱眯眼笑着,扭头走到了“雪王”跟前,用手肘搭在了它的肩膀上:“好了,见到你的偶像,打个招呼吧?”   雪人造型的木偶骨碌碌来到了周清影的面前,两只灵活的手往外一分,张嘴便是:   “你,爱,爱我……”   “嗯?”   “我爱你……”   “啊?”   “蜜雪,蜜雪冰城甜蜜蜜,你爱我我爱——”   “……”   “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雪人木偶手舞足蹈了一顿之后,沮丧的耷拉下了两条胳膊。   周清影愕然的扭头看向杭雁菱:“她说的什么啊?什么就你爱我我爱你的……她不会别的词儿了吗?”   “哎呀,兽人,你懂的嘛,其实就跟妖族一样,有些人变化不完全,会的词语少。”   杭雁菱用手肘顶了一下雪人:“你说是吧?”   “甜蜜蜜!”   “你看,她说是。”   “……”   周清影露出了一脸“你把我当傻子吗”的表情,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还处于被魅惑的状态,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眼下明显有别人在,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凑到杭雁菱跟前搂着她的胳膊,她将买回来的早饭放在桌子上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对杭雁菱说到:“现在大家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不过都很担心。教廷的人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既然这里已经暴露在教廷的视野中了,我们得想个办法保护好他们。”   “‘大家都很担心?’,你今天应当有见过托吉那小子吧?那家伙焦虑吗?”   “托吉?他倒是没有,还让我放心,说什么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哼,傻子心眼儿少,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怎么了杭雁菱,你知道些什么情况么?”   “我毕竟在这边做了半年的修女,教廷的尿性我是清楚的……那几个骑士回去后应当能争取一段时间,但不多。我估计也就差不多一个周吧,他们早晚会发现那两个没回去的人状态不对劲。”   “嗯……”   周清影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我们怎么办?你当时还留了一个骑士在这里,我们要从他嘴里问些事情出来吗?”   “当时用,现在不用了。”   杭雁菱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身子向沙发上一靠。   “现在该考虑一下把这些人转移到哪里去,公国那边是个好选择,不过我们现在又没钱又没权的,在那个见钱眼开的国度只怕是行不通。”   杭雁菱坐在沙发上,闭了一会儿眼睛后睁开,对着周清影问到:“对了,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是通过二师姐给你的玉佩取信于托吉的对吧?那个玉佩能再拿给我看看么?”   “嗯,给。”   周清影没有犹豫,将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丢给了杭雁菱。   杭雁菱端详着这枚九尾狐形状的玉佩,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雪王。   这玉佩应当是“组织”的信物,托吉认得,还把佩戴着信物的周清影当成了自己人。   那么这个镇子某种程度上是归顺于“组织”的?   但镇子也好,蛛蛊团这个名字也好,实际上都是木偶里面的墨狈珊搞出来的,镇子和组织有关系也意味着墨狈珊某种角度上和组织有关联。   小秋雨前世作为东州的地脉之主,应当对西州的情况并不太了解,可她还是让来到西州的周清影带上玉佩。   说明西州也有“组织”的势力,更有可能小秋雨也知道这个镇子的存在。   这样一来……   “想要保下这里的所有人,就必须得借用小秋雨的势力了……呼,我是真的不想麻烦她老人家啊。”   杭雁菱侧着脑袋杵着腮,脸上尽显无奈。   本来自己是打算尽可能少的将东州的朋友们带过来,但眼下这跟雨后的蘑菇一样,东州使团的龙家姐妹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三师姐还没想好怎么安置,眼下又得求着小秋雨。   如果说这也是命运的一环的话,这该死的贝尔要管的闲事儿也太多了吧?1   难不成她是想把东州的那一帮子人都给聚集过来给我添堵吗?   ——————————————————————————————————   “哎呀……哎呀。”   金银异色瞳的少女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环绕在自己周围,身穿重甲的教廷骑士,以及为首的三名铠甲明显比其他骑士高上几个档次的男性。   “黄金卿、雷光卿、僭天卿,三位如果同时出现在这里,那意味着圆桌的力量暂缺了四分之一……还是说教皇冕下认为只要出动四分之一的圆桌骑士,就可以居高临下的对我呼来喝去了?”   以天使为名的少女温和的笑着,她躺在教廷专门为她准备的纯白云枕上,用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三名骑士。   “我们的行动无关教皇的意志,天使冕下,只是我们对您自身有所疑问。”   雷光之骑身穿深蓝色的铠甲,在头盔处延伸出了一根黄金色的锐利尖角,随着他那沉重的嗓音,金角上面隐约有雷光迸射。   “在降临日之后已经过去了数个月之久,您还一直留在教国迟迟不肯离去……如果有我们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尽管明言。”   “呵……”   天使懒散地笑了一声:“难不成我在侍奉我的国度多留存一阵都不行了吗?”   “这不合契约。”   “只有恶魔才会如此注重契约,雷光卿,你的这句话或许会在将来被你的政敌以不敬神明之罪向你发起攻讦,我深知你恪守信诺,但一言一行还是要多在意一些才对啊。”   “……是。”   虽然嘴巴里说是,但雷光骑士并没有半步退让的意思。   一旁浑身穿着着金银密文铠甲的骑士抬手拦了以下,用愉悦的声音对着天使说到;“天使冕下,我在公国有一处非常不错的宅院,那里有能歌善舞的奇人异士,保证合您的口味,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邀请您到我的住宅暂歇一段时间,如何?”   “黄金卿这话说得真悦耳啊,僭天卿呢?你的意见是……?”   “和杜特兰一起离开教国,否则。”   周身身穿漆黑铠甲的骑士冷漠地将手放在侧腰的剑鞘上,用大拇指将佩剑弹出来了一节。   以觐见天使的礼仪来说,这毫无疑问已经是极大的不敬,但不管是周遭的骑士们还是其他两名圆桌骑士都没有对这名黑铠甲骑士的行为有所异议。   这是理所应当的。   正如僭天之名所示,这位骑士放在整个圆桌里也是最特殊的存在。   在这个处处受到法则制约,一切按照“理”来周转的教国,他手中的剑是唯一能够威胁到天使的武器。   那把剑是天使的秘密,是理应无罪的天使背负的原罪,同时也是人类对自己圈养的神明准备的反制手段。   “嗯……老实说,不要用在我面前露出那把剑。”   天使温和地笑了一下,捂住了自己金色的右眼。   “这对我身体当中的一半非常的不礼貌,就好像有人挖开了可怜的妹妹的坟墓,用盗出来的尸骨在其面前挥舞一样……很不礼貌,真的很不礼貌……非常的不礼貌。虽然昊苍是个温柔的人,但如今的我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杀了你的,僭天卿。”   黄金之骑连忙走到黑甲骑士跟前按住了他手上的剑柄,笑呵呵地对天使说道:“天使冕下,今年的你似乎和以往不一样,是东洲之旅影响了你什么吗?”   “天堂建的如何了?”   天使并没有直接回答黄金卿的问题,反而是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哈哈,您全知全能,不用我说您应当也已经知道了,拜您所赐,圣女没办法投入使用,我们不得不去寻找替代的手段。现在已经让人去帝国找那把剑了,您看那莱因哈特家的姐妹顺眼,那我们不碰她们,拿那把剑总归是没问题的吧?您这还要从中阻拦可真说不过去了啊。”   “是吗。”   天使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重新依靠在床上。   “我不会干涉你们建设天堂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尽管加固我身前的这个鸟笼……她毕竟需要一点点的刺激来得到一个留在西州的动力。”   “您说的那个她……就是那个让您特地去安特勒普家族待了半年的蕾雅修女?呵呵,您要是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可以故意留着她不杀,您尽管放心。”   黄金之骑一再妥协让步,但他的眼神也不无警告的意思。   到此为止,不要继续干涉教廷。   这是黄金之骑杜特兰的警告。   “我实在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教皇冕下一定要让你们来和我交涉。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和去年降临的时候稍微有些不一样,便担心他针对我那一系列的手段无法施展开了?”   天使有些无聊的歪着头:“难怪诗人会觉得人类无聊啊……终日看着你们这些人,圣人也怕是会被惹出三分火气来。”   “我还是那句话,天使冕下,请您移步我的别院尽情歇息,您天天看着教国这些熟面孔应该也已经烦了。在这里多闷啊。”   “嗯……唉。”   天使妥协地眨了眨眼,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派去帝国的人是怎样的兵力配置来着?”   “一名红衣主教,十五名剑名骑士,三十个授勋骑士,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呼……不够啊。”   天使托着腮,一脸无奈地说到:“我建议还是多增派一些兵力吧,这些人完全不够。”   “不够?”   “嗯……她下手没什么分寸,和你们眼中的那个魔女不同,她是个胃口很大的家伙,而且又是半个阴楔,不会屈从于命运,是个非常非常不好摆弄的麻烦人,我想至少要多增派一个圆桌骑士比较好吧……喔,雷光卿,就是你了。”   “……”   被忽然点到名字的雷光骑士扭头看向天使。   “您想做什么?”   “以你的速度,现在应该可以很快的赶到帝国吧?那边恐怕已经开始杀戮了……在你们派过去的那些骑士死干净之前,请尽快赶到帝都,有个比魔女更加危险十几倍的人正在慢悠悠地享受着杀戮的乐趣。以相性来说你算是圆桌骑士里最能克制她的了,尽快过去吧。”   “您说的是谁?”   “一个恶女。”   天使说罢,懒洋洋地重新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半点挪窝的意思。   “真麻烦啊,一个是半个阴楔,一个是原地脉之主……即便是在主场,想要完全把她们驱赶出去也很困难。”   她将手伸向了房间的穹顶,在那玻璃的穹顶,是彩绘的神明与天使的画像。   “真羡慕啊……”   ——————————————————————   “诶~原来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找那莱因哈特家的母狮子啊。”   “谁,谁在说话???”   “真可惜,我前世手里的人命不少,可这个的的确确是漏网之鱼……她并非死于我手……我还觉得有点可惜呢。”   “装神弄鬼,滚出来!”   “不过即便是漏网之鱼,也是我放在餐盘上的目标,那女孩儿可是他的心头肉,是死了能让他崩溃很久很久的人……你们把她当成目标,可不是从我盘子里抢食那么简单了……”   “备战,备战!有入侵者!”   “噗……你不觉得从刚才开始就很安静吗?讲个鬼故事哦——————你已经是最后一个啦。” 第七十一章 恐慌   “在学校的时候我没怎么看你跟言秋雨有过对话,但你既然认识这个玉佩,为何要和周清影大打出手?”   杭雁菱稍微使用了点花招又将周清影哄骗了出去,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杭雁菱继续对着装在雪王里的墨狈珊提问。   此时的墨狈珊不管是说什么都会重复“你爱我,我爱你”的那一套歌词,但却可以通过在板子上写字来和杭雁菱达成沟通。   【因为她看我不爽。】   “哈,是啊,我看你也不爽。”   杭雁菱一翻白眼:“我先问一句,你之前说要跟我进行合作……你背后的势力对我感兴趣,说的是指组织?”   雪王摇了摇头。   “哼,也是,如果是组织,那没必要跟我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组织和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牵扯我也懒得弄清楚了,你就说明白一句话好了——到底有没有办法在教廷的骑士赶过来之前把这里的人都转移走?”   雪王又摇了摇头。   它伸出手在板子上刷刷点点,随后立起了板子   【我在返回帝都的那几个骑士身上留了记号,教廷马上就会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我有点没听明白。”   杭雁菱的脸色沉了下来。   原本按照她的预计至少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可以操作,谁知道现在竟然徒生了枝节。   “你难不成要跟我说,你是打算故意把教廷的那群骑士引来这个镇子吧?”   【没错,如果想要救下这里的人,你就必须直接和教廷动手才行。】   “……有意思。”   杭雁菱站起身来,伸出手掐住了雪人的脖子。   不过因为对方这个木偶服的脖子确实太粗,加上掐一个穿着木偶衣的人的脖子怎么想都觉得蠢了点,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赫仑帝国的那个皇上也是,你们背后的那个傻逼组织也是,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那么盼着我跟教廷大打出手?我是能打没错,但教廷盘亘在西州这么多年,所立下的信仰和依附于教廷的势力岂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我能断绝的?”   即便全盛时期的自己,绞尽脑汁也顶多可以靠着请报上的优势和自己的不死性,躲过圆桌骑士的视线将教皇给干掉,可那个前提得是自己在暗处。   圆桌骑士可不是吃白饭的,这一任的十二个人虽然有强有弱,彼此也并不齐心,但至少都相当于南州修士的金丹期巅峰的实力。   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杭雁菱最多只能确保自己干掉两个圆桌骑士,一旦达到三个以上,那么自己即便是不会死在他们手上,也没可能从他们手上讨要到半点便宜。   为什么一个个都恨不得让我带头跳脸,拿我当迎风招展的旗号啊?   “嘁,实话跟你说了吧,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不了我先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杀了,先骑士团一步,等那些骑士团走了之后再把他们都复活起来就是。”   【……我觉得你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那可说不好,在这片土地上,这种行径我做得多了,更何况这次还是为了救人。”   【……】   “算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确实不想那么做,等周清影回来之后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她带着一部分人先返回南州吧。”   【我有个疑问。】   “嗯?”   【为什么你不愿意把我的存在告诉周清影。】   “你白痴吗?你给人家孩子打成那个样子,我好不容易骗她说那不过是一场噩梦,暴露你的存在,咋的让你俩再打一架?”   【你已经把我囚禁在这里,我如今连仅有的说话功能都被你给剥夺,一头拔了牙的野兽无法构成威胁。你告诉她又怎么样?】   “……你好烦啊,你管我怎么做呢。”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你为什么要撒谎呢?现在我们对话还要一直瞒着她,而且她看起来像是早就有所察觉了。】   “喂,差不多得了。我发现你丫不会说话之后写板子倒是挺快的。”   雪王的动作停顿了以下,它晃了晃胖胖的身子。   它在板子上写了很长的一串字,随后又抬起了板子。   【想要让她帮忙,却又不肯告诉她真相,明明直接都坦白了说会方便很多,你却在给自己找麻烦——我不认为你这么做有效率。而且我还是不明白,你在南州拥有那么多的拥趸,那么多的朋友,其中不乏有实力超群之人,把他们带过来能够帮你解决很多难题才对,可你却只身一人来到西州,我觉得很奇怪。】   “我在西州有些破烂事儿不想让他们知道而已。更何况带他们来了,我还得分神照顾好他们。”   【言秋雨也好,东州的四皇女也好,实力超群者、地位超然者、哪个都会成为你极大的助力,她们之中但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你都不至于束手无策,哪怕是现在仅仅只有周清影在这儿,你也可以充分利用好她的力量——你可以告诉她现状,让她帮忙思考对策,甚至是协助你和教廷作战……可你却像是巴不得让她离开这里一样。】   杭雁菱被说的烦躁,扭过头去不理它。   雪王翻转了板子,一蹦一蹦地跳到了杭雁菱跟前:【你到底是不想分神照顾他们,还是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信任过她们?】   “……”   【不管他们再怎么强,你也不信任他们会照顾好自己,不管他们再怎么聪明,你也不相信他们能够帮助你解决困难。你身边的人一厢情愿地追随你,可你却从来不肯将他们视为自己真正的力量,是不是?】   “够了。”   杭雁菱被说的有些不耐,抬手重重地推搡了一下雪人,因为身体的构造,雪人东歪西倒地摇晃了起来。   半晌后,雪人才停止了摇晃,但还是坚持地写着板子。   【哪怕是我们曾经蒙受过背叛,哪怕我们曾经做过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恶事,哪怕我们至今受到各式各样不同的惩罚,连生存都难以为继,我们这群不可救药之徒也会彼此信任。为何拥有力量,拥有起死回生之力的你却始终不肯信任你的朋友?】   ————————————————————————————   晌午时分,正是帝都最该热闹的时候。   可道路上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没有人说话,只有身穿重甲的士兵们沉默地在大街上巡逻,铁质的靴子踩踏在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除此之外,整个帝都安静的吓人。   一股无形的压力和恐慌,弥漫在建筑与建筑之间,弥漫在那透过窗户的缝隙,一双双胆怯的瞥向外界的双眼之间。   谁都不敢吱声。   帝都忽然间像是死掉了一样。   而在帝都的边界,在城墙以外,负责帝都安全的莱因哈特家的两名话事人,科洛和克莱因站在一起,二人均是面色凝重地看着导致这一切恐慌的根由——   所有出使帝国的那些教廷骑士……所有人……无一例外……   他们的脖子上挂着绳子,被吊在城墙上,一个个面色狰狞,双眼暴突,脸上却都带着诡异的笑容。   死一样的沉默也同样弥漫在莱因哈特的队伍之间,一直到科洛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到底是……谁干的?”   科洛攥紧了拳头,牙关紧紧咬着,额头上青筋炸起,嘶嘶地抽着冷气。   “不用问,中午那封寄给我们的血书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么?是魔女。”   “我知道,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这才仅仅过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些骑士怎么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全都被杀了?”   “……”   克莱因没有回答,只是面色阴沉地盯着挂在城墙上的那些尸体。   老实说,这些骑士的实力并不强。   不用说科洛,就算是克莱因自己,同时面对这些人的围攻也有可能丝毫不落下风的将他们一一解决。   但眼前发生的画面超乎了他所能理解的常理。   这些骑士死的悄无声息,而且就这么齐刷刷地被挂在城墙外面,如果不是有人寄了这封血书过来,恐怕这背阴的墙角挂着的这一串尸体要等到很久之后才会被人发现。   换而言之。   那个自称是魔女的行凶者杀死这些骑士所花的时间可能更短。   这些骑士们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手脚齐全,除了因上吊而死导致的眼睛和舌头均突出来之外,脸上的肌肉是维持着微笑的状态的。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高效的手段。   帝国境内不可能有人做得到,做的这么快,这么干净利落。   想到这里,克莱因面色凝重地从袖子里抽出了那封血书。   上面写着几个殷红的字眼:“杀人者,魔女。”   这封血书不是被人送来的,而是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突兀地出现在桌面上的。   “夜精灵一族有能够将自身的外形完全隐匿的暗杀术,可即便是最擅长暗杀的夜精灵,他们的行动也依旧会留下蛛丝马迹,走路也会有气息,踏足与地面也会留下脚印……”   联想到今天上午那突兀出现在房间内的镜子,以及突然枯朽的书本,克莱因很难不把眼前的惨状和那诡异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说不定,今天早上他跟科洛聊天的时候,杀人凶手就站在一旁听着。   而不管是他还是科洛这位莱因哈特的当家主,两人都没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嘶……呼。”   “喂,克莱因,会不会真的是……那个蕾雅做的?”   “即便不是,大概率也有些关联。教廷派来的人都死干净了,但索菲亚却没事……姑且不考虑是谁如何做到的这一点,就假设有个暗杀技术高超的人对教廷有莫大的仇恨,那作为圣女被教廷簇拥的索菲亚也应当会是那人下手的头号目标。索菲亚活着……只恐怕反而会做实凶手和蕾雅的关系。”   “呼……发疯了,这又不是战场,这可是帝都啊……那么多人盯着看的帝都……而且这帮教廷的猪狗就算再怎么软弱无能,他们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突然之间就人间蒸发到……怎么想都太不对劲了。蕾雅,蕾雅她真的会做这种事?”   科洛并没有跟那个叫蕾雅的修女直接接触过,他最多也只是从女儿的口中听说过那个有趣女孩儿的存在。凭借着转述中的印象,科洛并不认为那个蕾雅是会有这等手段,且如此残暴的人。   如果真要是如此,那在蕾雅被冤枉的那一天,安特勒普家族的人就该一个不剩的全都死绝了才对。   现在尚且不知道安特勒普家族纵火案的始末,他们家族的人也对此讳莫如深,最近的皇都真的愈发变得不安宁了。   对眼下情况焦头烂额的科洛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在皇宫之中见到的那个名为“凛夜”的女人。   她当时对自己的质问还在耳边尚存,且不说这次死掉的都是无需莱因哈特家族保护的教廷人员,倘若那个魔女将魔爪对准了皇都内的无辜平民,自己又当真能够保护得好他们么?   “该死……”   “现在着急也没用,既然魔女已经大摇大摆地将书信送到我们眼皮子低下了,说明她做出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知道她仍在这里。”   克莱因比起科洛要冷静得多,他端详着血书,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我现在有百分之九十六的把握,这件事不会是蕾雅干的,但行凶之人是蕾雅的朋友,她做这些更说明了蕾雅不在这里,所以她才要帮着蕾雅制造魔女仍存在于皇都中的假象,帮着混淆视线。”   “呵……这么可怕的人……”   “她把血书送到我们这里,是通知,也是警告。她通过这封血书告知了我们她的意图……我们必须装作不知道,将凶手咬定在蕾雅身上,并且坚持宣称蕾雅依旧在皇都,煞有介事地开展搜索。”   “什么?我们冤枉一次蕾雅就算了,你现在明知道这事儿不是那孩子干的,还要我们昧着良心把这笔血债算到蕾雅的头上??什么狗屁掩护,我看这个自称魔女的人就是想给蕾雅泼脏水,说不定这就是教廷自导自演的阴谋!”   科洛骂骂咧咧的,克莱因却摇了摇头。   “教廷的人都死绝了,哪儿来的自导自演?难不成还能是唯一幸存教廷的圣女,你的大女儿干的好事?”   “……”   “咱们必须得帮她打好这个掩护,这意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她可以这么对待教廷,说明她没有底线和原则,跟蕾雅完全不是一路人,如果咱们不按照她的意思来办,那她下一步要开始戕害帝都内的信徒,我们又能怎么办?”   “……”   “我甚至估计得出来,她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大抵站在什么地方听着我们这番对话,如果我们自作主张,只怕是她下一步就要把刀尖对准平民了。”   克莱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就当是我多心,哪怕猜错了,我们也只能——”   “啪。”   “……”   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克莱因的话。   精神高度紧绷的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看向城墙上的尸体。   似乎是风吹得两个尸体晃悠了以下,彼此撞击在了一起。   发出了“啪”的声音。   “啪,啪啪。”   不对   尸体并没有动。   声音来自于身后。   紧贴着自己的身背后。   是手掌相互拍击,是鼓掌的声音。   “啪啪啪啪。”   克莱因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拍了一下,脖子被冰凉的什么东西轻轻触摸了一下。   “什么——”   “为你鼓掌,你猜的很棒。”   身后的声音,毫无疑问是缔造面前惨案的元凶。   克莱因和科洛同时转过头。   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第七十二章 尼尔森   雷光之骑,尼尔森   其出身并不属于三大国度,而是来自在一百二十年前被公国灭国的小国,作为亡国之奴的后代,从小他的成长经历过诸多羞辱和不公,这使得他对于规则和法度拥有者近乎变态的执著。   这份绝对的公正和守序使得他在三十三岁那一年被教廷所看重,经历了许多年的磨砺和战斗,他最终荣膺为十二圆桌骑士之一。   十二名圆桌骑士每一名都有自己最为擅长的领域。   僭天骑士能够制约神明、黄金骑士坐拥巨额财富、膺战骑士精于以少制多,而雷光之骑哈洛蒙,则能够活用圣术的力量,对不端之行给予制裁。   原本以他的性格和原则,最早是效力于异端审判庭,但其过度追求法度和原则,曾亲手在任务中把两名他认为违背正义的两名其他审判官和执行对象一并处死,最后异端审判庭不得不把他放回教廷,给予了他圆桌之席。   他也是少数没有自己势力、军队的骑士,手下大概也就几十号人,勉强可以说得上是个精英小队,外界也有不少声音会将他们这种无归属,无势力的圆桌骑士蔑称为“教堂的雇佣兵”。   得到了天使的命令,雷光之骑以最快速度赶来了帝国,从教国中央的教皇厅到帝国首都仅仅花了两天的功夫。   因为是直接领的天使授命,没有经过教皇厅的审批,自然没有正式的拜访文件,更不会有人来迎接。   尼尔森已经做好了被卫兵盘问的准备,特地带上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骑士印章。   可他不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来到帝国皇都城墙外的那一刻,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会。   “有意思。”   尼尔森没有穿着铠甲,而是穿着象征着圣职者身份的袍服,在灰麻布的袍子下面仅仅是一身薄薄的,只能护住身体要害的贴身轻甲衣。   他活动着手腕,抬头端详着帝国的城门。   棱角分明的两个方形石柱上,一左一右地悬挂着两个破烂的油灯,油灯下面各吊着一具尸体。   苍蝇绕着尸体飞舞着,天空上乌云密布,哪怕是在白天,眼睛也只能靠着这两盏路灯散发出的光来观察城墙的模样。   没有守门的卫兵,原本卫兵站岗的地方是两个满面笑容的人像   一个弯着腰伸手拦在门前,一个将门轻轻推开一些缝隙,做出邀请的动作。   “杀了教廷的人,还邀请我进来?”   魔女的挑衅实在是有意思,尼尔森不由得轻蔑的笑起来,他随手挥,身体周围绽放出一圈迸射的雷光,雷电组成的环形圆圈刹那间扩散向西面八方,将周围瞬间点的犹如白昼般明亮,雷光将门口的两个惨白的蜡像撞开,而尼尔森大摇大摆地一脚踹开门走进了皇都。   入眼的是一条白砖石铺设的平坦大道,分明是白天,道路两边的路灯却都亮着,周围静悄悄的,路上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旁高耸的建筑物上的窗户时不时敞开出一条缝,从里面投射出窥探的目光来。   哼……   尼尔森向前走了几步,观察着道路两边的情况。   因为这次没有实现打过招呼,不符合规矩,尼尔森也不想引起太大的恐慌,他只是重新戴好了兜帽,准备转身去寻找教堂时,身后却传来了响动。   尼尔森回身看过去,城门已经关上了   两个白色的蜡像站在城门上,一左一右,做出关上城门的动作,而且回头还看着尼尔森,脸上带着笑容。   “使魔么?”   尼尔森抬手纵射出一道雷霆击穿了一侧的蜡像,噗的一声,蜡像的右臂连同着心脏被洞穿,滚烫的鲜血迸溅在了城门之上。   另一个蜡像忽然活动了起来,它脸上的面容也变得栩栩如生,叫嚣着朝着尼尔森的方向跑了过来。   尼尔森自然不会在乎这种雕虫小技,他冷哼一声抬起手对准了那个活动起来的雕像,可刹那的功夫,他发现眼前那个雕像脸上的模样突然变了一下。   他看到朝着自己跑来的是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而城门的另一边,则是依靠着城门缓缓倒下的,另一名卫兵的尸体。   “幻象?”   尼尔森没有继续对无辜的卫兵动手,他走上前去想要去向朝自己跑来的卫兵问出个究竟,可那卫兵跑来的动作愈发迟缓,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追上了一样,从脚踝开始发白,一点一点的僵硬,一直到尼尔森跟前不到半米的距离,又重新变成了蜡像的模样。   尼尔森皱起眉头来,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谨慎的思索了一阵,抽出了侧腰的佩剑插入地面,微弱的电流沿着地面向着周围扩散开来。   如果这是幻境,那么不要用眼睛和耳朵去感知就可以了。   电流遇到不同材质的东西会有不同的传导速率,依靠着电流扩散的快慢,尼尔森可以在心中大致对周围的景象形成感知。   道路,楼房,垫路石,士兵穿的甲胄,刚才定在原地的蜡像,血肉之躯。   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   一个站在自己背后,不到两步远的人。   【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   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尼尔森的脚步稳重,身为老骑士的他自然可能被这轻轻一推吓到,他早就有所准备,周身迸射出的电弧瞬间麻痹了触碰自己的人,手上的剑也如同电光一般刺出,径直洞穿了身后之人心脏的位置。   可在尼尔森的眼睛之中,原处的蜡像忽然胸口裂开了一个窟窿,一个和他的剑痕迹一模一样的窟窿。   尼尔森抬手抓住了身后的人,蜡像的胳膊也跟着凹陷下去了痕迹。   不对。   这不对,蜡像是刚刚的士兵,蜡像只不过是自己看到的幻象。   自己抓到的人才应该是……   鲜血流在了尼尔森的手上,湿热的温度和血腥的味道让尼尔森警觉过来,他看清了眼前的光景。   刚刚朝自己跑来的士兵,正被他抓着手腕,一箭穿心。   而那个蜡像还站在原地,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   它重复了刚才说过的话,随后便僵硬在了原地。   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暗了,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指缝流下。   尼尔森作为依附于教廷的圆桌骑士,来自于圣光。   作为雷光之骑,他的力量来源于对教令的绝对忠诚。   而因为魔女的蛊惑,他杀了两个无罪之人。   在尼尔森的心中产生了稍微后悔的情绪时,他的圣光便已经被污染了一丝。   天空变暗正是这一点的体现,忽然之间天地间刮起了一股森冷的阴风。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视野之内的所有房间忽然齐刷刷的打开。   居民楼内,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尼尔森。   所有房间里的人都是蜡像,每个蜡像的眼睛都是血红。   这些蜡像的目光齐齐的汇聚在尼尔森的身上,见证着尼尔森将一名无罪的士兵杀死。   “想要动摇我么?”   尼尔森用力一推,将手上的士兵推落在了地上,随后电弧迸射,发怒的他将点点雷光聚集在身侧。   他以更快,更迅速的反应向周围释放探测用的电流,这些蜡像必不可能全部都是魔女的障眼法,有些是无辜的平民,有些是魔女的使魔,自己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假的蜡像解决掉,一切都将不攻自破。   然而,在尼尔森发动攻势之际,他看到了天空发出了光芒。   自己必须摒弃五官所感受到的虚假情报,可天空中那奇特的光芒图案还是吸引了尼尔森的注意。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五角星。   那是恶魔的标志。   云层破开,一个扇动着蝙蝠翅膀的恶魔从天际降下,身后跟随着着许多同样生着古怪翅膀的魑魅魍魉。   怪物们拿着武器,居于天空,自上而下地睥睨着尼尔森。   转瞬间,尼尔森明白了刚刚听到的那句“太迟了”是什么意思。   魔女利用他杀死的两个无辜之人的鲜血成立了仪式,召唤了与教廷为敌作对的恶魔。   这些罪孽的生物早在教廷一千年前的大战中就已经被放逐到了位于遥远东方的无尽之海,时时刻刻觊觎着西州的生灵,随时准备入侵。   魔女也同样是效力于恶魔的邪恶人类,她们与恶魔达成了交易,以此来换取知识与魔法。   现在恶魔就在自己的面前,尼尔森也做好了准备,他收回了自己的配剑,摸了一下戒指,拿出了自己真正的武器,一把电光闪烁的大剑。   恶魔呼哨一下,向他袭来。   尼尔森提件招架下了这一记攻击,同时他释放出了电流,感知着对方的情况。   他担心这恶魔同样也是魔女制造出来的幻象,担心着这是魔女制造来,让他继续对无辜之人挥下屠刀的虚影。   但很显然,担心是多余的。   恶魔的利爪势大力沉,其凶猛的压迫力毫无疑问,并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   森冷的风再次吹起,眼前的生物散发着阴冷的压迫感,和圣卷当中描绘的如出一辙。   既然如此,那么放手而为吧。   尼尔森打定了主意,和眼前的恶魔缠斗在了一起。   雷光闪烁之间,大剑和恶魔的利爪碰撞着。   蜡像忽然在同一时间发出了讥笑声。   恶魔张开嘴巴,发出了阵阵晦涩嘈杂的魔音。   这些都是为了动摇尼尔森的意志而准备的,尼尔森自然不可能去听。   为了不受到干涉,他闭上了眼睛,堵塞了听觉,仅仅凭借着对电流的依赖和感知去进行战斗。   恶魔的攻势密集而刁钻,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气证明着他已经屠杀了太多太多人类的生命。   为了教廷的荣誉,为了人类的尊严。   在激烈的交战中,尼尔森渐渐地冒出了火气。   他的剑法开始变得殊死相搏,那恐怖的恶魔也变得愈发强大,两人的攻势变得愈加凌厉和迅速,终于在尼尔森猛地挥舞出一剑,瞧准了恶魔的空隙,将剑刺向了恶魔的心脏。   攻势迅猛的雷之剑洞穿了恶魔的心。   恶魔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宣告了尼尔森的胜利。   尼尔森松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终于   天空恢复了原本清爽的蓝色。   他看向周围,楼阁上的蜡像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淳朴的百姓。   忽然,他的视线猛地被扭转了回去。   本应当被洞穿心脏的恶魔突然抓着他的脖子,强迫着他将脸面对向那恶魔。   恶魔浑身是血,喘着粗气,浑身在哆嗦着,到处都是斑驳的伤痕。   他的心脏有一个大洞,是自己刚刚刺穿的。   那恶魔呓语着破碎的魔音,手上的力气却愈发的大了起来。   尼尔森正准备趁着它虚弱,给予他致命一击时,恶魔却以更大的力量将尼尔森甩飞了出去。   显然,被洞穿心脏的恶魔并未身死。   啊……   该死,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传说中恶魔有两颗心脏,自己仅仅刺穿一个,它现在当然还有战斗的能力了。   不愿意就此倒下的尼尔森从地上爬起来,可恶魔却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一脚踩踏在尼尔森的胸口。   就在恶魔高高地举起尖锐的爪子,想要夺走尼尔森的性命之时。   尼尔森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裙装的女子走了过来。   随着她的到来,恶魔的动作停下来。   那黑色裙装的女子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尼尔森,微笑着问道:“事到如今,如果你愿意归附我们,我不是不可以饶你一命。”   “做梦。”   尼尔森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用电光贯穿了眼前的魔女。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电光竟然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魔女的心脏。   魔女噗通一声向后软倒,被恶魔双手接住。   恶魔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那破碎的魔音吵的尼尔森头疼欲裂。   他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趁着恶魔分神的时间连人带恶魔一起杀死,可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另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少女出现在尼尔森的面前。   她的声音和之前的少女一样。   充满了讥讽与挑衅。   “你从刚刚开始就放弃了视觉和听觉,可你不好好想想,为什么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 第七十三张 豪宅内的谈话   三天后,赫仑帝国克伦特发布了一桩公告,为帝国所有人而知晓。   来自教国的雷光之骑在没有任何会见文书的情况下私闯帝国首都,并杀死一名守城护卫。   随后与赶来劝阻的莱因哈特族长科洛·莱因哈特大打出手,并逞凶刺伤莱因哈特。   在搏斗期间,莱因哈特家族的长女,同时也是教国圣女的索菲亚出手制止,然而尼尔森不顾情面,竟出手将其重伤。   如今圣女命在旦夕,帝国皇帝同样震怒,希望教国给个可以让所有人接受的交代。   这封公告同时涉及了西洲的三大势力。   教国的圆桌骑士刺杀帝国的四大贵族,而这位行刺的尼尔森又是公国出身。   一时间,整个西州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了起来。   街头巷尾的人无不讨论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变故,如今帝国的四大家族当中两个横遭变故,教国的十二圆桌骑士胆敢径直踏入帝国境内。   公国看似不负直接责任,可这群商人掌政的国家最会嗅到味道,如果起了战事,战争财不是不能发,可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胃口吃得下这笔财。   他们不是不想浑水摸鱼,而是眼下的当口实在不适合闹出这样子的事情来。东州刚来和帝国达成合作,眼看马上就要广开商路,大把大把的安稳钱可以入手,一旦真打起来谁又能确定公国可以独避风雨外呢?   而在公国境内,刚刚回国静养不久的黄金之骑杜特兰在知晓了帝国发生的事端后,同样也是气的有些脑袋疼。   和别人不同,身为圆桌骑士,同时也是公国的大商人,杜特兰是最不想让事态紧张到这个份儿上的人。况且他也明白尼尔森的为人,那人过于刚正刻板,做事情不知变通,连杀死异端审判官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在帝国境内三两句和人说的不如意便打起来的概率确实不低。   但怎么可能会闹到这个份儿上……   杜特兰心中一阵阵的纂火儿,突然猛地骂了一句:“混蛋!”   此时他正坐在位于公国的豪宅中,他唐突的发怒吓得一旁伺候的两位女仆瑟瑟发抖,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杜特兰鲜少有喜怒形于色的时候,可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到让他头疼,恼极的他挥手扫掉了桌子上那些金银制成的名贵摆件,啪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走到了房间门口,而在推开房门之后,杜特兰的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就像是怒火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一样,杜特兰笑呵呵地走到了自己房间对面的屋子,轻轻的抬手叩了叩门。   “贝尔小姐,您醒着么?”   如今是上午十点,这话问的有些多余,等到房间内的贵重之人回应了之后,杜特兰才敢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对于一名十四岁的少女来说有些过于宽敞,屋子内豪奢的家居摆设一应俱全,面对着门的是两扇落地的大窗户,此时化名为贝尔的天使大人正站在床边,背对着杜特兰。   杜特兰单膝下跪,右手搭在左肩,态度虔诚而端正。   “天使冕下,让您屈尊于此实非我愿,在我这里闲住的期间,您的任何要求都可以尽管向我提。”   “嗯。”   贝尔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是为了尼尔森的事情来的吧?”   “既然天使殿下身处公国依旧全知全能,那我就不掩饰我心中的求教之欲了,您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了,对么?”   “那天僭天卿站在我面前,用那把剑对准我的时候,你应当明白——我的权能在原罪之剑面前会受到限制。至少在下决定的时候我并没有全知全能的力量,只能通过最理性的推断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贝尔缓缓侧过身来,脸上还是那熟悉而温和的笑容。   她缓缓走到藤木的躺椅边坐下:“那天只是我基于理性的判断,如果是你,亦或是僭天卿前去,那你们只会死的更惨。”   “请赦免我疑惑,天使冕下……我也曾经亲自参与过对魔女的讨伐,以我对她们的了解,不过是一群稍微擅长些魔法的异端杂碎罢了,或许雷光卿只是一时疏忽……”   “不是疏忽,你们不了解她。”   贝尔轻轻一笑:“或许正面对上,她不是尼尔森的一合之敌,或许用上些本事可以做到全身而退,但直接出售决计讨不到半点便宜。不光是尼尔森,包括你、僭天卿,所有的圆桌骑士都可以在正面将其击溃,毕竟她所擅非战。”   “……魔女的诡计多端,您的意思是她对雷光卿使用了卑劣的手段……是她用某种控心术让雷光卿陷入了疯魔?可这不对啊……雷光卿哪怕是在圆桌骑士中意志也是数一数二的坚定,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实力远低于自己的人蛊惑?”   “不是幻术,而是‘恐怖’。”   贝尔眯起眼睛,就好像是在说一个自己无比熟稔的老对手:“隐踪之法也好,酷刑伤人也罢,那恶女修的本命道便在一个‘怖’字上,她擅于勾出别人的心魔,唤出别人的恐惧,抓人的把柄,拿人的短处。想要和她对敌,必须得是如你所说,内心和意志力都最为坚定的人。”   “这……我也……”   “你耽于财富,唯恐百年家业竹篮打水,僭天卿更是心魔深藏,久久耿怀于自己忝列圆桌之席,德不配位,不过是一把用以制裁神权的武器,你们两个对上她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尼尔森卿还活着,恰恰说明我没有选错人。”   “可我还是无法理解,她到底是怎么能够动摇雷光卿那样无所畏惧之人的。”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成功动摇尼尔森,只是她利用了此时弥漫在整个帝都的恐怖。”   “什么?”   杜特兰有些不解,讶异地抬起头来看着贝尔。   贝尔呵呵轻笑,摇了摇头:“帝都接二连三的发生变故,教堂被炸毁,大贵族家被付之一炬,帝都的信徒们心怀忐忑,好不容易教廷派去安抚的人给那些人带来了少许安慰,可不过一天的功夫,这些能够给信徒们带来安心感的人便全都死了,死的诡异,凄惨,恐怖。”   “那也是信徒害怕,这些跟雷光卿有什么关系……”   “我的力量来源于信仰,虔诚,而同样的,恐惧和不安也能化作力量为别人所用,一如圣卷中提及的恶魔。那些信徒们越是虔诚,教廷的圣职者死伤殆尽时便越是恐慌……在他们的脑海中,能够完成这些的只有恶魔。在他们的眼睛中,他们生长的环境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无法再给他们半分安心,不再值得一分一毫的信任。这些恐惧化作了尼尔森所看到的景象,所遇到的恶魔。”   说罢,贝尔一停顿,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许讥讽的意味:“正如信徒们所期望的那样,他们渴望着一个来自教廷的英雄能够把他们从这人间炼狱拯救。他们痛恨赫仑帝国的皇室和贵族,认为只有教廷的英雄才可以击溃这些腐朽的贵族……而这份对英雄的期许降临在了尼尔森的身上,以‘信仰’为力量来源的他同样为‘信仰’所摆弄,最终被那恶女一步步诱导,与象征着皇室爪牙的莱因哈特家人爆发了战斗。”   “……”   杜特兰茫然地抬起头来。   虽然自从这次天使显现之后,她的容貌和性格都与之前发生了极大地变化,但在刚刚说着这些的时候,杜特兰忽然又觉得眼前的人的确是教廷世世代代以来侍奉的天使,供奉着的那个囚笼中的神明。   那个嘲笑人类,戏弄人类,摆弄人类命运的天使。   “天使冕下……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让雷光卿去,是为了给什么人以理由,给予什么人以动力……我想请问,当时失去了全知全能之力的您做出的判断,如今是否达成了您预期的目标呢?”   “嗯。”   贝尔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声嗯,她甚至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似乎尼尔森的死活、帝国和教廷的关系,乃至于整个西州的局势都与她不再有关系了,她只要达成了那个小小的目的,为了推动某个人前进,其它的她完全都不放在心上。   杜特兰有些恐惧。   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那个性格烂到了骨子里的神的味道。   虽然今年的她变得态度更加和蔼,变得更加温柔,不再对任何人颐气指使,看上去变成了一个更加称职的神明。   但在骨子里,神明就是那个样子。   凡人损失多少努力,受到多少伤痛,在她的眼中都不过是计划之中的一个砂砾。   “您……”   杜特兰收敛了傲慢之心,他虔诚的俯下身子。   “请容我僭越,请容我在这故国的土地上,暂时摒弃圆桌骑士的身份,仅仅以一个人类,大商人杜特兰的身份向您发问——事到如今的教廷,真的能够拘束的了您么?”   “哦?为何突然这般发问?”   “实不相瞒,我这一生自认为聪慧绝顶,拥有能够看穿一切利害的双眼,因而总是可以趋利避害,一步步敛聚财富,最终凭借着家财,进入了连神明都可以掌控的教廷。我认为实际上这万万信徒的实际掌控者是教国,是教皇,不管是帝国、公国、还是神明本身都只不过是教廷掌心中用以操控西州的傀儡,教廷实质上才是西州之主……所以我才会归附教廷。这是我作为商人的本能,也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投资。”   “你的眼光不错,教廷在整个西州的影响力确实无可匹敌。”   “可我知道,您对教廷不满,对西州不满……可教廷拥有能够控制您的手段,您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阶下囚,力量受到教廷信徒的限制,一年之中只有几天可以作为神明降临,其余时间不过是被放逐在世界各地……我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可今年我在您身上感受到了不同的意义……亦或许,曾经的您本来就对这样的现状十分满意,并不在乎人类如何如何……可现在的您变了……不对,您还是您,只是您的目的变了,您的手段也变了。”   “……”   “请您告诉我,告诉我这个愚昧无知的人类。如果教廷忤逆了您的心意,如果您所期许的事情没有发生,如果这次事件没有给您口中的那个人留在西州的动力……那您会如何?”   “噗嗤。”   一直在笑着的贝尔忽然噗嗤一声笑的更奇怪了。   她从藤木躺椅上缓缓起身,站在光滑的地板上,赤着一尘不染的双足走到了杜特兰的面前,弯下腰,像是为信徒洗礼的神明一样。   “你觉得我会怎样,那我就会怎样。”   “……我明白了,那,那请容许我发问,事到如今,我若是幡然悔悟,决定从此之后仅仅只效忠于您一个神明的话,您会赦免我么?”   “现在我只是天使,还不是神明,杜特兰卿何必如此紧张呢?总是畅想未来忧虑的人……可是很容易不长命的。”   “……是。”   杜特兰深深地低下了头:“那允许我问您,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想现如今帝国和公国的边境已经偷渡来了一群难民……这里面有不少的兽人。他们没什么钱财,没有什么好去处,而杜特兰卿家财万贯,想来应该也不会在以管几个人几口饭吃,如果你愿意慷慨解囊,给那些可怜的小家伙儿一个喘息的机会——”   贝尔捏住了下巴:“不,我想钱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只是收留兽人容易引起教皇冕下的不满……这种给教皇冕下上眼药的事情,明晰利害的杜特兰卿会做么?”   “我即刻便行动。”   “嗯,也好,真乖。”   贝尔拍了拍杜特兰的脑袋。   “这样她就可以无所挂碍的行动了,索菲亚重伤濒死,她一定也很着急,虽然依旧是被时势推动着前行,但至少也迎来了些许的转机。我感谢你帮了她一个不小的忙……好好帮着她吧,如果最后活下来的是我,你可能依旧不会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是她最终赢了,那以她的性格,你的命,和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安安稳稳的存在于此。”   “天使冕下,您让我帮您的……敌人?”   “不,我是在给一个为自己的未来开辟出另一条道路的机会。” 第七十四章 救治   在莱因哈特的宅邸之内,科洛正怒吼着赶走了又一名庸医。   这已经是这五天来的第十五个医生了。   克莱因冷冷的看着医生,又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索菲亚,黯然地叹了一口气。   莱因哈特家人拥有着被称为狮子之血的血脉,愈是濒死便愈能爆发出强大的潜力,然而这份力量并不意味着不死,那只是更加高效地燃烧剩余的生命,以便从危险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寻求转机而已。   同样承受了尼尔森的一剑,同样是心脏被洞穿,科洛如今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了,可索菲亚现如今还在昏迷。   凭借着血脉的力量,她那颗被洞穿的心脏还能够维持微弱的跳动,然而谁都不知道血脉的力量会在什么时候被消耗殆尽,雷霆的余威还蔓延在她的体内,不断地从内部破坏着她的身体。   现在只能是通过补药来强行延续索菲亚微弱的生命了,可继续这样维持下去,这场拉锯战最终获胜的只有可能是死亡。   帝国人已经习惯了依赖于教廷的“恩赐”来解决一切病状,医术发展的相当落后,一旦发生了像这样就连“恩赐”也无能为力的致命伤,那除了等死,便只能花高价钱从教国请来高阶的圣职者来施展圣术。   琳已经来尽力尝试过了,可如今的她完全无法施展任何圣术。毕竟她即便是身为帝都教堂的主教,其本身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能做到的不过是尽可能延缓死亡。   现在摆在莱因哈特家族面前的选择只有两条了。   一是向教国求援,而教国方面提出的要求是让帝国出面澄清尼尔森的事情完全只是一场误会,并且指名由莱因哈特亲自带着索菲亚前往教国。   如果是莱因哈特自己承受了不可恢复的致命伤,毋庸置疑,他会大声嘲弄着教廷的贪婪和虚伪,平静的迎接死亡的到来,可现在受伤的是他的女儿,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莱因哈特可能真的会舍弃家族的荣耀,向教廷低头。   另一条,则是向莱因哈特家族并未成功为其平反的魔女请求帮助。   魔女既然能够从大爆炸中救活整个教堂活下来的人,自然也有极大可能救活索菲亚。   好在索菲亚受重伤之后,从自己和科洛的对话中偷听到魔女能够救人的多萝西娅昨天就已经出发去了那个小镇,她声称曾经在那里遇到过自称是蕾雅的哈露特,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恳求哈露特回来拯救姐姐。   现如今自己只能寄希望于哈露特能够尽快赶过来吧,哪怕是进展顺利,多萝西娅去了当场就能够将哈露特说服,这往返也需要花上几天的时间,如今的索菲亚身体越发不乐观,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唉……”   如果索菲亚真的死了,那接下来科洛毫无疑问地会将正在帝国监牢服刑的尼尔森揪出来杀死,进而让帝国和教廷的矛盾全面爆发。   虽然克莱因也希望着能痛痛快快的和让他感到不爽的教国开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为此牺牲掉姐姐留下来的血脉。   如果魔女真的没有回来,那到时候自己也只能跟科洛一起带着索菲亚一起去教国了。   “该死。”   克莱因正觉得头痛,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   这突然的异响让克莱因警惕起来,他看着坐在屋子内仿佛失了魂,坐在椅子边死死攥着女儿手的科洛,摇了摇头,转身走到走廊推开了窗户,眺望向了大门的方向。   入眼的是几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卫兵,而闹事者却不见了踪影,克莱因的目光正在迟疑的功夫,走廊的另一侧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声音来看是两个人,一个人身上还穿着盔甲,跑起来有铠甲相互碰撞的声音。   “谁?”   克莱因扭过头去,却正看到一个双目泛着诡异粉红色光泽的卫兵急切地跑着,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黑发粉眸的少女。   “哈露特……?”   黑发粉眸,这是那个魔女的特征,但是容貌上似乎稍微有些不太一样。   “老狐狸,人在哪儿呢!?”   在看到克莱因的瞬间,哈露特厉声问道。   克莱因被这个称呼一瞬间问蒙了头,他抬手指了一下索菲亚的病房,而后才反应了过来。   不对,多萝西娅昨天才走,就算满打满算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跑到那个小镇,更不用说把魔女请来了。   此时的魔女面色惨白,脑门上也都是汗,显然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   这个魔女是——   “滚开!”   魔女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房间里,快步跑到病床跟前,抬眼看着垂丧坐着的老狮子,想也不多想地一把将其推开,抬手对着床上的索菲亚比划了一下。   从床的下端忽然蔓延出了许多漆黑的荆棘,这和当时多萝西娅在魔法学院所见到的一模一样,正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科洛也没反应过来,忽然就被人给推开了,当即勃然大怒,又见到女儿的窗下蔓延出了漆黑的荆棘,当下想也不想地一把掐住了眼前小姑娘的脖子:“你想做什么!?”   谁知道这魔女脾气更加暴烈,科洛的手被一段突兀生长出来的黑色荆棘所格挡,而魔女想也不想地就转过身来,肩带肘抡圆了抽了一个科洛响亮的大嘴巴子。   光是听声音就能明白那嘴巴子疼的要人命。   “你他妈了个**的还有脸问我?”   魔女回身露出面容,被抽了一巴掌的科洛自然也看到了那标志性的黑发粉瞳,在意识到眼前的魔女是拯救自己女儿最大的希望后,刚想开口哀求什么,却被魔女抬起腿来一脚踹在了裆部。   哪怕是狮子,有些地方该是要害依旧也还是要害。   剧痛让科洛的膝盖打起了颤来,而科洛满脸茫然地捂着脸,在双层的痛楚下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被魔女抓住了脖子,正反手又是各一个大嘴巴子。   “你这个狗爹不会当就别当,以前你死的早我没机会和你说什么,没想到你现在活着还能差点把自己的女儿给作死,你他妈的不是帝国的爪牙,战场的雄狮么?!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照顾不好,眼睁睁的能让人差点捅死,脸呢,我他妈问你脸呢!!!”   魔女的气氛显然已经到达了极致,头发都支棱起来,冒出了脑袋上的狐狸耳朵,身后的狐狸尾巴更是炸了毛一样地膨大了整整一圈。   科洛支支吾吾的,毕竟也确实是他没照顾好自己女儿在先,加上脑子被打蒙了没反应过来,话没出口,恶女又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他妈的我要是来晚了,多萝西娅要是死在这儿了,我不管是教廷还是什么狗屁莱因哈特统统给你们扬了知道吗?!我他妈的这次得拉着你们都下去给我兄弟陪葬!!!”   这局陪葬喷了科洛满脸野花味儿的唾沫星子,味道虽是不难闻,但侮辱性未免也太强了。   站在门口的克莱因看都看傻了,他皱起眉头,好半天才尴尴尬尬地开口:“那什么……多萝西娅不是找你去了么?躺在床上的是索菲亚……”   “你他妈的这老狐狸也给我闭嘴!”   魔女正在气头上,弯下腰脱了鞋啪地朝着克莱因的脸甩了过去:“不是自诩脑子聪明,不是自诩莱因哈特家的天花板呢?你那股打哑谜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啊?索菲亚怎么了,索菲——”   说着说着,魔女忽然脸上的盛怒僵了一下。   “索菲亚?”   她扭回头跑到床边,此时躺在床上的索菲亚浑身已经被漆黑的荆棘包裹,只露出了用以呼吸的面部。   魔女捧着索菲亚的脸仔细看了看,又掀开被子往里头瞅了一眼,随后放下被子,整个人的气势松软了下来。   “他妈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兄弟又莫名其妙地寄了……呼……”   她的身子瘫软在了椅子上,像是被放了气,浑身没了劲儿。   科洛捂着被啪啪抽的生疼的脸和克莱因彼此对视,两人这才走到床边观察起了索菲亚的情况。   那些缠绕着索菲亚身体的荆棘仿佛有生命一般,有规律地鼓胀着,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流淌进索菲亚的身体,而索菲亚脸上狰狞的表情好了许多。   科洛伸手想要试探一下女儿的鼻息,屁股后面却狠狠地挨了一脚:“滚开,没用的东西!”   从出生到现在四十多年,没有人敢这么骂科洛。好在此时科洛正沉浸于女儿得救了的万幸之中,他扭回头正想要感谢,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什么呢?   自己没能耐给人家平反,还害得人家冒着极大地风险二度返回曾经离开的帝都。   没把自己女儿保护好也是事实。   一时间,战场上无所畏惧的老狮子反倒是对面前的女儿生出了许多忌惮,脸上只知道讨好地笑着,嘴巴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这些话。   还是克莱因显得冷静,他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向魔女行了一礼:“非常感谢你能赶过来救索菲亚的命,我们莱因哈特家族势必会竭尽所能的答谢你的这份恩情……只不过现在你来的真的不是时候。有个冒充魔女的人在帝都胡作非为,教廷已经盯上了这里,我可以掩护你到安全的地方暂时藏身,等到索菲亚醒过来,我会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弥补你的损失。”   “冒充魔女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静下来的魔女也平复了心情,她再次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看着躺着的索菲亚。   虽然自己误会一场,但索菲亚毕竟也是多萝西娅不幸道路的开端,保下她也确实是自己的目的。   “有人在一夜之间将教廷派来宣布教堂爆破案的人给杀了,教廷现在还在死死盯着我们,我……”   “别说话。”   魔女抬手打断了克莱因的话,她抬头凝视房间的角落。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窗帘卷在一起,而她便是盯着窗帘附近的那片空地,皱起眉头冷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杭雁菱?”   “谁?”   克莱因一阵诧异,却见房间里突兀地刮起了一股森冷的风,窗帘被风吹拂地轻轻摇晃,房间角落突兀地变得阴暗,从那黑影之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女孩儿的身影。   那身高、容貌、发色,完全和魔女如出一辙。   只不过她的双眼是浅紫色的,脸上的笑容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又和魔女截然不同。   不,倒不如说她才更接近人们心中对“魔女”的印象。   “半年不见了,久别重逢,你对我难道就只有这么个招呼能打?”   被魔女成为杭雁菱的女性挑起眉头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魔女冰冷冷地问道:“我听说雷光骑士尼尔森来到帝都之后就突然发了疯,杀了卫兵,又对莱因哈特家的人大打出手。他的性格我知道,虽然莽撞,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胡搅蛮缠的事情——是你做得好事吧?”   一边说着,魔女缓缓走向了那个被称为“杭雁菱”的女人。   “杭雁菱”同时也走了过来。   “谁让我刚来这里的人就恐慌到了这个份儿上,到处都是蔓延地恐惧,我不过是因势利导,稍加利用而已……”   “杭雁菱”走到魔女的面前,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阴冷:“更何况,用你珍视的人做要挟,这的确是见到你最快的方式,也是我最习惯的做法,不是么?”   “……”   魔女并未说话,她捏起了拳头,直直的瞪着对面的女人。   “怎么,知道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说什么‘如果以前的你连个活口都不会留’,来对我千恩万谢呢。”   “杭雁菱”挑衅地凑到了魔女的脸边,如同欣赏一般地观察着魔女的表情。   而魔女也不说话,只是以极快的速度抬起手,用手掌恶狠狠地抽在了“杭雁菱”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拍的瓷实,就连“杭雁菱”也踉跄了一下。   她捂着被抽的脸,脸上闪过了些许错愕,就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做出这种事会被打的可能性:“哟……”   魔女近前一步抓住了“杭雁菱”的脖子,将她甩到了一旁的墙壁上,用虎口卡在对方的咽喉上,粉色的眸子几乎能够迸出火来。   “杭雁菱,这次太过火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生气了?你终于生气了,我们的大圣人,你终于也有知道生气的一天?”   被掐着脖子的“杭雁菱”不怒反笑,她似乎遇到了什么十分开心的事情,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这连我都可以宽恕的人早已经断情绝欲,无悲无喜,真做了那劳什子圣人,没想到你还有点儿像人的地方。”   说罢,“杭雁菱”耷拉下头来,眼神雀跃着、欢愉着,似乎发自内心地为魔女的盛怒而感到亢奋。   “真好啊,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付天晴……真好啊,真好,现在正好是莱因哈特的家。也是我第一次败给你的西州,要不要试着再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再摔死我这恶女一次?” 第七十五章 杭雁菱与杭雁菱   当魔女发怒时,她的周身缠绕着逸散开来的黑色雾气,如同鬼魅化形成了实体,雾气将两个模样相同的少女所包围。   隐约之间,克莱因和科洛似乎同时看到了这原本狭窄的房间里突然多出来了许多人影。   肢体不全,表情凄惨,全身都是都是大剑留下的伤痕的人影。   这些人影齐刷刷地面朝着魔女的方向,摆出欢迎的动作,似乎是在等着魔女将对方扼杀的那一刻。   恶女嗤嗤地冷笑,她也不反抗,就那样垂着双手。   随着魔女的力气不断地加重,身体的本能让恶女痉挛了一下,眼睛也开始忍不住地上翻,可脸上的笑意却始终没有减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熟悉的这个人如今失去了往日那份隔人于千里的冷静,但此时此刻这个高高在上的圣人终于被自己从神坛上拉了下来,眼中注视着的就只有自己。   如果能用我的死再一次破了她那虚伪的不杀誓言,以此来结束这荒唐的重来一世,那可就太有趣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只有你是我认识的,属于我的……   恶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时,耳边突然爆起了少女的怒斥。   “杭雁菱,你干什么呢!?”   钳制在恶女喉咙上的手猛地松开,恶女的身体本能让她长大了嘴巴呼吸,视野逐渐从黑暗中恢复过来,看着自己的师姐正拽着另一个用着自己脸的女人。   “啧”   生还没有让恶女感到一丝庆幸,只觉得讥讽。   看吧,师姐也只认她作杭雁菱。   “我……”   魔女因突然出现的三师姐的怒斥而冷静了下来,她嘶嘶地抽了两口冷气,茫然的左右看着周遭屹立着的漆黑亡灵的身影,眸子中闪现出了几分退却的神色。   “咳,咳……杭雁菱,怎么这就打退堂鼓了?   恶女喊出了被对方夺走的那个名字,一边捂着喉咙,一边逞着强问道:“是因为我这次没下死手么?那下次我可得留意一些,这姐妹两个,你打算先死哪一个呢?”   “你也少说两句!”   周清影厉声呵斥一句,走到了恶女跟前,抬起了手掌。   恶女在最为熟悉自己的姐姐面前下意识的侧过了脸去等待着挨打,却没想到周清影轻轻的将手贴在了她的脸上,清冷语气中带着柔软和疼惜:“都挨了打了,何苦还要犟嘴。”   “……”   恶女别过眼神去,不想和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周清影多说什么。   很明显,她的话语已经被站在周围的科洛和克莱因听到了。   眼下大打出手的局面是无可避免的,自己也并不想遮掩自己就是害了他们女儿的元凶,于是恶女用着略带挑衅的目光看向了科洛。   科洛听闻自己女儿受伤是这恶女所为,当即怒不可遏,刚想要发作,却被一旁的克莱因按住了肩头。   “别冲动,冷静点。”   “克莱因——?”   “既然魔女没杀了她,她就还是魔女的猎物。”   “……哼。”   科洛重重的闷哼了一声,也只得点了点头。   魔女见挑衅无望,扭头啐了一口唾沫,她一把推开了周清影,转身要走。   “这次不杀了我,下次我一定让你后悔。”   她刚要转身离开,突然觉得脖子上又是一窒,刚以为是那大慈大悲的活圣人脑子转过弯来,想起算总账这码事了,转过头去却看见了自己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锁链。   “二师姐让我用这个管束住不听话的杭雁菱,你也是杭雁菱,那么我这么做也没错。”   “师姐,你少管闲事。”   恶女下意识地喊出了师姐的名字,她抓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用力地扯拽了一下,同时将自身的阴灵气灌注其中以将其腐化,可任由阴灵气向其缓缓涌入,这项圈始终没有松开的意思。   “言秋雨……”   转瞬,恶女明白了凭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将其挣脱开来,这项圈既然是出自组织的原首领,蜃龙言秋雨之手,那应当和前世母亲用以钳制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的枷具是同一个东西。   除非把脑袋砍了,否则凭着阴灵气修士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打破这个由青龙古鳞打造而成的枷锁的。   “喂,杭雁菱,振作点,这个给你了。”   周清影将锁链的另一边送到了发怔的杭雁菱手中,扭头看着科洛和克莱因,掐着腰问道:“你们两个谁是莱因哈特家的家主?”   “……我是。”   科洛一愣神,看着这个神气十足的黑发小姑娘,神色稍缓了些:“怎么?”   “那个镇子一直以来承蒙你的照顾,不过教国可能会来找麻烦,这几天的时间里我陆陆续续把他们转移到公国了。虽然说背井离乡他们不一定是死是活,但反正住在那里你们也不会管他们的饱饭,让他们走了总比被教廷抓走了欺负要好。”   “嗯……”   科洛看了一眼克莱因,低头又端详了一阵周清影,恍然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去年来到镇子的那个黑犬兽人吧?”   “我叫周清影,来自南州莲华宫,不是兽人,之不过修炼的力量里混入了犬妖的妖丹,因而显现了兽形。”   周清影抬着头,面对着帝国四大家族的组长没有半分的卑亢,她抬手指着恶女和魔女:“这两个都是我的师妹,她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懂,但反正只要我师妹在这儿,你们就不用担心你们女儿的生命安全——我来到这儿是请示你们两个意见的,迁徙的工作还没有完全完成,如果你们莱因哈特家对那个镇子的兽人多少有点同情,就麻烦增派点人过去帮帮忙。”   克莱因对周清影有些兴趣,他瞧了一眼僵持着的两个女性,随后低头走到了周清影跟前:“魔女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肯定要给予相应的感谢。现在我们已经没必要继续顺从于暴虐无礼的教廷——谁都知道,是他们的圣殿骑士发了疯,伤害我们的大小姐在先。”   “你很讲道理嘛……我师妹一直说莱因哈特家的人脑子直一根筋,脾气又臭又倔,只有一个叫克莱因的老狐狸是例外,你是那个老狐狸?”   “……咳,我叫克莱因·雅弗罗德,是莱因哈特家族的谋士——严格来说不算是他们家族的人,事实上大多时候,你的师妹描述的都很准确。”   “好,那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打扰到病人。”   “是,这里请。”   克莱因极为礼貌地打开了房门,让周清影走在了前面,扭头看到科洛还在盯着恶女和魔女之间的对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抓住了科洛的衣领。   “走了。”   “不是,我担心出什么变故……”   “以你的智商不配谈变故这两个字,还嫌被人抽了两个嘴巴子不够疼的吗?”   ————————————————————————————   所有人都走完了,房间里除了躺在病床上的索菲亚,就只剩了杭雁菱和另一名杭雁菱。   “呼……”   随着那些凄怨的人影徐徐消散,杭雁菱拽着手中的铁链,抬起眼皮看着对面的恶女。   “刚刚……”   “如果你现在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的话,我会恶心的吐出来的。”   “……”   魔女有些无力地晃晃脑袋:“不论如何,刚刚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未伤索菲亚的性命,我却想着杀了你……是我太情绪化了,自从来了西州之后我就没什么理性,对不……算了。”   “哼,我看你离开东州的时候可是理性的可怕,简直可怕到我以为前世的那个付天晴又活着回来了。”   “你还会怕我?”   “怕,你不一样也怕我么?”   “……呵。”   魔女摇了摇头,抬起眼眸看着对面的恶女,声音有些柔软地问道:“你来这里找我?”   “我在那书院举目无亲,所有人在我身上找你的影子,我待着不舒服,想看看你这半年未归,在西州到底在干什么。”   “我……呵,一事无成。”   魔女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要完成的目的迟迟未有推进,说好的要击落天堂,却当了半年修女,当了修女,自己待的教堂又被炸毁。   自己一路上在天使的摆弄下被推动着走,现如今就连自己要和谁联合,去完成什么事都不清楚了。   浑浑噩噩,用来形容此时的自己再好不过。   “果然,我就知道。即便你比前世强大许多,这西州依旧不是你愿意来的地方。刚刚那些鬼影子是怎么回事?”   “地脉里残留的记录,都是前世被我杀死的人。在帝都内使用紫金木的力量,栖息于此处地脉里的死者便会被我招引过来。”   “哟,大圣人受不了了?”   “……”   “嗤,那就不用紫金木的力量呗?如今的你可比前世强多了,连那个诗人的力量都被你化为己有,在这西州土地上你应当是掌控命运的主宰,怎么混成了这个德行?”   “诗人的尸体自己跑了,跑之前还顺走了我体内的青龙血脉,成了新的一代天使。”   “天使?”   “说是诗人的身体自我诞生了第二代意识,因为读取了我的记忆,所以性格上会和以前有所不同。”   “……”   恶女皱起了眉头:“二代意识?什么乱七……”   她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样就,嘀咕了一句:“不,不对……那也太蠢了,可如果是……啧。”   “怎么?”   “没事,我大概明白了。”   恶女有些心情颇为不佳的扭头啐了一口唾沫,抬头看着魔女:“我说,你该不会是心里想着‘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说不定西州也不会发展到前世的那个样子’这种愚蠢的念头,所以才过的跟现在一样吧?”   “我怎么可能……”   “你这话说的自己都没底气,哦,对了,我忘了,你现在没有理智。哇,我好久好久没有见过感情用事的付天晴了,从当初你上山把我打个半死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了。”   恶女凑到了魔女的脸前,抬起手来掐住了魔女的脸。   “我听说这里的人管你叫魔女,一入城,平民咒骂着你的名字,高层想要让你来背黑锅,你保护的人还是想着背叛你。前世的你可以凭着自己的冷静来淡然处之,可现在的你被人冤枉又是一副什么心情?”   “……其实这一点倒是没什么所谓”   “真恶心,你的恶心是渗入到骨子里的。   恶女反手甩了魔女一个响亮的耳光。   “用我的脸摆出这幅蠢样子真恶心,我巴不得把你的脸给撕烂咯。”   “……”   “算了,走吧,如果你不想让我这不可控的危险人物到处乱跑,你就拿着这条链子,像是栓狗一样的把我栓回东州去。你还做你的活圣人,发生在这里的所有烂摊子都交给那个自称天使的人处理。你没了力量,也没这个脑子,更没有在西州行动下去的目标,与其在这里浑浑噩噩的一天天混日子,那就不如回去”   “我倒是想回去,可那个天使是不会那么轻松让我回去的。”   魔女自嘲的笑着,将在这西州半年以来发生的事情说给了恶女。   天使抢走了她原本贵族的身份,让她当了修女。   安排着她调查了一些事情。   最终却又在大火之中不见了踪影。   她总是满口命运命运的,让自己每次要揭晓谜底之前因为种种的意外而错失机会。   仿佛她刻意在引导着自己去完成什么一样。   “怪了,为何要这么绕圈子,她的诞生不就是为了替你去…………妈的,嗤。原来如此。”   恶女忽然噗的一声笑出来,仿佛感到了天大的滑稽一样,捂着肚子咯咯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她竟然还会留着你,看来那家伙也多少有点自知之明。”   “……你见过天使了?”   “没有。”   “那你……怎么看起来知道她的盘算。”   “我没见过她,不过我对你很了解。”   “我?天使和我可不是一码事,她自视甚高,和诗人骨子里本质上还是一类货色。”   “嗯,这和我想象的没差别。你难不成真的以为你就是个平易近人的家伙了?”   看着刚刚来西州,就连天使的面都未曾见过的恶女露出一副了若指掌的表情,杭雁菱也忍不住向她发问:“按照你的猜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个天使拿走了你那么多的力量,所图的无非就是能够不受到教廷的干扰,将天堂也好,麻烦的教廷高阶也好,一个也不剩的屠杀殆尽,像你曾经做的那样。”   “那她……”   “可在完成这些之前,她想看看你会怎么选。如你所说,那家伙是神,不是人。神这个狗屁东西我在杭彩玉的嘴巴里听过无数次了,曾经见过言秋雨一步步沦为蜃龙的我自然也清楚那是个什么破玩意儿……你是选择相信她,把西州就这么留着也好,还是找个自己的办法也罢——你总得给你自己一个交代,‘付天晴’到底要怎么对付西州的烂摊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就凭我很熟悉你,凭你撅起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凭你说的那个天使让我感觉到熟悉的恶心和可怜。”   恶女抓着魔女的肩膀,挑衅地笑了一下:“喂,我原本打算把你就这么带回东洲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你带回去,可我现在改主意了。”   “怎么……”   “你现在那么弱,弱的自己都找不到东西南北了,不需要一点帮手么?”   “不需要。”   “但你需要看着我,阻止我的胡作非为,不是么?”   恶女恶笑着将铁链举了起来:“你要时时刻刻用这根链子拴住我,否则我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把我留在身边你才会放心呀。”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两个蠢货彼此算计最后会闹出怎样一副荒唐的闹剧。天底下最擅长用牺牲自我来完成所有问题的人终于碰到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怎能不让我心动?”   “……”   魔女有些无语地看着恶女,她又一次下意识地想要排斥起身边的同伴来。可如果不把恶女留在身边,自己也确实担心和索菲亚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好,你别捣乱就行。”   “别露出这幅无奈的苦瓜脸,多笑笑,想想看,你我前世为仇作对了那么多年,虽曾打败过我,也终杀死了我,但像这样用狗链子拴在身边还是第一次吧?”   恶女突兀地凑在了魔女的身边,呼出了一口气吹在魔女的鼻子上:“难不成你前世就未曾妄想过像我这样的恶女,有一日被你当成乖巧的小狗拽在身边,任打任骂地讨好你?”   “没有,我前世只想把你给扬了,看见你就烦。”   魔女别过脸去,却被恶女捏住了下巴,强迫着把脸给板了回来:“那就趁现在多看我两眼,好好记住我的脸,我的模样,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许会对我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叩跪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   ——————————————————————   (前世?天使?青龙?教廷?)   (天使是从魔女体内分裂出来的?)   (蕾雅曾经屠杀过许多教廷的人……?)   (而且天使也打算……)   (这,这到底……)   索菲亚秉着呼吸,尽量维持着还未醒来的状态,压抑着自己已经恢复完整的心脏的剧烈跳动,藏在被子里的手捏紧了拳头。   (天使冕下曾说过的……要见证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呢?) 第五十六章 我是……   “看来你们两个已经商量好了?”   当杭雁菱牵着恶女周清影时,她与莱茵哈特家的磋商也已经结束了。   莱因哈特答应的爽快,教廷的翻脸,魔女的救命之恩,加上他们和那镇子原本就有所关系,带领那群兽人跨越国境的任务自然责无旁贷。   毕竟公国是个只要愿意给钱,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的国度,莱因哈特虽比不上其他三大家族那么有钱,但近些年来靠着皇室的信任和彪炳的战功,送走几个难民的财富还是有的。   比起担心那些难民,剩余的谈话时间克莱因更多的还是讨论关于魔女身份的话题。   毕竟蕾雅的来历实在是神秘,一个南州宗门的十四岁弟子,为什么会对西州的教廷有这么大的仇恨。   可这不问不知道,问清了谜题没减少几个,闹不清楚的地方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据周清影所说,这杭雁菱是从小被南州的莲花宗收养,从小儿也是被莲华宫带大的,后来去了一趟本地的大家族和什么人大打出手了一趟,跟所有人关系都闹僵了,后来证明她是南州一个大家族的私生女。长得大一些了,去了南州本地的魔法学院进修,在学院里面莫名其妙被一个东州的道士当成了圣人拜会,又被东州的道观请到东州去做布道演讲。   结果去年去了一趟东州,莫名其妙的皇帝就退位了,退位之前帮这个魔女认祖归宗,说是老皇帝的弟弟的女儿,现在东州的皇帝龙朝露是她的堂姐,不久之前来东州的使团的那俩公主都是她的堂妹。   再后来赫克瑟塔魔法学院要带一个人来西州进修,于是去年,她就成了交换生来到了这里。   周清影自称从小和杭雁菱一起长大,可以说杭雁菱迄今为止的人生履历里面没有任何一部分是能够跟西州沾边的。   这来历颇大的魔女怎么来这儿半年就跟教廷不共戴天上了呢?   克莱因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一脸困惑地看着这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姐妹俩。   刚刚周清影的叙述里面也完全没说清楚这第二个“杭雁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根据她的描述,名字叫杭雁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确实有很多。   周清影凑到其中一个杭雁菱跟前,确认了一下杭雁菱的表情,又看看另一个被铁链子拴着的杭雁菱,松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不要每次遇到就要吵架,都叫一个名字,长得也一样,何必把关系闹僵呢?”   被铁链子拴着的杭雁菱双手环胸,嗤笑一声:“她但凡是愿意别总是一副圣人心肠,把自己当成一个活人看,我早就不会跟她起矛盾了。”   拯救了索菲亚的杭雁菱则是一脸无奈地甩了甩链子:“是我的错,可我和你道歉你还是一脸要吐的样子,你真难伺候。”   “我比以前好伺候多了,你不觉得?”   “是是是,你说的是。”   刚刚还闹得要死要活的两人此时表现的却又像是拌嘴的姐妹,克莱因看的更是头大。   科洛见到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主要针对的是刚刚在房间里亲口承认了自己是一切罪魁祸首的那个杭雁菱。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像是两个泛红的番茄,怒斥一声:“等等,你还没有把事情给我说明白,索菲亚的账——”   “坐下!”   呵斥科洛的并不是克莱因,而是另一个没被指着鼻子的杭雁菱,同时也是魔女蕾雅。   粉色眸子的蕾雅瞪大了眼睛,一脚踩在了桌子上,那动作和姿势反倒是显得比科洛要霸气许多:“你这老掉牙的狮子现在还有脸大吼小脚的,区区一个圆桌骑士竟然能够当着你的面儿重伤你的女儿,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儿我还没跟你问清楚呢!”   又是喷头盖脸的一句,又是熟悉的野花味儿的唾沫星子。   被喷了满脸的科洛脸涨的像个番茄,满腔的怒意卡在喉咙上头喷不出来了。   毕竟……   确实。   索菲亚被伤完全是因为科洛的大意,一方面是因为尼尔森发难的太过出乎意料,另一方面也是他并没有做好死战的觉悟和一名象征着教廷的圆桌骑士对战。   论实力,科洛并不惧怕尼尔森,甚至两人都在释放全力的状态下,科洛能够保证自己稳压对方一头。但比起尼尔森这种上来就抱着杀人的目的去的攻势,清醒着的科洛没有拿出搏命的准备来,这才在措手不及之间让前来劝架的女儿被误伤。   他本以为尼尔森会看在圣女的份儿上冷静一些,可没想到尼尔森对圣女下的也是死手。   不过这些通通无法构成借口,自尊心极强的科洛也更不可能用这些理由来向魔女狡辩。   他支吾半天,也没办法对救命恩人发火儿,只粗着嗓子吼道:“一码归一码,现在她是陷我女儿于这幅惨状的元凶,你现在包庇着你的妹妹,这不合道义。我知道你有恩与我们莱因哈特家,但是终归你还是个南州的外人,不会理解莱因哈特的尊严——”   “我不理解?莱因哈特的?尊严?”   魔女愣了一下,旋即她恍惚柔和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暴起一脚踩翻了桌子,单手抄起了大理石板的桌面,想也不想的朝着科洛的脑袋轮了下去。   那石板足有三百多斤沉,被魔女单手抓地像个面饼子一样,不假思索地啪的砸在科洛的脑袋上,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科洛的脑袋倒是结实,没被厚实的大理石板拍碎,但随着额头淌落下的血液,骨子里的那股子狮子的血勇迸了出来:“你想干什么?”   “闭嘴!”   杭雁菱瞪大了眼睛:“你再有脸给我说一遍莱因哈特家族的尊严试试?!教廷爆炸案调查清楚了没?安特勒普家为什么让烧了!?一个圣殿骑士大摇大摆的进城杀了一个卫兵你都没有血债血偿地把他弄死,现在站在这儿跟我说莱因哈特的尊严,我,我他妈的。”   杭雁菱越说越气,左右寻找着趁手的东西要砍在科洛的脑袋上。一旁的周清影自从认识杭雁菱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年头,哪里见过发这么大脾气的杭雁菱,当即吓得连忙拽着:“杭雁菱,你冷静点。”   恶女倒是在一旁不断拱火,一边笑一片鼓掌:“哈哈,外人——合着你引以为傲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就混了人家正主的一句外人,赝品终究只是赝品啊,你白替他们家族守了二十年的荣耀了。”   眼看着杭雁菱被气的要跟科洛拼个你死我活,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克莱因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凛夜夫人,你冷静些。”   “我他妈的拿头冷静,这个没骨气的老东西,我替我兄弟把他先打一顿再说,莱因哈特家的脸让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丢尽了!”   杭雁菱被周清影拉着,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科洛。   科洛被批头盖脸的一顿骂,涌上来的火气又被浇了一盆凉水,跟蔫了一样地看向克莱因。   那表情,简直就像是个被熊了一顿没办法还嘴,只能求助于旁人的小孩子。   克莱因无奈的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了杭雁菱的面前。   “您先消消气,我看不如一会儿把琳叫过来,您看见老熟人,没准心里面会好受些。”   “叫,叫……叫琳干什么?这里有她什么事儿?”   一提到琳的名字,杭雁菱便像是哑了火儿一样地蔫了下来。   那唐突之间变得心虚的表情,跟此时此刻的科洛如出一辙。   克莱因左看看科洛,又看看杭雁菱,低头问周清影道:“你确定她是东州龙朝的血裔,跟我们西州没什么牵扯?”   周清影点了点头:“我不撒谎的。”   “嗯……”   克莱因挠了挠头,抬头看着杭雁菱:“我听您刚才口口声声的莱因哈特家的荣耀,似乎非常重视这件事,可您刚刚说的那几件事……身为修女的您也没有调查清楚教堂的爆炸案,此时导致索菲亚遇刺的元凶就在您的身后,您也没有让她血债血偿……我知道这么说不太合适,但这是否……”   “有失公允?”   “我,我又不是莱因哈特家的人。”   “那您便没必要因为科洛说了您一句是南州的外人而如此勃然大怒,毕竟他陈述的是事实。”   “我……”   杭雁菱被问的哑口无言,盛怒的表情萎靡了下来,不满地盯着克莱因:“你这头老狐狸……”   “您可能没注意到,刚刚我喊您是称呼的凛夜夫人……那位在东州使团会面时神秘出现在皇宫中的女性,似乎和东州使团的关系颇近,在知道您的本名叫杭雁菱的时候,我猜想这将‘雁菱’倒置过来的‘凛夜’可能也是您的伪装出的假名。”   “……嘁,是又怎样了。”   “没事,这样一来能够解开我的许多疑惑就是了。”   克莱因看了看科洛,又看了看杭雁菱。   “为什么莱因哈特的家传之剑会主动跑到魔女哈露特的手上,为什么蕾雅修女会让索菲亚莫名的感兴趣,为什么你因索菲亚这个认识不到多久的朋友如此上心,为什么你会对科洛如此的生气。”   “……”   “或许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时间点,您曾经也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一员。您也深知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所坚持的东西,并始终引以为傲。正因如此,您才会对莱因哈特如今的表现甚为不满。”   克莱因歪着头,伸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其实仔细分析一下,不管是哈露特在那场比试中唯独不和多萝西娅对敌也好,还是凛夜夫人唯独对科洛态度有别也好,只要冠以我这个假设,一切就都分析的通了。你一个如此痛恨教廷的人愿意在教堂当上那半年的修女,想来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因素是因为莱因哈特家就在这里吧?”   “……”   杭雁菱哑口无言,不爽地别开眼神不和克莱因对视。   而周清影则是一脸困惑地看着克莱因,一脸“这家伙在瞎掰什么”的表情。   只有恶女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我还以为莱因哈特家族的人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没想到里面竟然还算有个带脑子的。”   科洛困惑的走到克莱因跟前,问道:“喂,你什么意思……你说蕾雅修女……和我们莱因哈特家族有关系?”   “杭雁菱也好,蕾雅修女也好,魔女哈露特也好、凛夜夫人也好……这几个人或许和莱因哈特家没什么关系,但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女士。”   克莱因走近了一些,看着杭雁菱直直的问到:“您是否曾经在某个时间段,担当过莱因哈特家族的领袖?”   “——我没有。”   杭雁菱矢口否认,拳头却是攥紧了。   科洛也是被刚刚的石板拍的脑袋晕乎乎的,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她说她没有。”   “她刚刚还让你去死呢,你怎么没去呢?”   克莱因扭头骂了一句科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放尊重点儿吧,眼前这人没准是你们家族哪一代的祖先灵魂转世过来的。”   “啊???”   “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一个魔女在听说索菲亚生了病之后,连旁人一句劝说都没有就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为什么唯独对你恨铁不成钢?你真以为人家一个南州的千金大小姐,东州的公主会对你们家那么感兴趣?”   “啊,这——”   克莱因的推测很震撼,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了。   科洛一时间没办法接受,可又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凛夜把他痛斥的哑口无言的样子……   说句老实话,科洛还真觉得这个女孩儿发怒的时候……   跟上代家主,也就是他的老爹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不至于吧。我再怎么让先祖失望,也不至于……”   克莱因叹了一口气:“想想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我们之前不还在担忧会被后人辱骂么?现如今可倒好,惊扰了先祖的灵魂,直接过来找你了。”   不久之前克莱因和科洛还在商量着死后著书立传的事情,这几句话给科洛说的越来越心虚。   加上科洛观察杭雁菱好像真的是被说中了什么一样,一脸不肯承认但又无法否认的表情,当时心里面咯噔咯噔地跳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转脑筋的时候他还是习惯于听从克莱因的意见。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坏了,越想越合理了。   为什么多萝西娅回来说拜格蒙特更乐意待在魔女的手上……这肯定是他妈的他老人家用过啊!   为什么学院里面传扬魔女哈露特是暴怒龙王巴哈蒙特的转世重生……我爹就是和那家伙在三十年前同归于尽的啊!?   算日子也合的上。   再想起索菲亚受伤时这蕾雅心疼到近乎失去理智的状态,以及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样地对着科洛这个索菲亚的亲爹大吼小叫。   谁会有立场比科洛更心疼索菲亚?   答案当然是科洛的亲爹,索菲亚的亲爷爷啊!?   糟了,越想越合理,越想越他妈能解释的通。   合理,非常合理,全天下也就我爹能把我骂成这个凑性了……   科洛战战兢兢地小心发问:“咳咳……你究竟是谁?”   杭雁菱原本气消了许多,但看到科洛的蠢脸忍不住又来火儿了:“还有脸问我寄吧谁?我恁爹!”   “爹啊——你真来啊!!!”   科洛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第七十七章 伯分之伯の信任   为了进一步确认杭雁菱的真实身份,克莱因提议让科洛和杭雁菱比试一场。   名义上是为了让彼此消消气,毕竟在莱因哈特家族内部,打一架能够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为了不伤及彼此,两人只能使用木质的大剑。   若是放在平时,杭雁菱八成会因为不想牵扯太多麻烦而故意放水输掉比赛,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可现如今的杭雁菱压着一股子邪火儿,索菲亚受伤是一方面,对科洛没保护好族人是一方面,被克莱因说的哑口无言是一方面,被恶女搅和又是一方面。   一股股怒火憋在心头无处宣泄,当即应承下来,也不用人引路,跟在自己家一样掉头去了武器库,从里面抓出来了一把大剑气势汹汹地去了后院的擂台。   科洛看着这个明明理应是第一次来自己家的魔女轻车熟路地自顾自完成了对战准备,吓得下巴直打哆嗦:“坏了!她还认路!”   “咱们不是在老爷子死后才搬来的帝都么?按理说你爹不会认识这个宅子的构造的。”   “哦,对,也是,也是啊!”   “不过不排除老爷子的在天之灵其实从头到尾一直看着我们的所作所为,毕竟他是实在看不下去你这幅样子才转生的。”   “嘶——————!”   “别担心,打一架就知道了。”   “我,我跟我爹动手??”   “怎么,你爹在擂台上等你,你还敢不去?”   “我……”   科洛被克莱因一惊一乍说的心脏脆弱,战战巍巍的也从仓库里拿出来了一把大剑,跟着过去了。   杭雁菱一直沉着脸,这个时候也不多说什么了,只等着作为裁判的克莱因宣布开战指令。   克莱因特意将宅子内所有莱因哈特家族的亲兵都喊到了后院儿的擂台上一起见证,一直到百十来号人齐刷刷地将擂台围了个三圈后才宣布战斗开始。   而正如克莱因所料,这生涯之中从未来到过西州的魔女拿着大剑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不说,因为身形矮小,她的动作甚至比科洛要敏捷得多。   其实照理来说,科洛不会输给杭雁菱。   毕竟和半路出家的杭雁菱不同,科洛是真正正正的从小修炼这一套剑法到如今,并且靠着它在战场上出入诸多生死局的。   可战斗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态,杭雁菱是满脑子的邪火儿憋着要发泄,科洛却是疑神疑鬼的怀疑对方的身份。   这才过手了几个回合,科洛心态就愈发的崩溃。   战狂怎么了?护国狮牙怎么了?莱茵哈特的当家主怎么了?   狮子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有自己的亲爸爸啊!   杭雁菱耍起大剑来似是莱因哈特家族的剑术,举手投足之间却又与家族流传下来的标准姿势有许许多多的不同之处。   可这偏偏正是克莱因所想要在这场比试中见到的。   毕竟莱因哈特家族的剑术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别说现在在围观的这几个亲兵,就连寻常的帝国士兵,也有不少受到过科洛大批的操练,会勉强使出个模样来。   这个杭雁菱使用的剑术显然不是偷看了一两个月速成的,其中的不少动作适合了她的身形做出了调整,是更加偏向实战化的应用方式,不管是将大剑砸向身后的地面又借着反作用力砸回来的方式,还是灵活的将针对要害的斩击用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这些都体现得出她对这套剑术已经掌握的融会贯通了。   想要看一个人是不是正统的莱因哈特族人,看他使剑法的风格就知道了。因为自身特殊的狮之血体质,莱因哈特家族的人并不畏惧在战斗中受伤,甚至可以说是更希望通过主动地受伤来激发体内蕴藏的潜力。正统的狮之血持有者战斗起来已经不能用“奋不顾身”来形容了,那根本就是以伤换伤,拼谁扛得住的玩命打法。   这一点在杭雁菱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科洛许多为了阻挠杭雁菱攻势而使出的虚招无一例外的被杭雁菱硬吃下来,换来的则是砸在科洛身上一记又一记沉闷的打击。   木制大剑很难造成有效的皮外伤,但毕竟分量摆在那里,打在身上是真疼啊。   站在台下的克莱因看着热闹连连点头,台子上的科洛心里可连连叫苦。   太熟悉了。   不是说剑路熟悉,而是这种被亲爹大白天的喊到擂台上,被一群人围观着挨揍的场景太熟悉了。   这得有三十多年没体验过了,老爹那根本不打算留情的木剑一下下拍在身上的痛楚。   心理阴影被打出来的科洛现在已经完全不怀疑眼前之人的身份了,最后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以杭雁菱手中的木剑硬生生被拍断了告结。   姑且不论科洛和克莱因怎么想,杭雁菱是真的舒服了。   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的她浑身舒爽地站在原地,活动着肩膀,随手将断了半截的大剑丢到一旁,一双眼睛眯缝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简直就好像刚刚不是在打架,而是蒸了个舒爽的桑拿。   在台下默默观看着一切的恶女脸上挂着笑容,她将视线从杭雁菱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了克莱因。   “果然……现在的她不行啊。”   “怎么了?”   就站在恶女身边的周清影抬头的问道,而恶女回了一个似笑而非笑的表情。   “现在的她可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能用冷静的思维来应对的圣人了,让人算计了也意识不到,哎呀哎呀……”   “你的意思是……莱因哈特家想要对杭雁菱不利?”   “他们家族的直肠子远近闻名,对她不利是不可能的,但人家堂堂的家主,肯定也不可能白挨这一顿打。”   两人说着悄悄话,克莱因则是动身走到了擂台上,拍了拍坐在地上的科洛问道:“怎么样,我和我姐姐认识你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不在了,所以只能问问你——她像是你家老爷子吗?”   “先别说像不像,你去问问他老人家消气了没?要是这次没过瘾歇一会儿再把我练一顿我可受不了。”   “你自己问啊。”   “我不,我不去,这会儿去找衅我爹,我还,我还活不活了,哎呦……老头儿死这些年攒的火儿今天全发我身上了,哎呦……”   “好,我心里有数了。”   克莱因直起腰来,径直走到了杭雁菱跟前,恭恭敬敬地双腿笔直站好,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贴在胸口,行了个军礼。   “您满意了么?”   “哈,痛快多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了吧,我随便你。”   杭雁菱一屁股坐在地上,和科洛的战斗虽然一直占上风,但属实是有点消耗体力,她信守承诺地没有利用紫金木的力量补给自身,这完全凭着体力打了大半天,脸上也显露了疲态。   就在杭雁菱和科洛同时都坐在地上大口歇息的时候,唯一站在擂台上的克莱因脸上忽然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他转过身面对着台下的莱因哈特家族的亲兵们喊道:“可能列为会感到奇怪,为何我会突然让你们来围观一位女士和我们家主之间的战斗,以及为何家主要跟一名少女对战。而见过了这位女士使用的剑法之后,我想追随莱因哈特家族征战多年,拥有着狮之心的荣耀之人应当已经看出来了。”   说罢,克莱因搀扶着杭雁菱占了起来,运足底气对着大伙儿大喊道:“毋庸置疑,这位少女是我们莱因哈特家的族人,这位来自东州的杭雁菱,同时也是在大爆炸中拯救了教堂许多生命的修女蕾雅,亦是曾经一度夺走了我们家族荣耀的魔女哈露特!”   这话说得台下的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能够从刚才的战斗中看出来这个女孩儿和莱因哈特家族有着莫大的渊源,但实在没想到这个女孩儿另外的这几重身份。   杭雁菱也有些纳闷,刚要开口,克莱因却突然扑通一下单膝下跪,双手举过头顶。   “请您亮出拜格蒙特之剑!”   “哈,闹这么大阵仗,原来是要这个家伙啊。”   杭雁菱打了一架,大脑正有些晕乎乎地发热,也没多想,直接将戒指里储存着的拜格蒙特取了出来。   冰蓝的长剑被她单手握在掌心中,正要递交给克莱因时,克莱因却没有接过武器,而是突然握住了杭雁菱拿着剑的手腕,将其高高举起,展示给了所有人。   “众位请看!如今拜格蒙特之剑正在这位女士的手中紧紧握着,散发着光亮。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桀骜不驯的圣剑拜格蒙特之会认可拥有狮之心与血的人,只有勇如猛狮、浴血而战者才配拿起此剑!!!!”   “并非是魔女夺走了莱因哈特的家传之剑,而是这把剑主动回归了它曾经的主人手中,荣耀长存,战意长存!!!”   擂台下的大伙儿都看到了拜格蒙特,一个个眼神立刻变得炽热了起来。   莱因哈特家的剑被魔女莫名其妙的夺走,这一直是压在众人心上的一个坎儿,说出去很没面子的事情。   毕竟教廷说是被抢走,但有不少消息说是那剑是主动飞过去的。   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那不是抢走,那是拿回!   “军师!这位女士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科洛老大的私生女吗!?”   “放肆!!!!”   克莱因大吼一声,正想要震慑住那名士兵,却没想到杭雁菱手中的拜格蒙特突然飞了出去,直直的飞到了那名瞎猜的士兵跟前,剑尖指着它的鼻子,从剑体之内发出了凄厉的嘶鸣:【妄议吾主!!罪不容诛!!!!】   “噫!”   那名士兵惨叫一声坐在了地上,杭雁菱也赶忙一招手,将长剑召了回去。   拜格蒙特晃晃悠悠地飘回去,途中还停顿了一下,侧过剑身,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冰冷嗜杀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虚惊一场的克莱因赶忙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你们这群猪脑子,好好想想这天地下有什么人能够比咱们的科洛老大跟让拜格蒙特认可的?!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拿起这把剑!!因为她是转生至此的,拜格蒙特的前代持有者!!!!!”   杭雁菱一愣。   拜格蒙特这把剑也是一愣。   说中了。   随后,拜格蒙特高高的飘了起来,在空中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爆出了一串刺耳的笑声:【不错,不错,人之子啊,你的双目总算是没有瞎掉,只有吾主的荣光能够常伴吾左右,只有吾主的力量能够驾驭住我,让荣耀和杀戮常伴我等。你的聪睿令我愉悦,我赦免你让吾主挥舞粗糙木剑的罪过!!!】   莱因哈特家的许多人都傻眼了。   知道这把剑牛逼,可再牛逼也没想到它会说话啊。   紧跟着在杭雁菱面红耳赤地蹦起来将拜格蒙特收回之前,拜格蒙特又是狠狠地吹了一波杭雁菱与它是如何的般配。   克莱因再次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杭雁菱跟前,大声喊道:“现如今教廷进犯狮子的领土,老首领不甘我等荣光被埋没,特意重新降临此处,我们一切意志皆都听凭老主人的调遣,愿斩杀魔龙的屠龙之狮引领我等走向无上荣光!!”   ““愿斩杀魔龙的屠龙之狮引领我等走向无上荣光!!!!””   哗啦。   除了恶女和周清影,擂台下的莱因哈特族人全都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杭雁菱行礼。   杭雁菱本人则是懵了半晌没有回过味儿来。   ——————————————————————   两个小时后,在莱因哈特家族的大门前,克莱因面带笑容的站在自家的门外,身后则是一队人马。   他非常客气地谢绝了杭雁菱的送行。   “那么,就这样,现如今莱因哈特的家主已经是您了。我和科洛去处理那个镇子上的事情,这段时间莱因哈特家族内的任何事情您都说了算——嗨,反正您也知道什么东西都放在什么位置,想必也不用我多嘱咐。”   “不是,诶!我怎么就家主了!?你有病吧!?”   “咳咳咳,我这小鬼的身体肯定是比不上老当益壮的您那么坚韧,但我和科洛这不成器的子嗣还是有自信能够顺利地将那些兽人护送到公国的。”   “诶,不是!科洛!!!”   杭雁菱想要询问科洛这个“前”家主的意见,科洛骑着马,拍了拍马屁股,装作没听见一溜小跑地躲开了。   克莱因笑眯眯地再度行了个军礼。   “现在莱因哈特家族想要站在什么立场完全是你说了算,估计不久之后教廷就要派人来处理尼尔森的事情,到时候你不管做什么都象征着莱因哈特家族的立场,杀了他也行,送回去也行,把前来找事儿的教国人剥光了吊死在城墙上也是你的自由。莱因哈特家族一切听凭您这位家主的安排。”   “……”   杭雁菱的脸憋得跟紫茄子一样。   “我……”   “索菲亚和多萝西娅是您的孙女儿,我想您应该能比我和科洛更好地照顾她们两个,我带走的这些人都是家族里虽然忠诚,但战力不足的人,现在留在家族里的都是个顶个打仗的好手,您纵横战场的经验比我和科洛加起来都多,我想你会带领莱因哈特家族走向更好的未来。”   “怎么就更好的未来了!?你突然让我当这个家主,那帮人能服我吗?”   “服啊!当然服,您多强啊,您儿子在您面前狗屁不是,在莱因哈特家族拳头大过天的道理您比我清楚,好了,不多说了,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行军到镇子里去,没时间多耽误了。”   “不是你等等!”   “哎呀,等不了了,万一教廷的人不讲规矩,偷偷派人去偷袭那个镇子,到时候会死很多人的啊!”   “死不了,我他妈走之前留了个种子,你先给我——”   “死不了挨打也疼啊,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老首领是最仁慈的,镇子的事情尽管交给我和科洛,好了,我走了!”   说罢,克莱因没有留给杭雁菱多说话的机会,拍了一下马屁的拍屁股,紧跟着一个三十人的轻装小队浩浩荡荡地从莱因哈特家族大门口出发了。   队伍最前头的就是科洛,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此时表现的像是在家里挨完训好不容易能出门躲风头的小孩子一样撒着欢的赶马往前跑。   这一路上招摇过市,想来莱因哈特家族换主人的说法不超过半个小时就能传遍全城。   杭雁菱站在门口半天,直到被恶女推了一把后才回过神来。   “这他妈什么事儿啊!!”   “有什么不好么?现在你可是名正言顺的莱因哈特族人了,甚至是他们的族长。”   恶女捂着肚子,因为刚刚笑的用力太过,岔了气。   此时她脸上的肌肉还没有办法完全停止抖动,一对儿紫色的眸子眯成了月亮。   “感觉如何?我的好哥哥,你说人家这里干得不好那里干得不好,这下好了,人家让你自己来弄,给你百分百的信任,你又要怎么做呢?”   “哎呦,我真服了,我怎么就……唉,唉……”   杭雁菱捂着肚子哀哀的叹着气,身后传来了另一名少女的声音。   “那个……爷爷,我爸爸走了?” 第七十八章 分散投资   爷爷   这个称呼,杭雁菱终其一生也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   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倒是有几个成家立业的,但是等他们有孩子之后再见面,基本上就是被对方指着鼻子骂“老杂种”啊,“老魔头”啊,“我与你不共戴天”啊之类的……   毕竟有了家业就必须和臭名昭著的鬼医划清界限,这也是这些徒弟在离开鬼灵门之前付天晴亲自千叮咛万嘱咐的。   因而这一生爷爷把杭雁菱喊懵了。   她愣了好久之后才回头看着自己好兄弟的姐姐,前世未曾谋面的莱因哈特家的血裔。   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好孙女。”   另一只手也伸到了杭雁菱的头顶,重重地拍了一下:“不要用我的脸露出一副老年痴呆的表情。”   “唔!”   杭雁菱缩了一下脖子,委屈地回头看向身边的恶女:“你又干什么呀?”   “太恶心了,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刚才的蠢脸,不时时刻刻牵着我的链子,就不怕我把你孙女给咬一口?”   恶女将链子甩向了杭雁菱的方向,杭雁菱后退一步将其拿住,一脸无奈地看向恶女:“真难伺候啊你。”   索菲亚紧张地看着一旁和杭雁菱一模一样的恶女,吞了一口唾沫:“冒昧问一下……这位是……我的祖母?”   “嘁,我?”   恶女轻蔑地看了一眼索菲亚:“你的祖母多得很,谁都有可能,但唯独不可能是我。”   杭雁菱懒得和她两个见识,只是顺嘴搭音:“是啊,我怎么可——噗!”   只见杭雁菱的腰深深地佝了下去,恶女面带笑容缓缓地将拳头从杭雁菱的肚子上拔了出来。   “你……你干什么……”   “嗯?我打你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前世我在这里输给你过好几次,现在趁着你弱,还你两拳怎么了?”   恶女笑眯眯地抓着杭雁菱的头发压着不让她抬起头来,自己则是跟索菲亚格外亲切地说道:“是我利用恐惧控制了尼尔森,但你心脏上被捅出来一个窟窿可跟我无关,嗯,是的,完全没有关系,谁会想到你在那个时候会跳出来掺和?你要怪我没有拉住你吗?要怪我吗?”   “呃……不,不怪吧?”   索菲亚自己说的也有些不确信,但恶女却笑眯眯地弯下腰来压着杭雁菱的脑袋,用力地摁着:“听到了吗?受害人自己都说不怪我了,大圣人?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你好像有个什么大病,松开啦!”   杭雁菱挣扎两下挣脱开恶女,恶女呵呵笑着双手环在胸前,直勾勾地看着索菲亚:“这次的麻烦是由我引起,所以你还可以捡回一条命来,但要是下次你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自己往死路上走,那我可保不了你的命。”   杭雁菱无奈的看着眼前沦为孙女辈的索菲亚,咳嗽了一声:“你别太在意,这个人说话不好听。”   “哟,可真会照顾人家心情,真把她当成孙女了?她看样子和那个付天晴差不多大吧?大你四岁以上的女孩儿你好意思厚着脸皮喊人家孙女?嗨呀,也是,孙女就孙女吧,总比稀里糊涂的真勾搭上了好。”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杭雁菱有些头痛,这家伙曾经杀人之前从不多啰嗦的,这今儿个是怎么了说话风风凉凉的。   无暇顾及恶女,现如今自己稀里糊涂成为了莱因哈特的家主,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杭雁菱一边回头走,一边询问索菲亚至今还待在这里的原因。   索菲亚看着眼前这个和可爱的蕾雅浑身气质截然不同的女性,思索着爷爷当年具体的形象,一边和杭雁菱交代着情报,一边试图将那个蕾雅和自己的爷爷的形象重合到一起,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奇怪起来。   杭雁菱到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是沉思起来。   教廷是派了人来一方面赦免琳,另一方面要给魔女蕾雅定罪。   可魔女的一通折腾让琳的赦免令当中作废,如今帝国对魔女的存在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帝国教堂的再建也被迫停工。   教廷那边要求要么放尼尔森回国,写一封道歉的公告声明一切都是误会,要么就让索菲亚乖乖等死。   “早晚会有人来接触我们的,到时候可能会是两个圆桌骑士,也有可能是异端审判庭倾巢而出。”   在帝国这边的问题牵扯到魔女,那由前身为魔女审判庭的异端审判庭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杭雁菱闻言微微侧过头,而恶女笑了一声:“放心吧,异端审判庭的成员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曾经出入过皇都。”   “嗯?你这么确定?你虽然擅长潜行,但感知我记得还是稍微……”   “我是不擅长感知,但我深信拥有锐利耳目的鹰隼懂得识时务。”   “……”   很快,在两个小时后,恶女的话得到了印证。   科洛和克莱因走了,易主的莱因哈特家正在接受着新的继任者的安排。   杭雁菱原本就曾经被莱因哈特家族收养一段时日,眼下见到的这几个兵卒也都有印象,甚至其中有不少便是后来追随着她狮心骑士团的战士,正在进行着动员讲话的时候,莱因哈特家族的大门被人敲响。   而在门卫打开门后,几人的怒吼在院子当中爆发了出来。   听到异响的杭雁菱连忙让身份敏感的索菲亚躲好,自己则是跑到门口查看,却见到几个脑袋上套着布袋子的人跪在大门口,而几人身后站着的却是和杭雁菱……准确来说是和魔女蕾雅有过数面之缘的女人——伊戈尔的长女,特塔米亚。   她还是穿着极为束腰的白皮衣,背后灰色的披风上点缀着鹰隼的羽翼,镶嵌着鳞甲的皮靴踏在地上,脸上挂着笑容。   说来也是奇妙,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特塔米亚用狗链子拴着自家弟弟来教堂门口找茬。   而现如今手里攥着狗链子的却是杭雁菱了。   杭雁菱的目光落在跪在上的那几人身上,虽然一个个的脸都被麻袋套着,但认出他们的身份并不难。   身上穿着的衣服有莱因哈特家族的狮头徽纹。   “来示威的,还是来交好的?”   杭雁菱简洁地向对方提出了问题,而特塔米亚盯着杭雁菱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看来我赌错了,你不是那个人。”   “赌错了?”   “她想赌你是那个害的尼尔森发狂的元凶,如果是的话,那她正好可以和你缔结盟约。”   双手环胸的恶女坏笑了以下,捏着自己脖子上的锁链轻轻的晃了晃:“怎么了?我可爱的聪明人特塔米亚,是你心中对我的评价太高,认为我不可能是像狗一样被锁链拴着的这个吗?”   特塔米亚看向恶女,眉头一皱,她抬起双手来,身后突兀地多了许多的穿着黑衣的精壮汉子。   “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立刻将您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   “解救?”   恶女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笑,她大笑着朝着特塔米亚的方向走去,而熟悉恶女脾气的杭雁菱听到恶女这阵笑声,猛地攥紧了链子,将恶女硬生生地勒在了台阶上。   恶女向前的一步没有迈出,隔着三米的距离,恶女直勾勾的盯着特塔米亚,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看到了吗?现在我可是处处受到这位魔女的管制,就连以前像拧红酒塞子一样的摘掉你的脑袋都做不到——把我逼到这个狼狈份儿上的人,你竟然以为凭着身后的那个喽啰能够解决掉?特塔米亚啊特塔米亚,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聪明了?你究竟是在蔑视我身后的人,还是在侮辱我?”   恶女身上绽放杀意让特塔米亚吞了一口唾沫,她硬着头皮摇了摇头:“很抱歉,我当然知道这是对您的侮辱,但上次我们会面的时候并未见过您的真身,所以只是想要借此确认一下您的身份。”   “哈……真聪明,如果没有这条链子,你要为你这次试探献出生命做为代价的。”   “……呼。”   特塔米亚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杭雁菱身上。   在刚刚的对话中,特塔米亚试探出了两件事,一方面眼前这个被锁链拴着的恶女的确是那天自己所遇到的杀人魔,而另一方面,眼前这个看似柔弱而又不坚定的女性的的确确可以钳制住这个疯子——至少恶女愿意卖给她这个面子。   想明白了这些,特塔米亚看着杭雁菱再度开口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蕾雅修女,还是……莱因哈特的家主,杭雁菱女士?”   “亏你还敢在我的面前提起蕾雅修女这件事啊,上次害得我在教堂混不下去了,怎么?这次也要把我从莱因哈特家族揪出来,说我不适合莱因哈特家?”   一听杭雁菱说这话,原本就对伊戈尔家族感到极为不爽的莱因哈特卫兵们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对准了特塔米亚。   特塔米亚身后的壮汉们也纷纷掏出自己携带的短刀和兵刃。   双方瞬间剑拔弩张起来,恶女脸上露出滑稽的笑容,她抬起手正要做些什么,杭雁菱走到跟前握住了恶女的手,将恶女掌心中的黑气压灭在了二人的掌心中。   恶女不服气的用手上的指甲在杭雁菱的手背上挠了一下,气哼哼的身子一歪,就那么靠在了杭雁菱的身上,无奈的嘟囔着:“好啦好啦,你这烂好人。真的是什么人都能原谅。”   见杭雁菱阻止了恶女的出手,特塔米亚也一抬手,阻止了身后的护卫们,抬腿踹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   “这是今天下午来到我们家族通风报信的,他们向我们透露了你的真实身份,我想这身份八成是秘密,不能到处乱传,你刚刚即位莱因哈特家的新家主,这几个叛徒算是我送给你的拜访礼物——要死要活,你说了算。”   “……”   杭雁菱眯眼看向特塔米亚,她明白特塔米亚的用意。   如果自己在这里就这么把这些人杀了,那莱因哈特家族当中难免会起些流言蜚语。   但按照莱因哈特族长的性格,对待叛徒是不可能不处以极刑的。   她在试探杭雁菱能否真的驾驭住莱因哈特家,也在试探杭雁菱对自己的身份是否有必要隐瞒的态度。   “感谢你特地将这些人送回来……喂。”   杭雁菱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恶女,恶女懒洋洋地回应道:“干嘛?不是不用我了吗?”   “你去把这几个人送到三师姐那里,告诉他们串消息的事情,让三师姐处理。”   “……哎呀,哎呀哎呀……看来你前世在我三师姐手上还是真吃了不少苦头,咯咯,我这人心是狠,但看三师姐揍人这种事儿还是免了吧,喂,你们几个~”   恶女起身,松开杭雁菱的手,扭头招呼了一个莱因哈特家族的门卫:“去,叫几个人,把这三个人带到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狗耳朵小姑娘那里去,然后再把所有人喊道后院,一起围观我们家三师姐是怎么处置这三个叛徒的。”   “这……”   新换的家主终究是杭雁菱,那名门卫小心谨慎地低头向杭雁菱询问意见。   杭雁菱也知道恶女这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见恶女挑衅似地将手伸到了杭雁菱的面前,杭雁菱无奈的将之握住,向特塔米亚说道:“老实说,我看不起你们伊戈尔家族,也发自内心的膈应你们,但不得不承认,你们在做交易上还是守原则的,既然你们将这几个叛徒送来,我也不赖你们的账,你想要我支付什么,开个价吧?”   “联合。科洛是个死脑筋,到死都不可能和我们伊戈尔家族结盟,但你不同,我想要在这一任家主身上寻找机会。”   “免了吧,且不说我自己就看不起你们,单说赫仑陛下那边就不可能放任四大家族之中的两家走的太近,三足鼎立,一家斡旋才是他想要的局面。”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之间的联合仅限于你还在这里当家主的时间。我猜你来西州别有目的,完成之后会离开这里。科洛重新掌控家主之位后,我们伊戈尔家族会乖乖离开。至于陛下那边……”   特塔米亚露出微笑,她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您既然有能力在晚会上打瞎我父亲的一只眼睛,那也一定有能力说服陛下。”   “让我忍着恶心和你们结盟?就送三个叛徒来,这买卖可太不划算了。还有,好端端的伊戈尔家族怎么想起来跟我们一块儿玩了?我们又尿不到一个壶里。”   “噗。”   一旁的恶女笑出声来,杭雁菱斜眼瞪了她一眼:“笑啥,哪儿都有你的事。”   “蠢材,用你现在的这个身体,你跟谁能尿到一个壶里?还和一个女人说?别用我的脸说这种流氓话好么?”   “……你能别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些么?”   “你有朋友,我也有和我臭味相投的人,这伊戈尔家的大千金是冲着我的面子来了。不知道咱们的大圣人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她?你的朋友?哇,你这种人竟然还——唔!!!”   恶女巧笑嫣然地捏住了杭雁菱的下巴,眼神冷幽幽地看着杭雁菱:“我好心好意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你拉了人来,你却净想着数落我,这么跟妹妹说话可是会寒了我的心的。若是不用,我就现在把这伊戈尔家的唯一聪明人杀了,永绝后患。”   “呸,哪儿有你这样的。”   杭雁菱有些嫌弃地推开恶女的手,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特塔米亚,皱起眉头来:“伊戈尔家族不是铁了心往教廷身上贴吗?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何必巴巴地过来跟我结盟?你不怕那天喊来教堂堵我的膺战之骑上来先把你们家给灭了?”   “教廷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而我们伊戈尔家从来都很信奉一句谚语:鸡蛋多放在几个篮子里,就不会一次全都打碎。”   “……我该怎么信任你呢?这三个叛徒的分量可不够。”   “我可以回去杀死我的父亲,带着我自己培养的亲信投靠到莱因哈特家族。也可以在几天后教廷使者来会面的时候安排一场刺杀,将我们伊戈尔家逼到教廷的对立面,从而不得不和你达成合作。”   “刺杀亲爹?这筹码可真够重的。”   “这是父亲的意思。”   “……”   杭雁菱面色一沉,她皱眉看着眼前的特塔米亚,拳头微微抖动了一下:“真恶心。”   “恶心么?但想要在这世道生存下来,保持这种恶心是弱者唯一的方法。像您这样的强者应该不会理解我们的无奈吧。”   特塔米亚自嘲地笑了笑,她抬头看向杭雁菱,终于忍不住地顶了一句嘴:“我们伊戈尔家族家徽是秃鹰,靠着吃别人的腐肉,也靠着吃同伴的腐肉,一步步顽强存活至今,您可以由着您的意愿污蔑和羞辱我们这种传承,但您无法否认的是,我们靠着这股韧性活到了今天——哪怕您现在杀了我,我的弟弟巴雷斯依旧可以凭借着这一点,在教廷博得一个好位置。”   “……”   “从敲开您的门那一刻,这场赌博就已经开始了。而不论多么肮脏的赌局,伊戈尔家族总是会在两边分头下注。我早已经好了死的觉悟。而和您结盟成立后,我也最好了将巴雷斯杀死的觉悟。”   “这有什么好觉悟的,巴雷斯是庶出,杀了他对你根本不痛不痒吧?”   杭雁菱反唇相讥,以往的她并不会做这种事,然而伊戈尔家族的这份做法却让她忍不住地反驳。   这近乎冷酷的生存法,宁愿让子嗣杀掉父亲也要让家族延续的做法是何等的熟悉。   眼前的特塔米亚与巴雷斯,和当初的大哥与自己又是多么相像。   “你看起来比巴雷斯聪明许多,还是血脉正统,伊戈尔千金大小姐的命跟一个庶出又脑袋不灵光的巴雷斯根本不能让天平维持平衡吧?”   “您是这样看么?我可不这么想。”   特塔米亚抬起头来,她灿烂的笑着:“我知道您讨厌巴雷斯,轻视他,家族中的很多人都是如此。可我其实发自内心的期待,期待您的选择是拒绝结盟,在这里杀死知道您秘密的我……这样,巴雷斯就可以赢了。”   “为什么你希望他赢?”   “因为这样一来,这份令人作呕的伊戈尔之血便可以在巴雷斯这一代被稀释,他可以加入教廷,身份得到晋升,以他认为的正确和道义行动下去……而不必像我一样,忍着恐惧,忍着恶心,忍着心寒,来到您的面前,像一条狗一样委曲求全。”   “…………”   正确之骑……巴雷斯么……   回想起前世那个似乎总是能够给自己的行动找到正确的解释,而且永远可以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去处理任何事情的男人……   自己的血仇……   杭雁菱出神了片刻,她看着眼前的特塔米亚,似乎要看破眼前这个女人,执拗的想要从这个女人身上找出来些说谎的痕迹。   一直到身旁的恶女微微在杭雁菱的耳边轻语:“喂,你手心冒汗了。”   “……”   杭雁菱的手低了下去,片刻后又抬起,再度看向特塔米亚,许久许久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   突兀的声音,让一直保持着微笑的特塔米亚笑容微微僵住了。   她不明白这句罢了是意味着结盟失败,还是意味着其它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   “我有些羡慕巴雷斯,他有个好姐姐,和我不一样。”   杭雁菱笑了笑:“特塔米亚,是吧?我并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杭雁菱转头看向了恶女:“她失败了?”   恶女耸了一下肩膀:“你也知道那会儿圆桌骑士成员都是谁,既然正确之骑士存在,那当然说明她这个篮子里的鸡蛋已经全部碎掉了。”   “这样啊……我记得那个诗人说,想看看稍微有些不同的故事。”   杭雁菱看着天空,思索了一阵,她走下台阶,朝着特塔米亚伸出了手。   “那我跟我最恶心的家族如果形成同盟,你说会不会吓她一跳呢?” 第七十九章 结盟的内容   索菲亚虽然按照杭雁菱的吩咐在屋子里面躲着,但是她实在是没办法静下心来一个人安生的缩在角落里。   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太杂了,尼尔森的突然暴走,杭雁菱的几重身份,老爸和叔叔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族里跑了,多萝西娅现在也一个人待在镇子里,自己好歹也是从小上战场拿着刀,五岁跟狗熊玩儿过命的战士,现如今跟个花瓶一样地被人给摆了起来,这可不行。   她心里头痒痒,忽然又听到外面突然连连响起来几声惨叫,仔细确认过声音是来自后院儿的,当下推开了窗户,看着后院擂台上的光景。   只见和修女蕾雅……自己的爷爷一起来到这里的那个小姑娘正站在台上,手里头拿着一本莱因哈特家平时操练士兵用的点名册,对着台子下面的几十号人大声念着名字。   台子上跪着三个手脚被捆缚的男人,凡是被周清影点了名的莱因哈特家族成员都得走上台子来,撸起袖子左右啪啪地抽这几个叛徒大嘴巴子。   之前听到的惨叫声就是这三个人发出来的,已经认不清楚原来的长相了,一个个的脸肿胀的都好像是个大番茄,台子上满是他们的血。   索菲亚看着这一切,心理可打起了鼓来。   莱因哈特家刚刚才交到自己这个爷爷手上,许多人心里头还不一定真的对她服气,这上来就这么收拾自己人可不行。   想到这里,索菲亚不再犹豫,推开窗户撑着窗台,从三楼高的房间里一个翻身跳到了后院的沙土地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大声喊道:“住手!”   台子上三个挨嘴巴子的已经不省人事了,也完全没发现索菲亚的到来。   周清影倒是看见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淡漠的表情微微松缓了些:“伤已经基本都恢复好了?”   “嗯,我恢复的很好——不过你在这儿做什么啊?这三个人……犯了什么错误了?”   莱因哈特的家法森严,近乎等同于军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借口打人的。   难不成蕾雅……或者说爷爷想要用这种方式立威吗?   那怎么行!   索菲亚看着三个人的伤势,颇有些心疼地说道:“现在又不是战时,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   “他们背叛莱因哈特家族,今天中午的时候跑去伊戈尔家族串情报了。”   周清影举起了手中的点名册,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变,眼神却冷了不少。   “我问过了,按照你们家族的族规,临战叛逃者立斩无赦。但是现在又不是战时,直接杀了他们恐怕有点严格,我就和大伙儿商量了一下,一人抽他们一下就没事了。”   “一人抽一下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   “家族里每个觉得他们玷污了你们家族荣耀的人都上来抽一下啊,还有19个人就点完名了,唔,你要是觉得他们丢人,也可以来抽他们一下。”   “啊……”   索菲亚有些意外,她看向了这三个人,皱起了眉头:“可这样对待他们,是不是有点儿……”   “你要是想要赦免他们也可以,我无所谓啊,我又不是莱因哈特家的人。”   周清影眨了眨眼,将手里的点名册递给了索菲亚。   “他们去伊戈尔家族告发杭雁菱的秘密,然后被伊戈尔家族送回来了,这种处罚是经过了大家认可的,你愿意讲情就你来呗。”   说着周清影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擂台,索菲亚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回头又看着台下的其他士兵们。   “大小姐!这种丢人的东西没必要留着!”   “大小姐,打死他们算了!”   台下的士兵们群情激奋,看上去他们也对周清影刚才的处罚有所不满,在他们看来,这三个人就应该直接被处死。   看着一个个燃烧的目光,索菲亚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后退了一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刚刚周清影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三个人惹得大伙儿如此群情激奋不只是因为背叛,还是因为他们背叛的对象是伊戈尔家族。   莱因哈特家族和伊戈尔家族不对付很久了,彼此深深地瞧不起对方,平时在公共场合见面偶尔也会有起冲突的时候。   如果在家主刚刚换任的时间点发生了这种背叛,那性质的确要恶劣很多。   听着大伙儿的喧嚷,索菲亚有些不忍心地低头看着那三个男人,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只见身后的士兵们又是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的声音,索菲亚回头看去,发现刚刚继任的新家主——蕾雅修女,同时也是自己的爷爷挠着头发走了上来。   “蕾雅……”   索菲亚还是不习惯管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喊爷爷,更何况她从小也没见过自己爷爷的样子,心中没什么感情可言。   杭雁菱看着地上的血,又看着那三个早已经被打的不省人事的叛徒,捂着嘴巴走到了索菲亚的身边:“刚刚正要去找你,结果看见你翻窗户跳下来了,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背叛了莱因哈特家呢?兴许只是误会了啊……也,也有可能是栽赃陷害呢,伊戈尔家族的小手段很多,没准是他们故意送了这三个人过来打算挑拨离间,你可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啊。”   “呼,好吧。”   杭雁菱看了一眼三个叛徒的惨状,又看了一眼群情激奋的莱因哈特族人,她大概也知道了周清影的所作所为,叹了一口气:“来几个人,把他们三个抬到病房里,等治好了伤把他们关进石牢里算了。”   “蕾雅!”   “索菲亚,你跟我来。”   杭雁菱不由分说地拉着索菲亚的手离开了擂台。   两人一路走进了主宅的二楼,杭雁菱推开了待客厅的大门,一个索菲亚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人此时正坐在待客厅里喝着茶,看到索菲亚来了,还抬头打了个招呼:“有段日子没见了。”   “特塔米亚…………?!”   伊戈尔家族的长女,为何会身在莱因哈特家族的主宅内?疯了吗?!   “你来干什么!?”   精神紧绷的索菲亚当即不假思索地怒斥了出来,而特塔米亚似乎料到了索菲亚的反应,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向杭雁菱,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杭雁菱接过了话头,随手关上了待客厅的房门,平淡的回答道:“她要来找莱茵哈特家族结盟,我要询问你的意见,所以才特意来找你的。”   “结盟……??伊戈尔家族,和我们???”   索菲亚像是听到了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张大嘴巴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瞪着特塔米亚:“你又有什么阴谋?!”   在特塔米亚旁边,坐着和杭雁菱一模一样的恶女,恶女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手里面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她晃了晃茶杯,坏笑着说道:“你看,你孙女对特塔米亚的警惕像不像你看到我时的样子?”   “她警惕是正常的,总之索菲亚,你先坐下。”   “蕾雅……”   索菲亚被杭雁菱拽着胳膊,按在了她身边的位置上。   特塔米亚见索菲亚选择了暂时顺从杭雁菱,弯下腰,认真地说到:“既然索菲亚也来了,那我就重新说明一下这次结盟的交易好了——我估计不久之后教廷就会派人来和你们家族对接,我虽然承认你们拥有很强的战斗力,也知道赫仑陛下多少会对我们有一定的放任,但依旧不适合直接起正面冲突。教廷来到这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尼尔森……和你们家族的教廷圣女。”   索菲亚避开了特塔米亚投过来的眼神,捏着裙角抿着嘴唇:“……”   杭雁菱见索菲亚有些不安,伸出手来握住了索菲亚的手背,对着特塔米亚说到:“很抱歉,这两个我一个都不想交出去,在不起正面冲突的情况下,伊戈尔家族能拿出什么方案来让强势的教廷回心转意么?”   “只要我们形成了结盟,教廷方面就不可能直接动用武力硬抢了——如今骄傲的羚羊已经在大火当中自顾不暇,他们连新任的家主都没有商量好人选,在帝国的印象里大幅度下降。慕奇家族见风使舵,没有自己的立场……现在我们两家族结盟起来,基本上可以代表整个帝国的意志——如果教廷动粗,那他们等同于直接向帝国宣战了。”   “不直接动手,难不成他们还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们会用领民相逼,施加外交压力。教廷掌握的最大资源是两个,一个是帝国领土以内数以百万的信徒,另一个则是左右着平民生死的‘恩赐’,以往在外交上,他们会通过煽动信徒来在平民层面形成舆论压力,然后断掉那个区域的恩赐供给,让许多疾病得不到医治。我们只要解决了这两个方面的问题,剩下的就不会构成威胁了。”   “你打算怎么做?”   “信徒归根结底也只是依附于国家和贵族的领民而已,再忠诚的信仰也承接不了两个月沉重的赋税,我们两个家族联合起来,对各自领土内的领民加重赋税,愿意追随教廷的便收取重赋,忠于帝国的便予以减免——以往在推行这些政策上的时候,许多贵族都会跳起来唱反调或者拒不执行,但现如今我们两家联合,这并不是不能实现的事情。”   帝国其实早就可以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强迫着自己的民众断绝和教廷的信仰,但因为贵族之间各有立场,以及四大贵族彼此相互钳制,以往都是依附于教廷的伊戈尔家族阻挠赋税政策的推行,所以才每每不了了之。   如今伊戈尔家族带头搞这种事,莱因哈特家族是同伙儿,安特勒普家族自顾不暇,慕奇家族也不会一个家族和两大家族唱反调,的确可以将这项政策顺利推行下去。   “……”   杭雁菱不置可否的用手轻轻敲打着扶手,眯起了眼睛来。   “先不谈民心的事情,恩赐你打算怎么解决?”   “恩赐并不是完美无瑕的灵药,虽然教廷想尽一切手段来切断恩赐的副作用,但始终还是会有漏网之鱼为人所知。事实上恩赐的副作用已经在贵族圈子里有所传闻了——毕竟安特勒普家族的夫人就是活生生的铁证。”   “你是说……‘凋敝’?”   在杭雁菱还以蕾雅修女的身份在教堂打工的时间,受到天使贝尔的指使,的确接触过这种病症。   凋敝是服用了过量的“恩赐”之后,身体所产生的排异反应。过量的圣光能量迟早会压过普通人的身体承受能力的极限,而当体内服用恩赐过多,身体无法承受这份力量时,人的皮肤,脏器,就会在这股力量下破损,形成所谓的“凋敝”。   “现如今恩赐并不是完全稀有的,为了针对安特勒普家族,我们伊戈尔家族当中囤积了数量相当之多的恩赐。也掌握着从公国走私恩赐向帝国的几个交通枢纽,本来是为了万不得已反制他们的手段,现在安特勒普家族已经这幅样子,家主也死了,这些囤积着的大量恩赐正可以为我们所用。”   “你打算在教廷停供的时间里用这些恩赐先顶着?”   杭雁菱挑起眉头,看着特塔米亚,而特塔米亚摇了摇头。   “不,我要挑选一两个交通相对发达,人口也比较多的镇子,将这些恩赐以教廷的名义超规格的发放,并且投入到他们的水源、庄稼、饮食之中。”   “……”   “我们对恩赐已经有了研究,过量服用恩赐不光会导致凋敝,情形严重的甚至会让服用者产生戒断反应,不自觉地去袭击周围的人,因为整个镇子的人都喝着投入了恩赐的水,体内都蕴藏着规模他极大地恩赐,因而他们的结局要么是化为凋敝感染者,要么则是被凋敝感染者袭击,被从体内攫取更多的恩赐能量。从而造成混乱,形成彼此相互攻击的局面。”   “……”   “以我们伊戈尔家族手中囤积着的‘恩赐’的总量来看,至少可以让三个人口在十万人以上的镇子摄入过量的恩赐,造成凋敝的大规模爆发……从而变成死城。”   “……”   “如此一来,教廷的舆论会出现瑕疵,不管他们是派人镇压还是试图继续利用信徒,都会受到相当大的负面干扰。对抗教廷……也不再是完全无法实现的事情了。” 第八十章 冷静   房间在一瞬间发生了扭曲。   恶女拍桌而起,一只脚踏足在桌子上,用自己脖子上的铁链死死地绞住了延伸到特塔米亚面前的漆黑尖刺。   “哟,哟,哟,触了大圣人的逆鳞了?”   恶女挑衅般的笑着,看着面前的杭雁菱。   “我虽然很盼着你打破你自己不杀的习惯,但这可不代表你当着我的面把别人杀了,我就会开心。”   整个房间在特塔米亚话音落下时突然间变得阴暗,自房梁、地板、整个房间内的所有木质结构上都延伸出了漆黑的木质尖刺,一同袭向了特塔米亚的方向。   冷汗自特塔米亚的额头滑落,曾经一度和蕾雅修女打过交道的她此时已经不能确认眼前的这个魔女和自己认知中的蕾雅是否真的还是同一个人了。   “我可以视为,你拒绝了我的结盟么?”   “……”   杭雁菱的眼睛盯着特塔米亚,手指在桌子上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坐在一旁的索菲亚看到整个扭曲异变的房间,脸色苍白的扭头看向了沉默不言的杭雁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杭雁菱良久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抱歉,我有些累了,关于结盟的事情,我看还是算了——”   “累了就去好好歇着,脑子不清醒的话就没必要急着做决定。”   恶女在杭雁菱松懈下来后绞断了那根尖锐的木刺,抬手将铁链子的一端丢给了杭雁菱:“走吧,出去透透气去。”   ——————————————————————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杭雁菱抬起头来,看着恶女拽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方向——那是曾经被炸毁的教堂废墟,也是她在西州待了半年多的地方。   如今琳和其他的修女们已经不在这里了,听说是被大贵族给保护了起来,但不知道目前具体的位置。   枯焦的木材味道和野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味道。几天不见,风吹来了不少野草的种子,他们深埋在犄角旮旯的灰土之中,萌发出了幼嫩的草芽。   一直在人类将这片废墟重新兴建之前,这里都将会是这些无依孤草的天堂。   恶女两只手背在身后,散步般的在废墟中徜徉着,杭雁菱跟在她身后,虽是牵着链子的人,却始终低着头,没说什么。   “你来西州,就是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半年?”   “嗯。”   “真难想象你会和教廷的人混在一起啊。那个天使还真的是会玩儿,嘿。”   恶女坏笑了一下,她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脚步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只见她一只手拽着自己脖子上的铁链子,身形十分灵活的左右腾挪,踩踏着突出来的岩壁残垣几次轻轻跳跃,一直跳到了屹立在教堂废墟上的天使残骸上。   那无头的天使神像两只手已然向前伸着,掌心中的血色花朵却早已经被信徒们视为不祥之物所清扫。   “呼——视野真不错。”   “赶快下来,被来往的人看见了怕不是要找麻烦的。”   “来往的人?自从尼尔森发疯之后,这个城市的人对着魔女曾经待过的教堂避之不及,谁都害怕也变得和尼尔森一样疯狂。你怎么连注意力都下降到这个份儿上,没发现我们一路来的过程中没碰见一个行人么?”   恶女嘲笑了一声。   “民众们的恐惧在与日俱增,被他们视为大救星的尼尔森输了。那是在他们眼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我能感受到这个城市里的恐惧在一点点变得浓郁,而当它浓郁到一定份儿上的时候,教廷就会恰到好处的过来将这份恐惧转化成更加虔诚的信仰——通过干掉你我。”   “……又不是我搞的尼尔森。”   “但你是魔女,是教廷立威的靶子。这个骂名可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上的。”   恶女嘿嘿一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杭雁菱:“教廷的力量来源于这里的平民百姓,而他们也渴望着被教廷的力量所征服,无怨无悔,既然你决定与教廷为敌,那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他们的立场对面了——搞清楚啊,是你主动成为他们的敌人的。”   “……”   “我是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跟特塔米亚翻脸,在她眼里看起来恐怕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吧——付天晴,即便你再怎么圣人,你也该清楚是你主动与他们为敌的,你是个外来者,执意要打破这里延续了千年习惯的外来者。”   “……”   “又是这个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哎呀,怎么,你也打算突然翻脸用荆棘把我刺死?”   恶女说了一会儿后不再言语,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杭雁菱,等待着她的回复。   杭雁菱沉默半晌,深呼吸了一口,长长一叹:“我只是想要击落天堂而已,其他的与我无关。”   “少放屁了,要是其它的真的与你无关,刚刚你就不会对特塔米亚生气。而是乐呵呵地执行特塔米亚那高效的方案。”   “我看教廷不顺眼,但不想把平民卷进来。”   “信徒也是平民的一部分,他们死心塌地地追随着教廷。可不是你说无辜,他们就是无辜的。他们也是你的敌人。”   “……”   “从你成为莱因哈特的家主那一刻开始就应该明白,你其实已经站在贵族的立场。贵族和平民们向来都不对付,平民向着教廷,而贵族排斥教廷,你选择了贵族的队伍,却还要因为盟友要攻击敌人而犹豫不决,甚至起内讧,我不理解。”   “只是伊戈尔家族和平民立场相反而已,莱因哈特家……”   “是,莱因哈特家族顺从教廷,至少前世是顺从的,他们把自己的大女儿拿去给教廷做了天堂之阶,二女儿做了圆桌骑士,收养的家犬当了骑士团的团长……你觉得那很有趣?很正确?这一世你还是要那么走?”   “……”   杭雁菱面露动摇,她后退一步,还是摇了摇头:“不论如何,收税我还可以容忍,要用恩赐搞那种事情我是不会原谅的。”   “你不是还能把死去的人复活么?”   “我只是能够将他们锁定在不死的情况下,若是稍有差池,人便救不回来了。更何况被杀了也会痛苦。他们并不清楚一切,也并非自愿,所以,不行。”   杭雁菱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管你怎么说,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执意要打恩赐的主意的话,我恐怕……”   “停,停一下,我的好哥哥,别自作主张地把我推到你的对立面,我又不打算推翻教廷,干嘛打那些玩意儿的主意?”   “是吗……我总觉得你在听说凋敝的症状之后好像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你……真的没打算扩充一下你的刑具库?”   “一码归一码,傻蛋。”   恶女看着杭雁菱,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付天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我现在的优柔寡断?”   “不,如今的你只是因为缺少了执行这一切的理智才会这样,和以往无关,我问的是你知道为什么前世我要和你不死不休么?”   看到恶女再一次主动提及前世的矛盾,已经理智无存的杭雁菱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明智地选择含糊过去,而是抬起头来看着恶女。   看着原本的杭雁菱,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现在脑子可不太好使,你要骗我的话,我可分不出真假来。”   “我前世啊,最讨厌你的其实并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你和我们……格格不入。”   “你口中的‘我们’是指……?”   “自然是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   “……”   恶女收敛了笑容,她的表情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她站了起来,站在天使的双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杭雁菱。   “以前我和你说这些,多半会被你打哈哈过去,可现在趁着你弱的不行,有些话我也能说给你听了——你是圣人,是善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圣人和善人,可你和他们不一样。”   “……”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世道很残酷。所有的心善和无私都是因为自己足够强大,之后才有心思去体恤他人。可你不同……当然,天生的善人也是有的,但这样的人往往会在严酷的生活中一点点被打磨掉,为了适应这个世界,变得残酷,变得无情。”   “……”   “我让你饱受亲人离去之痛,让你目睹挚爱死去之殇,我让你的生活变得诸多不幸,只是因为我渴望着把你从高高在上的世界拉下来,拉到我们这里,让你认清现实,你和我是阴阳双楔,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们的生活经历明明都极为残酷,可凭什么你能一直保持这份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善良?”   “……”   恶女见杭雁菱沉默,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到最后,我把你逼疯了,你开始逃避自己的感情,完全凭借着理智来行动。可即便是完全依靠着理智而行动的你还是个无可救药的善人。”   “……”   “一直到死,一直到我逼着你把我杀死,我终于以为我成功地把你从高高在上的世界拉下来了,可你却告诉我,你在我死后没有杀任何人,竟然窝窝囊囊地被自己的徒弟给毒死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杭雁菱苦笑了一声:“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我想告诉你,像特塔米亚的人,在这个世界里才是大多数,才是人类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为了活下去,分清楚敌人和盟友,然后不择手段的达成目的。错的不是特塔米亚,而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你。”   “哦,受教了。”   杭雁菱挠了挠头发:“可我也没必要变得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吧?我都这样活了快四百年了,你现在想要改变我……也来不及吧?”   恶女闻言,嘴角抽了抽,眯起眼睛看着杭雁菱:“你现在可没有以前的聪睿和理智,你这样下去,不怕重蹈前世覆辙?”   “怕啊,所以我现在已经够累的了。”   “你——你就不能多少反思一下,你是人,活生生的人,以前你强大我不多说什么,你现在破绽百出,满身弱点,稍不留神就会落了别人的圈套,你为何还不选些简单有效的途径?那些平民百姓和你有什么瓜葛?留着他们,你又要拿什么来阻止教廷?若是你一事无成,天堂还是建成了,你那个大孙女索菲亚还是要和前世一样了。”   “我在想办法了啊,这不是在拉着你帮我一起想想别的办法么。”   杭雁菱无奈地看着恶女,她有些闹不清楚恶女这突然发的什么脾气。   “如果说刚才我失控地攻击特塔米亚,差点伤了你的……朋友?我跟你道歉,你不宣愤打我一顿呗。”   “哈?!我朋友,付天晴,你的耳朵到底有没有听得进去人话啊!?我可是,我……”   恶女气的咬牙切齿,可激动了一阵之后,肩膀还是垮了下来。   “算了,算了,我本以为现在的你能听得进去我的话,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你是来喊我出来散心的,怎么到头来却成了我要劝你了?”   杭雁菱苦笑,松开了链子要往回走。   “结盟的事情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实在不行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了教廷派人来的那一天我再找别的机会。”   恶女见杭雁菱要松开链子,翻身就从神像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跑到了杭雁菱跟前,用手拉住了杭雁菱的胳膊。   “喂!大圣人!”   “嗯?”   “等教廷到了的那一天,把我交出去吧。”   “……?”   “反正我们也长得一样,他们要魔女,我跟着他们走就是了。到时候我去教廷内部杀人,能杀几个算几个。你也少了个仇家,我也杀个痛快,平民百姓也没有受伤,不是挺好的?”   “说什么胡话呢。”   杭雁菱回身用手打了一下恶女的头。   “前世的你都不一定打的赢圆桌骑士联手,打赢一个尼尔森你还真膨胀了啊?”   “蠢货,我至少能够和几个圆桌骑士同归于尽,你这一下子不是少了好几个需要头痛的对象?而且还不用牺牲你这个大圣人视若珍宝的‘无辜者’,多好哦~”   “不好,我为什么要牺牲你?”   “我是恶女啊。”   “哦,你还纠结这个啊。前世的事情都过去了。”   “要不是因为前世的事情,你会待在西州?”   “一码归一码。”   “哼,你明明不久之前还想着掐死我。”   “我意气用事了,向你道歉,你要是不爽的话掐死我就好。”   “你……嘁,怎么没脑子的你还是这么敷衍我,你明明心里就看我很不爽,觉得我是个麻烦。我可不需要你这个滥发善心的白痴把我也列为同情的对象。”   “不是同情。”   “那怎么?难不成你喜欢我?哇,可别恶心我了。我可和那些围着你叽叽喳喳的蠢货不一样……归根到底,在你心里我和特塔米亚其实差不多吧?惹你不高兴了就要被杀。”   “不一样啊,你是我妹妹。”   “……………………呸!”   “好了,好了,别闹脾气了。”   “我不用你哄我!我是喊你出来哄你的!!”   “对对对,是啦,你最会哄人了——”   杭雁菱无奈的伸手拍了拍恶女的脑袋。   恶女气的咬牙切齿,重重的踩了一脚杭雁菱。   “蠢货,笨蛋,白痴,二百五,弱智!” 第八十一章 趁虚而入   “天使冕下,您要的蓝黛尔甜酒。”   黄金之骑杜特兰向来是享受锦衣玉食生活的那类人,而如今在自家的宅邸之内,他却如同个仆人一般恭敬地端着托盘,盘上放着琥珀色的甜酒,毕恭毕敬地敲响了房间的大门。   如今天色已晚,在这里住了许多天的天使还是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这不由得让他多出了许多猜测。   “进来吧。”   “是。”   杜特兰推开了天使居所的门,入眼所见的,是坐在躺椅上,眺望着窗外边的天使。   将天使调往公国是教皇的意思,在这里,天使的权能没办法得到完全的发挥,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左右整个教廷的行动。这几天天使并未表现出任何排斥和抗拒,而今天晚上,杜兰特也是第一次来向她请示今后的行动意见。   “明天,需要我做什么吗?”   已经决心投靠天使阵营的杜特兰很清楚自己的角色。   明天是教廷派人前往帝国进行商谈的日子,教国这次的行动规模不可谓不大,三名圆桌骑士齐出,除了熟悉帝国情况的膺战之骑之外,这次还有不死之骑和月征之骑两名圆桌骑士一同出行。   虽说除了膺战之骑之外,不死之骑和月征之骑两人在战斗能力上处于圆桌中的末位,但这两人同时出现恰恰说明了教国对这次行动的重视,毕竟以往只会在面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才会动用不死之骑来完成情报收集。   上一次三名圆桌骑士共同出现还是为了逼宫眼前的这位天使大人,再算上被囚禁在帝国的尼尔森,教廷这次动用了三分之一圆桌的兵力去应对这件事情。   天使似笑非笑地将脸转了回来,看着杜特兰:“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跟着一起去看看吧,人更多一些,那个恶女也不至于胡来。”   “是,明白。”   杜特兰极为顺从地将托盘放到一旁桌子上,拿起酒瓶为天使倒满了一杯酒,递给了天使。   桌子上堆着许多书籍,对于全知全能的天使而言,她早已经看腻了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勾当,只有那些被人类编纂出来的,存在于虚妄和构想之中的故事才会引起她的兴趣。   故事和酒,这曾经是以前的那位笼中之神格外喜欢的两样东西,现如今的这位天使冕下变了许多,但似乎这两样依旧能够博得她的欢心。   “谢谢。”   天使拿过了甜酒来,凑在嘴边啜饮了一口。那纤细的脖颈随着酒液入喉而微微蠕动着,甜酒的辛料香味儿在房间里弥散开来,杜兰特看着天使饮酒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走神。   “要来一杯么?”   “不,不敢。”   “你在好奇,为什么像全知全能的天使也喜欢饮酒吧?”   “是的,我认为酒精不过是为了麻痹对方的意志,以求更便捷地达成谈判和交易的工具而已。区区酒水不可能动摇您的意志,为何您还要……”   既然在这位天使面前保密是无意义的行为,杜特兰也不隐瞒心中的困惑。   天使摇晃了一下杯子之中的酒水,笑容似乎淡却了些。   “曾经的那个诗人为何会喜欢这东西我并不清楚,我的话……只是为了模拟出那种感受吧。”   “感受……?”   “如今的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或许喝下点酒水,能够让我隐约回忆起一些带温度的东西。”   天使微微侧过身,在她的右胸口的衣物下面,透着隐约的,呈现出裂痕一般的金色光芒来。   她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晃了晃,眼睛再度投向了窗外的夜空。   “今晚是满月啊。”   “嗯,是的。”   “曾经我也思考过,此时高悬在天空中的圆月是否和我故乡所看到的是同一个……不管我身处哪里,抬起头来,看到这个家伙孤零零地悬挂在天空上,旁边那么多的星辰环绕,却只有它一个笨拙地模仿着太阳的模样,荧荧黯淡,却又比周遭的星辰闪烁太多。”   “……想不到您也会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   “多愁善感么……”   天使听到杜特兰的话,有些茫然地将手轻轻捂在胸口的伤口处,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空荡荡的,哀愁也好,感怀也好……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您是天使,并不需要那些人类的情感。”   “是啊,毕竟它们是冗余之物,是不需要的东西。”   天使笑了笑,她手中的玻璃杯却忽然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她将目光再次放在玻璃杯上,指尖的力道似乎有些失控,在玻璃杯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后忽然破碎开来。   金黄的酒液落在掌心上,她的手掌也被玻璃的残片划出了伤口来。   那比酒更加纯粹,像圣书中记载的那样黄金色的血从她掌中的伤口淌落,随着玻璃碎片一起滴落在地面。   一旁侍奉着的杜特兰微微躬身:“我去打扫干净。”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嗯。”   杜特兰转身走出房间,在临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窗边的天使。   天使蜷缩在窗边的躺椅上,她将受伤的手掌凑到嘴边,轻轻舔舐着混着酒液的血渍,眼睛还是看着夜空。月光从落地的窗户外投进房间内,在地面上拓出了天使的影子。   那光景,就像是孤身一人舔舐着伤口的野兽。   ——————————————————————————   “唔,呃……”   今晚满月的光芒有些太过晃眼,从睡梦中醒来的杭雁菱睁开眼睛,皱眉看着窗外的光芒,因为不老实的睡姿,她的头发翘起来了一缕,她忍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上,晃晃悠悠的,终于忍不住还是将哈欠打了出来   “哈喵呜……”   “噗嗤。”   突然,窗帘角落发出了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这让杭雁菱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她扭头向着黑暗处看去,脸上旋即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记得给你准备了房间了吧?躲我屋里干什么?”   “晚上睡不着,想着闲着没事趁你虚弱干脆把你解决掉算了。”   “随便你啦。”   杭雁菱揉了揉眼睛,走回床上掀开被子躺下,眼神盯着天花板,半晌后才说到:“睡吧,不用担心我。就算教国真的打算玩脏的,我也不至于在谈判的前一天被他们暗杀。”   “天底下最危险的暗杀者在就你房间里,你怎么还有闲心思想着教国的事情?倒是你……当上莱因哈特家主的这几天没闲着,现在不抓紧睡,明天见了教廷来的人再给他们表演一下你那可爱的哈欠声?”   “呼,是够累的,早知道不当这个家主了。”   “你自己没反应过来上了当,后悔也来不及了。”   “嘿。”   杭雁菱自嘲地笑了笑,侧过头,看着站在暗影中的恶女:“你也别傻站着了,赶快歇着吧,明天有的忙呢。”   “睡觉对于我们这些修真者来说又不是必要的活动,七八天不睡都不成问题。”   “嘴真硬,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喔。”   “我好心来帮你守夜,到你嘴里反成了我嘴硬了是吧?”   “哟,承认是来帮我守夜的了?”   “……”   墙角的恶女沉默了片刻,一把飞刀突然扎到了距离杭雁菱头顶半公分高的床头上。   杭雁菱抬手将飞刀拔下来顺手丢到一旁,翻了个身子,忽然傻笑了起来。   恶女心情不佳地问道:“笑什么笑,蠢死了。”   “我笑我给人守夜的习惯是你逼出来的,可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会帮我守着。”   “……谁管你,蠢死了,我是看你怎么被教廷的杀手开膛破腹的。”   “这几天,你处理了几个?”   “三个,不过不知道那里头有没有您老人家的相好,都没弄死,打断了腿脚从城楼丢下去,任她们自生自灭了。”   “是嘛,嘿。”   “下次我就弄死。”   “嗯,好……随便你。用我给你搬个椅子么?站着很累吧?”   “……”   在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跟着是铁链子在地上拖行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杭雁菱的被子被掀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凑到了杭雁菱的跟前,带着恶作剧的坏笑。   “那好,我不站着了,我陪着你睡,看你还睡得着么?”   “睡得着,毕竟我早就习惯床边有个杭雁菱了……噗。”   “你又笑什么?”   “没事,只是想起那小丫头了。”   “哇,我的好哥哥,一个女孩主动躺在你的床上,你心里头惦记着的却是另一个女孩儿?”   “她不也是你么?”   “不一样,那小死丫头一天到晚恨不得粘在你身上,哥哥长,哥哥短的,我和她可不是一回事。”   “她不叫我哥哥,叫我杭雁菱。”   “……嘁。”   “你掐我脸干什么?”   “不掐你脸,难道掐你脖子?”   “随你了……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天天哭,天天吵着要见你,恨不得马上跑来这边,眼睛都哭瞎了,站在琳琅书院的大门口风吹日晒的成了石头,被人喊作‘望杭石’。”   “真的假的,别吓我啊。”   “假的,蠢货。那丫头知道你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只是害怕你出事,跪在地上嘭嘭磕响头求着我来的,不然以你为谁稀罕搭理你?我做一单生意很贵的。”   “哦……是,您身价可是不一般……呵呵,不知道前世有多少人雇你杀我。”   “一个都没有。”   “真的?”   “哈,谁不知道在我面前提你名字是忌讳?”   “那你杀我从来都是您的志愿劳动?”   “……”   “很疼的,别掐了。”   “掐烂你的脸算了……你摸我手干嘛!?”   “你手冷的很。”   “阴灵气修士那个不是天生尸体样的冷?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假模假样的扮个正常人。”   “嘿,正常人啊……我还算?”   “收回前言,你是一等一的神经病。”   “感谢夸奖。”   “……松开我的手,流氓。”   “搞清楚,现在是你掐着我的脸在先。”   “……”   恶女的手离开了杭雁菱的脸,她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杭雁菱。   “……”   “……”   “……喂。”   “又怎么了?”   “不拿我当那小死丫头的替代,抱一会儿?”   “你那么膈应我,抱你干啥?”   “嘁,谁不知道您老人家天天晚上拥着个小美人入睡,不然睡不着啊。”   “小小菱的脸不就是你的脸,搁这儿自己夸自己呢?”   恶女侧过身,用手肘狠狠地顶在了杭雁菱的胸口:“你再拿我和她相提并论,我真宰了你啊。”   “疼,别闹了。”   “……哟,还会疼呢?”   “废话,能不能疼吗?你这丫头下手没轻重的……不是你乱摸什么!?”   “哼,伤好的挺快。我还以为至少能给你留个疤,让你知道背对我的下场。”   “什么留疤啊?我这身体又算不上人类,脑袋掉了都能接回去,何况是伤疤呢。”   “现如今的你大可以变成随便什么人的脸,干嘛还用我的脸招摇过市哄骗人家小姑娘?”   “习惯了呗,而且这副身体做出来的时候就是参照着你的脸捏的。”   “……真恶心。”   “我爹当时也是没别的参照模板了,更何况这脸还挺可爱的。”   “可爱?嗤,我这张脸……”   “别多想,我说的可爱是我自己,没说——噗!你干嘛又打我!我顺着你说你也不乐意是吧!”   “我没打你呀?我只是伸个懒腰啊?你要是不乐意你滚出被窝去啊?”   “这是我的床!你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去!”   “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惨兮兮的睡不着,好心地哄你睡么?”   “您的好心太疼了,我受不住。”   “那就对了,我就是为了让你难受才这么做的。”   恶女乐的哼哼了两声,翻了回来,又看着杭雁菱的脸。   她坏笑着,往杭雁菱跟前凑了凑。   “蠢死了。”   “唉,你爱怎么骂怎么骂吧。”   “喂……”   被窝下,两只手环住了杭雁菱的腰,恶女将头枕在了杭雁菱的枕头上,额头抵着杭雁菱的鼻尖,眼睛渐渐地眯起,声音也软和了许多。   “明天,别服软……也别死了。”   “我死不了。”   “但是会疼的吧?”   “哦……”   “只有我可以让你疼……听到没有……”   “是……”   “哼,呵呵……” 第八十二章 圆桌骑士来访   教廷派来和帝国商谈的队伍于清晨抵达了帝国。   三名圆桌骑士带队,五十名主教级的修道士跟随。   虽然没有携带军队,但这个规模,也基本上和宣战无异了。   而帝国并没有派遣任何军队在城门口排布迎接的仪仗,一向在和教廷的交往中选择示弱的帝国从尼尔森事件的一开始就似乎站在硬要和教国呛一呛火的立场,除了最开始强硬的要求教国给个说法之外,不论教国后续如何沟通和施压,帝国都保持着缄默。   不过沉默并不意味着坐以待毙,在等待的这段时日里,帝国偷偷将几个人秘密地宣召进了帝都——赫克塔瑟高等魔法学院的校长,同时也是遭逢火灾的安特勒普家族的族人,传奇大魔法师,赫多艮,以及他所带领的来自魔法学院的诸多优秀毕业生们。   当然,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帝国的这些充满攻击性的小动作早在教国的人马来到帝国之前就已经被知晓。毕竟在帝国内,教廷拥有着忠实的耳目。   三名圆桌骑士乘坐着拥有飞空能力的狮鹫,位于队伍的最前列。   三人的模样各异,神情不同。   其中一名浑身穿着如同湖水一般碧蓝的全身铠甲,带着重甲面具,身上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只赤手空拳地拽着狮鹫的缰绳沉默不语。   其中一名身上的铠甲由藤木制作而成,身上还缠绕着许多茵茵绿色的藤须,他的脸并没有被铠甲所遮挡,而是自信地露在外面,长相柔和俊美到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男女,金色的长发又柔又顺,披在肩膀上宛若披风一般。那尖锐的长耳朵证明了他的身份和一般的人类并不相同。   最后的那一名骑士打扮的最是奇怪,他的浑身盔甲如同生锈了一般,是深灰色的,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得出,他的皮肤与铠甲之间并无缝隙,那铠甲就好像是活生生烙印在他的身体上一样,在位于心脏的位置,铠甲碎了个硕大的窟窿。从窟窿内部迸射出纯白的光来,那光芒宛如心脏一般不停地跳动。   “塔瑞斯卿,别那么严肃。教皇会让你出席这次活动,仅仅是为了让你完成未完的使命而已。”   说话的是那名金发骑士,在圆桌之中的代号为【月征】,是唯一一名精灵族的圆桌骑士,所使用的武器也是颇有精灵特色的竖琴长弓。在圆桌骑士中并无自己的军队和势力,但和被污蔑为“教廷雇佣兵”的尼尔森不同,没人会质疑精灵骑士在圆桌中的核心地位,他虽不擅长战斗,但却担任着智囊的位置,在圆桌中的决断权仅低于教皇。   被搭话的塔瑞斯……同时也是一度和蕾雅起过争执,出身于帝国,战斗实力位于圆桌骑士前三的【膺战】之骑,在来到这里的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塔瑞斯没回话,精灵骑士叹息了一声。   “你要是也装聋作哑,那我可是要无聊致死的,毕竟达克斯又闷又哑,你要是不开心,我弹一首竖琴曲给你听如何?”   “够了,我们来这里是处理魔女的。”   塔瑞斯闷闷地回应了一句。   “你究竟是在为处理魔女而发愁,还是为忤逆天使的意见而犯难?”   “……”   月征之骑看着塔瑞斯,撩了一下头发,嘴角露出了浅笑。   他十分清楚塔瑞斯的脾气,和尼尔森一样,近乎愚忠。那简单地大脑无法理解复杂的指令,双眼之中也看不清楚局势的窘迫。在圆桌骑士中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和魔女的嫌疑人,那个自称为蕾雅的修女正面对峙过的,这也是教皇派他来参加这次商谈的主要用意。可上次他们之间的对峙是被天使大人亲自出手打断,而这一次他们被派遣至此的时候,天使已经被放逐到了公国。   可笑的塔瑞斯,可笑的人类。   天使不过是笼中之鸟而已,他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认清自己要效忠的究竟是谁。   想到滑稽之处,月征之骑不由得笑了出来,他心情不错地从背后取出了他那装着琴弦的长弓,纤细的手指波动琴弦,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塔瑞斯身后的侍从骑士:“巴雷斯,你想听什么曲子?我谈给你听好不好?”   “雅伦大人,我们马上就要落地了,如果您真的兴致大发,那等到我们凯旋的路上弹奏也不迟。”   “哎呀哎呀,师父和徒弟都那么无聊。”   名为雅伦的月征骑士悻悻地抚弄了两下琴弦,等待着狮鹫缓缓落地后,翻身从狮鹫身上跳了下来。   身后的狮鹫唳鸣一声,化作了圣光的乱流消散无形。   五十多号人马在帝国的城墙跟前颇有气势地排列着,而在所有人都落地之后,帝国的城门缓缓打开。   看来并不是他们预期之中的无人接待,在城门之后,一群贵族打扮的人早就在城门的内侧等候多时。   雅伦在看到带队的女人后,笑着走了过来,抬起手来捏住了领队者的脸,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入那名女性的皮肤里:“怎么了?你要用你这张去贴过莱因哈特家屁股的脸,来贴我们的教国的圣威吗?”   “……”   被捏着脸的女人正是特塔米亚,她面色铁青的默不作声,随着她整个人被月征之骑提起,身后的骑士们也都屏住了呼吸,巴雷斯看着家族的长姐被如此对待,有些愠怒地捏住了拳头。   伊戈尔家族将帝国最近的一切动向报告给了教国,包括他们家族的长女曾经一度想要向莱因哈特家族寻求结盟,但最终却失败的事情。   家族将长姐派来迎接教国,估计也是为了献媚和表态,让这名失败者任由教国的人处置吧。   “我想想该怎么处理你这个长得不讨人喜欢的背叛者……嗯,嗯,把你纳入我的‘围帐’之中,慢慢改造成我喜欢的样子好了。”   雅伦骑士笑眯眯地揉捏着特塔米亚的脸,而脸色铁青的特塔米亚突然神色变了变,她的嘴角溢出了黑色的血液来,那肮脏的血滴落到了月征骑士洁白的的手掌上,当即让月征骑士不爽的皱起了眉头。   “贱皮子。”   他随手一甩,将特塔米亚丢到了一旁的地上,颇为紧张地从甲胄的内侧取出来了手帕,擦拭着被血污染了的手掌。   特塔米亚虚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地上:“魔女对我下了毒,我已经活不久了……如果教廷想要惩处我的罪孽,请随意处置就好。咳……”   她咳嗽了一声,张开嘴巴,哇地一声呕出了黑色的血液来。   “够了,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滚吧滚吧。”   月征之骑本来从容优雅的态度在见到特塔米亚的血之后便荡然无存,他抬起腿来想要一脚踢开特塔米亚,但在皱眉看到了地上的那一滩鲜血后改了主意,有些不爽地将那擦血的手帕丢弃在了地上,满脸的嫌恶。   就在这时,挨着城门的一个小商铺里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多亏了今天没有平民百姓来迎接你们,这要是让其他信徒们看见圆桌骑士是这么对待虔诚供奉教廷的信徒,那不知道他们该怎么想了。”   听到说话的声音,雅伦嫌恶地捂住了鼻子:“我说怎么一进门就有这么大的铜臭味,你不是应该在公国好好地照看着天使冕下么?怎么跑来这里了?”   从商铺之中走出来了一个穿着华贵的丝绸衣服,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身上也是沾满了酒水的气息:“天使冕下担心你们派来的人手不够,让我来支援一下,你看……三分之一个圆桌的战力可比四分之一个圆桌要大得多,对么?”   “真让人吃惊,看来这一个天使冕下的魅力真的不小,杜特兰,你是达成了怎样的交易,才会选择效忠于她的?”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效忠的一直都是教国,并不止针对于某一个人。”   黄金之骑杜特兰回到店里,随手拿出来了两瓶葡萄酒,分别丢给了月征之骑后面的其他两名圆桌骑士。   “塔瑞斯卿,难得回一趟老家放轻松点。达克斯兄弟,早饭吃了没?”   两名骑士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接住了葡萄酒。   膺战之骑塔瑞斯瞥了一眼杜特兰,点了点头,姑且算是表达了谢意,而不死之骑达克斯的表情藏匿在了贴身的盔甲下面,他动作滑稽而憨厚地深深弯下腰,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高兴的心情,随后将酒瓶子杵进了面具的缝隙里,随着一阵瘆人的声音响起。酒水顺着达克斯的喉咙流了下来,而头盔内则发出了“嘎吱”“嘎吱”地咀嚼的声音,不过一会儿葡萄酒洒了一地,但装酒的瓶子却被他整个儿“吃”了下去。   唯独没有拿到葡萄酒的月征之骑眯眼看着杜特兰,嗤笑一声。   “你的选择,我回去会如实的禀报给陛下。”   “前提是你回得去。”   杜特兰懒洋洋的双手背在身后:“天使冕下让我来这里照应着,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否会丢教廷的颜面,并且还向我预言过,有一名圆桌骑士今天会殒命在这里……哎呀哎呀,会是谁呢?天使冕下的预言从来都是百试百灵的,我可真不希望是我啊……”   听到杜特兰的话,塔瑞斯和雅伦都不约而同的神色一变。   教廷内对待天使的态度并不相通,可却没有人会怀疑天使预言出来的事情。   塔瑞斯终于开口,沉着声音说道:“杜特兰卿,有些话不能乱说。”   “为了谈成生意,商人嘴里往往谎话连篇。可我现在是以圆桌骑士的身份在这里,天使冕下的话我怎么敢乱编?我还害怕遭天谴咧。”   杜特兰哼哼了两声,笑着看向敢来这里的所有人:“看来帝国是不会管你们饭了,我花钱包下了这条街上的所有商铺,大家一路赶来应该是没顾上吃早饭,要是饿了的人可以随便在大街上找一家挂着金袋子旗帜的店铺随意用餐。”   “不必了,正事要紧。”   月征之骑面色难看地走到了杜特兰的跟前,伸出手拍了拍杜特兰身上的丝绸衣服:“你比我们先到这里多久?和那个魔女打过交道没?”   “昨天凌晨到的咯,至于魔女嘛……天使都说了有人会死,我惜命,怎么敢一个人去和她打交道啊?”   “那今天你是会和我们一起去会面,还是乖乖的躲着,当好天使冕下的小狗狗?”   “你说话真难听啊。”   随和的杜特兰笑着随手拍开了雅伦的手:“别乱碰我,死人妖。”   “嘻嘻。”   雅伦嘻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杜特兰一眼,随后返回队伍,命令着队伍继续向前进发。   浩浩荡荡的人马向着莱因哈特府邸的方向一路前行,杜特兰并未跟上去,而是返回到自己刚刚包揽下的商铺里,倒了一杯葡萄酒,坐在藤椅上晃了晃杯中的酒水。   半晌后,他平淡地说到:“你竟然没动手,真让我意外。”   一只白净的手从桌子的另一边的阴影处伸了出来,捏起了桌子上的一枚下酒用的红香肠。   “有个慈悲心肠的大圣人特别关照过我别轻举妄动,毕竟三个圆桌骑士同时在场,其中还有一名老骑士,就算我再怎么擅长暗杀,也没办法同时将他们都处理啊。”   “唉,可惜,我还期待你摘掉那个死人妖的脑袋呢,毕竟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十分瞧不起那个精灵贱皮子。”   “呵呵,要是放在一天之前,说不定就动手了。”   说话的人听上去心情十分的不错,完全没有一丁点大敌当前的紧张感。   这不由得让杜特兰有些感慨。   “嗨呀呀,真危险,要不是天使大人的关照,孤身一人来到这儿的我是不是要步尼尔森的后尘?”   “你不乱来,我也没理由杀你。”   “诚惶诚恐,万分感谢——那么,能帮我解读一下天使大人的预言么?究竟是谁今天会死在这里……老实说,我可一直是提心吊胆的。”   “不知道,不过反正不是你。”   “谢啦,天使大人的……姊妹?”   “不客气,我出手阔绰的原雇主。”   “嗯?”   杜特兰对于对方的称呼稍感诧异,他扭头看去,却发现身边的椅子上空荡荡的,已经不见了少女的踪迹。 第八十三章 分而化之   原本按照教国拜访的流程,圆桌骑士一行应当先行前往帝国皇宫进行拜谒,然后再由克伦特皇帝引荐,前去拜访莱因哈特家。但现如今双方的关系极度紧张,教廷一方也懒得遵守繁文缛节,打算先前往莱因哈特家族,将情报中的那名忽然出现的魔女就地正法,随后再和帝国商谈尼尔森的事情。   反正赫仑帝国向来是识时务的,即便他们曾经和当年的魔女有所勾结,但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雅伦相信他们早已学会了认清现实。   负责全权指导这次行动的他虽然在进门的时候被杜特兰恶心了一顿,但总体上还是不将这趟帝国之旅放在心上的。   尼尔森迂腐执拗,空有一身蛮力,却总是自诩能中正地判断每件事的对错,就算魔女真的有什么小把戏能够困住他也没什么好奇怪。   自己这次带来的圆桌骑士足有三位,有着这样强大的实力保证,就算是要直面赫仑皇室的全部力量,雅伦也不会有丝的毫忌惮。   至于天使冕下的预言……即便是真的被她说中了,那死去的骑士多半也指的是被恼羞成怒的魔女斩杀的尼尔森。   一个不可控的教廷雇佣兵而已,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想到这里,雅伦不由得轻蔑地笑了笑,他取下后背上背着的长弓,抚弄琴弦,一路人马随着他的歌声缓缓地向着莱因哈特家族的宅邸进发。   他的琴声享誉教国,在信徒之间也广有美闻,一路上许多信徒都推开了窗户,向这位俊美的骑士投以希冀和期许的目光。   这弥漫在帝国的信仰,正是他们这些来自教廷的人可以在其他国家随欲畅行的保障,那些不敢出门的信徒们向教廷的队伍不断投以鲜花和祈祷,宛若在庆祝一场及时降临久旱之地的甘霖。   终于,教廷的队伍到达了莱因哈特家族的府邸,这间品味极差的宅邸大门敞开着,站在门口便一眼能够将整个前院尽收眼底。   而在正对着大门的院子深处摆放着一张木椅,两个人在那边似乎早已等候了许久。   其中一名雅伦曾经见过,那是教廷的圣女,莱因哈特家族的千金。   她的容貌比起同龄人来说更加的英健飒爽,与身上那柔弱的裙装并不相称,传闻在她被选为圣女之前曾经出逃到东州,是个不知恩宠、不明道义的村妇。   而端坐在座位上的那名女性……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为教廷所收服的准备了,魔女小姐。”   雅伦爽朗的笑着,他拨弄琴弦,对着坐在木椅上的女性开口说道;“明智之选,看来今天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纷争了。”   魔女穿着一身赤红色的长裙,不,与其说是长裙,倒不如说是由血红色的结晶和黑色的半纱组成的甲胄,少女披散着漆黑的长发,脑袋上顶着象征兽人的耳朵,令人生厌的黑色气息在她的周身徐徐萦绕,粉红色的眸子看向门口的方向,久久之后才开腔说道:“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啊。”   她的声音幼嫩甜美,和整个人那阴森的气势并不相称。   “熟悉帝国的塔瑞斯、至少能保证活着回到教廷传递情报的达克斯……还有自诩聪明,阴阳怪气的死人妖。”   魔女侧过身子,胳膊肘靠在扶手上,黑色的长发遮掩住她的半张脸,血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来:“虽然我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但再度和三位相遇,心中还是难免生出来许多不必要的感慨——我有多久没有见到诸位的面孔了?”   “哦?想不到魔女和我们还算是旧识?”   雅伦噗嗤一笑:“都这个时候了,如果你还想通过假扮莱因哈特的前代家主来逃避罪责,只怕是行不通呢。”   “嗯,行不通,我知道行不通。”   魔女玩味的视线越过了月征骑士雅伦,眺望向了塔瑞斯。   “老骑士,上次见面还是不久之前。看上去你今天比以往沉默许多,怎么,心里头有包袱?”   “……蕾雅修女,乖乖束手就擒,老夫不想和你多费口舌。”   塔瑞斯的回应相当的程式化且俗套,他看着魔女的模样,眉头紧皱:“你不是我的对手,也不要把无辜之人卷进来。趁现在澄清你和莱因哈特家族的关系,与圣女一起跟着我们返回教国,接受审判。”   “喂,塔瑞斯卿,你要讲道——”   魔女抬手制止了身旁愤愤不平的圣女。她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缓缓活动了一下胳膊和手腕。   “好哇,这个条件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塔瑞斯,来和我打一架吧。”   “什么?”   听到魔女的话,塔瑞斯有些愣住,他错愕地看着提出异想天开的要求的魔女,一旁的月征骑士雅伦更是大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我头一次见到这么不知死活的魔女。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谈条件的余地吗?”   “雅伦卿——如果不想让你这张脸上生满疖疮和麻子,那就现在乖乖闭嘴。”   魔女抬起手指,指尖覆着的血红色结晶指向着雅伦骑士的方向:“我早晚会撕烂你的脸,你的嘴,把你连同天堂一起埋葬在地狱的最深处,但是今天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   “真吓人。你一直都这么恐吓别人吗?”   雅伦看着魔女,只觉得像是在看着一头被围猎时还在狂吠逞强的野兽,他悠游自在地抬起长弓准备抚弄琴弦,但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自己的手背上有些许的异样。   在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皮肤泛起了一片红色。   雅伦突然感觉到一阵瘙痒,他用尖锐地指甲轻轻抓挠了一下,那片红肿的皮肤被指甲划开,绽放的皮肉下面股出来了一个个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白色脓包来。   “噫呀!!!!”   一股鸡皮疙瘩顺着雅伦的脊梁骨爬了上来,他面色难看地用左手捂住嘴巴,连连干呕了几声,手上一抖,长弓掉落在地。   他是最爱干净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着极为严重的洁癖,看着自己手背的那块突然冒出的一片溃脓包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当即顾不上气度,歇斯底里地骂道:“贱皮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还用问吗?自然是下了毒。”   “什么时————是特塔米亚那个贱东西么!?”   雅伦忽然想起自己发脓溃烂的地方正是刚刚见到特塔米亚时,对方呕出的血液滴落的位置   “该死,该死!”   因为轻慢大意,自己竟不知觉之间上了魔女的当,雅伦当即要发作,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想要将手上那恶心的溃烂整个切除。   “如果把那块肉切了,溃烂的面积会变大的,那些白色的东西不是脓包,而是播种在你皮肤上的孢子,生长于你血肉上的黏菌,你切了它们,它们的孢子还会在你剩下的皮肉里扎根,生长——这样的孢子我早已经散布满了整个帝都……它们对人类不感兴趣,可最喜欢天生与自然亲近的精灵族了。”   魔女斜着眼看着雅伦:“现在你可以老实点了么?身为精灵族,你们应该还挺害怕这玩意的吧?”   “我要杀了你!!!”   雅伦意识到了魔女所指代的东西,咆哮了一声,从地上捡起长弓用力拨弄,音律激荡,随着声音的扩散,琴弦上刮出了无数细小的如同刀片一般的风刃卷向了魔女。   “唉,真恶心。”   魔女叹息一声,并未躲闪,那原本朝着魔女卷来无数的风刃在半空中调转方向,朝着圣女的方向卷了过去,就在它们马上要伤到索菲亚之前,一根粗硕的藤蔓从索菲亚脚下的土地中拔根而起,结结实实地挡下了那些风刃。   雅伦见自己的佯攻被看穿,更是气的咬牙切齿,被黏菌恶心的他已经近乎失去了冷静,刚要拨弄琴弦,手中的长弓和他身上穿着的藤木铠甲齐齐冒出了无数根须,将整个人缠地像个粽子一样。   解决掉了一个麻烦,魔女侧目看向塔瑞斯,并向前迈出了一步。   “塔瑞斯,可敬的老骑士,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上次见面时,贵国的天使冕下对我报以友善的态度,我觉得那足以证明我的清白——我身为兽人不假,但不论是帝国教廷的炸毁、赦免琳的人被刺杀、尼尔森的突然发狂,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受够了教廷仅仅凭借着种族、身份,便将无端之罪加诸于我的行径。所以,我要在此向你提出决斗。”   魔女轻轻抚弄掌心之中的戒指,缓缓地从戒指的光芒中取出了一把冰蓝色的大剑。   “这是莱因哈特家的家传之剑,你们曾说我偷走了它,但是现如今,我在莱因哈特家族的宅邸之内亮出了它,并且接下来将会使用它来和你进行决斗——如果你胜利了,我将会承认一切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恶名,乖乖束手就擒。可如果你输了,你要留下来向我解释清楚,我凭什么要承担一切罪责,你要负责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面色狰狞的雅伦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味道,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嘶吼:“……别耍小把戏了,魔女,你如果想要找死,我完全可以让你死的——”   魔女却没有理会他,只是讲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单手提着大剑,用剑尖指向了塔瑞斯   “以骑士的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聪睿起誓!老骑士塔瑞斯,你是否接受我的决斗!回答我,如果你还算是个骑士的话!”   “……”   塔瑞斯沉默着低下了头来,脸色阴晴不定。   站在一旁的不死之骑连忙主动跑了出来,对着魔女手舞足蹈,表达着自己希望与之一战的想法。   魔女看着不死之骑达克斯,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   “当然,如果你想要耍赖,让达克斯来和我决斗的话,我也只好撤销这次决斗的邀请,他应当并不知晓一切的来龙去脉,是完完全全游离于计划之外的人,我不想卷入这位无辜者。”   达克斯手舞足蹈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盔甲下面的嘴巴大张着,侧着身子,向魔女表示了自己的困惑。   魔女蓦然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大剑,冰冷的语气当中透着失望。   “这把剑上寄宿着一个家族的光荣,难道我以被莱因哈特家族所认可的使用者的身份,向你这位老战友发起挑战都不够格了吗?”   老战友三个字,让塔瑞斯的眼睑狠狠地痉挛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魔女,满脸的不敢置信,也是满脸的不甘心。   他今天之所以一直显得魂不守舍,就是因为魔女接手了莱因哈特家主之位后,流传出了她是上代家主转世的传言。   莱因哈特的老家主是塔瑞斯的故交,他们曾经一同参与过讨伐暴怒之龙拜哈蒙特的战斗,塔瑞斯亲眼目睹着身为老朋友的家主葬身于滔天的火焰中。他尊重那位友人,也钦佩他作为战士的一面,所以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冒充故友的名号……   当然,塔瑞斯也无法否认自己心中尚存一丝希冀,希望能够再度见到曾经并肩作战,舍生忘死的故友。   “魔女,如果这是你用来动摇我的把戏,你成功了。”   塔瑞斯深吸一口气,他也向前走出一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魔女。   “我不知道为什么莱因哈特家族认定你为这一代的家主,或许是你用了蛊惑人心的把戏,或许真的有别的原因——但你必须知道,你手上的剑是我昔日的故友留存于此世唯一的荣耀,若你胆敢玷污它的光辉,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骑士,那教廷千方百计的吸纳多萝西娅进入教廷,所图的难道不是这把剑么?”   魔女反唇相讥,让塔瑞斯一时哑然。   他沉默的解开了手腕处的铠甲,露出了他赖以成名的一对儿拳头,随着重甲落地的声音,他的拳头上绽放出了一对儿虚幻的十字架,手背上烙印着的神圣文字开始徐徐流转,半透明的拳铠在他的手上凝成。   “塔瑞斯,不用搭理这个魔女的花言巧语,杀了她,把剑拿回去!”   月征骑士感到局势渐渐失去他的控制,好不容易挣脱开了身上缠绕着的藤蔓,急忙连滚带爬地凑到塔瑞斯跟前,对他下达了命令:“我以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不要听信魔女的蛊惑!去,我们一起——”   塔瑞斯面色铁青地抬起了拳头,嘭地往身旁轮了一拳,拳背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雅伦的嘴巴上,发出了一阵阵瘆人的骨头绷断的声音。   他没有理会被打飞出去的同僚,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摆出了莱因哈特家族剑法起手式的魔女,嘶嘶地从嘴角迸出冷气:“如过你真的配不上这把剑,那就做好献出生命的准备吧。” 第八十四章 杀戒   从教国前往帝国的圆桌骑士一共三名,这样的实力配比其实已经超过了现在的杭雁菱能够处理的范畴。   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底牌,哪怕是圆桌骑士之中最弱的末席,也都用自己的方式能够在某些方面达到和顶尖圆桌匹敌的实力。   因而,如果不想让教廷的计划得逞,自己就要将实际上原本并不团结的圆桌骑士分化开,就像是故事中真正的魔女那样,将他们逐个击破。   对付月征之骑,要充分利用到他爱干净的特点将他激怒,教廷派人过来总是要有一段时间是进行交涉的,通过自身紫金木和阴灵气的力量,针对性地对他的藤木铠甲进行破坏,让他比其他圆桌骑士更早一步地进入应战状态,并且以最快速度直接封印掉他的战斗力,如果他真的做好了充分地准备,在其他圆桌骑士的掩护下完整地弹奏《忏罪慢板曲》,那自己姑且不说,整个莱因哈特家族的人会先扛不住。   对付不死之骑,要注意尽可能的避免对他出手,比起其他圆桌骑士,不死之骑达克斯是更加低贱的奴隶出身,是教廷展示自己宽大和博爱的象征。其拥有的力量是超高的不死性和对极端环境的适应性,即便是被紫金木拧断了脖颈,被阴灵气蚕食了身体,只要自己不能一瞬间破坏掉他体内埋伏的所有【核心】,那么他就一定能够生存下来,并且让自己的身体不断适应魔女的能力。好在因为曾经经受过教堂私底下的大量实验和改造,达克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心性也变得单纯宛若幼儿,只要不对他直接暴露出杀意来,那么他的大脑反应不过来战局复杂的变化。   对付膺战之骑,要尽可能的塑造和他进行单挑的环境。塔瑞斯是年龄最大的骑士,也是圆桌中最古板,最遵守骑士信条的人。自己如今残余的力量勉强可以应付一下塔瑞斯,而且相较于大部分圆桌骑士,他的威信是最高的。只要将他战胜,许多实力排在末流,本身也不够忠于教廷的圆桌骑士将会产生退却心理,极大概率放弃后续的追击战。   对付黄金之骑……   对付赤龙之骑……   对付枭主之骑……   杭雁菱如今失去了绝对理性为自己带来的敏思,她凭借着前世作为圆桌骑士时所掌握的情报,将针对这个时间点的十二名圆桌骑士的所有对策都进行了准备。并且针对所有的组合在心中进行了排演。   这是现如今的自己在“智取”上能够做到的最大努力。   而在塔瑞斯打飞了月征之骑,接受了杭雁菱的决斗邀请时,今天所有的“智取”都在这一刻结束。   剩下的战斗,就连杭雁菱自己也不知道是输是赢。   但此时此刻的杭雁菱已经不在乎……或者说,她没有余裕去关心结果的输赢了。   向塔瑞斯发起决斗即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量,同时也是杭雁菱急切需要的一战。   自从来到西州至今的浑浑噩噩,犹豫、茫然、习惯的像以前一样全盘地接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不公。   没了绝对的理性,杭雁菱也会感到压抑,感到愤怒,感到痛苦。   在面对那些从地脉之中诞生的,前世被她杀死的人时,心中的郁结也会不停地膨胀。   这些情绪一步步积累下来,杭雁菱其实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她太需要一个可以放开手脚打一架的机会,来宣泄心中积压的不满了。   一个不需要太多智取的成分,双方彻底放开手脚,仅仅凭借着自己全部的本事,以取得胜利为目的的战斗。   ————————————————————————————————————   大剑和拳头接连的碰撞,莱因哈特宅邸前院的温度已经上升了好几度。   森冷的寒光,正义凛然的圣洁。   双方或许都考虑到了不波及到其他人而没释放全部的底牌,但单纯在“技”上,两人都已经竭尽全力。   大剑在杭雁菱的手中舞动的愈发迅速,她的脸上,胳膊上,左侧的腹部,都有大块大块红色的淤血。这些原本可以动用紫金木的力量瞬间治愈好的伤口就被杭雁菱放任地留在身上,她遵守着决斗的精神,除却自己前世便一直持有的阴灵气之外,不去借用其它的东西辅助自己。   塔瑞斯的双拳足以抵挡千军万马,但却极少能够从杭雁菱密集的攻势之中找到反击的机会。   从开始战斗到现在的一个小时零四十六分钟里,他只击中了杭雁菱五次。而自己则是在密集的攻击中渐渐地被带走体力,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看上去也是塔瑞斯一直占据上风,但他的攻势已经大不如开战之时那般凌厉迅速了。年龄增长带来的负担和阴灵气入体带来的侵蚀,让他只觉得杭雁菱的剑式愈发的难以招架。   原本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教廷为他增派了规模为五十人的圣术师补给队伍,然而塔瑞斯在开战之前便已经严令禁止任何人为他进行恢复。   这是骑士精神,也是塔瑞斯的坚持。   咱激烈的战斗中,他渐渐清楚了对方和当初的故友并非是同一个人。   两人在使用大剑战斗的风格上始终还是有着不小的偏差。   但身为一名骑士,他也能够在这场对决之中察觉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感情。   对不公的控诉,对竭力一战渴求,对原则的遵守,以及对塔瑞斯的诘问。   两人都没能说话,但一次次的交锋中塔瑞斯在不断加深对这名魔女的了解。   她并非如同传言之中的那般邪恶狡诈,不择手段,也并不像自己曾经对付过的那些兽人一样粗鲁无礼,只一昧的发狂,对人类倾注恶意和憎恨。   屠龙之剑拜格蒙特心甘情愿地任她驱驰,就好像是和她已经并肩作战过了许多年,剑的意志和她的心愿相吻合,那并不是一个通过诡计夺走了他人的兵刃的人能够使用出的熟练度。   塔瑞斯心中诞生了彷徨,他逐渐确定,这场此消彼长的战斗将会在不久之后以自己力竭战败告终。   故友虽不是眼前之人,但倘若那个脾气又臭又倔的老狮子能活到今天,他一定会大笑着,对这位莱因哈特的当家主予以最高的认可和评价。   在同水平的战斗中,率先在心中承认失败的人几乎便与胜利无缘。   而塔瑞斯也在心中接受了这个结果,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就在两人激斗正酣时,塔瑞斯无意间走神一瞥,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道微微的光。   他愕然地扭过头去,在战斗之中不惜分神的他看到的,是鼻子被他一拳头砸歪了的雅伦一脸鲜血,恼羞成怒的嘴脸。   他拈弓搭箭,箭尖上凝聚着数量庞大的圣光之力。   刚刚自己和魔女都专注于战斗,完全没有注意到雅伦是什么时候站起来,什么时候进行这一击的准备的。   现在如果让他射出这一箭,毫无疑问,根本没察觉到雅伦意意图的魔女会中招。   时间根本来不及让塔瑞斯开口提醒,体力的消耗和战斗的高压已经让他分不出力气去打开那干涸的嘴巴,在进攻的间隙将这场对决斗的破坏告知给魔女   甚至就连自己出手阻止也不行,魔女的重斩积蓄已久,在差不多一秒后,她的重斩会结结实实的砸在自己那濒临极限的臂铠上。臂铠会碎裂,自己会受伤。   而魔女会因为反震的力量而产生出些许空挡,并且在这个瞬间她会吃下那【必中】的箭。   已经完全没时间反应了,塔瑞斯甚至只能勉强地在大脑中预想出片刻后会发生的惨状,魔女的重斩便已经裹挟着冰冷与森然的黑色气息,重重地砸向了塔瑞斯的臂铠。   “嘭!”   “噗呲——”   圣光凝聚而出的十字形臂铠发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这象征着塔瑞斯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也宣布了在这场骑士决斗中,他因“弃剑”而落败。   臂铠破碎后所爆发出的反作用力,将魔女的身形震的微微后仰,在此时她的脑门、咽喉、心脏,都没有大剑的掩护。   圆桌骑士的全力一击只要命中,她毫无疑问地会死。   听啊,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塔瑞斯死死地盯着杭雁菱的身体,看着杭雁菱的身体向后撤了好几步远后,用力地将大剑插在地面上维持住身形,紧跟着眼神极为错愕地看向一旁。   塔瑞斯不解,魔女并未中箭,而在片刻后,因战斗而疲惫迟钝的大脑反应了过来,当即面色惨淡地回过头去。   如他所想,箭矢已经发出,甚至雅伦的脸还停留在得手时的洋洋得意的表情上。   有人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挡下了这一箭的攻势。   断裂的胳膊在空中抛洒出血红的弧线,落在地上迸射出大片的殷红。   可为魔女挡下这一击的人,塔瑞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巴雷斯……?”   “巴雷斯!!!!!”   雅伦怒吼出声,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来可以直接奠定战斗胜利的一击被教廷的自己人所当下。   甚至是被那个平时对魔女最为警惕和忌讳的见习骑士,巴雷斯。   为什么?魔女不是当众羞辱过他么?   为什么?伊戈尔家族的人不是向来喜欢观望到最后再坐收渔利吗?   可此时的巴雷斯已经不会回答雅伦的问题了。   从右肩膀到腹部,整个胸腔都被箭矢灌注的巨大力量所掏空,站在他对面的雅伦可以从巴雷斯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魔女。   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血肉之躯的巴雷斯还站在原地,咬着牙关,直勾勾地看着雅伦。   “魔女,你竟敢蛊惑教廷的骑士,成为你免死的盾牌,你还有脸谈论什么公平的决斗!!!”   雅伦第一时间向魔女发出了诘问,他是这场死一般的沉寂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塔瑞斯,看看吧,在你沉溺于自以为的正义之中时,魔女已经在悄然腐蚀着教廷成员的意志,看看她作的好事吧,你的学徒,你的见习骑士就这么被当做了盾牌,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可惜,这怒斥并未得到塔瑞斯的回应。   老骑士站在原地,他此时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前进了。   他熟悉这名弟子的秉性,巴雷斯是站着死的,也是由着他自身的意志而死的。   并未理会雅伦的话语,塔瑞斯将目光转移到了魔女的身上。   此时此刻魔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对儿眸子颤动着,双手、胳膊、身子,全都在颤抖着。   慢慢地,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脸上的肌肉不停地痉挛,身子抖动的愈发厉害。手中的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胳膊,向着巴雷斯的方向走了过去。   圣女索菲亚走的比魔女快很多,她冲向了巴雷斯,抬手扶住了巴雷斯的尸体。   那失去了半边身子的巴雷斯此时还残有体温,不知道是尚未完全死去的大脑仍在运转,还是仅仅是死后的肌肉活动,他将眼睛挪向了杭雁菱,嘴唇微微张开,血液从嘴巴里落了下来,带走了脸上剩余的最后一丝血色。   雅伦完全不管这些,他看着失魂落魄走过来的魔女,当即抬起手示意五十人的圣职者团为他进行赐福咏唱,拿起弓箭凝聚圣光的力量,准备用第二发弓箭将魔女的身体也轰杀致死。   魔女的眼睛却并未看他,只是走到了索菲亚的身边,呆呆的看着巴雷斯的脸。   看着自己前世的敌人,看着自己最为轻蔑的,伊戈尔家的杂种。   看着曾经一脸正义地将多萝西娅陷于必死之境的人……   看着未来的“正确之骑”。   看着一位被姐姐寄以了希望的弟弟……   “杂种……这就是你的……正确?”   杭雁菱缓缓地开口,她读懂了巴雷斯没能说出来的唇语。   那是前世的自己听得耳朵起茧子的台词。   【不端之行】   旋即,漆黑的藤蔓以她为圆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圣光聚集的箭矢在离开了弓弦的瞬间被荆棘捉住并拗断,雅伦还没来得及反应,十多条荆棘迅速地从地面迸出,将他的双脚,髌骨、大腿、胸腹、心脏、一并贯穿。 第八十五章 怒意   紫金木在杭雁菱手中虽然曾经无数次拯救过许多人的性命,但他它终究不是如在登神的齐子衿手中那般一样能够复活逝去的亡者。它能够将一个濒死之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却无法拯救已经跨过了死之一线的生命。   杭雁菱一如往常地在莱茵哈特家族的地面下部署了紫金木,可为了能和老骑士放手一战,她暂时阻断了紫金木的力量,没能第一时间进行调度。   如果理性还于自己体内,那自己应当不会做出这么任性的事情来吧……   不,如果刚刚自己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如果自己没有产生任何犹豫,在箭矢贯穿的瞬间就是用紫金木的力量的话,也不是做不到……   “……呼,呵,呼……”   杭雁菱捂着脑袋,只觉得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肺部导致呼吸困难。   以往的她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总可以通过进入绝对理性的模式解决之后的所有难题,但现在不行。   索菲亚就在她的身边,竭力地试图用圣术去拯救已经不在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巴雷斯。杭雁菱呆呆地看着巴雷斯那残缺不全的尸体,看着那张自己一度恨之入骨的脸,眼中的世界跌跌撞撞产生了重影,大脑之中传来了阵阵刺耳的嗡鸣。   头痛,恶心,这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应激症状。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死在自己眼前了啊……   “别去费劲了,一切都晚了……”   杭雁菱也不知是说给索菲亚,还是说给自己。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些来自教廷的敌人们,滑稽的是,此时此刻那边发生的情况和这边并无不同,那些圣职者们使用着和这边相同的手段去拯救着被荆棘刺穿的月征之骑。不死之骑达克斯护在众人跟前,已经进入了应战的状态。   当然了,那边所做的并不是无用功,和巴雷斯不同,雅伦只不过是心脏被洞穿了个窟窿,如果认真抢救一下的话,应该还能拯救回来吧。   嗯……   那么自己究竟是更讨厌正确之骑一点,还是更讨厌月征之骑一点呢?   杭雁菱凝视着前方的队伍,因为剧烈的头痛,冷汗顺着面部滴落下来。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胳膊却被握住。   “我虽然很高兴看到你打算破了杀戒,但是我可不希望你这辈子只能杀这最后的一个人。”   恶女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今天的目的是和这帮人周旋,在不和教廷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套取更多的情报——可你现在要是杀了这个圆桌骑士,那和直接宣布开战没有差别。”   “……”   “想好了么?”   恶女的手松开了杭雁菱的手腕,握住了她的掌心。   “你手心都是汗,手又那么抖,这不是杀人的时候该有的样子。”   “……”   杭雁菱无言地转过脑袋,看着身旁的恶女,沉默了好久之后放下了胳膊。扭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塔瑞斯,吞了一口唾沫,哑着嗓子说道:“带着你的人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把他们带走。随你们怎么跟教皇汇报这件事……说是我杀了巴雷斯也好,说我是个巨大的隐患,必须马上处理掉也罢……”   “嗯。”   塔瑞斯回过身,抬手招呼了一声:“快走,将雅伦卿送回去救治,还有……巴雷斯也一起。”   圣职者们彼此看了一眼,分出了几个人手来到了巴雷斯这边,弯下腰想要将身体残缺不全的巴雷斯拽走,但却被站在巴雷斯身体跟前的索菲亚怒斥:“滚开,都给我滚开!!!!”   索菲亚的一声怒吼吓退了几名圣职者,他们纷纷低下头,在索菲亚跟前单膝跪下。   毕竟,此时的索菲亚还是圣女,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莱因哈特家不欢迎你们,帝国也不欢迎你们……你们就这么灰溜溜地空着手回去吧,不要再试图从帝国带走一草一木,不要再带走任何一个人了。”   “圣女大人,请您通融。”   几名圣职者单膝跪在地上,而回应他们的却是突兀出现在这里的恶女:“还通融什么?一具尸体而已,谁早晚都会变成尸体的,如果不赶快滚出去,说不定你们现在就要变得和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样了。”   恶女嫌恶地挥了挥手,驱赶着他们。   塔瑞斯摇了摇头,已经不想再理会这里发生的事情,他孤身一人走出了大门,雅伦和剩下的这些人是死是活他都已经不想再去管,毕竟今天发生在这所宅邸里的全部对错已然全都清晰了。   可就在塔瑞斯穿过圣职者的人群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喊住了他。   “塔瑞斯卿……”   “……”   塔瑞斯站住了脚跟,冷漠的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雅伦。   此时的他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某种黑色的怪物吃穿了身体,荆棘刺入他的皮肉,贯穿了他的胸腹,将他整个人缠绕穿插着,那一身的藤甲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的防护效果,反而成了这些黑色荆棘的栖息地。   从他肩胛骨上的那两条荆棘看上去,魔女已经手下留情了。   如果这两条荆棘没有刺破肩胛骨延伸到外界,而是顺着气管一路向上贯通雅伦的脑子,那恐怕他现在也和巴雷斯一样,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   “塔瑞斯卿……”   沐浴在圣光的力量中,被圣职者们灌以【恩赐】来延续生命的雅伦低声说道:“如果你没有斩杀魔女的手段,至少……想办法把圣女带走……带回教廷复命……我们不能一事无成,就这么失败……凭你的力量,带走一个人应当……不是问题。”   “……”   塔瑞斯没有回应,只是移开了视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莱因哈特家族的大门。   雅伦的视线死死地凝视着塔瑞斯,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怨毒,他将视线收回,瞥了人群外的杭雁菱一眼,紧咬着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走吧,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一定要如实地向教皇禀报。”   “是。”   圣职者们纷纷服从了命令,他们收拢成队,转身要走。   身体被贯穿的雅伦被其他的圣职者们架了起来,而雅伦的眼神往地上的弓上瞥了一眼。身旁的圣职者心领神会,将地上的弓箭捡了回来,并且从弓箭上拆下了一根弦丝,悄无声息地塞到了雅伦的手中。   雅伦握住了弓弦,将自身的力量灌注进去,透明的琴弦开始了无声地游弋,它穿过了人群,刺入了护在队伍最后面的不死之骑达克斯的脖颈之中。   达克斯跟着缓缓撤离的队伍正走着,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杭雁菱。发现她正面色阴沉地低着头看着巴雷斯时,突然行动极为迅速地转过身来,用力在地上踏了一脚。   “嗖!”   达克斯的速度十分迅速,那壮硕的体型宛若天上的流陨一般的冲撞向了巴雷斯的方向,抬起手伸向了索菲亚的方向。   可在手指触碰到索菲亚之前,一把尖刀迅捷地削断了他的手臂。   “啊!!!!!”   达克斯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紧跟着他身体被一脚踹起,自断臂处,膝盖,手臂,咽喉,三个要害部分浮现出了黑色的阴灵气团,随着他的身体重重地砸落在地,恶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真不识相啊,我从小到大可是第一次给人求情,你们竟然还自寻死路。”   阴灵气团迅速地燃烧起来,烧灼的痛苦让跪在墙边的达克斯凄惨地大吼出声,阴灵气灼烧着埋藏在他体内的核心,而雅伦的丝线又不断地催动着他的身躯继续行动。   雅伦回头瞥了一眼匍匐在地,不断爆发惨叫的达克斯,紧咬着嘴唇,眼底的怨毒变成了狠厉,他不再吭声,任由身边的人将自己带走。   圣职者的队伍将达克斯留在了莱因哈特的院落之内,一行人走到了大街上,离开了那所魔窟。   在行走了大约有几百米远,马上要到城门时,一名圣职者走到了雅伦身边询问他的意见:   “雅伦大人,要去找塔瑞斯大人么?”   雅伦冷声一笑:“找?找什么找,塔瑞斯因轻信了魔女的谎言,在和魔女的决斗当中不敌——身死。”   在说出了身死两个字的同时,雅伦扯断了手中用以操控达克斯的琴弦。   紧跟着,莱因哈特家族的方向迸射出了强烈的圣光。   轰隆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让这距离莱因哈特家族几百米的街区也感觉到了强烈的震颤。   雅伦得意洋洋地回头看向莱因哈特家族的方向,在被众人架着离开城门之前,他好好地欣赏了自己最后的作品。   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算完全失败。   达克斯最后的自爆就算杀不死魔女,也能够将圣女杀死——那塔瑞斯应当还逗留在莱因哈特家族之外一个人因决斗失败的事情耿耿于怀,他的力气在决斗中都消耗殆尽了,这爆炸对他而言同样致命。   消灭了圣女和一名失败的圆桌骑士,现如今教皇有理由对帝国发动进攻了。   当教廷的铁蹄踏破近前的这座城门,在信徒的欢呼声中君临这片土地的时候,魔女又会露出怎样一副绝望的表情呢?   真的是想想就让人期待。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雅伦突然他笑起来,他笑的非常的痛快。   明明身体被贯穿,可浑身上下的剧痛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现在浑身上下有着说不来的愉悦和痛快。   只可惜,笑过了之后就有些肚子饿了。   雅伦揉着肚子,双足踏在地面上,嘴巴中的笑声变得逐渐古怪了起来。   他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身旁的同伴身上。   不知道为何一边的圣职者竟然露出了害怕的目光,还松开了自己。   啊——   我可是受伤的圆桌骑士,松开我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之人理应受死,而你现在最好的死法就是填饱我的肚子。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月征骑士,雅伦——不,在那圣光的爆炸过后,他的模样已经不能再用“雅伦”这个名字来称呼了。   漆黑的藤蔓一层又一层地缠绕满了他的身体,并且收束成了胳膊、手、脚。   他的脸被藤蔓分割成了一份一份的,只露出了半张脸,剩余的却全部被藤蔓笼罩。   立足于地面的他身体佝偻着,姿势诡异的扭曲,一条胳膊抬着,另一条胳膊向着那圣职者的方向伸出,被藤蔓所取代了的嘴巴大大地咧开,张嘴咬断了一旁圣职者的脖子。   “嘎咕,嘎嘿嘿,嘎咕!!!”   曾为圆桌骑士之人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他不顾身旁同伴们惊恐的目光,匍匐在那名圣职者的身上大快朵颐起了他的血肉。   在血肉的滋养下,雅伦的身上蔓延出了更多的藤蔓,一层一层地裹覆缠绕,已经分辨不出他原本的身形。   此时的他就好像是曾经在东州出现过的那种藤木的鬼怪一般,动作扭曲,行动僵硬,为了填补自己无尽的饥饿,发疯似的对身旁的圣职者开展了无差别的袭击。   ——————————————————————————————————————   漆黑的参天黑树屹立在莱因哈特家族的土地上,那棵漆黑的树木上生长着许多诡异的眼球,骨碌碌的左右转动着,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爆炸并未对莱因哈特家族产生破坏,那漆黑的树木上衍生出的无数根须阻挡了爆炸的攻势,并将爆炸后奄奄一息的达克斯丢到了门口——也丢到了听着爆炸声赶来的塔瑞斯跟前。   杭雁菱站在那颗漆黑的大树下,森茂的树叶遮挡了太阳,漆黑的叶片吸纳了光线。   置身于白昼中的黑暗以内的魔女看着塔瑞斯,那棵诡异巨树的眼球也咕噜咕噜地同时看着塔瑞斯。   【走吧。】   魔女的声音诡异而空洞,若是仔细辨认,说话的并不是树下的魔女,而是她身后的那棵宛若天穹梁柱一般的黑树。   【带上达克斯,老骑士,随你怎么回去禀报你的教皇……这次除了你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回得去教廷了。】 第八十六章 失败者   光芒通过窗户映射入天使的房间,纸醉金迷的公国并未受到帝国变动的影响。   天使坐在躺椅上,手边放着尚未饮尽的美酒,以及一方黑白棋盘。   一股风从窗外吹入窗户内,棋盘上的棋子微微晃动,白色棋子的其中一枚皲裂出一道痕迹,发出“咔嚓”的轻响。   天使默默地看着棋盘,良久会端起酒杯,将残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她将破碎的棋子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一旁空荡荡的棋子盒内。   “巴雷斯已经做出了选择啊……”   天使低声呢喃,她的手轻轻抚过棋盘,手中的光芒缓缓在棋盘上凝结成棋子的形状,但那些新凝聚出来的棋子和棋盘上的并不相同。   引弓的精灵,振翅的飞龙。   “故事走向了下一个阶段,也是前世未曾开启的篇章……”   天使眯起了双眼,手指轻轻叩打着棋盘:“去结交更多的朋友吧……去挽救更多的人吧……去见证更多的牺牲吧……到故事的最后,站在我面前的你能否拥有我预期以外的力量呢。”   伪造的神明双手合十,凝望着棋盘之上的白色棋子。   白色一方的阵心屹立着一枚生长着羽翼的白色棋子,那棋子的体型比周遭的大了一圈,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裂隙,仿佛触之即碎。   ——————————————————————————————   帝国的天空阴沉了下来,仿佛马上将要降下大雨。   莱因哈特家族的大门再度被不速之客造访,而那名客人见到的只有一地的狼藉。   伊戈尔家族的长女——特塔米亚。   食腐的秃鹰总会在厮杀告一段落时跳出来吞食腐肉,正如伊戈尔家族的一贯作风一般,她在纷争结束后出现在了这里。   可能够供给秃鹰观赏的尸体,只有倒在地上的同族。   特塔米亚站在门口,凝视着倒在地上,残缺的身躯被漆黑的树叶所遮盖的同父弟弟。   过了差不多有十几秒,她才迈开步子,带着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的冷静表情走向了站在大树下的杭雁菱。   她无视了杭雁菱身后的参天黑树,无视了魔女身边那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她走到了杭雁菱跟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完成了您安排的使命。”   “嗯……抱歉,我……没能救得回来他。”   “这并非质问,只是我出于您的盟友,为了解局势而进行的提问——您可以告诉我,巴雷斯是怎么死的么?”   “在我和塔瑞斯的决斗中,替我阻挡了圆桌骑士的箭矢。”   “……这样啊。”   特塔米亚低下头,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他贯彻了自己的正确,哪怕是面对的是圆桌骑士,哪怕背对着危险的魔女——他也依旧贯彻了自己的正确,对么?”   “嗯。”   “我可以认为他的死展现了伊戈尔家族的价值么?”   “嗯。”   “那就好。”   特塔米亚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容。   “……”   杭雁菱看着特塔米亚,看着特塔米亚发抖的手,片刻之后,还是再度道歉了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的,伊戈尔家族的人并不怕死,只要死的有价值。他为家族做出了贡献……为这个肮脏的,丑陋的,只会在尸体上谋取利益的下贱家族……贡献了他那与家风格格不入的生命。”   特塔米亚将颤抖的手放在胸口,闭上双眼,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那么……请您将我之后的行动当成为了在这场结盟中获取最大的收益,通过示弱来博取您的同情心的表演……可以么?”   “……”   没有等待杭雁菱的回应,特塔米亚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地上的尸体跟前,缓缓地伸出手,阖上了巴雷斯的眼睛。   随后,秃鹰匍匐在尸体上,压抑着的苦痛决堤而出,特塔米亚的长女握着巴雷斯仅剩的左手,一声一声地,压抑地哭了起来。   杭雁菱注视着这场哀泣。   一个伊戈尔家族的人想要最大化地利用同伴的死亡。   一个姐姐在发泄着失去弟弟的哀痛。   一个不得不接受自己命运的弱者,看着自己寄宿以希望的“未来”湮灭在眼前时,发出的痛苦哀鸣。   特塔米亚的“表演”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她擦干了眼泪,默默地抱起了巴雷斯的尸体,走出了莱因哈特家族的门槛。   杭雁菱呆呆地目送着伊戈尔家族姐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良久良久,一直到恶女轻轻推了她一下。   “怎么,还在埋怨自己没有救下眼前的人命,哪怕他是你恨不得亲手杀掉的巴雷斯?”   “没事……”   杭雁菱如梦方醒地摇了摇头,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个别扭的笑容。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曾经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在前世我还不是叛逆骑士,多萝西娅也并未发现姐姐处境的时候。”   “你们曾经关系很好?”   “不,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他处不来。”   “这样啊。”   恶女有些无聊的应了一声,有些打趣地说道:“那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要是也为了你挡下这么一击,你也会心疼我么?”   “不会。”   “是指不会心疼,还是指……”   “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我就知道,你这该死的烂好人。”   恶女有些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转过身来看着杭雁菱身后的参天巨树。   “这就是你的能力?一颗又高又恶心还满是眼珠子的黑色大树?光是看着就够让人毛骨悚然的。和你这个大圣人还真的一丁点都不相配,浑身上下充盈着尸体的味道。”   “它本就是食死人为养料的。”   “这和伊戈尔家族的家风还真像。”   “……”   杭雁菱转过身,抬起手贴在黑色的大树上,树木迅速地枯萎凋败,体积越变越小,最后沿着突出来的方向一路回缩,收入了地面。   恶女看着依旧有些怅然的杭雁菱,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自己慢慢收拾心情去吧,不管塔瑞斯回去怎么汇报,教廷和帝国的矛盾算是由你亲手挑起了的,慢慢想好以后的对策吧,我肚子饿了,出去找点吃的,明天见咯。”   “嗯……”   ——————————————————————————   晚风微微吹拂。   被杭雁菱调走的莱因哈特家族人回到家中看到满地的狼藉和废墟后,心中都不免有些惊讶,也有些亢奋。   他们不少人都对教廷极为不满,见到这幅狼藉也自然明白,这位新任的少女家主战胜了教廷派来的人。   这群佣兵出身的“贵族”身上难免还是带着许多草莽气,他们并不会去多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也完全不在乎帝国和教廷的关系究竟会走向何方,他们只知道胜利了就要庆祝,在夜晚,莱因哈特家举办了盛大的酒会。   而身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杭雁菱并未参与,只是独身一人离开了热热闹闹的莱因哈特家族,漫步在大街之上。   和莱因哈特家的热闹截然不同,皇都的大街远没有杭雁菱当修女时的那般热闹。   家家户户到了夜晚都小心翼翼地插上门闩,闭合窗户。除了巡逻的士兵外,这大街上只怕是连野狗都要低着头沿着阴影走路。   恐惧和不安在这座被信仰浸泡太久的城市里蔓延着。   走了一会儿,杭雁菱发现了一户还开着门的人家,那户人家亮着灯火,房子倒是老旧,里面时不时地传出了孩子的欢笑声来。   忽然有个四十岁左右的,胖胖的大婶双手提着水桶,从门里走了出来,和站在门前发呆的杭雁菱四目相对。   “呀,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   胖大婶好心地提问,而杭雁菱逃避似的避开了目光,仿佛是被光照射到的老鼠一样,灰溜溜地就要逃走。   那大婶开口喊住了杭雁菱:“小姑娘,你晚上吃过东西了没?来我家里坐会儿吧?”   “我吃过了……”   “嗨呀,你这孩子。来来来。”   胖大婶放下水桶,小跑着走到了杭雁菱跟前,粗糙的大手一把便攥住了杭雁菱的手掌,和她本人一般热乎的掌温传递到了杭雁菱冰凉的手上。   几乎没怎么给杭雁菱解释的机会,她被胖大婶拽到了那间屋子里。而进了屋子也才发现,这外面看上去只是稍有些老旧的房屋内部更加的拥挤老旧,地板虽然干净,但老旧的木板早已没有了光泽,一进门便是做饭的厨房,穿过客厅门掀开帘子,在这房子唯一的卧室内放着一张极大的桌子。   八个小孩子围在桌子前面,一个个眼睛溜圆地盯着桌子上摆放着的食物——那食物根本称不上精致,一大盘切好的白面包,旁边放着一罐子花生酱。一盆蔬菜汤,零星的几个肉块往汤的味道里注入了些许的荤腥,弥漫着整个房间。唯一能够说得上可以入眼的,恐怕就只有放在桌子正中央的那只烤鹅了。   可那只鹅的个头小的可怜,根本不够八个孩子分着吃的,   即便如此,胖大婶还是给这本来就拥挤的房间拉来了第九个吃饭的嘴巴。   “孩子们,让一让,让一让,给这个姐姐腾个地方。”   小孩子们看到胖大婶领来了杭雁菱,倒是也没有多意外,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年纪小一些的嗦了嗦自己的手指,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懂事的从墙角搬出来了一个板凳,走到了杭雁菱跟前放下。   “姐姐也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吗?”   “……”   杭雁菱深深地低着脑袋,没有什么莱因哈特当家主的威风,也谈不上什么圣人之姿,窘迫的混像是个斗败了的落汤鸡。   那胖大婶见杭雁菱没精神,笑眯眯的拍着手。   “孩子们,都乖乖地做了餐前祈祷没?”   ““做了——””   孩子们声音整齐地回答。   胖大婶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擦了擦围裙,虔诚的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段祈祷词之后,拿过了摞在桌子上的碗盛好了菜汤,挨个给每个孩子分了一碗,最后也分了一碗给杭雁菱。   “小姑娘,先喝点暖和的热汤吧。”   原本的碗只有算上胖大婶在内的九个,因为杭雁菱的加入,胖大婶面前便空荡荡的,可她却满是笑容,关切的问道:“是迷路了,还是和爸爸妈妈吵架了?不要紧,大婶明天把你送回去,你家住在哪里的啊?”   “……”   “嗨,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大婶不问了,来来来,吃吧,我烤的面包可香着呢。”   “……”   “诶,涂上点花生酱,再给你切一片鹅肉,大口的吃,香得很。”   杭雁菱低着头,没有接过大婶递过来的面包,只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念出了大婶的名字:“特蕾莎修女……”   “诶,小姑娘你知道大婶啊?哟,哎呦,你怎么哭了……?”   “我……”   “不要紧的,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不愿意跟大婶说,那就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天使和神明吧,神明是很慈爱的,什么烦恼她都会认真聆听。”   胖大婶热心的起身要去拿个手帕,却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她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房间外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特蕾莎修女,我给你带了些孩子们能穿的旧衣服。”   “嗨呀,琳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天白天的时候外面乱哄哄的不安全,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今晚你就在大婶儿家待着吧,正好儿来了个新的孩子,你看看知不知道是谁家走丢的?明天好领回去啊。”   “嗯?新来的孩子……”   少女的脚步声缓缓穿过厨房走到了门前,她的目光落在了坐在门口的板凳上,背对着她的女孩。   那一头黑发,让少女的呼吸短暂的一窒。   “蕾雅……”   “哦!我说怎么看这个小姑娘眼熟呢,对,对,她长得和蕾雅很像!哎呀……也不知道蕾雅那小丫头现在过的怎么样了,到处都乱传瞎话说她是什么魔女……嗨,真过分。”   “蕾雅,是你……对吧?” 第八十七章 谈论   “喂,蕾雅!”   琳在杭雁菱惊慌的再度想要逃跑之前追了上去,可琳终究只不过是个没有怎么修炼过,体力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显著区别的修女,在习惯了逃跑的杭雁菱面前根本没有一点追上的可能性。   琳一个人在大街上茫然地转悠着,一声又一声地呼喊着曾经同伴们的名字。   而杭雁菱只站在能够看得到她的一处阴影中,默默地注视着琳,嘴角紧绷,一语不发,一直到琳感到失魂落魄地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   “呼……”   “她闻起来很着急,为什么不去见她呢?”   杭雁菱的身旁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天底下有擅长逃跑的人,自然也就有善于追猎的人。   周清影和杭雁菱并肩站着,不知何时存在于身旁,只顾着观察琳的杭雁菱完全没察觉到身边何时多了个人,在听到周清影的声音后吓得两腿一哆嗦,膝盖习惯性地一软就要贴着墙滑倒,结果被习惯了她的这个臭毛病的周清影一把给拉了起来。   “晚宴上我看你不在,大伙儿让我出来找你,白天我带着他们出去躲着教廷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那个大小姐说你差点干掉了一个圆桌骑士,还有……一个人为了保护你,死掉了。”   “嗯。”   杭雁菱后背贴着墙壁,耷拉下了脑袋来。   周清影挑起一边的眉毛:“我听她说的那个男人当初就是在琳琅书院和你大打出手的那个银色盔甲的,这半年来你们已经相处到过命的交情了?”   “没有,我和他依然不对付,他替我挡下这一招超出了我的意外,但却非常符合这个家伙的本性。”   “你在为他的死而难过?”   “我不知道,如果他今天没有死在这里,我说不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亲手把他干掉。或许……我只是不想让他因保护我而死,我们之间应该是更加纯粹的仇恨关系而已。”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周清影双手环胸,贴着墙壁,闭上眼轻轻说道:“不过我并不是无法理解这种事情,我虽然执着于杀了你,但如果某一天你在我面前因为别人的出手而陷入濒死,我也一定会救活你的,哪怕会因此搭上我的命。”   “嗯……”   杭雁菱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那张怅然若失的脸表情一滞,浑身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来眼神发直地看着周清影:“嗯???????”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的,我和你之间是私仇,却仍记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周清影说着,抬起头来看向杭雁菱,皱着眉头:“我才一会儿没拉着你,你怎么又一屁股坐地上了。”   “你你你你好好反思以下你你你刚刚说了什么胡话!?什,什么叫你一直执着于杀了我!?三,三师姐,这玩笑可不能随便乱开啊!”   “啊……”   周清影啊了一声,半晌后才反映了过来,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好意思,我在脑袋里面一个劲儿的想要寻找出能够安慰你的话语,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了。自从我吸纳了黑桦的妖丹以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就总是在我的耳朵旁边嘀咕着一些奇怪的事情。”   “啊,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原,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杭雁菱尴尬的笑着,眼珠子缓缓地瞥向了一旁。   周清影突然呵斥一声:“又想跑么!!?”   “噫唔!!!!!”   杭雁菱整个身子瞬间僵硬住,两条腿打着颤颤,双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下腹。   开玩笑,现在这个身体可是以紫金木为原料的仿生躯体啊,怎么可能会有憋尿的感觉……   闪着泪花的杭雁菱窘迫地抬起头来看着周清影,而周清影则是一脸温和地伸出手摸了摸杭雁菱的脑袋:“对不起,对不起,只是我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当我认真讲什么事的时候一定会想要逃跑’,所以不知不觉的就生气了,吓到你了吗?”   “吓死我了,三师姐,我决定不跟你好了。”   杭雁菱泪光闪闪地卖起了惨来。   “抱歉啦……平时我顶多会听到一句两句奇怪的声音,我也习惯了,说不定那是黑桦妖丹里面曾经寄宿着的,被她杀掉的某个人的怨念。但每次当遇到你的时候,那声音就会格外的强烈。我虽然打定了注意不再去理会,可如果松懈了抵抗,有些话会不知不觉的票到嘴边。”   “呜呜呜呜……”   杭雁菱半伪装成假哭的样子,心里头却是在狠狠地骂娘。   我就知道,二师姐还有记忆,恶女还有记忆。   那前世追着我咬的这条疯狗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不记着!?   我在西州日子混的已经够差劲的了,丫现在怎么还跳出来补我的刀诶!   “不过杭雁菱,我虽然刚刚说了些混账话,但你为什么一脸好像被我说中了一样的表情?”   周清影弯下腰对着杭雁菱伸出了手,同时也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此时的杭雁菱无比渴望自己能够拥有绝对理性的能力,只要摒弃这份恐惧进入无敌的冷酷人模式,那想要扯什么谎都能随时圆回来。   但现在的她完全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谎言,结结巴巴地说道:“哈,有,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我就是觉得好吓人而已,哇,三师姐,你不晓得你刚才说话的样子有多凶。”   “好啦,对不起,需要我跪下磕头赔罪的话,我这就——”   “不不不,这就免了,咱们姐妹俩还不至于到这个份儿上。”   杭雁菱吓得连忙搀住了马上就要跪下的周清影:“我只是求您老人家以后千万要管好自己体内的那个声音,千万别没有来地说出这么一句吓尿了我。”   “这么严重,已经尿裤子了吗?”   “如果刚刚喝了那碗菜汤我说不定就已经尿了。”   “菜汤……你没有在莱因哈特家族参加庆功宴,反而是跑出来下馆子么?”   “不是啦。”   杭雁菱贴着墙壁松了一口气,经过周清影的这么一通折腾,她原本焦躁的心情算是被转移走了不少的注意力。   不过连杭雁菱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对于此时此刻出现在她身边的周清影,她心中诞生的安慰感甚至要大过恐惧感许多,因而失去了理智她顺着嘴边滑出了一个有理智时绝对不会和周清影谈及的问题。   “师姐,你相信有前世吗……?”   “相信啊,你不就是就有。”   周清影回答的干脆爽利,她掐着腰一脸无奈地看着杭雁菱:“喂,我们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怎么又蹲下了,憋不住了你就尿吧,反正我们都是女孩儿,也不怕羞。”   你究竟是怎么在知道我有前世的情况下还说出‘反正我们都是女孩’这种话的,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杭雁菱面色铁青地看着周清影,周清影有些古怪地挑起眉头来:“我们不是曾经还去过你的前世吗?就是有好多高楼,路上有铁壳子的马车跑的很快,还有一个非常难喝的奇怪黑色草药,甜的腻歪还有股子辣舌头的怪味的——你们异班班上的米欣桐不就是从你的前世跑过来找你的么?”   “哈,你说的是那个前世啊……”   说起来的确曾经带着三师姐去过地球来着,当时米欣桐还能够自由出入两个世界的时候……   “什么叫那个前世,不然呢?还有哪个?”   周清影皱着眉头:“我虽然曾经看过一些书上说人可能会声称保留一些前世的记忆,但再怎么说前世也就一个吧?”   “呃,怎么说呢,地球那个严格来说算不上前世,但毕竟我是转生系的,严格来说又确实算,毕竟那会儿我是淹死了的……但我说的是……哎呦,就怎么说呢?”   杭雁菱纠结半天,还是放弃般地站直了身子:“算了……”   “说罢,没关系,我听着咯。”   周清影抱着肩膀看向杭雁菱:“反正你现在一脸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而且刚刚提到菜汤的时候,你的脸看上去好难过……说起来我好像很少看到你真的难过的样子,平时你要么就是没心没肺的笑、要么就是敷衍了事的笑、要么就是为了讨好我而硬凑出来的强颜欢笑。”   “有吗?”   “嗯……我们相伴的岁月几乎占据了我们人生的全部,但你却很少愿意在我面前暴露自己真正软弱的时候,我总是期待有一天我能够保护你……或者至少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够听一听你向我说些什么,哪怕我帮不了你,但至少也可以当你的垃圾桶。”   周清影说着,温和地笑了起来:“毕竟我们虽然没有血缘,但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周青禾曾经教过我,真正的姐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好吧……好啦,拿你没办法。”   杭雁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沮丧,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疯狗说的这番话有些内心的躁动,或许是见到特蕾莎修女之后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吧。   “师姐,接下来我说的可能只是一些胡话……你不要计较这些内容的真假,只要听我说就好了,可以么?”   “嗯。”   “我刚刚不是提到了前世么……其实我前世也曾经来过这里。”   杭雁菱双手背在身后,依靠在墙壁上,抬头仰望着天空:“你从年前来到西州,算到今天也是四个多月了,你对这里的教廷有什么看法么?”   “他们是这里最大的宗门,统御着所有的人心,有傲慢和偏执的讨厌鬼,也有不少品格高尚,内心纯善的好人。”   “哇,你在那个兽人的村落总共也没接触几个教廷的人吧?”   “人数不多,但还算见过几个。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嘿嘿……对。”   杭雁菱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是傲慢偏执,还是品格纯善,其实他们都是由教廷的信仰培育出来的这么一批人……前世的我因为一些私人恩怨,对着信仰恨之入骨,为了完成自己的私仇,做了很大很大的错事,甚至伤害了有恩于我的……教廷的人。”   “嗯。”   “我啊,是从来不愿意相信什么狗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亦或是什么不叫天下人负我的鬼话的,错了就是错了,我背着那些人的人命,愧疚了整整一辈子……刚刚在大街上游荡的时候,我又被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拉了过去。嘿嘿,我明明知道她的家就在这附近,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边来——想想,应该是我的身体习惯了在失落的时候去寻求帮助吧。”   “曾经帮助过你的人……就是你刚刚说喝菜汤的地方么?”   “嗯,特蕾莎修女,是个很好心的大婶。在我前世沦落孤苦,活的像是个傀儡一样的时候,她给了我一碗热乎乎的菜粥。把我从街边带到了温暖的房屋里,让孩子们围着我唱歌,鼓励我重新振作起来……很荒唐对吧,明明她不知道我因为什么而难过,但却试图鼓励我这个刚见过一次的陌生人,明明自己过的也不怎么样,却偏偏想要和一个过得更惨的人分享她那点儿可怜的食物。”   杭雁菱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泛出苦涩:“我很感念她的恩情,可她的善良又确确实实的是因为教廷的信仰而派生出来的……在我为了私人恩怨而去断绝那份信仰的时候,她受了我的连累,在燃烧的教堂内,被教堂崩断的天花板砸死了。可以说……她是因我而死。”   “……”   “所以我刚刚见过她之后,很害怕,也很不安,我无法面对心里面的这段记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你看,毕竟是前世的事情,她不可能记得她救过一个不存在的人,也曾经因为那个人而死。我只好躲得远远地……可今天鬼使神差地又厚着脸皮走过来了。”   周清影闻言眨了眨眼,恍悟地哦了一声。   “难怪你刚刚不肯见那个找你的女孩子……你也害怕连累了她?”   “嗯。”   “所以你这半年来到西州却什么事情也没做……是因为你害怕这些?”   “对啊。”   “唔……”   周清影看着低着头的杭雁菱,此时的师妹显得那么脆弱……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杭雁菱的模样。 第八十八章 趁你病()   “你是为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还是说担心下一次你又没机会保护好眼前的人呢?”   周清影问到,相比于平时说话的语气,此时的她温柔了许多,眼神也缓和下来,轻轻地将手搭在杭雁菱的肩头。   杭雁菱闷声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时时刻刻都在为以前做过的事情忏悔,不过从理性的角度考虑,那是我唯一能打破盘亘了西州数千年的信仰的唯一方法。只可惜我现在没那么理性了,脑袋里会冒出来许许多多的东西。会胡思乱想……既然前世做错了,这一世还要再来一次么?我和教廷的信仰只不过是私人恩怨,我真的有资格打着大义的旗号来到这儿么?”   “……”   “哈哈,不好意思,这种事情其实本来不应该纠结的,我就一直这么磨磨唧唧的才浪费了半年时间,三师姐是个爽利人,听不得我说这种话吧?”   杭雁菱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抱歉了。”   “噗。”   “嗯……?”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你。”   周清影莞尔一笑,以她这样的棺材脸来说,能够展露笑颜实属难得,她咯咯地笑着,轻轻靠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你知道吧,在我们关系闹得很僵之前,我很喜欢小时候的你,那时候的你又开朗又活泼,总是保护着我,总是愿意带着我一提闯祸,一起大笑。”   “记得啊。”   “但是从你回来之后……抛开小小菱那个小鬼不谈,我其实感觉你很陌生……很害怕,因为你再也不会真的把心里面的烦恼说给我听了,你总是笑着看我,讨好也好,真心笑着也罢,可咱们两个之前好像永远回不到以前那么亲近了。你总是防着我,像是隔这一堵墙,除非我鼓起勇气将之大破,用你讨厌的方式凑到你身边,否则你绝不会主动找我。”   “嗯……”   杭雁菱不置可否地苦笑一下:“毕竟我确实有点害怕……”   “害怕我体内的另一个声音……另一个‘周清影’对么?”   “……”   杭雁菱默不作声地干笑了两声。   周清影长舒了一口气,绕到了杭雁菱的正面。   “刚才听你唐突提及前世的事情,困扰我这大半年的事情终于算是被我想明白了。我脑袋笨,不灵通,只知道我脑海里的这个声音格外执着于你,她似乎要和你不死不休,而你恐惧的多半也是她。”   “我的三师姐脑袋可是聪明的很呢。”   “是嘛?嘿嘿。”   周清影坦率地笑着,双手背在身后。   此时此刻,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   “我不知道她和你有什么矛盾,她总在我脑海内絮叨着关于你的坏话,我也从来不去听她的,我们瞧着不顺眼,因为她口中的你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认识杭雁菱,也只会喜欢杭雁菱。”   周清影的声音逐渐清朗,她走到杭雁菱跟前:“我并未仔细阅读过她的记忆,但却知道她的一生过的很失败,否则不可能到现在执念深重到这个地步。她若不是钻了牛角尖,她若是多少张点眼睛,愿意仔细看看你,那便会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杭雁菱摇了摇头:“我在这里杀的人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可你在赎罪,在这个世界,杀人如蝼蚁草芥的人太多太多了,我们莲华宫一直以来都被其他门派轻蔑却又不敢招惹,便是因为我们的观念和他们在骨子里不同,我们是医生,知道人命的可贵,更知道赎罪的重要。”   周清影掐着腰,笑容愈发爽朗……愈发像是杭雁菱小的时候。   是啊。   在小时候和这个家伙一起长大时,自己好像总是对着这小丫头讲一些大道理,掐着腰一脸神气的样子。   现如今,垂头丧气的成了我么。   “师姐,我……”   “我们赎罪吧,我帮你。我和我脑袋里面这个叽叽喳喳的失败者有一个本质的区别,或许我们两个脑袋都不好,都性子倔,都小时候被亲姐姐丢到枯山上险些被狼狗吃了——但我和她不一样,我的小时候有你呀。”   “……”   “我才不不想管前世的你是什么样子,我眼里看着的就你这么一个人。你想要忏悔也好赎罪也好,我都能帮你,我愿意陪着你一起抗下你愿意扛的罪。”   “——”   杭雁菱抬起头来直视着周清影的眼,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哑然失笑。   “哈哈……”   “怎么?”   “我在笑话我自己。如果我理智尚存,我只会觉得你说了些废话,你实力撑死了也就是真元期,和教廷的神父过过招还算可以,圆桌骑士的手下你根本走不过两个回合。前世我确实怕你,怕你这跳疯狗不死不休的追猎,怕你胡搅蛮缠,我又打不过你,可你现在的实力留在西州我只觉得你拖我后腿,亏你还言辞凿凿地跟我说什么要帮我——”   杭雁菱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嘲笑着周清影的决心,嘲笑着周清影的不自量力,也嘲笑着刚刚周清影对她的告白。   而周清影只是双手背在身后,等待着杭雁菱近乎尖酸刻薄地数落了她一顿之后,歪着头问道:“心里好受点了吗?”   “……”   杭雁菱抿着嘴唇,捂着眼睛的手连连发抖。   周清影再度往前走了一步,她握住了杭雁菱的手,将其从对方的脸上拿开,柔和地笑道:“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你哭。”   杭雁菱想要甩开周清影,胳膊却被死死地牵制着,周清影的另一只手捧住了杭雁菱的脸,用大拇指为她擦去眼泪:“你看啊,我对你的价值就是在这儿嘛。你难过的时候,总要有人安慰你。你想要逃走,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时候,总有个人该来发现你。”   “满嘴的大道理,真把自己当师姐,你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小毛丫头而已,而已……”   杭雁菱轻声啜泣着,用手不住地蹭着眼睛。   此时的她真的好像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不是什么前世的鬼医, 不是救人而死的大学生,她只是个失去了理智,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不论是悲哀、迷茫、痛苦,都没办法靠着理智压抑,一股脑的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可怜女孩儿。   周清影拥抱住了杭雁菱,用力地抱住。   “师妹,不哭了。师姐在这儿呢。”   “嘶……嘶……”   “要我背你回去吗?”   “才不要,我,我好歹三百多岁的人了,自己好手好脚的,要你背干什么。”   “这样啊……要我背你回去吗?”   “我都说了我不——”   “嘿咻。”   周清影不由分说地将杭雁菱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转过身,用瘦小的脊背支撑起了师妹的体重。两只手勾住了杭雁菱的腿弯,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我虽然在你眼里很弱,但你看,我还有力气背你呢。”   “……”   杭雁菱抽噎着,大脑冷静下来了,两只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环在了周清影的脖子上。   “你不可以说哦,不许说给任何人,尤其是另一个杭雁菱,这件事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哈哈,好啊,跟小时候我看着你用小石子打破了我房间的窗户纸,带着发烧的我出去玩一样?”   “……我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儿了。”   “那样的事情有好多呢,你小时候多神气,鬼点子那么多。”   “鬼晓得。”   杭雁菱眯着眼睛不去胡思乱想,今天白天和塔瑞斯的战斗,已经强行榨取地脉的力量拔出紫金木来保护莱因哈特家族这两档子事儿已经害得她身心俱疲。   她只当是自己发了烧,做了不切实际的梦,不再挣扎,也不再矫情,只由着自己最害怕的这个女人背着自己往莱因哈特的方向走。   “杭雁菱。”   在马上要回到莱因哈特家时,周清影没有选择直走,而是拐了一下,故意绕了个弯子。   周清影的脑袋微微往上抬了一下。   “有味道,跟了我们好久了。”   “你的鼻子好灵。”   “嘿嘿,有帮上你吗?”   “嗯……不过你这种说话语气感觉和小小菱没什么区别了。那丫头也是总是惦记着帮上我什么的——啊嘤!疼!”   杭雁菱用拳头捶打了一下周清影。   周清影哼了一声,松开了捏在杭雁菱大腿关节内侧的手指,用一种很微妙的语气感慨道:“喔——原来比我强那么——多的杭雁菱师妹还疼?我总觉得刀砍斧剁都不会让你眨一眨眼的。”   “扛得住和不会疼是两回事啦,我又没有受虐癖!”   “不要岔开话题,跟踪我们的那个人该怎么处理?我闻着那个人不像是教廷的人,刚刚偷看了好几眼都没看出身体的模样,只有一股子酸味儿。”   “看不出形体的模样?那……不对,不是她,她不可能让你闻得到味道的。”   杭雁菱偷偷回头一眼,凑到周清影的耳边小声说道:“放我下去,我先逮住她看看怎么说。”   “……我觉得不用。”   周清影冷哼一声,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她将牢牢抓着杭雁菱,身子大幅度地弯了下去,仿佛一头准备扑向猎物的野犬。只见周清影重重地踩踏着地面,被着杭雁菱整个身子腾空跃起,虽然双手被占用着,但她的两条腿却在高空中锁定了跟踪者的位置。   显然,跟踪者察觉到了自己的暴露,她转身想跑,杭雁菱见状正要抬手呼唤出荆棘将那已经显露出轮廓的隐匿者缠住,可周清影猛地往上一抬头,用后脑勺磕在了杭雁菱的鼻子上。   “唔!”   杭雁菱被这磕的险些屁股后面冒出来狐狸尾巴,周清影迅速下落精准的一脚踩踏在了那人的肩头上,紧跟着整个人用脚勾住了那人的肩膀,一百八十度地翻了下来,接着重力让一把短刀从袖子中调出来并被她一口咬住,扭头就割向了隐匿者的脚踝。   这一招名为倒挂金狼,是个指东打西的佯攻技能,接着飞起一脚攻击,其本意却是在敌人身上找到空隙,在敌人将防御的精力集中在上盘时接着使用者腰的力量强行弓下身子,迅速地割断对方的脚踝。   不是什么杀招,是限制对方行动力的。   周清影的抉择可以说是十分果断,这一招用的也十分娴熟。   只可惜,杭雁菱提出了反对意见。   “呜哇啊——啊!!!!”   就……   倒挂金狼要求使用者翻个一百八十度的。   周清影习惯了用这一招到还好,可被她背在后背上的杭雁菱可没有调整重心的机会。   本来就只是被勾着腿固定的,这下地心引力一翻转,杭雁菱那张脸结结实实地亲在了地上。   “啊,杭雁菱!”   周清影被笑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割断对方的脚踝,连忙从敌人身上翻下来手忙脚乱地抛到了倒栽葱两腿朝天的杭雁菱跟前:“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了,毕竟你刚刚把我说的那么过分我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对不起……”   “你太过分惹,人家本来森里头刚好过一点,你州这么对呼我!”   杭雁菱起身说了两句,只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些漏风,捂着嘴巴低头一看,嘴里吐了一颗白花花的虎牙。   “嘶,呼,嘶,呼……”   杭雁菱红了眼眶,气呼呼地看着周清影,跟闹着别扭的小姑娘一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满脸都是“说好了你和她不一样,不会欺负我呢”的被背叛的表情。   周清影连忙又是道歉,又是哭丧着脸连声说着好话。   杭雁菱气呼呼地把断掉的虎牙丢在地上,也顾不上让身体重新长出来一根,扭头看向了地上躺着的人。   “我欺负不了奏青影,我还嗖似不来李!?李鬼鬼祟祟地干——”   杭雁菱话说一般,停顿了一下。   她捂着嘴巴走到那人跟前,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斗篷,这打扮格外的眼熟。   “我们是不是债哪儿见过?”   杭雁菱弯腰扯住了那黑斗篷的兜帽,端详着对方的模样,旋即一拍手。   “我都快把你给忘惹!这不似辣个菜的要死的夜精灵刺客哇?” 第八十九章 某人……某些人家被偷了   “我记得李似叫伊德尔来着……”   杭雁菱捂着嘴巴,托着腮,一对儿委屈巴巴的眼睛往周清影身上使劲挖了两眼,愧疚不已地周清影咳嗽一声,低下头掐着手指,满心的不安。   嗯,好有趣,为了让三师姐继续保持负罪感,还是让这颗牙多缺一会儿好了。   “我还以为李似在了安特勒普家族的大火里,没想到竟蓝还活着啊——则段时间李一直在皇都待着嘛?”   名为伊德尔的暗精灵刺客坐在地上,紧张兮兮地盯着眼前的杭雁菱,嘴唇抖动了一番后,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问题:“你……真的是魔女蕾雅么?”   “似。”   “雅伦在今天……真的被你干掉了?”   “唔嗯,算似叭。” 杭雁菱托着腮:“怎么样咧,跟着我,要帮辣个雅伦报仇吗?”   杭雁菱的话音刚落,周清影默默地从戒指当中抽出了佩剑,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剑身。   伊德尔见状连连摇头:“不,并不是,我来见你只是想要跟你说……你打定主意跟教廷作对的话,我可以帮你。”   “帮我?”   杭雁菱听着噗嗤一笑:“老话说的倒似好,得道者多助,似道者寡助,我和你没撒交情,甚至可以嗦我还欺负过李,李凭撒那么好心嘛?”   夜精灵伊德尔当即端正了表情,目光灼灼地看向杭雁菱:“我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既然你杀了圆桌骑士,那等于是已经和教廷翻脸,你的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   “呼嗯~?”   杭雁菱双手环胸,不置可否地站着,而坐在地上的伊德尔抹了一把脸,瞥了一眼杭雁菱身旁的周清影,还是避开眼神,咬着牙说道:“我先和你说明白了,我们精灵族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雅伦那样的叛徒。他加入了教廷,并为了表忠心,想要将我们的世界之树双手奉献给教廷,白昼一族已经有不少人认可了他的做法,但精灵族自从诞生以来就世世代代肩负着守护世界树的职责,怎么可能在我们这一代就将世界树交给人类,让他们胡作非为!”   “……唔嗯,然后嘞?”   “我听说教廷之所以惦记着我们的世界树,是因为他们要执行什么计划,由于雅伦那个叛徒的出卖,教廷已经派人驻扎在我们的国度对世界树虎视眈眈许久,如果你想要和教廷作对的话,我可以把你带回我们的国度,由你来将他们彻底干掉。”   “啊,这样啊……”   比起伊德尔的态度,杭雁菱的嗯啊回应显得极为敷衍,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伊德尔有些着急起来:“我可以把你带到我们的世界树附近,帮你引开那群白昼叛徒的视线,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对滴,就似嗦啊。”   杭雁菱嘿嘿笑了笑,她蹲下来,伸出手掰起了手指头:“也就是嗦,我帮你们解决掉碍眼的教廷人、帮你们保护了世界树、帮你们扛了教廷的仇恨,而你们只需要坐收渔利地等着我把所有麻烦解决掉就好,似这个意思不?”   “对,我的确有想要利用你的念头,但是这对你而言的确是个能够阻挠教廷计划的好机会。”   “呼哼。可如果我真的去了,那结果只有两个吧?要么呢,我干掉教廷,然后坐镇在精灵族,在肃清了所有依附于教廷的白昼族之后,让你们这些夜精灵做大。而如果我干掉教廷之后转身就走人,那教廷就会重新派人来你们这里……到时候你们为求自保,肯定就要把我给出卖掉吧?”   杭雁菱说罢,用手掌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只是脑袋里面没了理智,可不是进了水,这种活儿你找上辈子在西州混的我来说没问题,现在可不行咯!”   “不,我不会出卖你的!一旦你解决了教廷,你就是我们一族的恩人,我们怎么会……”   “辣你刚刚就应该嗦你让夜精灵帮我一起来干掉教廷的驻军呀?而不是像个发布支线任务的NPC一样逮着我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姑娘往死里薅。”   杭雁菱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伊德尔:“不过桑天有好生之德,你在这里等我这么久,我也不能嗦拒绝就拒绝惹……这样如何,我们做个小测验来验证一下你的诚意,如果你能够通过测验,我就好好考虑一下你们那边的事情。”   “什么测验,你尽管说就好了,哪怕你让我杀掉一两个教廷的人表明诚意我也——”   “嗨呀,说什么杀人,我温柔滴很咧……”   杭雁菱双手一摊,满脸微笑:“李今天去伊戈尔家族,敲开他们家族的大门,告诉他们是我让你来的,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编瞎话也好,圆谎也好,总而言之你们明天中午的时候要和他们家族的特塔米亚一起过来,把伊戈尔家族雇佣你去刺杀安特勒普家族夫人的前因后果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什——”   “害怕被灭口嘛?那就算咯。”   “不,我去!我这就去!”   伊德尔连忙应承下来,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伊戈尔家族的方向跑了过去。   杭雁菱目送着她逐渐走远,呼地朝着额头前吹了一口气,只不过她现在没有额头前面的那一缕金毛,吹起来老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三师姐,赶快回家睡觉吧。”   “嗯,你的牙……”   “明天会自己长出来的,不过断了牙齿真的好痛哦……痛的我现在还想哭。”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   “哈哈,逗你啦。”   杭雁菱拍了拍周清影的肩膀,伸了个懒腰。抬手指向了和莱因哈特家族方向相反的另一边:“我还有些事要做,你先回去吧。”   “我和你一起。”   “只是些无聊的琐事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知道。”   周清影应声道:“我刚刚……听得出来,其实你有些事情本来想当着那个人的面做的,但因为我在一旁没有采取行动。我说过我不会成为你的阻碍的,我想让你……多信任我一些。”   “……好吧。”   杭雁菱看了一眼周清影,她闭上眼思索了片刻,捂着脑袋苦笑了一声。   “真该死,都怪你刚才把我给弄哭了,搞得我现在脑子乱哄哄的,放在以前我可不会做这种荒唐事儿……先说好,三师姐,有些事情我瞒着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不想把我们现在的关系弄糟。虽然我以前总是对你躲躲闪闪的,但正如你所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很珍惜你,不想害得你难受。”   “正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所以你才更应该相信我啊。”   “……嘿,别说了,再说我又要哭了。可别后悔哦——这是仅限没脑子的状态下的杭雁菱为数不多的任性。”   杭雁菱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清影,随后抬起手,打了一声响指。   “过来吧。”   轰,轰隆,咔,咔,咔哒——   在两人的身前,地板皲裂出了一道道缝隙来,自那些缝隙当中蔓延出了许多黑色的藤须和枝杈,在这许多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藤蔓之中,一条枯藤组成的手臂从地面的裂缝当中伸了出来。   “嘎嘎!咕——嘎嘎,嘎!!!”   随着一连串古怪的叫声,一个枯瘦的“人”影子从地面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嘎!!!!!!”   黑色的怪物出现的一瞬间,周清影迅速地拔出武器护在了杭雁菱的跟前,她面容紧绷地盯着眼前的怪物。   不过比起怪物的模样,更让她感到紧张的还是怪物身上的味道吧?   嘿。   “不用紧张,你鼻子那么好使,应当闻得出来它的味道和如今的我一模一样……”   杭雁菱抬起手,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搭在了周清影的肩膀上,将护在自己身前的周清影轻轻推向一旁,径直走到了那只黑色藤须怪物的身边,与其并肩而立,随后转身看向周清影。   “紫金木能够治愈伤势,但注入过量的紫金木之力会让人陷入渴血、狂躁、发疯的状态,在那之后更进一步地注入紫金木的力量,便会以那人的身体为培养皿,使其由内到外进化成分体植株。”   “……”   “它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还是教廷的圆桌骑士之一,也就是刚刚我和那个夜精灵的对话里提到的精灵族的叛徒,月征骑士雅伦。我并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转化为了这种怪物。如果非要说的话——没错,他是紫金木的受害者,而我则是使用紫金木去加害他的人。”   杭雁菱说着,将视线微微错开了几分,不去看周清影的表情:“我虽然从不主动跟你提,但你应该闻出来了,现在的我就是紫金木的化身,和这怪物并无差别。虽然披着你师妹的表皮,但这幅皮囊下面……是害的周家世代不幸,害得你罹受苦难的紫金木。”   “……为什么要别开眼神呢?”   周清影走到杭雁菱的旁边,用手扯了一下杭雁菱的胳膊:“你在别扭什么?”   “啊?我别扭——不是,是我的语气没拿捏到位吗?”   杭雁菱错愕的低下头,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重申了一遍:“我是紫金木哦。”   “我知道啊,早闻出来了,你刚不也说了么。”   “不是,那……呃,诶?”   周清影诧异地双手环胸,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后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我讨厌紫金木,所以要连着你一起讨厌吧?”   “是,是啊?就算不说讨厌,心理阴影啊,芥蒂啊,看了就会恶心不爽啊之类的情绪总会有一点吧……你看,你边上可是我造出来的藤鬼诶,长得多磕碜,就光从这玩意的样貌上来说也能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吧?”   无辜被cue的藤鬼歪着头挠了挠脑袋,发出了噶呜呜的声音。   周清影深吸一口气,又叹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原来你在纠结这种小事。”   “小事吗!?我可是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你的心情才尽量不当着你的面用紫金木相关的东西啊!”   “我讨厌的是滥用紫金木的人,我的父亲。就好像一把兵器不管杀了多少人,行凶作恶的始终都是持刀者——可这把刀如今放在了我天底下最信任的人手上,那个人却害怕因为她握了刀,我就讨厌她。”   周清影越说越无奈,她抬起手轻轻贴在杭雁菱的脸庞上:“我从最一开始就不在乎你身上的紫金木,它也不会影响我喜欢你和想要守护你的意志。我鼻子好使不假,可我又不是全凭着气味来识人。我眼不瞎、耳不聋、脑子里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更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在我所见所闻中你就是杭雁菱,是我又了不起又别扭的四师妹。”   “呜……”   杭雁菱本想借着藤鬼的出现来测试周清影的反应,可周清影的回应却让她的脸红了起来:“别,别说了三师姐,我现在精神脆弱,受不得这……”   “要我哄哄你吗?”   “别别别别别,你要是再哄我两句我怕是真的遭不住,可恶,我是真没想到你这张嘴这么的……”   “诶?我嘴怎么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这么和你说啊,绝无半分虚假。”   “就是这个啊,就是这个让人受不了啊!”   杭雁菱气愤地跺了跺脚,随手一挥,将地上铺出来的藤蔓重新收缩回了地下,只留下了一个藤鬼,和脸蛋通红的老树精。   “败给你了,真的是,难怪前世有那么多人追随你,我算是领教了……”   “前世的我怎样我才不管,你愿意喜欢现在的我就好。”   “打住啦!别说了!”   杭雁菱恨不得抬手捂住周清影的嘴巴,这转往别人心窝子砸的直球可比他娘疯狗扎心窝子的剑要厉害多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所以,你把这个丑丑的家伙叫出来就是为了吓唬我,证明你很邪恶吗?”   周清影一边说着,一边搂着杭雁菱,像是安抚着淋了雨的小猫一样揉搓着杭雁菱的头发。   杭雁菱红着脸咳嗽一声,声音小的像是猫叫:“不是,我是想暂时把那家伙放出来,问一些情报看看和那个精灵给我的能不能对上,毕竟夜精灵鬼点子多。”   “嗯,我晓得了,那你放呗?”   “现在我这幅样子怎么拷问人啊,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那缓一会儿,缓一会儿,我扶着你——”   “别,别别别,我我我不太擅长当被照顾的这一方,你,你先和我保持一定距离!!!!” 第九十章 她又输了,我哭死   “测试,测试——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吗?”   “雅……雅伦……”   藤鬼面部纠缠的狰狞树藤缓缓疏解,露出了一张俊美的精灵面庞,那张脸上看不出来一丝血色,双眼虽然睁着,但却空洞无神,似乎躯壳内容纳的东西并未随着它的面容一起浮现出来。   杭雁菱摇了摇头:“不是问你在人类社会活动使用的化名,你的精灵本名叫什么?”   “……”   “重复一遍问题,你的本名叫什么?”   “唔,唔呃!!!”   雅伦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虽然神色依旧呆滞茫然,但五官不自然地拧巴到了一起去,嘴巴颤颤巍巍地挤出了杭雁菱想要的答案:“我的本名叫——比古斯·依米尔。”   “很好,你打算将世界树割让给教廷么?”   “并没有。”   这一句倒是回答的很流利。   “看来要么是已经习惯了如此自我欺骗,要么是他心里头另有打算啊。”   杭雁菱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换了个问题:“教廷需要世界树来做什么?”   “呃……额!”   这一次雅伦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发的明显,杭雁菱加重了紫金木的控制,语气更加严肃地问道:“既然你没打算割让世界树,那教廷觊觎世界树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天堂之阶……被天使庇护,无法继续发挥作用了,需要替代。世界树作为大源的根系,其枝杈也可以沟通生灵的灵魂……”   “所以你打算让教廷砍几根世界树的枝杈拿去做什么天堂?”   “是。”   “你们精灵一族向来视守护世界树为己任,为什么要允许教廷做这种事?”   “精灵一族……傲慢,自诩强大,但却缺乏实力。教廷如果执意动手,那精灵族将会被踏平,世界树也将不复存在。”   “原来如此,弃卒保帅么。好,教廷现在留了多少人在精灵国?”   “一个精英小队的人,由我直接率领,有五百人……”   “哼,那还真不少。”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清影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五百人?亏刚刚那个黑皮肤的长耳朵还想让你去给她们出头!”   “还好啦,至少伊德尔没有骗我。”   杭雁菱摇头笑了笑,心中想的却是远在流亡镇的墨狈珊。   雅伦和伊德尔这两个精灵族所说的情报和墨狈珊当时给自己的相吻合,也就是说墨狈珊确实是来寻求合作的。只不过她是如何弄来的这些情报尚且不明。   “我听说教廷还惦记着拜哈蒙特的遗骨,既然有了世界树的枝杈,还要那玩意做什么?”   “因为拜哈蒙特的遗骨拥有着极强的力量,可以支撑天堂持续悬浮在空中……”   这部分情报也和墨狈珊说的对应上了。   “教廷目前打算如何行动?”   “等到将拜格姆特带回教廷后,便砍伐下世界树的枝杈,并且顺着那把剑的指引找到拜格姆特的遗骨。”   “莱因哈特的家传之剑为何能够斩断世界树的枝杈,别的就不行?它只是杀的人多了些,又不是特别锋利,怎么可能砍的断世界树的枝杈?”   “因为它蕴含着力量……天楔的力量。”   “——!?”   当听到阴楔这两个字时,杭雁菱的眼睛蓦然一瞪。   “天楔的力量?谁告诉你的?”   “一个南州女人……来到教廷,她没透露名字,只是告知了我们拜格姆特的特殊之处……”   “什么时候?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在天使决意庇护圣女之后,那个女人来觐见教皇,密谈了一些事情……长相,很奇怪,三十多岁左右,皮肤白的不对劲,身上有我最讨厌的死人的味道。”   “……”   三十多岁的模样,首先排除现在还是少女模样的墨狈珊。虽然不排除墨狈珊的伪装,但如果真的是她那没必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知道天楔存在的人曾经有很多,但现如今世界上只有五个。   莲华宫的四仙子,以及一个叛徒。   “我这个便宜老娘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杭雁菱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咬牙问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那天之后没人再见过她。”   “呼……算了,先不管她。拜格姆特在魔女手里,如果你们一直拿不到圣剑,那天堂的搭建岂不是要被无限搁置了?”   “不会,如果一直找不到,就诱导着魔女和精灵族爆发冲突——我会不断试图激怒魔女,并尽可能的保障自己生存的同时散布出消息,让她知道教廷留着世界树有大用,诱导她去砍伐世界树。”   “哼,从结果来说你做得还真的是挺成功的,只可惜除了给自己混了一身新行头之外什么也没剩下。不过你的本意是不想让世界树整个被教廷破坏,才甘愿奉献出部分枝杈给教廷的,现如今又要诱导着魔女去破坏世界树,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魔女无非就是赫仑帝国的皇帝不甘心臣服于教廷,用人类的魔法训练出的一群特殊作战者而已。其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世界树够不成威胁。”   “那我还真的是被小瞧了。哼,世界树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教皇就没对拜哈姆特那边进行什么行动?打败拜哈姆特也就才三十年前的事情,有不少亲历者还活着,那么巨大的一头龙尸骨不至于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吧?”   “仅仅有尸骨是不行的,还需要有足够大的怨念——必须是拜哈蒙特本尊的怨念才可以,这需要举行一场献祭,杀死拜哈蒙特的同族作为凭引,将三十年前参与讨伐拜哈蒙特的人作为祭品,找到它灵魂的转生,唤醒拜哈蒙特的意志附着在尸骨上,让这头尸骨龙承载着天堂翱翔于高天之上。”   “……唉,好了,我知道了。”   将心中所有想要知道的情报串联在一起,杭雁菱也算是明白了教廷现如今的目标了。她挥了挥手,藤蔓重新缠绕住了雅伦的脸,地面再度龟裂开,变回藤鬼模样的雅伦怪叫着沿着缝隙爬了回去。   “啧,啧,啧,啧,啧,啧,啧。”   杭雁菱掐着腰揉着眉头,嘴巴像打点计时器一样发出啧啧的声音。   这一世和前世有很大出入,不光是因为前世索菲亚直接作为天堂之阶,教廷不需要额外找寻替代品。也是因为这把该死的疯剑竟保留着记忆流传到了现在,从而被视为可以斩伤世界树的必要道具。   而给教廷这番情报的人又有极大概率是该死的杭彩玉。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半年前煽动南州的那伙子人来学院恶心了自己一通,如今却还要在西州横插一手。   下次见了她,高低给转化成智能最最最低下的藤鬼,让她满地乱爬找狗屎吃才好。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狗惊猫惊杭雁菱不惊——”   周清影轻轻揉搓着杭雁菱的脑袋,嘴巴里絮叨着哄小孩的民间童谣。   “唔哇,你干啥?”   “我看你好像吓了一跳的样子,过来哄哄你。”   “这点小场面吓不到我啦,你师妹胆子大着呢。”   “嗯,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我好困。”   “时候是不早了,估计那边也折腾完了,走吧,回去睡觉去,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苦恼好了。”   现在想太多也没意义,如今教廷得到塔瑞斯的回复还要有一段时间,明天见到了特塔米亚再好好商榷对策算了。   杭雁菱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正看见周清影弓着腰双手向后伸出来,侧着脖子看向她这边。   “三师姐,你干嘛?”   “我背你回去啊。”   “不用!”   “别客气,我看得出来你很累了,能让你少花点力气也好。”   “算了算了,要是你实在想分担点,那就……牵手如何?”   “哦?哦!嗯,就像小时候那样?”   “对,就像小时候一样。”   “嘿嘿,好~”   ——————————————   回到了莱因哈特的宅邸,酒宴已经散场。仆人们收拾着残羹冷炙,杭雁菱上楼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后便点上了灯,身子往木椅上一靠,正打算复盘一下从雅伦嘴里听到的情报,就听见房门吱嘎一声被拧开,恶女像个鬼影一般的站在门口。   “喲,你回来了?”   杭雁菱头也不抬地跟恶女打了个招呼,恶女冷笑一声:“怎么?我不许回来?”   “不是你说的要明早才回来么?”   “是啊,我本想着放着你这大慈大悲的圣人一个人难过一会儿,让你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可谁知道咱们的大圣人自己倒是懂得消遣啊?”   “消遣?”   “是啊,你身上现在飘出来的味儿跟马上要出嫁的小媳妇一样呢。”   恶女抓住了杭雁菱的脖领子,在杭雁菱没反应过来的片刻重重把她往墙上一推。   杭雁菱哎呦一声撞在墙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到笃的一声,走到杭雁菱面前的恶女抬起腿蹬在了杭雁菱的脑袋旁边的墙壁上。   “这是啥,腿,腿咚?”   此时的恶女脸色铁青的十分可怕:“我只是回来的路上偶然一撇,你猜怎么着?我正看见某人正跟人家手牵着手,那小脸蛋红的哟。我的好哥哥?我用不用给你找个红盖头来蒙你脸上?”   “有话好好说,你还穿着裙子呢……”   恶女抬起左手,用小拇指抵住杭雁菱的下巴,强迫着她将视线转了回来和自己对视:“我有话好好说?你和三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啊?”   “你俩刚刚在楼下分别的时候俩人看彼此的眼神都快拉出丝儿来了吧?你又是脸红又是欲言又止的,扭扭捏捏跟个小姑娘一样——付天晴,当了一年多的杭雁菱,当真忘了我三师姐是怎么撵狗杀鸡一样的对你了是吧?”   “嗨,那都是过去的事儿——”   “哈!”   恶女冷笑一声,弓起腿来,又是重重一脚踩在了杭雁菱的耳朵边上。   她倾下身子把脸凑近杭雁菱,面色阴鹜而森冷:“大圣人,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真的是大圣人。”   “你今天回来吃坏了东西了还是咋的?怎么说话老感觉呛着火儿啊?”   “我说话不一直是这个调调么?不喜欢?不喜欢你找个说话好听的人来当你的妹妹啊?反正你套女孩儿的法子那么多,连三师姐那样的人都能让你一个晚上拿下了,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   “怎么?你还想狡辩说你只是把我三师姐当成个小孩儿看?”   “我是说你误会了顺序,是我今天晚上快被你三师姐拿下了。”   说到这里,杭雁菱脸红了一下,因为复杂的情报而被暂时压到心底的那些东西涌了出来,回想起今晚周清影和自己说过的话,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两下,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你三师姐的直球,真的势大力沉,那小词儿一套一套的往我心窝子里戳,我差点都……”   “还差,还差,还差点是哈?哈哈,差点?嘶……我就出去那么一晚上,放着你缓心情一晚上,你就……哈哈哈,行,你真行!”   恶女牙齿咬得咯嘣作响,她抬下了压在杭雁菱脑袋边上的腿,粗鲁地拽掉了身上的衣服,转身往床上一躺,将被子裹紧在自己身上:“我要睡觉,你死出去吧。”   “睡吧,呼。我到外头找个屋子,晚安。”   闹不明白恶女今天出门又是触了哪门子霉头的杭雁菱推开房间门,却正看见门口还站着一个女孩儿……   一个红色头发,穿着不合题的黑色大衣,怀中紧紧抱着一本书的女孩。   在看到杭雁菱后,她怯怯地打了声招呼:“伟大的暴怒之龙啊……您的孪生邪龙尼德霍格发起怒来正如传说中一样可怕——”   “嘭。”   杭雁菱面色铁青地啪把门关上了,扭头瞪着床上的恶女:“你你你你从哪儿淘换来的那玩意儿!?”   床上的恶女嘎嘎的发出两声冷怪的讥笑:   “我这好心眼的妹妹见哥哥这几天火气大,路边随便抓了个民女给你败火的,谁知道你自己已经败完了,外头那个想怎么用随你,反正也是她自己哭着求着要见你的。”   “乖乖你是真能给我找事儿……”   “找事儿?对,我只会找事儿,我倒是想帮你找个媳妇儿,可我的手段不如您的快啊?趁现在马上从我屋子里消失,否则我现在就把你给阉了。”   “我又没有那玩意!”   “那阉到你有为止。” 第九十一章 龙族往事   “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今天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乱子,教廷的人说不定还没走干净呢,你现在来找这儿不是自讨苦吃?”   杭雁菱姑且在莱因哈特的大宅内找了个没人的空房子,把露卡娜塞进去之后关上了门,一屁股坐在床上问道:“这个时间点,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啊。”   虽然现如今教廷的那五十号人已经一个不剩的被化为藤鬼的雅伦骑士一起转化成了同类,但杭雁菱还是觉得有必要好好地让这位露卡娜小姐知道什么叫危险。   露卡娜眨巴眨巴眼睛:“是校长带我们来帝都的,我刚来这里就感受到了你伟大的威压和强大的存在感,宛若夜空中的太阳!”   “夜空中哪儿来的太阳?”   “夜空之中之所以没有太阳,是因为太阳降临在地面上,化作了您的模样!”   “……你脑子是不是有点……”   坏了,这才刚聊两句,回家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老天爷能不能少让我遇见几个神经病。   “好了小丫头,之前我用拜哈蒙特自称都是为了骗你们配合我在对抗赛上打赢教廷,现在我得和你掰扯明白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依靠什么判断我是拜哈蒙特转世的,但我必须承认你猜对了一部分,我的确是某条龙的转世。只可惜并不是拜哈蒙特,那条龙即不暴躁也不愤怒,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将血肉化作了子民赖以生存的地脉。更何况现如今我体内属于那条龙的那部分存在已经被抽走了……”   “我知道,是圣龙赫拉斯瓦尔格夺走了你的力量!”   “对对,是圣龙赫拉斯瓦……什么乱七八糟的?”   杭雁菱被这丫头绕搭的有些头皮发麻,有心把这丫头直接轰出去扔到大街上,但天色这么晚了让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头过夜也确实不安全。   “哎呦……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拜哈蒙特这么执著?”   “因为我的梦想是集齐七大天龙呀!”   露卡娜的眼睛烁烁放光,她将怀中捧着的书放在了小板凳上。   每个召唤师都有这样一本书,书本当中记载的其实并不是知识,而是召唤师所持有的各个召唤兽的身体状况和来历。   露卡娜翻开了自己的召唤书,往后翻了几页,在最后面几页的位置是灰蒙蒙的几头龙,因为墨色太浅,几乎没办法辨认这几头龙原本的样子。   “你看——暴怒之龙拜哈蒙特、圣龙赫拉斯瓦尔格、诗与歌之龙拉塔托斯克、暗龙提亚马特、星光之龙弗栗多、月辉之龙阿珠达雅,还有邪恶之龙尼德霍格,这是原初的七大天龙,千年之前成立了龙之国度的始祖,每一头龙的模样都刻印在我的召唤书上!”   “……啧?”   杭雁菱有些诧异地翻弄着书本:“不对啊?如果赫克塔瑟魔法学院的课程不是在瞎掰扯的话,召唤师的召唤书能够记载的只有自己拥有的召唤兽吧?你的书上怎么会有这些?还都是灰的……”   灰色黯淡……这代表着书中记载着的对应召唤兽已经战死,无法再次被召唤。   可眼前的这个露卡娜又怎么可能拥有在七大天龙还活着的时候拥有召唤她们的能力?   这让杭雁菱更加好奇了起来,毕竟她接下来难免要跟拜哈蒙特相关的东西打交道,为了挫败教廷的阴谋,说不定也要加入到搜寻拜哈蒙特的遗孤,和调查三十年前的屠龙战的事情上。   “这本召唤书……真的是你的?”   杭雁菱皱眉提问,而露卡娜的眼睛流转出了闪亮的光:“您果然就是拜哈蒙特,被这本书曾经召唤过的生命!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啊?这不是很正常吗?算了,这本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谁哪儿偷的?”   可还是很奇怪,七大天龙的说法自己前世也曾经听过,毕竟因为自己拿着屠龙之剑拜格姆特,从团长的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西州龙的消息。   这七头龙每一头的战力单拿出来都足以毁灭人类的一方小国,七大天龙同在的时候龙族的势力也曾达到过空前强盛,他们的文明似乎更早于教廷的存在。   只不过随着教廷的成立,这七头龙陆续的消失,直到仅剩的最后一头拜哈蒙特被这把屠龙剑斩杀后,巨龙的文明才算是彻底结束。   照理来说,这七头龙的毁灭应当都跟人类有关,他们消失的时间差也在百年以上,几乎不可能会被人类的召唤师记载在召唤书上的。   “这本书可不是我偷的,是妈妈留给我们的东西。”   “妈妈?你们不是……”   在孤儿两个字说出口之前被杭雁菱咬住了,她咳嗽了一声,用目光询问着露卡娜。   露卡娜则是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对,我们姐妹四个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但是院长说在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每个人的襁褓里面都放了东西,当时院长以为是身份的凭证便替我们都保留了下来,放在我襁褓里的就是这本书。”   “哦……”   “所以从小我就对七大天龙的事情很感兴趣,看过了好多好多书,也总是缠着院长和校长爷爷讲这些故事给我听……嗯,成为召唤师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能够将这上面最开始画着的七大天龙全部都点亮,是不是就可以知道我们的爸爸妈妈到底是什么人了!”   “…………”   “啊,没关系,拜哈蒙特大人,现如今我的力量十分渺小,不足以将您召唤,但是我们的灵魂之中已经订立了契约,我只要此后在您身边就可以了,随着我一点一点的长大,您的力量也会取回的越来越多,到时候不管是教廷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毁灭它们都只是您一个念头的事情!”   ……   杭雁菱有些发愁的鼓起了腮,捧起了露卡娜的召唤书看了又看后将其还给了露卡娜。   “可惜,你要收集的是七大天龙,我真帮不上忙。如果你这书本上画着的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些东西,我还是能想办法把他们喊过来每个人都给你嗯个手印的……反正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三个都很闲的样子。”   “您不必灰心,有您的力量,想做什么都很轻松!”   “怎么还成了你安慰我了?嗨。”   杭雁菱摇了摇头,露卡娜了解的情报大多数都是从书本和老头儿的讲述中得知的,她不是三十年前屠龙之战的参与者,看样子也没有分辨拜哈蒙特真假的能力,从她嘴里套取有用的情报是指望不上了。   杭雁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岔开了话题:“你其他姊妹几个现在也在皇都?”   “是啊,校长带我们来的。只不过除了露露可可之外,塔娜她们要待在皇都里保护陛下,不能轻举妄动。”   “……露露可可那个冤孽又干嘛了?”   “露露可可要花时间享受用金币泡澡的感觉,暂时抽不开身!”   “哈哈,有她的风格。”   杭雁菱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指着屁股下面的床铺:“好了,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里,明天我找人把你送回到皇宫去,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也还要再去一趟,你好好休息,别乱跑听到了没?”   “一切遵从拜哈蒙特大人您的意志!”   露卡娜见到杭雁菱之后就一直非常高兴的样子,看这亢奋劲儿,估计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放弃认杭雁菱为龙的念头了。   杭雁菱打着哈哈走出房间,在关上门之后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声不吭地在宅邸的过道上踱步。   虽然现在没了理智,但是凭借着残存的智力,她还是感觉的出很明显的不对劲。   如果说皇帝担心教廷报复性地搞刺杀,亦或是自己帝国的这帮酒囊饭袋看不住尼尔森,将身为传奇大魔法师的赫多艮请来皇宫到是解释得通,但赫多艮出行这么重要的任务,给皇帝护驾这么严肃的事儿,为什么还要带上这四个小姑娘?   这四个小“魔女”虽然天赋不俗,但其中战斗力最强的元素魔法师缇缇丝,也无非就是个中阶魔法师,用南州的标准撑死换算个真元期,和周清影一个战斗力的。她们四个打包到一起都打不赢一个正骑士级别的教廷骑士,带来又有什么用呢?   一般来说是要带着弟子在皇室面前露露脸,给她们将来的晋升混混资历,提前铺路。但这四个小捣蛋鬼可是出了名的不老实,在学院里面胡搅蛮缠的,来到皇室面前岂不是更容易惹乱子?   赫多艮可能很重视自己的弟子,但这个老财迷更重视的是皇室批下来的学院经费,让这四个小祖宗露面的收益可远远小于这四个祖宗闯了祸可能会带来的损失。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铁了心给这四个孩子铺路,但这么危险的当口,出于她们的人身安全考虑也不该带来啊……   “除非……这是赫仑皇帝那个老登要求带来的?”   当初的魔女是赫仑皇帝培养的,那就不排除他压宝在这下一代的几个小魔女身上的可能性。   这几个小姑娘也没准就是当初那批魔女之中某个人的后代,至于召唤书上的那七头天龙……   ……   “算了,想不通。”   一番推理,杭雁菱最终的结论也只能停留在赫仑皇帝身上止步不前。   明天见完了特塔米亚和伊德尔,该去皇宫里面拜会拜会老皇帝了。   就在杭雁菱打定主意的时候,耳边忽然之间传来了一股悠悠的哭声。   “嗯……?”   大半夜的,阴暗的走廊里听见哭声,本来这是个很瘆人的事情,但在杭雁菱弄清楚哭声的来源后,脸上的警惕立刻变成了无奈。   她推开窗户翻到窗外,在夜晚的凉风中裹着身上的衣服小跑步来到了莱因哈特家后院的演武场,在开阔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戒指。   【呜呼!呜呼!吾主不如将我弃置在熔炉之中,千锤百炼,煅烧去我这无用的灵魂,我这不值得您信任的躯壳,我这——】   “打住,你又发什么癫?”   【吾主在对于拜哈蒙特的事情上有疑问竟然不先来询问我,反而是依靠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可恶人类,这实在是让我悲痛,悲痛万分啊!这实属是我在不经意间失去了您的信任,既然如此,您不如毁灭我这多嘴的意识,只留下我这锋利无比的身体为您驱驰!】   “一瞬间有点小心动你别说,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挺了解拜哈蒙特的?”   【当然,当然,我是斩杀它的剑,我能够读懂它的意志和悲伤!我甚至知道教廷当年讨伐它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正义的缘由!】   “有瓜?细说!”   有突破当然是好事,杭雁菱格外期待的拿着拜格姆特。   这把发癫剑在为自己重新得到杭雁菱的信任而高兴地大笑了三十秒后,果断而迅速地说道:【我的主人,在刺入拜哈蒙特的身体时,我感受到了它灵魂的控诉,它无人可以诉说自己的冤屈,只能在垂亡之际将满腔的不甘说给我这把并非人类的剑。】   【所以我得知了,什么暴怒之龙、什么毁灭人类以复仇的说辞,全部都是教廷用以召集各路人手去将其讨伐的借口。】   【拜哈蒙特痛恨人类,但它希望的是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远离人类,只要人类不主动进犯他的领地他就不会袭击任何人。】   【教廷讨伐它真正的原因是要灭口。】   【因为漫长的寿命,拜哈蒙特见证过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是教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为此他们陆陆续续地将知道那个秘密的一切生命毁灭。】   “什么秘密?”   【教廷的神明,也就是他们所信奉的天使,其实根本就不是西州本土的神明,也不是高天之上的神位派下来的使者,她只不过是个从外界来的招摇撞骗者——而教廷伙同这个虚假的神明,联合一些自命不凡的疯子,向当初庇护西州的神明发起了所谓的叛逆,并且最终——窃取了她的权柄与荣光。】 第九十二章 目击   “把一名青班的学生胳膊打断,另外一名嵌进了墙里,两名女生都被你打到眼球充血……这是这学期第几次了?”   碧水仙子将厚厚的案卷拍在讲桌上,发愁地看着面前这位班里剩下的最后一名学生:“我看是不是没有阿容朵陪你打闹,你这多余的精力无处宣泄啊——白愉欢?”   身披白色兽皮的少女左脸高高地肿着,完好部分的脸蛋还满是不服气的样子:“我这可是在帮忙,那帮人勾搭小杭雁菱,那就是跟我作对!”   “小小菱这几天刻苦用功,修炼突飞猛进,那些青班的学生无非是把她的努力看在了眼里,想要带着她一起学习而已,怎么到你眼睛里变成欺负了?”   “呿!学习?学个屁,我看是个大少爷带着一票马仔去舔人家腚去了,我操他***个*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萌发恋爱之情很正常,如何选择是小小菱的事情,你这么横加干涉也说不上保护她啊?”   “**”   白愉欢骂了句脏极了的粗口,扭头瞥向一旁:“我不管,我向来是有什么东西就要抢的,他们要是光明正大的从我手里把那小鬼抢走那是他们的本事,可我偏偏最恨的是偷偷摸摸挖墙脚,挖我要庇护的人!”   “庇护……”   “小杭雁菱是杭雁菱罩的,那换而言之也算是我罩的,我是她大姐头,当着我的面想要挖人,用他奶奶的屁眼子好好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我没把他活活吊死在树上是那小子祖上积德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这么大的攻击性,唉……”   碧水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白愉欢完全没有一丁点认错的态度。   这丫头的逻辑根本就是最原始的野兽的逻辑。   虽然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那老不死的师父曾经说过在他眼中修真之人和一群奉行丛林法则的弱智野兽没区别,但现在眼前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弱智野兽,讲不通道理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随手挥了挥,让白愉欢离开了。   白愉欢气哼哼地掰着咯嘣咯嘣响的拳头,一推开门,发现了坐在石头上耳朵贴着教室墙的阿衍。   见到白愉欢出来,阿衍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好诶,傻子被熊了,好诶,傻子被熊了。”   “闭嘴,你这个傻鸟,我看见你这蠢样子就火大!”   “阿衍不是傻鸟,阿衍是鸟,你是傻,你是傻子,大家都这么说,傻子。”   阿衍虽然终日浑浑噩噩呆呆傻傻的,可却偏偏对白愉欢展露出极强的攻击性来。   拜她那本来就不丰富的言辞所赐,阿衍说出来的话语往往不通过任何阴阳怪气来掩饰自己的攻击。   白愉欢气的直跺脚:“我要薅了你的鸟毛!!拿你煲汤!!!!”   “哦,傻子急喽,傻子急喽!”   阿衍站起身来就跑,极其败坏的白愉欢在后面追着。   索性张开翅膀变成飞鸟模样的阿衍飞到了教室外面正沉浸式挖坑的小铃铛旁边,啪嗒两下翅膀落在了小铃铛的肩膀上,啾啾叫了两声后,张开翅膀凑到鸟喙旁,一字一顿地说道:“傻·子·急·了。”   白愉欢几乎要气炸了肺,抬腿一脚踩在了小铃铛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土堆上。   半个身子埋在坑里的小铃铛心疼的都快哭出声来了:“你们又要干什么啊!人家,人家挖了整整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才堆起这么高的土山啊!”   “小铃铛,你把那个傻鸟给我教出来!!”   白愉欢跳进坑里就要和阿衍撕吧,阿衍鸟形态变得很小,灵活的在小铃铛的肩头躲闪着,最后藏进了小铃铛插在后衣领子的孝子幡里。   “小白白,你别欺负阿衍——”   “我日她母亲的,今天我一定要——哎呦,小铃铛,你敲我头干什么?”   “不文明!讲脏话,该打!”   “可我,我……我习惯讲脏话了啊……哎呦!”   “不许还嘴。”   “是,是啦……”   碧水依靠着教室的大门,侧头看着远处坟坑里被小铃铛训的抬不起头来的白愉欢,抿了抿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唉,小菱儿啊小菱儿,你这一去西州大半年也不见回来,这群家伙可想你想的很啊……嘿,也不知道影儿和另一个藏在暗处的菱儿找到你了没有。”   说罢,她沉默了片刻,目光眯起看向低着头的白愉欢,低声呢喃道:“现如今,还是会本能地憎恶这种事么……该说是骨子里的介怀,还是就算脑子已经遗忘,神魂也依然铭记着那无法自愈的伤痛呢……”   ————————————————————————————————   “阿嚏!”   “怎么?昨晚彻夜和那个红发的小丫头缠绵枕侧,感冒得病了?”   “什么跟什么啊,吃早饭你这家伙的嘴也不能消停一会儿。”   早饭的餐桌上,杭雁菱和另一个杭雁菱坐在同一边,恶女依旧把耿耿于怀这四个字写在脸上,说话也没个好气。   坐在二人对面的周清影筷子忙不迭的给两个人夹菜:“多吃饭少吵架。”   “三师……周清……不是,那个谁,你管的很宽啊。”   恶女将不爽的矛头对准了周清影,不过语气却不敢像对待杭雁菱那样尖锐,周清影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恶女,手中的筷子哐当敲了一下跟前的碟子,恶女哼唧一声,低下头乖乖的咬住了手里的面包。   坐在周清影旁边的索菲亚用手攥着筷子,不习惯这外州餐具的她像个渔夫一样用筷子不断尝试去插起盘子里的食物。   “怪,太怪了,好繁琐……如果是多萝西娅一定用得习惯,唉……”   想到自己的妹妹,索菲亚撅起嘴:“也不知道我妹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应当是已经和你父亲跟叔叔他们汇合了吧,毕竟多萝西娅原本也是要去那个镇子找我的。”   杭雁菱接过话茬,要说当下这些复杂的局势有什么最让他省事儿和安心的地方,大抵就是多萝西娅不在这局中了。   科洛再怎么没用,自己的女儿应当还是照顾得好的,到了公国那边就让他们老实待着吧。   就在杭雁菱说话的功夫,外面有人一溜烟跑了过来,对着杭雁菱耳语了几句,杭雁菱听罢点了点头,顺手从盘子里抄起一块面包,加了两块牛肉裹住,顺手往嘴巴里一塞,起身跑出了房间。   “这么急匆匆的,不知道又去见哪个小姘头去了。”   恶女以及不忘了攻击,周清影无奈地再给恶女夹了块肉:“杭雁菱有她自己的算盘,她已经很努力了。不要再多苛责她了。”   “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她,看来昨天晚上是真的发生了不少事儿。”   “嗯……嘿嘿。”   “等等,你这红着脸的恶心笑容是怎么回事!?喂,周……三,那,那谁,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   周清影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声来自于已经跑到大宅外面的杭雁菱的尖叫已经穿透了墙壁的隔阂到达了房间之内。   “什么!!??有人发现龙了??????”   作为发出怪叫声的杭雁菱本人,她此时的脸上正冒出极度难以名状的惊骇之色。   向她传递消息的是特塔米亚,原定于今天上午向她说清楚雇凶杀人缘由的,然而杭雁菱却没想到特塔米亚会带来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哪里来的消息,怎么回事?!”   “……你看上去好像很着急?”   特塔米亚脸上微微有些惊讶,她原本只是想要找些话题来切入和杭雁菱之间的对话,可没想到自己刚刚谈起今早收到的线报,杭雁菱就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那么……你现在是想让我先讲暗精灵的事情,还是先讲龙的事情?”   “废话,当然是龙的!”   “嗯……好,今早我们收到线报,因为教廷的人不断增派人手前往龙之国的废墟,我们也自然往里面打了几根钉子暗哨,这线报就是暗哨回过来的。差不多有一队的教廷骑士受到了诡异出现的巨龙的袭击而团灭,在其余增援赶到的时候,包括线报本人都亲眼看到了生长着巨大黑色双翼的巨龙从天空飞过。”   “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间点,龙不是已经都被灭绝了吗?!”   因为教廷的猎杀,龙这个名字应当是早已经被列为灭亡物种名单上的生物了,别说七大天龙那种级别的,就连普通的飞龙都很难看得见一只才对。   “根据描述来看,那只龙的模样和寻常记录中的龙还有区别,那头龙拥有着绿色的鳞片,醒目的独角,就模样而言……和书卷当中记载着的星之天龙弗栗多有点相似,其作为标志性的一点便是其不光能够使用普通巨龙的火焰吐息,还能够进行大范围的雷电攻击。”   “星之天龙弗栗多……不该是拜哈蒙特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跑出来了个完全无关的龙来……”   “是啊,这很奇怪,你或许有所不知,虽然七大天龙的击杀时间都不公开,甚至其中有几头也无法确认最终下落,但星之天龙弗栗多是明确已经被教廷击杀,并且拥有死亡记录的。”   特塔米亚抬手指向皇宫的方向:“现在正在被羁押于牢狱的雷光之骑尼尔森,他盔甲上的独角,其实就是用弗栗多那根标志性的龙角锻造而成的,那一整套盔甲也完全是龙骨、龙鳞之类的材料打造,几乎就是弗栗多死亡的证明。”   “奇怪,太奇怪了,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   “……看来,你已经通过某种渠道知晓教廷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了啊,这样也好,省得我和你汇报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目击记录上曾说道,那头袭击教廷的巨龙后背上有人影的存在。”   “人影……什么?”   “是有人驾驭着巨龙袭击了教廷,只可惜雷光的闪烁太明显了,没人看得清龙背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人,甚至是不是将某个造型奇特的鳞片看错成了人形也有待商榷。”   “巨龙和人类可是死仇啊,这是哪里来的龙骑士……搞什么鬼啊,七大天龙的名字我已经忍着吐槽很久了,这次连苍天龙骑士也搞出来了吗?下一步要干啥,开始龙眼争夺战?我是不是现在应该先去四大名门之一的家族找个挚友什么的……该死,那不就是多萝西娅么……那对应泽菲兰的是哪个我已经搞明白了,哈哈,好家伙,龙诗战争搁这儿等着我呢,嗯,对,打教皇是吧,太熟悉了,又是诗人又是龙又是精灵族又是教皇又是十二圆桌骑士,哈哈……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回忆一下攻略,我正好拿大剑以前还被人喊黑骑士,我再抓个白魔黑魔机工之类的凑一桌,大家开本算了,哈哈!开怪之前先把裤子脱了我他妈直接贪一个黑盾打个又痛又狠的直暴暗黑锋……”   “……你要不要稍微冷静一下,你说的话我听不太懂。脱裤子……?”   “抱歉,你就当我发癔症吧。”   杭雁菱抓着头发,自从失去了理智之后,她情感波动的愈发极端且明显,就连特塔米亚也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如果最近你压力太大过于疲劳的话,我可以改天再来。”   “呼……没关系。”   “你很在乎龙背上的人么?”   “当然,就算巨龙真的尚且存在,他们也不会傻到跟杀了自家七个老大的教廷明面上对抗。龙背上必然是有这么一号人,同时也就是他唆使巨龙和教廷对抗。”   “那么这个人……是友非敌?”   “不好说啊,这是我最头疼的。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我没听过的人,哪儿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怪物。我不记得有能骑龙的人存在啊?”   杭雁菱有些腮痛的捂着腮帮子。   “我可不希望这家伙是友方,这个时间点跳出来告诉教廷‘这里有龙哦,快来杀我吧~’,这人势必是个自作聪明的大傻逼。”   ————————————————————————————   “阿嚏!”   【怎么了?】   “娘希匹的,指定是教廷那帮孙子骂我。”   【咯咯,要我们再去偷袭他们一次吗?他们一个个逃跑的样子好像小老鼠,有趣。】   “没事,教廷的警戒心应该已经起来了。他们对这里应该会重视起来……倒是你,没关系嘛?”   【嘻嘻嘻嘻,你在关心我吗?渺小的人类,在关心一头伟大的,无所不能的,强大的到无可匹敌的巨龙?】   “是啊,你也只有暂时能变成那样吧?而且惹了教廷,说不定会给你找麻烦。”   【不要紧,我好久没这么快乐啦,你是最近这几百年来第一个能和我沟通的人类,让我想起了我很久以前的那些人类朋友们,我对你很喜欢,不管你什么心愿我都可以满足你哦。】   “呃……”   【啊,还是说你希望我像之前一样,按照你的心愿变成一个金发碧眼皮肤雪白但是胳膊上有刺青身高一百四十八厘米最好有点胸部但是又不太明显的十六岁傲娇任性鲨鱼齿小姑娘?】   “对不起,关于这个我非常抱歉!还有你不用记得那么清楚,我就是随口一皮……”   【咯咯,没关系,通晓龙语之人,你很有趣,我很开心,你让我怎样都无所谓哦。】   “龙都像你这么随心所欲吗……”   【不知道,不过我只有开心的时候会这样,你让我很开心,很对胃口。】   “好了好了不要舔我——也不要舔我舔到一半的时候变成人形!!!”   “嗯?按照你的要求呀,你看,我这个身高,要踮起脚尖来才舔的到你哦。” 第九十三章 赤龙与幼龙   伊戈尔家族雇凶杀人的逻辑非常的简单,他们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简单来说,伊戈尔家族对安特勒普家族并无直接的敌意,他们雇凶杀人仅仅是为了制造“破绽”而已。他们从不指望这两个夜精灵族的刺客能够得手,毕竟再怎么说安特勒普家族也是四大家族当中历史最为悠久,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支。   他们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安特勒普家族误以为这是教廷想要为了清扫“凋敝”的感染者而派出的刺客。   当然,作为时刻和教廷保持高度联系的叛徒家族,伊戈尔在教廷那边同样也有一套说辞。原本教廷就觊觎着精灵族的世界之树,而和温顺好说话的白昼精灵不同,夜精灵冥顽不灵,多次通过民兵组织对教廷的驻扎进行骚扰和破坏,眼下的教廷急切需要一个切入点和借口来收拾一下这帮不听话的夜精灵。   而眼下这次刺杀,刚好可以成为教廷对夜精灵动手的理由。   一方面可以满足教廷的需求,另一方面也可以给教廷树敌。可以为任何人服务的伊戈尔家族在没有看到获胜的希望之前,经常通过这种肮脏的手段一边积蓄力量,一边求得生存。   “她们还真的是可怜啊。”   杭雁菱双手环胸,对着夜精灵的存在感慨了一声。   都这样了夜精灵昨天晚上心里头还惦记着蒙她当冤大头呢,所为对抗教廷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人人都想要对抗,可人人都不会明面上跟教廷撕破脸,立场上是发自内心支持,但行动上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了。   杭雁菱和特塔米亚慢悠悠地在朝着皇宫的方向进发,争取在早餐时间结束之前能和赫仑皇帝见上一面。   “下一步去找尼尔森看看他的铠甲吧,雷光之骑的力量大部分来源于他身上的铠甲,哪怕真的万不得已的要把尼尔森还给教廷了,这身铠甲最好也让它给留在帝国。”   “嗯。”   “……你还好吧。”   走在前头的杭雁菱冷不丁地一问。   老实说,她其实还没拿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秃鹰家族的代言人,毕竟巴雷斯是因自己而死,这么说虽有些矫情,但杭雁菱还是没办法舍弃对一个受害者家属报以最基本的同情。   “把他……安葬了?”   “嗯。只可惜的是,他的葬礼只有我一个人。您曾经十分讨厌巴雷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记住有一位非常惹您讨厌的人死在了昨天,不要让他在这世界空空荡荡地走一遭,却无人记得住。”   “嗯。”   杭雁菱闷声应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也就这么僵硬了下来。   杭雁菱忍不住侧过身子偷偷观察特塔米亚的表情,以往的几次接触,特塔米亚不是谨慎的紧绷着脸,就是为了达成某种激怒对手的目的而不怀好意地微笑。今天早上见她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是支撑着她的愿望轰然倒塌后的绝望,和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唉……   “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去你家给这家伙献上一束花的。”   杭雁菱回过头去,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安慰的目的说了一句:“在这愚蠢的信仰彻底断绝之后。”   ——————————————————————————————————   “赤龙卿,两个小时前袭击我们的那个巨大生物,真的是龙么?”   在位于龙之国的领土内,教廷方扎起来了一方又一方的白色帐篷,在其中的主帐之内,端坐着一个身披红色铠甲的人。   圆桌骑士之一,赤龙骑士端坐在她的御座上,手握持着合金打造的坐席扶手,侧身凝思。   没人说得清楚这位赤龙骑士的年龄,她的模样看上去只有不到三十岁,身材挺拔,有着一头西周人标准的红色波浪卷发,如果有曾经见过凛夜的人看了她可能会感到吃惊,两者的发型竟然如出一辙。   赤龙骑士的双眼是金黄色的蛇瞳,曾经有人暗地里传言赤龙骑士是当初的人龙混血,她不老不死的秘密来源于体内跳动着一颗原本属于巨龙的心脏,也有人说赤龙骑士曾经在许多年前巨龙还存在于世间时亲手诛杀过一头强大的巨龙,她身上的铠甲因为沐浴龙血而变得刀枪不入,其本人也在身体上体现出了许多龙的特质。   关于她的传说很多,而她自己也在教廷中甚少和其他人打交道,从来只是独来独往。   鲜少出手的她实力在教廷内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只是通过战绩来排名的话,她的战斗经历又发生的太久远且难以考证,因而只是在圆桌的第十名左右,其本人对这个排位也没什么好强调的兴趣。   “龙啊……龙早就灭绝了。”   赤龙骑士开口,声音却是和外表不相符的清甜温柔。此时的她表情凝重,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的扶手,眼睛虽然在看着向她发问的手下,声音却好像是在回答别人的问题:“以我们教廷的行事风格,可能会留下其它的漏网之鱼么?”   “……”   因为赤龙骑士没有属于自己的骑士团和势力,这些侍从此次也是临时接到命令和这位圆桌骑士一起行动的,因而很多人都拿不准这位圆桌骑士的脾气。   她没什么怪癖,除了说话偶尔会慢半拍之外,还算是个容易相处的圆桌骑士。因而那名在教廷地位还算是蛮高的主教壮着胆子说道:“赤龙卿,我们这次来到这里是为了收集拜哈蒙特残存的怨念,可这刚来就受到了巨龙的袭击——如果不是货真价值的巨龙,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导致某些不怀好意之人偷偷安排了这场袭击来又骗我们偏转调查的方向?”   “嗯……你在说什么?”   赤龙骑士的蛇瞳微微颤抖,她似乎有些头痛地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歪头看向那名主教。   主教吞了一口唾沫,重复一遍:“我的意思是……可能是有人伪装成有龙尚在的模样故意诱导我们,我们不要上当,还是专心调查拜哈蒙特的遗骨好了。”   “嗯……”   赤龙骑士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她闭目凝神,喃喃自语:“我记得……是什么来着……拜哈蒙特还留着几个人龙混血的后代,把他们……还有当初参与讨伐的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在拜哈蒙特的遗骨跟前杀掉,唤醒它……是这样来着?”   “没错。”   “这样有用么?”   “呃……”   主教没有想到这样的质疑会从圆桌骑士的嘴巴里说出来,他当即陪着笑:“这是教皇冕下的吩咐,我们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但他作为原初之人,知晓的比我们多,所能聆听的神谕也更加直接,追随教皇冕下便是追随神明的意志,不会出差池的。”   “哦……教皇是这样的人来着?”   “没,没错。”   “你说是,那就是吧。”   赤龙骑士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浮现出那熟悉的呆滞,片刻后仰起头来,揉着肚子:“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这……等到统计清楚伤亡之后就可以开饭了。”   “好麻烦啊。为什么要数死人的人头啊?”   “呃……”   “算了,你们说是就是吧。”   赤龙之骑叹息了一声,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她的后脊椎的地方,生长着一条长长的,和身上的铠甲融为一体的尾巴。   “我去看看,说不定能够碰到那头龙,你们抓紧数人头,抓紧做饭,我好饿。”   “遵命。”   ——————————————————————————————————————   “吁……光是老远看上去就感觉圆桌骑士的威压和其他人不一般啊。”   在距离教廷主帐外差不多五百米远的地方,年轻的付天晴趴在山坡上,收回了探测用的道法,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气。   “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货真价实。”   “是嘛?我没有觉得诶!”   整个人压在付天晴后背上的金发小女孩笑着咧开了一嘴尖锐的鲨鱼齿,两只手搂着付天晴的脖子:“不过渺小的人类视角和我们不同,可能在你眼里,那种程度就是很强吧?”   “我觉得压迫感的一部分来由就是在你身上啦,下来,下来!你干嘛趴在我后背上!?”   “为了让你更直观的感受什么叫‘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程度的胸部’啊。”   “抱歉刚刚太紧张了完全顾不上后背有什么……”   “那你直接伸手摸一摸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   在一处类似临时战壕的地方,付天晴侧过身,依靠着战壕,斜眼看着笑嘻嘻坐在他身旁的金发小萝莉。   当然,现在的模样是自己随便口胡出来的,其本尊是个光蹲着就足有七米之高的龙——也是他来到龙之国度在废墟之中发现的第一头生命体。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但根据墨翁所说,这个家伙是一头‘似是而非’的龙。   【墨翁,你刚刚看到了那名圆桌骑士了吗?你觉得我和这家伙一起上,得手的胜算有几成?】   【嗯……两成。】   【还不低啊?】   【因为那名圆桌骑士完全不可能把你和这个幼龙放在眼睛里,所以你可以拼尽全力以最快速度狠狠地撞那家伙一个趔趄,然后扭头就跑。】   【那干掉她的胜算是……?】   【以现在的你,我建议算一算你骨头还剩几块的概率。】   【好吧,晓得了。】   付天晴认命似的一吐气。   在西州蛰伏的这些天,付天晴遵照着墨翁的指示,顺利接触到了他口中的那些“曾经的同伴”,虽然和墨翁那个时代已经完全不是同一批人了,但据墨翁所说他们做的事情和当初没什么差别。   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教廷将要动身前往龙之国度的事情,付天晴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并在这里见到了幼龙。   有墨翁帮忙翻译,他成功地向幼龙表达了自己的来意,但这头幼龙似乎完全不在乎付天晴是来干什么的,她只是单纯对有能够听得懂龙语的人出现在面前这件事感到极大地兴奋。   凭借着先手优势,付天晴发动了这次袭击,从结果上来看让教廷折了不少人手,但对方的将领好像完全没把这次袭击当回事儿一样。   唉……   【我说墨老师,如果老杭来跟这家伙对上,胜算大么?】   【我未曾见过那小丫头的全部底牌,况且你心目当中对那杭雁菱近乎无限神化了,我难以揣测清这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距离你目前来说还是太过遥远。】   “……”   【不过不必灰心,以你现在的实力,豁出去了,其实可以干掉一名圆桌骑士的。】   【真的!?】   【那当然,老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   【小混账,你那微妙的反应是怎么回事!?老夫还能骗你不成?以你的实力,干掉圆桌骑士里的那名僭天之骑还是足够的。】   【除了他之外的呢?】   【那当然是能跑就跑,绝对不要对上。】   【……这该说是我实力已经在西州有了立足之地了,还是那个叫僭天之骑的格外的菜啊?】   【嘿嘿,老夫这不是想着给你找找自信嘛,少年人不可没了心气。总之你以后若是在圆桌骑士里看到一个拿着黑色长剑的人,那不用犹豫,上去搏一搏,凭着老夫授你的本事,拿下他不成问题。】   【你都那么久没有来西州了,怎么会知道这一任圆桌骑士的实力水准?】   【那自然是因为每一代的僭天之骑都很弱。】   【圆桌骑士还专门设置了个岗位体现自己的政治正确,专收老弱病残是嘛?】   【哈哈哈哈,你可以如此理解。】   付天晴叹了一口气,嘴巴却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猛地烫了一下。   “呜呼!”   “卡哈哈哈。”   金发的幼龙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头串着一只被烤的焦黑的蜥蜴。   “吃饭,弱小之人,吃饭。闻一闻吧,香喷喷的呦——”   “咱们这可是在伏击呢,你哪儿弄的烤蜥蜴?”   “从石头缝里抠出来的呀。”   幼龙呲着牙,好像故意馋付天晴一样地,用木棍挑着蜥蜴在付天晴面前晃了晃:“香喷喷的,你们人类最喜欢了。”   “拜托,我虽然在万兽山过过茹毛饮血的日子,但区区烤蜥蜴还是……卧槽,下雨了?”   一滴水滴到了付天晴的脸畔,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在战壕的上方,蹲着一个身上穿着赤红色铠甲的红色波浪长发女人,她的那对儿黄金色的蛇瞳紧紧盯着幼龙手中的烤蜥蜴,张着嘴巴,口水滴落下来。   “!?”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何时逼近,付天晴浑身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而赤龙之骑不慌不忙地从幼龙手中拿走了烤蜥蜴,凑在嘴巴边上闻了闻。   “真香啊。”   “你,你喜欢就好……”   “咕嗯。”   金色的蛇瞳缓缓地落在付天晴身上,随后眯了起来。   “不认识的人啊……你是刚刚的袭击者吧?”   “哈哈哈,您认错了,我只是一般路过的烤蜥蜴爱好者。”   “哦……”   赤龙骑士不置可否地一口咬住了烤蜥蜴,随后竖起了手指。   “三秒,我进食需要三秒哦。”   “什——”   “三……”   【小天晴,快跑!!!!!!】   没有半秒钟的时间犹豫,付天晴抓住了幼龙抱在怀里,额头上雷光迸射,以最短的时间调集了全身的力量。   一秒、两秒、   眨眼之间的他已经飞跃了两百米远的距离。   可在第三秒到达时,付天晴还是感受到了背后烧灼般的热浪。   眼前的一切景色被高温扭曲,在大脑因灼热而陷入短暂停摆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烈烈的火光所包裹。 第九十四章 逃出生天   纵火百里,赤色长城。   恐怖的大火几乎要将天地以这一线的光芒分割,地面被高温灼烧出了足有千米之长的漆黑沟壑,空前的高温将周遭的空气膨起,卷起了恐怖的乱流。   铺天盖地的大火持续了将近半分钟,位于大火原点的赤龙之骑才缓缓合拢了嘴巴,她周身上下的铠甲如同活动的肌肉一般收缩,从铠甲的缝隙之中发出了“嗤”的声音,大量的热气从身体周围扩散开来,形成迷雾将其本人所笼罩,而后那些灼热的大雾又被尾巴一扫而空。   视野变得明净,赤龙之骑抬起头来,金色的蛇瞳集中在了半空。   在本应当被大火撕裂的天幕上,一头绿色鳞片,黑色双翼的巨龙在振翅飞行着,它的额头上生长着一根独角,正在迸射着白色的电光。   差点被大火从这个世界上抹除的幸运儿踏足在龙背上,从身上脱掉了那件几乎被烧糊了的外套,咳嗽了两声,从嘴巴里吐出了黑烟来。   “妈的,好恐怖。”   付天晴心有余悸的抬起左手,看着环绕在手腕跟前的几团灵气,象征着水属性的灵气团已经近乎枯竭,就这还只是他用以保证自己不在那恐怖的高温中被活活烤干的用量。火属性灵气拜此所赐倒是空前的旺盛,但很明显用火属性去攻击这位赤龙骑士无异于抱薪救火,能活下来就已经该庆幸了。   “这就是圆桌骑士的全力一击吗,恐怖如斯!”   【不,她应当只是打了个饱嗝而已——】   “差不多得了,打个饱嗝就这样,龙族这勾八生态环境得被破坏成什么样啊!”   付天晴哭笑不得地坐在龙背上,谨慎地观察着下方的赤龙骑士。   对方短时间内并没有发动攻击的意图,只是呆呆的抬头看着付天晴,看那神情似乎是有些茫然,但显然这不意味着她打算轻易地放付天晴离开。   这种被当作猎物打量的感觉可不好受,久违的面对生死大关,付天晴的精神也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好死不死,墨翁沉重的声音也在付天晴的脑海内响了起来:【呵,原来如此,教廷当真是好手段,我想我知道这个所谓的圆桌骑士是什么来头了。】   【知根知底就好,墨老师要不去套个近乎?】   【那你得祈祷她没记忆,若是拥有记忆,认出了老夫来,你就得祈求你那野爹小丫头给你寻个风水好的地界造个衣冠冢了。】   【妈的老鳖登你他妈的什么成分,你西州不是朋友多么?】   【朋友多自然仇人也多,这很合理。】   【淦哦。】   付天晴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大脑飞速的开始思考。   想想,好好想想,如果是老杭在这里会怎么做?   脑海深处浮现出了那位靠谱而又强大的女性的脸。   那名女性若是遇到这种情况……   她会……   她会……   她会……   她会被大火活活烧死,然后第二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操你大爷的这根本无法形成参考啊傻逼老杭!你能不能除了自杀之外教给弟弟一点通用的破局之法!!!”   少年人哀嚎惨叫,老姐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的手段大多都无法复刻。   求人不如求自己,付天晴定定的看了赤龙之骑半天,还是微微凑到了身下巨龙的边上,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说……那个,姑娘?对面那个女人你觉得实力如何?”   【噗呼呼,姑娘,我的名字叫姑娘吗?通晓龙语之人,这是你赠与我的名字吗?】   “嘶……现在应该不是关心名字叫什么的场合吧?总之,先请教一下对面的强度……”   【弱小,可悲,宛若蝼蚁。】   “是嘛。”   友方巨龙的自信让付天晴安下心来,于是他又多问了个问题:“你打得过吗?”   【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我应该跑都跑不掉呢!】   “……”   胃好痛。   妈的,仿佛身在莲华宫。   “你刚刚不是说她很弱……”   【她是很弱啦,我更弱啊!哈哈哈哈,好弱哦,好好笑,我原来这么弱吗?】   巨龙的心情似乎非常的不错,她拍打着翅膀甚至在空中画起了圈圈来。   精神紧绷地生怕一个不对劲就惹得下方赤龙之骑又一发大火喷过来的付天晴面色苍白地搂住了巨龙的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那我们两个岂不是要一起交代在这里了?”   【无所谓啊,不过就是再多睡一会儿嘛,等到下次睡醒了我去找你,你好有意思,通宵龙语之人。】   “……”   【嗯,嗯,这次睡醒我已经很满意啦,那么我还剩下一点点力气,要怎么做?我们恶狠狠地撞她一下吧?】   巨龙的声音听上去很快活,付天晴沉默了片刻后,抬手拍了拍龙的后脊:“打扰你睡觉了,很抱歉。好不容易醒来,你多活动一会儿吧。得罪那家伙的人是我,应当和你没什么关系。”   说罢,付天晴纵深一跃,脚底雷光闪烁,凭借着身体上的敏捷,他迅速地从空中降落到了地面之上。   如他所料,赤龙之骑的眼睛只关注在他一个人身上。   付天晴吞了一口唾沫,挠了挠自己的脸,但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朝着赤龙之骑的方向走过去。   如果转身就跑毫无疑问会被秒杀,而如果带着幼龙一起跑路……活下来的可能性姑且不说,付天晴还真没意志坚定到可以心安理得地让一头本来就是被他拉下水的幼龙为自己的逃命当替死鬼的程度。   冷静吧,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不要被刚才那一下看上去很牛逼的吐息吓到了。   这吐息的速度很快,但理性思考的话,既然是吐息类技能,那也就意味着它的方向是不可控的。   刚刚自己是跑出去三秒之后才被命中,从自己感受到热,紧急调动体内的水灵气保护自身,然后身体被热浪卷飞的过程来看,这吐息并不是完全避无可避的。   长度很恐怖,但纵穿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也没有余裕去思考她会不会火球之类的龙族标配技能了。   随着两人距离的缩短,付天晴瞥了一眼不远处教廷的大营。   说句有点冒犯的,这个赤龙骑士看上去脑子并不是很好使的样子,想必在教廷人的眼中这也是个不可控的大煤气罐子。那以常识推论,教廷就算没有控制这家伙的手段,至少也拥有能够在这货广域AOE打击之下存活下来的法宝之类的。   如果对手接下来再次发动像刚才那样恐怖的吐息,自己就朝着大营的方向跑过去,就算捡不回一条命,那至少也可以多拉几个人垫背。   不过可惜的是,幼龙本身似乎对生死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它甚至对于付天晴突然跳下去的行动感到不开心,耷拉着脑袋拍打着翅膀,两条后蹄子耷拉着,跟在付天晴的身后一路漂浮着。   于是……付天晴走到了一直没有采取动作,只是蹲在沟壑上的赤龙骑士面前。   “你好。”   付天晴很友善地笑着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赤龙骑士皱着眉头,迟钝地点了点头:“你好。”   “怎么称呼?”   “我忘了。”   “我叫……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   “……嗯?我怎么记得你不叫这个。”   “啊……咳咳。刚才那个,很,很壮观啊——”   付天晴比划了一下刚才赤龙骑士喷出来的黑色沟壑,同时不着痕迹地挪动了自己的位置,背对着教廷的帐篷。   “哦——很厉害么?”   赤龙骑士垂着眼睑看了一眼刚刚自己喷吐出来的痕迹,歪着头看向付天晴:“奇怪,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逃跑?”   “如果我逃跑了会怎样?”   “再吐一口火啊。”   “啊哈哈哈——”   付天晴哈哈笑了几声。   嗯,自己猜的没错,这个赤龙骑士脑子有毛病。   “可我并不需要逃跑,我又不是教廷的敌人。我干嘛要逃跑。”   “你袭击了教廷,你当然是教廷的敌人。”   赤龙之骑说话困恹恹的,从这懒散的语气中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耐心随时有可能消耗殆尽。   付天晴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戒指上:“我看你刚刚在吃烤蜥蜴对吧?你肚子饿了?”   “嗯。”   “我这里有好吃的,请你吃。”   付天晴小心翼翼地从戒指中掏出来了一个纸包,递给了赤龙骑士。   果然,头脑单纯并且耐心濒临极限的赤龙骑士在看到付天晴掏出来的东西后,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些许,她拿过纸包闻了闻,双手捧住了纸包张开嘴巴用力地咬了下去。   随着骨头绷断的咯嘣咯嘣声响,纸包连同里面被纸包着的炸鸡一起被咬出了一大块缺口,付天晴头皮发麻地听着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脸上尽量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个东西比烤蜥蜴好吃多了对吧?”   “嗯……不赖。”   赤龙骑士双手捧着炸鸡,伸出舌头舔舐着红唇上的油渍:“吃掉它我需要十五秒,这次你赶快跑吧。”   “不急!”   付天晴摆了摆手,小心翼翼地从戒指里面取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十五个纸包。   “这些东西都给你吃,来算一算我能争取多少秒的逃跑时间?”   “十五个……十五个十五秒……一百五十……五十四……唔……”   赤龙骑士看着地上的纸包,开始认真算起来了数。   但显然15乘15这种算法难度超过了她现在的智商水准,她眯起眼睛,耐心马上要消耗殆尽之时,付天晴赶忙回应道:“不着急,吃东西最忌讳的就是心急,你慢慢吃,吃完了再用火喷我也不迟,烤鸡我给你放在这里了,我又不跑。”   “哦……也对。”   赤龙骑士点了点头,蹲着抓着烤鸡一口一口地啃着,同时眼睛定定地看着付天晴。   付天晴吞了一口唾沫,在与虎谋皮的紧绷下,烤鸡的味道从来没有在此刻闻上去如此令人反胃,   “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认为我是敌人?你想啊——如果我是教廷的敌人的话,会这么好心的给你送吃的,还不跑吗?”   “会。”   “我要是教廷的敌人,给你吃的这些东西里肯定就下毒了,可你应该吃的出来,这玩意就是又香又脆又好吃的炸鸡,没有添加任何有毒物质吧?”   “嗯。”   “那你看……”   “我吃完一个了,你还有十四个炸鸡,赶紧跑吧。”   “不要紧,我续费。”   付天晴什么都缺,就是炸鸡是真的不缺。   他又掏出来了五包放在了地面上。   赤龙骑士见状有些不解,她皱起眉头来,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你身上有多少?”   “只要你不喷死我,你要多少炸鸡我能给你多少!”   “那还是算了,你是一定要死的。”   “好吧,我接受我的死亡结局了,但是相应的——我能够问你个问题吗?你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还是说这是你杀人之前的习惯,刚刚为什么给了我三秒的时间让我逃跑呢?”   “你是教廷的敌人,但又不是我的。”   “吼……”   跟教廷并不是一条心么?   付天晴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虽然脑袋不是很好,但对于教廷的事情上还算有着自己的想法。   【喂,红色的臭家伙!】   正当付天晴感到稍微有些松懈的时候,一团火焰突然从付天晴的背后袭来,身体本能的躲开了高温的灼烧,付天晴抬起头去,却看着天空之中的幼龙发出了嘶嘶地低吼:【我都没吃过这么香喷喷的东西,通晓龙语之人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你离他远一点!】   这是所有物被入侵者夺走的警惕,传闻中巨龙都有收集并守护财宝的习性,这头幼龙似乎将付天晴也当成了她收藏品的一部分。   好不容易赢取对话机会的付天晴紧张了起来,他知道这幼龙不怕死,可没想到她不逃跑就算了,竟然还明目张胆地挑衅自己明显打不过的高阶敌人。   而赤龙骑士并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从地上又拿起了一个还没烤糊的炸鸡捧在手心,眯眼说到:“烤鸡还没有吃完,你可以走了。”   “好吧,感谢你的网开一面,对了,这个东西送你了。”   付天晴随手从戒指之中掏出来了一枚黑色的玻璃球丢给了赤龙骑士,赤龙骑士抬手拿住,不在意的随手揣进了胸口的盔甲夹缝里。   “之后如果还有机会再度见面的话,希望我们能更心平气和的聊天。告辞。”   付天晴又丢下了五包烤鸡,随后抬起手来,被扑腾着翅膀的巨龙抓住了手腕腾空而起。   赤龙骑士低着头,头也不抬地说道:“慢走——啊,我想起你是谁了。”   “……啊?”   报了假名字的付天晴转过身来看着没睡醒一样的赤龙骑士,赤龙之骑抬起手来,面无表情地冲着付天晴挥了挥手:“下次见面,你会死在我的手上的,所以别再让我碰到了啊,叛逆卿。” 第九十五章 又臭又硬   “赤龙骑士的来头?这个啊……我也不是很清楚。”   在和特塔米亚谈论到赤龙骑士时,杭雁菱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这倒并不是她对如今的这位同盟有所保留,而是对于赤龙骑士这个存在,前世的她亦是知之甚少。   前世的自己曾经作为圆桌骑士的一员活动过,也在背叛的时候和诸多骑士交手,甚至亲手斩杀过几名圆桌骑士,众位圆桌骑士大大小小的弱点杭雁菱心中都大概有个数,可她毕竟不是拿了所有圆桌骑士的人头,像赤龙之骑这种既不和信仰沾边,也完全没兴趣追缴叛徒的骑士,杭雁菱确实和她没有太多交际。   她擅长的是火系魔法,能够像巨龙一样喷吐火焰,与其说是一名圆桌骑士,倒不如说是教廷用来进行大规模攻城战的战略武器。其一人足以将整个战局分隔开,将战士们奔走的荒野转换成灼炎滔天的火场。   但她的战力评价却不高,能力打击范围太广,敌我不分,遇到像不死之骑那种能够硬抗甚至适应火焰的,亦或是皑城骑士那种使用截然相反的冰属性的,她的广域打击便难以收获良好的战果。   适合割草,但没办法拿来攻坚。   不过作为圆桌骑士的一员,她应当还有许多其它的手段可以施展,只不过杭雁菱并未见过需要这位赤龙骑士认真出手的场合。   杭雁菱和特塔米亚一路走着,两人来到了赫仑帝国的皇宫门前,特塔米亚早就为今天的拜访提前打点好了,在四大家族仅剩三家的情况下,她和杭雁菱这位新晋的莱因哈特家家主一同出现在皇宫门口,无异于向整个贵族阶层传达出结盟的信号来。   赫仑皇室的最高领导者克伦特早已经在皇宫内等候多时,不过侍卫们命令特塔米亚暂时在宫殿之外等候,陛下要召见的仅有杭雁菱一人。   虽然是奉命行事,但皇宫中的许多侍女和卫兵都对这位有着魔女之名,又莫名其妙接手了莱因哈特家主之位的少女感到忌惮,更何况昨天谁都看到了圆桌骑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冲进了莱因哈特家族,可出来之后却没了声响,谁也不知道那么一大帮子人去了哪里。   有小道消息说是这群圣职者们受到了魔女的蛊惑,和如今监狱之中的尼尔森一样发了疯,相互残杀了起来,可现如今连个尸体都见不着影儿。   最瘆人的是有传闻说伊戈尔家族的三少爷巴雷斯便是在昨天死在了莱因哈特家族中,蕾雅修女和巴雷斯不合这件事不少人都清楚,但在今天,身为受害者家属的特塔米亚竟然和蕾雅并肩走在一起,这搁谁都得多寻思寻思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杭雁菱沐浴在皇宫中仆人们、贵族的眼线们、皇室成员们好奇的目光中,在卫兵的带领下穿过了皇宫走到后花园,在一座喷泉的边上,克伦特身穿素白色的布衣坐着,视线穿过了喷泉的水幕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卫兵将杭雁菱待到后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克伦特闭上眼挥了挥手,四面八方的树林中传来了飕飕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原本潜伏于此的人离开了本应在的位置。   “许久不见了。”   克伦特开口寒暄一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杭雁菱:“我以为你会醉心于那兽人村镇的建设,短时间内不会回到皇都来。”   “谁知道呢,造化弄人呗。”   “呵呵,昨天教廷的那帮人下落如何了?”   “塔瑞斯和我打了一场,他带着不死之骑活蹦乱跳地回去了,而我也全须全尾地过来找你,一切皆大欢喜。”   “那么如果教廷问起,不那么皆大欢喜的那部分人的下落,你要如何回答呢?”   “那谁知道去?”   杭雁菱耸了一下肩膀:“谁都知道月征之骑聪明睿智,这次又是三大圆桌骑士共通出面围剿一个区区魔女。或许是苍天有好生之德,三位圆桌骑士饶了我一条命。可返程的途中月征骑士跟那几十号人发现了别的任务也说不定?毕竟月征骑士也小一百多岁的人了,他老人家总不会自己走丢了吧?”   “哈哈哈哈哈。”   克伦特哈哈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也不打算在教廷那群失踪者身上多追究,他转换话题问道:“我记得你非常讨厌伊戈尔家族,化名为凛夜活动时还直白的表述出了这份憎恶,可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这个时候能够联手对抗教廷。伊戈尔家族蛰伏这么多年,终于在你身上看到了些许希望是么?”   “或许吧。”   杭雁菱不置可否,反问道:“现在两大家族结盟合作,皇帝陛下您的意见是什么?总不会要现在想起来玩制衡之术了吧?”   “有团结的力量去对抗教廷是好事,若是失败,帝国荡然无存,没必要制衡。若是成功,你到那时候功成身退离开西州,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我和东洲的皇帝一样,将一切慢慢从头收拾过来就是了。”   “你也不掩饰对教廷的攻击性了啊……行,我今儿个来就问你两个问题。”   杭雁菱佝偻着后背,竖起一根手指:“其一,安特勒普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事到如今,一场大火烧毁了太多证据,我的眼线和调查出来的结果极为片面。但也是现在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   克伦特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教廷的爆炸是安特勒普家族的家主埃尔文做的,在早前皇都教堂的主教还是邦卡尔的时候,他们曾经和安特勒普家族有过一些‘恩赐’方面的交易,为了销毁证据,邦卡尔在教堂内囤积了大量的炸药。这些炸药是安特勒普家族提供技术帮忙布置的。这些情报来自于科洛对教堂地下发现的邦卡尔的审问,不会有错。”   “目的呢?”   “现在无从问起,不过一般来说都会认为……那天异端审判团的突然造访打乱了计划,埃尔文担心交易的事情败露,炸毁教堂打算嫁祸你这魔女,同时铲除一切隐患。”   “……妈的。”   杭雁菱骂了一句,这并不是多难猜的事情,不过听赫仑皇帝亲口说出来,她心理还是多少有点不爽的。   毕竟,她记忆之中的安特勒普家族可不是会耍这种小手段的家族。   “这安特勒普口口声声把荣耀挂在嘴边,满嘴的贵族矜持,到头来却和教廷是穿一条裤子,吃里扒外的?”   “话不能这么说,安特勒普一族再矜持,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这一代家主夫人体弱多病,不得不依靠教廷的恩赐来延续生命。形势所迫,他们也是委曲求全。”   “那么安特勒普家的这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应该是贝尔放的吧。”   “……”   “你我都知道贝尔的真实身份,天使大人喜怒无常,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意外。不过有趣的是根据线报,贝尔在离开皇宫时曾经遭遇过刺杀,而刺杀她的人就是安特勒普家族雇佣的刺客。”   “贝尔不是一直在救治他家夫人么?怎么的突然就翻脸了?”   “埃尔文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了熊熊大火里。不过通过我平日里和埃尔文的接触来看……他的确没有足够的动机去杀害贝尔,倒不如说他对自己的这个养女非常的满意,很难想象他会对其痛下杀手。”   “……”   “看来,你猜到我要说的话了。”   克伦特长舒一口气,用手指敲打着盘起来的左膝:“恐怕有个埃尔文无法拒绝的声音指示他除掉贝尔——亦或是说,让埃尔文用他的命来对这位天使大人的态度进行一个小小的测试。”   “……啧。”   作为曾经的圆桌骑士,杭雁菱明白克伦特所说的这个‘声音’指代的什么人。既然安特勒普家族会出于对教廷的忌惮而干出来放火嫁祸这种事,那他们听命于教廷中的那位至高无上的话事人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随着一场大火,所有的证据都湮灭了。   不管埃尔文听命于谁,不管安特勒普做过什么勾当,所有的一切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帝国四大家族,除了立场坚定的保皇党莱因哈特,与看似左右逢源,但事实上哪个队都不站的慕奇外,安特勒普和伊戈尔一明一暗,听命于教廷调遣。现如今一把大火废掉了教廷安插在帝国心脏的一根桩子,另一根暗桩业已反水,如今的帝国可以说是处于在这被教廷统御了千年的西州中最为安全和独立的时刻。   这是贝尔那家伙有意营造的局面么?   克伦特看着面露感慨的杭雁菱,笑着摇了摇头:“我刚刚也说了,证据不足,一切都是推测,我情愿相信安特勒普家族从未舍弃过自己的荣耀。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和教廷有除了恩赐交易之外的勾结,更没证据证明埃尔文听命于那位。毕竟安特勒普虽然贵为帝国四大家族之一,但以那个人的身份,和安特勒普家族直接联络还是显得太掉价了。”   “哈?掉价?那傻逼就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谁都不信任的疯子,只要事情不败露,多掉价的腌臜事儿他都干得出来,你可别太抬举他了。”   “哦?听你这么说……你和他本人也有过接触?”   “嘁,硬说的话,也不算他本人吧。在我应付过的众多敌人里,这家伙算是最棘手和气人的一个,没底线的人是最难对付的,更何况他的身份高到就连你这个帝国的皇帝也不敢直呼他的称讳。”   “……呵呵。”   克伦特不置可否地呵呵笑了笑,摇了摇头:“关于安特勒普家族的问题我已经为你解答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尼尔森怎么样了?”   “雷光之骑高洁不屈,愿意一力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这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跟任何人说话,整日端坐在监狱里面,等候着来自教廷的发落呢。”   “带我去见见他,有些话要问。”   “好,我亲自领你去。”   ————————————————————————————   关押尼尔森的地方,说实话称不上牢狱。   他位于皇宫的后院之中,是一所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宅院,外面看不见卫兵的影子。这里曾经是关押过贝尔的地方,如今又被拿来关押圆桌骑士。   杭雁菱推开了房间的大门,见到了屋子内端坐着的中年男人。   他身上还穿着那一身特征明显的甲胄,额头上的独角闪烁着电光,在杭雁菱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一股电流啪嗒一声砸在了杭雁菱的手上,将杭雁菱扶着门把手的手掌打的血肉模糊。   “嘶——”   “魔女,你果然来了。”   坐在木床上的尼尔森睁开了眼,在看到杭雁菱的脸之后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只会耍弄卑鄙的手段,没想到竟然还有胆量来直面我。”   “你用门把手阴人也不是多光明正大的行径吧?”   杭雁菱白了尼尔森一眼,甩了甩被雷电贯穿出了一个窟窿的手,血肉在掌心结合,将烧灼的血肉恢复如初。   “你今天来找我,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放了我?”   尼尔森满脸不屑于和杭雁菱多废话的样子,上来便是一幅咄咄逼人的语气。   杭雁菱也知道这位雷光之骑的性格,不多废话,只是直言道:“你要等的人已经被我撵回去了。在教廷得到回信之前,我有些话要问你。”   “我和你无话可说。”   “你先别急。”   杭雁菱低头看着地面的木板上不住迸射的电光,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如此防备,看来你很害怕又中了魔女的把戏啊?”   “……用无辜之人做你的肉盾,卑劣至极。”   “哦,对,你不说这茬我还忘了呢。索菲亚是你差点弄死的来着?”   “你这蛊惑人心的魔女还有脸来问我?”   “也对,你也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主观上并没有加害索菲亚的恶意。”   杭雁菱轻轻抚掌,吹了一口额前的头发,扭头对着克伦特比了个手势:“你先出去,我和这位尼尔森有些话得敞开了深入聊一聊。”   “哦?我待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么?”   “你离我太近,尼尔森又会找借口说什么不想误伤你这个皇帝,所以放不开手脚,你躲远点先。”   “你这到底是……”   克伦特身为皇帝,他自然很快想明白了杭雁菱的目的,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昨天刚和膺战之骑战斗过吧?现在还有力气?”   “剩的不多,不过把这个尼尔森那满嘴硬邦邦的老牙一个个掰掉的力气还是有的。”   “那看来我要尽量躲远点了,尼尔森卿的电光万一打歪了,我的身体可承受不住。”   “记得把周围的眼线也撤的干净点啊。”   杭雁菱活动了一下手脚,浑身的骨头咯嘣咯嘣地响了一阵,看向了尼尔森:“咱先说好,打不过了你可别跑啊?” 第九十六章 放行   对付尼尔森这种嘴硬的人,简单地殴打是最能够让他明白现状的。   毕竟恶女是使用了卑鄙的手段给他下了套,导致他一直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自然对恶女连带着背后的整个帝国都怀有极大的轻蔑和不屑。   然而在圆桌十二骑士里,要单纯说在能力上杭雁菱最好拿捏的,还偏偏就是眼前的这个尼尔森。   他的闪电拥有极快的速度和持续性的破坏能力,然而杭雁菱作为原雷法的使用者和现阴灵气的使用者,本来就可以直接将他依附于外力获得的雷电能力加以污染,至于那些针对人体结构造成的麻痹和破坏……此时此刻的杭雁菱早就已经算不上人类了。   把尼尔森从各个方面击败并不需要花费太长的时间,甚至连房间的布置都没有破坏。   等候在房间外面的克伦特只是看见屋子里面闪电闪了一阵阵的白光之后,一切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杭雁菱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浑身冒黑烟的尼尔森,老神在在的眯着眼睛反问;“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觉得可惜的吗?”   尼尔森张开嘴巴,冒出一口黑色的烟气,他的手指痉挛了一下,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女人,半晌之后才发出了声音:“你并不是那个魔女……”   “哦?这么快认清事实了?不愧是靠着‘审判’混饭吃的雷光骑士。”   杭雁菱翘起二郎腿,侧着身子:“我并不是你入城的时候坑了你的那个女人,我也不屑于使用那种手段对付你。现在来到这里见你仅仅是为了能和你好好进行对话罢了。”   “你……有什么打算。”   “伤害索菲亚非你本意,比起责怪你,我还是觉得科洛那小子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责任更大些。我和你之间也谈不上有仇,毕竟你退休的早。我想问问你,在亲自和我交手过后,你还坚定的认为我是‘有罪’的么?”   杭雁菱摊开双手:“不瞒你说,想必你应该听过蕾雅修女和魔女哈露特这两个名字,前者是炸毁了教堂的第一嫌疑人,后者更是在去年的比赛上当众羞辱了教廷,这两个名字都是我曾化用过的,我不知道现如今在教廷内部这俩名字已经被讹传成了什么模样。”   “……”   尼尔森沉默地听着杭雁菱的讲述,他额头上的那根独角迸射了两下电光后,终于还是没有继续发动攻击。   他的能力是建立在对方“罪业”的基础上才能够开展的,可现如今不管是直接用闪电攻击还是带上了审判罪业的伤害加成,自己自始至终都没能穿透这女孩儿的一丁点防御。   甚至就连这个女孩儿放开了手脚让尼尔森电都没能电出什么伤害来。   这只说明了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女孩儿的实力很强,远远强于尼尔森这个圆桌骑士。仅凭肉身的硬度就足以和圆桌骑士当中排行头三的那几个并列。另一种则是这个女孩儿完全无罪,如她所说,作为蕾雅,也作为哈露特,她在西州的所作所为是完全不背弃教廷所规定的“道德”的,所有听到的传闻都是对她无故的中伤,以至于雷电没有发挥出审判的作用,反而反噬了轻信“谣言与中伤”的尼尔森。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只是从现状来看——你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无稽之谈。”   尼尔森眼下不得不承认了他没有更好的方法证明眼前之人有罪,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勾结魔女害得自己狼狈入狱这件事了。   “我知道你还在介怀你入城的时候所遭遇的事儿,不管你信不信,那非我本意,人也不说我指使的。你拢共伤了两个人,那名卫兵和莱因哈特家族的千金索菲亚。前者你下手不重,后者身体顽强,这两人我都还算赶得及时,救回来了。”   “你和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异母姐妹,同时也是仇人。”   “……呼,我明白了。”   尼尔森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杭雁菱,不断地试图在她的脸上寻找撒谎的痕迹。可从这魔女的反应来看, 她的确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   比起教廷的流言,尼尔森对自己的能力与亲身经历的见闻更加的信赖,这一番交手之后,尼尔森对杭雁菱的芥蒂算是缓和了不少。   “我无法战胜现在的你,也没办法证明你在撒谎。我可以暂时地信任你……你来找我,是为了把我释放回教廷么?”   “怎么可能,尼尔森。”   杭雁菱嗤笑一声:“我就是知道你是个明是非的人,所以才会来这里收拾你一顿,既然你已经相信了教堂不是我炸毁的,那我不就成了被流言污蔑的无罪者?你们教廷在没有足够多调查的情况下轻信了我是有罪之人,并且还派遣了一名圆桌骑士来收拾我——我一不是打不过你,二又不是做了错事,哦,你说你愿意暂时信任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开玩笑呢。”   “你要向教廷索取赔偿?”   “我只是要问问,你这一向基于自己逻辑来判断对错的人,大名鼎鼎的教廷里最讲原则的骑士,是如何看待我被污蔑这一事的。”   杭雁菱用大拇指朝着教廷的方向指了指:“我老实跟你讲,别看你们教廷势力大,里头有几个圆桌骑士我还真的发自内心的瞧不起,想什么月征啊……枭主啊……黄金啊……这种下三滥的圆桌骑士要是来我面前污蔑我,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的好好对话了。”   “——看来你对圆桌骑士了解的还挺深。”   “难道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找到我头上的圆桌骑士?我无辜被污蔑,可是没少被你们圆桌骑士所纠缠。”   “……”   杭雁菱所提到的这三个骑士,平日里和尼尔森都是极为不对付的。原则性强的过头的尼尔森看那几个人本就十分不顺眼,听杭雁菱这么说,心里也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如果是他们几个的话……哼。”   “所以我很好奇,你尼尔森什么时候和这帮人同流合污了?连最基本的事实都不讲,就唐突的判断我是有罪之人?”   “这是你的误解。我来到这里并不是认定了你有罪,虽然不能告诉你太深的内情,但我只是奉了天使的命令,来到帝国这里调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使?不是教皇让你来的?”   “并不是,我并未接受教皇的直接命令。”   “哦……”   杭雁菱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这和她的推理确实有了出入,她本想着用自证清白来挖一挖教廷的墙角,先离间一下尼尔森再说。可现在的情况超乎了她的预料。   贝尔,又是这家伙……   可这样一来就很奇怪了。   贝尔不可能不了解自己,就算是单挑,圆桌骑士里自己现在无法对付的人也是有那么一两个的,但派尼尔森过来可就算是纯纯的白给了。   她让尼尔森来,等于是故意送羊入虎口。   图什么呢?   她放火毁了安特勒普家族和教廷勾结的证据……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又拔掉了帝国里一根听命于教廷的桩子。   之后又派尼尔森过来白给……   怪的很,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家伙在坑教廷啊……   “你们的天使现在怎么样了?”   “这没必要告诉你。”   “她化名为贝尔在帝国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和我也有过多次的接触,只不过在她放火烧毁了安特勒普家族后便不知所踪。”   杭雁菱一边说着,一边也观察起了尼尔森的反应:“到头来,她放火烧尼尔森家的这笔账还是赖在了我的头上,我平白无故又被添了一笔冤账,身为受害者,我想要了解一下这位纵火的元凶的情况,总归是不过分吧?”   “你空口无凭,怎么能够随意污蔑天使?”   “你们教廷就可以空口无凭,随意污蔑我咯?”   “……”   尼尔森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冷哼了一声:“放心吧,你的事情之后我会上报给教廷的。不会平白无故的让你受冤枉。”   “哈,拉倒吧,我可是替你们天使背的黑锅。而且我是魔女,一个什么黑锅都很方便地可以丢给我去背的魔女,你话说出去了谁信啊?”   “一切还没调查清楚,在教廷内部并没有直接定你的罪。倘若这件事一切都是天使在背后所为,我想你应当会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哟,天使让我背的黑锅你都能翻案?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教廷远远比你想象的要正直得多。”   “呵呵,是嘛。”   从尼尔森的反应看来,天使在教廷内部的话语权并不是很高。   杭雁菱前世虽然作为教廷的一份子行动过,但那时候教廷的天使还是“狈”,并且从头到尾杭雁菱都没见过那个吟游诗人出现在教廷。因而无法确定天使和教廷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现在从尼尔森的反应看上去,教皇那个谁都不信任的偏执狂果然对天使也没有向外边宣传的那般虔诚。   想来也是,天使不来,他是教廷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天使要来了,他的身份就只是个单纯的侍奉者。这种让别人骑在自己脑袋上指手画脚的事情教皇那老犊子可不一定能忍的了。   ……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贝尔又是放火又是派圆桌骑士来送人头……   她的目的是为了坑教皇么……?   这么想倒是合理许多了。   ……   嗯,不行,就算这家伙跟教皇不对付,让我硬着头皮把她也列为可以争取的盟友还是太难为我了一点。   那家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膈应人的感觉啊。   “唉……”   杭雁菱托着腮,一脸牙疼的表情。她打量着尼尔森:“我还是有点无法相信你,你真的是奉了天使的命令而来,不是和其他圆桌骑士一样,惦记着我手里的这把拜格姆特?”   “嗯……?”   在尼尔森疑惑的目光中,杭雁菱取出了自己惯用的那把大剑插在地板上,随后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剑柄:“这就是传闻之中被魔女哈露特夺走的,莱因哈特家族的家传之剑。已经有好几个教廷相关人士打着帮助莱因哈特家族的名号过来想要从我手里夺走这把剑了。”   “这把剑……”   “你可别误会,我和莱因哈特家族有相当深的渊源,这把剑在机缘巧合下和我产生了些许关系。放心吧,关于这件事的真假,你们的膺战之骑已经在我身上亲自确认过了。其他的圆桌骑士不值得信任,但老骑士塔瑞斯我还是信得过的。”   “塔瑞斯也来了?!”   “当然,教廷打着营救你的旗号,派了几个圆桌骑士过来收拾我。结果我和塔瑞斯交手了一番,算是成功说服了他,送他打道回府了。”   “你……能和塔瑞斯交手!?”   “切磋了一顿而已,毕竟他老人家还是讲骑士精神的,他亲自确认了我是否有资格持有这把大剑。至于结果嘛……就如同你看到的这样。”   杭雁菱将拜格姆特从地上拔了起来,放在手中挥舞了两下后扛在了肩膀上:“这把剑还在我的手上。”   “这……”   塔瑞斯是圆桌骑士中为数不多值得尼尔森尊敬的人物,若不是刚才已经跟杭雁菱交手过了,确认过杭雁菱的实力,否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杭雁菱说的话的。   也正因如此,能够战胜塔瑞斯的杭雁菱让尼尔森的心中更打起了鼓来。   “抱歉,即便你确实很强大,我也无法相信你可以战胜塔瑞斯卿……这件事我回到教廷之后一定会去找他亲自确认的。”   “随便你咯,我也很好奇塔瑞斯会不会真的帮我正名呢。”   “……你能放我离开么?”   “大门就在那边敞着,帝国的皇帝克伦特就在外面站着,你以为帝国养着一个天天在这儿不吃不喝,不知道啥日子就会活活饿死的圆桌骑士很容易吗?出去跟克伦特商量商量,我相信他是不会拦着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圆桌骑士的。” 第九十七章 大失败   “就这么放任尼尔森离开?”   在尼尔森离开了房间后,克伦特走到了这曾经关押囚犯的特殊监狱内,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杭雁菱问道:“尼尔森总的来说算是你拿下的,如何处置他的确是你的自由,不过我很好奇你本可以将一名圆桌骑士轻松拿下,为何还要他放回去?”   “尼尔森是个骨头硬的很的,对付这种人无非就是打服或者杀了两种选择。既然我有办法取得他的信任,那就没有必要把他杀了,放他回教廷反倒还能给那教皇上点眼药。”   “我觉得以那位至高无上者的驭下之道,简单地磨平尼尔森心中的疑惑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吧?”   “那也好,如果尼尔森下次来还是理直气壮的把我打为罪人,我就可以毫无挂碍地杀了他了。”   杭雁菱转过身,斜眼看着克伦特:“而且你不觉得,如果我把他杀了,教廷在帝国接连折损两名圆桌骑士后会采取的行动更加危险么?”   “哈哈,别多心,我只是问问而已。”   克伦特坐在刚刚尼尔森坐的位置,看着眼前的杭雁菱:“我已经决定了由着你采取行动了。不杀尼尔森恰好也说明了你并不是一个为了敌视教廷而藐视底线的人,老实说这一点让我十分开心。毕竟如果你真的任由着憎恨而杀红了眼,我就不得不调整策略了。”   “哼……那你还真多亏认识的是现在的我。”   杭雁菱也不多计较,只是侧过脑袋,用手揉着太阳穴。   “抛开干脏活的异端审判庭不谈,教廷目前的核心战力是这十二名圆桌骑士……膺战和雷光这两人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对帝国或者我采取什么行动了。月征失踪,不死之骑没有单独行动能力……剩下需要担心的还有八骑。赤龙之骑根据消息可以确定身处龙之国……得想办法跟她接触一下。”   “你要把圆桌骑士逐个击破?”   “分而化之而已,这十二个家伙凑在一起哪怕是我也得掂量掂量轻重,他们不是铁板一块,能争取的自然要争取一下,尽量将伤亡降低到最小才是。”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心软一些。”   “哈。”   杭雁菱冷笑了一声,对克伦特的话不予置评,只是合计着心中的盘算。   剩下的八名骑士……   赤龙骑士是相对比较陌生的存在,如何相处还是要等接触了之后再说。   黄金之骑杜特兰是个商人,投机倒把,没什么坚定的立场,有争取的机会。   皑城之骑是教廷最强防御的象征,其本人是个老好人,但和其他人不同,他是很典型的教廷信仰者,虽然好说话,但几乎无法争取,注定是不死不休。   光辉之骑综合能力能够排在圆桌骑士的前三,是教廷打造出来的完美无瑕的人设,几乎可以说是被教廷洗脑了,也同皑城一样,几乎没有争取的可能性。   枭主之骑同样也是最强的三名骑士之一,不过……这家伙虽然不跟教廷是一条心的,但完全没什么争取的必要。就算自己的敌人不是教廷,这家伙也早晚得死。   银胄之骑是个正直果敢的年轻骑士,只不过自己来到西州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铠甲后来被巴雷斯所继承,和赤龙一样,不太清楚他的底细。   僭天之骑……他对教廷的依赖是病态而畸形的,虽然同样没有争取的可能性,但留着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其绝大部分的作用是凭着手中的那把剑来对天使形成制约,他是贝尔需要头疼的角色,本身倒是没什么打不了的。   沉默之骑是自己的前任骑士,同样死的比较早,情报不够充足。   抛开可以争取的和可以无视的不谈,目前还有三名注定无法和解的跟三名情报不充足的。   道阻且长啊。   “看来我必须得动身去一趟龙之国了。我对那边不甚了解,能简单给我介绍一下那边的情况么?”   “龙之国度啊,三十年前人类和拜哈蒙特爆发决战的地方。我并未亲身经历过,帝国派遣过去的大部分兵力也近乎都折损在了和拜哈蒙特的决死之战中。幸存者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教廷的人……不过活着归来的人倒是带来过一个传闻——传说原本暴怒之龙拜哈蒙特几乎要获胜,但一名生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猎龙者来到了交战的现场,并且重创了拜格蒙特,以至于前代莱因哈特家主在濒死之际爆发了力量,使用家传之剑将龙王斩杀。”   “哦……”   “那个猎龙者你应当认识,就是在特塔米亚他们刁难你的时候前来帮你解围的异端审判庭成员。我听人说……她自称为你的姐姐,不过看来你的姐姐并没有和你讲述过这个故事?”   “没有,我和她说不上熟。”   杭雁菱明白克伦特所指的是狐妖有苏蝉的尾巴分身之一,小狐狸莱莱紫的姐姐,自远东之国而来的牙爪。   那个拥有紫色头发的狐狸和杭雁菱只是数面之缘,杭雁菱并不清楚她加入教廷的理由,更没自信继续在她面前伪装成莱莱紫的模样不被看穿,从她身上打听情报还是算了。   “算了,直接动身去龙之国吧。不管怎么说,那边有值得在意的东西。”   挫败教廷复活拜哈蒙特的阴谋,确定赤龙骑士的态度,以及那把发癫剑曾经说过的拜哈蒙特的秘密,这些都可以化作攻击教廷的武器。   克伦特听到杭雁菱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说到:“从帝国出发到龙之国度,乘坐最快的马车也要至少十天。这期间很难确保教廷那边不会反应过来对你采取行动。在教廷的态度明确之前就动身是否有点太冒险了?”   “嗯?我没记错的话传奇大法师赫多艮现在应该还在皇宫里吧,拜托他老人家随便给我开个传送门什么的直接过去不行么?”   “呵呵,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我可以去拜托他老人家开启传送门,有消息了我会托人第一时间通知你,在这之前,你不先和你带来的人布置一下接下来的任务么?”   “任务……我们又不是上下级关系。她们只是关心我的安全来到这里看望我的姐妹,我没必要带着她们犯险。”   “把她们留在帝国就安全了么?呵呵,我觉得你走了之后,教廷不一定会放过这些人。”   “要你这皇帝吃干饭的啊?”   杭雁菱心情不爽地回怼了一句,而克伦特像是印证了心中的某种猜测一般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魔女女士,我虽然很敬佩你那超乎寻常的战斗力,但是你似乎不太在意去隐藏自己的弱点。”   “……啊?”   “惹得您不快我很抱歉,不过对于自己的同伴,您还是给予更多的信任比较好……呵呵,这份忠告其实并不应当由我这个试图利用你对抗教廷的皇帝说出口。”   克伦特说罢,也不留给杭雁菱反应的时间,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我去和赫多艮联系一下,打开传送门需要消耗相当多的资源和一定的准备时间,这段时间里如何行动您就自己决定吧。”   “……嘁,莫名其妙。”   杭雁菱白了一眼克伦特,也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这监狱一样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让人觉得有几分压抑,正当她微微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拍巴掌的声音。   “哟,哟,哟,大圣人,你是又打算撇下我们几个动身去哪里呀?”   这轻佻中带着讥讽的声音毫无疑问地属于恶女,杭雁菱转过身去,发现恶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距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手里攥着一把匕首,抵在了杭雁菱的脖子上:“啧啧,你对我的防备下降了不少嘛。”   “因为现如今的我没必要防备割喉这种程度的攻击了——你从什么时候在这里听的?”   “从尼尔森离开这房间开始。我等了你两刻钟也还不见你回来,就猜你又一个人偷偷去做什么麻烦事儿了。”   恶女将手往前伸了一下,勾住了杭雁菱的脖子把她拉到了自己跟前,用额头抵住了杭雁菱的脑门:“接下来你打算带妹妹们去哪里好好玩一玩啊?龙之国么?”   “你和三师姐就在这里守着,万一皇都发生了任何变故,有你们在我放心。”   “哈,你这话说的,你放不放心关老娘屁事?更何况皇都什么时候需要我们这些外来人保护了?皇帝干什么吃的?”   “我这不是对你的实力放……”   “少哄我了,老老实实地带上我跟三师姐吧。哦,对了,还有那个什么索菲亚,一起带上,反正你这个老色鬼女人越多越兴奋不是吗?要不要把那个什么特塔米亚也带上?争取一周不重样地伺候你?”   “好了好了,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心思,我今天偏偏就是来治好你这个总是喜欢一个人去找麻烦的毛病的。既然你用链子拴住了我,那就得想办法对我负责到底才是。”   恶女用额头恶狠狠地撞了一下杭雁菱的脑袋,接着后坐力拉开了和杭雁菱之间的距离,咧嘴恶笑道:“你要是不对我负责,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三师姐去,让周清影来追杀你,想必一定很刺激吧?”   “小……小清影就算了吧。我,那个……我最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老实说还是让我和她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   一提到周清影,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杭雁菱的脸蓦然红了起来,她挠着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和对付恶女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恶女的脸维持着坏笑,可笑着笑着脸上的肌肉就僵住了。   她眯起来的眼睛当中倒映着杭雁菱扭捏的表情,甚至捕捉到了杭雁菱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傻笑,当即牙关磨出了“咯咯”的声音。   “好,很好,非常好,”   恶女皮笑肉不笑地鼓起了掌,嘴里嘶嘶地吐着气:“太棒了,我要送你去跟周清影一起度蜜月好了。我留在这儿照看莱因哈特家,你就跟周清影,你俩人一块儿去龙之国,腻腻歪歪地你侬我侬,没有任何人打搅,岂不美哉?”   “不不不不,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什么蜜月不蜜月的,你哪儿学来的词儿呀!”   “咯吱——”   看着愈发扭捏的杭雁菱,恶女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她当即话也不说拽着杭雁菱的胳膊扭头就走,三绕两绕离开了后花园,一直把杭雁菱带出了皇宫。   在皇宫外头,周清影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看到杭雁菱出来后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你没事吧?”   “她可没事,她只是又打算丢下你一个人跑到危险的地方作死而已。你问她去!”   恶女用力一拽,将杭雁菱丢向了周清影的方向,杭雁菱躲闪不及脚底下绊了一跤,险些撞到周清影的怀里,还是周清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杭雁菱的双手,颇为关切地说道:“杭雁菱,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听她瞎说了,我哪儿有!”   杭雁菱狡辩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清影用手指按在了嘴唇上。   “带上我吧。”   “唔……”   “别拒绝我,好么?”   周清影嫣然一笑,面若粉桃。   杭雁菱只觉得自己心脏噗通狠跳了一下,脑袋还没明白过来,身后传来了一股蛮横的力道将她和周清影两人扯开。   “喂,喂喂喂,三师……周……那谁,你什么毛病,你不是该狠狠揍这个家伙一拳吗?怎么还冲着她傻乐,你,你傻乐什么啊!?”   恶女拦在了两人中间,冲着周清影数落完了之后回头又踢了杭雁菱一脚:“还有你,肉麻死我了,你害不害臊,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懂什么?你真带着她去啊?你不怕她拖后腿吗?!犹豫什么啊?继续跟以前一样当你那个孤僻到底的独行侠啊!”   “不是你硬要把我拉来的……”   “我,你,她——”   恶女少见的眼睛发直了,她恶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怒视着杭雁菱,回头又看了一眼周清影,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阵之后,面色宛若厉鬼般地看着杭雁菱:“你不是就喜欢胸大的吗!?她平的跟个菜板儿一样地,你凭什么脸红啊!我问你,你脸红什么啊!!她,她还没我大呢!!!”   “这……有关系吗?”   “嚯————————”   恶女夸张了半天,扭头看着双手环胸站在角落的特塔米亚,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砸向了特塔米亚的脑袋:“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最大了不起吗?勒出来的有什么好炫耀的啊,滚蛋!”   无故被迁怒的特塔米亚困惑的歪着头。   “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第九十八章 传送门   “传送阵已经搭建完毕了。这两天教廷没有派人过来,想必你放走的尼尔森应当起到了作用。”   在杭雁菱造访皇宫的两天后,克伦特再次将杭雁菱邀请到了皇宫之内。   不过这次并不是杭雁菱孤身赴约,身后还跟着几个一同到来的同伴们。   端坐在皇帝御座上的克伦特俯瞰着几人,最终目光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你最终决定好了?要带上这里的人一起?”   “我根本就没有否决的权利,这里面的人一个个我可都惹不起。”   杭雁菱的声音满是无奈,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恶女,恶女双手环胸冷着个脸,脖子上的锁链被她当成了装饰品一样地绕了脖子一圈耷拉在胸前,看着意外的有点世纪末的风格。   周清影站姿相比之下要端正许多,她没有吭声,只是定定的看着杭雁菱的脸,面带微笑——她最近的笑容好像越来越多了。   除了来自莲华宫的人之外,西州本土这边也贡献了这次行动的两名队员。   一名是教廷圣女索菲亚,虽然她这个圣女没什么含金量,但既然没有被教廷正式开除,那想必之后遇到圆桌骑士多少还可以拿她来进行谈判。   另一名则是坚持要去龙之国解开自己召唤书谜团的露卡娜,这小丫头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杭雁菱左右拗不过,再加上恶女不知怎么的有意地让她加入,杭雁菱无奈只好同意,毕竟露卡娜坚持自己对龙之国有相当深的研究,哪怕只是当成带了个导游也是好的。   “五个人啊……盗贼牧师法师猎人和德鲁伊,嘿,不愧是小德,能T能奶。”   杭雁菱感慨一声,一旁的恶女瞥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什么呢?不会现在后悔了吧?”   “怎么会,别人姑且不谈,你和我站在同一阵营可让我安心太多了。”   “哼嗯~哼。”   恶女坏笑了一声,将手勾在了杭雁菱的脖颈上。   克伦特点了点头,从王座上起身,带领着几人来到了赫多艮搭建好的传送门跟前。   赫多艮此时正握持着法杖,维持着传送门的运转。这道传送门是由看不出材质的石头搭建出了一道门的轮廓,门扉部分被黑蓝相间的旋涡填充着。   看到半年多没有见过的老头子,同时也是把自己坑来西州的元凶之一,杭雁菱一时感慨,冲着赫多艮打了个招呼:“还认得我么?”   赫多艮看见杭雁菱,脸上顿时浮现了苦瓜色:“哦,我的老天,我早就知道我请来了一颗天上最为晦暗的祸星,可却没有想到你降临到西州后会带来这么多糟糕的事情,我发誓,假如将时间重新拨回到去年,我一定不会从你们校长手里把你挖过来。”   “听到你还是这一嘴老翻译腔我就放心了。”   杭雁菱咂了一下舌头,看这老头儿沮丧的表情,估计架设这个传送门花了不少钱。   她虽然不熟悉魔法师的这套流程,但对于传送门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种能够将魔法师之外的人瞬间传送到万里之遥的传送门需要极其稀有的魔法金属作为触媒,普通的传送门造价已经极为昂贵了,可如果是在目的地没有搭建好相应的魔力媒介的情况下,想要成功让传送门发挥作用则又需要额外花费两倍以上的费用制造单向的一次性传送门。   一般的小国烧不起这个钱,因而这种理论上在战争中能够发挥奇效的魔法也没能作为军用法术流行开来,光是杭雁菱这一趟前往龙之国的单程票,就足以抵得上她为赫克瑟塔魔法学院赢回来的那一笔经费几倍的份额了。   由此也可以见得,米欣桐那种能够随随便便拉着人在不同距离进行瞬移的“超能力”在这个世界观下是有何等的离谱,如果当时赫多艮在琳琅书院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米欣桐,那说不定如今事情将会发展向完全不同的走向。   “唉……”   “你身边有四个漂亮的小姑娘陪着,可你这一声叹息,好像又在想别的女人?”   “没有,别瞎说。只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传送门,有点感慨而已。”   杭雁菱摇了摇头,走到了传送门跟前,试探性地伸出了手臂。   旁边的赫多艮面容悲戚地“哦”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接下来这段旅行不论结果如何,请你一定要记住,你穿过传送门隧道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价格高昂的黄金堆上面的。”   “是是是。”   传送门后明显还有一段空间,里面感受不到和外界有太大的温差,杭雁菱也没多想,迈开腿走了进去。恶女随后拉着周清影一并跟上,索菲亚客气地跟赫多艮打了个招呼后也走了进去。   怀揣着魔法书的露卡娜在队伍的最末尾,刚想要走进去时,赫多艮喊住了自己的这位学生:“露卡娜,还记得我教过你的事情么?”   “嗯?”   “唉,虽然我知道你非常地执著于龙的传说,这次有大源的肢触陪同你,我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如果遇到危险,你可以通过反向召唤书本当中记载的召唤兽们来躲避到安全的地方。记着,你比其他人要弱小很多,在灾难降临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相信除了同行者之外的声音,不要被恶魔所假扮的幻影所欺骗。”   “我记住了,不过龙之国怎么会有恶魔呢?那些邪恶的生物不是已经被流放了吗?”   露卡娜点了点头,不过那热忱的笑容反倒是增添了赫多艮的不安。   随着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传送门的尽头,赫多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龙的事情都无所谓,希望她不论如何都不要碰到那群……擅长欺骗和蛊惑的‘魔’啊。”   ——————————————————————————————————   在距离人类栖息地万里之遥的国度,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撕开了一道纯白的缝隙,随着光芒自缝隙处绽放,少女的身影缓缓从传送魔法缔造的空间通道内走出。   “这就是传送门么?很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魔法造物。”   女孩儿轻轻呼吸了一口在茂密的丛林内特有的,新鲜而湿润的空气,双眼眯了起来,嘴角的笑容也深了些许。   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让她感到熟悉而怀念,好久没有看到绿色的树木了。   这些树木生长的要比外界看到的树木粗硕许多,枝杈上还有建筑的痕迹,好几双眼睛在少女出现的瞬间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耳边能够捕捉到弓弦被拉起的声响,不过对于这些威胁,少女并不是很在意。   “搭建这个传送门让你破费了。”   “哪里,我的收藏品中恰好有派的上用场的金纹魔法石,能够让它为您所用我很高兴。”   “呵呵。”   “不过……”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传送门的缝隙中走出,而随着他离开了传送门,那道白色的缝隙也就此关闭,湮灭无踪。   价值二十五万金币的一次性传送门就此完成了它的全部使命,彻底湮灭,即便是富可敌国的男人也心疼地攥紧了拳头。   “您从一开始答应跟我一起行动,是否就已经在策划这一切了?”   “哦?为何这么说?”   “毕竟在所有圆桌骑士中,能够负担的起传送门造价的人只有我——唉,不瞒您说,我大概有十几年没产生过这种做生意被人算计了一把的失落感了。”   “你觉得和我之间的交易是亏的么?杜特兰卿?”   “不,很赚,毕竟我的命在我眼里比天下任何东西都值钱。只不过当我意识到连我的投诚都包含在您的全知全能内时,心中这股从主动落向被动的挫败感令我十分感慨。果然,人和神明是不能对抗的啊。”   黄金之骑士杜特兰苦笑着挠了挠头,他抬起头来看向树冠,看着那些弯弓搭箭,隐藏在暗处的观察着们,嘿嘿地笑了一声;“不过精灵们似乎对我们的突然造访并不感兴趣。您为什么突然会选择在这个时间造访精灵国呢?”   “嗯……为什么呢?”   “好,好,我明白,您不说,我不多问。”   杜特兰悻悻地点了头,退在了面前少女的身后。毕竟他真的很好奇,眼前这位被教廷所忌惮的笼中天使来到此处,究竟是打算帮助教廷折断世界树的枝干,以此作为返回教廷的筹码,还是要趁着雅伦在帝国失踪的间隙完成对精灵国的掌控,以此来证明自己和教廷对立的决心。   天使轻轻抬起了双手:【好了,栖息在森林之中的长生种们,白昼的子民,放下你们的武器吧。我乃神明意志的传达者,教廷所供奉的神祇。】   说话之时,天使银色的眼眸发出微微的光芒,树冠上隐藏着的精灵国居民们传来了一阵骚动,随后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原来是天使冕下来访,哦,杜特兰卿也在,哈哈,你们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做准备啊。”   来者是一名身穿白袍,模样约么在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有着一头秀美的宛若女子般的银白色长发,容貌端正英俊,一对儿蓝宝石般的眼睛仿若倒映着星光。   此时他身旁正跟着一名穿着粗布衣的女性,似乎之前两人正在进行着交谈。   见到光辉之骑,天使捏起裙角轻轻行礼。   “弥格莱顿卿,好久不见。”   杜特兰却诧异地皱起了眉毛:“光辉骑士,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驻守精灵国的不是月征骑士么?”   “雅伦先生前往帝国后,教皇冕下就让我接替他的位置。哈哈,我没想到今天会迎来天使大人的莅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呢,天使大人能不能给我点时间,等到晚上我为您安排一场盛大的舞会。”   光辉之骑,弥格莱顿。完美无瑕的骑士,圆桌之中最强的三人之一。他的出现让杜特兰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毕竟杜特兰如今依附于天使的事情还是个秘密,如果这件事经由弥格莱顿的嘴巴说给了教皇,那接下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惩处等待着杜特兰。   似乎看出了杜特兰的担忧,天使回头轻轻瞥了他一眼,随后将头发拢起露出洁白的脖颈,以及那只金色的眼眸:“没打招呼就过来的确是我的失礼,不过在公国待久了,偶尔也想要换换口味——毕竟教皇冕下只是将我从教国驱逐,可没禁足我前往其他地区吧?”   “是我的话语让您感到不快了吗?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对您从来都是怀以最大的虔诚和尊敬。就是不知道您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我想按照您的性格,是打算收集精灵们编写的诗歌吗?”   “不,我要来找一个人。”   天使微微浅笑,随后金银双色的眸子移向了光辉之骑的身旁的一名女性随行者:“如今我的这幅模样,是否就是你所期望看到的呢——母亲。”   “……”   “呃?”   杜特兰听到天使说出母亲两个字,心理咯噔了一下。传说中天使是神明的子嗣,那她的母亲岂不是……   顺着天使的目光看去,杜特兰看到了一名身穿精灵长袍的女性缓缓从树荫处走了出来,她浑身颤抖着,与其说是神明,倒不如说像是第一次见到天使而激动不已的朝圣者。   “是你……真的是……你?”   那名女性的声音满怀着惊喜。   “两份……两份力量,而且摒弃了杂质,你,你终于……”   “哈哈,果然,天底下如果要找出会欣赏如今我这幅身姿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吧。”   天使笑了笑,她向前迈步走去,而那名女性也缓缓的朝着天使的方向走了过来。   光辉之骑意外地看着被天使称呼为母亲的女人,不由得开口问道:“玉女士,你和天使冕下究竟……”   然而被称呼为玉女士的人根本没有回答光辉之骑的问题,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天使的身影。   “神明……就在我眼前……这么多年,我终于亲手——”   “不是哦,现在的我,距离完整的神明还有一小段距离呢……嗯,只差一步了。”   天使在距离那名女性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她掩着嘴巴轻轻一笑:“不过在异国他乡见到久别重逢的女儿,你第一时间看到的竟然是‘神明’而不是‘我’,哎呀……哪怕是如今的我也有些感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突然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她颤颤巍巍的朝着天使的方向走去。   她的这一举动让远处的黄金之骑杜特兰和光辉之骑弥格莱特同时出现在了天使的身后。   两人虽然立场有微妙的不同,但都不希望让这看上去就极为不正常的女人贸然接近教廷的象征。   毕竟任谁听了,都觉得刚刚的对话不可能发生在正常的母女之间。   然而狂笑起来的女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两名圆桌骑士的警告,依旧缩短着和天使之间的距离。   一步,两步。   终于,她的双手搭在了天使的肩膀上,那张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扭曲的脸近乎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我最完美的作品啊……让我好好看看——”   “抱歉,不可以哦。”   天使笑着轻轻抬起了手,细幼的指尖缓缓伸向了女人的额头,而就在马上要触碰到女人的那一刹那,对面的女人仿佛顷刻间清醒过来了一样,迅速地推开了天使的肩膀,身体猛地向后推去,和天使拉开了十几米远的距离。   “哎呀,可惜。”   天使笑着放下了手指,双手交叉贴在腹前:“看来我猜的没错,灵台是你的弱点。你不死不灭的秘密也就在于此,差一点点,如果你对神明更热忱那么一点点就好了……我真的是高估了你的虔诚啊,杭彩玉。”   “呼……你还不是完整的神明,我不能死在这里。”   被称呼为杭彩玉的女人也不再掩藏,她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丢在地上,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来。   只可惜,那张表情依旧是癫狂而顽执   “告诉我,女儿,雁菱……不,付天晴,你究竟缺少哪个部分?是阴楔,是阳楔?是其他的圣兽?是精灵树的枝杈?是冰宫的伪神?不管是谁,我一定有办法竭尽全力地帮你取得,我会帮助你登上完整的神阶!”   “冰宫的伪神你也知道……看来你比我想的要更加消息灵通一点,也更加有本事一点啊。”   天使的笑容淡却了几分,她金色的那只眼睛流转起了光芒。   “只可惜,你是这篇故事中本不应当存在的角色,我无法预料和干涉你的行动,所以只能把你从剧本里排除出去了。”   说罢,天使轻轻勾了一下手指。   杭彩玉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紧跟着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身体上散发出了金黄与黑暗两道交织着的气体。   “为什……么……我,可以,帮你……”   “不能在这里将你彻底抹杀真的很可惜,不过我‘相信’大家的力量,在经历过最终的试炼之后,我想日后一定会人能将你拖入万死不复的冥渊来同我作伴吧。”   “呃!呃咳啊!!!!”   “所以,请先退场吧,这场戏码我邀请了足够多的见证者,如今已没有你的位置了。”   惨叫,哀嚎,杭彩玉紧紧地扼住了她自己的喉咙,皮肤上也出现了皲裂的痕迹,从缝隙之下迸射出金光来,漆黑的灵气化作厉鬼的面庞,在深深地看了一眼天使之后,那厉鬼的幻影消散无踪。   杭彩玉的身体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她的脸上嘎巴嘎巴传来了一阵脆响,“杭彩玉”的脸崩解成了掉落一地的死皮,而那张脸下面的,是一名清瘦的精灵少女的模样。   随着杭彩玉的死亡,所有精灵们再度拈弓搭箭,数十道凛冽的杀意齐刷刷地对准了天使。   在这里主持大局的光辉之骑见到精灵族的异动,抬起手朗声喊道:“还请诸位不要对天使大人动粗,我想你们应当负担不起这样的后果,还是不要自寻死路为好哦。”   杜特兰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天使和对面那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不过还是把手放在了剑上,随时准备为天使斩落弓箭的射击。   天使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随后她抬起头来,看着树梢上那些已经不再隐藏自己身形的精灵。   “杜特兰卿,还有弥格莱顿卿,你们两个应当都在好奇,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的对吧?”   天使回头冲着两人娇俏地吐着舌头笑了一下,随后转身张开双手。   【寿命悠久的长生种啊,我知道你们为何如此愤怒——你们听了这个名为杭彩玉的女人的蛊惑,轻信了她为你们描绘的虚构的愿景。】   【我理解你们为何会轻信了她的谎言……毕竟对于生命漫长的你们来说,死亡所带来的分离是注定无法接受的。】   【你们比人类更加情感纤细,比短寿的其他生灵更加执着于永恒的等候。】   【面对一次次无奈的生离死别,你们的先祖放弃了和其他种族的来往,躲进了这深林之中,为的只是不再因生离死别而感到痛苦。】   【无知的人类讹传你们高傲而冷血,可又有谁知晓热爱生命的你们平等的喜欢这世上的一切美好呢?】   【我想,这个女人来到这个国度的时候,曾经向你们问过一个问题。,一个她曾经对我问过的问题】   【而现如今我将取代她,向你们继续发问。】   【温柔的长生种啊,你们想不想……把那些死去的亲眷,早逝的故友、挚爱,都复活过来?】   天使的笑容坦诚、耀眼。   而站在她的背后,杜特兰却感受到了一股荒唐的危险。   等等,那种事只有神才做得到吧?   哪怕是教廷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许诺。   天使大人,你难道……   【我可以帮你们哦,毕竟,我是神明嘛。】 第九十九章 龙之残梦   “哈呼,好干燥。”   进入龙之国度境内的第一眼,便是万里晴空之中那轮刺眼的烈日。   目之所及只有光秃秃的山谷和建筑的残骸,不难看出在许多年前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极为惨烈的大战。   “这里应当是龙之国的首都附近……赫哈特。”   身为自告奋勇的向导,在众人离开了传送门后,露卡娜主动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向大家介绍到:“曾经七大天龙在这里成立了七龙议会,后来随着七大天龙一位位陨落,龙之国度仅剩下了最后一位领导者拜哈蒙特,为了向人类复仇,拜哈蒙特从光之龙堕落为了暴怒之龙,驱动着仅存的所有龙裔向人类发起了最后的袭击——”   然而除了索菲亚之外没人理会露卡娜的碎碎念,两名杭雁菱并肩朝着前方走着,周清影跟在身后,在和露卡娜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拍了拍露卡娜的肩膀,摇了摇头。   “诶,啊,抱歉!”   露卡娜看到了脸色极为难看的杭雁菱,当即捂住了嘴巴:“在真正的暴怒之龙面前谈论这些,很不礼貌是吧……”   杭雁菱没有吭声,只是径直走到了一处废墟跟前,抬手扶着来自巨龙文明的石柱,定定地出神了片刻,后背忽然无力地依靠在柱子上,身子蹲伏了下去,双手环着膝盖,表情阴沉。   恶女走到杭雁菱跟前,嗤笑了一声:“怎么了大圣人,就算你再怎么慈悲心肠,也不至于为一群素未蒙面的龙而难过成这样吧?还是说你当真又跟这里的龙有什么联系……”   “走开,离我远点。”   “嘁,我偏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   “快走!”   “哟,怎么着,你——”   “呕!!!!!”   杭雁菱的两只眼睛突然暴突了出来,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张开嘴巴哇地吐了出来。   “噫!!!”   恶女再怎么狠厉,她也还是个女孩子,猝不及防之下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胳膊上起着鸡皮疙瘩。   “你搞什么鬼!?”   吐了一阵后,杭雁菱才凄凄惨惨地扶着柱子站起来,一旁的周清影连忙走过来扶住了杭雁菱:“好受点了吗?要不要回去?”   “不,不必了。”   杭雁菱惨兮兮的捂着脑袋,用力地晃了晃。   她抬起头来,目光看着蔚蓝的天空,抬起手来指着天空上的一朵云彩对周清影问到:“小清影,你看得到那头龙么?”   “龙?”   周清影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虽然她从未见过西州的龙长得是什么模样,但目之所至空无一物的现状她还是清楚的。   “没有,在我眼中,天空上只有云彩和太阳,并无其它的东西。”   “呼,果然啊……”   杭雁菱用掌心揉着额头,回头看向了露卡娜:“不好意思,刚才身体不太舒服,你说什么来着……这里曾经是龙之国的首都?”   “对,书上记载过,你看到西边的那个断裂的大圆盘没?那是龙之国度用以记载日期的仪式道具,名字叫做龙晷。这个东西只有在龙之国的核心处有。”   “呼……怪不得,嘶,呼……”   杭雁菱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体内的不适应感。   这份不适感其实并不是来自肠胃,而是因脑内的剧痛而产生。在刚刚穿过传送门,踏足在龙之国的土地后,她的脑袋就开始没有来地剧痛了起来,眼中所见的光景也随着这股剧痛而一阵阵扭曲。在呕吐结束后,杭雁菱眼中的世界变了一番模样,天上多了许多展翅盘旋的巨龙,而周围也有和人类外貌和体型相似的生物在来回走动。   不过从那些类人生物轻而易举地从恶女身上穿过这一点来看,这些应当和在帝国看到的那些圣职者的幻影一样,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记忆。   “喂,你到底怎么了?”   “应该是突然转移了太遥远的距离,根系扎进这里地脉的时候把里面的记录拔出来了,不要紧,等我稍微把根往上提一提就好了。”   “……我好心关照你,你却跟我耍起流氓来了?什么根不根,提一提的,你现在有那玩意儿么?”   恶女嗤笑一声,显然把杭雁菱的描述往歪处想了,杭雁菱白了恶女一眼,扭头轻轻推开了周清影:“我没事的,小清影。过会儿就好了。”   杭雁菱深吸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任由着地脉的记忆在只有她看得到的世界中随着痛苦一一展现出来。   虽然她们此行的目的是阻挠教廷找寻龙骨的计划和探听赤龙之骑的虚实,不过比教廷多出一些情报总归是好事。   索菲亚见杭雁菱来到此处身体出现了不适的症状,联想到自己的爷爷也确实是殒命于这片土地,不由得也露出了几分担心。   时至今日索菲亚还是没办法将杭雁菱当成莱因哈特的家主看待,因而走到杭雁菱身边时,喊出口的名字还是她最熟悉的那个:“蕾雅,要不要在这里休整一会儿,我并没有在这附近感受到圣光的力量。”   “也对,让我稍微躺一会儿吧,嘿嘿,旅行刚开始就得歇脚,我还挺逊的。”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随手挥了挥:“在这里扎营吧,多萝西娅,今晚的巡营就交给——”   话到嘴边,杭雁菱停顿了一下,她错愕的眨了眨眼,随后苦笑一声:“妈的,抱歉,我脑子现在不太清醒。”   听到杭雁菱提到自己的妹妹,索菲亚也有些惊讶,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撑开了一道半球形的光幕。   周清影扶着杭雁菱,在破败的建筑废墟内找到了一个相对阴凉封闭的角落坐下,杭雁菱道了声谢之后便闭上了眼睛,身体的困倦让她迅速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视界陷入了黑暗,意识却并未完全溶解进梦里。   杭雁菱有过几次做清醒梦的经历,之前几次往往都是梦到了前世毒杀了自己的徒弟羽儿,这次却似乎有些不同。   她仿佛来到了一条漆黑的甬道内,前方有着熹微的光亮。   沿着甬道一路往前走,最终眼前被一阵光芒晃到。   在眼睛适应了那道光芒后,眼前出现了一副混乱的景象。   天上排布着数十道魔法阵,凝结成实体的魔法火球从法阵中探出了半边,仿佛随时能够落入地面,毁灭一切。   一名老人手中拿着杭雁菱极为眼熟的大剑,以莱因哈特家传剑法的第三式做好了迎击准备。   地面上躺着不少受伤的人,有的人肢体断裂,俨然命不久矣。   魔法师、战士、圣职者……   足有五十多号人各自在不同的位置站立着,他们都保持着迎战的姿势,仿佛时间在激烈的交战之中刹那间被定格了一样。   而被这些人围在正中央的,则是一头浑身绽放着危险的青蓝色光芒,擎天立地的巨龙。   “暴怒之龙……拜哈蒙特?”   杭雁菱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这个自从来到西州后无数次被人提及的名字。   而当她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头青蓝色的巨龙动了一下。   它那展开足有百米长的双翅微微扇动,巨大的头颅仿佛从云端低垂了下来。   巨龙的双眼赤红而疯狂,但在片刻后,那两团燃烧着的红光散去,露出了原本黄金色的光芒来。   它的嘴巴内吐出了晦涩难懂的语言,然而在传入杭雁菱的耳朵内时,这些声音被转换成了可以解读的信息。   【终于归来了么……碎践者……】   “哈,虽然现在是在梦里,但我的大脑仅仅从露卡娜的召唤书里见过模糊的拜哈蒙特的剪影,这点情报量可不足以让我梦见这么庞大的龙,所以现在的你究竟是什么呢?”   【不,你并非……碎践者……人类,终于……获胜了?】   “看来你能够分辨我的存在——我是紫金木的树精,你呢?拜哈蒙特的……残魂,还是什么的?”   【吾乃七大天龙之首,光之龙……拜哈蒙特。】   “拜哈蒙特已经在三十年前和人类的决战中死去了,我眼前所见到的你不是正在和人类们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么?”   杭雁菱扭头指向了身边的老头:“一会儿我估计会有个狐狸耳朵的人来搅局,然后你会死在这个老头手中的大剑之下。”   【是……然也……吾……已然死去了,多年……三十年呵……】   巨龙缓缓地眨动了眼睛,随后看向了杭雁菱。   【遥远彼方的气息……和那狐狸一样……你是碎践者的远亲么……?】   “你说的碎践者是哪一位?”   【与吾等一样……原初之母的造物,憎恶文明,憎恶语言,憎恶族群,憎恶阶级,憎恶秩序,立志将一切破坏,将万物归还原初的,仁爱之兽。】   “你说的这些描述可真的和仁爱之兽的名字一点也不沾边啊。”   杭雁菱抓了抓头发:“虽然这么说挺微妙的,你可以把我当成来自东州的龙……呃,虽然现在我还不是。”   【呵……汝的模样,变化了许多了。吾认不出来……不过,慈悲的灵魂,汝的名讳……昊苍,吾还记得。】   巨龙缓缓地低下了头颅,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吾原以为,践碎者会归还……管束人类的不端之行,没想到,再度醒来,遇到的却是汝……】   “你是拜哈蒙特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残魂?”   因为曾经见过青龙留在地脉内的残魂,杭雁菱到是很快地理解了眼前这尊巨龙的真身。   教廷来到这片龙之国度,一方面要找的是拜哈蒙特的遗孤,而另一方面要寻找的应当就是眼前这个残魂了。   不过……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当践碎者重新回归此处……接管地脉之时,吾会倾诉人类的罪孽,吾的不甘,以及托付吾辈的兄弟姊妹们。】   “兄弟姊妹……是指其它的七大天龙么?根据我了解的历史,你应该是最后一头七大天龙了,其他龙族应当已经被人类猎杀了吧?”   【原初的巨龙不会死去,吾等灵魂会栖息于地脉之中……等待轮回,等待顿悟,等待新的生命。】   “啊,跟那个诗人……也就是和教廷供奉的那个天使一样么。你们这些七大天龙也是神之子?”   【神之子……吾等是原初之母的造物,只不过晚于你许多……昊苍,悲悯者,神之长子。】   “好吧,总而言之,教廷那帮人打算把你的残魂抽出来,连同你的遗孤一起拿去完成他们腌臜的计划,我为了阻止这个计划而来。你有什么办法么?”   【呵呵,人类……愚蠢、贪婪、荒谬、可笑,吾无法理解,汝和践碎者、赋生者、晦暗窥睨者为何如此善待人类……但,若是如此……人类的计划,不可能实现。】   “嗯?”   【吾的残魂,是为了与践碎者重逢而留存于此……虽然再度相逢,所遇的并非是吾等待之人……现在,吾最后一缕魂魄将会消散……吾在死亡之前将大部分灵魂封印进了杀死吾的凶器之内,将吾的心骨交付给了狐耳的远亲。再这次会晤后,拜哈蒙特的记忆将会消亡……自此以后,不复存在。】   “……”   【悲悯者,昊苍。若是汝愿意将汝的滥爱给予我等。请照顾好吾辈的兄弟姊妹。】   【还有,切请铭记,虽然吾辈复生后将记忆无存,将不再记起兄弟姊妹的存在,不再知晓过往的经历,但吾的仇恨、无奈、憎恨,这笔血债不会消亡……永远不会……】   拜哈蒙特徐徐闭上了眼睛,它扇动翅膀,扬起头颅。   【掳走吾辈的姊妹、杀死吾辈的兄弟、愚蠢的人类被卑劣的血亲所煽动,让吾等饱受苦难的折磨。原初之母虽然赐予吾等爱人之戒律,但随着吾的身死,这份戒律将烟消云散,吾的神魂剩下的将只有对人类的仇恨、杀戮、毁灭!!!想要吾辈的灵魂、想利用吾辈的尸骨,就尽管拿去吧!!吾辈要让贪婪的人类吞下自己酿就的苦果!!!尽情见证,悲悯者!!此乃汝之血亲最后的悲鸣!!!】   龙吼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在这阵鸣啸之中,周围的一切完全活动了起来,人类发出咆哮,向拜哈蒙特发动了攻击。   一切就好像是历史中记载的那样,杭雁菱目睹着暴怒之龙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反抗。   一直到最后,所有的一切归于黑暗,而杭雁菱也从沉睡之中惊醒。   她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透,手中攥着什么冰冷的东西。   随着视线下移,杭雁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取出了梦境中那把最后终结了拜哈蒙特生命的屠龙之剑。   而和拜哈蒙特相似的愤怒和暴虐之气,正在源源不断地通过剑柄的宝石涌出。 第一百章 巨龙/安魂之所   “杭雁菱,你没事吧?”   周清影的呼唤声让杭雁菱的意识彻底回归了现实,她抬起头来看着凑在跟前的周清影,笑着说了一声:“我没事,头也不痛了,现在感觉蛮好的。”   “可你现在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周清影面带忧虑,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近乎狂喜的露卡娜:“拜哈蒙特大人!在故土,您终于展露出原本的姿态了吗?!”   “啊?”   杭雁菱困惑地啊了一声,这才注意自己的手似乎有些不同。   因为刚刚醒来时注意力完全放在感受手中拜格姆特之剑的气息上了,因而未曾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手背上多了一些鳞片样的东西。   左手还是正常的,但握住剑柄的右手发生了异变。   杭雁菱见状挽起了袖子来,看着自己洁白的右臂,整条胳膊倒是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有和大剑接触的手部生长出了鳞片来。   这些鳞片和鱼鳞不同,一条条是宛若荆棘尖刺一般的棱锥形,它们整齐的生长在一起,不仔细看应当会误以为手臂上裹覆上了一层臂铠。   “别光看着手了,喏。”   恶女随手将一面铜镜子丢给了杭雁菱,杭雁菱一把接过对着照了以下,在昏黄的铜镜中,自己的脸也和以前有所不同了。   右边眼睛不知为何变成了奇怪的模样,眼白的部分被染成了血红色,而瞳孔的部分则是同梦中拜哈蒙特身上的那层光芒一般的湛青,眼睑的部分生着细小的鳞片,从右侧太阳穴后方十厘米左右的地方生出来了一根尖锐的棱角。   这眼睛怎么看着就像是会放出激光的样子……   “呃……”   冷汗顺着左边正常部分的额头流了下来,一直到镜子中的脸随着自己的动作一起眨了眨眼,杭雁菱才确定那只煞气腾腾的眼睛是属于此刻的自己。   杭雁菱将拜格姆特插在地面的泥土上,蹲伏下身子,冷着脸问到:“喂,发癫的,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主人,您在呼唤我么?】   “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面那个曾经死在你的剑下的拜哈蒙特说将大部分灵魂封印在杀死它的你里面了,你对这件事有了解吗?”   【灵魂?封印?我在迷蒙混沌之时确实听到了那头老龙死之前的悲鸣,但它只不过向我讲述了它所遭遇的不公,至于灵魂——能够追随并且侍奉在您左右的灵魂自始至终都只可能是我!不会是这些腌臜的人类,不会是衰朽的手下败龙,只能是我,也只会是我!】   “哟,见你用过不少次这玩意,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它会说话啊。”   恶女冷冰冰地扫了一眼拜格姆特:“有点好奇将这把剑泡在粪池里它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你先别跟一把剑置气,我捋一捋。”   杭雁菱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这把屠龙剑拜格姆特前世自己用的还蛮顺手的,身体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变化。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并不是紫金木铸造的身体,人类的体质没那么显现龙的特征也说不定。   既然前世这把剑也是屠龙之剑,那前世拜哈蒙特的残魂应当也进驻在其中。可前世的这玩意可不会说话,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对着自己发癫。   之前还以为是拿着它杀了太多人,唤醒了它作为一把杀人兵器的嗜血性,才让这一世的这家伙一天到晚怪叫着什么让人类付出血的代价之类的怪话,现如今结合拜哈蒙特的说辞,应当是受到了它的影响。。   为何这一世它受到了影响,凶戾而嗜好杀戮,但前世就没有呢……   ……   ……   妈的,因为我前世好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帮拜哈蒙特完成了复仇大业了。   拜哈蒙特的夙愿是让人类得到应有的报偿,让他们体验龙族所曾经历过的痛苦……   按照前世自己那个杀人数量来看,拜哈蒙特应当是相当满意的。   “妈耶……亏它还在梦里一口一个地喊我悲悯者。”   杭雁菱不知该是笑是哭,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索菲亚:“你们家族的这把剑在之前的主人手中时会说话吗?”   “不,不会,我也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它说话,之前的历代家主也没有记载它说话的记录。”   “哈,那就是我的原因了。”   拜哈蒙特的大部分灵魂在这把剑内,但它的记忆却随着刚刚梦中遇到的那头巨龙残魂一起被封印在此处的地脉之中。拜格姆特所谓的剑灵或许就是拜哈蒙特的灵魂,只不过如梦中所说的那样,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自我认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前世的拜哈蒙特灵魂寄宿在剑之内,它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为了复仇和杀戮而行动。同时也因为自己曾经的滥杀,它在完成了宿命的同时,也记住了和付天晴一同作战的经历。   然后这个姑且可以称之为剑灵的魂灵在转生到这一世的时候,再一次经历了这一世的拜哈蒙特灌注灵魂,只不过因为剑里面已经有了前世的灵魂,这一世的拜哈蒙特并未成功将灵魂转移进去,在剑灵眼中,自己只是被拜哈蒙特托付了一些事情而已。   “再然后……这些灵魂,怨愤,还有力量全部都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了?”   与拜哈蒙特的残魂相遇唤醒了这一世被封印在拜格姆特内部的那些力量,无处可去的它们应当是涌入了自己体内。   嗯……   杭雁菱微微转过头,驱使着背后那种微妙的知觉稍微活动了一下,在看到自己右侧后背生长出来的龙之单翼时,心中的猜想也几乎等于得到了印证。   紫金木原本就有汲取周遭能量的本能,现在的自己传承了暴怒之龙的力量,见证了它的记忆,从地脉,从屠龙剑双方都榨取了属于拜哈蒙特的东西。   “哈哈,哈哈……本来就已经吃龙特攻了,这一次是东西方龙特攻都要吃个全乎的。”   “你在嘟囔什么呢?”   周清影贴在杭雁菱身边,她不清楚杭雁菱刚刚梦到了什么,只是看着杭雁菱在醒来后外貌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并且一直一个人低头又是叹气又是苦笑的,不由得担心起了她的精神状态来。   “没事,怎么说呢……现在不用担心教廷先我们一步收集到暴怒之龙残魂了,想要得到这个玩意除非把我抓过去。”   “那咱们马上返回吧?”   “不,我得到了新的情报,我记得那个月征骑士说过,他们原本就打算通过杀戮当年参与屠龙之战的人和拜哈蒙特的同胞来唤醒暴怒之龙,如果我们就这么回去,说不定会他们会对其他的龙动刀子。”   索菲亚一脸不解地问道:“其他?拜哈蒙特不就是最后的龙了么?”   “这帮家伙应当是不死不灭的,可能会有什么手段转生。”   杭雁菱走到了屠龙之剑跟前将之拔起,略微思索了一阵后,双手活动了一下,抓住左肩轻轻活动了两下关节。   “嗤啦!”   背部的衣物传来撕裂的声音,杭雁菱的后背暴露在了空气之中,而她左侧的龙翼也自左肩胛骨的部分衍生了出来。   拥有双翼的杭雁菱微微展翅,稍微扑腾了两下翅膀,而后对着几人嘱咐了一句:“我先去这附近看看。”便振翅腾空,整个人飞了起来。   顾不上其他人的惊讶,杭雁菱腾地而起约有二十多米时停止了升空,左顾右盼了起来。   在高处俯瞰地面,废墟的排布尽收眼底,并不花费多少时间,杭雁菱便发现了一处异常的破洞。   “果然啊,教廷的人不可能放过首都这么敏感的地区的,来的终究还是晚了些。”   冲着下方的几人招呼了一声,杭雁菱振翅飞向了那块明显是最近不久才刚刚轰出来的破洞上方。   这洞口正位于龙之国首都标志性的日晷建筑的正西方,破洞的断口看上去形成并不到几周的时间,杭雁菱收拢了翅膀跃入洞口,在下落了大概七八米后再度振翅缓冲,双脚徐徐地踏足于地面。   “啊,亲自用翅膀飞果然和驾驭法器飞行差的很远。”   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杭雁菱适应着新能力的同时,双瞳也适应着周遭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质构造腐朽的味道,脚底下踏着的并非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坚硬的石板。   这里应当是龙族开挖的地下空间,有地板,有墙壁,还有用承重柱这种很明显的文明产物。   墙壁上刻着龙族的文字,只可惜杭雁菱身上的龙之力来源于拜格姆特剑内残余的空白灵魂,因而并没有办法读懂这些文字。   等露卡娜赶上来后让她翻译好了。   杭雁菱单手持剑,借着剑身的光亮和自己龙角上那微弱的荧光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这里摆放着许多木制的底座,像是没了顶的大箱子,里面堆放着一些柴草,这些充当软垫的柴草有半圆形的凹陷痕迹,有些箱子已经空了,有些还摆放着灰色的,像是蛋一样的东西。   这些蛋的数量相当之多,一个个都有地球的广场上摆放的石墩子那般大小,杭雁菱挑了一个上手摩挲了一下,十分粗糙,晃动了两下,里面传来的那种重心游移的感觉证明内部容纳的是液体。   通过紫金木的感知可以确定,这些蛋内部已经没有生命或是灵魂之类的东西寄宿,彻底的死寂了。   穿过这些应当是龙蛋存放区的木箱,沿着道路向深处延伸,杭雁菱发现了一度被轰炸开的墙壁,跨过散落的砖石走进去,眼前所见的空间又比龙蛋存放区要大上了许多。   这里存放着七方台座,每个台座上都刻印着不同形象的巨龙浮雕,而台座里头原本应当存放的龙蛋只剩了三枚。   这些龙蛋的个头比外面的明显大了几倍,已经比杭雁菱的身高还要高出许多了。   杭雁菱对这三枚龙蛋一一进行感知,和外头的不同,这里的龙蛋内部还有生命的迹象,只不过极为微弱,距离真正的破壳苏醒似乎还要等待相当漫长的时间。   “喂,长翅膀了了不起是吧?”   正当杭雁菱仔细观察台座上的浮雕时,身后传来了恶女的声音。   伴随着几声明显的喘息,周清影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杭雁菱走来的地方。   “看来我们比教廷晚了一步,这里的龙蛋已经被盗走了四枚……不,三枚。”   除了为了打破神明爱人的禁咒而选择自行解散灵魂和记忆的拜哈蒙特外,能够转生的原处七大天龙应当还有六个。   除去在这里的三枚之外,其他的三枚龙蛋已经不翼而飞。   “这是,这是!这是巨龙的安魂之所吗!?”   不出所料的,巨龙狂热爱好者露卡娜在刚刚踏入这片空间后就爆发了刺耳的欢呼声。   她激动地在各个大型台座跟前左顾右盼,一边看一边喊着:“对,这是尼德霍格、这是弗栗多、这是塔拉托斯克……”   露卡娜似乎能够通过台座上的浮雕辨认出巨龙的身份,而杭雁菱等的也是这个。   在让露卡娜尽情的撒欢了十分钟后,杭雁菱走到露卡娜跟前,拍着露卡娜的肩膀问道:“能告诉我现在还留存在这里的三颗龙蛋的身份么?”   “遵命,伟大的暴怒之龙……您看,这是暗龙提亚马特的浮雕、这是圣龙赫拉斯瓦尔格的浮雕,还有这个,这是……邪龙尼德霍格。”   在说到邪龙这个名字时,露卡娜偷偷抬眼瞥了一下恶女。   “……3.0这帮龙死的还真齐啊。哈……也就是说,除了拜哈蒙特之外,被盗走的龙蛋分别是……”   “星之龙弗栗多、诗文之龙拉塔托斯克、月龙阿珠达雅。”   “哦。”   “嘶嘶……”   周清影皱着眉头,在周围踱步了一圈儿后,走到了其中一个台座跟前,她踮起脚尖在其中一个台座上面仔细闻了闻,随后伸出手试图往里面摸索。   杭雁菱走到周清影跟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   “这个台座的味道有点不一样,感觉湿乎乎的,有点腥气。”   “嗯?”   “杭雁菱,你把我抱起来往里面看一眼。”   “哦,好——”   杭雁菱正要伸手抓住周清影的腰,一旁的恶女突然跑过来飞起一脚踹在了杭雁菱的后背上,把这位又是青龙又是巨龙的紫金木植物人踹了个趔趄。   “你又咋啦?”   恶女讥讽地看了一眼杭雁菱:“抱人这种事情劳您大驾干什么?手上长着刺,可别把别人扎着了。”   周清影见恶女过来,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她身子灵活的轻轻一跳,单手攀着台座的浮雕蹦到了台座的顶部,只留着伸出双手要举她的恶女在原地尴尬。   恶女愣了一会儿后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杭雁菱:“呸!”   “不是,关我啥事儿啊?”   周清影的声音从台座顶部传来,打断了杭雁菱的无辜辩解:“里面有些碎掉的蛋壳。”   杭雁菱闻言一愣,她吆喝了一声:“是被打碎的?”   “不知道,蛋壳很少,只有一些残渣,而且看上去像是被咬碎的,边缘很不规整。”   “那就是……孵出来了?喂,露卡娜,这个台座上的浮雕是谁来着?”   “诗文之龙拉塔托斯克,和弗栗多一样都是最年幼的原初之龙。”   “嘶……咦?难不成,教廷还有孵化龙蛋的手段?那为啥要复活听上去就不是很擅长打架的诗文之龙?整点狠活儿不应该掘尼德霍格的蛋么?”   说到这里,杭雁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突然问道:“三师姐,你看看这几个空台子,落灰的程度一样么?”   “唔……我看看。”   周清影的身形轻盈地在成年人身高的台子上来回跳跃,在观察了一圈之后回报道:“除了那个有蛋壳碎渣的台子还算干净之外,其他的几个落灰都很严重。”   “都很严重……落灰程度是一样的?”   “对,一样,里面铺着的柴草都很干枯,很肮脏了,而且……也不像孵出来的那个一样有压痕,这些好像一开始就是空的。”   “……啊?三个都没有压痕?不是应该只有无法形成龙蛋的拜哈蒙特是空的么?”   “嗯,这些台座柴草都铺得很满,没有被压断过的痕迹,我很确定。”   “嘶……那,那……难道说教廷只搞走了一个诗龙的蛋么??” 第一百零一章 设下陷阱/给予赏赐   “这剩下的龙蛋该怎么处理呢?”   恶女捏着下巴,一脸玩味的笑容:“为了不让教廷的人带走,我看不如我们直接把它们给煮来吃了吧?巨龙的蛋,听上去就很补啊。”   “不不不不不不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尼德霍格大人!你的蛋不是也在里吗!?”   “哦,你都说了这是我的蛋了,那我自己要煮来吃不关你事吧?”   恶女双手环胸,眼睛瞥向了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杭雁菱:“喂,我说的有道理吗?拜哈什么特大人?”   “……嗯,说起来。”   杭雁菱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剩下的三枚龙蛋:“按照我对教廷的了解,他们行动向来是不会考虑后果这种东西的,既然能够带走诗文之龙的龙蛋,剩下的这几个他们也应当一个都不放过的全带走才是,即便孵化不出来也应当毁掉。毕竟龙对他们而言是敌人,无法利用就应该直接破坏,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   “无非就是搬不走、打不碎,或者是先孵了一个,回头再来搞剩下的之类的理由呗。”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   杭雁菱挑起眉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森冷了起来:“我们接下来应该去定位教廷的位置,想办法把被孵化的幼龙解救出来,但这里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啊。”   说着,她抬起生长着鳞片的右手,打了一声响指。   地面的石板忽然隆起了一条条像是大蛇般的裂缝,一条条干涸的手臂从缝隙之中伸了出来。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露卡娜当场被吓出了尖叫,索菲亚则是迅速拔出了武器护在了几个人的跟前。站在高台上的周清影俯瞰着地上密密麻麻的上百条手臂,也是吞了一口唾沫。   作为始作俑者的杭雁菱的声音却镇定自若:“我们分身乏术,教廷的人却多得很,如果接下来我们成功碰面并且将幼龙带回来还好,可他们要是派了别的部队进来想要盗走龙蛋,下场可不会有多美丽。”   “嘎……咯咯,嘎!”   “唔嘎!!!”   “呃唔……嘎……”   怪叫着的,浑身有黑色藤条组成的人形从地底爬了出来,他们佝偻着后背,两条胳膊近乎能够垂落到地面,浑身上下只有头部露在外面,显露着他们原本作为人类时的模样。   见到这幅情形的恶女脸上忽然绽放了近乎扭曲的笑容,她大笑着走到了杭雁菱的身边,哈哈笑着,眼泪都快要从眼角流出来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我和你相杀了那么久,你终于从我身上学到了那么一点点有用的东西啊!下作,这种手段太下作了,不管是从外观还是骨子里,”   “嗯?很下作么?”   杭雁菱看着这些藤鬼,总数为五十一个,正是那些没有从王都返回的圣职者。   这些圣职者的整体实力并不是很强,老实说也没办法百分百确定他们能够战胜前来探索龙之国的那队教廷人员,所以杭雁菱故意让它们露出自己的模样来。   这里的环境本来就昏暗,适合潜伏和偷袭,而这些藤鬼在紫金木之力的影响下,会对充盈着圣光的生者有极强的进食欲望,如果教廷的人来到这里见到这些藤鬼,首先会因他们的长相……尤其是月征骑士雅伦的模样而产生片刻的震惊。   只要有这片刻的空隙,藤鬼们就可以一拥而上地发动袭击,将教廷人员转化成和它们一样的藤鬼。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些头脑简单,仅仅凭借着猎食圣光使用者的本能行动的藤鬼数量会迅速壮大起来,守卫这座巨龙的栖息之地吧。   “我倒是觉得,被转化成藤鬼,舍弃了理智和烦恼的活着也不错……”   【而且如果没有被成功转化,就那样被撕的七零八落,这样的下场不是也适合那些教廷的猪猡的吗?嘻——】   杭雁菱那血红的龙形右眼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恶女,咧开了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   “噗,呵呵。”   “发生了什么让您开心的事情了吗?尊主?”   精灵少女毕恭毕敬地走到了白衣少女的身边,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诗集。   此时的天使正坐在一方由藤木制造而成的木椅上,周围是站成一排的精灵侍者。   比起刚到这里之时,天使的脑袋上多了一枚用绿色的藤条编织而成的桂冠,桂冠上面的叶子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这是用世界树最顶端的幼嫩藤条编织而成的头冠,在精灵族的文化中,只有担任精灵族至高无上的领导者才有资格佩戴这枚冠冕。   当然,通过刚刚精灵少女以“尊主”来呼喊天使的行为,也足以看出她此时在精灵国地位的转变了。   “嗯,刚刚看到了有趣的故事,心情愉快了不少——哈,今天的故事书就看到这里吧。”   随着天使从木椅上站起身来,周围的精灵整齐划一地围在她身边,并且跟在她的身后护送。   天使一路走出房间,推开了房门。外面的光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冠,此时的她正位于距离地面三十多米的世界树上最顶层的建筑中,自上而下看去,可以看到一只整齐的队伍正在接受着操练。   带头练兵的是光辉之骑,而他面前的队伍却不是来自教廷的圣职者,而是一群穿着白色长袍,表情木然的精灵和人类。   感受到天使的视线,光辉之骑转过身来,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天使冕下!”   “嗯。”   天使点了点头,她迈出赤着的双足踏向了空处,脚底却像是又地面一般咱半空中稳稳站住,随后天使踩着看不见的台阶一步步自精灵树冠上走下,来到了光辉骑士的身边,单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那群穿着白色长袍的人。   “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已经摆脱死后僵直了。”   “是的,他们的动作很明显已经接近正常了……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您竟然真的可以复活死者,这,这真不亏是只有神明才能够创造的奇迹!”   “呵呵,是么?”   天使眯眼笑着,抬起手来,掌心中有一团白色的光沙沿着指缝飘散到了空气中,而这些发光的沙尘被风吹向了身穿白袍的人们,这些身上还散发着些许尸臭的“被复活者”   “天使大人,请宽恕我的僭越,我只想问问您……既然您拥有如此伟力,为何以前从不使用?”   “这并非僭越,光辉之骑士啊,我知道你心中真正的困惑——你想问的是,既然我能够复活死者,为何当初对你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代光辉骑士的死不闻不问,是么?”   “……”   听到天使的反问,光辉骑士的表情黯淡了些许,他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无妨,我没有隐瞒你的必要。你身为圆桌骑士当中最顶峰的三人之一,应当清楚我在教国内能力的发挥多少会受到影响……至于你母亲的死……”   天使的目光转向了光辉骑士的脸,她笑着抬起手拍在了光辉骑士的肩膀上。   “弥格莱顿卿,教廷需要的是年轻而完美的骑士,足以时刻向世人展示出教廷最好一面的榜样。所以当你诞生的时候,你母亲的死就已经提上了日程。”   “天使冕下……”   光辉骑士弥格莱顿没想到天使会直白的将这种事情告诉他,眼睛不由得睁了起来。而天使背着手摇了摇头,声音当中透露出一丝微微的无奈:“不过这种事情,你其实并不需要通过我来告知你答案吧?从你十五岁继任光辉骑士以来,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这期间以你的聪睿,你不可能一点都想不明白,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听不到。只不过——你对教廷足够忠诚罢了。”   “……”   天使放下了搭在光辉骑士肩头的手,转而为他整理起了衣服。   “所以我刚才并未阻拦忠诚的你将消息通过符文石传递给教廷,也并不在意你此时在我面前露出的,真正象征着僭越的杀气——只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不论是偷偷摸摸的做事情,还是对身为神明的我露出杀意,这些都是违反完美骑士形象的事情。”   随着光辉骑士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天使的笑容也愈发的灿烂。   她抬起手拍了拍光辉骑士的笑脸。   “多忍耐一段时间吧,毕竟你已经装聋作哑,佯作不知地向杀母仇人摇尾效忠整整十年,如果这个时候绷不住了,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天使冕下,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呢。只不过我不清楚您为何要向我进行这样的讥讽,我足够虔诚,您身为教廷的神明,不应当给予我这虔诚的信徒以奖赏和恩赐吗?”   “好啊。你想要什么恩赐?”   天使眨了眨眼,端起胳膊,用手点着脸上的酒窝,闪闪的眼睛眯了起来,左瞳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你是想让我大大方方地向你承认我的确不是原本的那个天使,还是想让我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是教皇的儿子,你所谓的荣耀和尊严,自以为是的天赋全都是一夜风流所犯下的错误?”   “你!”   天使的讥讽让完美骑士终于无法再保持那完美的笑容,少年人面露凶戾之气的瞬间,那些刚刚被复活的人团团将他围住。   站在人群身后的天使咯咯笑了起来,她盘弄着自己的头发,金银异色的双眼大大的睁开,看着眼前怒容满面的光辉骑士。   “别担心,我无意打搅你的装聋作哑,只不过你爷爷应当已经派遣了别的圆桌骑士来接替你看守这里的工作。我想他不是个乐于听到光辉骑士喊自己爷爷的人,所以你回去之后一定要继续保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到,一切都无事发生的样子。”   天使举起手来,轻轻吹了一下掌心,洁白的光沙飘向了光辉骑士的脸,而少年人踟蹰了一些,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双眼失去了光芒。   杜特兰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此时才走了过来,掐着腰挠着头对着天使问到:“天使冕下,我得提醒您一下,你要是现在把他干掉了,我可能就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协助您了。毕竟杀掉一名圆桌骑士等于直接宣布开战,我虽然很想和您混到最后,可我更不想被打上背叛者的标签,死在其他圆桌骑士的围攻之下。”   “呵呵,别担心,别担心。我只是让弥格莱顿卿做了个梦而已。”   “梦?”   “梦见他最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也从来没人敢告诉他的一段往事……如他所说,我是教堂的神明,理所当然的要给予表现最虔诚的信徒以他渴望的东西。”   “……”   杜特兰表情微妙地看向了天使,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知道我任何想法都瞒不过您,也知道您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所以我干脆只说了,您比起神明,简直更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不管是所谓的复活只是拉起来了一群会活动的尸体,还是毫不留情的用别人最不想面对的事实刺穿他人的心防,这些行径都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些。   “恶魔么……它们是最早的蛛蛊人,此地最早的地脉之主的族群。如果从这来论的话,我的确算得上恶魔的近亲。当然,原本的那个天使同样也算。”   天使优哉游哉地转过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心情好了,难免有些多嘴多舌,杜特兰卿,公国接手的那一批兽人如何了?”   “他们……”   杜特兰说着,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   按照这位天使的说辞,恶魔是最早的蛛蛊人,而蛛蛊人的末裔如今被称为兽人,这么一算……   那么那些兽人岂不也是天使的亲戚?   “呵呵,看来你察觉到了啊,稍等一会儿后我要去拜会拜会他们。”   “一会儿?等等,天使冕下,我身上可没带着多余的金纹魔法石了,要过去的话……”   “不必担心,这里可是世界树的所在地,地脉汇集之处,大源根系所在。”   天使背着手,眺望向世界树的方向,悠哉地吐了一口气:“教廷的人只知道把它的枝杈砍伐下来当木材用,这可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呀……” 第一百零二章 捡了一条命   “我们不再去袭击那些白色的人了吗?”   天色将晚,付天晴和金发的少女一同坐在苟活前,付天晴娴熟地将自己带来的石材放在一块相对比较平整的石头上进行处理,金发少女等待开饭等的无聊,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两只光着的脚丫来回悠荡,一对儿眼睛盯着付天晴手上的动作,身子也极不老实地前后摇晃着。   看着这个外貌看上去和郑乐乐差不多年龄,行为却幼稚许多的巨龙,付天晴也忍不住笑了一笑,而随后也跟着叹息了一口气:“咱们不去啦,打不过那个骑士,她乐意放咱们走是咱们捡了一条命。倒是你,当时我让你跑你倒是跑啊。”   “我不跑,你是我醒来之后发现的第一个宝物,我才不要被别的家伙抢走呢。。”   金发少女抬起脚丫,在半蹲着的付天晴后背上轻轻用脚指碰了一下:“通晓龙语之人,你为什么要攻击那些白色的人啊?你很讨厌他们吗?”   付天晴用一个盆将切好的兽肉放了进去,接着像是变戏法一样地取出瓶瓶罐罐地倒进了盆里,一边用手抓着兽肉一边说到:“让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抓我这上面。”   “唔?为什么?你打不过他们呀。”   “为了不让他们发现那个洞穴呗。在那里面除了你之外,还有其它的许多蛋,我没办法一口气将这些东西都带走,就只好主动攻击他们,让他们知道这里还有活着的龙。虽然冒险了点,但我身份特殊,最多其实也就是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又不敢真把我杀了。”   “真的吗?可是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摆明了要烧死你呀。”   “我是没想到来了个愣种啊。”   付天晴无奈的苦笑,处理好兽肉后,转身走到一旁又开始切起了菜。   篝火的光映照在付天晴的脸上,金发的少女无聊的双手捧着脸,她不理解为什么直接就可以吃进嘴巴里的东西要这么麻烦的翻来覆去的弄,不过她并不打算阻止付天晴,她很喜欢观察那些让她无法理解的行为并且记录下来,这个习惯在她心中几乎和收集财报同等重要。   随着木材被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金发的少女眯起眼睛,哼起了歌来。   这旋律十分奇妙,并不像是人类的发声器官能够发出的声音,平静舒缓,宛若平静的夜风在这一望无际的废墟上吹过。   付天晴静静地听着,沉默地处理着手上的食材,两人这般安静的相处了大约有那么五六分钟,随着一曲终了,付天晴也将调制好的肉和菜一同放进了大锅里,架在了篝火上熬汤。   香味儿不久就飘出来了,金发少女也没了唱歌时的那副悠然优雅,口水当即就顺着嘴巴淌了下来:“香!”   “你的本体是龙,我不知道你的饭量有多少,这一锅不管够不够吃的,你先垫补垫补,等我跟那些同我一起来的人汇合了,在想办法给你送过来点。”   “好。”   金发少女开心地背着手绕着大锅转起了圈圈,付天晴看着她这样子,也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可她转到第十圈的时候停了下来,脑袋上翘起来了一根毛,扭头看向了付天晴:“不对,通晓龙语之人,不对!”   “嗯?这汤闻起来哪里出毛病了?”   “不是汤,你刚刚说想办法给我送过来点——这句话听起来好奇怪,简直就好像是你要把我丢在什么地方,然后去见你的同伴一样!”   “嗯……”   付天晴有些牙疼的捂住了脸,本来打算这件事吃完饭之后再和这头巨龙挑明了的,可对方看上去脑袋不怎么灵光,抓话茬子倒是挺在行的。   “我的确有考虑过带着你一起行动,但综合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把你留在这里比较好。”   “为什么呀!”   金发少女脑袋上的那根头发立刻直直地立了起来,她掐着腰,回头逼视着付天晴:“我,很强,比你强个十几倍不止呢!通晓龙语之人,你竟然想偷偷跑掉!天底下可没有进了巨龙的宝库还能溜走的道理哦!”   “就是因为你很强,而且……从刚刚和教廷的接触来看,其中最强战力的赤龙之骑对你并没什么交手的兴趣,你留在这里很安全。至少比跟我去见那帮家伙要安全得多。”   “诶!为什么?和你一起行动的人,不都是你的朋友吗?”   “只能说是‘同伙儿’,说不上是朋友。”   “同伙儿,就是一起做坏事的人吧?通晓龙语之人,你不像是做坏事的人。”   “我看你才是通晓人言之龙呢,懂得还挺多你。”   付天晴笑着抬起手戳了一下几乎要把脸凑到自己鼻尖的金发少女,脑袋稍往后仰了仰说到:“势比人强,为了想办法搞明白这狗日的地界究竟有什么名堂,我在我老师的帮助下见到了一些人……我年轻,经的事儿不多,但有些人的做派正不正我还是一眼能看出来的,那帮家伙和我不是一路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目成仇的。”   “那更要我跟着保护你啊!而且你说脏话,这不行的,将来我可不想在你的故事里写上‘狗日的’这三个字。”   “嗬,您是行家,连脏话都听得出来。不过你可千万别跟我提什么故事了,来到这儿之后就一次一次地听人提起这俩字,我脑袋都快疼了。”   付天晴故意用着口音,可没想到这少女对人类语言的熟悉超过了他的想象,付天晴索性也就不兜圈子了,直言相告道;“不过就因为你是龙,我才不能带着你去见他们。那帮疯子太极端了,教廷的目的是找到巨龙来复活拜哈蒙特,那他们说不定为了阻止教廷,就会选择直接杀了你。”   “哈!我才不怕呢,大不了睡一会儿!等我睡醒了我再去找你,你家住在哪里呀?”   “家?我……嗨,说这些干什么呢。”   “我说到让你伤心的事情了?”   “没有,我家嘛……毁了,现在住在学校里。不过我有钱,毕业了之后一个房子还是买得起的,不过有家没亲人可不成样子,我家里人只剩下一个妹妹了,她又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在这里跟着搅和。我怕她回不去家了,得留在这儿看着她。”   “你家也毁了啊……没关系,妹妹不听话,你当兄长的,用蛮力解决嘛!我兄长最喜欢用蛮力解决问题了。”   “嗨,打不过,她认真起来收拾我跟碾死只蚂蚁差别不多,我这野爹平日里心软的跟个棉花似的,可但凡决定搞事儿,那可都是塌了天的大祸。”   “……不对,野爹?你不是说那是你妹妹吗?”   “嗯,血缘关系和名义上来说是我妹妹,但精神上更像是我哥们儿。”   “不对,哥们?妹妹是对年幼于自己的女性家族成员的称呼,野爹是对在家族内不公开表示的父裔的称呼,哥们儿是对可以有也可以没有血缘关系的年龄近似的男性的称呼…………你不是只有一个亲人了吗,怎么冒出来了一大堆!”   金发少女气呼呼地,脑袋上的那根头发也来回的晃悠,付天晴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解释,只是站起身来走到篝火跟前,揭开了锅用木勺子舀起了一勺汤吹了吹,凑到了幼龙跟前:“来,尝尝咸淡?”   幼龙低下头,努起嘴唇轻轻地吮吸了一口汤汁,很快,她抬手夺过了付天晴手中的木勺,大口大口的将汤喝了个干净。   “好香!”   “哼哼,味道不错吧?”   付天晴得意洋洋地晃着手指:“别的不敢说,至少在这手艺层面,就算将来少爷我沦落到街头要饭了,靠着这本事也能支起个摊来过日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不协调的音调插入了付天晴的话语间隙:“是嘛?多好的手艺,让我尝尝如何?”   这说话的声音格外奇怪,阴柔森冷,却又带着一股莫名高扬的腔调。   “!?”   付天晴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他抽出了赤红色的刀攥在手里,警惕的回头看向了来人。   那是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整个人站在夜晚之中很难分辨出来模样,他的身高高的离奇,足足将近两米,两条胳膊格外的长,身上穿着的衣裤是纯黑的底子,用料一眼看上去极为华贵奢靡,银线綉在衣服上的那一身蟒纹正被火光照射的熠熠生辉。   他双手的指甲全部涂黑,蝎子纹身沿着手背一路攀升到上臂,而在宽而瘦削的肩头之上的,是一张被头发挡住了半边的苍白面庞。   “付天晴兄弟,一个人在这里吃这么好的晚饭,让兄弟们嚼干粮,这不好——真的很不好。东州人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同伴的么?”   “你这话说的在理,我是你的同伴,可不是你雇来的厨子,我自己做饭给自己吃,没必要再管上你的温饱吧?”   “哈哈哈,有道理,我就喜欢你讲理的这一点——那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讲讲……为什么你在龙眠之地发现了这么大一个宝贝,不回来和同伴们分享,反而在这里吃什么散伙饭呢?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连我们都不打算认了啊?”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影瞬间消失,而付天晴反应的也极快,他的额头冒出尖锐的独角,雷光迸射之下,他朝着金发少女的方向猛地拍出了一巴掌,那男人的身影在雷光之下浮现,嘿嘿一笑,伸向少女的手收了过来,抵挡下了付天晴的攻击。   “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们这种能够将雷电化作自己力量的,我认识的人之中,上一个能够做到这种事的还是圆桌骑士里的尼尔森。”   “那你可得多出去走走,到处见识一下各方的高手,在这儿对一个小姑娘下手可没什么好处。”   “小姑娘?我没看到哪里有什么小姑娘,只有一头理应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灭绝了的动物。啧啧,真不错啊。”   金发少女嫌恶地看了男人一眼,呲着牙刚想要发作,可付天晴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拉到了后面:“别动手,你打不过他。”   “我可是伟大的巨龙,这样蝼蚁一样的家伙……蝼蚁一样的家伙……噫!”   金发少女在仔细看了这个古怪的男人几眼之后,惨叫一声抓住了付天晴的衣服:“通晓龙语之人,这,这个人好奇怪啊!”   “奇怪是当然的,这家伙可比看上去老多了,以前也是在教廷手底下当异端审判官的,只不过出任务的时候犯了同事的忌讳,被自己的下属差点打死,如今变成了如今的丧家犬——是吧,‘剥面人’?”   “噗哈哈哈,付天晴兄弟,我真心对待你,你可在背后偷偷调查我,这不地道啊。”   男人无奈的大笑一手掐腰一手着揉着头发,随后抬手伸向了付天晴:“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多客套啦,把你身后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交给我,我们一起回去找其他人吧。”   “她是我发现的战利品,如何处置我说了算吧?”   “嗯,嗯,当然,先到先得当然符合我们的规矩。不过我们的契约之中还有一条,是能力高的人可以决定战利品如何分配吧?”   “看来你比我想的更没下限一点啊。我还以为你会守规矩地为了摧毁教廷的计划而要杀了她呢。”   “抛尸也是杀,摘了器官卖掉也是杀,这么重要的稀有动物,怎么不去卖个好价呢?况且我也很好奇龙变成的人,体内该是个什么构造。”   “剥面人,你可想好了,教廷的人就在附近,赤龙骑士随时有可能发动攻击——如果我们在这里交手引来一位圆桌骑士,那你这个昔日尼尔森的手下败将可没办法继续这么猖狂了吧?”   付天晴眯起眼睛威胁了一句。   可剥面人闻言却发出了咯咯咯的怪笑声:“付天晴兄弟,你可真逗乐,竟然拿我们共同的敌人来威胁和你有相同志向的盟友,你算不算背叛,算不算违反我们共同立下的契约呢?”   “我只是提醒你看清局势。”   付天晴沉下了脸。   老实说,让他对付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有点太吃力了,况且他还真不想在这个时候撕破脸,毕竟之后还要依附于那个组织行动。   想要破局只能用赤龙骑士威胁他,但看来效果并不怎么样。   该死,这咋整。   付天晴谨慎的调整着自己持刀的姿势,计算着逃跑的路线。   “不要紧,就算那个赤龙骑士来了又如何?现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往日的那个孱弱的人类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冠以赤龙之名的女人到底有几分本事。”   剥面人抬起手,舔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我也很好奇她的脏腑剖开后,脏器的温度会不会比人类高——”   “轰!!!!!!!!”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一道耀眼的红光将黑夜骤然之间照耀的极为明亮,付天晴和剥面人还有金发少女不约而同地抬头朝着西方向扭过了头,紧跟着一股灼热的巨浪将三人吞没。   此时明明是黑夜,西方的天空却宛若夕阳落日般通红,一道纵贯整个视野的火墙赫然横在西边的方向,仅仅是爆发出来的风压就让付天晴险些站不稳脚跟。   这么大规模的火墙,放得出来的显然不会有别人了。   妈的,该不会是那赤龙骑士现在才吃完炸鸡,想起过来追杀他了吧!?   再然后,天空中突然爆闪了一道青色的光芒,以一点为中心,耀眼的光芒骤然放大,光球吞没了火焰的墙壁,体积也愈发的膨胀,在触碰到地面是轰然炸开,大地跟着震颤摇晃,自下而上有一道光柱仿佛贯穿了天空一般升起。   隆隆的爆炸声让付天晴捂住了耳朵,他看向远处的剥面人,大笑着扯着嗓子骂道:“去啊!你不是想试试么,我刚刚的偷袭惹毛了那赤龙骑士,现在估计要杀过来了,你牛逼你在这儿等着!”   爆炸声太响了,付天晴也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达到对方耳朵之中,他只看到那代号为剥面人男人面色苍白的看着火墙,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那男人的背后嗤啦延展出了一对儿巨大的蝙蝠翅膀,也不管付天晴和金发少女,拍打着翅膀就朝着东边的天空飞了过去。   捡了一条命的付天晴安心的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西边的方向,那青色的光和红色的火似乎厮杀在了一起,交战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无从判断这自己和交战爆发点之间的距离,不过既然那赤龙之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付天晴也有了逃跑的机会。   妈的,我杭爹保佑,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老哥充当了这根搅屎棍,不过我今天又他妈捡回了一条命来。   “别傻愣着了,跑吧!!!”   付天晴扭头就要拽着金发少女一起跑,而金发少女却看着那不断迸发的光芒,两只手抱住了脑袋。   “不好了,长兄又在发脾气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第一百零三章 溃败   巨大的青色怒龙之影盘旋在高空之中,狰狞的面庞,宛若能够一口吞下皓月般的巨口,它不断喷吐着灾厄般的青蓝色怒焰灼烧向大地。   屹立的赤龙骑士营造着万里火城,地面已经化作了一片熊熊的火海,仿佛将周围荒芜的沙漠,废墟,全部的一切都笼罩在火光的海洋中。   爆炸、灼热、龙吼。   在这震天撼地的交战之中,火海的中央,有枚半球形的防护魔法阵屹立在火海之中,这魔法撑起来的穹顶壁垒上密密麻麻的充斥着缝隙,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次巨龙攻势的对撞之中如雪花般被吹散。   【对龙型·圣光庇护所】   半径五百米,高三百米,由九十九名圣职者精英以全部的圣光之力维系。   由教国开发的一系列以应对巨龙为目的的系列魔法的其中一种。   庇护所之外的泥土地已经被火焰烧灼成了漆黑的焦土,能够在这般攻势中屹立至今足以见得这座防护魔法阵的强大。   对龙魔法是在人类讨伐拜哈蒙特后,因惨烈的牺牲率而由教廷为主导着手研发,用以应对之后可能面对的同等强大水平的敌人,几乎所有的对龙魔法都是以高功率、高消耗、低转化率著称,抛弃任何魔力性价比和便携性的考虑,仅仅在它应当发挥作用的领域强化到极致,通过不断更新迭代,至今这系列魔法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历史,任谁都没能想到今天竟然真的用来被对付真正的巨龙。   庇护所之中的人类仰望着青蓝色的天空,看着那比起之前偷袭营地的巨龙庞大近乎十倍,撑开翅膀遮天蔽日的青蓝色龙影,相比之下,龟缩在魔法阵中的人类渺小的简直像是聚拢在一起的沙鼠,面对着随时可能将他们踩碎的巨象,谁也没有把握能说自己不会在下一次呼吸的时候死去。   “趁现在攻势还没蔓延到我们身上,赶快逃走吧!?”   “拜哈蒙特,拜哈蒙特复活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赤龙骑士大人真的能够在这样的攻势下撑住吗?刚刚那个光柱如果真的打在了我们的庇护魔法阵上,我们所有人都要像那座废墟一样被直接蒸成空气吧!?”   教廷的人乱了阵脚,眼前所见已经超过了他们对“战斗”这一事物的认知,目之所见的只是由一头巨龙所一手酿造的“天灾”。   “愚蠢!这个时候自乱阵脚只会加速死亡,维持魔法阵的任何人胆敢擅离职守就直接处死!”   在这等混乱的时候,在最高指挥着已经抛弃了自己的职责,躲在魔法阵最核心的区域瑟瑟发抖的时候。   发号施令的,是一名双脚佩戴着镣铐,失去了左臂和近乎半个脑袋,身体干瘦的宛若骷髅一般的老人。   他原本是被计划用来复活拜哈蒙特的祭品,三十年前拜哈蒙特歼灭战的幸存者,被教廷的人从尸体当中扒拉出来的一名圣职者。   因为脸已经近乎完全溃烂,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没人在乎这个祭品的死活,在被解救出来的那一刻便一直浑浑噩噩,仿佛他所有的精气神都已经死在了三十年前的战斗中,教廷秘密治疗他这么多年,为的也只是在今天能够将拜哈蒙特的残魂加以利用而已。   可就是这样身体残缺的老人,此时却像是个将军一般的发号施令。   他没有了平日蜷缩在角落的萎靡,没有了那痴呆的呓语。面对天灾般攻势的他仿佛被重新唤醒,他忘接了自己肢体残缺,忘记了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削掉了一半,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地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战场上,又一次面对着那恐怖的敌人。   拜哈蒙特……   “这只不过是幻影而已,真正的拜哈蒙特根本没有这么庞大的体积,如果它拥有能够将魔法阵破开的能力,他早就将我们碾碎了!巨龙并非不可击败,都给我振作起来!”   他的声音拥有让人无可置疑的震慑力,在隆隆的爆炸声中已然能够准确的传达到身边人的耳朵中。   不少人被他的身影稳定住了心神,可即便少部分人恢复了清醒,大多数人却依旧陷入对死亡的恐惧和崩溃之中。   老人看着眼前这些乱窜的圣职者,这些舍弃了光明与公义的渣滓,仅剩的右臂攥紧了拳头。   自己昔日的同伴、部下、上司,哪个不是对死亡眼皮也不会眨动一下的勇者?   昔日那支讨伐巨龙的队伍虽然死伤殆尽,可没有任何人胆敢辱没人类在这场对抗强敌的战斗中所展现出的顽强和骄傲。   可现在呢?   三十年前那场对巨龙的战斗,人类在这片土地上屠灭了暴怒之龙及其爪牙,阻止了龙族对人类滥杀的同时,也让那一代的全部足以称得上精锐的人类死伤殆尽。   代价太大,而三十年的时间又太短了,真的太短了,短到不能让教廷重新长出骨头来,短到让那群苟活下来的懦夫把握住了教廷的关隘,甚至繁衍了更多同样没骨气的同类。   看看眼前这些人,这种垃圾也配称得上教廷的精英么?   这样下去,教廷真的还有救么?   始终没能走出自己那段时光的老人心中不由得蔓延出了绝望的情绪,可他有他自己的尊严所在,他不打算完全依靠那个身上满是龙味儿的所谓“圆桌骑士”,人类必须依靠着自己的双手活下来,如果一直依赖那野蛮种族的力量,那么和曾经被蛛蛊人奴役的岁月又有什么区别呢?   “弩炮呢!你们应当是带着弩炮过来的吧?对准天上那只飞来飞去的龙影,它改变了自己的体型也改变不了喷射吐息的部位,对着他的嘴巴,在吐息结束的时候给我把弩炮射出去!”   组织起还有仅剩的一丁点的力量,老人尽可能的想办法对拜哈蒙特这头巨龙还以颜色。   可惜,骚乱再度发生了。   “有魔兽入侵了结界!?”   “哪里来的魔兽,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魔兽?在龙之国?在这片火海之中?   老人没能处理过来听到耳朵里的情报,庇护所隔绝了相当大一部分爆炸的音浪,使得他在回神时听到了野兽的咆哮声。   他转过头,看着那引发嘈乱的怪物们。   猛虎、豹子、浑身由光组成的元素鹰隼、老鼠、巨鹿……   为什么?它们能够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生还,并且攻击人类?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就在老人陷入极度的绝望时,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空之中的拜哈蒙特。   经历过诸多早已经被人以往的战争,出入过诸多生死,老人的战斗本能在疯狂的报警。   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那体积远超正常拜哈蒙特大小的青黑色龙影。   不对——   不对!   它不是拜哈蒙特!   它不是那个除了无尽的狂怒之外,没有计策,没有谋略,除了屠杀人类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的疯龙!   阴谋,虽然不知道具体目的是什么,但这一切——   “那个,很夸张吧。”   老人的右肩膀被人放上了手臂。   在人类慌乱的哀鸣之中,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   “哪怕是我再怎么不服输也得承认,那家伙如果不是个圣人,是个什么肆意妄为,憎恨世界的疯子该会有多可怕。”   “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场舞台的幕后布景者,为了让我们最闪亮的女主角登上舞台,为了不辜负我们领班的卖力演出,而提前打扫舞台,设计好场景的人。”   老人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恶笑着的脸。   那陌生,却又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邪气的女孩儿咧嘴笑着:“你作为制造勇气的人很可敬,但我需要的是让恐惧在这里最大化的蔓延……嗯,为了向你表达尊敬,我不会用幻境折磨你,老人家……乖乖睡下吧。”   随着一股香味儿沁入老人的口鼻,他眼前的光景一阵扭曲,他好像看到了对龙弩炮被人拉了过来,好像看到了士兵们重新团结在他的身边,看到了那些昔日死去的队友队列整齐地面向那头巨龙。   “……呵呵,我可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老人苦笑了一声,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嘴角涌出了一股鲜血来,身子起伏了几下,已经没了气息。   “哎呀,哎呀哎呀,骨头真硬啊。”   恶女苦恼的捏着自己额头前面的头发:“好不容易我大发慈悲的不用恐惧去折磨人,你却自我了断了。这要是让那大圣人看见了,又要把别人的死赖在我头上了。”   她抬起手,将残余在手心的花粉——也是杭雁菱允许她在这次战斗中唯一使用的武器拍掉。在巨大的爆炸和魔兽入侵的慌乱中,无人注意到恶女的出现,也无人注意到老人的死去。   恶女弯下腰,轻轻阖上了老人的眼睛。与此同时周清影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到了恶女的身边,她的手中捏着一枚蛋壳的碎片,皱着眉头有些沮丧的说道:“都找过了,没有闻到相似的味道。”   “那可能就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呗,嘿,真想看看她知道这个消息后的表情。”   “……”   周清影捏着蛋壳,有些不安的看向天空:“她看上去,很生气。”   “口口声声说要好好谈谈先,结果一看到那赤龙骑士就突然动手了,鬼知道他们之前有什么矛盾。”   “……平常的她应当更冷静点的,是受到了那个龙的影响了么?”   “她来到这儿之后就一直跟冷静无缘了。”   恶女坏笑着扭过头去,看着周清影:“你就那么心疼她?从现在看来,她可是一直欺负别人的那个一个。”   “我是她的师姐,怎么可能不心疼她呢?”   “……哼。”   “你也一样,如果杭雁菱冤枉这个人是你杀的,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管我作甚?你又不是……我师姐……”   “可你是杭雁菱,我就是你师姐,也理所应当的要管你,护着你。”   周清影扭头看着恶女,浅浅笑道:“有个和我很不对付的人拜托我要照顾好你,她说她没做到,可我能。”   “——啧。”   恶女抱着肩膀扭过头去:“好了好了,别管我怎么样了,今晚的主角可不是咱们两个。”   “嗯……既然已经搜索完了,那也该她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状态下的杭雁菱,还有没有按照计划行事的冷静啊。”   恶女悠哉地吹了一声口哨,她抬起手来打了一声响指,在一刹那间,庇护所内所有深陷恐惧的人双眼上都蒙上了一层漆黑的迷雾。   所有人的动作都短暂停滞了一瞬,而在这个空挡,那头由光元素组成的元素战鹰唳鸣一声朝着庇护所的上方撞了过去。   嘭的一声,抓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魔法阵崩裂出了蜘蛛网一般的缝隙。   教廷人员清醒过来时,脸上已经充满了绝望的神色,上空中的拜哈蒙特也停止了无规则的喷火,巨大的双翼裹覆身体,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龙吼,朝着庇护所的方向狠狠地撞击了过来。   这庞大的身躯,恐怕会将在场的所有人碾成肉酱吧。   然而在拜哈蒙特的身躯撞击到防护罩的瞬间,随着原本的防护罩崩解破碎,它的身躯马上又一道崭新的光芒弹开。   那洁净无暇,没有一丝裂痕的,在原本防护罩的基础上生成的崭新防护罩不断膨胀,推动着拜哈蒙特的身躯向后移动,一道光柱自下而上的链接起了防护罩。而位于光柱正下方的,是穿着一袭洁白纱裙的少女。   “是圣女大人!?”   “圣女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救了我们!”   “圣女大人!!”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教廷人员在刹那间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们雀跃地朝着出现在庇护所正当中的圣女——海茵·索菲亚·莱因哈特奔跑了过去。   可圣女维系防护罩压力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此时她就好像是在通过庇护所和拜哈蒙特角力一样,汗水从额头落下,沿着鼻梁坠落地面。   她声嘶力竭地警告周围扑过来的人:“快走!!我根本撑不住多久,四散而逃还有活路,快走!!!!”   “圣女大人!”   放在平时,他们或许还有一丝忠义容他们与圣女一同赴死,可现如今他们早已经被天灾和死亡的恐惧吓破了胆,那唯一能够振奋人心的老人业已死去。   教廷人员们一时间都纷纷愣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天空中的拜哈蒙特却仿佛被角力激怒,他咆哮一声,胸口光芒大盛,自口部再度汇聚了一枚小小的光球,在青蓝色的光芒爆闪一阵之后,少女的脚下出现了巨大的魔法阵。   “都别过来,我——”   “轰!”   在光球向下坠落,触碰到光球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圣女的身影被青蓝色的光柱吞没,看着女孩儿的身影化作漆黑的模样,在拜哈蒙特的暴走攻击之下一点点消融。   “呜啊!!!!!”   凄厉的惨叫被爆炸声湮灭。   裙摆,手臂,脑袋,那身影一点点的化作了飞灰湮灭在了通天的光柱之中,魔法阵被撕裂开了一大道口子,所有的庇护和魔法阵也随着圣女的消亡而全部崩毁。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外界的灼热和天崩般的爆鸣。   “快跑!!快跑啊!!!!!”   如同被热水冲散了的蚂蚁,教廷人员再也不上什么尊严,什么荣誉,他们惨叫着四散溃逃,鬼哭狼嚎的没入了赤龙骑士制造的火海之中。 第一百零四章 这还不如死了   教堂之人溃散而逃,有人被地面的大火烫伤了双脚,有人被石头搬到,躺在龙之国的土地上哀嚎。   能够一如往常屹立着的人只有赤龙之骑一个,她仰头看着天空之中的巨龙,腰板已经无法挺直,费劲的喘息着。   这场战斗对她的体力消耗的实在是太大了,她所擅长的广域打击魔法完全被天空之中那头青色的巨龙所压制,好在对方一直在拖延时间的无意义进行狂轰滥炸,如果真的集中在一点进行爆破,那恐怕自己和教廷的其他人总会没掉一边。   赤龙骑士胸口当中的铠甲燃烧着红色的光芒,正当她准备出最后一道吐息时,拜哈蒙特却停止了攻击,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飞入了云层。   暴怒之龙逃了。   或许是杀死了教廷的圣女感到了心满意足,或许也是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消耗的油尽灯枯,不论如何,赤龙骑士望着周遭大火熊熊燃烧的荒野,身负重甲的躯体摇晃了两下,扑通一下栽倒了在了地面上。   教廷这次的龙国之行,惨败。   ————————————————————————————   “呼哈!”   在大火之中被焚烧成灰烬的索菲亚此时正全须全尾的坐在距离战斗爆发地点近五公里远的石头堆上。   “大家都到齐了吧?”   “嗯,除了最后飞入云层不知所踪的那头龙之外,人都在这里了。”   恶女坏笑着拍了拍手:“真不愧是大圣人啊,就连发怒了之后冷静下来的都那么快,看着她那一副暴躁的德行,我还以为已经彻底丧失清醒了。”   “那个……我不明白。”   恢复了些许体力的索菲亚举起了手:“为什么要让我演这一出呢?就算表面上看上去我是为了教廷牺牲了自己……但他们回到教廷之后还是会发现诸多疑点吧?比如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龙之国,为何会知道教廷的行踪什么的……”   “无所谓。”   恶女摇了摇头:“反正只要让你众目睽睽之下死掉就好,其他的怎么想由着他们去好了。”   “这……好吧。”   索菲亚眨了眨眼,眺望着远方那片依旧残余着肉眼可见的高温气团,云朵被撕扯成碎片的天空。心有余悸地问道:“还有另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蕾雅修女她……究竟是什么人啊?我爷爷?暴怒之龙拜哈蒙特?魔女哈露特?来自南州的女孩儿?她看上去也就只有十三岁吧,那样的人究竟如何能跟这么多身份扯上关系?”   “拜哈蒙特大人当然就是拜哈蒙特大人,作为活了千年的远古生命,他的身份多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露卡娜捧着魔法书,得意洋洋的抬起了头,作为重要的参演者之一,制造大规模混乱和破坏了庇护所的执行者,她现在亢奋的不得了,巴不得操纵者召唤兽们再去追猎一波教堂溃散的圣职者们。   “哼,不用纠结,这些名字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   恶女讥讽的笑了一声:“她早就已经将自己原本的名字和身份拱手让人了,你只需要记得这家伙的癖好就是不断创造身份,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将这些身份完全不顾他人感受的拱手让人,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就好。”   “人渣……”   索菲亚有些微妙地抽了抽嘴角,周清影一直没吭声,只是担忧地眺望着天空的方向:“她不会有事吧?现在应该回来跟我们碰头了才对呀。”   “以她的习惯,说不定是觉得我们三个碍事,趁着这个机会溜走了也说不——”   “等等,有人来了。”   周清影刹那间警惕了起来:“味道不像是杭雁菱的。”   “嗯?那看来是倒霉的落单人了,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疏松疏松筋骨。”   恶女看到了远处缓缓走来的人影,站起身黑影一闪,正面迎上了走来的人。   周清影和其他两人彼此看了看,也都跟了上去。   随着距离渐渐地接近,恶女看清了那缓慢行走的人影,不由得愣了一下。   光滑的皮肤,长到几乎垂落地面的青蓝色长发,虽然行走于砂砾,但却并未沾染尘土。   不过最要命的是,她身上没穿任何衣物,只有双手抱在胸前的一团毛茸茸的黑色小东西可以提供遮挡。   “呼呐,呼呐。”   奇怪的叫声不断从她胸口的小动物身上传来,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恶女也瞬间分辨出了这玩意儿的正体。   当时,恶女的脸便阴沉了下来,额头上迸现了青色的筋络。   那女子看样子二十岁出点头,身形高挑而丰满,双眼角微微下垂,表情淡漠如雪,双眼垂视着怀中捧着的黑色狐狸,手指理顺着狐狸的头皮。而狐狸紧紧依靠着的那对儿……   恶女低头看看自己的,扭头看看索菲亚的,最后再回过头来看看那名赤身长发女子的,瞳孔骤缩了一下,信手向着甩出了一把阴灵气凝聚而成的飞刀。   “啪!”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女子抱紧了怀中的黑狐狸,那青蓝色的长发如同长鞭一般啪的一声甩散了阴灵气,漆黑的火焰和青蓝色的火焰在她的发丝之上交互碰撞了一下,火花燃烧的小火星迸射到了那黑色毛茸茸小东西的尾巴上,痛的它惨叫了一声:“呜呐!”   “渺小之人,胆敢冒犯吾主。”   女子抬起头来,双眸迸射出猩红的光芒来。她紧紧将黑色的小动物勒向胸口,瘪的那小动物直拍爪子:“要闷死了呐!”   恶女二话没说,脚一蹬地冲了过去,探出手来五指阴灵气缭绕抓向了那名蓝发女性,蓝发女性冷淡一哼,头发蔓延来开,向着恶女扎了过去。   “好了,别打架了呐!”   一串黑色的树丛从地底冒了出来,挡在了两人中间,然而不管是恶女还是无名女子,他们的攻击都在穿透了树丛的瞬间,将那一片黑色的植物粉碎成了一地的黑色碎屑。   周清影及时地拽住了恶女拖在地上的链子,而无名女子被胸口的小动物用尾巴扫了一下脸。   “好了呐,我真的没力气再阻止你们了呐……”   “吾主啊,如若不嫌弃我这副不堪的躯壳,请尽管享用就好。”   “别,别了呐。”   那黑色的小动物——一头毛茸茸的狐狸,轻巧的甩着尾巴跳上了女子的肩头,用小爪子从地面呼唤起了紫金木缠绕住了女性的身躯。   恶女在被拽住链子后,暴躁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只是嫌恶地看着那头黑色的小狐狸:“这又是你从哪儿拐来的女人?运气不错啊?”   “放肆,愚昧的人类,吾乃侍奉吾主的追随者,灵魂彼此深谙的理解者、一同踏过血与尸山的——”   “住口呐。”   小狐狸抬起爪子捂住了女孩儿的嘴巴。   初次见到这幅光景的多萝西娅和露卡娜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虽然结合平时蕾雅修女和紫金木这两个特点不难判断出眼前这个小狐狸的真身,但和刚刚翱翔于天际、宛若随时可以坠落大地将一切摧毁的庞大身躯相比起来……这仿佛可以在成年人巴掌上睡觉的小狐狸对比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仿佛看穿了两人的疑惑,也或许是因为周清影一脸要解释的表情,小狐狸叹了一口气,岔着后腿坐在了无名女子的肩膀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刚刚玩过头了呐,消耗了太多了,因为缺少生命,这里的地脉也濒临枯竭,我实在不忍心把这里彻底抽干成死地,所以只能变成这个节能的样子了呐。”   “嘁,还真有你的风格,那这个女人呢?”   恶女将不善的目光投射到了女人身上,手指在肩膀上轻轻敲打着:“这片死寂之地,你是从哪里拐过来的这么一个对你奴颜婢膝的女人?啊——你该不会要说什么你一直用的那把剑变化成的这个娘们吧?”   “荒谬,和吾主说话的态度友善一点!”   无名女子挣脱开了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狐狸爪子,冷漠而嫌恶地俯视着恶女:“吾的身躯、灵魂,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吾主的愿望所塑造而成的,即便仍有不足,也轮不到你这样冒用吾主面容的贼人来多嘴!”   “哈,我冒用是吧,哈哈,真有意思,也不问问是谁先……”   “那也是吾主对你的恩赐,不心悦诚服地接受赏赐,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若不是吾主心中对你怀有愧疚和怜悯,我早就将你的舌头——呜呜呜!”   “…………”   “别激动,别激动,喂,杭雁菱,让这家伙把嘴巴放干净点,她到底什么来头。”   周清影一边拉着脸快黑的只剩下眼睛的恶女,一边呵斥着小狐狸。   “她的确是莱因哈特家的家传屠龙之剑,拜格姆特……不过它同时也是这里曾经的龙王,拜哈蒙特。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呐。”   “什么!?”   听说自己家传的屠龙之剑突然变成巨龙本身的索菲亚自然是最震惊的那个,她端详着眼前的女子,揉了揉眼睛:“可是,可是拜哈蒙特是雄性巨龙啊!就算变换成了人类的躯体,也应当是身材健壮魁梧,高有三米,青发青髯的壮汉才对……”   作为早就已经接受拜哈蒙特可以变成女孩子这一点的人,露卡娜在意的完全是另一个角度:“拜哈蒙特大人……不是您吗?”   “我是这一任的,她是上一任的……嗯,啊,太麻烦了呐。我不想在我虚弱的时候解释脑袋这么痛的问题呐,饶了我呐。”   小狐狸摆烂一样地呜呐呜呐叫唤了起来,而无名女子怀抱着杭雁菱,警惕地看着众人。   阴沉着脸的恶女在仔细打量了无名女性之后,缓慢得开口问道:“我说,这个女人的脸和身体,完全是迎合着你各方面肮脏的需求做出来的吧?”   “咯咕叽呐!?”   黑狐狸生硬的扭过了头:“你说什么呐,我不知道呐。”   “仔细想想,不管是这个夸张的胸,还是眼角下垂,看上去就很和善好欺负的脸,以及这个生孩子应该很方便的肥屁股,各方面不都是你的心头好么?光是瞥一眼,就已经处处能够看到周青禾和那个圣人伪神的影子了。”   “我姐姐?”   周清影闻言吓了一跳,仔细辨认一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这么说的话,眉眼之间确实有点像我姐姐……”   “哼,把自己喜欢过得女孩儿杂合在一起,你还真是丝毫不掩饰欲望啊?嗯?”   “跟我有什么关系呐!又不是我要求她变成这个模样的!”   杭雁菱的声音当中带上了几分哭腔,显得格外的可怜。只可惜不管是对面恶女那不加掩饰的讥讽和厌恶,还是周清影那怜悯和安抚的目光,都让小狐狸觉得浑身上下扎满了刺。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   “我其实还有另外一幅备用的模样可供主人玩赏,为了让你们今后能够更好的满足主人的口味,你们给我心怀尊敬的看好——”   “呜呐呐呐呐,给我变回剑的样子,变回去!变回去!!!!”   杭雁菱惨叫着扑在了女人的脸上,用爪子不断拍打着她的脑袋,而剑也非常遵循主人意愿,在一阵青蓝色的火焰之下变成了一把大剑,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狐狸落在大剑上狼狈不堪地大口喘着粗气,而恶女快步上前抓住了小狐狸的后脖颈将它拎了起来:“让她变啊?我倒要看看你的口味到底还有什么花样?怎么?变啊?”   “别胡闹了呐!”   “不愧是现任的拜哈蒙特大人,轻而易举的就让前任的拜哈蒙特大人成为了您的玩物!”   “虽然很感谢你能在不知道为什么的情况下接受我的解释,但是你的说辞也给我正常点呐!”   “那个……蕾雅修女,我刚刚发现这个女人确实长得跟我奶奶有点像,难道你真是我爷爷……”   “去给你奶奶道歉呐!马上!!”   “杭雁菱……你喜欢盆骨宽的人……是因为想要很多个孩子吗?”   “我已经受够了养熊小孩了,你也冷静一点呐!”   小狐狸挣扎开恶女的钳制,匍匐在地上,两只爪爪抱着脑袋,呜呐呜呐地悲鸣着:“我犯了错自然有老天爷来收我,而不是让我在大战一场之后还要因为这种事情而这样呐!” 第一百零五章 返回总部   “看看这是谁来了,这不是从教廷眼皮子底下偷了一头龙出来的付天晴兄弟么?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勇气再度回到我们的据点,勇气可嘉,真的是勇气可嘉。”   随着一阵阴阳怪气的嘲讽和鼓掌声,面色苍白而高挑的剥面人坐在一方黑色的圆桌跟前,对着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的付天晴说道:“所以呢?现在是你领着教廷的走狗过来要将我们这些昔日的同伙儿一网打尽?”   这是某个组织位于龙之国度的临时据点,在一处平整地断裂开来的山崖之下,支着一方黑色的帐篷,除非走到近前仔细观察,否则几乎没办法在断崖的阴影之下发现这一方帐篷的存在。   付天晴重新回到此处所为的自然不是找死,而是找他们摊牌。   “根据我的观察,教廷来龙之国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天空中出现了一头来历不明的巨龙和教廷的赤龙骑士交战,最终赤龙骑士惨白,教廷人员连防护法阵都没有维持的经历,四散溃逃,不可能再有什么精力去继续调查遗迹了。”   付天晴挑衅般地看向了剥面人:“我说,我在前面打头阵,该打探的消息是一点都没错漏,你这个上来就要分走我挖到的宝物,遇到教廷就直接扭头逃跑的人才是有什么嘴脸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   “你——”   “好啦,好啦,剥面人。”   发出声音的,是圆桌内的一个老妇人,她脸上皱纹堆累,一道道纵深的皮褶子下面的绿色双眼透出一股子精明的光芒,她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身体,身上披着一件绘着奇特图腾的挂毯,双手搂着一个干枯的木棍。   她的声音听上去慈祥而和蔼,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既然付天晴小兄弟按照约定回来了,也完成了他要做的任务,那按照咱们当初说好的……该你替他偿命了。”   说罢,剥面人的脸色突然一变,他头也不回的从坐席上站起来扭头冲出黑色的幕帐,背后的蝙蝠翅膀刚刚张开,在和站在门口的付天晴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子墨绿色的血液溅到了付天晴的脸上。   “啧……”   付天晴厌恶的皱起眉头,就看到那对儿蝙蝠翅膀嗤啦一声从剥面人的后背上掉了下来,翅膀的根部连接着许多墨绿色的经络血管,简直就好像是将杂草从松软的泥土里面拔出来一样,一根根血管完整的被抽离了出来,咕叽咕叽的一大块。   再看那剥面人,身子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却是连个呼吸都没有,随着墨绿色的血液不断流失,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逐渐变成了死灰色,身体起伏了几下便停止了。   再看那老妇人,她信守招引来了那对儿被凌空摘下来的蝙蝠翅膀,干枯的双手像是拥抱着宠物一样迎接着翅膀主动飞回到她的双手之上,再然后妇人忽然嘎巴一声扭过来了脖子,像是嗦面条一样吸溜吸溜地吞吃起了蝙蝠翅膀根部的经络来。   付天晴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戒指中的墨翁也跟着啧啧赞叹。   【别看她现在长得像个瘪茄子一样,当年也是个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漂亮姑娘,只不过老夫我当年就是觉得这娘们太疯了,才最后跟她分道扬镳,如今来看这选择当真正确啊。】   “捏妈妈的,真是开了眼了……骨婆婆,您慢点吃……别噎着。”   “咕咯咯咯咯咯,小天晴还是心疼人儿啊。”   满嘴沾染着墨绿色血汁的老妇人抬起头来,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和那血腥的画面当真是违和到了极点。她热情地招呼了一下付天晴:“来来来,这东西补的很,延年益寿哩,小天晴也来吃两口?”   “不不不,不了,我接受不了。”   “是哩,是哩,咯咯咯咯咯,小天晴,来陪着老太婆我坐一会儿吧?”   “是……遵命。”   势比人强,这老太太的恐怖付天晴曾经在总部的时候见识过多次,他可不想冒犯这位墨翁昔日的姘头。   看着付天晴满脸不情愿地坐在自己旁边,老太太嘎嘎笑着,用沾满了墨绿色鲜血的手往付天晴身上抹了一下:“真俊啊,小天晴,越看越俊。唉,老太太我听那剥面人说你已经叛逃了,还心疼的紧呢,回来好,回来就好。”   “啊……嗯,我和教廷的仇可不是一天两天——噫!”   付天晴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突然抓住了付天晴的头发,凑近了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股子冲鼻子的老人臭和血腥味儿让付天晴险些呕吐出来。   “我真喜欢小天晴你身上的这股子让人怀念的味儿啊……真好,真香啊,年轻的小伙子身上的朝气真旺。”   “呃……哈,嗯。”   看小天晴面露不适,老太太嘎嘎笑着松开了付天晴,抱着蝙蝠的翅膀一边进食,一边问道:“对了,我听说你在龙墓里找到了一头活着的龙,还是个小姑娘,你把她怎么样啦?是杀啦?是吃啦?还是撇在荒山野岭让她被教廷的人给带走啦?”   “她现在正盘旋在这里上空一百五十米的高度,如果剥面人真的打算跟我翻脸,那我就让她直接喷吐龙息把我和剥面人一起烧死。”   “嘎嘎嘎,小天晴,太坏了,老婆子我可是还在这里,你难道想把我也一起烧死?”   “您不会,那头龙就连对付剥面人都困难,想要烧死您就更甭提了。”   “小嘴儿真甜哟,小天晴,你这张嘴巴不知道能够哄多少女孩子开心呀?”   老太太嘎嘎的笑着,那张永远都是慈祥温和的笑容却没办法让付天晴无视掉刚刚对话中她散发出来的怨气。   她是领着付天晴加入这个组织的引路人,同时也是在这个组织的“影主”之一,既然是墨翁曾经的姘头,那实力和心机也是同样的深不可测,在她面前撒谎是没用的,付天晴只能选择实话实说。   这骨婆婆的脾气到还算是好懂,最是见不得“背叛”和“薄信”。倘若付天晴刚才没有实话实说,亦或是真的将那头幼龙抛弃在外,那恐怕下一个被这骨婆婆咀嚼的人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付天晴不由得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老鳖登!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干嘛突然骂起老夫来了!?】   【你说你当年把人家抛弃给留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我靠,小天晴,你自己说说,给你个这样的女人你要不要?她年轻的时候就这副脾气!整天逼问老夫这个那个的,还收集老夫的头发拿来煮汤喝,老夫整日过的毛骨悚然,晚上都睡不好觉!】   【那你干嘛让我找她当引路人啊!?】   【因为其他引路人挑选人的门槛太高了,你都满足不了,就她挑选人的标准只是看中一个帅字,你的脸有老夫当年的影子,老夫便料定她会接纳你了。嗨呀……不就是伺候个疯老太婆么,你就当为了你的好妹妹,稍微容忍一下呗?】   【你了不起,你清高!】   “小天晴,你在和谁说话呢?”   “噫!”   付天晴浑身激灵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从小儿就没什么朋友,在脑海里面幻想出了一个能够跟我做伴儿的人,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在脑子里面和自己讨论。”   “嗯?”   骨婆婆嗯了一声,不过很快她放在圆桌上的那根木杖亮起了光来。   “哦,看看我这脑子,哎呀,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我们这里的事情做完了要返回总部去,他们着急啦。”   “是,是么。”   “咯咯,正好儿,带上你那头年幼的小龙吧,放心,按照契约,你的战利品就是属于你的,老婆子我不会动,也不会让别人对动她的。”   “好,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下她的意见。。”   付天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黑帐,过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又折返了回来,旁边跟着个搂着他胳膊的金发少女。   这少女在低头看到了死在帐篷门口的剥面人时,吓得怪叫一声,怯生生的看着坐在最里面的骨婆婆。   “好可怕,好强,好阴森!”   “你少说两句——对不住骨婆婆,这孩子毕竟是龙,有点不谙世事。我会尽量让她闭嘴的。”   “嘎嘎嘎,无妨,真好啊……真好。”   骨婆婆眯起眼睛来打量着付天晴和幼龙,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两对儿蝙蝠白骨,拿起木杖在地面上敲了一下。   一阵骨碌碌的声音响起,付天晴只觉得自己的胳膊突然被攥紧,幼龙躲到了付天晴的身后,小声说道:“喂,喂喂喂,通晓龙语之人呀,那个尸体为什么动起来了呀!”   “……”   付天晴吞了口唾沫,扭过头来,看着剥面人的身体直勾勾地站了起来,面对着付天晴二人,双手双脚呈大字形抻开,肚子膨胀的宛若个孕妇一般,紧跟着响起了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他腹部的皮肤竟就那么直勾勾的被撕成了四瓣,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来。   自腹部之中所见的并非是脏器和骨头,而是……一道血红色的旋涡。   骨婆婆怪笑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帐篷门口,抬腿跳进了那窄小的旋涡里。半截身子没了进去后,两条膝盖窜了窜,紧跟着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付天晴吞了一口唾沫,现在诚然是个逃跑的好时机,但这同样也是骨婆婆的试探,如果自己没有进去,亦或是只有自己,没带着幼龙进去,那只怕是自己将要凶多吉少。   “我最后再问一次,那个谁,你不怕死是吧?”   “不怕倒是不怕,不过我怕脏,好恶心啊!这可是肚子诶,这个部位,是肠子吧?会不会沾到屎啊?”   “血都没有就别在意这个啦,总而言之……我先钻进去,要不要来你自己决定吧。”   “等等我啦!”   ——————————————————————   沿着那没品的旋涡一直匍匐前进,付天晴在跪着爬行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再跟着钻进去,眼前便像是一处地下溶洞的地方。   如果杭雁菱在此处恐怕会惊呼,这里的布景与当初在东州所见到的那“组织”的据点是何其的相似。   暗色的天穹上流淌着由发光的地脉组成的河流,到处都是溶洞那特有的微酸而带着些许菌味儿的地方。建筑错落有致,中央是一处广场般的大厅。   在大厅的正中央立着一尊方形石碑,早他们一步钻进去的骨婆婆已经站在了石碑下面,和其他人攀谈着,见到付天晴和幼龙钻了进来,赶忙引荐道:“看看,这是我新带进来的小天晴,多有出息的孩子呀。”   “有出息?我倒是不见得,这是个东州或者南州人吧?实力在他们那边也就是凝元大后期左右,派不上什么用场。”   说话的是个粗硕的壮汉,他的模样倒是非常符合人类对恶魔的想象,蝙蝠翅膀,羊角,壮硕的身材,如同岩浆一般的颜色在黑而坚实的肌肤下流淌着。   另一旁则是个浓妆艳抹,身上缀饰满花瓣儿的女性。   “哟,好可爱的小弟弟,骨姐姐,借我玩两天呗?”   “嘎嘎嘎,可惜小天晴已经有女孩跟着了。你要是惦记上她,老婆子可是要把你这皮剥下来蒙鼓了啊。”   “骨姐姐真会开玩笑,这么小的孩子都有心上人了,您就不怕睹物思情,再想起曾经的莫德雷洛来?”   “……你不该提这个的,小骚蹄子。”   “还不是骨姐姐小气?”   眼看着这俩人呛出了火气,恶魔男子哈哈大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付天晴扭头看向了大厅内聚集的人,兽人占据了大多数,而其中也不乏有各行各业人类的身影。男女老少一应俱全。而且最让人诧异的是,这群人当中好像还有个修女打扮的……   “好了,别吵了,听说一会儿大祭主也要来。”   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东州人打扮的男人走进了大厅,他的发言却又引起了那花瓣女人的嗤笑:“哦?她不是去找尊上的痕迹了吗?听说不久之前回来了,只顾着跟人类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回来见见我们。”   “嘘——莫拉妮塔,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付天晴的目光还紧紧地放在琳身上之时,大厅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音乐。   不,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有点微妙的熟悉。   就在付天晴和所有人一起将目光移动向大厅西北方上空的那一道深蓝色的旋涡时,一个白白胖胖的雪球从深蓝色旋涡里滚了出来。   音乐声更大了。   付天晴表情古怪的看着这位所谓的“大祭主”。   那与其说是人,到不如说是个雪人。   与其说是雪人,倒不如说是……   随着雪人站直了腰板,她挥舞了一下圆滚滚的手,紧跟着——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第一百零六章 温柔的示威   “不,不,再怎么说……这个造型,这个音乐,这都未免太……”   槽点一瞬间涌入脑海,付天晴竟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趁着大家都将注意力投放到那雪王身上的时候,付天晴连忙从石碑之下脱身,钻入了人群中走到了幼龙的身旁。   幼龙目光亮晶晶的看着雪王的方向,压着声音凑到付天晴的耳边轻声问道:“那首歌是什么啊?好奇怪,明明旋律很简单,但感觉让人很不容易忘记。”   “这是……呃……嗯。毕竟这个世界不存在广告这种东西……”   付天晴嘴角一阵抽搐,万万没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地球人在这修仙异世界形成的第一次降维打击是捏妈妈的奶茶广告。   不是,就算我用屁股都猜的出来这是老杭搞的,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让这种组织的高层人物成为奶茶店吉祥物的啊?   我是知道你很吊很厉害,但你能不能别把你那恐怖的实力用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我的姐姐啊,你精神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想吐的槽很多,不过随着眼睛亮起了暗金色的光芒,付天晴的注意力也落在了刚刚雪王走来的那个蓝色旋涡之上。   这个人的称呼是“大祭主”,可想而知,在这个“组织”中,她的地位颇高。   根据墨翁提供的情报,当年和他一起参与计划的人其实已经死伤的差不多了,而活下来的人无一例外的受到了某种诅咒,可以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至今。   这些最初的逆贼如今成了这个组织的首脑,那么这个大祭主毫无疑问也是当年一同参与过那起事件的人。   可它现在被包裹在雪人里面,唱着蜜雪冰城的歌,笨拙地扭动着身躯,像个滑稽的小丑。   这并非是神明的诅咒,而是出自近代地球人,也就是老杭的手笔。   这证明了什么呢?   老杭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了么?   ……不,不会。   如今这副滑稽的模样说明这个大祭主见过老杭,并且得罪了她,被她变成了这么一个滑稽的雪人。   老杭有着不杀人的毛病,但她也同样不会是放任恶徒乱走的烂好人。如果她真的知道这个大祭主的真实身份,她不可能放任她乱跑的。   在老杭眼中,这个人仅仅是需要被如此小小的惩戒一下的人而已。   老杭并未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也并没有把她留在身边。   这并不符合老杭的一贯作风,除非老杭认识这个人……   那个花妖曾经说过,这个大祭主是最近才回到西州的。   “墨狈珊。”   付天晴抬起头来,喊出了那个名字,那个杭雁菱曾经一度向墨翁询问过的,神秘失踪的异班同学。   在嘈杂的人群之中,这个呼唤并不是很清楚,而那个雪王却低下头来,脸上一对儿滑稽的眼睛看向了付天晴,它抬起胳膊,冲着付天晴招了招手。   显然,她其实从出现开始,也发现了人群之中的付天晴并且一直予以关注。   “他乡遇故知啊。”   付天晴爽朗地笑了起来,双眼中的暗金色越是愈发的浓郁。   不管是加入这个组织时所面对的考验、和剥皮人共事的不适感,还是刚刚经历过的和赤龙骑士的对峙,都未曾让付天晴心中诞出紧张感来。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要接近某种真相了,而且这真相的分量十分沉重,虽然没办法做到像杭雁菱那样眼睛不眨一下的就坦然接受死亡,但付天晴既然决心留下来,死的觉悟总归还是要做好的。   他只是有些担心,眼前这个似乎十分滑稽,并且对他抱有相当兴趣的雪王,会导致他出现比死亡更不想让付天晴去面对的结果。   ————————————————————————   “哎呀,跑了么?鼻子真灵。”   在一处喧闹的小镇内,生着兽耳的人类往来穿梭。   这处小镇处处都透着一股蓬勃的活力,虽然到处都能听见粗鄙的辱骂声和嘈杂的争吵,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对新鲜事物的期待。   是啊,这里的道路更平整,房屋更结实,再也不用担心下雨漏风,街边有免费提供食物和帮助他们建设小镇的人类。   更甚至,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将自己引以为傲的旗帜挂在小镇的每个角落,他们的居所也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蛛蛊镇”   在这群穿梭的兽人之中,一个白银发色,穿着轻纱裙的少女饶有兴致地捏着自己的下巴,金银异色的瞳孔盯着半空,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在少女所看向的那片天空中有一道小小的透明缝隙。   因为是透明的,几乎没有办法直接辨别,只能从左右两侧的景色大概错位了一两厘米来辨别出它的存在。   “欺天之术,真有趣。”   少女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双手背在身后,正要转身,背后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呜喵!”   “嗯?你没事吧?”   “可恶,好结实的人喵,明明看上去脆弱的一推就倒,结果却这么结实啊喵!”   一个长着猫耳朵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呲着尖锐的牙齿,大声冲着少女吆喝道:“喂喂喂,那个人类,你挡着我的路了,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啊?走我们兽人的道路可是要交保护费的诶!”   “嗯?是么?”   少女眨了眨眼,轻轻挽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在她的小臂上生长着金色的宛若结晶一般的鳞片:“可如你所见,我也是兽人哦,慕名而来的兽人。”   “哦?嘁!”   小猫女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从地上轱辘起来,用大拇指指着隔壁的屋子:“既然是新来的妖族,那就乖乖去那边登记啊喵,现在房子有很多,新来的人都可以分到属于自己的房屋哦。只不过经常有许多讨厌的人类假扮成我们的样子混进来,讨厌死了喵!”   “哎呀,何必这么说呢?你们在帝国的时候也受到人类不少的帮助吧?”   “蒂西讨厌除了莱因哈特家之外的人类,讨厌得很,呸,又是一个帮人类说话的臭兽奸!”   “喂,蒂西,不可以欺负人哦。”   另一名少女连忙走了过来,制止了小猫女骂人的行为。   “抱歉,蒂西没怎么跟生人接触过,她有些排外。”   “不要紧,多萝西娅。”   “诶?您……您是!?”   “嘘。”   银发的少女笑着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凑在唇边:“不要告诉别人哦。”   “是,是……”   莱因哈特家族的千金大小姐多萝西娅下意识地想要捏起裙子向这位少女行礼,而银发少女却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建筑之上。   “原来如此啊,这里有这么多可能会引发混乱的因素,但却一直安稳至今,是因为有莱因哈特家族在坐镇。呵呵,荣耀的狮子和兽人,真是一对儿奇怪的组合。”   “您,您来到这里是……”   多萝西娅对眼前少女的到来喜忧参半,毕竟兽人虽然在如今的公国获得了比帝国更好的待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正大光明的可以行走在太阳下了。事实上多萝西娅一直担忧着教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找茬,而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来找茬的人会是眼前这位——教廷的天使。   “嗯?别担心,我既不讨厌兽人,也对蛛蛊人的存在也并无嫌恶之心。”   天使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眯起眼睛:“他们在我眼中和人类并无不同,非要举例子来说的话,就好像是自己收养的孩子和妹妹收养的孩子一样,虽无血缘上的联系,但都是需要仔细呵护的弱者。只可惜我的妹妹粗暴了些,也幼稚了些,呵呵……”   她扭过头,笑着对多萝西娅说道:“你知道吗?如果按照蛛蛊团最早的教义,你们帮助兽人维持秩序,区分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行为是很犯蛛蛊团的忌讳的,他们追求的是人人野蛮而原始的部落社会,生活在最原始的丛林中靠着打猎为生才是他们想要的。”   “这……”   “不过显然,就连蛛蛊人自己都不愿意继续追随他们侍奉的神明的一厢情愿,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之后迎来那悲惨的终局。”   听不懂天使在说什么的多萝西娅只能尽量报以勉强的笑容,她是真的不想在这里触怒这位天使。   “多萝西娅,我说了,不必紧张。她是她,我是我。事实上我对她的情报更多的只是来源于遥远的记忆,对于那段过往,我的评价更多是她咎由自取,对于现如今莱因哈特家族帮助兽人建设容身之地的行为,我是十分赞赏并且支持的。”   “嗯,我了解了,既然如此,您要不要去和我的父亲见一下,他就在这里……”   并不擅长言辞的多萝西娅能想到的最佳的稳住天使的方法就是让父亲和叔叔对付她,自己只是个没用的书呆子,在这位莫名会让人生出亲和感的天使面前,自己不论如何都没办法警惕起来。   “科洛和克莱因啊?他们两个见了我只怕是要思考些多余的事情了,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来看看你们如今生活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恶魔之流的秽物打扰,另一方面则是来帮你们解决一些小麻烦。”   “嗯?”   “即便公国的教廷更喜欢钱财,即便有杜特兰这位黄金骑士在幕后暗中做保,公国的人也不可能真的放任莱因哈特家族在自己的境内待这么长的时间。这些阴险的家伙不会正面和你们交恶,因而他们会选择挑唆原本就十分憎恶兽人的教廷,恐怕在你们安心建设这座城镇的时候,早已经有雪花般的举报信飘向了教国了吧?”   “那您……”   “我呢,则是来小小的给教国的人上个眼药,毕竟他们之前在我面前亮出那把剑来的确恶心到我了,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报复,你要保密哦。”   天使冲着多萝西娅眨了眨眼,多萝西娅不知怎的脸红了一下,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站在一旁一直听着云里雾里的蒂西终于捕捉到了“教廷”这两个关键的字眼,气的破口大骂:“那群臭狗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可吗!”   “是呀。”   天使弯下腰,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一下蒂西的鼻尖:“那群臭狗就是要把你们赶尽杀绝不可。”   “呜!”   蒂西被陌生人突然触碰身体,浑身不自在地僵硬了起来,而天使呵呵轻笑了一声,她伸出双手朝向了天空,银色的光芒缓缓汇聚在双手之上。   “让我稍微来恶作剧一下吧,帮你们吓跑那些教廷的臭狗……还有冒用他人先祖之名,于阴暗的角落偷偷觊觎的恶魔。”   嗡——   那光芒汇聚成光团飘向了天空,击中了云朵,那些云朵忽然被渲染成了银灿灿的模样,逐渐汇聚在一起,彼此之间交互碰撞,发出了宛若实体的声音。   “沙——沙——”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空中降落,带着一股芬芳的气息,明明是大晴天,可那几朵变了颜色的云彩积聚在小镇的上空降落甘霖。   这雨水也是特别,雨珠也是银色的,在降落到地面后,迅速汇聚到道路的两面,并且沿着路沿的公国最先进的排水系统落入了路面以下的排水函洞中,汇聚到一起,当其沿着水管被派出到镇外的河流时,一层银色的光便漂浮在了水面之上,引得许多好奇的兽人跑去围观起来。   “您这是做了什么?”   多萝西娅好奇的抬手接住了银色的雨水捧在手心,稍仔细看了两眼后发觉有些眼熟。   “这是……”   “嗯,你猜的没错,是恩赐。是教廷强行在西州这片土地上塑造出来的,价值超过了金银的‘硬通货’”   天使笑着背着手:“过量摄入恩赐的下场,我想读过你母亲留下的笔记的你一定清楚,这里的兽人对教廷憎恶极深,想必也不会饮下这份象征着教廷力量的恩赐。如何管理这些流淌在护城河里,和生活污水混在一起的‘财富’就看你们莱因哈特家族的做法了。”   “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净化恶魔留在这里的眼线,为了让稍后会蜂拥而至的教廷人员目睹发生在这里的这场神迹,同时也是为了让那个在遥远的教国,刚好收到自己孙子汇报我下落的老教皇知道一下,这个镇子——是我罩的。” 第一百零七章 圆桌会议   龙之国战线全面崩盘,拜哈蒙特现身和赤龙骑士交手,圣女因不知原因出现在龙之国,为拯救教廷其他人手身死。   原本应当被软禁在公国的天使突然驾临精灵国度,在展现出神迹,复活了一群本应死去的精灵后直接获得了精灵国白昼一族的尊敬,掌握了操控世界树的主动权。   莱因哈特家族前往公国,带领着一帮兽人成立了小镇,其背后有黄金骑士杜特兰从中帮忙打点,并且在附近的教堂派遣圣职者前去调查的时候,大家目睹了那个小镇上发生的“神迹”——恩赐如同雨水般从天而降,汇入了小镇周围的河流中,草木沐浴着恩赐生长的格外繁茂。   附近虔诚的信徒原本对于兽人的存在耿耿于怀,然而一场降临的神迹让他们又对这个小镇趋之若鹜。   莱因哈特家族趁此将小镇变成了旅游景点,收起了门票钱。   这种从教廷手里面薅羊毛的事情虽然在公国屡见不鲜,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收费还是头一遭。更重要的是教廷一直以来都在宣传兽人的危险和凶戾,但这一场恩赐之雨却无疑是在向信徒们宣告,神明承认了这些兽人的正当性。   三件事情不论哪一件都足以让教国头痛万分,也正因为如此,在教廷总部时隔数年终于又召开了圆桌骑士会议。   然而在圆桌会议真正召开之时,问题的严重性才真正得以展现。   接受到教廷的召唤,并且能够活着出席圆桌会议的骑士,如今竟只剩下了八骑。   黄金之骑杜特兰接到召唤并未返回、赤龙骑士自五日前从龙之国返回后再未醒来、月征骑士至今下落不明,光辉骑士暂时还未到。   在那张赤红色的圆桌之前,坐在御座上的八名骑士看着空缺的座位,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复杂。   枭主之骑、膺战之骑、皑城之骑、银胄之骑、沉默之骑、不死之骑、雷光之骑、僭天之骑。   沉默弥漫在这八名骑士中间,圆桌骑士虽并不算是完全隶属于教皇,但既然这次会议是由教皇将众人召集的,理应由他来出面宣布会议要商讨的内容才对。   可教皇迟迟没出现,只空余四席座椅让众人在沉默中感受着问题的严重性。   “好了,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开口,那就由我来说吧。”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枭主之骑,其人身穿一身灰色铠甲,立领处有黑色的乌鸦羽毛做点缀,外貌约么四十多岁,有着一头外州人模样的黑发。   “在座的各位想必都知道近期发生的那三件大事,姑且不谈我等所侍奉的天使,关于龙之国度的拜哈蒙特,诸位有什么想说的么?”   “可惜了……我们当中唯一目睹过那头所谓拜哈蒙特的赤龙骑士到现在还未醒来,在座的各位在当时应当在各自的领地上,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情报。”   说话的是皑城之骑,他穿着一身洁白的重甲,和其他圆桌骑士不同,他的甲胄在厚度上肉眼可见的夸张,加之身躯庞大,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仿佛比其他人整个的大了一号。不过和粗犷的外表不同的是,皑城骑士说话的声音格外的温和:“事情的谜团太多了,我看还是等圣座来了之后再做定夺吧。”   枭主之骑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了绿色铠甲的骑士,略带一丝笑意地问道:“塔瑞斯卿,你说呢?”   “我,我说什么?”   “在我们当中,只有你和不死卿接触过莱因哈特现任的当家主,那个传闻之中的魔女哈露特。听说你还和她交过手,你觉得她怎么样?”   “刚刚不是在说拜哈蒙特的话题么,为什么会扯到那个魔女的身上?”   “因为我觉得很巧合。既然那个魔女自诩为莱因哈特的当家主,那身为莱因哈特家族长女的圣女就和她脱不开干系,而圣女又突然出现在了龙之国,并且死在了拜哈蒙特的手底下,这一切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你觉得是那魔女故意派索菲亚前往龙之国度,被拜哈蒙特杀死?”   塔瑞斯皱起了眉头,并未掩饰自己不快的情绪。   枭主之骑微微颔首:“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想问问和她交过手的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魔女的。”   “哼……非要说的话。”   塔瑞斯沉思了一会儿,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是了不得的大祸患,极其难对付的人。”   “哦?对于膺战之骑而言,这是很难得的评价了,为何会这么说呢?”   “霍姆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帝国回来之后我已经向圣座禀报过了。”   膺战之骑塔瑞斯直接喊出了枭主之骑的名字,老者摇了摇头,从鼻子嗤出了一口气:“我和她仅仅是进行了肉搏,彼此都未使用底牌,若是仅仅从交手上的表现来看,她虽然稍有棘手,也不至于说是大患。可问题在于她还有个深不可测的底牌非常危险……我虽未曾见过全貌,但交手时我始终觉得有股危险的东西在地底下潜藏着,如果她真的使出底牌了,恐怕我难以招架。”   “那个底牌,是拜哈蒙特?”   “不可能,屠龙之剑在她的手上,她是货真价实的‘被认可之人’。更何况她若真是暴怒之龙拜哈蒙特,憎恨教廷到极点的龙不可能放我和不死卿活着回来,更不可能在那之后释放了尼尔森。”   枭主之骑听罢点了点头:“的确,如果是暴怒之龙,她没理由放走你们。尼尔森卿,你和那个魔女也打过交道吧?你对她的印象如何?”   “……魔女另有其人,和莱因哈特的这一任当家主并不是一回事。”   雷光之骑尼尔森对魔女的评价很简短:“我并未和她交手,也不知道她把我放回来的目的,我只知道在我当初收到天使的命令去帝国调查时所遇到的那个,浑身上下充斥着恶性与死气的魔女……并不是莱因哈特的当家主。”   “哦……恶性与死气。”   枭主之骑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了许多。   一直默不吭声的僭天之骑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事到如今,那个拜哈蒙特也好,那个莱因哈特的魔女也好,这些事情都无所谓!既然赤龙之骑能和那个拜哈蒙特战个平手,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想办法处理天使留给我们的烂摊子才对吧!?”   其他七名骑士的目光都放在了僭天之骑的身上,皑城和银胄无奈地摇了摇头,雷光和膺战低头叹了一口气,不死和沉默并未吭声,枭主之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声嗤笑让僭天之骑脸上挂不住,拍着桌子怒斥道:“你笑什么?!”   “啊,没事,咳咳,在节制天使这方面,僭天卿是最有发言权的,只不过我们当中只有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其他人就算是想帮你也帮不上忙,这不是只能去讨论天使之外的问题么?”   “霍姆斯,你什么意思!?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问东问西,你以为你是谁?圣座么!”   僭天骑士叫嚷了起来,这份狂躁让枭主之骑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枭主之骑霍姆斯笑的肩膀抖动了两下后才抬起头来,轻轻摆了摆手:“我只是见大家沉默,又未曾和那魔女有所接触,好奇的想要问问情况。既然僭天之骑又不爱听了,那就罢了。”   “什么叫我不爱听了!”   “僭天卿,几年不见,你好像变得狂躁了许多啊。不要对你的同袍露出獠牙,我们都是圆桌骑士,为共同的理想而存在于此,不是么?”   “霍姆斯!”   “好了好了,别吵了。”   皑城骑士安抚着僭天骑士的情绪,扭头也对着枭主之骑说到:“霍姆斯卿也是,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如果对帝国的那个魔女感兴趣的话,我稍后和圣座请示一下,我同你一块儿去会会她就是了。”   “还是皑城卿忠厚老成啊,是我不好,见到感兴趣的东西就忍不住。”   枭主之骑身子向后一靠,目光瞥向了一旁:“哎呀,光辉卿,你可算来了,没有你这温文尔雅的人平衡这里的气氛,我差点又要和僭天卿吵起来。”   从大门之后走进来的,是姗姗来迟的光辉骑士。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甲胄,脸上的表情却阴沉似水,径直走到圆桌跟前的他并未落座,而是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张信件:“圣座让我将他的意见传达给在座的各位,诸位准备吧。”   八名骑士闻言,一个个也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座位旁边单膝跪下,左手放在了右胸口前。   光辉之骑见众人跪下,也拆开了信笺宣读了起来。   “今日发生了许多祸事,其目的都是为了组织天堂的落成,既如此,已经和与教廷宣战无异。还希望各位身负荣耀的圆桌骑士能够正视起这次事件,务必将危险扼杀在襁褓之中。”   “龙之国度一役,我等同袍死伤惨重,尤其以圣女索菲亚之身死格外壮烈,听闻其父此时正位于公国境内,还望膺战之骑与枭主之骑一同护送一家棺椁前往公国,亲自悼慰圣女之父,颂扬圣女壮烈之献身。”   “黄金之骑杜特兰侍奉神明,卓有功劳,格外辛苦,虽侍奉神明左右不得脱身,无法参与圆桌会议,但其为教廷做出的贡献仍有目共睹,希望银胄之骑与僭天卿能够接替黄金卿的职责,助其返回教廷,替其继续辅佐天使冕下。”   “至于天使亲往精灵之国一事,实是为督责光辉之骑办事不利,希望皑城之骑与沉默之骑共同前往精灵之国,看护好天堂之基底。”   “尼尔森卿在帝国遭魔女暗算,此事背后疑似有恶魔作祟,在会议结束后还请面见圣座详谈。”   “还请诸位携手同心,共为天堂之铸成效力。”   众位骑士领到了各自的任务,在行礼过后纷纷站起身来。   枭主之骑噗嗤笑了一声,看向僭天之骑:“僭天卿,看看你亢奋的样子,你就那么想觐见天使冕下么?”   “……”   僭天之骑领到任务后也不和枭主之骑多废话,扭头离开了房间。   “哎呀,什么时候都跟个小孩儿一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正领会圣座的意思。”   “放心,他有我跟着。将杜特兰卿带回来,然后换我们两个监视天使。”   “银胄卿,如果杜特兰卿一个想不开,殊死抵抗的话,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不会闹到这一步的。”   银胄之骑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想和枭主之骑多做纠缠,转身就走。   其他骑士也各自离开,接到任务和枭主之骑同行的塔瑞斯在临走之前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片刻后便只剩了枭主之骑和沉默之骑二人。   沉默之骑穿着一身灰色的铠甲,头上带着兜帽,面容沉在阴影中难以辨认,他从开会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吭声,也并未接到属于自己的任务。   枭主之骑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哈哈笑了两声:“好了,还有什么任务交给我直说好了,让我去个公国的那个兽人小镇,总不会真的只是将圣女的死讯告知其父,恶心那个老狮子那么简单吧?”   沉默之骑停顿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兜帽下的阴影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去的时候想办法……杀点人,算在那些兽人头上。”   “老狮子的鼻子灵敏的很,这点小动作就算是我也很难做得到的啊。”   “科洛·莱因哈特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忙于应付周遭的朝圣者,而那些狂暴的兽人一怒之下杀死几个他们敌视的圣职人员……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哎呀,这可真有点……”   “人我会替你准备好,另外解决了那个镇子之后,天堂的布置,我可以将一部分区域划归给你。”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去试试好了。”   枭主之骑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眯眯的转身走了两步,随后他停顿了一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沉默之骑   “我可不觉得僭天卿能够真的节制那个天使,她和以往我们见到的那只有太多不同了……必要的时候,我希望您还是能够亲自出面一下。” 第一百零八章 另一边的会议   “拜哈蒙特现世了?这么怎么可能呢?”   同样的讨论,也发生在另一边的总部内。   在那个神似雪王的雪人回归后,骨婆婆将发生在龙之国度的见闻讲述给了组织的其他人,然而这番言论却引起了众人的哗然。   骨婆婆古怪的嘎嘎笑了一声,佝偻着脊梁咕嘎咕嘎地发出了怪笑:“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小天晴带来我们这场内部会议的原因,本来按照等级,小天晴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在外面等着,但是他可是近距离目睹过拜哈蒙特和赤龙之骑交战并且活着回来的孩子——小天晴,和大伙儿好好说说在龙之国境内,你都看到了什么吧?”   “啊,哦。”   正在密切关注墨狈珊一举一动的付天晴听到骨婆婆在喊自己,回过神来,双眼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很自然地将刚刚的话题接了过来。   “是这样的,为了向组织证明我自己的价值,以骨婆婆作为‘引路者’和剥面人一起前往了龙之国,去破坏并且阻挠教廷试图探寻龙之国度的行为。”   他的目光从参加这次秘密会议的人脸上一一扫过,包括那个恶魔壮汉、花妖夫人、刚刚打断众人说话的青年人、还有三个未曾见过模样的人,和一只乌鸦。   乌鸦和组织,又是这个搭配啊。   付天晴并未因为心中的感慨而打断发言,他并未对周围几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感到不适,只是平静而坦诚地说到;“我的实力比剥面人弱小很多,唯一可以依仗的是我拥有可以承载我飞行的灵兽和短时间爆发出的移动速度,因而我在这次行动中主动请缨担当‘前锋’来刺探教廷的行动。”   “我先是在沙漠之中找到了一队带着某种我未曾见过的炼金仪器寻找着什么的教廷人员,他们用那个玩意儿探测到了一处地方,打破了地表上的土层后出现了一个洞穴,我跟着混了进去。那里面有数量相当多的龙蛋,我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了内室,发现他们正在试图破坏这些龙卵。”   “我无法确定破坏龙卵之后会发生什么,本着一切为了阻止教廷的最终目的,我判断来不及通知剥面人和骨婆婆之后,率先对他们动了手。”   付天晴的讲解非常的细致,可那个恶魔壮汉却咧着嘴大笑道:“小子,糊弄谁呢?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教廷派遣出来探索的人最次实力也应当足够碾死你了。你怎么保证不是教廷故意放你一马,派你回来当间谍的?”   “很好解释,恶魔先生,我能杀死他们是因为我曾经在学校里受过暗杀之王的指点,对于刺杀这方面有一定的造诣”   付天晴眼睛微微抬起,眸子之中金色的比例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另外,组织当中许多人喜欢给自己附上一个代号,但我没这个习惯。我是付天晴,南州十大家族之末,付家的次子,体内流淌着青龙之血的龙裔。作为皇室血亲,我并不在乎教廷对我如何。”   在付天晴亮出青龙血脉的一瞬间,屋子内有三个人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善了起来。   除了那个浑身包裹着鲜花的女性之外,还有两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人。   “怎么?你们连听这个孩子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么?”   骨婆婆笑眯眯地走到了付天晴的旁边,手中拿着权杖在地面上敲打了一下:“还是说从东州回来的你们仍然惦记着倒返皇室?”   因为骨婆婆的出面,那几个不善的目光顷刻间消失了。   付天晴也完成了自己的猜测,斜眼看着那浑身是鲜花的女性。   刚刚冲着自己散发敌意的都是拥有显著野兽特征的人,除了西州的兽人之外,东州的妖族也同样拥有这一特征。   看来这个组织和东州的御史司的那帮人组成的“组织”有不少的渊源。虽说如今东州应当在组织的最高首领,大狐狸有苏蝉的带领下欣欣向荣,但一个本来就是为了推翻东州和人类的组织里有极端分子也并不是稀罕事。   呵……   不对,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史官究竟哪儿来的那么大能量能够一一己之力组织起那么一大群妖族。如今看来,东州的组织和西州的组织究竟哪一个先成立的还不好说呢。   “不管你们如何质疑,我的确干掉了两名骑士,和三名拿着仪器的神官,并且将那仪器毁掉了——哦,大祭主,你应当不会怀疑我拥有这样的力量吧?”   被付天晴主动点名的雪王显然没有想到付天晴会在这个时候把话题丢到她的身上,她身体抖了抖,似乎是想要发出那嘿嘿嘿的笑声,只可惜在空间内响起的却是极为破坏气氛的“蜜雪冰城甜蜜蜜~”   雪王只好当着众人的面用力地向下曲了一下脑袋,勉强作出了个“点头”的动作,算是认可了付天晴的说法。   大祭主的地位是比在场的众人高上一些的,见到大祭主点头了,其他人便也就不再继续追问,恶魔壮汉哈哈笑着:“不好意思啊,小子,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点儿本事,算我看走了眼,如何,需要我把自己的脑袋切下来给你赔罪吗?”   “不用,只要你不继续打断我说话就好。我只管照实了说,在座的各位如果有意见,也请等我讲完了再继续提出。”   付天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在干掉他们之后,发现其中一个龙蛋有破损的痕迹,走过去之后轻轻触碰龙蛋,却不巧那个龙蛋破裂开了,里面有一头浑身湿漉漉的金色和绿色鳞片相间的独角幼龙。”   “我实际上并不掌握龙族的语言,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为何能够听得懂那头龙说的话。我将那头龙从那里面带了出来,但却没有办法将其它的龙蛋转移走。”   “在回到地面上后,我想着教廷派遣出来巡逻的人既然已经被我干掉,他们势必会马上察觉到不对劲,那炼金仪器只有这么点儿人护送,说明教廷部队里面肯定不止有一件这玩意,如果我灰溜溜的走了,说不定他们马上还会发现这里。”   “于是在权衡了一会儿后,我决定带着幼龙去对教廷发动袭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打乱他们的阵脚,让他们被迫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从而暂时忽略失踪的探索队。”   “于是我和那幼龙商量好了,她也对教廷怀有相当大的敌意,于是我们一起袭击了教廷,引出了赤龙骑士。”   “赤龙骑士对我发动了火焰袭击,即便我对速度很有自信,但那极大范围的火海仍然超过了我的预期,我不得不带着幼龙撤退,而那赤龙骑士也对追击幼龙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在撤退到安全距离之后,我们遇到了顺着声音赶过来的剥面人,他打着来增援我的旗号,却要从我手中夺走幼龙,夺走我发现的战利品,去满足他的杀戮嗜好。”   “我和他起了争执,正要动手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我看到了云层之中有一头巨大的……极其巨大的,浑身缠绕着青蓝色火焰的龙形生物,对着地面喷吐着火焰,和赤龙骑士交战在一起。”   “事实上当时我并未认出来那是拜哈蒙特,因为我从未见过拜哈蒙特的画像,也未曾听人提起过它的模样究竟如何。”   “剥面人见势不妙立刻逃跑,我也只好趁着混乱和幼龙一起逃走了,因为携带着幼龙,我的行动速度比平时缓慢许多,等回到帐篷后,剥面人污蔑我已经背叛了组织,而骨婆婆替我洗清了嫌疑,并且带我回到了这里。”   ……   付天晴讲述了自己视角中的龙国之行,一番话说完,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什么疑问各位可以尽管发问,如果还觉得我有通敌的嫌疑,亦或是对我这个龙裔有什么私人上的恩怨,尽管动手好了。”   付天晴说罢,停顿了一下,眼神微微瞥向了站在一旁的雪王:“我的实力在座的各位有目共睹,即便是可以凭着一些手段跨境界杀人,但在你们眼中应当和蚂蚁没什么区别吧?”   说这话倒不是付天晴自杀成瘾,倒不如说在确认了这个雪王就是墨狈珊之后,自己反而不用担心性命的问题了。   不论如何这个大祭主都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毕竟杭雁菱既然接触过她并且放她走,那就同样有办法找到这个组织,把这里铲了。   所以墨狈珊必须要想办法让付天晴保持在和组织同一个立场上。   虽然这么说有点狐假虎威,但谁让我野爹能打得过你呢。   付天晴的目光从雪王身上移开,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他们并不是在为确认付天晴是否撒谎而犹豫。   终于,青年人,也是这群人里最接近人类的男性,对着付天晴抱了抱拳:“虽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我的确听说过你。我也是南州人,算得上是你的老乡——天晴兄弟,我想问一件事情,你在刚刚的叙述之中,说你是‘突然能听得懂龙的语言’了对吧?”   “是。”   “那你在龙之国度的时候有没有陷入过昏迷?亦或是听到什么人的声音在你耳朵旁边低语?”   “没有。”   “这……”   青年人沉默了一下,他眯起眼睛:“的确,如果真的是你将那残魂唤醒,那便不可能作为第三者见过拜哈蒙特……”   “嘁,这小子只不过是个龙裔,青龙的血脉,传承了一千多年早就已经稀的跟水一样了,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了,虽然比起一般的龙裔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但凭着他这种纯度便想要唤醒拜哈蒙特的意志,还早的很呢。”   说话的是付天晴在开会之前没见过的人,同时也是刚刚将杀意投射过来的人之一。   那人个子矮小,胖滚滚的,还有这一绺小胡子,看着跟个偷油吃了太多的老鼠一样。   和素烛相处过一段时日,这小胖子身上的老鼠精特征其实还挺明显的,比如说说话喜欢嘬门牙这一点。   青年也将目光不耐烦地转了回去:“那么窃山,不论如何,拜哈蒙特的残魂是被唤醒了不假,如果不是因为这位青龙的后裔踏足于龙之国,那只有可能是……我们的尊上,这片大地所要等待的人已经回来了。可若真如此,大祭主不可能不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我们。”   “甜蜜蜜——”   雪人张开了双臂,似乎是想要做出一个耸肩的动作来表示自己的无奈。   胖老鼠嗤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就是尊上,只有可能是尊上,东州乱成了那个样子,什么青龙朱雀玄武都露过面,唯独尊上的身影不曾出现过,而大祭主在南州找了这么久也没见影子,尊上便只有可能在北州或者是我们这边,北州那个地方地脉稀薄成什么样子了,尊上必不可能在那里待多久,能够出现的也就只有我们这里了。”   “可如果尊上真的回到了这里,那教廷的天使早就应当有所行动了。”   青年人反驳道:“她可不是个会置身事外的人,教廷同样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尊上那个位阶的存在。他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抹除尊上的痕迹……而最近出现过的疑似者只有帝国的魔女。教廷也多方打探过,毫无疑问,那个魔女并不是尊上。”   “嘁!”   胖老鼠似乎没话说了,只能将目光投到大祭主的身上。   雪人笑眯眯……她那张被固定了表情的脸上也只能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来,左右摇晃了两下身体,飞快地从身后掏出来了一块木板,在板子上刷刷点点,格外娴熟地写下了一串文字,将木板举了起来。   【我曾经和那个魔女接触过,而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也是拜魔女所赐哦。】   “大祭主!?你……你竟然能流畅地写字了!?”   简直像是发现了什么医学奇迹,青年人大声喊了出来。   而雪王并未理会惊讶的同伴们,它转身看向了付天晴,将手中的牌子反了过来,对准了付天晴。   【的确,那个魔女并不是尊上,但只要我们能够善待眼前的这位龙裔……说不定那个魔女,就愿意成为我们的尊上了呢?】 第一百零九章 报丧队   “暗流开始涌动了,两方势力应当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安排。”   在位于公国的兽人村镇的大树之下,银发的天使手中握着一把梳子,另一只手握持着少女的黑发,慢条斯理地帮着对方梳理着。   而被她像个洋娃娃一样对待着的正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二小姐,多萝西娅。   最近这几天,天使没事就会来这小镇一趟,并不约见暂时作为镇长的科洛,也不和那些兽人接触,甚至不会去搭理那些朝圣者,她只是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妖怪,总会来喊出多萝西娅出来走走,亦或是吃些点心,逛一逛店铺。   小镇刚刚建立起来,因为老狐狸军师的计划,在这金钱大于一切的公国,小镇一部分区域被划归为了商业区,并且得到了资源的优先倾斜。   多萝西娅辅佐着父亲和叔叔尽心尽力,在这里,战力远远逊色于姐姐的多萝西娅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价值。宅在家中阅读过的哪些书籍让她更好地成为了一名管理者。   只可惜父亲和叔叔并不愿意让多萝西娅一起跟着操心小镇上的事情,因而每当多萝西娅被天使喊走的时候,两人都由衷的高兴自己的女儿在这里交到了新的朋友,有更多的时间放松放松。   对于频繁造访的天使,多萝西娅心中总是怀揣着警惕。她总担心天使是为了找她这个看起来最好下手的人来刺探镇子的情报,亦或是偷偷做一些可能会危害家族的事情。可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天使真的就只是在单纯的陪她玩耍而已。   多萝西娅从小孤僻,虽然在家中总是被父亲、姐姐和叔叔们照顾有加,但事实上任谁都看得出,莱因哈特家族的二小姐算不上一位真正的“莱因哈特族人”   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死去了,因而她被父亲特殊关照起来,不用参与训练,不需要出入战场,当大部队行动的时候只有她一人会被留在据点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等候着父亲和族人们得胜归来。   她很羡慕自己的姐姐索菲亚,羡慕她的开朗健谈,羡慕她可以像一个真正的莱因哈特的族人一样和大家融入在一起,而自己则只能像是个被细心呵护的花瓶一样放在宅邸内。   这个天使,是她人生之中遇到的第一个同龄玩伴。   “那个……贝尔小姐。我一直不明白,您一直找我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   被梳理着头发的多萝西娅不太自在地抬起了头来,终于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头很久的问题。   “我们莱因哈特家族严格来说……其实是在做一些和教廷对着干的事情,您是天使大人,应当不会放任我们继续做下去吧?”   “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你的爸爸和叔叔?”   天使捧起一缕多萝西娅的头发,在她背后笑着问道:“就算你们暂时没有反制我的手段,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提高警惕也不是坏事吧?”   “……”   多萝西娅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天使,半晌后才说到:“我从您的身上感受不到敌意。”   “啪。”   天使轻轻用梳子的柄敲打了一下多萝西娅的脑袋:“你连战场都没有去过,更没有经历过什么生死之战,哪里看得出什么叫敌意?”   “您说的是……”   多萝西娅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来,眼睛空虚地看着地面上的蚂蚁,声音软弱的说到:“帝国曾有人说过就连莱因哈特家族的蚂蚁都是身穿盔甲准备亲赴战场的,我连蚂蚁都不如……是没去过战场的废人……”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也没必要消沉,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也会成长为不辜负莱因哈特之名的战士。”   天使放下了多萝西娅的头发,绕过了长椅坐在了多萝西娅的身边,双手合拢伸到了多萝西娅的面前:“猜猜我手心里面有什么?”   “特别能打的穿盔甲蚂蚁?”   “那听上去还挺帅的,只可惜是蝴蝶啦。”   天使双手分开,一只双翅散发着光芒的蝴蝶拍打着翅膀从她的掌心之中翩翩飞起,落在了多萝西娅的头发上,随着光芒的消散,蝴蝶变成了一对儿水晶发饰。   “送你的礼物。”   “这上面会不会附着什么诅咒之类的……比方说我和爸爸还有叔叔说的话都会被你给听到……”   “既然你知道我是全知全能的天使,那也应当明白我并不需要通过这种小手段来获取情报吧?”   “您说的是……那……谢谢您送我的礼物。”   多萝西娅抬手触碰了一下额头上的发卡,勉强算是恢复了些精神,她靠在椅背上,捏着裙角:“那您接近我到底是……”   “想要来陪你玩一会儿,给你适当的放松,。”   天使说着笑着,眼睛浅浅地眯了起来,金银异色的双瞳流转着一样的神情:“当然,若是说真心的话么……我不想看着你为了什么理想而把自己逼上绝路,一直到燃烧殆尽,更不想被你讨厌。”   “嗯?”   “我们是敌人,终有一日会站在对立面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得罪很多人,被很多人所记恨。我已经做好了和昔日的友人刀兵相对的觉悟,但在这趟旅途,这场故事里,我唯独不希望被你所讨厌。”   多萝西娅并没有理解天使的话语,在她看来,全知全能的神明即便是怀有仁爱之心,也没必要真的去在意个体人类的感受。自己一个小姑娘是否讨厌天使……没多重要吧?   “天使大人,我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地方么?”   “有啊,你是我特意从这场故事剥离出来的人,和那些最终会见证一切结局的人不同。我希望你可以自始始终游离在故事的外面,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既然我自始至终就被排除在您计划之外,那您就更没必要主动来接触我吧?”   多萝西娅不解地看向了天使:“可是您还是在我们这个小镇降下了神迹,这应该会引起教国的注意,与您一开始的想法不是背道而驰了吗?”   “呵呵,或许吧。”   天使伸了个懒腰,舒了一口气:“只不过在你的身边,我才会偶尔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让我确信现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是不完整的神明,终究还是需要借助外物来确立信心。”   “呃……我……”   “哈哈,不必说这些丧气话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分明是个可以将烦恼抛在脑后,尽情享受眼下愉快时光的好日子。”   “您说的是,可是我没办法做到像您说的那样豁达。最近这几天教廷的圣职者来的越来越多了,也说不定会发生混乱,我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些我们无法应对的麻烦会发生。”   多萝西娅又变得消沉起来,她托着下巴:“而且也不知道在皇都的姐姐怎么样了,爸爸说她被救活了,可是我连姐姐究竟为什么会被刺伤都不清楚,而且魔女也在皇都,教廷和魔女好像都在打我姐姐的主意,没有爸爸和叔叔的保护,姐姐说不定就……”   “别担心,你姐姐很健康,就是有点……哦——他们来了。”   “嗯?谁呀?”   “给你姐姐出殡的人。”   “啊????”   ——————————————————————————————   时隔多日,教廷的队伍终于还是造访了这座多少有些大逆不道的小镇。当然,作为掌握对圣光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教廷,他们来到这神迹发生之地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科洛大老远就听到了教廷那吹奏的哀乐,似乎是为了方便科洛理解,这哀乐竟选的是帝国发丧时会吹奏的管乐声。此时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和周遭的教堂负责人扯皮,忽然听到哀乐,整个人愣了片刻,紧跟着克莱因推门走了进来,凑在科洛耳边说了几句后,科洛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下去。   “又是两名圆桌骑士?规格还真高啊。”   他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导致房间内其他几名圣教人员也听到了圆桌骑士的到访,当即一个个脸上都见了喜色。   无暇顾及这些人,科洛离开房间走到了小镇的门口,大老远的便看到了一队白色的人马,以及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黑甲和绿甲两名骑士,在队伍正当中放着一口水晶棺材,周围被白色的花点缀着。   “抬着棺材来?妈的,真让他们小看了啊。”   科洛额头炸起了青筋,他虽然早知道就算躲到这里也难免会和教廷人员打交道,可没想到教皇那个老犊子竟然这么重视自己,一口气派来了两名圆桌骑士不说,看模样,一个是枭主、一个是膺战,俩都是圆桌骑士排名前三的,虽说单挑科洛可能还有胜算,但这俩人一起上,即便是科洛豁出去这条老命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那浩浩荡荡的白色队伍和棺材几乎把“来者不善”写在了脸上,科洛当即让克莱因回去疏散还在大街上晃荡的兽人,自己则是主动迎了上去。   很快,两方人马碰了面。   率先开口的是枭主之骑,这名黑发黑羽的骑士笑容满面地对着科洛打了个招呼:“老狮子,许久不见了。”   “是啊,我可真没想到你这老乌鸦竟然还活着。”   科洛的口气不善,他将目光投到了一旁的塔瑞斯身上,皱着眉头哼了一声:“老骑士,这口棺材是给我准备的?”   “不,这是圣女的寄魂灵柩。”   寄魂灵柩,用南州的话讲就叫衣冠冢,是给死无全尸之人准备的棺材,当着一个父亲的面儿送女儿的棺材,个中恶毒已经不言而喻了。   哪怕是脾气暴躁的科洛,听到塔瑞斯说出这种话后第一反应也是愣了一会儿。   他看着那口空荡荡的棺椁,看着似笑非笑的枭主之骑,缓了半晌后身周突然猛地爆发出了金红色的杀气,他向前一踏步伸手抓住了膺战之骑的衣襟:“塔瑞斯!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我和你的父亲是故交,所以我没有欺骗你的理由。圣女在龙之国为了庇护其他人而死在了拜哈蒙特的吐息之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放你妈的屁!海茵现在就在帝国好好的待着,哪里有可能去过什么龙之国度!”   枭主之骑笑眯眯地接过了话茬:“事实如此,为何圣女会出现在那里我们也正在调查。倒是你,放心的把自己的孩子交给魔女,科洛先生自己倒是不觉得有问题?”   “闭嘴,霍姆斯,我没在跟你说话!”   “哎呀,可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您表彰圣女壮烈牺牲的事迹,除了这棺椁之外,教廷后续还会颁发一笔丰厚的抚慰金,我想这些钱已经足够买你女儿一条命了吧?”   枭主之骑笑眯眯翻身下马,走向科洛,而暴脾气的科洛已经忍无可忍,挥起了一拳打向了霍姆斯的脸。   空气在刹那之间因为科洛极快的拳速而扭曲,摩擦到他的拳头迸射出了碎裂的火星来。而霍姆斯不躲不闪,只是静静地挨了一拳。   那看似气势汹汹的拳头打在霍姆斯的脸上,霍姆斯的面皮几乎连凹陷都没有产生,反倒是科洛手臂猝不及防地被弹开,强横的力道让他的右手整个向后拧了过去,发出了嘎巴的声音,整个胳膊耷拉了下来。   “哼!”   科洛哼了一声,咬紧牙关,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提,将脱臼的骨头恢复了位置。他不假思索地抬手在空气中虚抓一下,空气被气流扰动了起来,火焰的光芒升腾,一把大剑从半空中凝出被科洛握住。   “你这是要打架么,同时和我们两个?真可惜,我们是代表教廷来表达慰问的,可不会对死者家属暴力相向。”   枭主之骑十分欠揍地耸了一下肩膀,这让膺战之骑塔瑞斯有些看不下去地呵斥道:“霍姆斯卿,够了。”   “哈哈哈,我是够了,可是我看科洛先生还是一副没完没了的——嗯?”   枭主之骑的话没说完,科洛已经将武器高高举起,可在落下之前,一群发光的蝴蝶扇动着翅膀涌入了两人中间。   在科洛高高举起的大剑之上,一名少女如同这片轻盈的光之蝶一般单足点在剑尖之上,双手踹在袖子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圆桌骑士,温和地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两位,自从我被逐出教廷后,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面了吧?”   “天使冕下?”   枭主之骑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短暂地错愕后,他展露了笑容:“您竟然在这里,那看来僭天和沉默之骑是扑了个空咯?”   “不,我稍后会赶回去应他们的场子。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单纯是想要见见是谁在这么好的天气前来发丧的。”   高举着大剑的科洛丝毫感受不到剑尖上女孩儿的重量,他手一卸力,顺着将大剑放了下来,而剑尖上的天使也伴着一群飞舞的光蝶飘落地面。   枭主之骑看看对面的两人,摩挲着下巴:“您会亲自来到这里,看来您对这些兽人……还有莱因哈特家族都很重视呀。”   “是啊,霍姆斯卿。”   天使坦然地笑道:“我很喜欢圣女,很喜欢莱因哈特家的这对儿双子,这是教廷人尽皆知的事情。哦,还是说我要做些什么事情加深一下你的印象?”   霍姆斯有些玩味地笑着问道:“比方说呢?您要做什么?”   天使顿了一下,举起一根手指:“比方说,将你在各地一手经营的某些实验场一口气炸掉,亦或是让不死之骑回忆起来你的所作所为之类的?” 第一百一十章 试探   “真了不起,真的好了不起。”   枭主之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抬起双手来拍着手掌:“这就是您的全知能力么?即便是在远离教国的公国境内,您也能一口说中了我最为要害的地方,看来您真的拥有近似于天使的力量。”   天使温和的笑了笑,轻轻点头,双手背在身后:“你的实验资料很宝贵吧?一步步积累到今天这个规模,如果不幸地让一把大火毁掉了所有,那就请你打道回府好了。”   “不,不不不,没关系的,我的记性很好,可以记得住大部分的材料,现在在我眼前有一个更好的课题要去完成了。”   枭主之骑脸上的表情逐渐转变成了兴奋,他双手举在胸前,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天使:“我刚刚听您说过,应付完了我这一摊,您还要回到精灵国去应对沉默与僭天之骑,那这样一来,只要我在这里拖住您足够久的时间,那边能够获取世界树的概率也就相应的增多了,不是么?”   “嗯,没错。”   “您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往返精灵国和公国,这万里之遥的距离绝对不是简单地飞行可以完成的,即便是杜特兰卿再怎么有钱,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完成两个单向传送门,所以我认定您一定是掌握了世界树的使用方法……这可真的太有研究的意义了。”   “是啊,如何,你也撬开我的脑壳,读取我的脑子里容纳的‘见闻’么?”   “不,不不不,岂敢冒犯。我只是想要稍微挽留您一会儿,毕竟世界树是组建天堂的重要素材,您已经占下了我原本最期待的实验对象,这要是连世界树都要阻挠,那可就太让我难过了。”   枭主之骑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同时我也很好奇,您既然已经展现过了‘全知’,那作为无限接近于神明之人,您又该如何展现您的‘全能’。”   “……”   天使微微地下了脑袋,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胸口的裂隙却已经在洁白的衣裙下冒出了金色的光芒来。   站在她身旁的科洛有些无法理解,原来教廷的天使一直潜伏在这个小镇之内,这本身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可是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兴师动众走过来的两名圆桌骑士竟然说着说着话,就摆出了一副要跟天使干一架的阵势。   这是教廷要兴内乱,还是身边这位自称天使的女孩儿其实是个冒牌货?   科洛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塔瑞斯,虽然二人如今的立场不同,但塔瑞斯作为昔日科洛父亲的友人,用漫长的岁月践行着骑士美德之人,科洛很好奇他如今的态度。   膺战之骑抬手制止了枭主之骑的冒犯:“对天使大人保持礼貌,霍姆斯卿。”   “可若是阻止她,僭天和沉默卿那边的行动会更加的顺利,更何况倘若是真正的全知全能的天使,我的僭越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塔瑞斯卿,如果你无意插手这场战斗,就请乖乖退却吧。我如今也是在执行尊主的命令,倘若有什么疑问,你大可以回去找尊主”   “当然可以。”   天使笑着抬起头来,光之蝶在她的身边翩翩飞舞。   枭主之骑的笑容愈发深邃,他的十根手指轻轻勾动,黑色的锁链沿着他的手掌浮生了出来,这份力量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信仰圣光的圆桌骑士所能够拥有的。这些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落在地面上,刺入泥土之中。   紧跟着,在枭主之骑的背后,那些身穿白衣的圣职者们突然一个个身体发生了不规律的颤抖,他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动作在一瞬间变得整齐划一。   在洁白的圣职者长袍下的身躯开始鼓胀,不管是男女,不论年龄,圣职者的身体内都膨化出了瘆人的白色棱镜,他们一个个发出了野兽一样的低吼。   “由我所制造的‘白鸽’们啊,去摧毁兽人的聚落。”   枭主之骑下达了指令,身后一片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这些圣职者们一个个生长出了晶体化的羽翼,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朝着科洛身后的兽人小镇飞了过去。   科洛没想到对方满口要和天使开战,瞄准的目标却是小镇的方向,心中不由得大骂了一声卑鄙,拿起了大剑正要战斗,天使却拽住了她的胳膊。   “科洛、塔瑞斯。”   她喊出了原本应该在敌对立场上的两名帝国人的名字:“你们两个回去清缴这些‘白鸽’,这里留给我和枭主之骑好了。”   “该死!”   科洛虽然不想听从天使的命令,但在这一拽之下已经有不少圣职者飞过了他的身后,他不由分说地扛起大剑回头朝着镇子的方向奔跑了过去,并且不断试图击落天空中的天使。   生长着翅膀,终究是比在陆地上奔跑要迅捷太多。   膺战之骑也在犹豫了片刻后,对着天使微微行礼;“遵从天使冕下的意志。”   身为一名骑士,塔瑞斯无法对这种近乎于挟持人质的不端之行坐视不管,如果是尼尔森在这里,恐怕已经和枭主之骑大打出手了。   随着两名帝国人纷纷经过天使的身畔去保护小镇,枭主之骑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看来这小镇的人对您而言果然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毕竟现在的我失去了最强的攻击手段,也失去了佑护他人不死的力量。如今残存在这里的仅仅只是最温和的部分而已。”   光之蝴蝶依旧围绕着天使的身周徐徐旋转,天使背着手站在那里,好像完全没有发动攻击的意图。   枭主之骑也不多言,他松开了双手上的黑色锁链,随后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肩甲,随着一阵咔咔的声音。枭主之骑的整条右胳膊,连带着肩甲一起,被“拆卸”了下来。   没有血液,没有骨头,枭主之骑的右手攥着被拆解下来的左胳膊,左臂的肩头垂在地上,被枭主之骑拖拽着向前迈出一步后,重重地抡向了天使的方向。   天使没有躲闪,也就站在原地,被还穿戴着盔甲的手臂砸中了肩头。   那条胳膊上蔓延出了几根尖刺,扎进了天使的皮肤中。   金色的血液沿着天使的肩头落了下来,而身为得手的一方,枭主之骑的笑容却冷了许多:“您不躲不闪的,好像在小瞧我呢。”   “没关系啊,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么?”   天使笑着任由那些尖刺不断延长,将肩头的伤口撕裂开来,迸射出更多的鲜血。而枭主之骑没有继续发动攻击,只是松开自己原本的左臂后退了一步,那平整的肩膀端口发出骨碌碌的声音,一条崭新的胳膊顺着左肩的部分生长了出来。   随着新胳膊的生长,嵌在天使肩头的那条手臂盔甲突然蔓延出了许多裂痕,黑色的气体从铠甲的缝隙当中涌出,洁白的天使就那样被包裹在黑雾之内,片刻后黑雾散开,整条手臂连带着肩甲一同消散,只留下了天使一人站在原地,依旧笑容满满地看着枭主之骑。   见状,枭主之骑微微点头:“既然您全知,应当也知道我这条手臂,包括上面的盔甲使用的都是和僭天卿的那把剑一样的材料,如果这都奈何不了您,那原本就没什么用的僭天卿现在真的已经是毫无作用了。”   “霍姆斯卿——你要把你的作品一一在我身上试验过一遍才肯罢休么?”   “很抱歉,天使冕下,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过请您放心,接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枭主之骑说罢,他腹部的盔甲忽然打开了一个口子,从里面飞出来了许多只蚊虫模样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地组成了一团黑色的气流,朝着天使卷了过去。   天使依旧岿然不动,任由那些蚊虫飞到她的跟前,爬上她洁白的衣裙。   枭主之骑打了一声响指,这些蚊虫的眼睛纷纷亮起来了红色的光芒,噗叽噗叽地一个个炸裂开来,绿色的蚊虫血液瞬间粘满了天使的裙摆,而空气中也突然浮生出了一枚魔法阵的图案,从半空之中掉下来了一块巨大的,白色的宛若虫茧一样的东西砸向了天使的脑袋。   这一次天使终于有所运动了,她抬起头伸出手,单只手稳稳地接住了从天上落下的虫茧,而手指在触碰虫茧的瞬间便被牢牢地吸附住,枭主之骑再度打了一声响指,同刚刚那群圣职者一样的半透明白色棱镜从他盔甲的缝隙内刺出,并且发射出宛若白炽灯一样的光亮,这不对劲的光芒在短时间内闪耀到了机制,紧跟着枭主之骑整个人突然像是缩水了一样,连同肉体、盔甲在内,整个身躯开始缩水,变小,身上棱晶的光芒也旺盛到了极致。   “轰!!!”   只听到轰的一声,枭主之骑的身躯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极致的光芒闪烁照亮了天使的面庞,半径五米的爆炸范围更是让天使无从闪躲,白色的光芒在顷刻间绽放消散。   天使银色的右眼在目睹到这场爆炸之后迅速黯淡了下去,在刺眼的白光消散后,天使依旧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只不过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左眼失去了视觉,略微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同时刚刚被她单手接住,并且黏着在她手掌上的那枚虫卵重量突然减轻了许多,从虫卵上落下来了一个长相似人非人的怪物,他的双手都是锐利的骨骼,交错地像是一把大剪刀一样剪向了天使的喉咙。   “咔!”   可惜的是剪刀夹住了天使的脖子后便再也无法向前推进,天使的脖子表面有一层金色的鳞片阻止了剪刀将她的脑袋剪下来,而天使仅剩的那一枚金色的独眼微微眯起:“哦?这就有意思了,你竟然除了利用她的骸骨之外,还有别的封印圣光的方式?”   站在天使对面,双手只有大片骨刃,脑袋上生长着两对儿复眼,宛若昆虫化人的怪物张开嘴巴,它的舌头迅速地延伸出来,刺向了天使仅剩的那一只眼睛。   “噗呲。”   这次天使剩下的那一只眼睛也受到了攻击,大片金色的血液迸溅出来喷到了那昆虫怪物的身上,昆虫怪物惨叫一声,仿佛被开水泼到了一样“吱吱吱”地怪叫了起来。   覆盖在这只昆虫怪物体表的外骨骼被金色的血液所腐蚀,不断重复着毁灭与生长的过程。而在不远处那个被爆炸轰出来的深坑里,赤着上半身的枭主之骑正坐在坑的边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战斗。   “真可惜,试作品的战斗力果然还是不行,如果是最完美的达克斯在这里,不知道能否扛得住您血液的侵蚀。”   “我想应该能扛得住吧?”   左眼失明,右眼被刺瞎的天使抬手轻轻推开了昆虫怪物,随着她的触碰,昆虫怪物身上被金色血液喷溅到的部分竟然迅速地生长出了新的外骨骼,那些骨骼不同于昆虫自身的原生骨骼,而是半透明的宛若黄金色水晶般,如果仔细辨认便会发现,那一片片外骨骼排列出了龙鳞的形状来。   这些龙鳞迅速蔓延了昆虫怪物的全身,一直到将它变成一座水晶塑像为止。   “这应当是最早的蛛蛊人吧?模样确实有些瘆人,虽然后半段看不见,但光从被刺瞎之前的一个照面就已经让我印象颇深了。”   天使闭着右眼,睁着左眼,摸索着一步步走向枭主之骑的位置。   枭主之骑见到她这幅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失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天使大人,您可真吝啬,能不能多少用出点真本事来啊?您这样一直被动挨打,让我想起了我很小的时候将作业递送给家庭教师审阅的光景了。”   “我的本事确实就只有这些啊,我说过了,攻击用的手段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哦,被您分享给您的半身——那只魔女了是么?”   “与其说是分享,倒不如说是那些东西组成了如今的她。”   “哈哈哈哈,我了解了。”枭主之骑笑着走到了天使的身边,突然伸出腿踢了一下瞎眼天使的脚踝,天使竟也就这样的被直接绊倒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洁白的裙子被泥土污染,哪里还有半点神明的模样。   枭主之骑看着沾上了金色血液的脚尖,那些金色的鳞片也顺着自己的脚尖生长了出来,即便是下半身还有盔甲的保护,可那鳞片似乎在金属材质上也能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我大概理解您的能力的原理了。”   不假思索的,枭主之骑活动了一下脚踝,他的右脚又像是刚才那样被轻易地“拆卸”了下来,留在地面上的脚也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金黄的水晶体。   “您并没有攻击,而是赐福……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别人,增强别人,并且同化别人,这就是您那份我未曾见过的力量的本质。”   “和恩赐是同样的思路,很好懂吧?”   倒在地上的天使撑起身子,左眼的视觉渐渐恢复,一只银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落在了天使受伤的右眼上,用圣光的力量为天使治愈起了伤口。   天使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银色的右眼侧头看向了枭主之骑;“不过能够在短时间内封印圣光的力量……有了这本事,哪怕刺杀教皇对你而言都不在话下吧?”   “哈哈哈,那还是算了,教皇冕下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能慧眼识珠的人,我可没有杀死他的想法。好了,您的深浅我已经试探出来了,继续陪您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那我就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稍微去那镇子里帮帮忙好了。”   枭主之骑无视了身边的天使,直直向着兽人小镇的方向走去。   天使也轻轻一叹,她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天空。   “霍姆斯卿,偶尔也得看看天上,这么好的天色,满脑子想着实验和破坏可就有些浪费了。”   “哈哈,抱歉,学者总是忙得很,我还有……嗯?”   枭主之骑停下了脚步,他抬手向前触碰,发现在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金色的半透明墙壁。   那黄金色近乎微不可查,如果不是险些触碰到,枭主之骑恐怕要直接地撞上去了。这墙壁并不是直的,而是有微妙的弧度,似乎是个半球形……   “是和圣光庇护所差不多的法术么?”   感慨一声,枭主之骑忽然察觉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他猛地抬头看向天空,紧跟着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   他忽然发现天空中也有那半透明的金色墙壁——而在墙壁之外,有一只格外巨大的银色眼眸。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天使,金银色异眸,一头长发。   巨大,非常的巨大,那只金色的眼睛几乎能够取代太阳的光芒……   不对。   在那个巨大的天使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太阳……   这是怎么回事………………   霍姆斯猛地回过头去,看着自己身后那个狼狈的天使。   画面,也被永久的定格在了这一秒。   ————————————————————————   天使还是站在原地,她的双手捧着一枚金色,苹果大小的水晶球。   水晶球内,玩偶大小的,赤着上半身的骑士正茫然地回过头去,观察着水晶球之中的光之蝴蝶。   “玩耍时间到此结束咯。”   天使轻叹一声,捧着水晶球的双手微微用力,向中间一挤。   那水晶球变得像气泡一样柔软,随着天使双手的挤压,发出了“啵”的一声,破碎掉了。   除了四散飘扬的银色水花之外,在天使的掌心之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第111章 妹妹的妹妹是什么   入侵兽人小镇的“白鸽”们和驻防在那边的莱因哈特族人与科洛和塔瑞斯两名西州顶级战力交战在了一起。   这些“白鸽”的实力并不强,但棘手的地方在于他们其中一部分还保留着肉体的部分,如果真用刀刃切割过去,伤害了肉身,那么“白鸽”身上的结晶便会迅速溃散破碎,变回原本的普通人倒在地上垂死哀鸣。   这让习惯了大开大合的科洛和以一对多的塔瑞斯都感到了棘手。   这里不是帝国,不是莱因哈特家族可以直接说得上话的地方,大批的圣职者死在这可会成为教廷开始攻打兽人小镇的理由。毕竟他们名义上可是来报丧的。   投鼠忌器是最让人心烦意乱的,因而两位西州的顶级实力者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一群生长着白色水晶翅膀乱飞的“白鸽”之中,有一只白鸽拍打着翅膀悬在了无人之处,低垂着的脑袋抬起,白色兜帽下的眼睛恢复了神光。   他模样是个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样貌平平,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那双眼睛有股让人心寒的直意。他拍打着翅膀落地,缓神似地恢复了大半天后才晃了晃脑袋。   “这就是这尊天使的能力么……真可怕啊,我是什么时候被她拘束起来的……”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十秒中之前,被半圆形光膜所笼罩的天地空间忽然被两只巨大的肉手掌挤压,视野的一切都崩塌摧毁,被金黄色所填充,最后连带着肉身一同被挤进了黄金色的障壁之中,随后是彻底的湮灭,就连意识也陷入了一大片空白。   “这就是死的感觉么?真妙啊,从未体验过如此真实的死,差那么一点我就回不来了。”   男子捂着脑袋,片刻后发出了笑声,表情也变得更加亢奋了起来。显然,他正是刚才的枭主之骑。   此时又有一只女性白鸽拍打着翅膀落在了男人的身边,她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枭主之骑,脸上露出了痴狂的笑容:“看来,你已经和她交过手,并且惨败了是么?”   “对,我完全没有发现什么时候中了招,甚至如果不是我的那具肉体已经完全湮灭,我都分不清那些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太奇妙了,这是以前的天使从来没有展现过的能力。我刚刚还在为多年来的研究能够成功短暂封印圣光之力而感到惊喜,但若我刚刚遭遇的一切只不过是在神明的掌中起舞,根本没有办法作为实验例证。”   “这还仅仅只是无限接近神明之人,她还不完整,你能够想想她真正登临神阶的那一日,能够展现出何等的力量么?”   “是啊……令人兴奋。”   枭主之骑点头赞同了对面女性的话语,他眯起眼睛,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战斗:“我完全没有从她身上取得任何实验数据,这次的交手仅仅只是她单方面让我见识了神明的手段而已。啊……我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那个魔女的手段,那让人得到不死的能力和神明自诩的最强攻击手段,又该有多么一番美景。”   “你还是不要打这个念头了,既然在你面前的这个天使是和蔼而慈善,拥有全知全能的力量却仍然愿意留你一命的。那作为完全相反的另一面,那魔女可能会真的毫不犹豫地灭杀你。”   “哦……听起来,你似乎确定她有能够将我彻底杀死的办法?是那所谓的恶性与死气么?”   “当然。”   女性的双面红润,眯着眼睛仰望着苍蓝的天空:“她可是我造就的最完美的作品,倾注了后半生的经历去成就的……人造神明。”   “人造神明……这将是何等的伟业啊。”   枭主之骑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他哈哈笑了起来:“你让我也亢奋了起来,三十年前你向我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个疯子……还好当时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这才没有把你给驱赶出去,否则我都不知道我将会错过多有趣的事情。”   枭主之骑士的表情也变得和对面的女性同样疯狂,他看着天空,预期中充满着热忱:“我已经拖延了这位近似神明之人足够久的时间了,希望皑城之骑和沉默之骑的动作快些,能够早点拿到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此时此刻,在龙之国度内,一群人围坐在一处篝火前面,烧着热水,吞吃着随身携带而来的干粮。   周清影、恶女、露卡娜、索菲亚,还有一头趴在石头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的小狐狸。   恶女也不参与午饭的烹饪,只是坐在小狐狸旁边,用手指戳弄着小狐狸的脊梁扰的它不得安宁,坏笑着问道:“你现在已经缩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教廷真的卷土重来,你也不是个对手吧?”   小狐狸懒洋洋的嘴巴咕叽咕叽几声,也没有吐出人话来,恶女觉得颇为有趣地将其抓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用手指理顺着困恹恹的狐狸毛发。   周清影咀嚼着硬面包,一脸心事重重地样子:“可我们同样不能直接回到帝国,得在这一直支撑到杭雁菱恢复过来才行。帝国那边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杭雁菱的身份又很重要,如果让别人看到了她这副孱弱的样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只要这头狐狸愿意跪在地上用它这蠢兮兮的模样吃一口地上的泥土,我也不是不可以暂时冒充他的身份,替他抵挡一阵子。”   “不,还是不稳妥。”   索菲亚插嘴说道:“教廷的眼线太多了,我家里也难说真就没有叛徒,如果我们带着一头莫名其妙的狐狸回去,那肯定动歪心思的人不会少。我也赞同在这里一直等到蕾雅恢复原状为止。这期间就算教廷卷土重来,我们没有招架之力,至少也能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好,好,一个个的都有自己的理由……那边的红头发的,你怎么看?”   恶女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向露卡娜,而露卡娜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召唤书出神,被恶女又喊了一声后才恍然回过神来,呆呆地问道:“红头发的,谁?”   “当然是你,我瞧着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那本书发呆,怎么,有什么情报?”   “不,不是,只是……我书中记载七大天龙的部分,有两页产生了变化……它们亮起来了。”   露卡娜也不遮掩,将自己手上的书本倒转了过来展现给众人看。   她用手指指着上面绘着拜哈蒙特的那一页,上面的龙形图案有了变化,从灰蒙蒙的一片变得极为清晰明显,和之前杭雁菱所幻化的那一头出入云端的破坏之龙格外的相似。   “这是暴怒之龙拜哈蒙特的,除了它之外还有另一头龙也有变化——是月之龙阿珠达雅。”   露卡娜翻了几页,用手指指着画面同样有所变化的一头红色的巨龙,只不过比起拜哈蒙特,这幅画要更加的模糊,许多细节也无法辨认。   周清影看着这本龙之书,皱起眉头想了想:“月之龙阿珠达雅……是不是当时那个地下洞窟里那几个没有留下龙蛋的龙之一?”   “对啊,拜哈蒙特大人和阿珠达雅大人、弗栗多大人都没有留下龙蛋。”   索菲亚听了两人的对话,摸索着下巴:“我说,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用大胆了呐,那就是呐。”   回应索菲亚的是刚刚一直困哒哒的杭雁菱,她抬起脑袋,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本书:“我之所以会突然失控也是因为这个,在见到赤龙之骑的瞬间,脑袋里面突然涌上来了一股压不住的火儿……还有悲伤和难过,那种情绪太过激烈了呐,以至于我一个不小心就将力量过度挥霍了。”   “你还真当自己是龙了啊?”   恶女将膝盖上的狐狸翻过了身来,用手指戳弄着狐狸软趴趴的肚皮,用讥讽的语气阴阳怪气道:“你这么盼着当那个什么拜哈蒙特,是不是就是为了多认一个妹妹,到时候你好对她下手?”   “不是呐。我很清楚我的情绪……我当时的心情渴望着杀了她呐。”   狐狸翻过身来,无奈地叹息一声,从恶女的怀里蹦跶到地上:“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理解了,眼前的那个赤龙骑士是阿珠达雅,而且是一个不认识我,也再也没有可能想起我是谁来的阿珠达雅……与其让她继续被教廷当做兵刃,替坑害我们龙族的仇人打白工,倒不如将它直接杀了,变回龙蛋去。”   “哟,杀妹妹?这种事你最拿手了不是么?”   “这玩笑不好笑呐。”   狐狸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恶女:“如果不想让我把你的舌头扯下来,你最好把这张脏嘴给我放干净点呐。”   “……哟?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扯下来我的舌——”   恶女纳罕了一声,坏笑着伸手要去摸狐狸的脑袋,手掌却被狐狸突然抬起的前爪挠出来了三道血痕。   周清影见状走到了狐狸跟前呵斥一声:“杭雁菱!”   “是她用这种口气说话在先呐。”   狐狸扭头看了一眼周清影,随后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土坡上:“出来呐,你难道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呐?”   除了恶女之外,几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土丘,大概有三百米远的那座土丘突然动了动,随后从中间向下凹陷了下去,从泥土当中钻出来了一个矮胖矮胖的男人。   “嘿嘿,感觉还真敏锐啊。”   周清影眉头一皱,以她鼻子的灵敏,她不应该没发现这个男人接近过来才对。可事发突然,她下意识地亮出武器来进入了迎战准备。   “别动手,几个小姑娘,啧,你们就算加在一块儿也不够爷儿我自己拿捏的,啧。”   男人似乎有着说两句话就嗦一下门牙的习惯,从泥土当中完全出现的他俨然是一副西州绅士的打扮,上半身穿着长长的燕尾礼服,脑袋上戴着一枚高筒礼帽,这幅打扮不像是听墙角的,倒比较符合传统印象中的“资本家”形象。   “刚刚听你们说话半天了,啧,看来教廷遇到的,啧,拜哈蒙特,就是你这个小狐狸变化出来的吧?”   男人一屁股坐在刚刚自己现身的沙地上,和杭雁菱一行人保持着百米以上的距离,优哉游哉地捋着自己的小胡子:“趁人之危虽然不太讲道理,啧,但我可是鼠妖,看在你们队伍里有个小姑娘身上的味儿多少有点让我熟悉的份儿上,啧,我可以不动你们,乖乖把那个狐狸交给我就好。”   “行啊,给你。”   还没等众人说话,恶女忽然拎起来了黑狐狸,想也不想地直接丢向了那头胖老鼠。   这个操作吓傻了索菲亚,也让周清影匪夷所思,只有露卡娜抱以莫大的信心,加油助威道:“胆敢冒犯拜哈蒙特大人的威仪,干掉他!”   “呜哇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   没想到自己会被记仇的恶女丢出去的黑狐狸惨叫着飞向了胖老鼠的方向,那胖老鼠也是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实诚,说给是真给,脑袋没转过弯来,抬手就抓住接住了那头黑狐狸。   而在接住了狐狸的瞬间,胖老鼠敏锐的整个身子原地腾起,一道匕首划出的刀光,横穿了它刚才待着的地方。   “哟,真敏捷。”   几乎瞬间出现在老鼠背后的恶女感慨了一声,抬头看着逃出了距离自己三米远的老鼠。像是懒得管一样的随手将小刀扔在了地上:“你还算有两把刷子,这只狐狸随你带去哪里好了。”   “喂,杭雁菱?”   这次周清影喊得杭雁菱指代的是恶女,恶女闻声耸了一下肩膀:“这可是两全其美之法,我们少了个累赘,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到帝都由我来充这个大尾巴狼,而最喜欢一个人自己做英雄的某人也正好可以调查一下是谁会对拜哈蒙特这么感兴趣。”   这番话并未躲着远处的老鼠,那大胖老鼠也不恋战,抓住黑狐狸后扭头就要打洞逃跑,脚尖刚刚踩住流沙将其软化出沙坑,天空中突然闪出一道光芒来。   “咔哒!”   一根半透明的白色骨枪刺穿了胖老鼠的腿,将它牢牢地钉在地上。   一个年幼女孩儿的声音从半空中冷冷响起。   “你要把别人家的妹妹带到哪里去啊?” 第112章 好运   “啧!什么人!”   老鼠精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只好嗤啦一声扯碎了自己的西服,转过身来一只手捏着黑狐狸的后脖颈,警惕地抬头看着单脚站在枪尖的女性。   紫色的头发,脑袋上戴着一枚渔夫常用的草帽,身后背着另一杆金色的长枪,粉色的双眸寒意森森。   “同类吗!啧,喂,我可是眠宿山的灰仙,窃山老人,你是哪里来的小辈,胆敢管我的——”   “哼。”   风吹起了紫发少女脑袋上的草帽,露出了一对儿狐狸的耳朵:“看在你是妖族的份子上,把灾祸放下,我可以饶你一命。”   “啧,想的——”   “噗嗤!”   名为窃山的老鼠精话还没说完,牙爪踢了一脚足下踩踏着的透明骨枪,另一只手抓住那把金黄色的长枪落地便刺,动作极快地将这名老鼠捏着狐狸的那条胳膊切了下来,并同时把那老鼠的肚子穿出了一个大窟窿。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的杭雁菱“呜呐!”地喊了一声。   这声音让紫色的狐狸——异端审判庭执行官之一,同时也是有苏蝉的尾巴之一的牙爪双眼圆睁,两根手指往回一勾,刺穿老鼠精的金色长枪在飞行的途中突然调转枪头,一枪直接刺穿了它的脑袋,将它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吱吱!吱吱!”   那大胖老鼠惨叫几声,身子像是泄了气一样地瘪了下去。   面生寒意的牙爪弯腰捡起来了刚挣脱开断臂的杭雁菱抱在怀里,手里呼唤过来银色的长枪,将地上的西服用枪尖挑开。在西服的下面掩盖着一个沙坑,显然那老鼠精发挥了自己的看家本事,打洞逃跑了。   “鼠辈,也敢觊觎吾之同胞。”   杀气腾腾的牙爪瞳孔竖起,她回身看着恶女,寒声问道:“刚才是你把她给丢出来的?”   “是,审判官大人。”   “哦?你见过我?”   “没见过,不过你身上那股跟尿骚一样的圣光味儿太冲鼻子了。”   恶女笑着端起肩膀,目光从牙爪脸落在了她怀中的狐狸上:“怎么,你要替这头黑狐狸找回场子?”   “你没害她,在战力不平衡的时候,放弃一个同伴保全大多数人是正确的抉择,我没有任何立场对你的选择多说什么。”   牙爪收敛了寒意,低头对着杭雁菱问到:“灾祸,我让你老实的在帝国教堂里待着,怎么跑到这里了?”   杭雁菱耷拉着脑袋,有些无奈地吱声道:“我说这位大姐,咱们都第二次见面了呐,上次是势必人强我得让你撑腰,这次可得说清楚了呐,我不是什么灾祸,也不是莱莱紫,我叫杭雁菱,是土生土长的南州人呐。”   说罢杭雁菱一缩,掉在地上抱着脑袋打了个滚,坐在沙地上用前爪啪嗒啪嗒梳理着自己的尾巴:“我晓得你,你是莱莱紫的姐姐,司掌裁夺的狐狸‘牙爪’。我不清楚现在东州的妖族之战已经打完了,你跑来西州干嘛啊?”   “……”   牙爪将两杆枪收回自己背后,双手环胸,身子微微后仰,目光看向了另一边的人群:“我是被那边的那个莱因哈特家族的小姑娘半强迫着拉到这儿的。因为三十年前我曾经在这儿屠过一头龙,这个功绩被追捕她的教廷的人看中了,留下我在这儿当个裁判官。”   “哦——”   杭雁菱扭头看向了站在周清影身后的索菲亚,索菲亚满脸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当时不想当圣女,就向着偷偷跑到东州去躲一会儿,结果在从边界偷渡的时候,突然碰到她……反正感觉她很强,寻思着交个朋友一起当偷渡客的。”   牙爪点了点头,随后低头看向了杭雁菱:“你又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确实有和我同源的力量。”   “在东州的时候被莱莱紫照顾了很多,也被你们的母亲……大狐狸有苏蝉照顾过一些。”   虽说我身上之所以具有有苏蝉的味道是因为吸纳了东州人对有苏蝉的憎恨和恐惧……但这一点还是别说出口比较好。   “哦……和母亲有渊源么,好。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牙爪抬头看向周围广袤的荒野,有些唏嘘地说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就算是迷路,也很难迷路到这里。”   “在回答我之前,我想先问问你呐。”   杭雁菱直起身子,对着牙爪问道:“异端审判官虽然是有随意行动的权利,但你这头三十年前参与讨伐拜哈蒙特的狐狸回到这龙之国,一定有不小的目的吧?能否将这其中的缘由泄露给曾经冒充过你同族的我呐?”   “你说笑了。”   “果然不行呐……”   “就算你不是灾祸,在我眼里你依旧是狐狸的族裔,我的同族。嗯……老幺,现在开始你是老幺了。”   “呃……”   “至于来到这里的理由,没什么好隐瞒的。教廷让我护送那个赤龙之骑来这里发掘当初拜哈蒙特封印在这片地脉里的残魂,而由我这个作为曾经参与过讨伐战的狐狸来负责带路和当做保护着最合适不过了。”   听了这话,杭雁菱和恶女两人几乎是同时作出了迎战反应。   牙爪皱着眉头,眯着眼睛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只可惜在出发了大概半天后,他们走丢了。”   “……嗄?”   “嗯,教廷那帮人走丢了,我不知道他们迷路到哪里去了,想着来的路上早晚也能碰见他们,就朝着这里赶过来,结果刚到这里就碰见了你们几个。”   黑狐狸眨了眨眼,咳嗽了一声问道:“你确定走丢的是教廷的人?”   “当然,毕竟我才是向导。”   “……教廷的话……大概已经到这里快十天了吧……”   虽然并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这里留了多久,但光算上杭雁菱他们和教廷遭遇并且交战,算到今天也已经五天了。   这牙爪是不是有点……   “嗯?你见过他们,他们人呢?”   牙爪好奇地左右张望着:“按照他们那声势浩大的习惯,在哪里扎营休息应当很快能发现吧?”   “跑了,他们突然被拜哈蒙特袭击,被打散了呐。你沿着西边的路走个七十多里的路,过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些他们丢下的物资帐篷啥的呐。”   “拜哈蒙特啊……”   牙爪听说教廷被拜哈蒙特袭击,倒是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她只是点了点头,对着杭雁菱吆喝一声:“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一趟了,现在我要回教廷复命,你怎么说?刚刚你的这些同行者已经把你给抛弃了,我看还有别的势力惦记着你,我送你回帝国?还是从此之后跟我一起行动,等一切结束了我把你送回老家去?”   不愧是当姐姐的,安排起事情来果决洒脱,杭雁菱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把自己丢出来的恶女,恶女显然还因为刚才杭雁菱突然凶她的事情在上头,笑眯眯地冲着杭雁菱挥了挥手:“慢走。”   “喂!别闹了。”   周清影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对着牙爪大声说道:“教廷的人不会放过她的,让她跟我们留在一起就好。”   “哦?可你们也保护不了她吧?刚才那只老鼠……虽然我收拾起来挺轻松的,但是它如果认真起来的话,除了那边那个看着让人不太舒服的小鬼之外,把你在内的其他几人杀了还是绰绰有余的。”   牙爪的话让周清影无法反驳,她也是明事理的人,支吾了一下后,眼神瞥向了杭雁菱的方向:“那个……”   “我和她走比较好呐,虽然说谁带我离开都无所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麻烦某人扮演好我的角色了呐……那个,刚刚凶你很抱歉呐。”   “哼。”   恶女别过眼神去,没有理会杭雁菱的道歉。   周清影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想这么选的话我不会多说什么……但你要告诉我,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间。”   “唔……一个月好了,一个月后我会回莱因哈特家族看你们呐,这期间你们都待在莱因哈特家族,哪儿也不要乱跑呐。”   “好,一个月后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你,如果我找不到,我就去找掌门和师父师叔来。”   周清影的回应十分地果断,在说罢之后,她转身拉住了恶女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举动让正赌气的恶女微微惊讶,她回头看了一眼杭雁菱,在得到对方揶揄的表情后皱起眉头来,用唇语骂了一句:“多管闲事。”   ————————————————————————   就这样,前往龙之国的帝国一行人分散开,而原本理应和教廷一起行动的异端审判官……则因为“同行者迷路”的原因,和杭雁菱一起组成了临时的队伍。   牙爪一只手抱着小黑狐狸,默默地行走在风沙之中,半晌后才问道:“你答应跟我走,除了不想让找你的那帮人盯上你的同伴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   “呀呐?”   “你身上除了母亲的味道之外,我还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气息,这种气息是上次碰面的时候未曾感知到的……拜哈蒙特的气息……你是不是在这片国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受到了诅咒一类的东西,为了预防事情变得糟糕,所以才选择故意跟我这个‘屠龙者’一起同行?”   “呜呐,好敏锐的狐狸呐,真难相信你竟然是那个莱莱紫的姐姐。”   想起那个见钱眼开,天天嚷嚷着修神社的傻狐狸忍者,眼前这个耍枪的牙爪感觉上和莱莱紫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既然对方已经看出来了,杭雁菱也索性直接坦白道:“是的呐,因为我对地脉的感知力超乎常人,又跟身为地脉之主的有苏蝉接触过,因而在进入这片土地的时候,被拜哈蒙特的残魂寄宿了憎恨和狂怒……虽然我现在说话挺正常的,但是一旦牵扯到和龙有关的东西时,脑袋和嘴巴不由自主地会吐出一些不太文明的词儿。”   刚刚得罪恶女也好,更早的时候在看见赤龙骑士后就突然暴走也好。拜哈蒙特的意志在平时不会干扰杭雁菱的思维,可一牵扯到龙族和教廷,一股难以名说的情绪变会支配杭雁菱的大脑。   不……其实那也说不上是控制,或许一个理智正常的人能够很快地分辨出这种愤怒并非是自己产生的感情而加以抑制,可如今的杭雁菱原本就够缺乏理智的了,遇到这来自拜哈蒙特的上头可真顶不住。   “不过奇妙的就是这一点了呐……我会因为教廷的事情暴怒,也会因为龙族的遭遇上头……可在遇到即是异端审判官,又是屠龙者,一人踩了两片雷区的你时,我竟然没有一丁点要暴走的意思呐。”   “哦?”   “我不晓得是我之前挥霍了太多力量呐……还是由有苏蝉赐福的这具身躯对你产生了亲近感呐……总而言之,你的出现可算是救了我一命了。”   是啊,一个不会触发自己暴怒的狐狸。   一个就算自己被拜哈蒙特的暴怒支配,也有办法将自己制止的屠龙者。   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能遇到牙爪简直是太“幸运”了。   多亏了她“恰巧”因为迷路,和教廷错开。   多亏了她“恰巧”迷路到了杭雁菱一行人的身边,并且相遇。   整个龙之国那么大的版图,杭雁菱一行人的位置每天都在变化,怎么就那么多无数个“恰巧”促成了这次会面呢?   “他妈的呐。”   杭雁菱不由得爆粗了一声,这倒不是对命运的安排感到不满,反而正因为这种雪中送炭的好运是自己迫切需要的,因而产生了无力感。   这就是被命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感觉吗?   天使那家伙……   不过,这更让人对她的目的产生困惑了。   “牙爪呐,如果我说……我不想跟你一起回教廷,让你陪我同行一段时间,你方便吗?”   “行啊,反正我跟教廷只不过是临时雇佣关系,找口饭吃罢了,跟同胞血亲比起来,自然是你更重要些。”   “呜呐。”   是啊,这就奇怪了。   天使安排牙爪来和自己见面,防止拜哈蒙特的力量暴走伤人……   那肯定是她事先预见到了自己会获得拜哈蒙特的力量,而教廷的人也注定无功而返。   她对这些非但不加以阻止,反而替自己安排好了后路……   她派遣过来的人是牙爪,一个跟教廷根本不深度绑定,只要自己开口,就不会把她送回教廷的人。   与其说要牙爪把自己带回教廷,倒不如说干脆就是派了个眼下最方便的打手过来。   这和她以往的作风不太相似。   还是说……她的目的一直没变,只是自己猜错了她的剧本? 第113章 异途   “这些烦人的杂碎可算消停了,妈的。”   科洛将大剑立在地面,费劲的喘了两口气,抬起眼皮看向了身边和他一同战斗的塔瑞斯:“你们教廷的这帮子都什么怪胎?不是,这不重要,你们到底今天是抱着什么盘算来的?我没劲儿了,懒得跟你细白扯,我喊你一声叔父,你有话跟侄子照直了说行么?”   塔瑞斯的体力明显比科洛好上不少,此时的老骑士双眉紧锁,双拳之上的圣十字光辉熠熠,无言地抬头看着那些拍打着翅膀逃走的“白鸽”,牙关紧咬着。   “不说就不说吧,奶奶的,你们教廷要是乐意拿这件事找茬,我看你这辈子的名声算是白混了。”   科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让他打搏命战他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狮子家族世世代代没在手下留情的比试上留下过心得,这种砍人还不能把人砍死的战斗可比玩命冲杀要累太多了。   就在科洛准备从后腰上摸出水袋子来喝一口润润喉咙的时候,一道轻巧的身影快步从他的面前跑了出去。   “谁——多萝西娅?喂,你跑什么?外面还指不定有没跑完的呢!”   一向乖巧内敛的多萝西娅并未听从父亲的劝阻,她一路小跑来到了镇子的外面,没走出几步远便看见了站在小镇外面的通路上,背对着她的天使。   感知到了多萝西娅的到来,天使微微侧过身子,回头含着笑容看向她:“怎么跑出来了?这里很危险的。”   “我……不知道。”   似乎仅仅是凭着一股子热血上涌,一直见到天使之后,多萝西娅的脑袋才算冷静下来了些,她上下打量着天使,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天使听到这话后噗嗤一笑:“你这小傻子,我是天使,这群人幕后的指挥者,你怀疑是我组织这些人来袭击小镇倒还情有可原,怎么会关心起我的安全来了?”   “对哦——”   多萝西娅笨拙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又问了一句:“那你有受伤吗?”   天使略微沉默了片刻后,垂下眼睑笑着又摇了摇头:“没有,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   多萝西娅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尴尬的笑了笑之后,一只手背在身后,再度往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了距离天使两米远的位置。   “你一直来往这个镇子,是为了接应他们发动这次袭击吗?”   “不是,正如我最开始所说的,我的目的是想要陪你玩一会儿,放松放松而已。”   “那……你以后还会来陪我玩么?”   多萝西娅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关心的问题,她有些慌了神地解释道:“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教廷的天使,会守住这个秘密的。我发誓!”   “嗯……如果以后还能有机会溜出来的话,也许我们还能在见面吧?只可惜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应当无法再碰面了。”   天使想了想,眨眼说道:“对了,如果你想交朋友的话,可以去找那个帝国的魔女来替代我,比我来,她更有趣,也更亲和,虽然偶尔会咋咋呼呼的很吵闹,但和你一定很处得来——”   “天使大人,您不算我的朋友么?”   “……啊,算啊,呵呵,当然算。”   “那为何要去找别人替代?人是不可能被另一个人所替代的,我的朋友就只有眼前的您而已。”   多萝西娅看着天使,抿着嘴角低声问道:“抱歉,我可能有些激动,说这些话也很奇怪,但您好像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不知道您的盘算到底是什么,但总觉得……和您接触一次就少一次一样。”   “我是全知全能的天使,能有什么危险。”   天使哑然失笑,她放下了耳边的头发,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卡住,随后哈出了一口气:“哈……这样啊,在你的认知里,我更适合当你的朋友么?”   “对,您救了我和姐姐,也告诉了我们被教廷带走后会发生什么——您其实并不想和教廷同流合污的吧?您虽然是天使,但看教廷不爽,想要去挑战它……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多萝西娅低头挠了挠后脑勺:“如果刚刚那场袭击真的是您安排的,我说不定会讨厌您,心里头还会放松一些……但是您没有阻止那场袭击,您留在这里……说不定也是在阻止更多来自教廷的威胁来插手吧?我,我是这么想的……毕竟,您看您说过,这个小镇是您罩的……”   “为什么就不可能是我引来的他们呢?”   天使的笑容泛出些许地苦涩,她有些困扰的玩弄着头发:“我引发了神迹,而教廷的这群人正是为了调查这神迹才会被吸引至此,他们打算在这里留下点儿尸体,来给教廷制造一个可以攻击这里的借口。”   多萝西娅皱起眉头,用力晃了晃脑袋:“不对,您说的事情没有发生,或许原本会这样……可是您把它给阻止了!”   “噗……所以呢?你认为我是个好人?和教廷作对的大好人?”   “我只是觉得我可以把你当成朋友了,我……我,哎呀,实话跟您说了吧!”   多萝西娅似乎受够了自己的嘴笨和别扭,她瞪大了眼睛说到:“从一开始您救下我和姐姐的时候,我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我觉得您虽然是天使,但其实一直在试图对抗教廷,然后……我也隐约感觉到那很危险,还有如果我不阻止您的话,我可能会因此愧疚一辈子。”   “为什么——”   天使第一次失却了笑容,她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不应该啊……你不是……”   “教廷是坏东西,爸爸、姐姐都这么说,他们嚣张跋扈,颐气指使,而且一定在暗地里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行,是早晚都要被毁灭的存在。但我也清楚毁掉它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您……您的确很厉害,但您应当是做不到的,我也不想让您和教廷同归于尽!”   “……哈,哈哈。”   天使发出了丝丝干笑,她抓住了头发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低下头来:“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多萝西娅,你似乎忘记了,我们虽然是朋友,但也刚认识没到几天,你好像还没立场对一位教廷的天使进行劝阻哦?”   “我不知道,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不痛快而已。”   “……真有你的风格啊。”   天使默叹了一口气:“因为小时候的孤僻,因而在长大后迫切的渴望着同伴和朋友,但又因为社交经验的缺乏,你往往难以掌握人与人之间应有的距离感。你只是一股脑地模仿着你心中最理想的那个人的形象——模仿着你姐姐的所作所为,去尝试着和他人相处。所以……不管是那个大大咧咧,喜欢和异性勾肩搭背聊天打屁的你,还是我眼前这个扭扭捏捏,自卑怯懦却又渴望着证明自己的你,都是‘多萝西娅’的这个人。”   “您……在说什么?”   “我在斥责你,予你以指正哦。”   天使温和地笑了起来,嘴上说的是斥责,但是脸上分明没有严肃的情绪:“多萝西娅,你倒是说说看,如果像我这样又教廷一手缔造的天使都不去做,你又要等着谁来去和教廷对抗呢?”   “我……我还没想好。”   “呵呵,这也很有你的风格——虽然这不正确,但我不讨厌。”   天使转过身,背对着多萝西娅挥了挥手:“好了,似乎和你的接触过多,让你对我产生了没必要的在乎,这是我的责任——是我贪心不足,抱歉啦。”   “你要去哪儿?”   “拖延了这么久,教廷的那帮笨蛋应当已经如愿以偿的从精灵国拿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也差不多该动身去解救我的同伴了,如果一直拖延下去,说不定他要被围殴致死了——唉,虽然原定计划是会有别人帮我这个忙。哦……算时间,她差不多也快到了。”   ——————————————————————————————   “该死,该死,啧,什么玩意儿,啧!有苏蝉的分身!怎么会来西州!啧!”   一直灰色的老鼠大声的谩骂着,在钻入沙地后,它沿着地脉的力量迅速流动,返回了组织的据点。   此时这处地下广场内没有别人,只剩下初来乍到的付天晴在此处晃荡着观察地形。他正凑在一个窟窿跟前好奇的张望着,身后的金发幼龙也扒着他的肩膀跟着一并往里头瞧,结果正好灰老鼠从窟窿里钻了出来,狼狈的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啧,啧,呼……”   终于得以逃出生天的胖老鼠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扫着尾巴嘬着牙齿,抬头看到了付天晴后只觉得一脸的晦气。   “你这小子在这里,啧,东扫西探的干什么呢?如果不是大祭主特别叮嘱过要关照你,我早就把你进补了!”   “哦……啊。”   付天晴斜眼看着这个老鼠,通过声音比对才认出这正是之前会议上对自己露出杀意的那个名为窃山的妖族,他临出发前是去龙之国查看情况,判断付天晴所言是否为真,如今这幅狼狈的样子跑回来,想来应当是遇到了那头狂暴的巨龙了。   “真亏你还能捡回来一条命啊。”   付天晴对这瞧不起人的老鼠可谈不上尊敬,姑且不说墨狈珊打算通过什么方法来利用自己,反正此时的他在这儿是谁都碰不得的贵宾,就算把这老鼠惹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环着付天晴的脖子,趴在他背后的幼龙也幸灾乐祸地指着地上的老鼠:“笨蛋,竟敢在长兄暴怒的时候去招惹它,你这只老鼠没被烤糊了就谢天谢地吧!傻子,傻子!”   “啧啧啧,什么暴怒的长兄,我只见到了一大一小的两头狐狸,妈的,真晦气,那里根本没什么拜哈蒙特,只有有苏蝉那老不死的两条尾巴而已。”   “尾巴?什么玩意儿?”   “啧,你小子在东州应当见过吧?那头大妖狐的——”   “啊……啊……。”   在灰老鼠说话的功夫,付天晴忽然张开嘴巴,露出一副想要打喷嚏的样子,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随后突然大声打了个喷嚏:“阿嚏!”   一个喷嚏把他打了个趔趄,他一不留神抬起了脚,脚下正对着那头大灰老鼠。以老鼠的敏捷躲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地面却恰在此时凹陷出了一个坑洞卡住了它的腿,导致这老鼠身子往下歪了些许。   好巧不巧地,付天晴因为趔趄,右脚踩在了老鼠的身上,紧跟着全身的重量带着那头幼龙的体重一起压了下去。   “噗嗤!”   地上再也听不到老鼠嚣张的说话声,只有一滩血迹,和一张被踩扁了的老鼠皮。   付天晴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好容易才从那个“很大”的喷嚏里回过神来,揉着眼睛左顾右盼:“诶我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话来着……喂,你听到了吗?”   “嗯?不就是这只——”   金发的幼龙刚要说话,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儿,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顶上:“好像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诶。”   “是嘛?”   付天晴抬起头来看向了那穹顶,金色的地脉宛若河流一般静静流淌,忽然有一紫一黑的两团光球以极快地速度一闪而逝,紧跟着那一条地脉从后往前地变黑,黑色中带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光般,看起来格外的恶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充满了一样。   “嚯,这地脉照明系统是不是故障了啊,回头得等他们回来了喊个人去修一修。”   付天晴密集恐惧症发作了一样地挠了挠锁骨,扭头正要离开,忽然发现了脚底的死老鼠:“哎呀,我去,真恶心,这么深的地底哪里来的死老鼠啊?”   那金发的幼龙也跟着露出惊讶的表情:“呜哇呜哇,哎呀呀呀,真是奇怪——这么深的地方,怎么会有老鼠呢?好恶心哇,我最讨厌这种脏兮兮的小东西了——”   “真恶心捏——”   付天晴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趴在他后背上的幼龙也跟着有样学样地说了一句:“真恶心捏——” 第114章 开挂   “噗,呸!这就是精灵国呐?”   地面迸射出一道光芒来,从微光之中显现出了牙爪和杭雁菱的身形。   杭雁菱抬眼看向四周,因为前世的天堂并不需要精灵的世界树作为基材,因而自己也没什么机会来到这与世隔绝的精灵之国。   杭雁菱抽了抽鼻子,用狐狸的嘴巴打了个奶声奶气的喷嚏:“嚏呐!呼……这里的味道刺刺的,好讨厌呐。”   “有么?我倒是感觉这里很清爽,树木这么多,呼吸起来都觉得负担小了不少。”   “呼呐……你确定你没有走错地方吗?牙爪?”   小狐狸抬起头来,没想到迎接她的是牙爪弯腰用力戳在它脑瓜顶上的手指:“长幼之序还是要分清的,你是老幺,我是老五,你应当喊我五姐才对。”   “唔……”   虽然青龙之力现在并不在我的身上,但按照辈分来算,你的母亲和我可是同辈啊……   小狐狸心有不甘,但奈何现在的她身体虚弱,更何况来到精灵国之后,体内总有一股毛刺刺的不适感。势必人强,它当即软趴趴地喊了一声:“五姐,咱们真的来对地方了呐?”   “那当然,这里的世界树是西州地脉的集汇之所在,只要沿着地脉一直朝着最浓郁的地方走,最终到达的就肯定是精灵国。”   “也是这个道理呐……只不过用同样的逻辑去反向检索最稀薄的地方不是能直接到达龙之国呐……为啥还会和教廷走散……”   “教廷的那帮人有肉身,和我们这些灵气化实不同。没办法直接沿着地脉行动,”   牙爪将小狐狸拎了起来顶在脑袋上,双手环胸打量着四周:“对了,还没问你要来这里做什么呢。你现在虚弱的连化成人形都很困难,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就好。”   “呜呐……虽然这种话跟异端审判庭的执行者说有点怪,但我其实是想要来阻止教廷的人在这里搞事的呐。他们可能要在这里打世界树的主意。”   牙爪稍加思索,眯起眼睛问道:“这里的精灵同意了么?”   “精灵将它们的世界树当成命根子一样,怎么可能会轻易允许教廷来拿走呐?不过根据我认识的一个夜精灵所说,好像一部分白昼精灵打算伙同教廷的人出卖世界树了。”   “那这么说来,这是精灵国的自家事,轮不到我来管。”   牙爪的回答非常的冷静,她弯下腰将杭雁菱从脑袋上摘了下来,双手托在手上:“要不你自己努努力,要是失败了我可以带着你逃跑。”   “呜呐,好吧。”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这个便宜姐姐愿意把她送到这里来已经很感谢了,指望着她帮忙出手对付教廷多少有点不地道。自己现在虽然没太大的战斗力,但远远的观察着教廷在此处的所作所为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杭雁菱抬起爪子勾了一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储物戒指。里面存放着的拜格姆特是教廷砍伐世界树的必需品——虽然教廷一直是这么声称的,但屠龙之剑和精灵树本身就是两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就算解释说是要用到拜哈蒙特的力量,但杭雁菱才不信教廷没有另一套预备方案。   毕竟他们那边可是有个了不起的发明家在呢。   正当杭雁菱想要从牙爪的手中跳下来单独行动时,远处却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爆炸引发的风压吹散了周围的树叶,杭雁菱循声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当即惊讶地开口喊道:“我超!卡面来打!”   ————————————————————————————   一位浑身包括面部都包裹着银色甲胄的骑士一记飞踢将前方身穿黄金盔甲的男人踹倒在地上,周围的精灵都四散躲避,没有人敢插手这场战斗。   除了交战的二人之外,还有个抱着黑色长剑的男人依靠着树木,冷冷地看着对方的二人交战。   黄金之骑,银胄之骑。   两名教廷的圆桌骑士此时正在精灵国度大打出手。   银胄之骑看着倒在土坑里的杜特兰,拍了拍身上的盔甲,游刃有余地说道:“杜特兰卿,我们是同僚,不至于闹到这个份儿上,只要你愿意交代天使的下落,乖乖和我们回去面见圣座,我相信圣座会理解你的苦衷的。”   “啐。”   趴在地上的杜特兰扭头啐出了一口牙齿,,他狼狈地爬起来,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用以防御飞踢的腕甲——那黄金闪闪的铠甲已经被踹出了蜘蛛网一样的碎纹,随着杜特兰的动作窸窸窣窣地往下掉着碎片。   “真不好意思啊,我在这儿还有笔小买卖没有把账收上来。你是了解我的,在清点完账目之前,我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中断交易。”   杜特兰站起身来,看着银胄之骑的铠甲,紧咬牙关。   银胄之骑和膺战之骑一样佩剑是完全的装饰品,他们擅长的是以圣术强化过的恐怖体能。虽然总体实力还没有达到膺战之骑的程度,但银胄骑士的“腿”可和膺战之骑的“拳”是同等恐怖的存在。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啊,任务所至,没办法了。”   浑身裹覆铠甲的银胄之骑弯下腰,他的左腿铠甲上又亮起了圣十字的铭文来。   黄金之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地第二次挨下这恐怖的蓄力踢,当即从铠甲的腰摆抽出来了两罐绿色和紫色的试剂瓶,用手直接剥开,倾倒在了碎裂的腕甲上。   随着试剂渗入铠甲,银胄之骑的蓄力踢也准备完毕,只见对方高高跳起,在半空中反转一周后迅速地单腿瞄准杜特兰的手腕,整个人身后爆开了一层蒸汽烟雾,强大的推送力让他宛若流星一般地坠落下来。   “格尔巴斯盾!”   黄金之骑大吼一声,他那碎裂的腕甲在试剂瓶的作用下扩展开来,金、绿、紫,三层光膜组成的护盾将他的半身包裹住,并结结实实地承受住了银胄骑士的飞踢。   “嘭!嘭!”   绿色和紫色的光膜在承受攻击的瞬间破碎掉了,剩下的那层金色光膜还在硬撑着,而黄金之骑左手持盾,右手则是从肩甲下抽出来了一块方形的钥匙模样的东西,插在了腰带上面,用力一拧。   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黄金之骑下半身的盔甲上出现了管道一样的脉络,炼金药品沿着管道扩散满了他的两条双腿,在一阵剧痛袭来后,力量暴涨的杜特兰收回左手,在回身卸掉银胄之骑的飞踢力道时,左腿也跟着回旋踢向了银胄之骑。   金属的爆破声几乎要刺穿两人的耳膜,银胄之骑明显也吃不住黄金之骑的攻击,整个人被踢开。而杜特兰也因为这反作用力,再次倒在了地上。   这一回合的交锋,姑且算是两人势均力敌。   银胄之骑见到杜特兰铠甲上发生的变化,无奈的笑了一声:“杜特兰卿,拿你这些一次性消耗的东西来对付同僚,是否有点大材小用了?”   “没办法,生意场上总是有舍才有得的。这是我的投资——”   杜特兰冷哼一声,将手放在插在腰带上的钥匙上用力拧了一下,炼金药品沿着铠甲缝隙当中预留的管道扩散至全身。   随着各种不同颜色的炼金药品扩散,杜特兰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   他的双瞳开始充血,身上的皮肤也逐渐变得白皙——那是炼金药品当中某些金属毒素导致的变化。在银胄之骑反应过来之前,杜特兰回身将手伸向一侧,手指上佩戴的金色戒指发出耀眼的光芒,随机在他的指尖末端生成了一道金色的魔法阵。   见到杜特兰做出这般举动,银胄骑士也是愣了一下   他没有怠慢,只是抬起腿,小腿肚上的几块菱形的甲胄随着嗤嗤的喷气声,从铠甲上脱落掉在地面上,露出了下面一层白色的光之结晶。   “这次让我先手!”   黄金之骑从金色旋涡当中拔出来了一把硕大的长弓,和月征之骑不同,他的弓箭是双侧由黄金打造的两把重刃组成的,如果没有中间的弓弦链接,说这是一把战刃刀也不为过。   在黄金之骑奔跑过来的途中,银胄之骑也拆卸掉了双腿上的甲块,整个人的行动速度也立刻攀升了一截,只见他凌空挑起,双腿踩踏着半空,竟在距离地面十几米的地方奔跑了起来。   两人交锋的一瞬间,黄金之骑抬起了他那把巨大的足有一米五长的刃弓切向了银胄之骑的脚踝。   能够凌空奔跑的银胄之骑看似因为腾空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可他竟然抬腿朝着面前的空气踩了一脚,这个人竟然一脚斜踩向了半空,在躲开了攻击的同时,整个人站立的角度也和地面不再是垂直的,而是斜立于半空。   然而正在银胄骑士踩踏着天空蹲伏蓄力,准备一发飞踢带走杜特兰时,杜特兰却将那把长弓直直地挺着,右手放在弓弦上,在没有弓箭的情况下拉动了弓弦。   “糟!”   虽然没见过这一招,但银胄之骑本能地还是感受到了危险,他放弃蓄力凌空一踏,整个人迅速地在天空中踏步躲闪,来回闪躲以避免被射中。   杜特兰弓下腰,用那被炼金药机强化到极致的力量拉动了弓弦,随后弦音一振,一道光波从长弓上激射出去。   银胄骑士躲开了那光波,却没想到光波迅速调转头来,直接砸向了他的后背,将这个能够在天空中自由行走的人急坠下来。   以那个高度,落地大概只有2到3秒的时间,可炼金药剂强化的不只有体力,在此时此刻的杜特兰眼中,周遭一切事物的运动都被放满了十倍不止,借着空隙,他迅速将腰带上的钥匙拔了下来,将那长度只有四厘米的金属条搭在弓弦上,再度振弓射出。   “嗖!”   钥匙被凌空射出,重重地打在了银胄骑士的胸口,金属方块在他胸口的盔甲上砸出了个浅浅的凹痕。   而在银胄骑士落地之前,钥匙飞来的方向突然涌现出了十几个金色的旋涡,从旋涡探出了一个个金光璀璨的箭头,朝着他一齐射了过去。   十几道流光汇聚成了恐怖的一击,将本应落地的银胄骑士冲飞了出去,整个森林闪烁出了谣言的金光,那些个树龄长达几百年的参天巨木几乎同一个时间被洞穿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只一眨眼的功夫,银胄骑士的踪影便再也看不见了。   “天使在上,这一发浪费了我好多存货。”   解决了银胄之骑,杜特兰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看着手套上殷红的鲜血,自知撑不住太长时间的他将目光回望到一直站在一旁,抱着那把黑色的剑旁观的僭天之骑身上。   “小子,我没有欺凌弱者的习惯,快滚吧。”   言语之中,杜特兰明显没有将这位僭天之骑当成和自己同为圆桌骑士的实力者。   僭天之骑冷笑一声,歪了一下脑袋:“你还是关心好你自己吧。”   “嗯?”   在杜特兰精神放松的间隙,一道银光迅速地从被破坏的森林伸出飞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胳膊上,虽然盔甲上的光膜在第一时间亮起,可那凌厉的一击迅速地踢碎了光膜,将杜特兰整个人踢飞了出去。   杜特兰整个人腾空翻转了几周,砸在了一颗大树上面,紧跟着整个树木嘎嘣一声断裂,重重地砸向了地面,激溅起了漫天的尘土来。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的功夫,杜特兰的身影才从那尘土之中走出。   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左侧的盔甲也被击碎了大半,血水混着从管道之中崩裂出来的炼金药剂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接触到地面的草皮后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走路一瘸一拐的杜特兰扶着手臂断掉的那边的肩膀,血液顺着双眼、鼻孔、嘴角,一起涌出。   剧痛在身体上下的每一处神经,每一段骨头上绽放,血肉宛若从内部被烧灼着一般——这是那些炼金药剂的副作用,也是它们开始失效的表现。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杜特兰不解地看向了对面完好无损的银胄之骑,骂骂咧咧地问道:“妈的,为什么,一之匙的储备杀死你应当不成问题——嘶!”   在双眼的视线重新聚焦后,杜特兰看清了银胄之骑此时的模样——在银胄之骑的铠甲表面残留着大量的水渍,并且肩膀上还存有尚未溶化的冰块。   这一看就是北州人擅长的守护之法,显然不是银胄之骑能够掌握的。而此处又是精灵国度,能够用出这一招的人就只有……   “皑城也来了?妈的……对付我,你们出动两个圆桌骑士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   杜特兰在意识到这股力量来源于拥有“至高防御”称号的皑城骑士时,整个人的脸当时就垮了下来。   圆桌骑士当中的最强者素来有争议,枭主、膺战、光辉,三者之间互有优劣,而说到教廷当中的最强防御,那答案可永远只有一个。   那可是就算最强的三人加在一起,也可以从容招架并且全身而退的男人……皑城骑士。   “黄金卿的攻势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难怪常有人说,你若是拿出全部家底,搏一搏圆桌最强之名亦有可能。只可惜这里不是公国,不然光是接下一枚钥匙我就差点丢了半条命,若是【七匙】全在,我怕是回不去教廷了。”   银胄骑士活动着盔甲,一步一步朝着黄金骑士走了过去:“好了,乖乖的和我们一起回到教廷吧?你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了吧?”   “……”   杜特兰绝望的闭上了眼,天使直到最后一刻也没赶回来。看来自己已经成了弃子……亦或是自己展现的价值,并没有入得了天使的法眼。   如今自己断了一条胳膊,身体也快承受不住炼金药剂的力量了,现在就连呼吸都……   ……   呼吸不困难啊?   肺也不痛……   不对,身体也没有哪里痛啊?   杜特兰察觉到不对劲,又睁开了眼睛。   他讶异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手完好具在,只是盔甲上缠了许多不知名的黑色荆棘。   与其说是没受伤……倒不如说此时自己的感觉,就好像是和注射了炼金药剂时一样,精力旺盛,体能充沛。   “嗯?”   在看到银胄骑士马上要走过来抓住他时,杜特兰想也没想地直接一拳头砸了过去。银胄之骑正对杜特兰突然长出来的手臂感到惊讶,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整个人竟就那么被打飞出去了三米远。   “好强!卧槽!这是我???”   杜特兰情不自禁地对自己的力量呼喊出声来。   除了炼金药剂和一堆装备储藏,他本身肉体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圆桌最弱,跟那边那个僭天骑士半上不下的……怎么现在能够把银胄骑士给打飞了?   忽然,杜特兰感觉脑袋上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压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就不许你也有点儿神秘的力量了呐?”   “谁!?是天使冕下么!?”   “甭管我是谁……总而言之——你被强化了呐,快上!” 第115章 调停   在获得了紫色的荆棘加护……亦或是说魔女的偏宠之后,杜特兰和银轴骑士的战斗短时间内占据了上风,他一度反转了体能上的差距,手握战弓施展出密集的攻势来频频打断银轴骑士的踢击。   而银轴骑士那边虽然有同伴给予的防护能力,不至于真的被打出伤来,但这种被压着打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不断在地面上冒出的荆棘时时刻刻在给他下绊子,可因为一直受着杜特兰的压制,想要腾空又根本找不到机会。   “上啊!芭莎卡!给他个大逼斗汁呐!”   坐在一旁土地上观战的小狐狸亢奋地摇晃着尾巴加油助威,而在它旁边大概四五米的地方,就站着本应是和银胄之骑一同而来的骑士——僭天。   僭天看着这头突然冒出来的黑色小狐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虽然一开始他并未看懂为何杜特兰突然之间便占据了上风,但从这狐狸不断加油助威的动作来看,八成就是这个小东西在搞鬼。   想到这里,僭天之骑冷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了那把用以节制天使的黑色大剑,对着沉迷于看人掐架的小狐狸脑袋上便砍了下去。   “啪嗒。”   狐狸只是轻轻地抬起了爪子,不费吹灰之力的用那长着肉垫子,整个还没有一枚汤圆大的小爪接住了黑色的大剑。加油助威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狐狸仰起脖子,看着比自己高出几倍的僭天之骑,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像你这样的小杂鱼乖乖地站在一边就好了嘛,我没有欺负弱者的习惯呐,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装个死人,我又不会搞你。”   小狐狸扭头啐了一口唾沫,爪爪上亮出来了尖锐的指甲,坏笑着用那指甲在黑色的大剑上剌出来了一道划痕。   吱吱刺耳的声音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僭天之骑对这把剑视若生命,怎能允许旁人如此破坏自己的大剑,当即气急败坏地抬腿一脚踩在了小狐狸的身上,却不想狐狸的尾巴卷起来一弹,将他绊倒在了地上。   “杂鱼就是杂鱼啦,好好守着你那把剑就行了呐。”   小黑狐狸无奈地摇了摇头,优雅地迈着步伐转过身来,看着坐在地上又惊又恐的僭天之骑,狐狸的嘴巴咧开了一个弧度:“既然教廷带着你这个拖油瓶的臭杂鱼登场,是不是就说明天使也会出现在这里呐?”   “不许小看我!”   僭天之骑受不了被一头跟幼犬差不多尺寸的狐狸如此讥讽,当即涨红了脸,从地上刚要爬起来,却又被狐狸故意使了个坏,脚尖被荆棘勾住,刚刚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两下,噗通倒在地上又是摔了个狗吃屎。   “噗哈哈哈呐,不是我小看你,而是你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值得让人尊敬的地方呐。”   狐狸跳到了他的脑袋上,讥讽的用爪子啪嗒啪嗒地拍了拍僭天之骑的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   树下面发生的一切都被站在树梢上观察的牙爪尽收眼底。   牙爪紧皱着眉头,凭着她的实力,不难看出在得到了杭雁菱的协助后,杜特兰取胜完全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再怎么强大的防御也抵挡不住自身体力的消耗,随着银胄之骑的招架愈见颓势,估计再有那么七八个回合……   “哦?来了。”   牙爪轻轻呢喃一声,在树下的战局之中,眼看着黄金之骑杜特兰一拳头便可以将银胄之骑打飞出去,却忽然看到一方墙壁一般的坚冰立在了二人中间。   与此同时,森林内响起了第三人的声音。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话好好说,没必要闹到这个份儿上。”   说话人的声音温和而稳重,一个身穿比二人的盔甲整个人都厚重庞大上几号的男人走出了森林。   他样貌敦厚和善,眼睛眯成一条缝,方正的下巴上生着些许胡子茬。盔甲上裹覆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霜气,随着他的出现,被冰墙隔离开的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杜特兰满含苦涩地看向了那名新出现的骑士:“皑城卿,没想到你真来了。”   “哈哈哈。”   皑城骑士苦笑着用那蒲扇大的巴掌揉搓着自己的金色短发:“放心吧,黄金卿,我不会对你动手的。这次我的任务和银胄卿不一样,我并不是要带你回教廷的——我出面只是制止你们闹得太过分,万一真的见了血,以后大家在圆桌上还怎么心平气和地说话呢?”   “……”   “没必要如此紧张,黄金卿,不管是追随圣座,还是信仰天使,这都不违背我们教廷的宗旨,上面的人可能彼此之间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这需要通过磋商来解决。圆桌骑士之间的争斗只要停留在切磋的层面就好——哦,对了。”   皑城骑士转过身来,看着地上趴着的小狐狸:“感谢你,可爱的小女士,你没有让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我以个人的立场向你表示由衷的感谢——能够请教你的身份么?”   “骑士的礼仪之中可是规定了,随意打探女士的身份来历是不合礼仪的呐。”   小黑狐狸从僭天骑士的脑袋上跳了下来,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满脸和蔼笑容的皑城之骑:“不过如果阁下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不想让事情闹得太过,为何现在才出现呢?刚刚那边那个金闪闪的骑士已经断掉了一条胳膊了,如果不是我及时救治,它只怕是要落下个残疾啦。”   “所以我才会感谢你,另外,也请不要欺负僭天卿太过了,他还是个少年人,不懂得许多礼节和规矩,我相信未来的他一定会成为一名称职的圆桌骑士的。”   “你这家伙……”   小狐狸翻了个白眼。   没办法,圆桌骑士当中有那么几个她确实怨恨不起来的,眼前的这位皑城骑士抛开立场不谈,在私德上的确相当值得称赞。   “好了,可爱的小女士,既然你不愿意透露你的身份,我也不打算强求。只不过出于职责所在,我还是希望了解一下你出现在这里的动机——你是偶然路过的话,我会让精灵族的朋友们为你准备好丰盛的款待,如果你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做,我也不会多耽误你的时间,尽管放手去做好了。”   在不排除这头狐狸可能是敌对者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证明着皑城骑士对自身有着相当的自信。   当然,这份自信是基于货真价实的实力上的,在不掏出紫金木的状态下,常态的杭雁菱也没自信能够在正面交战中突破这位皑城骑士的最强防御,更不用说现在这幅只能欺负欺负僭天卿的身体了。   狐狸眯起了眼睛,打量着皑城之骑,在短暂的沉默里迅速分析着现状。   皑城骑士不会撒谎,如他所说,任务并不是要带走杜特兰——那带走杜特兰应当就是僭天和银胄的任务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圆桌骑士之间会起这种内讧,但眼下要思考的是另一方面——皑城的任务是什么?   在精灵国度,可能性最高的是砍伐世界树的枝杈,回去给天堂打地基。   但他们目前没有屠龙剑,就必须得寻找其它的手段。   皑城不像是一个人来的,他现在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显然有另一个人正在琢磨着怎么砍伐世界树。   十二个圆桌骑士、去掉眼前的四个、剩下的人里面拥有能直接砍伐世界树力量的人都有谁呢?   正在杭雁菱思考的功夫,一个光团突然从森林深处飘了过来,径直落在了皑城骑士的手上。   皑城骑士对此并不意外,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光团,在微微惊讶后,脸上又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他抬眼看向杭雁菱,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收到指示,看来还真不能放任女士你随意行动——你得和我们一起回一趟教廷才行。”   “呜呐?教廷的骑士变卦可真快呐。”   狐狸好整以暇地抬起爪子拍了拍自己的尾巴,随后抬起爪子来,尾巴向后一扫,将趴在地上却还想用剑砍杭雁菱的僭天之骑一尾巴扫在地上。   刚刚有人给皑城骑士传讯,那人就在附近。   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狐狸眯起了眼睛:“能不能看在我救了那边那个金光闪闪的骑士的份儿上,放我离开这里呐?”   “抱歉,这是我无法违抗的任务。”   “呜呐呜呐。”   这下身份算是明了了,能够命令皑城骑士的,除了那个缩头王八之外还能有谁呢?   不过真亏那个老东西愿意外出啊……哼,把最强防御带在身边当保镖,可真有那老东西的风格。   皑城骑士彬彬有礼地向小狐狸行了个礼:“如果你想抵抗的话就尽管施展手段吧,我会尽最大努力在不冒犯到你的情况下将你带回去。”   “嘿。”   狐狸嘿嘿地笑了一声,它抬头看了一眼树梢,目光打亮向了牙爪的位置,随后眼神却忽然呆滞住了。   “诶——”   一个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人站在牙爪刚刚站着的地方,正冲着它挥手。   在杭雁菱眨眼的间隙,皑城骑士向前迈出一步,大手直直地向着杭雁菱抓了过去,在接触到杭雁菱之前,他的手腕却被一只素净纤细的小手握住。   “好了,皑城骑士——奈哲尔先生。”   温和的少女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森林中,随着她的出现,那些潜藏在周围的精灵们纷纷探出了头来,一个个用热切而诚挚的目光投向了那名少女。   “不知道我的命令够不够分量,让你放这只小狐狸一条生路呢?”   “天使……冕下?您终于现身了。”   呼喊出天使之名后,皑城骑士明显也松了一口气,他单膝下跪,向天使行觐见礼:“当然,你是神明意志的代行者,我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正如皑城骑士所说,他所效忠的是整个教廷,至于具体给他安排任务的对象,可以是教皇,也可以是天使。   危机接触,杭雁菱却感受不到轻松,它支棱起身子,呲出了牙齿:“牙爪呐?”   “嗯?那个可爱的小狐狸啊?现在应当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是呐。”   杭雁菱笑了一声,眼睛却定定地看向了天使左手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杆黄金色的透明长枪,牙爪惯用的两把枪之一,传闻是由拜哈蒙特的龙骨所打造的。   “拿人家东西可不礼貌,交给我吧,我一会儿还得去还给她呐。”   “嗯……这可就要抱歉了。这把枪毕竟也是拜哈蒙特的残骸之一,具有相当大的研究价值,而且这也是那位牙爪自愿送给我的……哦,当然,你也可以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比如……”   天使笑着看向了狐狸胸口挂着的戒指:“不过还是算了,毕竟你那边的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那一个会说话、会欢笑的生命来交换一把昂贵的武器,这笔交易并不值得。”   “我可真谢谢你了呐。”   就在杭雁菱反唇相讥的时候,一直趴在地上的僭天骑士却爬了起来。他举起手中的黑色大剑对准了天使,像是为了向这群从头到尾都看不起他的家伙们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作用一般地大喊道:“天使冕下,乖乖和我们返回教廷,你肆意妄为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   天使无言地瞥了僭天之骑一眼,仿佛没看到那把黑色大剑一般,低头对着杭雁菱说到:“对了,有件事要麻烦你。”   “说。”   “杜特兰卿——因为他选择追随我的缘故,教廷似乎打算为难他。你也看到了,刚刚的交战可不是简单的‘教训’就能解释的了的。”   天使侧过身,目光在银胄和黄金两名骑士脸上扫过,此时的二人都是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动作,看不清刚刚还在交战的二人此时表情如何。   没等到杭雁菱的回答,天使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骑士们说到:“皑城卿、银胄卿,我愿意乖乖和你们一起回到教廷——但作为交换,我希望银胄卿放弃对杜兰特卿的追捕,皑城卿也不要为难这头小狐狸的离去。”   ““谨遵天使神谕””   “然后……小狐狸,就由你将杜特兰卿带到安全的地方吧。如何?我将牙爪转移走,同样也给你留了人质,是杀是剐由你喜欢。”   “呜呐……”   杭雁菱长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看着天使。   该死。   这种违和感又出现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呐?害的教廷不得不绕远路去采集龙魂和精灵树枝杈的是你,现如今抢走龙骨枪的也是你——你到底希不希望那个玩意儿被建造出来啊?”   “呵呵——希望,但我希望那是按照我的想法被塑造出来的。”   天使的回答算是直白,可杭雁菱听了只是有更多的雾水。   按照她的想法塑造出来的?   杭雁菱还想追问,身后的僭天之骑却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大声嚷了起来:“给我跪下,跪下!!你无权践踏我们的理想,你这个冒用天使之名的家伙!!!在僭天之剑面前跪下!!!!”   “哎呀……”   天使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头发,她眸中的银光刚刚绽放出些许光辉,从树梢之中突然刺下来了一根透明的冰白骨枪,径直地穿透了僭天之骑的肩膀,把他钉在了地上。   牙爪的身影从树冠上落下,站在了杭雁菱和天使之间,她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白枪,看了一眼天使手中那把曾属于她的武器,脸上的表情却是不甚在乎。   牙爪对天使并无敌意,她只是淡淡地问到:“我可以带老幺走了?”   “嗯,记得带上杜特兰卿。我安排好了白昼精灵们替你们引路。”   “不用了,我认路。”   “呵呵,还是稍微让人带一下路比较好,毕竟这是我作为东道主的礼仪。也是对你这把枪的答谢。”   “没什么好谢不谢的,拿着它只会给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牙爪挠了挠头发,顺手从地上把杭雁菱抄起来顶在头上,有抬手冲着杜特兰勾了勾手指:“走吧,这儿的营生结束了。”   “呜呐,你就把枪这么大大方方的给那家伙了,这可是你的战利品诶!”   杭雁菱虽然不知道天使和牙爪在刚刚短暂的接触中发生了什么,但看牙爪的样子,她和来的时候并无太大差别,没有被精神控制,亦或是洗脑的迹象。   牙爪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杭雁菱,反问了一句:“既然是我的战利品,我说送就送了呗。”   “呜呐,您可是有够大方的……”   杭雁菱被这么回,也自然是没什么话好说。眼下动手打架肯定是没戏了,对面好几号圆桌骑士虎视眈眈盯着呢,权宜之计也治好就这么离开。   心有不甘的杭雁菱咕咕唧唧地哼了一声,牙爪在回身走了几步后,突然侧身回头看了一眼天使。   “喂。”   “嗯?”   “保重。”   “……呵呵,谢啦。” 第116章 幸运儿   在牙爪带着黄金之骑和杭雁菱转身离开后,一帮身穿白衣的精灵族带领着他们朝着精灵国的外围走去。   在地脉中行走可以沿着大源感受地脉的稀薄一日千里,但如今带着一个拥有肉身的黄金之骑,离开的自然也就没有那般迅速,好在剩下的几个圆桌骑士都十分给天使面子地没有追上来,白昼精灵们也正如天使所说,以对待客人的态度友善而礼貌的帮忙引路,身上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敌意。   杭雁菱忍不住回头看向天使的方向,而如今已经走出了百米之遥,天使那边也在定定地看着杭雁菱。   一直到一个人的声音将天使从冥思中唤醒:“天使冕下,您来这精灵国,将光辉之骑赶回去……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皑城之骑忍不住发问:“如果和圣座之间有什么误会,您大可以通过沟通的方式来解决……而真要硬说您是铁了心的和教廷作对……这又不合理,您是神谕的传达者,所言所行皆是象征着神明的意志,倘若说真的教皇和您有意见出入的地方,那也应当是以您为准的。”   “呵呵,如果整个教廷人人都如你这般虔诚,人人都像你这么思考问题,那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争端了——哦,对了。”   天使并未直接回答皑城骑士的问题,而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说到:“银胄卿,你的任务是将我带回教廷,现如今我遂了你的意愿。不知你能否也可以帮我办一件事情。”   比起一切都顺遂圣意的皑城骑士不同,银胄之骑脸上就多少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他略有些尴尬地笑着,身子仍然半跪在地:“如您所见,天使冕下,在刚刚和黄金卿的争斗之中,我负了些伤。如果是非我不可的任务,您尽管交代就是了——可若是些艰巨的任务,还得请皑城卿来辅佐您。”   银胄骑士的推脱显然印证了天使刚才的说法,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场的几个人恐怕也就只有僭天之骑还不明白这次行动究竟跟来了个什么人。   “在东州的一种棋弈游戏当中有一种俗语,叫‘两王不相见’,我无非是想请银胄卿将我尽早带回教廷,再替我将私放杜特兰卿的事情拟好一份文件,递予圣座。”   “呼,这样啊。”   听到天使愿意主动回到教国去,银胄骑士也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吐出去,心中却响起了一阵嘀咕。   以天使冕下的身份,她可是不用称教皇陛下为圣座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最麻烦的天使愿意主动回归自然是帮了大忙,根本用不着天使催促,银胄骑士巴不得现在就直接把天使提回去,免生事端。   不过出于礼貌,银胄之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在精灵国似乎颇得人心,在离开之前,您确定不再吩咐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银胄卿,放心吧,这里的精灵们对我虽然虔诚,但既然是由我主动提出要回去的,其他人自然不会阻拦。只要你别像是押送囚犯一样的给我戴上脚镣和枷锁就行。”   “您说笑了。”   银胄之骑被天使点破了心理的那点小九九,笑的也挺尴尬。   天使转过身将手中的黄金色龙骨枪递到了皑城骑士的手上:“把这把枪拿去给你的同行者吧,这把枪之内也寄宿着拜哈蒙特的力量,虽然形状上不如拜格姆特那么方便砍树,但用枪尖慢慢把一根树枝割下来总归还是办得到的。”   “是。”   皑城骑士并不关心天使怎么知道这东西和拜哈蒙特相关,也不关心这把枪是天使通过什么手段入手的,他高举双手接过龙骨枪,态度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朝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银胄骑士见皑城骑士走远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们即刻动身如何?”   “好。”   天使也爽快,双手背在身后笑着就要转身离开。   一直没人理会的僭天之骑面色难看地沉着头,他捂着肩膀上的贯穿伤,另一条未受伤的胳膊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黑剑,鲜血沿着上身染红了铠甲,滴落在地面上。痛苦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哦。”   天使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僭天之骑,似笑非笑地问道:“好像出于情理,我应当为你治疗肩膀上的伤口的……但很不巧,在你这把可以制约我权能的武器面前,我疗愈伤病的作用并没有办法发挥效果。所以由银胄卿一个人送我返回教国就好了,僭天卿你就留在这里疗伤吧。”   “不,将你带回教廷也是我的任务。”   身为和银胄骑士一起到达这里的人,僭天骑士并不愿意在任务马上要完成的最后一刻离开。   天使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笑容有着些许无奈:“怎么,难道你以为有你和没有你,结果差别很大吗?如果我在半路临时起意的要逃跑……解决掉银胄卿和一起解决掉你们两个,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吧?”   “你!”   “好了好了,僭天卿,你就听从天使冕下的安排,在这里接受治疗吧。”   唯恐节外生枝的银胄骑士连忙拦住了又要发作的僭天之骑,屡次受辱一直折磨着僭天之骑的心理防线,看着银胄忽然拦在自己面前,本应当理智而识趣地离开的他忽然情绪激动地大骂了一声,抬手一拳就朝着银胄骑士的脸打了过去。   这是无端的发泄,也是可笑而愚蠢的威胁。   银胄之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单手抓住了僭天骑士的拳头,用力反方向一拧,僭天骑士的身上原本就有伤,这被银胄之骑用力一拧,疼的整个人哇哇地惨叫出来。   对于这个没什么本事脾气却又出奇不好的同僚,银胄骑士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冷着声音呵道:“僭天骑士,胡闹也要分时候,乖乖留在这里疗伤就好,如果抗拒天使冕下的神谕,恐怕就算是我也无法对你继续容让下去了。”   说罢,银胄之骑抬腿一脚踢在了僭天之骑的肚子上,将他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其实若是真的用力,只怕是凭着银胄之骑的身板,肚子此时已经是个大窟窿了。银胄骑士踹飞僭天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继续碍事,另一方面也是踢给天使看,博得这位上位者的宽心。   毕竟眼下把天使安安稳稳地带回教国比什么都重要。   就这样,银胄之骑恭敬地跟随在天使的身后,两人朝着教廷停留在这里的狮鹫的方向走去。   肚子上被恶狠狠地踹了一脚的僭天之骑哇的呕出来了一口黏糊糊的胃液,趴在地上,肩膀的鲜血渗入地面,剧痛让他忍不住的怒吼,痛骂,不断发泄着自己心里头的怒火。   可在这精灵的国度,谁又会在乎他这个无能者如何怒吼的呢?   一直嘶吼到嗓音嘶哑,一直吼道精灵族不再躲藏,从林荫伸出钻了出来,恢复到往日的生活状态,也没有人用正眼看过这名骑士。   这位可悲的、滑稽的,年龄还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瘫软在地上,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又粗鄙的谩骂变成了压抑的恸哭。   事实上,在五年前他作以僭天之骑的身份加入教廷之前,他并不是这样的丑角。   他的人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僭天之骑没有自己的名字,他自由在公国的流民街长大,在阴暗的小巷子里,有许许多多地像他这样不知道父母是谁,三两岁便被遗弃在大街上的孤儿。   不幸的出身让僭天之骑不得不自幼便开始锻炼自己的本事,偷抢也好,打架也好,骨子里那股要强和倔强逼迫着他一点一点的在流民街混出名堂。   当他在十岁的那一年用一把匕首将流民街的首领割喉,并拖着那个胖子的尸体在流民街行走时,这个年纪幼小的男孩儿已经成了那一带的地头蛇。   公国的治安官早就已经将这个十岁的小鬼列在了“处理”名单上,可这小子偏偏运气好的离谱,不管是围堵还是设陷,这个连自己名字都没有的小鬼总是在各种意外和巧合下化险为夷。   久而久之,街道上也流传起了这家伙实际上是受神明眷顾,有神运加身的人。   只有僭天之骑自己知道,他如今的地位和狗屁幸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坚持下来的。   之后的几年里,他不断组织自己的人马,壮大自己的势力,五年的时间便已经把流民街那群整日里琢磨着吃饭抢钱的乞丐聚集成了一批让公国头疼的打手集团。   僭天之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那个“幸运暴徒”的名号吸引来了不少愿意追随他的人,也让他在管理组织上省了不少的麻烦。   可在他十五岁的哪一年,命运发生了转折。   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冬日,年底将至,他正带着手底下的弟兄们闯入一家并未按时上缴保护费的酒馆,在赶跑了客人之后,僭天之骑用刀插在了那名老板的手背上,欣赏着老板绝望的表情。   可那时,有一个小女孩闯入了满是暴徒的酒馆,在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后,脸上突然露出了滑稽的笑容,她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高级的红酒,不带有丝毫畏惧地走到了僭天骑士的旁边,对他打了个招呼。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女,对方却将僭天骑士的一切说的如数家珍,仿佛僭天骑士从里到外都被对方看穿了一般。   那也是僭天骑士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到窘迫和恐惧,他本想着顺手将那个女孩儿杀掉,可没成想那个女孩儿先一步抛出了橄榄枝。   就这样,在“天使”的亲自引荐下,僭天之骑加入了圆桌骑士团。而僭天之骑因为忌惮天使那一日在他面前所展现出来的全知全能,主动挑选了负责节制天使的工作。   他手底下的那帮混混和打手被收编为了他麾下的骑士团,也算是有了正经的工作。   本来一切都应当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才对,可随着在教廷任职的时间一点点增长,僭天之骑逐渐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越来越多的人将他圆桌骑士的身份归功于他的“好运”,而在强者林立的教国,街头混混出身的僭天之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用拳头为自己正名,更多的,是在一次次以“切磋”为名的战斗中,被对方打的节节败退的狼狈。   每过一天,他便越发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每过一天,他便愈发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地位是否真的是来自于“运气”,而和他本人努力与否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手底下的骑士团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有些人是因为违反骑士团规定被处刑,有些人是被其他骑士团排挤走,有些人这是因为太弱,折损在了一次次任务之中。   手下的弱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僭天之骑,他是如何无能,如何德不配位。   焦虑和恐惧逐渐压垮了他,可随着手下人的离开,他除了手中这把由教廷赐予的黑剑之外,别的再也不剩什么了——哦,对,他还剩下那该死的“好运”。   日渐变得癫狂和魔怔的僭天之骑时时刻刻想要证明自己的作用,证明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证明自己并不是个生在福中的无能者。   可没有任何一个机会给他正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瞧得起他这个混成圆桌骑士的小混混。   这份扭曲逐渐转化成了憎恨,最终落在了这一切的元凶,也便是那位号称全知全能的天使身上。   可现如今……   自己连僭天的职能都做不到了,天使对那把剑不再有任何忌惮,他此时此刻真的失去了全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了。   “妈的……妈的……我……”   泪水混着血水,僭天之骑绝望的悲鸣起来。   而就在这没有任何人在意的角落,一只手伸向了他受伤的肩膀。   “你还好吧?”   随着女孩儿的声音响起,一阵温和的圣光涌入了伤口,终于有一人愿意对他这个被遗弃在街角的“幸运儿”伸出援手。   可发自内心厌恶自己幸运的僭天之骑挣扎开来,他奋力地转了个身,让受伤的肩膀摆脱开圣职者援手:“我不需要你们这些人的同情,你们这些圣光的走……”   走狗,狗字没有说出来。   因为僭天之骑发现救治他的并非是教廷的修女。   那力量的确来源于圣光不假,但是对方穿得却和一般的修女截然不同。   黑色的礼仪服,黑色的面纱。   一切仿佛和寻常的修女反过来一样。   “你是谁……教廷的人?”   “或许……已经不再算是了吧。”   女孩儿的声音轻缓而柔和,在那异端的服饰之下,她的善良似乎和寻常的修女别无二致。   “那个,你好像伤得很重,如果你讨厌圣光的力量,至少让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女孩儿苦笑着轻轻用手按住了僭天之骑的肩膀:“好了,算我请求您,别乱动了,好么?” 第117章 成为僭天之骑的条件   “好了,只要注意不再活动肩膀就行了。”   僭天之骑的盔甲被脱在地上,温和的少女低下头凑到赤膊的僭天之骑的肩旁,用手将他肩膀上的绷带打上了一个结。   “这是……”   僭天之骑因为刚刚的哭喊,嗓子已经嘶哑到说话都会觉得痛苦。   少女稍微踌躇了一下后,皱着眉头无奈地笑了笑:“不太习惯对么?这些布料是为了帮你止血用的,只能暂时将你的伤势控制一下,一会儿还是要去清理一下伤口,上些药的。”   在医疗极度落后,一切都可以靠恩赐来解决的西州,圣职者中不认识“绷带”这种东西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当有伤有病都可以极方便地用圣术处理成为人生活中的常识后,也便没人会去再了解“医学”这种既没效率又繁琐的学问。   不过长期混迹在街头的僭天之骑对简单地止血方法并不陌生,他确定眼前的女性对自己并无敌意,可那身过于刺眼的黑色裙衫,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去在意。   “你刚刚说你曾经算是教廷的修女,那现如今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僭天之骑抬手握住了修女的手腕,语气森冷地低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有什么居心?”   “我看大家来来往往地都好像没看见你一样,就忍不住出手帮忙了。”   少女被吓了一下,但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反应。   “连你也小瞧我是么!”   本来精神就极度敏感的僭天之骑对修女的反应极为不满,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抬手一把扯住了修女脸上的面纱,将其直接撕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就冲着你这身衣服我也能杀了你!”   “嗯,我很清楚,您比我强很多。”   少女的样貌看上去并不算太惊艳,只长着一副柔和顺遂的面孔,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被僭天之骑掐着脖子的她并不挣扎,只是垂下了双手放弃抵抗似的。   “……”   僭天之骑皱眉盯着少女的脸,半晌过后才吐出了一口气,松开了少女。低头捡起脱在地上的铠甲抓在手中:“算了……多谢你了。看在你帮了我的面子上,警告你一声。这里有很多教廷的人,别让他们看见你这身衣服,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来到这里。就凭这你的实力,乖乖地滚回家去吧。别受了什么让人的煽动,一腔热血上涌的就要跟教廷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的。”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您。”   少女后退一步,抬眼看向了面前的男人:“您是僭天之骑,对吧?”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僭天之骑警惕地抬手拿起了武器,黑色的剑尖直勾勾地指着少女的喉咙。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这声音沉闷,但却暗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悦。   是啊,在这精灵国度之中,总算有人想起来他这位僭天之骑了。   虽然很可惜,马上这个人就要死了。   “看你这身邪性的打扮,不会是那个黑狐狸送来的人吧?”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琳。是原先帝国皇都教堂的修女……和主教。”   琳并未对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剑尖感到恐惧,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僭天之骑,脸上的表情坚毅而勇敢。   僭天之骑在听到琳报出身份后,皱眉思考了一阵,终于在记忆的边角想起来了这个被天使亲自下令调任为教堂主教的女孩子。   他甚至偶然之间见过一面这个所谓的主教,只不过当时的这家伙脸上总是一副忐忑不安的丧气表情,和如今眼前这个黑衣女孩儿的气质相去甚远。   “琳?不在帝国好好当着你的主教,跑来精灵国度做什么?哦——我听说你的那个教堂已经被魔女给炸毁了是吧?”   僭天之骑冷笑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恶毒的词汇来讥笑对方,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看着眼前这个被天使破格提拔为主教的年轻女孩儿,他心底多少产生了些对同类的怜悯,手中的剑尖晃了晃,还是放了下来。   “滚吧,不管你找我有什么目的,我现在都没心情和你说话。”   “我想要找到您,和我们一起对抗天使。”   “什——!”   僭天之骑刚要走,却没想到这个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当即眼睛圆睁,回头怒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句话足够让你死上几百次。”   “我知道,我不在乎。我的任务只有接触您。”   “任务,什么任务?你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唆使叛出教廷了是么?”   “嗯……我想请您跟我走一趟,到了地方,您就什么都知道了。”   琳微微侧过身,她抬起手臂,在手背的位置亮起来了一团缠绕着的荆棘模样的紫色纹身,随着那纹身的亮起,在琳的身侧凭空出现了一道深紫色的旋涡来。   僭天之骑看着那道旋涡,抽了一口凉气。   不用问,这是传送门。造价高昂,就连大富豪黄金卿造一个都要肉疼许久的奢侈魔法。现如今竟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随意用了出来。   不妙的预感让僭天之骑不顾身体的疼痛,拿起了剑架在了琳的脖子上,怒斥道:“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给我抓住!”   在二人的身边,有不少的白昼族精灵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僭天之骑的声音,感知到他的存在。僭天之骑怒不可遏地抬手抓向了身旁刚巧路过的一个男性精灵,可手却在触碰到对方之前被一层无形的障壁所阻隔,根本没办法伸出去。   “这是什么手段,你找死!”   僭天之骑怒不可遏的将架在琳脖子上的剑向下砍了一段距离。   锋利的剑身没入了琳脖子大概五毫米的深度,鲜血沿着剑尖流下,而琳却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痛苦,定定地说道:“我可以放您走,但是还请您至少能够随我一起面见指引者。就算我……求求您了。”   僭天之骑咬着牙,脑海中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他不得不承认,刚刚琳所说的对抗天使那句话深谙他的心意。即便是有微末的可能性,他也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对抗那个肆意玩弄他人命运的天使。   更何况眼前之人和他的经历极为相似,同样是被天使破格提拔,同样是在得到提拔之后境遇凄惨。更何况他身为圆桌骑士,从来就没听过有什么组织会对天使有敌意。毕竟有反心的团体稍一冒头,就会被全知全能的天使安排人手去直接剿灭。   “呼,你说的确实不错,只不过很可惜——就凭你这种实力的人也想去给天使使绊子,还是太过荒谬和天真了。”   在一番纠结和挣扎后,僭天之骑神色一冷,还是将长剑继续斩入琳的脖子。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旋涡当中伸出来了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僭天之骑的长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切下这孩子的脑袋,送去教廷邀功么?这一代的僭天之骑可真是无药可救。”   从深紫色的旋涡之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女性。一个样貌极为妖艳,以花瓣和叶片为衣的女子。   “呼……我就是不想闻到精灵国这股刺鼻子的味儿才让琳为我代劳,可没想到你这不识抬举的蠢货硬要把我逼出来——小少年,欺负人的劲儿可不能使在弱小的女孩儿身上啊。”   “你——”   僭天之骑刚要惊呼,他却感知到剑身上传来一股强烈的拉扯力,那女性轻描淡写地拽着剑尖将僭天之骑整个人拉进了紫色的旋涡里,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琳站在旋涡的外面,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被斩出伤口的脖子,鲜血沿着指尖涓涓地冒出,她脸上的勇敢和坚毅忽然松懈了下来,因痛苦而嘴角抽搐起来,身子也不住地颤抖。   “不怕,不怕……琳,不要害怕……”   她缠着声音安慰着自己,将那被鲜血染满了的手放下,凑到嘴边,舔舐着自己的鲜血。   “克制……克制……”   温热而带着铁腥气的味道刺激着琳的脑部神经,她身体的颤抖变得剧烈起来,脸上也染上了异样的红晕,舔舐鲜血的动作也变得逐渐粗鲁。   “呜……唔……嗯……”   在琳的皮肤表面冒出了愈发多的荆棘状纹理,额头,手背,荆棘纹身宛若蜘蛛网一般,沿着皮肤表面蔓延到了全身,散发出了血红色的光芒。   脖子的切口被荆棘缠满,血肉彼此粘合在一起开始自愈。   漩涡里这时也传出了那名花妖的呼唤声:“琳?”   “呃!是,我在!”   琳像是突然惊醒了一样地放下了手,宛若偷吃被人发现的女仆,浑身激灵了一下,将染着唾液和血水的手藏在身后。   “没什么事就回来吧。”   “是……呵呵,好。”   琳捂着嘴巴,压抑着那并不属于她自身意志,不住地想要窃笑的念头,迈开腿进入了紫色的旋涡中。   随着紫色旋涡的消失,来来往往的白昼精灵这才突然将目光投射到了此处。   在他们的眼中,这片区域不知为何,草木竟然枯萎下去了。   ——————————————————————————————   “你们要做什么!”   即使被拽着前行,僭天之骑也不愿意松开自己手中紧握着的黑色长剑。   满身花瓣的女人步履窈窕地走在前面,此时包括后面跟着的琳在内,三人在一片漆黑的迷雾当中徐徐前进。   四周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脚下那毫无起伏的地面之外,周遭没有一丝一毫能够拿来分辨的东西。黑色的大雾卷扬聚散,明明没有任何光源,三人的身影却在这片黑暗中能够被清晰的观测到。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   “小少年,由我来考校你两个问题好了——你担任僭天之骑的位置也不短了,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剑会对天使形成制约呢?”   “……”   “另一个问题呢,便是你有没有从你的同僚口中听到任何关于对你前代骑士的讨论?”   “……”   “用沉默来对抗吗?真幼稚,呵呵。”   女人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僭天之骑,忽然抬起手臂,向着剑尖压了下去。   “嗤——”   黑色的剑刃在她的手臂上只切割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血肉没有绽开,鲜血也未曾落下。   “相信你在使用这把剑的过程当中应当已经注意到了,在实际使用的过程中,这把剑和寻常的武器没有丝毫差别,只是结实了点,坚韧了点。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把普通的剑能够制约天使呢?”   僭天之骑怔怔地看着女性,缄默了片刻后,脸色沉了下来,回应了自己的答案:“因为……这把剑是天使的【原罪】。”   “是,是天使的原罪。可你们究竟知道这份原罪是什么吗?”   女人轻佻地笑了笑,目光落向了后方的琳:“琳,你来回答他。”   “嗯?”   被忽然喊到的琳愣了一下后才回过神来,她缓缓回应道:“这份原罪……是篡夺神位的原罪,天使并非是神明意志的代言者,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躲在幕后,唆使一切的胜利窃取者。而这把剑……是用原本的那位神祇的残躯打造的。它留有旧神的神格,身为正统,它可以令天使不正当取得的神权暂时失效。”   “是了,想必这种传闻你应当也有听说过吧。”   女人慢悠悠地伸出手在黑色的剑上敲打着,目光落在僭天之骑的身上,讥讽地笑着:“好了,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能给出答案吗?”   “我……”   “我知道,答案一定是没有。你从未听过前代的僭天之骑是何人,他为何退休,是战死还是活着,现如今在哪里做什么。”   “……”   僭天之骑以沉默认同了女性的答案。   而女性轻哼了一声,玩味地抬起手来戳了一下僭天之骑的额头:“既然这把剑背负着天使的原罪,那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类握持呢?挑选剑主的要求必然是慎之又慎……按照常理来说,至少也要是对教廷完全死心塌地的人吧?”   “嗯。”   僭天之骑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并不符合这个条件。   “你出现在这里,那自然说明选拔的标准有另一套……事实上不管是纯粹的善人、对教廷绝对愚忠的人、实力碾压所有圆桌骑士的人……这些都没办法成为这把原罪之剑的主人。挑选它事实上只有一个标准。”   花妖转过身,继续前行。   随着几人的前进,黑雾当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那是一些人……样貌不同,年龄不同,只不过这些人都握持着那把黑色的原罪之剑,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如同僭天之骑一样,患得患失。   “我不卖你关子,这些人和你一样,都是历代的僭天之骑。圆桌席位的名称千百年来更迭许多,唯有僭天一席保持不变。毕竟这是原初的共犯,天使和教廷签订下的契约。教廷保留制约天使的能力……而使用这把剑的人选,则由天使亲自挑选。”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露出了些许怜悯的表情——这是僭天之骑最为讨厌的表情。   他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变得粗鲁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天使亲自挑选我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好运?”   “因为命运啊——虽然天使全知全能,一定程度上拥有纺织命运的能力,但能够真正由她谱写命运的人却有个条件,那便是这样的人必须自身存在的价值对整个世界极为低下,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出生也好,死亡也好,都不会有任何人在意才行。”   “什——”   “天使会随着自己的喜欢,挑选一个命运轻如鸿毛的人,赐予他好运,编织好他的故事,控制着他的人生,在某个命运的必然,这个完全遵循着天使写好的剧本前进的人会拿起僭天之剑,沿着命运并一步步前行,最终变成除了这把剑之外什么价值都不剩下的‘剑奴’,这种人一辈子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会绝对的担起保存这把原罪之剑的责任,永远不会失控——呵呵,即便是他们自己想有二心,命运也不会允许的。”   “我,我……”   僭天之骑紧咬着牙,愤怒在胸口汹涌,但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后才憋出来一句:“那我来到这里怎么说?按照你的说法,我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听你们说这些!”   “那自然是因为天使偶然之间出现了纰漏,至于为何我也不清楚。当代的天使在你还没按照命运死去时就开始纺织下一个僭天之骑的命运了……好在我们发现得早,及时将还未完全成为僭天之骑的那个孩子带了回来。”   “谁?”   “呵呵,这还用问吗?无法左右自己的生存与否,从一个将自己卖给教廷,只求母亲安康的侍普通修女到被破格提拔为主教。天使想要栽培的下一代‘剑奴’,此时不就跟在你身后么?” 第118章 迷雾中涌现的通路   在离开了精灵国的森林后,牙爪一行人来到了森林国度边陲的一座小镇。   在这里生活的同样也是一些长耳朵的精灵模样的人,可和森林中心的不同,这里的精灵有的皮肤深褐,有的皮肤雪白,夜精灵和白昼精灵彼此之间并不敌视,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吃的瓜果蔬菜也和正常人并无区别,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些人的耳朵长度比起精灵族更短小一些。   是的,这里的居民是精灵和人类的混血,在当下的世界,高傲的、深居在丛林之中的精灵自然不会屑于和短寿的人类有所交互,但在许多年前,精灵族还并不鄙夷如今人类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和人类有所结合,诞下子嗣,这些后人随着精灵国度的逐渐封闭,无法回到精灵树下聆听树叶婆娑,无法进入人类社会忍受煎熬,只能汇聚在这边陲之地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聚落。   随着三十年前大源逐渐恢复,精灵国的封闭有所松动,不断试图造访精灵族的人类和想要重新看看人类社会的精灵为这个小镇带来了生机。   此时他们三人正坐在这边陲的小饭店内,虽然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但从能够用人类货币进行贸易这一点来看,人类世界的影响的确已经渗透这里不少了。   “精灵国度去完了,现在你想去哪里?”   牙爪用手上的叉子扎了一块生菜,优雅的送入嘴巴里咀嚼了两下,随后像是吞药一样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小狐狸则是沮丧地直接坐在桌面上,又是一副摆大烂的表情。   “还去哪里呐,拜哈蒙特的骨头被她给拿走了,精灵树也肯定已经砍下来了,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跑过去给人家送快递,反正命运会推着我给那家伙帮忙,我倒不如干脆躺下摆大烂好了呐!”   “……嗯。这是你原本的性格?”   牙爪侧着头,用手撑着脸蛋,另一只手拿起勺子轻轻在小狐狸的脸庞前面晃悠的两圈:“你是我的幺妹,我对你如今的选择不会进行任何的指责,但接触了那个天使后,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什么呐?明白命运是无法反抗的呐?命运万岁,大家都只是在天使的掌心之中跳舞呐哈哈哈!”   杭雁菱眼神无光地哈哈笑了起来,牙爪用勺子的背面轻轻敲打了一下杭雁菱的鼻子。   “老幺,你知道我们原本的九条尾巴的顺序么?”   “呜呐呐?”   “【统御】、【感知】、【聪睿】、【天运】、【裁度】、【仁爱】、【咒术】、【地脉】、【灾祸】。”   “记不住呐,太过于抽象了。”   “很辣果决、统御全部狐狸的大姐,温柔体贴,能够瞬间把握任何人心愿和想法的二姐、睿智冷静,拥有狐狸全部知识的老三、恃才傲物,被命运眷顾而总会交到好运的老四、绝对公正,不允许人恶化不端之行的我……九条尾巴,其实每个都继承了大狐狸的一部分。”   牙爪从眼前的菜盘子里面拿出了一片紫苏叶放在桌面上,用小刀精心将紫苏叶分割成不同的小块,指着它。   “我们各自拥有有苏蝉的能力、同时也是有苏蝉不同‘侧面’的体现,换而言之,我们每个人的人格都是极端的。你所熟知的莱莱紫,也就是第九之灾祸曾经试图杀掉我们所有人来填补她作为荒魂的毁灭倾向,而身为统御的大姐,也曾经将莱莱紫封印过上百年的岁月来实现对九条尾巴的掌控和统治。至于我么……我险些杀死莱莱紫,也差一点掐断了大姐的脖子——”   牙爪一脸无所谓的说着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杭雁菱耷拉着的耳朵竖了起来,趴在桌子上看着那几块被切碎的树叶。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呐?”   “可去年你在东州见到的莱莱紫并不是一头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荒魂野兽,她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幼稚和天真,虽然不成熟,但看上去是个完完整整的个体生命,对么?”   牙爪拿起了叶片,将之展现给了狐狸:“正如这片紫苏叶一样,我将叶片上绿色和紫色的部分尽可能小心地切割开了,但绿色的叶片上还会有紫色的残留,反之亦然。”   “……”   “在许多年前的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大姐用来封印灾祸的天之御柱遭到了破坏,灾祸还是跑了出来,变成了近似于你去年看到的那个样子,褪去了凶戾和暴躁。百年时光荏苒而过,我们这些狐狸不再彼此厮杀,大姐明白除了有苏蝉安排给她职责之外,她作为长姐还有照顾妹妹的责任、二姐学会了不再一昧的迎合与满足他人的愿望、老三不再宅在家里一昧读书,老四也开始为了愈发膨胀的金钱需求而考虑起了做生意……”   “我搞不明白你到底要说什——”   “即便是分裂开的不同个体,即便是一开始便是极端的展现,随着岁月的变更,虽然一开始被赋予的‘能力’不会改变,但作为‘人’的性格上,分裂体之间会逐渐开始理解彼此,变得完整。被切割成九条的尾巴尚且能彼此理解,更何况仅仅是被以‘感性’和‘理性’切割成两份的人呢?”   “……嘁,被分成九份了不起,看两份儿还嫌少是吧。”   小狐狸吭哧了一声,埋下了脑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呐?明明你也就跟那个天使见过一面吧?”   “要说的话,我对这种切割分裂的事情比较敏感吧。毕竟姐姐妹妹们里闹腾的家伙占了多数,还是需要我这么一个比较冷静的人观察大家的。”   牙爪微微扬起嘴角,她少见地笑了起来:“所以,你的行径促成了那个天使的成功并不是值得沮丧的事情,想要就此躺下也并无不妥,随着时间推移,你总会能理解她的。”   “时间呐……”   小黑狐狸抬起爪子,看着自己如今的手。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一些猜测,但不知道怎么得,我就是讨厌那家伙讨厌的不得了,没办法承认这个事实呐——她就是我什么的。”   说到此处,杭雁菱不由得想起自己名字原本的主人……也便是被自己母亲分割成两份的那个杭雁菱。   那个恶女是由曾经善良的小小菱演变出来的,而她如今却能够接受和这一世的另一半共存在一个身体里,并且将对方当做姊妹来看待。   这是否是一种“趋于完整”尚不可知……   “该死,说到分裂的行家,那家伙应该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天使的关系了吧……”   杭雁菱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翻了个身,闭上了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可那家伙真的好让我讨厌呐……真的不想承认那样的家伙和我是一样的人……老实说——啧,奶奶滴。”   是了,老实说,那家伙根本不像是“杭雁菱”,而更像是“付天晴”,前世的那个。   只不过曾今的“付天晴”没那么优雅从容、顺风顺水罢了。   牙爪看着用爪子捂住脸,突然之间因为羞耻感而在桌子上蜷缩起来的小狐狸,出言安慰道:“没关系,某些事情上彼此不能理解是正常的,时至今日,我们几条尾巴还在复活有苏蝉这件事上持不同意见,我是反对派,我无法理解莱莱紫的行为。但看到她在东州的努力后,我也不会妄加干涉。”   “呼呐……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小狐狸从桌子上站起来,两条腿立在地上,伸出两个爪子捂着太阳穴,两只眼睛一个向上一个向下,露出二傻子一样的表情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喔,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如果是杭雁菱我该怎么做……”   “噗,虽然你是应当这么做,不过也不用夸张到这个份儿上。”   牙爪侧着脸,看向了一旁坐着,像是囚犯一样耷拉着头走神的杜特兰,眯起眼睛:“不妨就从这个家伙身上下手如何?既然天使故意让你接手了他,那会不会想要通过他来传达信息?正如你所说——好好想想看,如果是你,在得到了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后,转手将一名圆桌骑士拜托给其他人照顾,那想要实现的是什么目的呢?”   ——————————————————————————————————   “阿嚏!”   一个喷嚏,打了付天晴整个人一哆嗦。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   一旁的幼龙关心的拍了拍付天晴的脑袋:“通晓龙语之人哟,这里让你觉得冷吗?”   “不冷,毕竟对面这家伙看着是个雪人,但实际上是用白色的木头做的木偶。”   付天晴吸了一下鼻涕,看着桌子对面的雪人。   “甜蜜蜜?”   雪人举起了牌子:【考虑的如何了?】   “老实说,考虑不出来。”   付天晴将目光从雪人的脸上移开,投到了桌子上的黑色大剑上。   “就算你跟我说这是教堂用来节制天使的武器,是从一位圆桌骑士手中得到的战利品——我也没办法完全信任你,漏洞太多了。”   付天晴竖起了三根手指:“第一,我曾经听过这位僭天之骑的大名,据说是个只要我稍微拼一下命也能单杀掉的货色,圆桌骑士里的吊车尾——这样的人掌握的剑能够对天使形成制约作用,我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第二,即便这把剑是真货,教廷势必会把这把剑看护地死死地,怎么想都不是你们这些蛰伏于地下的人能够随意拿到的吧?第三,组织当中比我强大的人多不少,故意将它送给我,我搞不清楚你的目的。”   付天晴歪着脑袋,咧嘴笑道:“我早就不是那个把自己当成天命之子的臭傻逼了,身为同学,你应当见识过我的本事,样样都会,样样不精的五行道法、前摇长到离谱的雷法、四分钟的跨境界搏命,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底牌,加在一块儿搏杀个正常的圆桌骑士都做不到,你还指望着我拿起这把剑去对抗天使?”   【放心吧,选中你自然有我们的理由——】   “是因为你们相信……不,是你们确定,那个天使,那个杭雁菱是绝对不会对我下手的,对吧?”   付天晴目中闪烁着暗金色光,他的笑容冷森森的:“原本我还只是有些怀疑和不确定的猜测,但当你将这把剑送给我的时候,我才总算是真确定了——那个天使就是老杭。所以你才想要利用我和老杭为敌,利用她是个无可救药的烂好人这一点,用我来借刀杀人……大祭主墨狈珊同学,你可真他妈的恶心啊。”   雪人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它圆滚滚的身子左右摇晃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又写下了新的内容。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不好意思,我愚钝至极,如果我足够聪明,我早该在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阻止老杭来到这个狗日的西州。”   付天晴的怒意浮现在脸上,但在理性的压制下,大脑瞬间恢复了清醒:“抱歉,我不会如你们所愿,拿着这把剑,利用我妹妹对我的善意而加害于她。”   【我们并不是想要杀死天使,我们只是想让她交还神权,将神明的权益交还给曾经被我们一度伤害过的古神,蛛蛊之祖。】   “这个蛛蛊之祖就是之前他们说过的,你要去寻找的人吧?怎么,找到了?”   【当然。】   “但你并没有把她带回来,而是让她留在南州的琳琅书院——我想这位蛛蛊之祖现如今一定很孱弱,甚至说不定还不记得自己是那么牛*的存在。”   付天晴靠着椅子背,用手指掐着:“她应当是你异班的同学吧?异班就那么几个人,除了老杭这个天使之外,李家的二傻子是青龙的信徒,也是老杭的脑残粉,不会是他;阿容朵虽然喜欢摆弄些蛊虫,但如果真的是她,远南之地的那帮人带走她的时候你早就出手阻拦了;米欣桐的底细我再清楚不过,她也除外……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小锣……小铃铛、斐、白愉欢这三个。”   说罢,付天晴闭上眼:“她们三个当中要挑出个蛛蛊之祖来,可偏偏一个是南州的莲华宗弟子、一个是北州的铁匠、一个是东州的小乞丐,没有一个和西州沾边的……哈哈,难怪你找了这么久。”   【这和你无关……】   “蛛蛊之祖,是白愉欢吧。”   付天晴直接喊出了答案,这话让雪人明显愣了一下。   很快,她从付天晴脸上的笑容意识到了付天晴只是在诈她的反应,而自己的反应恰巧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压根只是随便从这三个嫌疑人当中喊出来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很好。”   付天晴双手交叉,趴在桌子上:“现在,我们总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了,我们掌握着彼此的底牌,你说这是不是个该开诚布公,好好聊一聊的时间了?”   【即便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   “虽然我现在人在西州,你把我软禁起来,我也不见得就能够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可是别忘了,我可是杭雁菱的血亲,你觉得那个烂好人真的不会给我这个倒霉小子一点应急手段吗?”   付天晴侧着脑袋:“要不要赌一赌,看看我能不能马上让天使知道这档子事儿?”   看着雪人沉默,付天晴的笑容更甚。   “哎呀,对了,提醒你一句,虽然老杭平时损得很,但是他要是看见一个双手被砍断,或者是被割了舌头,亦或是受到诅咒,脑袋不清醒的弟弟……你猜猜看她会不会掀桌子?哎呀,这个赌我就不跟你打了,我玩得起,可你输不起吧?” 第119章 该死之人   【所以最后,你还是选择接受了这把剑啊。】   体内老者的声音缓缓响起,行走在地下洞穴的隧道中,付天晴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和无奈。   “那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不想要去揍老杭,至少也要把这可能威胁到她的武器收归我手吧。”   付天晴喃喃说着,绕了个拐角,侧身看了一眼自己走出来的方向,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现如今你也无法确定那个家伙是否是你当初的同伴之一么?”   【老夫确实不知,她的所见所闻说明她的确经历过千年以前对远古之神的背叛,但现如今的她被封印在了那个雪人里头,如果只是从以前你所接触到的那个墨狈珊来看,老夫真的没办法确定她的身份。】   “呼,也是,这家伙现在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过……小天晴,既然你已经摊牌到这个份儿上了,能否让老夫暂时接管你的身体一下?】   “嗯?有什么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么?”   自从来到了这里,墨翁一直秉持着尽量少跟付天晴联络的状态以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虽然现如今已经拿到了对方的底牌,但在一群沆瀣一气的组织成员里面,难保没人拥有专门对付灵魂体墨翁的手段。   不过付天晴很少听到墨翁如今这种口气,这么的着急,甚至将姿态放低到会向付天晴主动提出申请。   以前要么就是坏笑着问“要不要老夫救你”或者情况危急问也不问地直接夺舍替付天晴规避危险。听到老师声音深沉地开口询问,付天晴也答应了下来:“好啊,给你。”   付天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后,他的腰佝偻了下来,手上拿着的长剑也“啪嗒”一声,剑尖砸到了地面上。   “哈……”   在掌握了付天晴的身体之后,墨翁长长地哈了一口气。   他依靠在地下隧道的墙壁上,再次闭上眼许久之后,才拿起了手中的长剑来,横着放在掌中。   “在东南两州,世人多称剑为百兵之君,其大多短而直,主要进攻手段以刺撩为主,范围上不占优势,重量上也无甚优势,因而除了模样好看之外,并不算得上多么优秀的‘杀人武器’。大部分佩剑的修士更多的将其作为辅助施法的仪器使用——也正是基于这种原因,在你身往万兽山谋生时,老夫劝你先从铸刀、用刀开始。”   “不过西州的大剑则是大有不同,其大而沉,更偏向于劈砍,若是说东州之剑易于上手,难于专精,那西州之剑则可以说只要能够拿得起,挥得动,便已经更能发挥这种武器八成的原本力量。”   墨翁说着这些的口气并不像是在和付天晴讲述这早已经说过好几次的陈芝麻烂谷子,而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一样。   他的手指沿着长剑的剑身轻轻抚摸过去,这把长有一米六的大剑通体墨黑,表面的材质并不光滑,手掌摸索过去有一种粗糙的质感。   专门为节制天使所生的这把僭天之剑似乎除了本职工作外,算不上一把太过优秀的兵刃。   而墨翁在摸索了一阵之后,脸上的笑容却变得狰狞了起来:“哈,哈哈,好。”   他反手将剑稳稳握持,两指并拢略过剑身,随着他手指划过,一个个紫色的符文自剑身上浮现了出来,共有十二枚。   “好。”   墨翁又说了一个好字,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的阴沉。   此时位于体内的付天晴问道:【怎么了?感觉你的状态很不对头,这些符文是什么?封锁这把剑真正实力的禁制?】   “自然,十二道封印,对应十二个答案。”   【奇怪了,既然是用来节制天使的武器,为何要设置这种东西?】   “那当然是为了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把剑不光可以用来节制天使,也可以斩杀天使……既然是专门设计出来用来制约天使的,怎么可能只是一把能够限制其行动的摒弃呢。”   【可这把剑要真有这么吊,不至于一直被僭天之骑这种会被组织随随便便收编的人拿在手里吧?】   “……”   【喂,你该不会说刚好你能够揭开这把剑的封印,能直接释放这把剑的真正威力吧?】   墨翁并未直接回答付天晴的话语,他只是握持着剑,看着上面的十二道封印铭文,脸上的表情有些失魂落寞,他将手指轻轻点在了上面的其中一个上。   “墨德尼尔。”   他呼唤出了一个西州人的名字,随着指尖的触碰,其中一道符文如同消融的冰雪一般溶解,随后整个黑剑似乎突然变沉了两倍,让墨翁的手整个一沉。   “霍姆斯。”   另一个人的名字被喊了出来,第二道封印解锁,黑色的大剑的形态发生了变化,裹覆在大剑之上的物质突然变得柔软而塌陷,宛若浓稠的液体一样开始流动,随着墨翁的手微微下沉,这些黑色的物质也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淌螺,露出了内部残残如白骨一般的颜色的剑身。   “以流银配重布防,以短剑内作主骨,西州之剑长而无鞘,那便造内外双剑,互为鞘与骨,合二为一……”   墨翁的语气深沉而悲伤,他缓缓念叨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   付天晴不忍心打断,在墨翁的沉默消散后才开口问道:【这把剑和你还有渊源?】   “嗯。小天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当下的环境里,你的确迫切需要力量。为此你甚至要向那个大祭主求援,但我不希望你解开这把剑的秘密。”   【为什么?】   “这把剑的构成不光是蛛蛊之神的骨骸,为了否定神明,弑杀神明……它凝聚了我们这些最早一批人的智慧,甚至也使用了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这是凡人为了向神明证明自己而创造出的弑神武器……只不过在千年之前,这把武器其实并未锻造完成,它仅仅还停留在雏形阶段,一直到神明被杀死,被放逐,也没有被投入使用。”   墨翁的表情渐渐地冷了下来:“把兵器被锻造出来的时候,我应当是已经死了,而我依旧能够解开这把武器的封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参与这把武器的设计者之一?】   “对,但这并不足以构成我不让你使用这把武器的动机。”   付天晴反应很快,他短暂思索了一阵,很快回应道:【既然在神明死亡之后,这把后知后觉的弑神之兵依旧被锻造了出来,甚至加密方式都是用了你还活着的时候那一版本的设计稿,能被你成功解开……】   “……”   【原来如此,它是用来钓你出来的饵么?完成它的人相信你没死。】   这是付天晴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回答,既然如此漫长的时间众人……包括组织里的人都认为这只是一把用来节制天使的兵刃,那说明教廷那边也没有揭开这把武器封印的方法,至少历代僭天之骑不掌握。   “说来你可能会觉得有些荒唐,这把武器的设计图实际上是由我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打造出来的,这天下能够解开这把武器的也就只有我们三个了,而如今我见到了这把武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活着,很值得你奇怪么?】   “是啊,很奇怪。”   墨翁笑了起来,他咧着嘴,牙关却是紧紧咬住:“他们早就应该死了的才对,是我亲自看着,死在我面前的。”   他深呼吸两口气后,抬起了手中的剑,转身轻轻一提。   那号称普通的剑在解开了两道封印之后,剑身之上黑色的流体如同水流般泼洒了出去,在剑之外汇聚成成了尖锐的轮廓,剑音怔怔,一道漆黑的剑气将空间切出了一条横线,视野内位于那道横线上的东西被平整的切开、错位。   随着溶洞的壁体被破坏,露出了一块狭窄的空间,而在那片空间内,藏着枯瘦的骨婆婆。   她的笑容格外的灿烂,格外的亢奋。   那张皱巴巴脸上的皮肤舒展开来,已经看不见眼白的乌黑眼珠满含着热泪。   “咯咯,在看到这个小子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你的味道,你果然还活着……还活着啊。”   附在付天晴身上的墨翁看着骨婆婆,轻叹了一声,随后将剑抬起,表情冷峻。   “罗刹骨,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在男欢女爱的事情上面叽叽歪歪。”   “你我时隔千年的再度重逢,你对我要说的话仅仅只有这些么?”   “是啊。比起你,我更在乎那两个人为什么还活着,他们应当死了,应当死的比我早的多。所以现在请你告诉我……墨德尼尔,还有霍姆斯,这两个人现在在哪里?”   ————————————————————————————————   “那么不放心她,就直接去找她好了。”   此时在帝国首都境内,恶女看着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的周清影,有些腻歪的开口嚷道:“反正你鼻子灵,循着味儿找过去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我不能把你丢下不管。”   “哈哈,那我可太谢谢你了。万一又有什么圆桌骑士来惦记着我的脑袋,还得请您帮忙照顾我。”   恶女阴阳怪气了一句,但想了想,自家三师姐又是那种不会被阴阳怪气的体质,也吐了一口气,心情不佳地说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哪怕现在那家伙虚弱的跟一条小黑狗一样,它也依旧是杭雁菱,除了她自己,哪怕是这里的教皇也不可能杀得死她。”   “可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周清影脸上忧虑的神色不减:“她来到西州的目的怎么也不肯跟我说,我担心她又一声不吭的出了意外。”   “哈,所以呢?如果你们这些人的担心有用的话,这个自杀狂早就回心转意了。”   恶女依靠着宽大的座椅,颇为不爽地甩了甩手:“比起前世,现在的他更加不可救药,更加的毫无节制可言。”   “……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希望你能够回答我。你刚刚说到了前世,你见过前世的我么?”   “见过,前世的你很厉害,算是为数不多的能管住他的对象了。”   恶女抬了下眼皮:“或许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算是知道这家伙还多少有点求生的欲望。”   “那……为什么前世的我和他会闹到这个份儿上?如果杭雁菱真的是我所认知中的这个性格,我不可能会讨厌她的啊。”   “经历不同而已,我没兴趣跟你在这个话题上多扯,别瞎打听了。”   恶女说罢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房间,没留给周清影劝阻的余地。   她沿着走廊出去,来到了莱因哈特家族的院子里,喃喃自语地说着:“放心好了,我心情还算正常。只是有些感慨,我总不能向她承认一切都是我这个恶女咎由自取,并且害的她也和付天晴反目成仇了吧?不过谢谢你的关心,如果你觉得闷的话也可以出来……来到西州之后就一直是我在主导着身体,你也闷坏了吧?现在我们的身份是莱因哈特家族的当家主,如果拿来胡闹的话,应当会引发许多有趣的乱子吧?”   恶女自言自语地走着,旋即她停下了脚步:“我们来到这里可不是阻止她的自杀行动的,我们的母亲现在应当也在西州。她的胡作非为应当已经吸引了母亲的注意……呵呵,母亲的眼睛里可只有她,得想办法制造点乱子,让母亲牢牢地记住我们这些失败品依旧存在才行。”   “嗯?什么声音这么吵?”   恶女循着声音走向大宅的外面,正看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打眼一看,是几个红头发的小姑娘,其中一个哇哇大叫,正是和他们一起从龙之国返回的露卡娜。   “怎么如此吵闹,来我们这里赶大集?”   恶女笑吟吟地走到了门口,而那名抓着露卡娜头发的那名女性一脸严肃地看着恶女:“哈露特,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哎呀,哈露特?”   恶女笑着眯起眼睛:“希望最好是听上去足以让我打发这段无聊时光的有趣事情哦。” 第120章 杭式拷问   来自赫克瑟塔魔法学院的小女孩们簇拥着恶女走出了宅邸大院,来到了莱因哈特领地内相对比较僻静的地方。   恶女无言观察着这几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儿,四个人有着一样的发色,身上的气质却是各不相同,说是姐妹,年龄太过相近了点。   这四个人里面有一个对自己格外的不会好意,时不时地会撇过来一眼,脸上满是盘算着坏事的笑容,让人感到有些不爽。   嗯,红色的头发么。   几人走到了距离大宅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后,带头的红发少女,也是四人组当中相对最接近正常人的元素法师缇缇丝回身看向了恶女,她抬手冲着一边的女孩儿轻轻挥了挥手。战斗法师塔娜笑着将手里的露卡娜往前一丢,扔在了地上。   而炼金术师露露可可则很像是那种传统校园漫画里面负责刁难别人的小鬼角色一样,掐着腰上半身俯下:“喂,哈露特,我们都从校长那个老东西的嘴巴里面听说了,你最近擅自把露卡娜带去了龙之国度了对吧?”   恶女垂下眼睑看着这个意义不明地俯下身的女性,默然地歪了一下脑袋,眯起眼睛,身上散发了些许愉悦的味道。她的目光从露露可可的眼睛上挪开,落在了露露可可雪白的脖颈上:“是啊,带她去了龙之国,有什么意见么?”   “抱歉,我想知道你的动机。”   缇缇丝慎重地开口,她的眉头紧皱着:“你们为什么要带着露卡娜去龙之国?明明不是多熟的人吧?那种地方很危险,就算带上她也不会对战力有多大的帮助。”   “诶——”   恶女悠哉地拖长了音调,她斜眼看着缇缇丝,眼神错开后想了一会儿,一耸肩膀:“我没什么必要告诉你吧?”   “不好意思,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尤其你们还碰到了教廷,我想知道你和他们有发生过什么沟通没有。”   缇缇丝抬起手指,在恶女身体周围一圈的地方绽放出了一根根冰棱组成的尖刺囚笼,将恶女的移动范围限制在了很小的一圈。   “哈,哈哈哈哈,你们是没有嘴巴还是没长脑子,发生了什么尽管问地上的那个小鬼好了啊,特地将我带出来还一脸想要动手的表情,太欺负人了吧?”   恶女说着,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冰棱,冰棱的顶端在手指触碰之前突然绽放出了许多尖锐楞刺,险些刺破了少女娇嫩的手指。   露卡娜趴在地上,表情沮丧地说到:“我跟他们说了,可是大姐头根本就不相信嘛,拜托了,大家千万不要激怒尼德霍……拜哈蒙特大人,她发怒的话下场会很惨的啊!”   “露卡娜,你闭嘴。”   缇缇丝抬起手来一发雪球堵在了露卡娜的嘴巴上,再要询问冰晶囚牢之中的恶女,在别开眼神的那片刻功夫,那女人突然不见了踪影。   “又玩隐身这一招是吧!我早就有所准备了,笨蛋!”   露露可可似乎早就盼着恶女直接动手了,她拉开大衣从怀中取出了一罐试剂,另一只手也顺着从她那宽敞的大衣之中抽出来了一罐紫色的药剂,随后反手一抬勾住了露露可可的脖子。   恶女轻松地站在露露可可身后,脖子陡然晃了一下,发出了嘎巴一声脆响:“哎呦,这可不是请教别人问题的态度,你们四个人里面至少有两人是盼着和我打一架的,如果是那个老实人在这里,恐怕就直接挨你们的欺负,有什么说什么了。可惜既然几位看上去为了对付我有所准备,那我可不能浪费这一番心意啊。”   说罢,恶女用力一拧,咯嘣一声,露露可可的双眼失去了神采,身子一软,脑袋歪着倒在了地上。   这突然的出手吓得三个格雷姆林面色都变了。   缇缇丝最先反应过来,怒容满面的抬起手来挥出了一道带着雷光的电弧,同时几枚火球魔法阵在背后生成。   战斗法师塔娜则是怒吼着冲了上来,直直的将手中的短棍朝着杭雁菱的方向砸了下来。   “啊哦。”   杭雁菱冲了上去,正面对着塔娜的棍子,不躲也不闪,可在棍子马上要砸到恶女脑袋上时,那张坏笑的脸不知怎么的忽然被替换成了露卡娜的模样。   塔娜想要收力却也来不及了,棍子直砸在了露卡娜的脑袋上,嘭的一声闷响,让人忍不住去担心脑壳里面的大脑是否还能完好。塔娜也趁着这惊讶失神的功夫被恶女抬手掐住了喉咙。她随意将露卡娜往地上一扔,左手掐着塔娜,指尖漆黑的阴灵气沿着手指注入了塔娜的身体,剥夺了她反抗的权利后,恶女拖拽着塔娜的身体,朝着缇缇丝走了过去。   这电光火石的功夫,四人的格雷姆林只剩下了缇缇丝一个人。   “哎呀,你的表情好惊慌啊,简直就好像是在想‘那个哈露特怎么会做得出来这种事’一样。”   恶女讥笑地斜眼撇着刚刚用来困住自己的冰晶牢笼,抓着塔娜转了个身,朝着那囚笼走了过去:“是啊,至少真正的哈露特可不会把这个小女孩的脸摁在这些刺儿上划烂吧?”   “住手!”   “噗呲!”   即便是缇缇丝开口阻挠,恶女也还是摁着塔娜的脑袋朝着晶刺砸了下去,好在缇缇丝立刻解除了自己的魔法,让塔娜的脑袋最终被摁在了地面上的一滩冰凉的积水上面。   缇缇丝完全没有料到一段时间不见,哈露特的手段竟然会残忍到这个份儿上,和当初特训他们对抗教廷时不同,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完全没把她们这些人的生命当作一回事儿一样。   “好了,住手吧,是我们冒犯了你,我们会就此离开,希望你能够饶过她们一命。”   看着一直按着塔娜的脑袋,让她的脸始终浸泡在地面积水中的恶女,缇缇丝心中产生了一丝含义和恐惧,她根本没办法掌握眼前的事态,只能在失控之前试图加以挽回。   “哦?就当没事发生?那怎么行?”   恶女直起了腰来,在塔娜从地面的积水潭上抬起头来时,一脚踩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强迫着她再度将脑袋贴在水面上。   几口水呛下去,塔娜痛苦的咳嗽起来,恶女故意抬起了一些脚上的力道,让那痛苦的声音传入到缇缇丝的耳朵里。   看着缇缇丝逐渐扭曲的表情,恶女张开了双手:“看吧,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们是不是打算来把我打一顿,逼我说出带那女孩儿去龙之国的缘由?如果解释不满意,还要被你们通过各种方法试探……哦,说不定你们还会动一些小手脚。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实力在我们眼里真的太不够看了?”   “……我知错了,求求你能够原谅我们。”   缇缇丝紧咬着牙齿,她听着恶女故意让塔娜发出的悲鸣声,心中清楚自己现在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曾经认识的那个哈露特,也为自己鲁莽的要前来讨要说法的举止感到由衷的后悔。   “只有那个无药可救的烂好人会原谅知错这种说法,哦,还是说你以为我是因为你们做错了才惩罚你们,想要教会你们什么道理?”   恶女咬着手指,笑眯眯地抬起头来,突然用力一脚踩在了塔娜的后脑上。   噗通一声,少女栽进了水面里面,身体停止了挣扎,再也不会活动了。   缇缇丝的眼睛瞬间发直,她的嘴巴颤抖着,茫然的四下张望。   被拧断了脖子的露露可可、被打碎了头的露卡娜、被踩碎了后脑的塔娜。   原本叽叽喳喳一起过来的姐妹们现在都没有了呼吸和声音,因为自己鲁莽的挑衅而死在了这里。   她今天来只是想要询问清楚一件事的,她根本没有做好会在这种事上失去其他姐妹的准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缇缇丝紧咬着嘴唇,眼睛怒视地看着恶女,双眼之中绽放出了红色的光芒来。   水、火、土、风、光、暗,六种色彩各异的元素球在缇缇丝的身边汇聚而成,并且体积在不断地膨胀着。   恶女笑着吐了一口气:“哦,除了四种基本元素之外,还有两种元素嘛……可能稍微能让人夸奖一句天才,但就凭着些有底气来跟我鱼死网破,可还太嫩了一点。”   说罢,恶女轻佻的朝着缇缇丝走了过去。   “来让我看看你都藏着哪些底牌好了,其他几个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废物,只有你身上隐藏着些有趣的秘密。让我来看看你挑战我的本钱是什么?是这些弱不禁风的元素球?”   那几个形状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暴走的元素球被恶女抬手轻轻触碰,喧嚣的阴灵气自指尖流淌出来,化作了一条游弋的黑蛇,将几枚元素球无一例外地吞吃殆尽。   随着距离的接近,恶女的手也靠近了缇缇丝的脖子。   “来啊,小鬼,一脸想要找人拼命的样子,倒是拿出些本事来啊?比方说自爆啊,亦或是完全异化成什么不得了的怪物之类的,你们是魔女吧?应当会有什么和我玩命的最终手段吧?”   恶女的手掐着缇缇丝的喉咙,黑色的阴灵气之蛇也缠绕着缇缇丝的身躯,将她整个人绞了起来。   “如果没有合适的演出的话,那我可得请你退场了——下辈子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别随便对人动手,也别向比你强的人叫嚣什——”   恶女说罢,手掌微微用力,脑袋却突然趔趄了一下。   “不要欺负人,杭雁菱。”   ——————————————————————   “啊,痛痛痛痛痛!”   “忍着点上药哪里有不痛的。”   在莱因哈特家族的大宅内,四个模样各有各的凄惨的少女正在接受着来自莲华宫三弟子的精心治疗。   露卡娜的脑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一脸哭腔地对着塔娜哭诉着:“都跟你们说了不要激怒尼德霍格,你们非要觉得自己就是比真龙厉害,这下好了吧?让人给教训了,要不是拜哈蒙特大人特意叮嘱过,我们真的都要完蛋啦!”   塔娜没说话,只是抱着盆一遍又一遍地干呕着。   露露可可惨兮兮的双手扶着自己的脑袋,惨兮兮地哭喊:“脑袋要掉了,脑袋要掉了。”   而坐在沙发上的缇缇丝恍如隔世一般看着重新活过来的这些姐妹们,有些庆幸,又有些恐慌的大声喘息着。   “呼……”   周清影用湿布清洗了露卡娜的伤口后,走到恶女身边,埋怨地瞪了恶女一眼:“我才放你出去多一会儿,你就惹出这档子事儿来,我看你跟小小菱一样不让人省心。”   “别把我和那个小丫头相提并论……哼,不过侧面来说你的这个比喻也不算错就是了。”   恶女哼哼唧唧地歪头看向缇缇丝:“本来还差一点就能让这家伙形成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让她乖乖把自己就算死也不肯说出来的秘密吐给我的,这下好了,三师姐你这么一打断,她们这些人算是白挨打了。”   “别唠惦记着别人家的秘密啦,既然她们就算死也不愿意说出来,那你总不能真的要了她们的命吧?杭雁菱会生气的哦。”   “鬼管她生不生气。”   恶女冷哼了一声,不过随后又露出了笑容。   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仍然有些惊魂未定的缇缇丝面前,双手揣在了怀里。   “不过,虽然很遗憾中途被打断了,但我基本也能够用猜到一些了……其他几个小姑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家能够无忧无虑的活着,其原因只是因为有个人把秘密完全隐藏了起来。所以你才会对我如此警惕……我想你当初也对突然出现的哈露特有过一段时间的警惕吧?”   缇缇丝看着恶女,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她沉默着低头瞑目,什么也不肯说。   而恶女却直言道:“不过你依旧能够在哈露特,也就是我的好姊妹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感觉……因为你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你们四个……”   说着,恶女弯下腰,凑到了缇缇丝的耳朵边,轻声耳语道:“你们四个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地脉创生物……所以你刚刚看着姐妹们死去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他们报仇,而是想要发动你被我打断的那个术式……我猜那个发动完了,你们会融合对吧……融合成真正的地脉之类的东西。” 第121章 对策和过往   “好精彩的表情。”   恶女愉快地欣赏着缇缇丝脸上的惊讶和恐慌。缇缇丝的脸色冰冷,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随意猜测了一下而已,毕竟龙之国的地脉稀薄到让人惊愕的程度,那场屠龙之战是在三十年前发生的,在灵气如此充裕的当下,三十年的时间足以让那片土地恢复到正常水准。当然,也有可能是龙蛋的复苏需要汲取地脉的能量——可据我所知,龙墓之中的那几颗龙蛋完全没有复苏的迹象。因而我猜测那里的地脉被人做了什么手脚。”   恶女双手环胸依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斜眼看着那几名红头发的小姑娘:“而当你一脸兴师问罪的找到我,逼问我为什么要带着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去龙之国时,结论不就已经很明显了吗。”   缇缇丝认真地观察着恶女说话的状态,那模样除了欺负别人的愉快之外,看不出来对地脉有什么念头。而恶女则是坐在她的身边,扶着膝盖侧着头问道:“从你刚刚逼问我的态度来看,你似乎对教廷很不爽啊?”   “……”   “当然,沉默以对也是一种选择。不过我刚好最近想要跟教廷唱一唱反调,只可惜力量上稍有不足,如果你想通了,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讨论如何去给教廷添一点儿乱子。当然,如果你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也可以再多等一会儿,以我对某人的了解。他差不多也该到了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   “这就是我追随天使冕下的始末了。”   在精灵国的边境,黄金之骑杜特兰毫无隐瞒地将自己受到教廷的指派去将天使囚禁在公国,以及之后被天使全知全能之力所折服,并且决定在未来的局势当中站在天使这一队的情况告知给了杭雁菱。   黑色的小狐狸听着这些讲述,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   牙爪悠哉地等待着杭雁菱思考,也不提出建议,只是静静地试图吃下那并不符合狐狸饮食习惯的素菜。   随着杭雁菱狐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之后,它才张大了嘴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举起黑漆漆的小爪子对着杜特兰问到:“你觉得天使将你送到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呐?”   “根据我的猜想,天使冕下可能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让我来追随你。”   “那么你情愿这么做吗?”   “既然决定了追随天使冕下以获得生机,我自然不会有任何的疑虑。”   “哈,这样也好呐,省了我不少的口舌。”   小黑狐狸趴在桌子上,尾巴左一摇右一晃,吧嗒着嘴:“如果那个家伙真的打算将天堂建设起来,那去横加干涉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呐。但教廷这段时间为了防止天使做什么手脚,想必大部分精力都会集中在天堂的建设上呐,枭主和教皇那两个棘手的家伙肯定要忙好久。嗯,而且天堂开始建设之后,必然会需要大量的资金呐,尤其是你这个钱袋子和教廷决裂了之后,他们必须得想办法搞到好多好多好多钱。”   杭雁菱支棱起上半身,眯起了眼睛,露出了狐狸的坏笑:“而教廷嘛,除了善男信女那点儿捐款之外,主要的敛财手段还是靠着贩卖‘恩赐’。而每逢需要用钱的时候,他们就会挑起争端,制造疾病——这次他们缺的是急钱,我想下手的目的地应该会挑选在公国。那里是你的地盘,杜特兰卿,所以天使一手把你促成和教廷决裂,并且送到了我的身边。”   “您是说,您打算让我去阻止教廷敛财,以干涉天堂的落成?”   “不,这不是唯一目的呐。”   杭雁菱坐在桌子上,有些兴奋地拍打着桌子:“虽然他奶奶滴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好像开始理解那个天使的思路了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作为公国出身的圆桌骑士,同时又是本地的大富商,恩赐在公国的发行是由你来负责的呐?”   “对,是我,需要我将恩赐扣留么?可是既然我已经跟教廷决裂,这次恩赐的发售想必不会过我的手。”   “嘎嘎,不,不要扣留,你这家伙手里应当屯着不少恩赐的存货吧?就算你没多少,帝国的伊戈尔家族也会帮忙的。等到教廷开始贩售恩赐之后,你就把你的囤货也卖出去,记得一定要开出特别特别离谱的价格,最好是比普通的恩赐贵个两三倍。”   “呃?”   身为大商人,杜特兰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很快明白了杭雁菱的用意:“炒价?我作为曾经恩赐的主要贩售商,公国的市场已经默认了我这里是最正规的渠道,而如果我手里的恩赐突然价格倍增,市场就会怀疑其他人发放到市场上的恩赐是假货?”   “嘎嘎。”   “但这不现实,教廷发放的恩赐是真货,就算是引发市场的怀疑,顶多也就是让一些大贵族们心甘情愿的买个心安,来购入我们的高价恩赐,平民百姓走投无路必然还是会选择便宜又好用的恩赐,这样一来其实并不会给教国的敛财造成多大的困扰。”   狐狸听到这里,窃窃地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杜特兰卿呐,你听说过凋敝吗?”   “嗯,听说过,一种由过度摄入恩赐引起的疾病。目前这种疾病出现的时间不久,病例也比较少见,因而并没有被普罗大众所知。”   “那不就结了。”   狐狸两只手拍打着桌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到了那个时候,市面上会流传起一个可怕的传言,传说如果服用的不是正规渠道发放的恩赐,而是那些便宜的,被杜特兰之外的人发放的恩赐,有可能会导致可怕的病症发作。”   “我确实有渠道,可以将这个流言散布出去。”杜特兰皱着眉头摆开双手:“可是如我刚刚所说的,这种程度……”   “穷苦人现在只能在高昂的真恩赐,和可能会造成恐怖疾病的假恩赐之间两难抉择,而就在这个时候,市场上会出现一种价格远远低于普通恩赐,却依旧能够包治百病的灵药。”   “嗯?”   “嗯,嗯,名字就叫紫叶丸好了,这种药物能够起到和恩赐同样的,包治百病的效果,而且售价低廉,一颗只要……哦,就五枚铜币吧,刚好是一个大面包的价格。”   杜特兰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黑色狐狸,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我并不质疑身为天使半身的您是否拥有和恩赐同等的力量,只是比起普罗大众都已经广泛认可的恩赐,您的新药恐怕很难取得市场。甚至可能有些穷人宁肯病死,也不会去买您这来历不明的可疑药物的。”   “可疑么?哪里可疑?紫叶丸可是采用的大源之树上的叶片炼制的呐,和精灵长生不死的力量系出同源的超神奇药丸。”   “……”   杜特兰的眼皮子抖了抖,他心虚地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刚才小狐狸的大放厥词没有激怒周围的混血精灵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不就是卖野药么……”   “不,并不是卖野药呐,我可以保证这东西确实有功效呐,而且到时候还会有圆桌骑士亲自为这款产品站台宣传呐。”   “那个,我虽然目前还没有被开除出圆桌,但估计也是早晚的事情,由我出面站台会不会……”   “谁说是你呐?这可是精灵族的神药呐,当然要由精灵族的圆桌骑士出面宣传呐。”   “精灵族的圆桌骑士?您是说月征之骑?我听说他不是在讨伐魔女的战斗中失踪了吗?我一直以为……”   杜特兰看着狐狸的脸,抬手在自己脖子跟前横着比划了一下:“他已经‘嘎嘣’了。”   “噶哈哈哈,怎么会呐?如果让他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死了,我反而会大呼吃亏呐。”   ——————————————————————————————————   “如果那两个家伙痛痛快快的死了,恐怕后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乱子了吧。”   行走在地下的隧道之中,墨翁的表情沉重,脚步迟缓。   他无暇顾及骨婆婆会不会将他仍存于世的消息通知给其他人,他没那个心情了。   被僭天之骑视若生命的黑色大剑被拖在地面上,沿途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真了不得啊,一个是教廷的圆桌骑士,另一个直接是前代教皇……墨老师,我一直知道你人脉相当了不起,可没想到认识的都是些重量级啊。】   在听到骨婆婆说出了霍姆斯和墨德尼尔这两人在现如今的身份后,出于意识形态的付天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虽然猜到了当初造反的家伙幸存下来的不可能都在这组织里面蜷缩着,有那么一两个在教廷混到高位的也不奇怪,但直接上来整上圆桌骑士和教皇可太哈人了一点。   【听上去你好像不是很希望他们活着,我能问问这两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么?】   “哈,没什么好隐瞒的,霍姆斯是我年轻时志同道合的朋友,原本是个炼金术师,半路出家和我学了一阵子的锻造。而墨德尼尔……呵,这是他的西州名字,他原本名叫墨睨,和我的关系么……就像是你和那个杭雁菱一样,是异母兄弟。”   【卧槽!你和前代教皇是……】   “对,我比他大一点,是长兄。我们出生在世代侍奉神之子的家族之中,原本侍奉神灵是我们这两个忤逆之人的使命……呵呵,可我们最终却向神明们发起了叛逆。”   墨翁垂下头,像个老人一样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往:“千年之前,神明尚在,当时神之子并不是多么神秘的存在,虽然号称至高无上,但其实也会和人类一起经历风霜雪雨,面对自然的变化更迭。我们墨家所侍奉的是一位年轻的神祇,她尚无名性,也无左右命运的力量。据她自己所说,是最古老的神明制作完其他神明之后,剩余残骸与边角料所拼凑出的残渣而已。因而追随她的人很少。”   “我们墨氏一族的先祖受过她的恩惠,是为数不多追随在这位神祇身边的人。当然,因为那尊弱小的神祇没有统合地脉的力量,所以她相对比较自由,可以在大地上四处流浪。”   “我们一族也因而居无定所,追随着神明的脚步,旅行、跋涉、学习四处的锻造手艺、世世代代祈求着寻得一处无人所至之处,为神明修建起神龛。”   “这是我们一族的愿望,在其他氏族眼中看起来格外的卑微,渺小。”   “南州地脉淆乱、东州地脉之主虽仁,但已无余地分封给我们、北州贫瘠荒凉,我们神明太过弱小,无法栖身与此,所以最后我们来到了西州——当时的西州在蛛蛊之祖的统治下,混乱而原始。”   “因为蛛蛊之祖极度排斥文明,厌恶阶级,所以西州当时几乎处于蛮荒的状态。”   “可我们并不知晓此事,一路的游历让我们掌握了许多的知识,我们将这些分享给了居住于那边的人类,教导他们抵御灾厄。”   “发展是人类的天性,即便文明被蛮力压抑,可一旦有了学习的契机,聚落和文明便会像雨后的春笋一般冒出。”   “我们的神明受到了当地人类的崇拜,渐渐地神力变得强大。而这同样也侵犯了蛛蛊之神的权益——这位厌恶文明的神渐渐化作了恶神的象征,它摧毁建筑,破坏田野,推翻铸厂,砸毁炼炉。”   “身为后来者,我认为我们理应予以避让——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却决定除掉神明。除掉仅凭着自己喜好就可以肆意左右人类生存方式的神明。”   “我当时年轻气盛,和一群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组成了组织,探寻毁灭蛛蛊之神的方法。”   “我们年幼的神明始终不赞同我们的做法,她认为是自己对人类的放纵造成了过错,身为‘入侵者’的她向蛛蛊之神主动请罪,渴求得到蛛蛊之神的原谅后,带着我们离开西州。”   “可是……我们的神明最终未能回来。”   “一直到我们将蛛蛊之神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出去时,我们仍未能等到她的回归。” 第122章 泡影一梦   “世界树最鲜嫩的枝杈,还有使用拜哈蒙特的骨骸所制作的武器。”   此时在教国的一处地下设施内,枭主之骑目含愉快地看着两个被放置在透明盒子内的物件。   这是他向教皇点名索要的两样物品,有了这两样东西,让天堂悬浮于天空之中的准备便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需要的是让众人的意识能够和天堂维系起来的终端。   这人选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缺少的,而现如今最完美的素体受到天使的庇护待在帝国里面,这十几万人里面才出一个的稀有人才就那么被浪费掉了确实可惜。   不过好在,身为一个优秀的研究人员,枭主之骑霍姆斯永远会给自己预留出来两到三套预备方案。   “嗯……”   他的手指在眼前的透明罐子上敲打着,面前摆放着的是他的试验台,上面放置着许多危险的药剂——这种将药剂提纯出来的方法和工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从一位神明口中得知的。   当然,这位神明并不是他所侍奉的那位,甚至很难以将那种东西称呼为“神明”,那是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游荡在高天之上的存在,当初为了完成僭天之剑的设计图,霍姆斯和朋友按照初代琳琅书院校长遗留下来的手记,通过举办仪式召请出了那位号称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存在,她用那黑泥一样的物质实现了霍姆斯对于“流动而坚韧,足以否定和弑杀神明的材质”的愿望,同时作为实现愿望的一环,那位神明也告知了霍姆斯许许多多世界之外的知识。   材料萃取、微观观察、精准称重法、人体解剖、改造……   “这就是你的实验室吧,我还是第一次亲自来到这个地方。”   突然,本应该绝对封闭的实验室内,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霍姆斯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适应了过来,他回过头去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也是教廷如今所侍奉的,号称全知全能的神明。   其实眼下的光景想想就有趣,霍姆斯忽然很好奇,这位自称全知全能的存在如今在根据世外之神的知识创造的空间内,会发出怎样的评价。   “其实答案远远比你想象的要无聊的多,我对这里的一切并不会感到丝毫的意外。甚至于说,我会感到很熟悉,这里有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也能够看到熟悉的手术刀和镊子。这里的每一个器具我都可以说出它原本的用途是什么——如果你期待我的茫然和不知所措的话,可能会让你感到失望了。”   天使背着手看着眼前的仪器,眯起眼睛,抬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没有理会霍姆斯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我竟然也能感受到一丝怀乡之情,看来彼此之间的融合已经开始了,她的进度也应当会加快不少吧。”   “天使冕下,既然您对这一切都不陌生,那我想请您评判一番,距离接收这段知识后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的时间,我的精研和发展是否已经超过了当初那位红发神明所赐予我的?”   霍姆斯张开双手,容纳着世界树嫩芽和龙骨枪的两个罐子漂浮起来,植入了面前桌子上的凹槽内,金色的光沿着桌子上面的脉络四通八达地扩散向周围,随后周围响起了仪器被启动的声音,二人面前的大幕被缓缓拉开,展现在天使和霍姆斯面前的是一个一人多高的罐子。   罐子内悬浮着一个赤着身子的人,他身上有许多银白色的填充物,看得出来原本血肉的身躯已经破烂不堪,根本没办法维系其生存,全身几乎45%的体积都是由这些银白色的填充物所组成。   天使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轻叹了一口气。   “攀比是人类的原罪之一,却也不可否认是发展的重要动力,经过时间的更迭,你的技术已经走上了和当初完全不同的道路、光是这间实验室运行的基本原理就已经和另一个世界的科技大相径庭了,虽然看上去相似,但这里本质上反而更接近‘洞府’这一概念,根本无从谈起谁超越谁来。”   “哈哈哈,好,很棒的答复,神明果然是神明,哪怕只是人造的神明。”   霍姆斯看着眼前这位天使:“天使冕下特地来到这里,想必不会是为了当着我的面摧毁一个实验室这么简单吧?”   “嗯,我是来……”   “不,不不不,请不要着急,天使冕下,我来给您看一件有趣的东西。说真的,我很期待拥有着无限拟似神力的你会如何评价我的创造。”   霍姆斯阻止了天使说明来意,因为他有一样迫切地想要展示给神明看的东西。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罐子,里面飘着一枚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渺小光团。   “将这个保留下来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啊。”   霍姆斯感慨着,同时将目光斜向了一旁的天使。   此时的天使脸上已经不见了笑容,只是面无表情地闭眼轻叹了一句:“不愧是拿到了科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改造人类的疯狂科学家,你这家伙也太不把人类的底线当一回事了吧?”   “难道神明就把我们人类的底线当一回事么?”   “神明大多数都是一帮被自己的母亲规定了去爱人,但却并不清楚该如何去爱,只能笨拙地去探索自己方式的大动物而已,没什么了不起,但却也和你这种从骨子里蔑视人类与其他同族的生灵不同。”   天使说罢,抬起眼睛看着面前那残破的身躯。   霍姆斯对天使的话语不置可否,他将罐子再度送入了面前的仪器内,在桌面接触到了罐子的瞬间,整个空间内亮起来了红色的光芒,疑似是操作台一样的东西从面前浮生出来,而霍姆斯则煞有介事地将手掌放了上去,随着操作台的光幕缓缓扫过了他的掌纹,周围红色的灯光转换成了绿色。   天使略感无语的扶着额头:“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很看重仪式感的人,但是从操作台是凭空浮现这一点来说就已经和它原本的存在形式背道而驰了。更何况在这个世界检测操作者身份的手段相当多,模拟出完全相同的掌纹来也绝非难事,你大可不必搞出这么多繁琐的细节来。”   “哈哈,我们凡人做什么,在神明眼中都是相当幼稚的吧?”   “……”   天使也懒得和霍姆斯多解释,只是轻叹了一声。随着瓶子里微微的光亮沿着管道进入了那残破的身躯之内,浸泡着那副身躯的囚笼突然加速运转,大量银白色的物质被注入了罐内。   那绿色的光球在银色的物质之中突然变得体积庞大了不少,渐渐地从一个萤火虫般大小膨胀到了和那身躯的脑袋差不多大,随着绿色光球的膨胀,银色物质的光泽趋于黯淡,随着光球的体积一步步膨胀,不少皲裂从光球的表皮上扩散了出来,在霍姆斯的操纵下,又一波银色物质被注入到了灌装容器内,绿色的光球体积一再膨胀之下,终于承受不住内容物,发出了“啵”的声音破碎掉了   从绿色光球内冒出来了大量的黑色雾气,在液体之中飘散开来,就好像是倾入了水银池子里的墨水一样。这些黑色的物质无规则的向着四面八方飘散,但在霍姆斯不断往罐子内注入的银色五指的簇拥之下,它最终被罐子内的身躯所吸收。   “好了,完成了。”   霍姆斯咧嘴笑着,他用手在操作台上轻轻按下了一个按键,隔了一层透明墙壁后面的大罐子发出了水泵运转的声音,装载罐子内的液体被排除,悬浮于罐子之内的人也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大概过去了十五六秒,那身躯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啊……”   罐子里响起了人类的声音,罐子内的人影匍匐在地面上,眼睛睁开,有些迷茫,有些混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月征卿……还有,那个……那个魔女呢……”   霍姆斯面带笑容地打了一声响指,两人面前的墙壁再度发生偏转,阻隔了天使看向那人的视线。   “怎么样,天使冕下,我实在是担心你一怒之下毁掉了这个实验室,因而必须要在这之前,当着您的面儿展现出来我的技艺。这可以说是相当成功地实验了——复活死人的实验。”   霍姆斯不掩饰自己满脸的骄傲和自满,他张开双臂,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很多:“想要将濒死之际的人救回来轻而易举,但自古以来,人们普遍认为复活死人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得到的东西。天使冕下,我想问问你,比起你在精灵国度为了收买精灵国人心所展现出来的,将那些发烂发臭的尸体修复成完好的模样,变成活动的肉傀儡而言,我所展现的才算是真正的复活吧?”   “嗯。”   出乎霍姆斯预料的,天使承认的很干脆。她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霍姆斯卿,你是个唯结果论的人,那就只从结果而言,你确确实实地做到了将一个死人复活,而且是有灵魂,有知性,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老病死的,活生生的‘人’。”   “天使冕下,听起来,您对我的技术尚有不满的地方?”   “并不是不满。”   天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苦笑来:“之所以自古以来人们将复活死者称为只有神明才做得到的事,是因为在肉体溃亡后,人的灵魂会沉入地脉之中,化作纯粹的能量——亦或是饱受痛苦和折磨,化作不甘的阴灵气,丧失掉大部分作为人的部分,仅仅以邪恶的能量留存世间——所以复活人最关键的部分,就是如何在灵魂回归地脉或是溃散前,将它保存下来。”   天使说着,抬起了双手,一枚发光的泡泡在她的掌中形成:“你复活死者是为了证明你超越了神明,我就姑且不谈论你在这次实验之中使用了多少来源于我的‘恩赐’吧。只从你保存灵魂的手段来说——为了阻止他们的灵魂溃散,回归天地,重入轮回,你在这些人还活着的时候就让它们服下了你用以拘束灵魂的药剂,让你的实验体们穿着你特制的铠甲死去。如此一来,这些灵魂在溃散之前就会被封印,并且完好的成为你复活死人的素体。”   “……”   霍姆斯没想到天使这么快就说穿了自己复活的原理,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变了变。   “霍姆斯卿,你是个聪明人,要以凡人之躯僭越神明的,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所谓的复活只不过是将‘死’这件事偷换了概念的小聪明。你依旧没办法复活没被你动过手脚的人,从这一点而言,我怕是要对你这场试验给到一个不及格的分数,你太急于求成了。”   “哈哈哈,好,真不愧是天使,一句话便切中了要害,让我完全无法反驳啊。”   霍姆斯大笑起来,双手用力地鼓掌,制造出了刺耳的,啪嗒啪嗒的噪音。   天使再度叹了一口气,她闭上眼,无视了霍姆斯的掌声,只暗自思量着自己如今的变化。   此时心中这种对于荒唐事儿想要皱眉叹气的念头是之前从不会有的,这说明魔女那边开始试图索取理智了。   看来,自己这边的倒计时也正式开始了。   “霍姆斯,现在我可以说出我的来意了吧?”   天使再度睁开了眼睛,金银二色的光芒在眼眸之中徐徐流转。   “当然,天使冕下特地来到这里,有何指教?”   天使双手背在身后,缓声说到:“天堂悬浮于空中的技术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差的只是一个核心,一个像圣女那样,能够感知到万众之灵魂,回应他们之期待,给予众生泡影一梦的强大灵魂。”   “我们找到了这样的灵魂,只是拜您所赐,我们现在并不敢轻易动她。”   霍姆斯挑起眉头来:“老实说,我原以为天使冕下根本不希望天堂落地建成,因而才带走了圣女并予以庇护。可我听银胄骑士说,是您带来了龙骨枪,帮助了教廷的人收集到了世界树的枝杈,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我当然想要让天堂建成,毕竟在大源日益泛滥,恩赐无法继续解决愈发复杂的疾病,甚至可能会导致大规模凋敝的情况下,教廷用以继续收拢信仰的最好仪器。作为你们侍奉的神,我有必要为天堂的建成出一份力。”   天使侧过身来,笑着将手轻轻放在胸口:“我之所以阻止你们使用圣女的灵魂,是因为在你的眼前,不是有一份更好的素材么?”   “您是说……您?”   霍姆斯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失去了从容和游刃有余,大大的张开了嘴巴,片刻后才恢复了过来,笑着说道:“看来您根本不知道成为了核心后会发生什么,即便是神明——”   “我知道,或者说,我知道的比你还要更深一点,包括天堂建成的真正缘由,你醉心于复活之术的缘由。我的全知全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强那么一点点——霍姆斯卿,谎言犹如泡影,作为舞弄谎言的人,你应该知道有一个秘密只要我当着教皇的面儿去挑破会发生什么。”   “……”   天使眯起眼睛,发出了微微的轻笑:“就让教皇陛下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悦里吧,他等这一刻等待了千年,我不介意让他在梦想破灭的崩溃前看到须臾的幻影,毕竟和你这完全不敬神的疯子不同。你们的教皇是发自内心的憧憬神明、喜爱神明,就像我曾经在南州见到的周氏族长一样……不,不对,你们教皇对于神明的偏执和热爱,更在那之上。” 第123章 红色头发   在教国的实验室内部,一个红头发的女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躯被浸泡在银色的药液之中,身体上下的每一处都有刺痒的感觉。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将要刺破皮肤穿透出来一样。   这种不适感驱使着她抬起手来,那容纳着她的,仿佛棺材一样的容器被她随意抬手的动作轻易打碎,银色的药液从破碎的容器当中涌出并落向地面,容器中走出的红发女子则像是刚洗了牛奶浴一般,皮肤晶莹而满是光泽。   她赤着脚踝踏在地面上,在踏出第三步的时候,浑身上下冒出来了迸射的火光,火焰将她的身躯包裹缠绕,最后幻化出了一套赤红色的战甲来。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来抚摸着自己肩膀上的战甲,抬起手臂来检查着自己的手臂,看着那些红色的鳞甲依旧完好的存在后,松了一口气。   “好可怕的梦境啊。”   在沉睡的这段时间,她仿佛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自己的脑海一直是空荡荡的,很多人的身影都只是模糊的轮廓,记不清具体的事情,记不得自己的过往。   但在刚刚的梦里,自己正和一名浑身沐浴着鲜血,身上穿着漆黑重甲的骑士战斗在一起。   那个骑士是圆桌骑士的新人,气息非常的弱小,年龄也不大。   可那天他发了疯一样的冲上来,斩杀,战斗。   当时围堵他的圆桌骑士有三名,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黑色的骑士很快的打败了其他两人,而自己则是遵守着接到的命令,和那名漆黑的骑士……叛逆之骑莱因哈特进行死斗。   在战斗中,那把散发着寒冷死气的大剑让自己感到熟悉,因为片刻的错愕,自己被对方抓住了破绽,即将喷涂出来的火焰被对方硬生生捂住了嘴巴,胸肺都是炸裂一般的痛苦,在错愕的功夫,自己的肩膀、手臂,大片大片的鳞片被撕扯了下来。   鲜血染红了身体,浑身上下都是灼热的痛楚,可对方完全没有留有丝毫的情面。   他是那样暴怒,那样的嗜杀而残忍,就好像是……就好像是……谁来着……   对,就好像是自己昏倒之前遇到的,那头盘旋在天际,能够喷吐蓝色火焰的巨龙一样。   对的,我在……我在龙之国度曾经见过叛逆卿一面,虽然和记忆当中的不太一样,但那个模糊的影子毫无疑问,就是自己所看到的那个人类。   他又发疯了么,那头天空之上的苍蓝色巨龙,是叛逆卿原本的模样?   熟悉的气息,很熟悉,绝对不是只面对过一两次那么简单。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片鳞片都深知如果正面接下了那种吐息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这种畏缩的情绪便是人们常说的恐惧。   “呼……”   赤龙骑士整理着思绪,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这样下去机能势必会有所下降,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枭主之骑才行。   “霍姆斯,你在哪里,霍姆斯?”   赤龙骑士呼喊着这间实验室主人的名字,按照以往的经验,在自己身体出现这种异常的时候,霍姆斯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恢复正常。   可是呼喊了好几声,也没见到霍姆斯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已经被叛逆骑士干掉了?”   赤龙之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会是这种想法。   她快速向前移动着,冲出了实验室,脚下一路在瓷砖的地板上留下热熔的脚印,牢笼版的铁栏杆和厚重的铁门也没能阻止赤龙之骑的前进。   以往每一次醒来,赤龙之骑都是在霍姆斯的带领下离开这结构复杂的房间,可现如今,霍姆斯在赤龙之骑的脑海中已经被打上了“死亡”的标签,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必须去依靠着自己的方式离开这结构复杂的建筑。   赤龙之骑一路向前走着,茫然地推开一切阻挡自己的墙壁,直到来到了一间满是绿色罐子的房间,她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门扉。   这房间的布置让她感到十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同样的排布,遵循着记忆,赤龙之骑沿着绿色的罐子一直深入。   不知怎么的,记忆中这些地方摆放的应该是圆形的蛋状物,和眼前所见的多少有些出入,但房间的布置大致上是一样的。   走到了最深处时,赤龙之骑看到了一扇被虚掩着的门扉,她随手拉开走了进去,入眼所见的是一名圆桌骑士,和房间内一枚巨大的容器罐子。   “沉默卿,你还活着啊。”   总算见到一个认识的人,赤龙之骑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上前想让对方帮着自己离开这里,而沉默之骑侧过身来沉默地看着赤龙之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记得了,醒来就在这儿。这里应当是霍姆斯的实验室吧?”   赤龙之骑缓步走了过来,她停在了巨大的容器跟前,抬眼看了过去。那容器内浸泡着一个年幼的女性,她的双眸紧闭,身躯呈现出了一股子死灰的颜色,就那样漂浮在容器之内。   在巨大的罐装物的旁边,是一排容器,里面放置着人类的器官,有手臂、心脏、肠胃、脏腑、脑袋、胸口、大腿、脚。无一例外都是被完整摘除的女性身体构造。   这些容器似乎和巨大的容器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尤其是罐子之内的人头还偏转了过来,看了一眼赤龙之骑。   那被拆分的七零八落的人似乎对赤龙骑士的出现感到好奇。   是啊,毕竟罐子之中的人和被切碎的人都是留着一头长长的红发,和赤龙之骑如出一辙。   赤龙之骑感到微微的好奇,她看了一眼罐子中的尸体,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   “好了,沉睡吧。”   沉默之骑抬起头,手掌心贴在了毫无防备的赤龙之骑后脑勺。片刻后,赤龙之骑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紫色的文字符文在沉默之骑的身边旋转,沉默之骑俯下身子,继续说道:“遗忘你所看到的一切,忘记你在龙之国的所见所闻,从这里出去,遵循正确的道路离开,回到你的驻地休憩。”   话语传入了沉睡着的赤龙骑士的耳朵,紫色的文字宛若实体一般的落在了赤龙之骑的身上,攀附在她的脸畔。   赤龙之骑依旧没有醒来,可她的身体却自顾自地站立起来,向着远处走去。   “放心吧,在您这里,我不会制造杀戮。”   沉默之骑轻轻的走到巨大的罐子跟前,撩起了裙摆单膝跪在地上,将头颅深深低下。   “您的复苏之日即将到来,所有的过错,我都会将之一一弥补,很快,很快了……”   ——————————————————————————————————   “喂,我肚子饿了,拿饭来拿饭来。”   在帝国境内,受莱因哈特家主邀请而暂住在莱因哈特大宅的小魔女之一露露可可正拿着饭盆不断用力敲打着。   莱因哈特家族的女仆额头上绽放青筋,咬着牙关说道:“如果您对这些饭菜不满意,可以说您想要吃什么,请不要这样制造噪音,影响到其他人休息。”   “喂,你们不是大贵族么?拿着这些面包和沙拉糊弄谁呢!我要上好的牛肉啊,要牛肋骨上最中间最鲜嫩的那条肉、然后奶酪一定要塔尔镇的奶牛产的,面包给我用当季的燕麦,最重要的是新鲜的红酒啊红酒!”   露露可可抬起一条腿来站在桌子上,大声的嚷嚷着。   这倒是也不怪她没礼貌,要是按照她的意思,自己和姐姐们压根就没必要待在这个地方和魔女哈露特搅和在一起,前几天那场战斗给她留下的耻辱可太大了,露露可可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股子邪火儿憋在胸口发泄不出来,要不是担心事后被哈露特清算,自己早就用炸药把这个大宅子给炸上天了。   相比于浑身不乐意的露露可可,这帮人里面最高兴的应当就属是塔娜了,战斗法师塔娜来到了这里就跟回家了一样,热爱近战的法师和这群狂战士算是找到了共同语言,每天都在一起乐此不疲地操练着,一起跑步,一起举重,一起切磋。   如果不是姐妹们都在这里,塔娜恨不得自己干脆直接加入莱因哈特家族算逑。   露卡娜知道眼下的“哈露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位拜哈蒙特的转世,可对方胁迫着自己不让说出真相来,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每天抱着书本祈祷真正的哈露特能够早日回来。   而剩下的缇缇丝,则是忧心忡忡地待在大宅里面。   她不明白哈露特硬要将自己留在这里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留自己下来势必另有所图,可不管缇缇丝向克伦特皇帝还是老校长求助,他们都没有予以帮助的念头。   “唉。”   缇缇丝叹息一声,此时的她站在莱因哈特家族二楼的玄关上,通过窗户能眺望到此时正在操场上认真与莱因哈特家族的年轻人切磋近战的塔娜,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算是多少能够舒缓一些。   “嗯?缇缇丝小姐,您在窗边看什么呢?”   此时端着热牛奶,穿着睡衣的索菲亚从走廊路过,正巧看到了缇缇丝叹气的模样,温和笑着走了上去。   缇缇丝警惕地看了一眼索菲亚,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扭头就要走。   索菲亚依靠在窗边,抿了一口热牛奶,开口问道:“等等,缇缇丝小姐。”   “嗯?”   “这几天总觉得你一直在防备着我,可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招惹到您生气——所以我想问一下,您防备的是莱因哈特家族的长女,还是教堂的圣女?”   “……既然你知道我在警惕你,那你也该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和你照实说的。”   缇缇丝转过身来,面色冷硬地说道:“我跟你无话可说,是那个魔女强要留我在这里,她有什么计划尽管说了就是,除此之外我可和莱因哈特家没有半点来往的兴趣。”   “嗨呀,不要这么说嘛。”   索菲亚笑嘻嘻地晃悠了一下杯子中的牛奶:“如果你讨厌的是我们莱因哈特家族,那我们的矛盾是无法调节的了,毕竟我以我们狮之家族为傲。可如果你是讨厌的是我们和教廷之间的关系,那只能说——作为教廷圣女的那个索菲亚已经死咯~在龙之国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烧死了。啊,如果你乐意走走的话,可以随便找个教堂什么的,在那里应该看得到我的讣告。”   “你……在龙之国被人烧死了?”   “是啊,咱们现任的当家主为了让我彻底跟教廷甩清干系,让我当着教廷大伙儿的面儿演了一出戏,让暴怒的拜哈蒙特用大火把我烧死。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因为教廷的事情而讨厌我。”   索菲亚眯起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初主动向教廷靠拢也并非是出自于我们莱因哈特的意志,只是我和我父亲遵循了母亲的遗愿而已。当时母亲是打算着在我们两个女儿当中选出来一个送给教廷。你也知道嘛,当姐姐的必不可能将妹妹置于危险的境地,所以就由我来出面当圣女咯。”   “……母亲的遗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缇缇丝的面色缓和了些许。不知道是索菲亚的劝说起到了作用,还是当姐姐的共鸣让缇缇丝有所松懈。   索菲亚趁热打铁地说道:“至于我妹妹去年年末和你们比赛,唉,那是因为她不放心我,执拗的要跟着一起加入教廷,坦白来说我们莱因哈特全家族都对教廷没什么好感,会去掺和完全是因为母亲的遗言而已……哈,说到这里我就来气,我这个当姐姐的才不放心妹妹和教廷那帮子人搅和到一起去呢。我看你总是对我们这么防备,也是害怕妹妹们跟教廷扯上关系吧?”   “……”   “毕竟那帮家伙跟土匪没区别,看到什么就要,喜欢什么就抢,满嘴的还都是光明正义的,切……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这么安排。”   “……”   “哦,对了,要来我房间坐坐嘛?我那儿还有母亲的画像,她和你的几个妹妹们一样,都有一头漂亮的红色头发,看着可好看了。”   缇缇丝眼皮子一抖,诧异地拔高了声音问道:“什么???” 第124章 身世线索   “等我找找~”   如愿以偿将缇缇丝喊到了房间里来的索菲亚殷勤的翻找着衣柜,过了一会儿后从衣柜的最下层抽出来了一张画像,拿到了缇缇丝的面前。   平日里索菲亚不想让妹妹触景生情,故意将母亲的画像藏在这里,偶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拿出来对着母亲的画像说些悄悄话,要算起来今天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母亲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年轻而富有活力,有着一头耀眼的红色头发,色泽上竟真的和四个小魔女的样子差不多。   “母亲在生下妹妹之后就病逝了,多萝西娅压根就没见过她,真可惜啊。听说生前的母亲是个开朗又温柔的人……虽然我也只是听过大伙儿的描述而已。母亲病逝的时候我才三岁,记不住太多事情啦。”   缇缇丝接过了索菲亚母亲的画像,呆呆地看了一阵后,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今年多大?”   “算到今年我是十七岁咯,我的妹妹十四岁。你呢?”   “……和你妹妹同龄。”   “这样啊,哈哈哈,那还真是巧了。”   索菲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侧着脑袋打量着缇缇丝的脸。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缇缇丝只顾看着画像不说话,双眼出神地思索着自己的心事。   就这样僵了大概有十四五分钟的样子,缇缇丝才放下了画像,起身要离开。   坐在椅子上的索菲亚翘起了二郎腿,两只手背着放在自己的脑袋后面:“缇缇丝小姐,你总归是有些什么感想要和我说一下吧?人家都特地把妈妈的画像那给你看了,总该有个评价吧——比方说看上去真好看啊,真眼熟啊之类的?”   “我没见过你的母亲,对画像上的这张脸也毫无印象。”   “哦,那你刚刚盯着看了那么久,应当看的不是我母亲的脸吧?”   索菲亚弯腰走到了书桌跟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枚金色水晶做成的手链躺在盒子里。   “我想你应当看的是这个,对么?”   “……”   缇缇丝没有说话,再度转身要走,这次她的动作比之前迅捷许多,可手刚放到门把手上一拧却没有拧动。   索菲亚快步向前迈进,将那枚金色的手链系在了左手手腕上的同时,右手向前一伸,一把抓住了缇缇丝的衣领子,左手紧随其后从缇缇丝的脖颈上捏起了一条金色的水晶项链来。   “哼,果然啊。”   手链和项链触碰到一起,亮起来了龙形的纹路。索菲亚还要仔细打量一番,缇缇丝却突然发难,她的身体周围突然出现了四片菱形的冰晶,高速旋转起来的同时向着身周扩散开来,一下顶在了索菲亚的肚子上。   索菲亚猛然被这偷袭击退了一步,捂着发凉的肚子哎呦了一声,这个空隙让缇缇丝顺利的用一发火球破坏了门把手,推开了大门逃跑似的跑了出去。   走廊上传来少女慌乱的脚步声,而索菲亚也没有硬追出去,只是低头攥住了腹部的衣服,回身拿起了母亲的画像低头看着。   画像上的母亲笑得灿烂,她的双手放在小腹,手腕和脖颈上各画着一条金色水晶模样的首饰。   实际上这种首饰并非水晶,而是一种名为“金纹魔法石”的魔矿提取物,因为极度稀少而价格昂贵。有人说它是地脉的固体化结晶,也有人说是远古生物的骨骸所化,其中蕴含着一部分来自地脉的力量。   在信仰圣光的骑士、和通过不断激发自己的潜能的战士眼里,这种魔法石其实只能算是噱头大于实际的奢侈品,其中蕴含的魔力并不算高,恢复效果和精纯度甚至赶不上三枚金币就可以买到的大瓶装的“恩赐”。   将金纹魔法石炒到如此离谱价格的主要还是那帮魔法师们,对于这群追求自然力量的“西州修士”而言,相当一部分流派的魔法师将接近“大源”视为他们的最终梦想,他们认为如果能够直接调用潜藏在地脉之中的力量,那么人类将会无限接近于神的权能。而金纹魔法石的力量来源于地脉,是他们直接感受地脉之力的最好机会,熟练度高的魔法师甚至可以通过金纹魔法石获得一定限度的支配地脉的权利,例如搭建一次性传送门,让受肉体束缚的人类也可以藉由地脉进行远距离传送。   索菲亚也是从克莱因叔叔口中得知了母亲留给她的这枚手链的价值,不过索菲亚作为一名莱因哈特家族的战士,即便是知道金纹魔法石的价值也没办法去加以利用,出身于大贵族的她当然也不需要变卖魔法石换钱,她只是将之一直作为母亲的遗物在好好地保管着。   母亲一共两对儿手链,分别留给了两个女儿,而她画像之中的那一直不知去向的项链,如今却被索菲亚发现正戴在缇缇丝的脖子上。   这当然不可能是她们从母亲那边偷来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们也只不过就是婴儿的年纪,但毫无疑问,她们姐妹四个必然和母亲存在一定的瓜葛。   “嗯,既然如此……”   ——————————————————————   “嗯?你问缇缇丝的项链啊?那个是我们被收养的时候就放在襁褓里的,她一直以为那是寻找我们父母的线索,所以从来都是贴身戴在身上。”   塔娜从索菲亚的手上接过来了水,痛快地大口咕嘟一声灌下肚后爽舒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拍了拍肚子。   比起冷冰冰的缇缇丝,塔娜的容貌明明和她相差无几,性子上却大大咧咧,更接近莱因哈特家族的族人一点。   “这个是老校长告诉我们的,说当时收养我们的时候,每个人的襁褓里面都留了一样东西,留给缇缇丝的就是那枚项链。不过我劝你不要打那个东西的主意哦,老头子曾经偷偷在缇缇丝没注意到的时候偷换了那个项链拿去研究,被她发现后好一顿打,差点给我们老头子打断了气。”   “已经领教到啦。”   索菲亚就地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和塔娜一起吹着午后舒爽的风:“方便的话能看一下你的遗物吗?”   “哦,我的是这个喔。”   塔娜掀开衣领,在她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红色的绳子,用手扯出来之后是一枚玉佩,大概只有塔娜巴掌一半的大小,上面雕刻着九尾狐的模样。   “嗯?这看上去怎么像是东州或者是南州那边的东西……”   “哈哈哈,说不定我们的父母就是那边人也说不定,不过那边的人都是黑头发的,很少有红头发的人吧?”   塔娜哈哈大笑着,比起缇缇丝,她反倒是没那么注重自己被赠予的东西,随意地摘下来递给索菲亚,这大方的样子反倒是让拿起玉佩的索菲亚有些莫名的不太好意思。   “既然是寻找你们父母的线索,你们有拿给外州的人看过吗?”   “当然有啊,老校长还帮我们拿着这个东西给琳琅书院的校长看过呢,结果他们说九尾狐在东州是不祥之物,十几年前更不会有人去佩戴,应当是距离现在好几百年前的古物,想要从这上面查身世根本就无从找起,于是就算咯。”   “九尾狐是不祥之物吗,嗯……”   说到狐狸,刚刚从龙之国度返回的索菲亚自然第一时间想起来了那个又能变成龙,又能变成狐狸的蕾雅修女。索菲亚盯着这个玉佩好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正好现在家里就有南州人啊,咱一起去问问吧。”   “嗨呀,你还挺上心的。”   塔娜一脸无所谓地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跟在了索菲亚的身后。   两人一起回到了主宅,走到了原本是克莱因在大宅内办公的房间敲了敲门,等到里面回应了一声之后索菲亚推门而入。   此时坐在克莱因原本办公桌上的人是周清影,她的桌子上放着相当多的书籍和文件,此时正在伏案书写着什么。在西州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西州的文字,并且能够处理相当一部分莱因哈特家族的日常事务。   毕竟现在留在家里的除了武夫就是莽子,抛开恶杭那个乐子人不谈,真正靠谱的就只剩下这位周清影了。   “清影小姐,您在忙吗?”   明明是来到自己家族的客人,此时却在处理着本该由自己完成的工作,索菲亚也知道这样有些说不过去,不太好意思地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工作基本都忙完了,我只是在看书而已。”   周清影抬起头来,揉了揉太阳穴:“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里有个东西,想请你看一眼。”   “嗯?”   周清影从书桌上起身,在看到索菲亚身边还跟着塔娜后,招呼着两人坐下,同时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套茶具沏起了茶来。   索菲亚一脸古怪的体验着在自己家被客人招待的感觉,脸有些臊红地咳嗽了一声:“这是跟这位塔娜小姐身世相关的东西,据说是几百年前的遗物,还请你帮忙辨认一下。”   “好。”   周清影答应的干脆,端着两杯茶水分别放到二人面前,周清影接过了索菲亚顺手递过来的玉佩,打量了一眼后,纳闷地呃了一声。   随后她将手探入怀里,从里面又掏出来了一枚玉佩放在手上,展现给了两人:“你们看看,是不是一样?”   塔娜从记事儿开始就一直佩戴着这枚玉佩,自然熟悉玉佩的构造,可周清影这么乍往眼前一放,不看系着玉佩的绳子的话,一时间还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索菲亚更是纳闷的低呼一声:“诶?怎么回事儿?这,这完全一样啊?清影小姐,你这个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我来西州之前二师姐给我的,说是在这能用得上。之前我在一群兽人的小镇子里时,那边的人看到我这玉佩,把我认作了老大。”   “你二师姐?那蕾雅修女是……”   “她是老四,我二师姐叫言秋雨。”   “今年多大?”   “应当已经十六了吧。”   “哦……那父母还在吗?”   “应当是不在了。”   “这样啊,哦,那清影姑娘你的父母……”   “死了。”   “啊,那,那……”   “杭雁菱的父母也死了。”   “……”   周清影是个回答问题很干脆的人,但这个份干脆给索菲亚整不会了。   她张着嘴巴半晌,随后低下了头,极为尴尬地道了歉:“对,对不起啊……南州人,过的还挺……艰苦的。”   单亲家庭已经实属不易,可对面是真孤儿。   “我们几个本来就是莲华宫收养的遗孤,早就习惯了。”   周清影安慰地拍了拍索菲亚的肩膀,也扭头看向了塔娜:“虽然别人家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想要探寻身世,心理准备是要做好的。毕竟从我们师姐妹几个的经历来看……探寻身世并不会像是想象的那样美好。”   “我是无所谓啦,主要是索菲亚大姐她很惦记着呢。”   “索菲亚啊……”   周清影皱眉看向索菲亚:“你要找什么线索的话,可以去你父亲那边,当时的那一批兽人现在应当和你父亲他们一起待在公国。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动身,你的身份在教廷的人眼里终究是个死人。杭雁菱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局把你换出来了,你若是再暴露存在那就白费功夫了。”   “我可以伪装一下嘛。”   “嗯……这是很着急要处理的事情么?”   “不知道,但老实说……好不容易找到和我母亲有关的线索,当时我愿意加入教廷当圣女也是因为母亲的意见,我总觉得母亲和我们眼下正在发生的麻烦有脱不开的关系,我不想就此放弃,坐以待毙。”   “呃……你母亲?”   周清影皱着眉头看了看索菲亚,又看了看塔娜。揉了揉太阳穴,回身看了一眼:“好了,怎么说?”   “藏个人而已,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原本周清影坐着的那张办公椅上凭空多了一个人的身影,恶女翘着二郎腿,轻佻的用手垫着后脑勺,吹了个口哨:“想走就走呗,反正我只要保护好这个大小姐就行了,不多出去作作死,那儿找那么多乐子呢?” 各怀心事,风平浪静   一切的要素开始流动起来,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着。   ————————————————————————————————————————————   为了实现天堂的落成,枭主之骑接受了天使的提案,以神明的灵魂作为天堂的基底。这对于枭主之骑而言并不是个太情愿的选择,只是天使手上握持着的价码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一旦那个秘密被揭晓,后续的代价是他无法承担的。   看着天使自愿的走入尚在雏形阶段的天堂,带上链入神魂的设备,随着设备的嗡鸣声开始和‘天堂’进行融合,枭主之骑诞生出了些许被算计的不妙预感。   不过对于枭主之骑而言,亲手操控和改造一个神明本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这个神明是人造的,哪怕之后可能会蕴藏着不可知的风险,但不论如何,神明将灵魂置入了他所亲手设计的仪器,敞开了思想任由其改造。这相当于给予了枭主之骑正面发起挑战的邀请函。一直渴求证明自己业已超越神之所能的霍姆斯当然乐于接受这份挑战。   天堂的升起进入了筹备,霍姆斯自此不再参与圆桌的任何事务,终日泡在实验室里,如同第一次创作出不死之骑时那般亢奋的进行着实验的准备。   而圆桌骑士们也时隔多年,见到了很久没有从高塔之中走出来的教皇。   神采奕奕的老人向残余的圆桌们下达了命令,距离天堂的建成只有一步之遥,距离教义追求的终极梦想也只有咫尺,他呼吁每个圆桌骑士都要最好最极端的心理准备,哪怕背负骂名,也要实现好这全西州,乃至于全世界的人类福祉。   在圆桌骑士之中呼应最响亮的,是前不久刚和教皇私谈过的雷光之骑尼尔森,以及在龙之国度身受重伤的赤龙之骑。   两人身上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坦荡而纯洁的圣光,宛若最虔诚的狂信徒一般,大声的回应着教皇的期许。   —————————————————————————————————————————————   为了反制教堂在接下来将会展开的敛财行动,杭雁菱并未按照原定的计划离开精灵国,反而是在边陲小镇稍微休憩了一段时间后,再度返回到了世界树下,只不过这一次她从狐狸的模样幻化成人形时改变了自己的面容,让自己维持着和天使类似的模样。   原本“贝尔”和“杭雁菱”的样貌就只有些许的不同,身材、身高这些方面近乎一致,变容的难度并不算高,待到有着和天使同样的面容再度返回精灵国后,白昼精灵当即欢呼雀跃了起来。   沉默之骑和皑城之骑在精灵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功成身返,原本在这驻守的银胄和僭天之骑也都一去不返,精灵国除了小部分驻扎在这里的教国势力之外,并无圆桌骑士的入驻。   看着眼前被收拾好了的摊子,看着精灵们一脸崇拜地围绕在自己身旁以王相称呼,看着天使又一次为自己铺好的路,杭雁菱笑了一声,选择了照单全收。   在杭雁菱回到精灵国度的第一个晚上,原本应当失踪的精灵族骑士,月征之骑雅伦返回了精灵国,他以圆桌骑士的身份宣布了教廷在精灵国的调查结束,驱逐了教国留在精灵国的残余力量。至于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则被异端审判庭的执行者牙爪一个个抓了出去。   在彻底清扫干净教廷的眼线之后,以天使身份行动的杭雁菱下令封锁精灵国,全面召回在外游荡的精灵,同时颇为神棍地将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的消息通过返乡的精灵们透露给了外界。   随着森林之国的大门缓缓关闭,想必当其下一次开启,入门所听到的第一声恐怕已经是外界饱受苦厄的呼喊。   ——————————————————————————————————————————————————   为了掌握住组织的秘密,了解西州发生的一切,付天晴蛰伏于组织之中,在不断尝试适应弃刀从剑的同时,也不断观望着地面之上的情况。组织似乎在准备着制造一场大规模的动乱。可每当付天晴想要接触这方面的秘密时,组织的高层便会出手阻拦。   即便不用别人提醒,理性的付天晴也明白已经无暇顾及组织的阴谋究竟是如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对抗一个实力远超于自己,并且还有太多底细和秘密尚不为所知的组织。   时间来不及了。   按照当时的协议,墨狈珊答应倾组织之力帮助付天晴变强,而付天晴也和组织签订了誓约,一旦当天使做出危害黎民苍生,被付天晴认定为有必要出手阻止时,付天晴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天使的对立面上。   这份协定并非完全是和组织虚与委蛇,自从那天和那个自称贝尔的大小姐接触过之后,付天晴便隐约有了这种猜测。虽然天使喜欢谜语,但她所想要暗示付天晴的并不算太难猜,自己恐怕早晚会和那个杭雁菱成为敌人,会发展到不得不出手的那一天。   现如今的自己比起杭雁菱差距太大了。   对于老杭那个棘手的家伙而言,付天晴想要保全性命亦或是杀掉杭雁菱一点都不困难,可如果想要阻止她犯老毛病,那只怕是得倾尽浑身解数去搏一个微小的可能。   传统的修炼方法已经来不及了,付天晴不得不去接纳一些歪门邪道的力量,逼迫着自己成为一只可以微微撼动大树的蚍蜉。   或许过于急功近利,或许会就此走火入魔。   但为了拉回那个犟的没边的野爹来,付天晴终究得得豁出性命去。   —————————————————————————————————————————————————   为了找寻自己存在的意义,原本的僭天之骑在被拿走了武器后,重新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自由。   一切好像全都变了,他不再是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圆桌骑士,不再拥有着顿顿都能吃饱的美味,不再拥有者节制天使的使命。   一切好像又全都没变,他依旧是那么的无人问津,所掌握的力量依旧没有改变。   在组织中,僭天之骑被命令跟随着琳打下手。   他注意着这个和他拥有类似的命运,被天使安排给僭天之剑的下一代“剑奴”。   他偶尔也曾经问起琳为何会放弃好好的主教不做,跑来和这群不知底细的亡命徒混迹在一起。   而琳并没有给他直接的答复,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换了一身衣服的琳所做的其实和原本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偶尔会来到地上世界,换回原本那身纯白的衣物,来到一个乡下的村子,去接受那里人的祷告,开解他们的苦厄。   明明已经背叛了教廷,她的脸上却始终拥有者身为信徒的虔诚。   原本僭天之骑以为那是琳完美的表演,可暗中观察了几次之后,僭天之骑发现她真的发自内心的不认为自己如今已经是个叛徒,哪怕只有一个人,她依旧会虔诚的向天使进行祷告,默默地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汇报给上天,仿佛她依旧期许着教堂的神明能够给予她回应,去保护某个人一样。   而那个人的名字,僭天之骑也很快从琳所照料的那群小孩子口中得知。   修女蕾雅,炸毁教廷的嫌疑人,魔女哈露特的分身之一。   琳的朋友,那些孩子的英雄。   僭天之骑并不明白为什么琳在背叛教廷后还要向教廷的神祈祷,去保佑教廷的敌人。   但不知为何,僭天之骑难得感受到了安宁的存在,他终于不用每天忍受身边人若有若无的讥嘲,忍受他们羡慕的目光。   在那乡下小镇,他不再是老鼠过街的混混,而是能够为弱小者所依靠的神父。   这样的日子对从小流浪颠簸,长大一步登天的僭天之骑来说从未经历,偶尔在跟着琳东奔西走时也情不自禁地会想,自己如果当时没有被命运编排成剑奴,现如今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   为了帮助兽人们在公国立足,莱因哈特家族的忙碌从未停止过,好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自从教廷宣布了索菲亚的牺牲后,莱因哈特家族在公国接受了来自教廷的表彰。   虽然表彰当天发生了些许小插曲,但这次总算是有了官方给兽人小镇背书,相当于从神权和教权两个方面,兽人小镇的存在都得到了合法化的承认。   这里越来越向着旅游景点的方向发展,除了一些凑热闹的公国人和想要来这里寻找商机的大商人之外,许多信仰教会的教徒也来到了这个小镇,想要看看曾经被教廷一度否认,如今却又认可并赐予了神迹的蛛蛊人是什么样子。   兽人和人类信徒难免会产生矛盾和摩擦,莱因哈特家族目前的主要精力便是放在了维系这里的治安之上。   多萝西娅担当起了类似于周清影曾经在兽人小镇所肩负的职责,每天在大街上巡逻,在护卫们的簇拥之下纠正着不端正的罪行。   只不过偶尔多萝西娅也会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公园内那造价不菲的喷泉,看着喷泉内喷涌出来的洁白的,含有着恩赐的泉水,脑海中也会开始想念起那个相处时间并不算太长的朋友。   随着教廷的沉寂,不再向小镇施压,天使也正如当时分别时所说的那样,不再来小镇找她玩耍。虽说多萝西娅在这里的身份颇高,可不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将多萝西娅当做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看待,尊敬也好,唾弃也好,并没有除了天使之外的任何同龄人愿意不含有任何目的的来找她玩耍,来成为她的朋友。   “唉……”   笑影渐渐从多萝西娅的脸上失去,一直到某一天,教廷的圣职者来找到了多萝西娅,希望她可以接替死去的姐姐,再度成为教堂的圣女时……   虽然那人被科洛一拳头打破了脑袋,连打带骂地轰出了兽人小镇,但一颗种子在多萝西娅的心中种下,其幼芽的萌发似乎渐渐变得没有办法阻止。   ————————————————————————————————————————————————   为了找寻小魔女一行人的身世和自己母亲的关系,索菲亚决定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前往兽人小镇。   除了些许老弱幼小的族人和维持着基本卫生的佣人之外,莱因哈特家族至此彻底变成了一座空城。   这似乎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没有人怀疑野心勃勃的秃鹰伊戈尔家族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一举将莱因哈特家族吞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恶女一行人离开莱因哈特家族的第二天,伊戈尔家族的长女特塔米亚便进驻了莱因哈特家里。   她甚至堂而皇之的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肆意浏览着只有莱因哈特家主与军师才有资格查看和批改的文件。   然而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预想之中的四大家族的各局改变并未发生变化,特塔米亚自从住进莱因哈特家族后,像个正常的客人一样享受着莱因哈特家族的礼遇,也像个殷勤的帮手一样处理着莱因哈特家族的日常事务。   田产、庄园、军队、产业,特塔米亚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反倒更像是被无偿雇佣过来的一个高级打工人。   原本望风而动准备趁着四大家族如今只剩两家的机会,找伊戈尔家族商量二分皇都的慕奇家族对这一现状啧啧称奇,而特塔米亚本人倒是对这一现状没觉得哪里有不妥。   至于那几个将工作甩给她的甩手掌柜,现在已经一路连旅游带找人的翻山越岭,在风雨欲来最平静的这段时间里享受着西州该有的美好,朝着公国一路进发。   ————————————————————————————————————————————————————   一个月就那么悄然过去。   这是西州最为平和的一个月,帝国的四大家族不再勾心斗角,公国的商人找到了发财的门路,教国陷入了全面静默、龙之国度风沙弥漫再无外人打扰、精灵之国大门紧闭,隔绝一切外人。   只可惜,随着夏日的蝉鸣逐渐变得清晰,空气愈发的燥热,温暖的阳光向着毒辣转化,盛夏到来之时。   各方蠕动着的暗鬼,开始了胎动。 天空崩落篇 序章   巨大的建筑悬浮于云层之上,上面修饰着华丽的殿堂。   其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座巨大的岛屿,根底发着黄金的光芒,若是仔细来看的话,在岛屿的边缘,有着无数轻盈的宛若飘带一样的白絮垂落向大地。   这是“天堂”尚在雏形的证明。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天堂终于成功地悬浮在天空之上,完成了计划中最初的设想。   在岛屿轮廓之上,还有这一层半透明的,和宫殿一模一样形状的岛屿轮廓,但那并不存在实体,只像是罩在岛屿之上的一层海市蜃楼。   在华丽的殿堂之内,有着一方王座。   那是高高耸立的王座,藉由亲眼见过神之席位的女人所提出设计,而最大限度还原了那位高天之上神明所端坐的御座。而为了彰显神明的尊贵殊胜,教廷以昂贵的珠宝和黄金加以点缀。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是教廷的天使。   圣洁的白金长袍遮住了胸口金色的裂痕,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地面,神明端坐在空无一人的殿堂之内,金银色的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   大殿内空无一物,但不需要过多久,这里必将是万人朝拜。   只不过此时端坐于此的天使注定是看不到那一幕了。   王座之上的那尊天使已经不再是完整的神明,她的灵魂被抽离,如今只剩了一副空壳。此时此刻,那高贵的灵魂被用以维持这个天堂的运转,被用来容纳岛屿之下,仍然依赖着地脉生存的众人的神魂。   除了天使,黑色鸦羽的骑士是天堂之上仅剩的人类,他此时正漫步在自己的最高杰作上,赏心悦目的观赏着自己数月以来完成的心血。   他挑衅的看着天空,像是要看头那蓝天之上的世界,在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真正位于精神和物质的夹缝内的高天神座。   男人畅快的在只有自己的空间内大笑着,和其他人不同,位于高天之上,他并不屑于去低头俯瞰地面上黎民众生的渺小,不屑于站在高处去嘲笑低处的人。   他只会抬头看向更高的地方,去窥探比自己更伟大,更遥远的存在。   而就在男人转身离开神殿只时,王座上的那尊天使的空壳眼睛微微动了一动。   “……呵。”   金银色的双眼缓缓聚焦,被抽离了灵魂的空壳一如往常一般笑着。   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连带着插在手臂上的那些管线一起摇晃起来。   “等吧,等吧。”   天使闭上了眼睛,舒爽的呼出了一口气。   现在,她要去做一个遥远的梦了。   一个最好永远也不要醒来的梦。   ————————————————————————————————————   7月份的天空阴沉如墨,如今分明是正午时分,一块块乌云黑压压的像是浸满了墨汁的砚台,雷光如白色的石纹在砚台之间穿梭,大雨倾盆而下。   天地间闷热的宛若一块被开水刚浸过的抹布,闷热潮湿,从天空接到地面上的雨幕没能带走燥热,只是将阴云笼罩下的地面困在其中。   小女孩的脚步飞快地在草地上穿梭着,踩过一个有一个的积水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脚踝。   忽然一道雷光炸响,一刹那陷入纯白的天地间勾勒出少女身后追逐者的模样。   那是三头狰狞恐怖的怪物,一个个都足有这女孩的三四倍大小,这些影子以矮小的女孩儿视角看来简直如同一团化不开的黑气一样。   女孩儿凄惨的悲鸣着,试图寻求帮助,可长时间的跋涉已经让她近乎筋疲力尽,在踩踏过下一个水湾时一不小心跌了一跤。   “吼!”   那黑影一般的怪物宛若涌来的黑潮一般的将小女孩团团围住,利爪攀附上了她的脚踝,只轻轻一扯,便在小女孩的小腿肚到脚踝上留下了极深的抓痕。   “呃哇啊啊啊啊啊啊!!!!!!”   小女孩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夹杂着哭泣,在雨夜里和着凄厉的雷鸣。   而恰在此时,两个在雨夜之中浑身绽放着圣洁之光的人扑了上来,那黑影一般的怪物在看到圣光时如遇火的血水般退却,另一人扶起了被怪物险些扯成碎片的小女孩。   一名骑士,一名牧师,二人均来自教廷。   牧师的掌中萌出圣光的力量,贴在女孩儿的小腿的伤上,在即将治愈其伤口时却忽然“咦”了一声,他的脸上陡然露出坏笑来,突然收回了圣光的力量,转而是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浑浊的雨水,啪地拍在了那极深的伤口之上。   “呜哇啊!!!!!!!!!”   女孩的悲鸣更加凄厉,这也引得退去了怪物的骑士回眸询问:“怎么了?”   “这家伙是个兽人诶?”   牧师面带笑容,一把扯住了女孩儿脑袋上的一对儿猫耳朵,不顾女孩儿的痛苦和挣扎,将她扯到了骑士的面前:“瞧,还是个小猫咪呢。”   “啧,晦气。”   骑士的脸顿时阴沉如此时的天空,他忽然收敛了圣光,弯下腰来抓住了女孩儿的衣襟,用手指勾住了女孩儿的下巴强迫着她张开嘴,在看了一眼女孩儿嘴里的牙齿后,怒哼了一声,将女孩儿高高举起,朝着散开的怪物那边丢了过去。   小猫女的体重极轻,掉在雨天的草丛里发出了啪嗒的一声,紧跟着一阵翻滚,身上已经遍是泥巴和污秽,腿部的伤口冒出殷殷的血,将周遭的雨水染成了红色。   两名圣职者转身便走,也不屑于去继续观看女孩儿被怪物撕扯成碎片的样子,不过一会儿,残余的圣光气息消散了。   黑色的怪物循着血味儿再度聚拢到小猫女的身边,张开血盆大口分别咬住了她的两只手,同时向着后方撤离。   这是这群怪物分享食物的方法,参与捕猎者默契的分别扯住女孩儿的身体向着相反的方向后退,在将猎物活活撕碎后,谁分到的部分多算是谁的。   自然界的动物没有这样的习性,这些畏惧圣光的怪物配合默契,从不相互残杀,只会无差别向除了同胞之外的生命体开始攻击。   小猫女就那样被撕扯着,身体凌空绷了起来。被三头怪物分尸是她可以预见的下场。   兽人女孩儿被迫抬头看向天空,倾盆的大雨灌入她的口鼻,呛的她咳嗽起来,想要呕吐又呕不出来,两条胳膊和一条腿已经疼到了极点,此时的她恨不得有一道雷直接霹在自己身上来帮自己解脱。   “喵呜……喵……”   自己的灵魂死后真的会像讨厌的人类所说的那样,四散而去,作为小虫子和讨厌的沟鼠转生吗?   小猫女看着黑压压的云层,那云层之后便是人类建造的天堂,传说之中所有死去的好人灵魂都可以进入到那里享福享乐,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根本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享福,在她的脑海里,人类在进入天堂后,除了凑在温暖的豪宅里面乐呵呵的凑在一起啃老鼠肉之外,也没有更多对于“幸福”的描绘了。   哦……   或许,他们的身边还可以坐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吧。   ……   真好啊。   这样想着,小猫女因痛苦而狰狞的表情突然舒缓了一些。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扯碎,然后作为小虫子转生也很不错了,至少可以有陪在自己身边的爸爸妈妈。   “哗啦,哗啦啦……”   “呜……那是……喵?”   在被大雨浇灌的朦胧的视野里,小猫女突然看到垂落的雨幕发生了改变,那淅淅沥沥的雨竟然纠结聚集到了一起,变成了环状徐徐转动着。   雨水在经过那水环时被截留,形成了水膜,而随着水膜上面容纳的雨水不断增加,它很快的垂落,锋利,在半空中化作了一把垂向地面的剑。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水剑在天空之中浮现并且坠落,女孩儿身周的雨水变成了飘飘洒洒的剑雨。   撕扯着四肢的力量消失了,女孩儿扑通一下掉在了地面上,受伤的小腿在触及到地面冰冷的雨水之前,先被温暖的热流所包裹。   “散。”   一个清冷的,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女孩儿旁边响起,小女孩儿抬起头来看了过去,发现五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她的头上戴着圆圆的,帽檐很长很长的帽子,肩膀上披着枯草编织好的衣服。   在她的身周,躺着许许多多那些黑色的怪物,这些呈现出来四散逃窜的模样,可无一例外的身上都被开了一个大窟窿,倒在了路上。   “呜,你是雨天的猎兽恶魔喵?”   女孩儿想起来了不久前听到的传闻,传闻在大雨天,会有专门吞吃这种怪物的恶魔出来,狩猎这些会袭击人的怪物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传说那个恶魔的出现往往会伴随着嘈杂的雷鸣,和白蛇一样的光雷。   圣职者只会这些雨天出现的怪兽驱逐,而没人会故意去杀戮,能做这种事的,除了那些自诩为狮子的人类好人之外,小女孩也就只听过那个恶魔的名字了。   “不是。”   回答小女孩儿的声音让她觉得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女孩儿想要抬头走,却想起了自己腿上还受着伤,于是慌忙的低下头去。她惊讶的发现自己腿部的伤口正在被一团水球所包裹着,伤口浸泡在水中并未溃烂,反倒是不断有泥土的残渣和草屑从伤口里飞出来,被这蠕动的水球排出去。   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个打扮奇怪的人也走到了跟前,她摘下了自己脑袋上奇怪的帽子将之扣在了小女孩儿的头上,阻挡了小女孩的视线,自己则弯下腰来,将手贴近了女孩腿上的水球。   “清理干净了,这附近有没有能暂时避雨的地方,我帮你处理伤。”   女孩儿的声音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和热情可言,在查看完伤势之后,她直起了腰站着,露出了一张清冷的脸。   小猫女这也才看清了她的模样,浅紫色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挑,本该是一副凌厉刁钻的面相,却因为淡漠的表情而显不出什么凶气,反倒有几分呆板。   “总觉得在哪里……总觉得在哪里……呜喵!我想起来了,是你啊喵!!!!”   “嗯?”   “呜喵喵,你不是应该在小镇里嘛,怎么跑出来了,是找我吗喵!?我,我可以看在你救我的份儿上原谅你拽我尾巴的事情喵!”   小猫女在认清了少女的模样后,眼眶子当时便红了起来。   少女抬手轻轻将小猫女脑袋上的帽子压低了一些,挡住了她的眼睛。   “你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么?”   “呜喵,你这话说的,简直就好像是……呜哇!你是那个她经常提到的人对吧!”   “……嗯。”   冰冷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些许的温度,少女走到了小猫女的前面,轻轻背起来了小猫女。   “带我去能暂时避雨的地方吧,我给你治好伤,之后你再带我去见她。”   “唔?你不记得路了吗?这里是——唔啊啊喵!!!!”   突然刮起来的风将小猫女头上的帽子吹飞,小猫女狼狈的伸出手来去抓住险些飞走的帽子,也便是在这抬手的刹那之间,小猫女见到了让自己一生难忘的景象。   漫天的雨幕垂落成一把把流转的飞剑,环绕在少女周围的地方,成百上千,他们发出铿锵的交错声,将周遭扑上来想要将两人分食的怪物们先一步切成了一段段碎块。   横向流转的剑雨宛若旋风,从天上纵贯而落的剑雨将这些尸块钉在地面上,重新迸溅成了水花。   少女背着她漫步在雨水之中,由水刃组成的剑潮也跟着一路前进,身后都是怪物的尸体。   “好,好,好厉害……你,你不是医生吗?”   “医生……啊,是啊,我是医生。”   “医生为什么这么厉害,好强,好厉害!”   小猫女没有太多丰富的措辞来表达自己此时心理的惊诧和震撼。   水幕之剑一阵阵嗡鸣,少女抬起了头,看着周围的百千水之刃:“我还差得远……还差的好远好远呢。” 第一章 雨魔   自从进入夏季以来,公国领域内的雨水就一反常态地变多了起来。   而这些异常的暴雨造成的麻烦不仅仅只有田地淹涝那么简单,随着阴云密布,雷声阵阵,随之而来的还会有那些会在暴雨天活动的怪物。   人们给这些闻所未闻的怪物起了个形象的称呼:雨魔。   雨魔身上没有明显的动物特征,甚至连有无实体都很难确认,在被斩杀之后,随着天空放晴亦或是接触到光源,他们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似乎只有在那暴雨天里才能维持行动和存在。   他们会袭击同胞之外的所有生命,人类、家畜、甚至是践踏田地里的庄稼。   魔法师和战士几乎很难和这些雨天里的怪物搏斗,他们近乎杀不绝、灭不完,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对着人类发动袭击。   只有力量来源于圣光的圣职者能够对这种怪物形成克制,普通人要想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之下生存,便只有购买教廷发放的恩赐这一条活路。   在这种情况之下,恩赐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从一开始勉强能负担,可到如今,许多平民百姓已经负担不起正常渠道购入的恩赐,而市面上走私的那些传闻也是教廷发放的恩赐,对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开支。   在这灾厄般的大雨之下,人类根本无从藏身,凡是雨云之下必有魔物滋长,就算住在家里,只要周围有雨云覆盖,怪物也会直接从房间的角落、楼梯的阴影、甚至是直接从人在灯光下折出的影子当中冒出,将人扑杀。   公国是由商人联盟组成的国度、其虽拥有军队,战力却和其他国家远远不如,而雨魔的侵害虽然威胁平民的性命,但是最开始这些大富豪却并未将其当成一回事,毕竟他们可不缺恩赐,也明白这些雨魔的诞生势必和教廷脱不开干系。比起那些活该没钱被害的穷鬼,他们更考虑的是怎么在这个时间点用恩赐大炒一笔。   而也正是因为之这种心态,在初期公国未曾对雨魔的泛滥采取任何反制措施,没有派遣兵力去清缴魔物、没有用恩赐来为平民营造出一个临时的庇护居所,反而变本加厉的通过恩赐来榨取平民身上本就不多的余钱。毕竟——这些行为都是由来自教廷的黄金之骑、公国三大富豪之一的杜特兰在背后撑腰的。   随着两个月的适应,买不起恩赐的平民百姓现如今想要生还,除了凭着运气,等待着在暴雨天巡逻的圣职者们前来拯救之外,还有一种方法则是通过一种仅仅在买不起恩赐的穷人之间流传的说法——精灵神药。   民间私下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说药是从封闭的精灵国度流出的,前阵子精灵国的王预言到了灾厄即将到来,而这一代的精灵王是个悲天悯人的圣人心肠,虽然不喜欢人类打扰他们安静的居所,但也没办法放任人类横遭屠戮。   于是精灵王让迷途知返的圆桌骑士,月征之骑雅伦将精灵国度的神药带出来,偷偷流传到市面上。   它并不能像恩赐那样退避雨天的那些怪物,而是如果没有被怪物袭杀致死的话,可以通过吞服丹药来迅速恢复身上的伤势。   当然,对于买不起恩赐的平民而言,能活命已经足够,用不着指望别的太多。   这些精灵神药的价格并不昂贵,两枚铜币一枚,买一块大面包的价钱足够买上两颗还有富余。   而且贩售这种药物的店铺并不是药店,而是在百姓常去的粮油店铺里。购买时需要在手臂上系上一条丝巾,上面用碳块画出一片树叶的图案。   不知为何,精灵神药自从问世以来价格至今都没有发生过变动,这种廉价的替代品并没有被把持价格的大商人们拿来投机倒把,牢牢守住了平民们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   除了这些花钱的方法之外,如果谁实在是走投无路,连最后一点余钱都挤不出来的话,那他们可以冒死前往传说中的“光明之地”一试。   光明之地,原本是个兽人聚集的小镇,在几个月前发生了神迹,被神明降下了一场光之雨。在阴云密布、雨魔纵横之时,这被光明笼罩的小镇不会受到任何的侵害。   它被人们称呼为光明镇,在雨魔灾害爆发时,为来往的行人提供庇护。   今天也不例外,在磅礴大雨中,一个背着小孩子、身穿蓑衣的少女造访这座在阴雨中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小镇。   守着小镇门口的是两名身穿莱因哈特家纹战甲的士兵,他们对如此造型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例行公事地说道:“进去之后的红顶房子领取到自己的号码牌之后去里面有擦洗身子的地方,还能领到干燥的衣物,换完后去蓝色的房子,会有人给你介绍之后的流——啊,代家主大人!?还有小蒂西?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不是你们的什么袋子家主喵!这是相当了不起的医生喵!”   小猫女蒂西拍打着女子的后背,大声夸奖着,看着莱因哈特士兵困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是你们袋子家主的妹妹,你们的袋子姑妈喵!”   “袋子姑……哦哦哦,我明白了!”   士兵啪地拍了一下脑袋,连忙说到:“那,这位女士,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少女将背后的小猫女放下,冷淡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些许的松懈。   “带我去见她。”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   即便再怎么淡漠,士兵也仍不难看出这位少女表情下隐藏着的重逢血亲的激动感。   士兵咳嗽了一声,立正敬了个军礼:“代家主大人如今去外面清缴雨魔和搜救遇难者了,可能要稍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段时间还请您去主宅清洗一下身体稍作休息。”   “不,那我就在这等她好了。”   少女说罢,竟直接席地而坐,看着小镇之外的大雨。   天空好像被划分开了界限,黑暗的云朵到小镇便被切割开来,雨幕淅淅沥沥的虽只下在小镇之外的地方,但风依旧会将不少雨水吹到镇子跟前,打湿女孩儿的头发和衣物。   士兵们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连忙让人拿了干净的毛巾和毯子送到门口来。   少女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眺望着天空,安静的等待着某人的归来。   她似乎早就习惯了等待,只是静静地凝望在那里,呆滞的恍若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若不是尚存呼吸,恐怕大家真的以为这是一块不动的顽石。   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两小时。   随着天幕的阴云逐渐退散,一个人的身影缓缓从雨幕之中浮现。   来者和少女身形近似,脚步不疾不徐,置于暗云之下被拽长的身影宛若一头凶戾的恶兽,随着身影的逐渐清晰,她也看到了等候在小镇门前的女子,脚步也加快了些。   一直呆呆凝望的少女在片刻错愕后,手脚并用地,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雨中之人。   “你……”   身穿雨蓑的女孩儿像是个归穴的幼兔一般扑进了雨中女子的怀里,紧紧搂抱着对方。   而从雨中狩猎归来的莱因哈特的代理家主也有些惊诧,甚至被这一抱弄得呆住了。   她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张卡嘴巴,发出“啊”的声音,两只胳膊不知所措了一阵后才搂住了抱着自己的人。   “我还感慨咱们的甩手掌柜怎么突然知道回来了……喂,怎么这次见面这么激动,是被谁欺负了?”   “你。”   “哈哈,我欺负你不是经常的事情么,不过你要抱就抱吧,我倒是无所谓,还以为你在外面有女人花天酒地早就把我给忘了呢。”   “……?”   “怎么,现在连你妹妹我的豆腐也要吃了?算了,我今天心情好,来吧——”恶女顺势将怀中女孩儿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坏笑着问道:“妹妹的怀里感觉如何?付天晴。”   “!?”   蓑衣少女猛地把脑袋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虽还带着些许的潮红,但眼瞪的圆溜溜的。   就这样。   杭雁菱和杭雁菱四目相对。   浅紫色的眸子看着浅紫色的眸子。   随后,两人以同样的时机和频率抖了一下眉毛。   ————————————————————————   “唉,咱们代理家主辛苦这么久,总算找到自己的妹妹了啊。”   莱因哈特家族的士兵欣慰的看着两个紧紧相拥的少女,抹了一把眼泪。   天底下最感人的事情莫过于亲人重逢了,看她们抱得多紧……啊,松开了。   两人怎么突然同时后退一步,不亏是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啊,真默契。   就是为什么两人都要在大雨天突然开始擦身子。   啊,两人背对背了,是因为害羞……哦,是干呕啊。   嗯?吵起来了?   为什么突然骂粗口了?两人的关系不是不错吗?   啊,家主大人的妹妹突然抡圆了给家主大人一巴掌了!家主大人反击了,家主大人扯住了她妹妹的头发。   打起来了,为什么雨水突然变成了剑扎进去了!   哇,大雨里面烧起来了黑色的火焰,是家主大人的那个什么叫阴灵气的能力吗!   好可怕,这个架要不要喊人来劝一下!   马上要袭击他们的雨魔跟看见鬼了一样,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战斗的余波给搅碎了!   快看,家主的妹妹用手指戳在了家主的眼睛上!太阴险了!家主好痛看着就感觉好痛啊!   家主大人也抓着妹妹的脑袋把她摁在地上啃泥巴!!   哦,哦!前家主大人科洛去了!   拜托了老大!   ……   老大被代理家主大人和她的妹妹同时飞起一脚踹飞了啊!!!!   科洛老大!!你在干什么啊!!!!   哦,对,话说之前不是有说过代理家主是他爹吗?那么他是在给自己的爹和姑妈劝架啊……   科洛老大从地上爬起来了,他还想着劝架,又跑过去了,不愧是科洛老大——   老大被姑妈扇了一个嘴巴子,又被他爹踹飞了!   好可怜啊老大!   莱因哈特家族的脸都被你给……   不对莱因哈特家族的内斗好像也没什么!   为什么两个人都去殴打老大了啊!你们两个长辈不要去欺负自己的子侄辈的人啊!   哦,哦,我去,带劲,诶呦喂,专业,好快的动作。   ……   ……   “不对,不对!!!快来人啊!!!!咱们代理家主快把他儿子活活打死啦!!!!!!!!!!”   ————————————————————————————————————————   在光之小镇的医务室内。   科洛鼻青脸肿的缠绕着绷带,身上有着多处被水之刃割伤的痕迹,四肢末端都发黑,俨然是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毒,正躺在病床上安心疗养。   镇子里唯一一个精通医术的大夫周清影在治疗好科洛的伤势后,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情绪激动地破口大骂。   两个双胞胎也都鼻青脸肿的,莱因哈特的代理家主眼睛被人戳了一下,现在还红彤彤的跟刚哭过一样,新来的那个女孩儿则是头发和脸上全是泥巴,看着惨兮兮的。   周清影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骂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相处吗?让杭雁菱回来了怎么看!”   浑身是泥巴的少女冷冰冰地瞪着周清影,冷声问道:“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她被一个狐狸带走了。”   “不知道?明明是你看丢了她。”   “杭雁菱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叫我看丢了她?”   “嗓门大,没本事。”   “哈!你千里迢迢跑过来给她添麻烦怎么不说!”   “难道你不是?”   “我,我,我跟你又不一样!我是真元期了,已经能帮杭雁菱很多忙了,你呢!”   “我比你强。”   “我就受不了你这个死小鬼的嘴巴,不服气我们过过招啊!”   周清影三两句被女孩儿撩拨的火大,本来她就看不惯这个导致她和杭雁菱闹掰的罪魁祸首——小小菱。   可没想到,对于周清影的火冒三丈,小小菱只是淡淡的抬起头来,用那满是泥巴的脸轻蔑一瞥。   “我已经是成熟的杭雁菱了,才不会做内斗这种幼稚的事情。”   “我,你,你哪儿来的,你不是刚才,嘶……嘶……好!!!”   气头上的周清影差点没被这一句话怼的翻了白眼,气的一拍桌子,转身哐当一下踹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一旁的躺着的科洛苦不堪言的大喊:“周医生,我这儿还没绑上绷带啊!周医生,给治治啊!!!周医生!!!!!!!” 第二章 你就是——   自从雨魔现象的前一个月,光明小镇每天都不得不迎接大量的流民。   当初天使在这个小镇降下赐福的本意或许是为了帮助这些可怜的兽人在即将到来的危难之时有一方容身之地,可如今的现状却是小镇能容纳的人口已经逐渐趋于饱和,再这样下去,兽人和人类的矛盾可能会日益膨胀。   而且兽人小镇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于旅游贸易,大部分的土地都被用来安置兽人,从建立之初就没有预留太多的农耕地,更何况小镇建立时间不足一年,就算有一部分开垦出来的农田,要想要种收粮食也至少是明年才能考虑的事情了。   平日里小镇里的吃穿用度主要依赖于通过旅游贸易的收入从周边的小镇里购入和兽人上山打猎,但随着大雨天的出现,小镇各自为营,一方面给粮食的运输增添了压力,另一方面,许多小镇的管理者在看到莱因哈特家的族人进入后,直接宣称已无多余的储粮可以贩售。   就算光明小镇拿当下格外珍贵的恩赐做交换也不行。   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不可能分不清眼下恩赐和粮食那个价格更高,不愿意贩粮无非是两种原因:其一便是这些一手将恩赐价格炒起来的人心里清楚,恩赐压根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人给他们下了超过了金钱诱惑的死命令。   不管如何,储粮的一点点减少让兽人和人类难民的矛盾逐渐尖锐。   这对莱因哈特家族来说是件左右为难的事情。   兽人是这个小镇的原住民,这里的一切理应尽量优先这些兽人,但这里的领土是公国的,在公国的法律上,这些兽人根本就不算是人类,只能算是莱因哈特家族在公国圈养的一批“家畜”而已,莱因哈特家族身为外国人,如果发生了在危机情况下为了“家畜”吃饱而殴打其他“公民”最后公国必然会袒护于自己的公民,将这些兽人驱逐出去。就连莱因哈特家族也没办法全身而退,毕竟往严重了说,这可是会上升成为外交事件的。   好在,这个现象在一个月之前代理家主大人赶到小镇上后有所改善。   恶女来到这小镇上见到如此情形,当即提出要帮忙解决困难,阴灵气加身的她不像是科洛和克莱因那般虽有实力但脱不开身,粮食运输的工作全由她一个人承包了。   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出去买粮食的时候从来就没见她带过钱。   姑,姑且不去细想原因,总而言之她只花了一个周便解决了粮食燃眉之急。   家族的高层都知道来的并不是真正的代理家主,而是家主的妹妹,但是为了稳定军心,眼下还不能把这个消息释放出去,恰巧两人的容貌一模一样,到还算是勉强的糊弄过了大伙儿。   而这个代理家主自打上任以来,人类和兽族的矛盾突然之间变得荡然无存。   她似乎……非常善于通过某些手段让带头闹事的人消停下来……   至于那些手段,科洛决定和她搞粮的方式一样不去细想。   毕竟她不用担心外交问题,她连西州人都不是。   在稳定了内乱之后,代理家主就开始以现在这样的节奏每天去外面狩猎雨魔,这些黑漆漆的怪物很难完整的保存下来,而代理家主每次只能带回一小部分回来,带给与她同行的那几个来自赫克瑟塔魔法学院的学生。   ————————————————————————————————————————   “这次能成功吗?”   “嗯,有希望。”   在光明小镇内专属于缇缇丝的房间,红头发的元素法师正在聚精会神地使用魔法道具对恶女带回来的雨魔的残骸进行着研究,那些黑色的雾气被一点点解析和提纯,最后凝聚成了一块深灰色的杆状物掉在了桌子上。   这份提纯工作似乎十分消耗体力,缇缇丝咳嗽了一声,冷汗从额头流下,整个人也虚弱地趔趄了一下,趴在桌子上。   在一旁照看着的索菲亚连忙撸起袖子伸出了手腕:“来!”   “多谢了。”   缇缇丝勉强张开嘴巴,咬住了凑到自己嘴巴旁边的索菲亚手腕,尖锐的牙齿深深地咬住了索菲亚手腕的静脉血管,片刻后殷红的鲜血落入了缇缇丝的嘴巴里,片刻后缇缇丝松开了嘴巴,用舌头舔去了嘴边的鲜血,直起身来缓了一口气——然后她就看到了一脸自信的把裤腿撸起来准备抬上桌的索菲亚   “喝这个,这个劲儿大!”   “不,不用了,我又不是吸血鬼。饮血只是为了缓冲雨魔尸骸里残存的杀戮冲动而已。”   缇缇丝尴尬笑着拒绝了索菲亚的好意。   索菲亚点了点头,同时抬起胳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反正以后有需要的话逮着我嘬就行,我们家族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血是多得很的。”   “领教了,铁腥味儿比普通的血要大的多。”   缇缇丝往后一靠,拿起了那根由雨魔尸骸提炼出来的,长度大约有十厘米的杆子,皱起了眉头。   “三天前第一次提取成功时的猜想现在得到印证了,这些所谓的雨魔的本体都是这些结晶……地脉的结晶。”   “呀!你说这个透明的灰杆杆和母亲留给你的项链还有我的手链都一样,都是金纹魔法石?”   “它不是金色,当然称不上什么金纹,不过本质上应该是一样的。”   缇缇丝听到索菲亚提到母亲,神色黯然了一些。   她们一行人来到这个小镇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寻身世之谜,但来到这里之后得到的情报却只有这个牌子和某个名为蛛蛊团的组织关系匪浅这一条,而且刚来这里不久就被大雨和雨魔困在了公国。   因为身份的原因,缇缇丝一直对雨魔的存在感到莫名的熟悉,委托那个恶女多少带回来了一点雨魔的残骸,就在这里展开了研究。   缇缇丝拿着灰色的杆子看了一会儿后递给了索菲亚,又伸手从桌子上拿过来了纸和笔,将自己记录的雨魔情报又添了几笔。   这是结合了恶女的观察和缇缇丝的实验所共同编写出来的手记。   ·雨魔仅仅会在下雨天突然产生,但并不一定是雨淋到的地方才会有,而是只要云彩遮蔽到的范围之内就会产生雨魔。   ·虽然很多人都误认为雨魔是凭空出现的,但那只是因为雨魔不会出现在有光的地方且雨天能见度很低,事实上雨魔最开始只是地表冒出来的一团黑烟,随后变成了形状无规则的动物。   ·雨魔畏惧圣光,对人类攻击性极强,虽然看上去烟雾缭绕,但却可以被名为阴灵气的死之力侵蚀,这说明雨魔拥有一定的生命特征,比如说猎食本能和简单地思考能力,这一特点很符合元素生物。   ·露卡娜曾经试图用召唤书收集雨魔,但是契约失败,排除元素生物的可能性,结合它从大地之中诞生的,不排除其是魔法造物亦或是和泥土、矿物、地脉等因素有关。   ·第一次成功提取出了雨魔尸骸,根据其形状和构造,推测为地脉结晶,且不知为何地脉结晶内蕴藏着数量相当之大的憎恨与怨气,这或许是雨魔对人类具有攻击性的原因。   ·比起人类,雨魔对兽人拥有更强的攻击性。会优先选择兽人作为攻击对象——并且会在进食完毕后继续攻击兽人。   缇缇丝在这记录后面又补充上了一点今天的发现后,将本子递给了索菲亚,吩咐她将之交给恶女之后,自己往房间内的床铺上一趟,闭上眼就要休息。   索菲亚拿着本子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缇缇丝,因她将脸埋在枕头里,看不清楚她此时的表情,不过这几天的接触,索菲亚多少也能观察得到,缇缇丝所了解的可能远远比这个本子上知道的多,只不过或许那些大都停留在不妙的猜想阶段吧,她不愿意说給大家听。   “我走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欢迎随便来找我聊哦。”   索菲亚拿着本子摆了摆手,离开了缇缇丝的房间。   “也不知道今天她回来了没啊。”   正走在大路上,索菲亚揉着肚子寻思在午饭之后稍微加个餐,好巧不巧,正迎面碰到了走过来的杭雁菱,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那个,代理家主大人,这个给你。”   “……”   听到索菲亚的呼喊,那个杭雁菱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接过了本子,低头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再然后抬起头来问道:“你就是莱因哈特家族的千金大小姐么?”   “嗯?是倒是没错,不过为什么要说这个?”   “……”   眼前的杭雁菱的脸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她将手里的本子举起来,想了想又塞进了怀里,背着手一脸认真的绕着索菲亚转了一个圈。   “就是你跟男人洗澡还摸别人屁股?”   “啊?”   “喝醉了醉醺醺的跑到男人的被窝里面裸睡?”   “啊???”   “哼,看起来也没那么大。”   杭雁菱瞥了一眼索菲亚的胸口,又低头看了自己的,垂下眼睑后又抬起来,身上的那股子酸味儿更冲了:“就是为了你这个把自己使命交给别人的人,他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人,和许多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家伙结仇,搏命,最后变成万人唾骂的人。”   “不是,从刚刚开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索菲亚听的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虽然自己确实有喜欢掐别人屁股的毛病,但我脑子又没被驴踢过,怎么可能会跟男人一起洗澡?   而且钻被窝???   疯了?别说喝酒,我不喝酒的时候也不裸睡啊??   “你你你,你等等——”   “多萝西娅,哼,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他才把我丢下一个人大半年,跑来这种地方,都怪你。”   杭雁菱小声絮叨着,索菲亚虽然没听清后半句,但自己妹妹的名字还是听了个真切的。   她尴尬地挠了挠脸:“我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两个同时认错人了,你好像不是我认识的代理家主……也不是蕾雅修女,而你要找的也不是我,多萝西娅是我老妹儿啊。”   “嗯?”   杭雁菱……曾经为杭雁菱,现如今为小小菱的女孩儿眨了眨眼,随后两个圆鼓鼓的腮帮子松了气,低着头扒拉了一下手指:“多萝西娅的姐姐,你是,哦,索菲亚?”   “是啊。”   “那多萝西娅在哪里?”   “现在应该在房间里看书吧?你从这里往西走的第二排屋子,门口摆放着花的就是——不过等等,你是哪位啊?除了代理家主和蕾雅修女之外,竟然还有其他人长成了这幅样子???”   索菲亚皱起眉头来双手环胸:“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哦,什么叫和男人一起洗澡之类的,你说清楚了。”   小小菱皱眉看着索菲亚:“你是那个,教廷的圣女?”   “是啊。”   “那个,肉球球,然后每天晚上梦里还要去……啊……”   小小菱那张匮乏表情的脸抖动了一下,虽然不明显,但是隐约能够看出愧疚的样子,她木着一张脸,身体却高速抖动了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极大地震撼一样,战战兢兢地弯下腰:“对不起,刚才我的话很没礼貌,我向你道歉。”   第一次看到长着这张脸的人态度如此客气,索菲亚也有些意外的啊了一声:“啊,嗯……”   “请你好好珍惜生命中的最后这段时光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想要尽快自杀也不要犹豫。那么再见,我要去找多萝西娅了。”   小小菱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朝着索菲亚指出来的方向走了好远之后,再转过头来,哆哆嗦嗦地又用那张棺材脸冲着索菲亚鞠了个躬,好像干了什么非常丧良心的事情一样。   索菲亚被这个态度整的纳了闷,过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你先给我等一下!我也要去问个清楚,我家妹妹一天到晚的泡在屋子里,什么时候会喝酒和跟男人洗澡了!!!!!” 第三章 姐妹矛盾   一人待在房间里的多萝西娅看着手上的信封,表情凝重而沉默。   自从索菲亚一行人来到了光之小镇后,有了姐姐和周清影的帮助,她也不用处理那么多繁杂的事物,如今又可以安心地宅在房间里看书了。   可最近几日她总是心神不宁,尤其是收到了这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桌面上的书信后,思绪更加的纷乱。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点着,这封信已经被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次,纸张都有些揉皱了。   而正当她叹息一声,准备拿起旁边的水杯抿一口热水时,房间门突然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多萝西娅!”   突然传来的姐姐的声音把她给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哆嗦一下,打翻在了桌子上,热水将纸张上的墨迹洇染。   近乎是下意识地,多萝西娅将被热水撒到的信纸揉成了一团攥在手心,慌忙地扭过头来看着推门而入的姐姐:“怎,怎么了?”   索菲亚也是很少见到一向内向寡言的妹妹有这么心慌的时候,她忧心忡忡地走进了房间里,身后还跟来了小小菱。   “那个……”   虽然来的着急,但是真进了房间里,索菲亚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妹妹说这些事了。   怎么开口啊这个,问你什么时候和男人一起洗的澡?还是问你什么时候跟男人钻了被窝睡过觉。   这些事情哪个都不像是自己眼前这个文静的妹妹干的出来的事情,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胞血肉,这要是平白冤枉了人家,再想不开寻了个短,自己这姐姐还不是得抱憾终生?   可当姐姐的又不能不问啊!   一股热血上涌就冲过来的索菲亚现在才感到后悔,早知道路上找这个和蕾雅修女很像的女孩儿问个清楚就好了。   现如今索菲亚只能一脸求助的看向小小菱,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丫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豁出去也要给妹妹出头。   小小菱冷着一张脸,直直地看向多萝西娅。   多萝西娅原本就紧张,捏着信纸的手心虚地往背后藏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代、代理家主大人,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代理家主,我是她的血亲,我来西州找一个人,她应当跟你有过接触。”   “啊?代理家主的血亲?您是蕾雅修女……呃,也不像啊。”   “我不认识蕾雅修女,我只想问个问题——”   小小菱说着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比划:“有没有个大概这么高、长得跟我很像……也可能不那么像,明明是个小孩子说话很老气,明明你没见过她但却知道你不少事情,和你很自来熟,特别照顾你,又温柔又强大又喜欢把所有事情一个人扛在肩上,看上去很好相处但骨子里很孤独的人?”   “……没有哦,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次都没有哦。”   多萝西娅摇了摇头,只可惜她战栗的瞳孔还是暴露了她。   索菲亚狐疑地看着妹妹,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坏了,这里头还真有事儿啊?   小小菱见多萝西娅这个反应,神色当即严肃了下来。   虽然总是一副棺材脸,但小小菱真的沉下表情来不说话的样子还是相当有压迫感的,她直接开口问道:“那你喜欢她么?”   “诶?”   多萝西娅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好不容易稳住了的嘴巴又开始结巴了起来:“她她她她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朋友还不一定呢……”   这话一说出口,索菲亚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只觉得眼前一黑。   坏了,眼前的妹妹暗地里真的有事儿——而且看样子,妹妹还是被玩弄的那一边。   “多萝西娅,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好好聊一聊……”   索菲亚拿出了姐姐的态度,准备给妹妹好好上一课,但在这之前小小菱先发现了问题所在:“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什,什么啊?”   多萝西娅结巴着重复了一句,用力的将手里本就被茶水打湿了纸用力揉搓了一下。   小小菱见到她这个反应,也知道以付天晴的脾气,既然让多萝西娅帮忙隐瞒了,那自己就算从多萝西娅的嘴里问出了付天晴的下落也没办法真的找到她,只是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又看了一眼多萝西娅后说道:“你的梦想她会帮你实现的,即便现如今那已经不是你的梦想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小小菱是走了,这话传到了多萝西娅的耳朵里却变了意思。   本来小小菱说的是付天晴前世答应帮助多萝西娅屠灭天堂的事情,可如今的多萝西娅可从小就没有过那个梦想。   她的梦想是能够有个认可自己的朋友,虽从未和任何人说出口过。   而小小菱刚刚的描述差点就报了天使贝尔的身份证,这说贝尔会实现多萝西娅的愿望,自然让担心天使的多萝西娅心里头生出丝丝乱麻般的东西来。   一时间,多萝西娅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许多,她紧紧地攥着手里面的那团纸。   那是一封署名在教廷的信,信上的内容是在前代圣女宣布死亡后,邀请圣女的妹妹多萝西娅来出任下一代圣女。作为交换,教廷会提供给光明小镇足够的粮食,以及将兽人也纳入圣职者保护的圈子,保证光之小镇的所有人在雨魔现象发生时不会受到任何的骚扰,并且将光之小镇打造成危难之下的圣地。   这封信在这段时日一直困扰着多萝西娅。   教廷选取莱因哈特族人当教廷圣女的真实目的早已经由天使讲述给了多萝西娅,但能够实现教廷目的的特殊灵魂只有姐姐一个,并不特殊的多萝西娅去了,八成也只会像曾经的历代圣女一样,普普通通的当个花瓶,并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   而反正都是花瓶,在家里和在教廷里并无区别,只不过当上了圣女可以为光明小镇谋取很大的利益,给爸爸和姐姐帮上很多忙,也能实现母亲的遗愿,甚至还可以见到贝尔……   这封信的内容对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太过诱惑,以至于她即便知道教廷不可能安着什么好心,胸中的躁动也没办法让她将这封信彻底撕碎,而是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也没有告诉父亲和姐姐。   此时的索菲亚看到妹妹一副又脸红又紧张的模样,她心里面暗叫不好。   “妹妹,你先冷静,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看一眼好么?”   “不。”   从小到大多萝西娅一直是软绵绵的性格,她很少有拒绝姐姐的时候,这次出言抗拒让索菲亚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多萝西娅不愿意给自然是不想再让姐姐和教廷扯上关系,亦或是诞生没必要的担心,可在索菲亚眼里,妹妹这份抗拒可变了味道。   哪里来的野男人,把我妹妹耍的团团转还抗拒我这个姐姐,我妹妹今年才只有十四岁啊!   “对不住了多萝西娅,虽然从小到大我都很照顾你,但这次可真不能由着你了!”   索菲亚上手就要抢,多萝西娅见状也是当真不辜负狮子家族的倔脾气,张开嘴就把信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可终究还是索菲亚眼疾手快,当时就捏着妹妹的嘴巴把信给掏了出来。   此时又是揉搓又是染水,信封上的内容几乎已经看不清了。   索菲亚只能依稀地辨认着信纸尚且完好的文字:   【亲爱的多萝西娅……听……深深地……,但……不会忘记…………希望得到……你,如若能够……加入………温暖的怀抱,博爱的……注视……一举一动,请认清……注定……,我们……你想要的……寂寞……满足,……保护你……,深知你在此时…………,另外,你应当也不想让科洛将军…………,所以,……你的……,……圣地。】   这封破破烂烂的信虽然没能提炼出什么有效信息,但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此时的索菲亚拿着信的手已经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写这封信的人绝对是彻头彻尾的斯文禽兽,表面上用花言巧语哄人,实际上字里行间全是威胁。   我的妹妹怎么可以交给这样的人渣!   “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索菲亚情绪有些激动,而多萝西娅被姐姐抢走了信,别开了脸闹起了别扭来。   看着倔强的妹妹,索菲亚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必须耐得住性子,千万不能让妹妹想不开。   唉,以前在帝国和那些大小姐圈子里听别人说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妹妹的身上。   “好了好了,多萝西娅,你坐下来,慢慢听姐姐跟你说哦,就,交朋友啊,是要精挑细选的。”   “……”   “虽然姐姐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啦,但是怎么说呢,总会有些花言巧语的人,擅自接近你,表面上口口声声是为了你好,其实背地里啊,心怀鬼胎……”   “她才没有心怀鬼胎!”   “是是是,我知道,只不过多萝西娅你以前也没怎么出过门交朋友呀,你想想看,有没有可能是对方看中了你的什么地方……”   “她的身份比我高很多,根本不需要在我身上谋取什么!”   为了朋友,多萝西娅不断地向姐姐顶嘴,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管着自己交朋友,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做错。   看着妹妹鲜少地露出了抵抗的表情,索菲亚愈发的感到棘手。   坏了,地位比莱因哈特家族的二小姐还高吗?   会是谁?赫仑皇室?   不可能,皇室的那几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都是我的铁哥们,不可能偷摸的对我妹妹下手,更何况这帮瓜怂不可能有胆子再对莱因哈特的女人想入非非。   那会是谁呢?   “你的那个朋友,是教廷的人么?”   “!?”   果然啊。   看到多萝西娅的反应,索菲亚谨慎的咬住牙齿。   看来是跟自己一起在天使行宫住的那段日子,妹妹看上了哪个骑士。   一般的骑士不可能身份比妹妹高,那么……是圆桌骑士么。   圆桌骑士十二个人,除去女性和年龄超过四十岁的之外的少年人……   只有僭天那个阴沉崽和光辉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白痴。   该死,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啊。   “你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是个喜欢穿得一身白,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莫名其妙高人一等的气息,喜欢用发光的小玩意哄女孩儿开心的家伙吧?”   “那,那不是发光的小玩意!她也不是为了哄我才送的!”   多萝西娅捂住了自己脑袋上那个发光的蝴蝶发卡。   “嘶——”   索菲亚这下算明白为什么妹妹这几天总戴着那个发卡,就算是睡觉也不肯摘了。   该死啊该死,光辉之骑,看着一表人才的,二十五岁的人了,捏妈妈的我妹妹可是比你小整整十一岁啊!   你是真不怕人传闲话啊……   “多萝西娅,你听我一句劝。”   索菲亚强行压制住火气,拍着多萝西娅的肩膀:“我是你姐姐,不会强迫你不交朋友,也不会阻止你彻底和朋友断绝往来,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和叔叔,只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下次你们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带我去看一下。”   “……不要。”   多萝西娅弱弱地回了一声,她忽然站起身来,面对着姐姐向身后的房门一步步退去。   “姐姐比我优秀那么多,我只有这一个朋友了,我不想让这个朋友也被你抢走。”   “朋友又不是玩具,不存在什么抢走不抢走的,多萝西娅,听我话好么?”   “不要!”   多萝西娅紧咬牙关,扭头哐当一脚踹开了房门,大步奔跑了出去。   索菲亚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垂着双手,瞪着眼睛,嘶嘶地抽了半天的冷气:“把我妹妹害成这样……我要把光辉那小子……剥皮抽筋!”   “哈。”   一条胳膊搭在了索菲亚的肩膀上,不知不觉间,索菲亚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顺手从索菲亚的怀里拿走了今天的雨魔研究笔记,抵在额头前轻轻地拍了拍:“如果你妹妹只是被野男人勾了魂,那还好说。”   “啊?”   索菲亚一方面惊讶于恶女的出现,一方面惊讶于她说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的那个朋友不是野男人,而是个有强烈自杀倾向并且可能现在已经开始着手进行的混账……呵呵,还是趁着你妹妹只是懵懵懂懂,劝着她回心转意吧,有些倒霉蛋是真的会一见误人终生的。” 第四章 狩猎恶魔   多萝西娅跑出了房间后,没有理会身边之人,径直冲进了屋外的大雨之中。   那蝴蝶一样的发饰在周遭进入黑暗后便亮起了白光,仿若活过来了一般徐徐振动翅膀,在她的身边营造出了一圈白色的雾气。   然而即便这些光能够退却雨魔,但滂沱的大雨淋在身上,感冒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多萝西娅全凭着一股子上涌的意气冲了出来,却并未思考过之后该如何是好。   她并不讨厌姐姐,相反,她很羡慕自己无所不能的姐姐。   从小到大都未曾和姐姐吵过一次,翻脸过一回,今天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为了天使,为了唯一的朋友不被抢走。   多萝西娅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无理取闹,贸然跑出来,只会徒增姐姐和父亲还有叔叔们的担心,可自己真的不想再待在家里,也不想去思考之后会发生的什么。   任性和负罪两种矛盾的情绪让多萝西娅往大雨中扑的越来越深,除了天使之外从未有过同龄朋友的少女并不知道在十四岁的花季,这样叛逆的思维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自幼一昧模仿他人,将自己拘束在书本世界中的女孩儿扑入了愈发密集的雨幕之中,视线模糊了,脑袋也昏沉沉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昏暗的天地之间分不清楚时间和空间,入眼所及到处都是大雨,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想要伺机狩猎,却又畏惧着圣光的存在而不敢靠近的雨魔。   多萝西娅的脚步放慢了下来,她终究没有姐姐体力那么好,长途的奔跑让她气喘吁吁,甚至呛了一口雨水,蹲在地上咳嗽了起来。   这幅狼狈的模样也是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多萝西娅抽了一下鼻子,想要委委屈屈地哭上一顿,却已经不知道脸上湿乎乎的究竟泪还是雨,浑身上下已经被浇透,风一吹过,冷的直教人打颤。   狼狈的如落汤鸡一般的多萝西娅站起身,左右茫然的看了看,她原本就极少出门,对小镇外面的区域不熟悉,再加上现在天也黑了下来,毫无疑问的,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真丢人啊,给大家添了麻烦,任性的跑出来,然后连自己走回去都做不到。   “真没用……莱因哈特家的女孩子,怎么会这么没用。”   如果是姐姐的话,大概现在会帅气的随便找到一棵树,左看右看默默苔藓之类的,轻而易举地判断出方向,把她安全地带回小镇吧。   正在多萝西娅自怨自艾的时候,周遭的雨魔突然骚动了起来,原本宛若黑潮一般堵在周围的怪物们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四散溃逃开来。   远处的天空突然如同白昼一般明彻,在吱吱的雷光唳鸣后,半空之中仿佛升起了数十条白色的长蛇来。   多萝西娅被那奇异的光所吸引,她有听人说过大雨之中除了雨魔之外,还有一头会狩猎雨魔的恶魔,它会伴随着如同蛇一般的雷光出现,可很少有人能够近距离观测到她的模样。   反正已经到如今这副模样了,哪怕有危险又怎么样呢。   这算得上是自己独自一人的第一次探险吧。   莱因哈特家族的血脉让这些子嗣们对危险的认知和常人不同,这些勇敢的狮之血的族裔往往会对危险的事情报以极大地好奇和挑战心,哪怕再怎么文弱的多萝西娅,在看到这一幕雨魔退避的光景后,还是情不自禁的逆着雨魔的步伐,朝着光雷迸发处前进。   终于,她从纷乱的黑影之间,看到了一个屹立着的身影,以及一些嘈杂的,人类说话的声音。   “你疯了吗!我们是一起的!”   “住手!”   似乎是有人在求饶,地上有人在蠕动。   一道雷鸣闪烁,天地间的炸响让多萝西娅看清了唯一直直站立着的人的模样。   他不算高大,比自己大个几岁的模样,头发很长而杂乱,两只眼睛是暗金色的,身体上有血红色的纹路在雨中冒着光,半边的身子遮着黑色的布料,右手攥着一把黑色的大剑。   只可惜雷闪只有一瞬,多萝西娅没有看清太多,只是身体对待危险的本能让她迅速找到了附近的掩体躲藏起来。   好在这狩猎恶魔的注意力集中在地上匍匐的几人身上,并未发现多萝西娅的接近。   缩下身体躲起来的多萝西娅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铁腥气来,她撑在草地上的手摸到了什么黏答答的东西,拿起来揉搓了一下,那股子血腥气更冲了。手感上摸起来滑溜溜的像是肉块一样。   多萝西娅思索着,抬起头正想要把脑袋从掩体背后探出去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脸刚仰起来,天幕上突然骤然亮起雷光来。   她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悬在自己头顶,两只眼睛突出来眼窝淌着血,正和她四目相对。   “呜!”   多萝西娅刚要悲鸣,可她的声音很快被随后而至的雷声遮掩,多萝西娅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多萝西娅这才看清了自己躲藏的根本不是什么掩体,而是躲在一个体型硕大,身穿盔甲颓坐在地上的圣骑士身后。   刚刚所看到的便是这个圣骑士的脑袋——他的脖子被活活拧到了后背,早已经断了气,颓坐在地上。   自己手中攥着的是碎掉的肉块,而在不远处,是另一名被拦腰砍成了两段的一名修女。   地上的土壤通红通红的,大雨将鲜血冲刷的到处都是,多萝西娅从未上过战场,见到这幅情景不由得一阵恶寒,她的手向后摩挲去,突然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她不敢回头,只是用手仔细摸了摸——眼球,鼻子,嘴巴。   “唔……”   紧咬着牙关,多萝西娅收回手来,强忍着恶心,尽可能地把身子蜷缩起来,不敢被人发现。   一队圣职者不幸遇到了雨中恶魔,全部殒命于此——虽然多萝西娅对教廷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但身为人类,看着同族被如此屠戮,心底里的那股子胆怯是避免不了的。   可一想到如果是姐姐在这里,只怕是早已当面和那恶魔对峙了,心中油然升起的一股子对抗意志让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从骑士尸体的背后探出头,再次去观察那个恶魔。   恶魔徐徐接近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   而那几个人一边后退,一边竭力的大喊着:“不就是杀了几个圣职者么,你也不是没杀过,为什么要干涉我们,你背叛组织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白眼狼,你的一切都是组织给——”   他的话没说完,恶魔身后有似乎尾巴一样的东西伸了出来勒住了那人的脖子,用力一跩,只听到嘎巴一声松脆的声响,自称是恶魔同伴的人死在了恶魔手中。   剩下的人哀嚎起来,恶魔那对儿暗金色的眼睛在夜晚格外的鲜明。   他徐徐蠕动喉咙,声音却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般如烟火熏出的一样破烂沙哑,反而是沉静平淡,一股子清亮的少年音:“杀圣职者,我不多说。可他们护送的普通人是无罪的,一小时前,我放过他们一条生路,可如今你们却连无辜的那对儿母女一起给杀了。”   “就因为这个你要杀同胞吗!?你这个疯子,教徒少一个是一个!!!那母女也是信教的,怎么可能是无辜的人!!!”   “嗯。”   恶魔听完了那人的话,抬手一剑也削掉了他的脑袋。   剩下还拥有活动能力的人只剩下两个了。   本来四散而逃的雨魔在闻到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后,渐渐地向着恶魔这边靠拢了过来,它们似乎只是畏惧恶魔身上的蛇雷,那雷光不再闪烁,它们的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少。   恶魔半蹲下身子,平静地对着剩下两个还活着的说到:“把你们的手伸出来吧。”   那两人早已经吓得没有说话的能力,身体也宛若机械一样,他们不得不听话地把手伸出来,而恶魔将之一并抓住,用力一拽。   两人同时发出了惨叫,二人各被恶魔捏碎了一只手,手腕耷拉着下来,疼的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滚动。   “回去告诉组织的人,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清楚我现在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你们惦记着推我一把,我就把你们全拉进地狱去。”   “是,是,是!”   “滚吧。”   二人如梦大赦一般,就地匍匐,身形化作了一群黑色的蝙蝠四散溃逃,只留下了同伴们的尸体,和那个自称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恶魔。   恶魔环绕四周,看着那愈发接近的雨魔,喃喃自语的不知道和谁在对话了一些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后,那恶魔提剑朝着雨魔走了过去。   他并不用发光的手段退却雨魔,只是直直地用剑挥砍。   在多萝西娅眼中看来,恶魔用剑的方式很笨拙,他的动作全是依靠蛮力大开大合的劈砍,没有游走缠斗,反倒颇像是狮之血暴走状态下的莱因哈特人才会使用的,将大剑作为自己爪牙延伸的野蛮战法。   那些雨魔纷纷地扑向了恶魔,他们能够自由的在大雨中切换形体的虚实,导致依靠武力手段攻击为主的莱因哈特战士们颇为头痛,可这个现象却在恶魔身上不存在。   他的剑法虽然笨拙,但是能够很精准地洞悉雨魔凝为实体的瞬间,大剑快速斩落,或劈砍、或刺挑、亦或是直接踢踹和殴打。   围在他身周几乎要将他吞没的雨魔被他硬生生的撕开了缺口,而后又返回去一只一只地扯碎。   在战斗的同时,这恶魔会用那狰狞的大爪直接掏住雨魔的碎块塞进嘴巴里吞咽。   每一次吞咽,每一次进食,恶魔身上那血红色的纹路便会亮起一分、狰狞一分   这场暴虐的战斗完全就是恶魔单方面的盛宴,一直到最后将所有雨魔吞吃殆尽,恶魔的背后渐渐凝聚出了一对儿若有似无的蝙蝠翅膀来。   “咔,咳。”   长时间的战斗消耗着恶魔的体力,刚刚的进食也绝对不是进补那么简单,在清扫掉所有的威胁之后,雨魔反手将大剑插在地上,半跪在地。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   看着恶魔战斗出神的多萝西娅这才反应过来了危险,她捂住了嘴巴,迅速地思索着对策,刚把脑袋收回来背对着骑士的尸体,背后却又一道蛇雷响过,浑身漆黑恶魔迈开脚步,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现在很虚弱,趁机杀了我也好,活着回去为你的圣骑士同伴们回复也罢——你大可以来试一试,或者看了我这么久的战斗,总该有一两句评语吧?”   恶魔的手穿过了骑士的尸体,落在了多萝西娅的肩膀上。   多萝西娅也在一瞬间迅速的起身,抓住了恶魔手臂的同时倾尽全身的力气,抽出了骑士侧腰上的短剑朝着恶魔的脸刺了过去。   “铿!”   在剑马上要没入恶魔眉心之时,被恶魔额头上突出的白色独角顶开了,雷光在尖角上闪烁一阵,而恶魔的目光却并未看着武器,而是盯住了多萝西娅头发上的发卡。   “呵……哼……”   不知为何,恶魔像是突然松懈了力气一样,轰隆一下倒在了地上。   多萝西娅也找到了逃跑的机会,疯了似的朝着反方向快步奔袭。   恶魔并未追赶,只是侧着头定定的看着女孩儿的离去。   一抹笑容浮现了恶魔的脸上,转瞬变得痛苦。   恶魔的身体战栗起来,他捂住了自己的胳膊和肩膀,身体的轮廓发生了变化,一些尖锐的,矿物一样的物质从他体表冒出,一切死灰色的宛若水晶的东西穿透了他的皮肤,带着鲜血狰狞地啸叫着。   而恶魔一声不吭,只是忍受着身体被穿刺的痛苦,又过了好久之后才挺了下来。   “呼,呼……,妈的,真疼啊。”   骂了一句,恶魔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刚刚遮着多萝西娅的骑士,暗金色的眼睛之中迸动了红光。   他走到尸体身旁,双手合十,微微对着尸体轻躬身子:“冒犯了。”   随后,他抓住了骑士尸体的手臂,张开了嘴巴,背后的翅膀大大张开,仿若一头真正的恶魔一般   ——开始了以人为对象的进食。 第五章 觅食名单   “哎呀哎呀,真残忍啊。”   两个小时后,恶女在大雨中找到了出走的多萝西娅,并且应她的要求来到了所谓狩猎恶魔曾经待过的地方。   恶女呼吸着空气之中混杂着雨水味道的血腥气,颇有些享受的眯起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了,斜眼看着地上的尸体。   雨水打在恶女的脸上,沿着那张冷淡而无表情的脸滑落。   总是挂着一幅讥笑的恶女少有这般冷冰冰的表亲,她抬起腿来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那是不久之前多萝西娅用以藏身的掩体,现如今却已经干枯的像是森林中落在地上的一截枯木。   多萝西娅强忍着肚子里的恶心,低头看着这些人,这些尸体已经和自己刚离开时不一样了,它们一个个几乎都分辨不清楚原本的模样来,在这漫天的大雨里像是被火焰烧出的干尸一样。   “为什么这些尸体都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难道他还焚尸了?”   “不是焚尸,是吸纳——用西州的概念来说就是禁忌魔法,所谓练了就会直接被当成毒瘤恶棍的法术,那恶魔确实是号危险的人物。”   没了笑意的恶女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冷冰冰的,她扭头瞥向了一旁的地面,那边有个明显临时挖出来的土包,前面象征性的立了一块木牌子,什么也没有写。   这显然是在多萝西娅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刚刚弄好的,这天底下会干得出来这种奇葩事儿的不会有别人了。   不过她犯得着用这种法术来强化自己么?她怕是现在见到尸体的第一反应是想办法将尸体复活吧。   那么……   “老的有毛病,小的却未必,他也来了?”   恶女喃喃自语着,闭上眼稍作感知,过来片刻后松了一口气。   “回去吧,那家伙……应当不会威胁到光明小镇的。”   招呼了一声多萝西娅,恶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多萝西娅跟在身后,仍有些担心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不是很危险的人物么?”   “一个有闲心在吃饱了之后给人立坟的人,最多说他一句疯子,多危险还不至于。呵……西州还真是他命中注定破戒的地方啊。”   ——————————————————————————————————   “呕!!!”   “呜哇,你没事吧,赶快擦擦嘴巴。”   幼龙跑到恶魔的身边,将一块毛巾递给了趴在地上呕吐着的少年。   黑色的阴影如同火焰一般燃尽,露出了少年付天晴原本的模样来。   “没事,只是有点不习惯,呼。”   “唉,最近你每次回来都要吐,要不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吧。”   幼龙心疼地拍了拍付天晴的脑袋:“你那闪亮亮的像宝石一样的灵魂都蒙上了一层灰了,多可惜啊?”   “灵魂好看只能说明有人把我保护的太好了,呼……”   付天晴苦笑一声,直起腰来,却又很快地佝偻下去,多亏了有幼龙的搀扶才勉强站得住脚。   “哪里有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那得是多娇气的大少爷。”   “你这是折腾自己呀,往自己身体里放这么多的杂质。”   “没办法,势比人强,再不想办法把那玩意儿轰下来,难道等到那家伙变成六亲不认的神,我再去送死?”   付天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在幼龙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地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幼龙颇有些惋惜地看着付天晴,呢喃着说道:“难道哪怕再有趣的人类也会走上盲目追求力量的道路?你们就不能换个做法吗?”   “我已经够不盲目的啦。”   付天晴抬起手想摸摸幼龙的脑袋,可骨头里的刺痛却让他抬起胳膊的瞬间就耷拉了下去。   无奈之下,付天晴只有一声苦笑。   他们二人来到了森林深处的溶洞内,在那周围没什么怪物,一位浑身漆黑的修女站在那边静静等待着。   在看到付天晴的到来后,修女抬起双手握住了付天晴的肩膀,圣光的力量徐徐涌动,缓解起了付天晴的痛苦。   站在另一边的男性看着付天晴,眼光落在了付天晴手中的大剑上,有些嫌恶地啧了一声:“跟你一起去的人呢?”   “让我吃了,他们滥杀平民,我看不惯。”   付天晴故作轻松的说着,不过很快因为突然迸发的痛楚而抽了一口冷气,冷汗随着额头落了下来。看着付天晴狼狈的模样,男人冷笑一声,别过了脸去,紧紧攥着的拳头却发起了颤来。   随着圣光的缓缓黯淡,修女的治疗告一段落,付天晴活动了一下轻松了许多的胳膊,笑着道了一声谢:“多谢啦,琳。”   “不用客气,这是我能为你……还有蕾雅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别担心,我那个姐姐我早晚会想办法带回来的。只是到时候她看到这个样子的你和我,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嘿,挨一顿打是跑不了了的。”   付天晴说罢,扭头抬起胳膊,一把搭在了一旁男人的脖子上,勾住了他的肩膀:“老僭,该说不说,你这把剑用的是真顺手啊。”   “啧,现在是你的了,还有别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那怎么办?你又没别的名字,叫你啥?小天天、小僭僭?”   “哼,有病。”   “哎呦,别走那么快,兄弟我腿脚不利索。”   “就你这样还想着——算了。”   自从被组织的那个女人拐来之后,僭天之骑就一直待在了组织里,这几个月他也算是目睹了雨魔事件,并且也清楚得很这背后的手段意味着什么。   以往的僭天之骑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教堂做这种事情,甚至很多时候他也是执行者之一。可是如今没了手中的僭天之剑,褪去了圆桌骑士的身份,从另一个角度看着那些被雨魔袭击、失去了妻子、丈夫、母亲、孩子的贫苦百姓,即便不说是有多么的同情,身而为人类,行走于世间的普通凡人,僭天之骑也没办法将这些苦难视若无睹。   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会为自己在圆桌时遭人忽视而感到些许庆幸,因为那时的自己至少足够无知,足够麻木。   “看你一脸严肃,又在思考那些有的没得了?”   付天晴哈哈笑着拍了拍僭天之骑的后背,僭天之骑咳嗽了一声,有些嫌弃的把付天晴推开,抓住了付天晴肩头的衣服防着他跌倒:“就凭你这一副马上要断了气的样子,还想着去吞吃圆桌骑士?”   “人活在世总归是要有点梦想的嘛,圆桌骑士多帅——嘿,妈的,要不是被组织吸纳了,我想我八成会混进圆桌骑士里想办法接近那个天使,然后给自己起个帅气的名字,叫什么莫德雷德之类的。”   “别做梦了,圆桌骑士选拔极其严格,除了我这种被故意安排进去凑数的,其他人一个个都不是你能小觑的。”   僭天之骑说罢,又冷哼了一声。   他这一哼是在嘲笑自己,现如今这个组织将他这个没有僭天之剑的僭天之骑留在这里,目的无非也就是想发挥自己最后的那么一点利用价值,从他嘴里套出圆桌骑士的情报。好让那些圆桌骑士一起化作粮食,喂养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组织培育出来的,用来屠杀天使的武器。   对于这个名为付天晴的少年,这个拿走了自己武器的人,僭天之骑并未感到有多羡慕,因为他未来的结局注定是不幸的,组织将他视作工具,不计后果的强化他的能力——可这样的能力又能持续多久呢?   “喂。”   “嗯?咋啦老僭?”   “假设真如你所说,你是天使的手足,可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对你而言太过痛苦了么……既然已经全知全能,她为何不干脆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命运,让你万事顺心的过完一生?”   “她安排了啊,我给逃掉了而已。”   “啊?”   “嘿,那家伙安排了——啥事儿她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我从西州就这么回去,我会是东州的王爷、南州十大家族的家主、琳琅书院年轻的最强一代,可以说是未来光明无限的人,只要假以时日,什么东西都是我唾手可得的,要人脉有人脉、要功绩有功绩,我的道路被铺的四平八稳。可以舒舒服服的当富家翁,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介入任何权力中心,实现自己的野心,简直就是我曾经想象的那种非常标准的爽文主角。”   付天晴笑嘻嘻地说着,那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却又不像全是谎话。   僭天之骑皱眉问道:“那你还……”   “我刚不是说了吗,假以时日——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她也没那么长的时间了。”   付天晴眯起了眼睛。   僭天之骑却感受到了一股荒唐,甚至气的有些想笑:“你是还觉得天使给你铺的路还是不满意?想让她多活一会给你继续编写更好的命运?为此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   “是啊,当然不满意,她给我铺的算是个什么好路啊。”   付天晴也跟着气笑了的僭天之骑一起笑了起来:“她这是养废物点心大少爷的做法,让我昧着良心,踩着她用自己的尸体和骨头铺的路往前走——去走那段未来没有她存在和参与的路,那可太无聊了。”   “……我不觉得你将那个天使当成血亲看待是正确的。神明和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生物,她以玩弄人类的命运为乐,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啊,是啊……她一直在支付代价,不管是不是该由自己支付的,她都一并包圆了,呵……真他妈大方。”   付天晴的笑容有些僵硬,跟在后面的琳轻声劝道:“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僭天之骑想要怼一句琳这个天使的狂信徒,想了想又住口。   付天晴也识趣地岔开了话题:“对了,现在圆桌骑士的情况都如何?我感觉也差不多快到了吃掉一只的时候了吧?”   “哼……正巧,最近我刚趁乱回了一趟教堂打听了,圆桌骑士的资料和现如今的处境都在这里——你自己挑选吧,省得到时候被杀了,有人把账目算在我的头上。”   “谢咯。”   付天晴接过了从僭天之骑手里递过来的名单,拿在手中看了看。   ·枭主之骑 传闻中近乎有不死之身,实力强大却几乎未曾出过手,目前正在沉浸于研究之中,许久未曾现身。   ·膺战之骑 骁勇善战,以一敌百,以教廷之拳著称,为人品行高洁,目前正在帝国处理雨魔祸患。   ·光辉之骑 圣光之术登峰造极,教廷之中剑术最强、械斗最强,目前正在教廷镇守   这三人是教廷最强的三名圆桌骑士,暂时还无法接触。   ·黄金之骑 在精灵国被魔女掳走,下落不明。   ·月征骑士 在莱因哈特和魔女对峙后下落不明,有消息称曾在精灵国度目击过存在。   ·沉默之骑 近期无明确动向。   这三人下落不明,没办法找到他们。   ·赤龙之骑 擅长广域歼灭作战和喷吐火焰的能力, 目前正在镇守龙之国边境   ·皑城之骑 最强防御,教皇的私人护卫,截至目前还未曾有人目击过皑城之骑的防线被突破过,目前在教廷镇守   ·银胄之骑 与膺战之骑的“拳”齐名的“腿”,因战功不足,未曾列入最强三人之一,目前在公国境内逡巡,解决雨魔灾厄。   这三人虽然不如最强的三人,但在各自的领域都是非常棘手的对象,要挑选的话,尽可能还是避开这三人为妙。   12名圆桌骑士已经删掉了9个,再除去僭天之骑之外,那剩下的便是付天晴能够挑选尝试狩猎的目标了。   “就是这两人么,不死之骑,还有雷光之骑……”   付天晴看着名单上的两名骑士的情报,若有所思。   僭天之骑微微侧过头来,皱眉说道:“你挑来挑去,剩下了他们两个?”   “是啊,一个光说多么多么正直,一个只说了不死之身,半点强调他们能打的话都没说,直觉来讲肯定是他俩吧?有什么不妥吗?”   站在一旁的琳听到这两名骑士的名字,脸上也露出了忧心的表情,原因无他,这二人是当初前来调查帝都教堂爆炸案的骑士,也是差点让琳低下头,承认蕾雅有罪的人。   僭天之骑倒是没在意这两人和魔女曾经存在过的缘分,只是皱眉说道:“他们两个确实不算是多强,在圆桌骑士中主要起到的是侦查作用——只不过他们最近好像是接了命令,前往精灵国做什么去了。”   “哦……精灵国。”   付天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六章 工序   “这就是精灵国的大门?”   经过了连天的跋涉,雷光之骑尼尔森带领着不死之骑达克斯,二人来到了精灵国紧紧封锁的大门之外。   传说之中精灵国度整体是隐匿于森林中的国度,不受欢迎的外来者单是想要找到进入的方法都绝非易事,层层重复的森林极其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而真正的大门又隐藏在精灵一族的法阵之内,不按照正确的路线穿过森林,理应根本无法找到这座大门才是。   可让尼尔森觉得不对劲的是,他才刚刚进入森林不久,入眼便看到了传闻中本应当被隐藏起来的那扇大门——那是在森林之中极为显眼的,由枯老的树藤缠绕着的纯白大理石之门,门扉足有五米之高,几乎戳着两旁树木的树冠,在巨门之下镇守者两名长耳金发的白昼精灵族。   看到尼尔森和达克斯二人的到来,两名精灵抬起了头来,却是一言不发,除了呼吸之外两人身上发不出任何其它的噪音,脸上也是冷木着的缺乏感情,说的难听些来,那简直就像是两尊空壳活雕像杵在那里。   尼尔森驱马上前,对着两名精灵呵道:“打开大门,我要见月征之骑。”   两人此番来到精灵国一共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便是打探那个失踪的月征之骑重新出现在精灵国的传闻是真是假。   可这两名缺乏表情的精灵显然不会给尼尔森任何试探的空间,他们两人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如同木偶一般,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过身去,站在了门扉的两侧。   尼尔森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他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是同意还是拒绝,虽说凭着他的速度和达克斯的坚韧,直接撞破这扇大门闯进去也不是不行,但现如今圣教的计划到达了关键时期,能不得罪精灵就尽量少得罪。   “两位,我乃圆桌骑士之一,雷光之骑尼尔森,到来此处贯彻神明之意志,你们究竟是让还是不让,给个回复吧。”   ““神明?””   两个活精灵异口同声地回应了尼尔森的话语,整齐划一的就像是排练过无数次那样。   这景象让尼尔森觉得有些憋气,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去帝国调查教堂爆炸案时,刚入帝国大门所见到的景象,那幻觉之中的诡异蜡像和这两名精灵何其相似,这几乎让尼尔森下意识地确信了自己听到的另一个传言——魔女藏身在这座森林之内。   “如果你们执意不开门也无妨,让雅伦出来见我总可以了吧?”   尼尔森忍不住重复了一次,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可不会对着这两人再次出手。   可那两人真就如同木头一样地直戳在原地动也不动,这让尼尔森恼火的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门前双掌放在那大理石门上用力一推。   “轰——”   没成想,那五米多高的厚重石门就这样轻轻一推被直接推动了,随着轰隆轰隆的开门声响起,门扉之间的缝隙逐渐放大,露出了站在门扉之内的人的脸来。   尼尔森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   “你,不是要见我么?”   门扉缝隙之后站着的人,正是刚才尼尔森点名要见的月征骑士雅伦,那个传闻中被魔女杀死的男人。   “你怎么还……”   尼尔森下意识地想要问对方为何还活着,可他自己观察了一遍雅伦的表情,发现这个平日里傲慢而轻浮的家伙此时竟然也是木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门前的那两个看门的精灵一模一样。   此时的月征之骑还穿着当初去调查魔女案时的甲胄和衣物,仿佛这几个月的失踪和他毫无干系,时间在他身上被完全静止了一样。   比起呆若木鸡的尼尔森,还是心思单纯的达克斯反应更大一点。   不死之骑的大脑思考不了太多复杂的事情,他看到许久未见的月征之骑,只是憨厚地笑着,大步跑向了月征之骑,全然忘了当初在帝国,月征之骑打算用他自爆来炸死魔女的事情了。   “雅伦,嘿嘿嘿嘿,你跑去哪里玩了?我好久没见你了!”   达克斯伸出双手要去拥抱雅伦,按以往来说有洁癖的雅伦必不会由着他这么做,可今天雅伦全然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在达克斯的手指马上要触碰到雅伦时,雷光之骑尼尔森拉住了憨傻的同伴。   “等等,达克斯,你先别动。”   一把将不死之骑拽到身后,尼尔森走到雅伦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昔日的同袍精灵骑士。   “你真的是雅伦?在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不记得了。醒来便是在这里,精灵国是我的故乡,我想应该是有同胞看到我受伤,将我带回来了吧。”   和那张木着的脸不同,雅伦的回答非常流利清晰,逻辑明确,简直就像是有人提前给他准备好了说辞一样。   这样的说辞自然无法取信于尼尔森,这位过刚易折的骑士当即抬起了手,掌心之中雷光迸射,一巴掌拍向了雅伦的肩膀。   如果是真正的雅伦,这一次突袭他完全能够躲开,而若是什么下三滥的人想要冒充,那这道雷足以要了他的命。   “嘭!”   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雅伦身上,也足以证实眼前之人是他人冒充,尼尔森冷哼一声直直地手掌下剁,在拍碎了雅伦右肩膀的同时用那只雷光闪烁的手切入了雅伦的身体,将他的整条右胳膊硬是切了下来。   鲜血喷涌而出,月征骑士的脸色瞬间因为剧痛和失血涨红,随后逐渐发白。   可被砍断了胳膊的他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势,还是用那毫无表情和生气的脸抬起头来对着尼尔森问道:“你来精灵国是为了见我,既然见过我了,那就回去吧。”   “你冒充圆桌骑士,该当何罪?”   “不知道,不过你想置我于死地的话,请便。”   形如木偶,说话流畅,不知苦痛的精灵骑士说话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骇人,尼尔森也无法判断究竟是眼前之人实为冒充,还是说这又是魔女蛊惑人心的把戏。   不过……   尼尔森想起在帝国监狱中和那魔女对话的场景,神色敛了敛,对着雅伦冷声问道:“那个魔女现在是不是藏身在精灵国,熬制一种邪恶的迷药,通过这种方式搜刮贫苦百姓财物?”   “哈哈。”   雅伦张开嘴巴,发出了干涸的笑声,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表情,那是一种僵硬的嘲笑脸:“你是说魔女,还是说教廷?”   “大胆!”   尼尔森听到雅伦中伤教廷,额头上浮现了一枚泛着白光的圣文字,只见他突然出手,闪电般的一击贯穿了雅伦的心脏。   “哦。”   雅伦默然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毫不在意地后退了一步,随着尼尔森的手从他体内抽离,身上被掏出来的血窟窿也当场愈合,若不是胸甲上的窟窿说明了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雅伦已受了一次致命伤,怕是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站在一旁呆呆看着一切的达克斯突然拍手叫好:“嘿嘿,好,嘿嘿,雅伦和达克斯一样了,和达克斯一样了!”   尼尔森额头上圣文字白光大盛,正见他要用手刀砍了雅伦的脑袋时,雅伦却仰起来脸问道:“你们这次来,到底是找我,还是要找魔女?”   这话让尼尔森恢复了些许冷静,他停了马上要落下的手,重重地哼了一声:“找你,也要找她,看来魔女真的在这片森林里。”   “嗯,她在这儿,要找她的话,我带你们去。”   雅伦出乎尼尔森意料的配合,只见这位精灵骑士转身朝着森林深处走去,尼尔森和达克斯对视一眼,两人也快步追了上去。   在几人走出三四步远的时候,身后的大理石之们忽然再次发出了轰隆轰隆的声音,缓缓闭合。   沉重的关门声让尼尔森忍不住回头去看,在那大理石门的周围,有这一层绿色的薄膜想着周围扩散出了光来,一直笼罩到天幕。   显然,他们已经进了精灵国的保护法阵之内,也落入了魔女的口袋之中了。   “哼,我倒要看看这魔女这次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尼尔森额头上的圣文字光芒大盛,他对魔女的憎恨也随着圣文字的亮起,在他脑子里燃烧了起来。   雅伦淡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们找魔女,是要杀了她,还是要阻止她继续生产紫叶丸?”   “紫叶丸——哼,那个魔女制作出来的敛财的迷药么?魔女要杀,迷药也要破坏,到时候我自会想办法把你从魔女的控制中解救出来的。”   “想杀魔女,我就带你去见她本人,想阻止紫叶丸的生产,我便带你去生产作坊,总要有个先后,你要去哪儿?”   这古怪的雅伦出乎意料的配合,尼尔森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他踏足于地面,利用足下的电流探查了周围的环境,确定了没有其它眼线和伏兵之后,开口问道:“哪个距离这里更近,就先去哪个。”   “哦,那我领你去作坊。”   雅伦转了个方向,直直的走去。   这一路上尼尔森小心避免着他故意兜圈子的可能,毕竟森林是对方的主场,这层层叠叠的参天巨木一个不小心就会迷路,这要是再中了埋伏,自己怕是难以招架。   可很快,尼尔森便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森林巨树虽多,但通往雅伦口中作坊的那条路却格外的明显——在一望无际的绿木、绿草之中,有着那么一缕不和谐的漆黑。   原本应当绿茵茵的草地上生长着许多黑色的小草,不少的树木上也延伸出了黑色的枝杈,雅伦正是沿着这条路不断地前进,随着路途不断延长,漆黑的植物也变得逐渐多了起来。   “这些是什么东西?”   尼尔森不由得提问,潜意识告诉他眼前这个什么事都万分配合的雅伦不会在这里跟他打哑谜。   果不其然,雅伦回答的十分干脆:“这是被腐蚀的大源,也是加工紫叶丸的原材料。这些植物原本就是依靠着腐蚀地脉为生,是地脉的瘤癌。精灵国度是大源的根系所在,足以让这些植物茁壮生长了。”   “腐蚀大源——那个魔女竟然在做这么疯狂的事情?不像是……”   尼尔森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刚要说些什么,额头上的圣文字却突然亮起,一股子冲上脑子的愤怒让尼尔森改口骂道:“这是何等的邪恶,难道精灵一族就眼睁睁地看着大源被如此糟蹋!?”   “就算魔女不糟蹋,也会被教堂拿去用吧?无所谓,对于精灵而言,有一个强大的王能够庇佑我们就足够了。”   雅伦并不理会尼尔森的愤怒,只是平淡如水地说道:“自从上代精灵王死去以来,精灵国许久再未出现一个拥有王之资质,能够统御大源的人出现,因而才会导致白昼与夜精灵的分裂,导致整个精灵族宛若一盘散沙,凑不齐任何有生力量——教廷也因此放心让这群不成气候的长生种来替他们保管西州最大的财富。毕竟在教皇看来,大源太大了,又搬不走,留给一些无能而听话的原住民是最好的选择。”   圆桌骑士如此非议教皇圣座,已经和自寻死路没有差别,尼尔森刚要若有所思,脑袋又是一阵混乱,怒而骂道:“一派胡言。”   “嗯。”   雅伦也不反驳,只是带着两人穿过树丛,此时周围已经全部都是黑色的植物了——蜿蜒而扭曲的树干并没有外界树木那样的挺拔高大,反倒是千奇百怪的扭曲着,让人作呕,地上的小草也不再柔嫩鲜亮,而是生长着阴险的荆棘。   可在这森林至暗的角落,却有着一阵阵孩童天真无邪的欢笑声。   提着篮子矮小少女在草地上追逐奔跑、嬉笑打闹着,她们有的皮肤黝黑,有的白皙如雪。彼此矛盾数百年的白昼与夜精灵此时在这片黑树林中好无隔阂的戏耍着,与周遭的死沉沉的画面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这些小孩子们是给精灵王……也就是魔女采集原料的,她们正是紫叶丸制造工序的第一步。如果想要阻止紫叶丸的生产,你便要出手攻击她们。”   雅伦侧过身子,平静地看着雷光之骑。   他的口吻突然变了些许,带上了若有似无的感情。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选择——圆桌骑士之中,最为‘正义’和‘恪守原则’的骑士。” 第七章 流水线   流水线作业,在这神秘而古老的过度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然而身为能够直接操控大源,至高无上的精灵之王,魔女可以直接命令精灵们贯彻自己的意志。   在尼尔森最初以硬生生掰断自己一根手指头为代价,暂时抵御了颅腔内愤怒,没有将雷电向无辜的少女释放。   对于尼尔森给出的答案,月征骑士微微颔首,带着尼尔森继续地参观起了魔女的“紫叶丸工厂”。   少女们在采集了树叶之后,快步跑回村子,兴高采烈地将手中采集到的原材料给爸爸妈妈们。   相较于外面的世界,精灵国度内部的社会结构可以说是相当落后,或许是因为寿命漫长,亦或是因为仰仗着大源物产丰富,他们甚至连成形的货币都没有,彼此之间往来交易还停留在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因而孩子们得到的报酬往往是玩具、糖果一类的东西——而这些玩意儿明显不是精灵世界原有的产物,精灵族的少女们开心的享用着通过劳动获得的收获,四散而去了。   年长一些的精灵则要开始对这些采集而来的黑色小草进行挑选、清洗、晾晒、辅料腌制、磨粉等诸多工序。   不同于外界的连天狂风暴雨,精灵国内的天空始终是蔚蓝而响晴,而且有树荫遮蔽,为材料提供了最好的阴干环境。   成批的精灵将挑选好的黑色小草装入箩筐里进入森林深处,又会有另一批人拿着晾晒好的回来。   雅伦并不打算隐瞒任何细节,甚至主动向尼尔森介绍着每一道工艺的流程。   这些复杂的东西尼尔森听的只是一知半解,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这些精灵的脸上——他们的脸上虽并不像孩子那般笑的无忧无虑,但总都还是喜气洋洋的,和门卫还有如今的雅伦不同,这些人的表情都是“活着”的,他们对于自己的现状未有不满,对于眼下的工作也显然不是受制与压迫无奈为之。   精灵们将晾晒好的树叶装入药臼之中捶捣,在医学极度衰退的西州,这种专门的制药工具非常少见,而尼尔森如今所见的捣药工具只放眼一看就足有个三四百件,根据雅伦所说这还只是一处生产链,像差不多规模的流水线在这片森林之中尚还有那么四五个。   毕竟,从这里生产出来的紫叶丸,可是要销往整个西州大陆的。   看着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的精灵,尼尔森不可控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画面——那是从帝国回来后,教皇与他密探时所谈到的,在神明治理之下,每个人类都安然接受自己的天命,秩序有条,不再有任何欲求,不再有任何不端之心,绝对合理而公正的世界。   “神明治下的世界……”   尼尔森也忍不住低语了一声,而一旁的雅伦对这个词汇有所反应,他回头看着尼尔森,又看了看眼前的流水线,旋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觉得眼前的光景是值得憧憬的是么。”   尼尔森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别开了视线,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将魔女和神明联系在了一起   可没想到雅伦并未打算就此打住这个话题,他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事实上在这片大森林之中,精灵王和他们眼中的神并无区别,能够直接调用地脉,为万千精灵们所敬仰,有所区别的只是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个人类,拥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人,而人是注定无法成为神明,代行神之职能的。”   本以为雅伦会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却没想到他的话却和教廷的教义无二。   尼尔森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他早已不认为身边的这个雅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精灵骑士,但如果他作为魔女的传话筒的话,这番发言又是否是真的出自于魔女的想法呢?   在尼尔森微微惊讶的时候,雅伦带着他们来到了流水线的下一个环节。   “在这里,已经被加工研磨好的药粉会接受精灵的魔法赐福,由专门的精灵祭司用来自大源的力量为这些失去了活性的粉末加持,经过暴晒和研磨,这些药粉的侵蚀性已经被降低到最低,而精灵魔法可以在进一步压制它们侵蚀性的同时,保证他们不彻底失去活性和药效。”   德高望重的精灵法师们站在一筐筐被装载叶子内包裹而来的粉末跟前施加着法术,绿莹莹的光将黝黑的药粉染上了一层墨绿色,又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光斑充斥在药粉之中。   “一开始打算用精灵树的枝杈研磨混入其中以形成制衡,但是考虑到时间成本、人力成本之后,最终还是改用了使用精灵魔法,并且为了地方某一天别人说教些什么,会在这些药粉被揉搓,熬制成药丸之前,加入最后一道工序。”   雅伦带着两名圆桌骑士拐了个弯,向着森林的另一边走去,沿路上遇到了不少搬运着已经被赐福完毕的药粉的精灵,他们热情的跟雅伦打着招呼,而这位身份高贵的圆桌骑士也只是平淡的点头回应。   眼前前方的人越来越多,虽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但是森林之间的树木缝隙已经很难容纳数量如此之多的人。三人不得不耐心等待了很久,最后才随着大队伍,一点一点地挪向了队伍的源头——一处位于森林之间的巨大发光池塘。   在发光池塘的周围,小草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并未被黑色的力量所侵染,有闪闪的光斑在池塘的上方轻盈舞动,上上下下的蹁跹跳跃,加上周围全都是英俊美丽的精灵族裔,让人有一种置身仙境的幻觉。   池子中那水乍一看上去和牛奶极为相似,纯白而洁净,那水本身似乎就会发光一样,映照得池塘内无有一处阴影。   这味道熟悉的让尼尔森闭上了眼,也皱起了眉头。   “这是……恩赐?”   “对,这原本是天使在精灵国停驻期间一手缔造的神迹,原本是用来兑现她那复活死去的精灵的承诺,现如今则是被精灵王利用了起来,为紫叶丸的制造施加最后一道工序——用含有恩赐的水浇濯药粉。”   “什么!?魔女的药物之中,含有恩赐的成分!?”   “好了,出口就快很多了,跟我来吧。”   雅伦将一行人带出了光之湖,跟着制备好了药材的精灵族人一起走了出去,来到了流水线的最终端,也就是捏造和熬制紫叶丸的地方。   “这里的工序没什么复杂的,也并未施加多余的力量,只是最简单的将药物捏成丸子的形状,并且加以烘烤去除水分,便于携带而已。”   此处便是精灵国的核心地带,也是当初黄金之骑和银胄之骑交战的地方。现如今那几根被撞断了的大树还留在原地,只是倒塌的树干上,草地上,树枝上,到处都有看护着小火炉,认真地制备着紫叶丸的精灵。   这是所有流水线的汇集之地,在这里工作的人更是鱼龙混杂,除了白昼精灵和夜精灵彼此和谐共处之外,甚至那些只配待在森林外围的半精灵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帮着收集收拢药丸。   此处哪里还有精灵国度那般神秘和沉默,简直像是人类的菜市场——火炉的烘烤声、吆喝声、拖着麻袋一路行走的人、分发食物的人、坐在树荫下偷懒的人。   精灵们忙碌地将一枚枚出炉的紫叶丸交给拿着前来收拢的半精灵,而半精灵将这些药丸装进布袋子里后,扭头跑到了一旁的建筑之内,在那建筑内坐着的甚至不是精灵,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他们在忙碌地将紫叶丸一包一包地称重验货,为产品进行最后的质检工作。   尼尔森都进帐篷之内,看着这几个穿着圣职者衣物的人类,旋即发现了端倪。   “这些人不都是你的部下么?!当时和你一起去帝国寻找魔女,随后跟着你一起失踪的……”   “对,是他们,我们一起被救回到了精灵国。”   “难怪,难怪有人说魔女的秘药是有教廷的人在背后帮忙销售,我还以为是杜特兰的内鬼,没想到竟然是这帮人……”   “想要仅依靠这些人就将紫叶丸销售到整个西州大地十分困难,不过好在教廷立足于西州多年,早已经有了一套成熟而完善的交易网,只要用紫叶丸贸易得来的利润打点一些圣职者,他们在倾销恩赐的时候,也不会介意带上紫叶丸的。”   雅伦耸了一下肩膀:“毕竟教廷贩售恩赐的利润虽大,可绝大部分还是回流到了教国,落入那些销售口袋里的钱少得可怜,他们基本上算是打白工,而卖出紫叶丸给他们的分红远远比卖恩赐要高太多了,在教廷逼迫帝国和公国明令禁止这项药物的发售之前,我想紫叶丸的倾销应当不愁。而以教廷现在这自顾不暇的样子,我想帝国和公国也不会真的听了他的话。”   “这就是魔女的阴谋么?”   尼尔森咬牙切齿,看完紫叶丸整个生产流程,他也明白了凭着自己和达克斯,想要彻底毁掉眼前的流水线根本不可能。   整个精灵国将魔女视为精灵王,令行禁止,那魔女把这一整个国家统治成了这一药物的生产厂,毁掉紫叶丸的难度与向精灵直接宣战无异。   更何况自从进入精灵国以来,一直有一个虽不危险,但却时刻提醒着尼尔森的气息藏身在附近。尼尔森走出了屋子抬眼顺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在树梢的上面,一个手里拎着一把透明骨枪的紫发少女正蹲在树杈上,冲着尼尔森微微笑了笑。   尼尔森虽然离开异端审判庭多年,但身为同类,他知道对面那个少女也是异端审判庭的一员,并且单凭战斗力而言绝不在尼尔森之下。   “看来贸然进入是我的错啊,好了,我已经看够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如实禀报给教皇陛下。”   尼尔森冷着脸对着雅伦说到:“只是要看你们让不让我离开这里了。”   “走也可以,只是你来时不是说有两个目的么?要看流水线,也要看魔女,只是分了先后而已,现在已经领你走到这儿了,不去见见魔女么?”   “哼……以你今天的反应来看,魔女似乎并不打算躲着我啊。”   “嗯,因为没有必要。”   “你实际上就是魔女的传话筒吧?”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不过有些话还是亲自见到了魔女才比较好商量吧?”   “那,那随便你吧。”   “正好魔女也很像亲耳听听你在今天之后的感想,请跟我来这边吧。”   “好,达克斯,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乱动,如果一小时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拼尽一切地离开这里,把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带回到教廷。”   这便是不死之骑的好处了,带着他,不管遇到多强大的敌人,总能顺利的将口信带回去的。   达克斯憨厚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继续像是见到了新鲜事物的孩子一样观望着热闹的精灵之森。   雅伦带着达克斯又走了几百米,最后来到了森林中的一处落在地上的木屋跟前。   尼尔森本想了很多次重新见到魔女会是一副什么光景,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精灵口中那极为了不起,近乎要篡夺神明之名的魔女竟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屋子里。   在此处等着尼尔森的也不是什么幻觉和下马威。   魔女还是和当初所见没什么差别,只是穿了一身绿色的裙子,坐在木屋门前的石墩子上   她的面前排放着一张木头方盘,黑红两色的棋子罗列在棋盘上面,魔女正翘着二郎腿,托着腮,脑袋上象征着精灵王之位的树环歪歪斜斜地挂在鞭子上,肩膀上的裙子吊带甚至耷拉下来了一根,而自己却完全没注意到地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残棋。   雅伦见她没反应,又呼唤了一声。   这魔女本是聚精会神的,这一声呼喊突然吓了她一跳,手中的棋子啪嗒一下落在棋盘上,气得她却极不耐烦地嚷了一声:“别吵吵别吵吵,没见我正康复训练呢,你先让尼尔森该死哪儿死哪儿去!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看着眼前杂乱的棋子,魔女生气的胡乱哗啦掉了棋盘,随后情绪夸张的抱住了眼前的石桌,神经兮兮地委屈了起来:“一个个光想着拉我去算账,我老人家就这点儿爱好了,连玩个棋的时间也不给,西州这破地方也没棋谱,我呆够了,我早就呆够了,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喝酸梅汤,我要吃小炒肉,我要喝可乐,我要吃炸鸡,我要和学姐困觉,我要欺负师姐,我要找小簸箕哭坟,呜呜呜——”   尼尔森目瞪口呆的看着像小孩子一样哭闹起来的魔女,而雅伦则像是早已经轻车熟路一样的走到了魔女跟前,默默地从兜里拿出了糖果塞到了魔女的嘴巴里。 第八章 捣毁   “唔,哼。”   看着委屈巴巴的吃着糖果,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被人哄着的魔女,尼尔森只觉得大跌眼镜。   而杭雁菱吃下了糖果,脸上气鼓的像个包子,挣扎着从月征之骑的手上离开,走到了那大石头桌子跟前抬腿用力一踹,而后因反作用力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又是哭闹了起来。   看着忙来忙去像是在照顾孩子的雅伦,尼尔森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电流狠狠地刺激了一下自己刚被掰断的那根手指,确认自己没有被魔女的幻象迷了眼。   可是……那个魔女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一阵骇然让尼尔森情不自禁吞咽了口水。   魔女呼哧呼哧地又不知道叫骂了一阵什么之后,才被背后的雅伦骑士抱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随着嘴巴里的糖果被咬碎吃下,杭雁菱可算是恢复了点平时说话的语气,只是脸上还是明显的写满了意见。   “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没对那些小孩子胡作非为,哼,好啦好啦,作为奖励,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你……”   尼尔森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圣文字又在他的额头亮起,这次颅腔内传来的不只是憎恨和愤怒,而是货真价实的剧烈的刺痛。   凭借着意志力,尼尔森压制住了痛苦,尽可能冷静的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不管魔女怎么说,现在很明显更有问题的是——   “我听说月征骑士被你杀了,那你身后站着的究竟是什么?对你言听计从的傀儡?还是魔女的障眼法?”   魔女本体不知为何变成这个样子,相较于之下这个冒充的雅伦要显得更加正常。   一开始尼尔森猜测雅伦是用来传魔女话的空壳,现在看这个猜测显然错的离谱,如今的魔女别说传话了,能不能好好和人沟通还是两说的事儿。   尼尔森慎重地看着魔女,想要从她身上寻出说谎的破绽来,身为曾经的审判官,谎言很难逃得过他的双眼。   杭雁菱吧唧吧唧嘴,回头冲着精灵骑士挥了挥手:“我心情不好了,你和他去说吧。”   “遵命,王上。”   雅伦自杭雁菱的身后绕到了正面,神色肃然而端正地说道:“通过刚才的接触,你应当已经发现我和你所认知的那个月征骑士并非同一人。然而我虽的确为王上所创造,但却并非是依附于王上的傀儡,我是拥有自身的意志,并且确确实实是从这具肉身之上诞生的灵魂。”   “什么?鬼话连篇,你只不过是占据了月征骑士的身躯!”   “并非是占据,这具身躯原本就属于我。”   精灵骑士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能和我一样看到灵魂的颜色,那应当知晓在这具身躯之内的依旧是名为雅伦之人的灵魂,只是王上通过精巧的方式清除了这个灵魂作为月征之骑的全部记忆,将我的灵魂重归空白,而后再度授予我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认知。”   “你说什么?这,这……”   脑海内炸裂开巨大的痛楚,汹涌的怒意不断地翻滚。   尼尔森惊骇地看着宛若稚童一般做派的魔女,咬牙切齿道:“你竟敢如此愚弄灵魂,做出如此僭越的事情!”   “僭越么?我并不觉得。”   月征之骑微微皱起眉头来,在他那张呆板木然的脸上露出了隐隐的不爽:“如果王上是愚弄灵魂,僭越生命之人,她完全可以直接抹杀了我,亦或是向我灌输与教廷为敌的信念,然而王上只是一五一十地向我讲述了我的过往而已。虽然她一直坚称这是为了利用我作为月征之骑的身份和地位,但我依旧认为如果不是出于莫大的仁慈,她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做这些。”   “……”   “回答我,高洁的雷光之骑啊,你如今眼中所见的我,难道真的比曾经效力于教廷的那个雅伦更低劣么?”   对于月征之骑的话,尼尔森无法给予回应。   他的瞳孔战栗着,而后牙关紧咬,额头上的圣文字猛然被刺出额头的独角替代。   杭雁菱见他如此反应,懒哒哒地挥了一下手:“好了,雅伦,你现在已经跟这个家伙讲不通道理了。他来到这儿就是注定跟我们翻脸的,还记得我对你的嘱咐么?”   “嗯。”   “那就好,喂,尼尔森,在发飙之前——你还留有正常对话的余裕吧?”   由尼尔森释放出来的雷鸣电闪让周遭的环境陷入了光暗的高速频闪,坐在石桌上的魔女拍了拍手,自地底冒出来的黑色荆棘迅速地缠绕了住了尼尔森的手脚,大量的阴灵气释放出来侵蚀着雷电,却又被圣光的力量所阻挠。   “哎,不亏是那个老王八的手段,看来让你冷静下来是没用了。”   作为魔女肢体延伸的紫金木荆棘缠绕住了尼尔森被掰断的手指,将之恢复后,杭雁菱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你们那个卵教皇是怎么想的,我的紫叶丸可没耽误他赚钱——它只是个封印了沸水的冰层,虽然不能完全将热水降温下来,但好歹能保证下面的水不会迸溅出来伤人,这点道理,他应该懂啊?还是说他懂,但是不在乎?”   “圣座的尊意,不需要你这魔女来揣摩。”   “是啦,我也懒得揣摩,只是我不确定你们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紫叶丸消失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杭雁菱鼓起了一边嘴巴,两只手比划着:“如果现在紫叶丸的生产终止,那可能会爆发比你们预期更大的混乱和反馈哦。”   “住口,你今天,已经,必死无门!”   尼尔森身上那件传闻用星之龙弗栗多打造的铠甲已经显露出来,伴随着震颤的雷鸣,交替的频闪象征着他不断争斗的内心,由教皇亲手为他烙下的圣文字逐渐爬上了雷霆的独角,在雷光的照耀下隐藏了圣光的痕迹。   “王上,当心,他看上去要失控了。”   “用不着你提醒啦,乖乖做好自己的事,去,去。”   杭雁菱甩手轰赶着雅伦,月征之骑点头转身离去,走了几步远后回头来又看了一眼魔女,木然的表情微微动容,片刻后他担心向着魔女跪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树梢上一直盯着这边的牙爪也被杭雁菱赶走,空间只剩下了杭雁菱于尼尔森两人,看着这幅光景,杭雁菱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我早知道教皇会把你当成弃子派过来,但我还是想试试,如果能够破除教皇施加在你身上的诅咒,说不定还能把你也争取来——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的能力可以污染和腐蚀许多东西,但这圣光与我而言简直像是天敌,抱歉啊,救不了你了。”   “嘶,呼,嘶——”   尼尔森艰难地呼吸着,他压抑着力量,也压抑着心中不断涌出来的,对魔女的憎恶。   他看着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魔女,从牙缝里挤出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让,月征,离开?你难道准备,束手,就擒?”   “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杭雁菱摊开了手,对着尼尔森露出肃然的神情   此时的她已经没了刚才那稚童一般的玩闹和任性,有的只是一个老成之人的无奈。   “紫叶丸虽是救人的良药,但也不得不依托于教廷的名义。我虽能搏杀四五个圆桌骑士,却没办法唤醒一个被教皇下了禁制的你。这就是盘亘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了千百年的信仰,哪怕把你们全杀了,也只会诞生新的教皇、新的圆桌骑士、新的盲信者、还有新的诗人。在这个依旧渴望着延续神代的土地,凡人挣扎的价值总是会被无限的轻视。”   “一路走来,我见过与这种环境妥协的、有曾经争斗过但却失败的、有压抑下心中的不平静候着反击之日到来的、有被这样的环境挤压的连喘息之地都没有的、有腆着脸皮在高处坐享其成的,我讨厌这样的环境,这正是我待在这里的原因——也大抵是另一个我待在天堂的原因。”   “教皇把你派来,想必是已经将你视为弃子,不再回收了。所以在你临死之前,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天使是另一个我,拥有着绝对理性的我。她大抵也是我身上所有关于‘神性’要素的集合体。”   “作为青龙、使用着天使身体的我会被这片渴望神明的土地吸引,并且不可避免地朝着神明的方向演化。”   “完整的杭雁菱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她选择模仿着杭彩玉的做法,将自我切裂开来,分化成了作为神的天使、和作为人的我,然后让其中一个甘愿赴死,以避免新神的诞生,为这片土地带来一些改变。”   “我和天使都继承了这份意志,以自己的方法进行着抗争。但后知后觉的我逐渐意识到了当初的剧本里存在着一个根本的错误——所以我和天使一直都拖延着时间,等待着教廷的自取灭亡,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到来。”   “我们一起等待着一个契机,来改写分裂之前的杭雁菱制定下的剧本。”   魔女述说着,眼神渐渐看向了虚无的地方。   “哈,我为什么要为这片土地拼命到这个程度,为什么要为这个世界如此努力呢?”   “到底是我这人不可救药的烂好人到了骨子里,还是说作为一个穿越者,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没改变自己的想法。”   “……呵呵,抱歉,说的有点太多了,你大概已经听不进去了吧?你的杀意膨胀的很厉害。”   “那就趁着你清醒,让我把交易的内容说一下吧。”   魔女从石桌上站了起来,看着尼尔森,平静地说道:“我知道紫叶丸的生产早晚得停掉,不然作为地脉之癌的紫金木会大幅蚕食这里的地脉,造成不可逆的污染。所以当你到来的时候,我让月征之骑领着你看完了整个生产流程,你应当知道该如何彻底破坏紫叶丸的生产。”   “你杀不死我,而教皇的初衷应当也只是让你来捕获我,派你跟达克斯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达克斯带我回去,而你留在此处冒着和精灵族翻脸的风险,彻底摧毁紫叶丸的生产。”   “这两项我都可以答应你。”   “没了我,生产紫叶丸的原材料也不再会生长出来——那些精灵族也没办法继续生产紫叶丸了。”   “所以他们是无辜的,尼尔森,放过他们吧。”   魔女笑着向陷入癫狂的圆桌骑士求情,而绝对正义的尼尔森沉默许久后,嘴唇蠕动了一下。   “对不……起……”   雷光之剑在他的掌中形成,浑身雷鸣炸响的圆桌骑士双眼被圣光所蒙蔽,在自我意识彻底被憎恶和杀意吞没之前,他向魔女道歉。   不知是为了自己没办法阻止接下来会发生的暴行,还是为了一直以来对魔女的误解。   魔女也眯起眼睛来,无所谓地笑道:“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   “怎么回事!!!”   付天晴站在森林之外,看着扑面而来的滔天热浪,额头上落下了一滴冷汗。   那传闻之中有精灵王坐镇的封闭国度,如今却是大火滔天,比起当初和赤龙之骑在龙之国对阵时更为骇人。   精灵们的惨叫从冒着大火的森林深处传来。   站在付天晴身边的同伴——也是被伊戈尔家族派遣过来帮助付天晴的夜精灵,刺客伊德尔见到燃烧起来的故乡大惊失色,发疯似地扑入了森林之中。   幼龙拉着付天晴的手,不安的说到:“好奇怪,那些寿命漫长的长耳朵讨厌鬼怎么会让自己故乡变成这样,那可就算是长兄也很难焚毁的林木啊。”   “有入侵者,该死,看来魔女在这里藏身的情报是真的。一定是圆桌骑士来到这里抓捕她了!”   付天晴冷汗直冒,一股不妙的预感在他脑海内诞生。   “老杭那个家伙不可能放任大火的蔓延,这里已经变成这副模样,说明她已经——不行!!!”   雷光响彻天际,白蛇流溢,付天晴顷刻间浑身被洁白的雷之战甲包裹,如同闪电般地扑入了大火之中。 第九章 交战   轰隆一声,雷光撞破了大理石门的封印,付天晴不顾一切地扑入了已经陷入火海的精灵之国。   哀嚎,惨叫。   大树变得通红,漆黑的树干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地脉的恶瘤,哪些是原本就生长在这里的树木,熊熊燃烧的树冠将一切化作了焦黑色,精灵们聚集在一起,奋力地阻止大火的蔓延。   然而这漆黑的浓烟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呼吸稍有不慎便会将这要命的浓烟吸入肺里,即便不被活活呛死,过浓的二氧化碳也会让人晕厥在地,被大火焚烧致死。   在大火中疾驰奔跑的付天晴焦急地寻找着杭雁菱的踪迹,可如此汹涌的火势根本没给他扑进去的机会,灼热的高温让他头昏脑涨,一棵燃烧着的大树好巧不巧地正砸向他的后背,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逝,付天晴被硬生生地从火海之中拽了出去,一口气被抛到了大火还没来得及蔓延的地方。   “咳,咳咳!”   付天晴咳嗽了几声,眼睛被熏的通红。他抬起头来看向将自己带出来的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惊讶地喊道:“是你?”   “哦,莉莉的后裔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将付天晴揪出来的人是牙爪,她一脸玩味地看着一股脑扑进大火里的付天晴,啧啧地说道:“如果你原本就是想找死,那你最好换个地方,即便和灾祸的初衷不同,我也依旧不会放任莉莉的后人在我眼前去送死。”   原本两人曾经在东州有过一面之缘,他乡遇故知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现如今付天晴没有开心的余裕,他焦急地看着牙爪:“杭雁菱呢?她是不是在这里?”   “她啊,不晓得。”   牙爪挠了挠耳朵,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付天晴:“一段时间没见,你似乎招惹了很多脏东西,需要我把你带回远东让荼枳用狐狸的咒术给你净化一下么?”   “不,好意敬谢不敏。”   付天晴眼中升腾起了暗金色的光芒,迅速冷静下来的他从草地上爬起来,眺望着刚刚自己被带出来的那片火海。   一大片的燃烧着的森林将周围照的通红,但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森林的火势虽然汹涌,但却并未有扩散的趋势。   牙爪察觉到了付天晴的疑惑,解释道:“幺妹……也就是杭雁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措施,由那个月征骑士带头,住在附近的精灵已经被转移了,这场大火也被控制在稳定的范围,等它将鬼枯藤焚烧殆尽之后就会有擅长水系法术的精灵把大火浇灭,你现在进去只是无意义的送死而已。”   “这样么?”   付天晴听罢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对着牙爪拱手抱拳:“那请问杭雁菱她如今的去向您清楚么?我听说有两个圆桌骑士来这里找她。”   “哦,是有两个人今天来打扰。其中一个去见了杭雁菱,之后差不多大火就起来了,另一个跑了,去见杭雁菱的那个留在大火里,至于杭雁菱的去向么,我是不晓得。”   “……我要进去看看。”   “执意要送死的话,我的手段可是会稍微粗暴点了。”   “不是执意送死,我擅长五行灵气,这种程度的火伤不到我,我只是不亲眼确认就没办法安心,不论如何我都得进去看看。”   “喔。”   牙爪挑起眼皮上下又打量了一阵付天晴,随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你们这帮流着龙血的人真有意思,明明都有迅速冷静下来的能力,但却又比常人更加容易意气用事,小心着点儿,大火可不是好相处的。”   “明白。”   付天晴点头,再度转身,抬手在身边制造了一圈淡蓝色的水膜和绯红色的火盾,在内外两层保护措施的加护下,付天晴再度快速朝着森林深处奔跑起来。   很快牙爪站在原地的身影被他甩在了身后,冷静下来的付天晴迅速地查看着燃烧着的森林。   拜这段时间在组织里的加训和“捕食”所赐,付天晴在对气息的感知上提升了许多。自从进入这精灵国度以来,他便一直能够感受到森林之中存在着一个格外强大的气息,原以为那是杭雁菱,但仔细想想,杭雁菱作为自己的血亲,那份气息不会如此狂暴和尖锐,她是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完了还要笑给别人看的人,这份气息的存在毫无疑问另有其人。   会是圆桌骑士么?   以现如今这个状态的老杭,她能够战胜圆桌骑士么?   老杭很强,圆桌骑士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但,但如果老杭这家伙压根没打算赢呢?   这个该死的自杀志愿者!   【小子,冷静点,你气息乱了。】   “哪家的弟弟知道老姐身处大火之中还能冷静的下来啊!”   付天晴咬牙地加快了脚步,他原本就不精擅的水火两系灵气组成的护盾隐约有破碎的痕迹,电光逐渐从体内冒出,随着距离的接近,付天晴对那份气息逐渐感觉到了一抹熟悉。   并非是似曾相识,而是在某些地方和自己有近似之处的气息。   难道说真的是老杭?   “喂,杭雁菱,你到底在哪儿,听到我的话回我一声,你个臭傻逼,出来!!”   付天晴嚷着骂着,随着一步步接近,那气息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并且给予了回应——   “嗤啦!”   一道雷光爆闪而至,直扑付天晴的面门而来,雷霆的速度本就让人猝不及防,即便是有所防备,但付天晴依旧硬生生吃了这一下,体表的护盾径直被贯穿,脑袋向后仰着险些躺倒在地上。   “呃!”   付天晴稳住了身形,看着眼前的光景。   那雷击穿了几棵燃烧着的大树,相隔着百米的距离,在滚滚浓烟中,付天晴看到了一个浑身被白色的光芒缠绕着的人影。   在漫天红焰中,这一抹白影格外的清晰分明,有些扎眼。   看着对方打出来的通路,付天晴没有客气,周身调动雷蛟王的力量,千百条白蛇一样的雷光裹覆着他的身躯,仅是三个呼吸便让他穿过了这百米的距离,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带。   这原是精灵族的中央广场,也是紫叶丸最后销往人类世界之前的终点站。在数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可现如今入眼所见只有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一名驻足于大火之中,浑身雷电缠绕的壮汉。   “多么邪恶的气息,多么邪恶的敌人,想不到在燃尽前的最后一刻我还能见到一头恶魔,你需要得到彻底的净化。”   那壮汉发出庄重肃穆,却又极为空洞淡漠的声音,他转身看着付天晴,举起双手,交错的雷霆轰鸣而至,砸向了付天晴的方向。   “今天怎么是个人就说我需要净化,喂,看你的样子,你是雷光之骑尼尔森吧?”   同样掌握着雷电的力量与速度的付天晴轻易地躲开了对方的攻击,在闪躲的间隙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这次来精灵国是为了找魔女是吧?她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魔女?”   雷光之骑回过头来,他俯瞰着趁着闪躲的机会走到自己跟前的付天晴,凭着体内残留的战斗本能迅速地一拳砸在了付天晴的脸上,这出拳速度快的即便是圆桌中最优秀的三骑也没办法完全反应过来,付天晴结实地挨了这一发攻击,脑袋炸开一般的嗡嗡作响,仰着头踉跄着后腿一步,却又被尼尔森一脚踢在了后背上,甚至整个人都被踢飞了起来。   “魔女已经认罪伏法,而你这邪恶之人就会是下一个。”   “妈的,放恁娘的屁!”   吃痛的付天晴紧咬牙关,借着被踢飞的高度转了个身,背后黑影蠕动,漫天的火光和黑烟流向了他的后背,顷刻之间凝聚出了一对儿蝙蝠的翅膀,拍打着让付天晴在半悬空中稳住了身体。   “老杭强的很,怎么可能被你这种程度的货色干掉,你少在哪儿吹了。”   付天晴抬起手,学着雷光之骑刚才的动作也释放了两道交叉的雷电。   这种鹦鹉学舌的伎俩尼尔森当然不会放在眼中,他只是微微惊讶于付天晴使用的雷电之力,抬起手来将之阻挡,可却没想到那两道雷光并非是直来直去,而在接触到尼尔森的手臂后便化作了两条雷光白蛇缠绕住了他的手臂,随着吱吱的雷鸣声响起,尼尔森的手臂感受到了明显的一阵麻木和刺痛。   “作为恶魔,你的水平尚可,假以时日你会发展成圣教的威胁,在我死去之前,必须要将你扼杀。”   “好啊,那看你本事了。”   付天晴腾空一踏,没有采取躲闪的方案,而是俯冲直下,和尼尔森撞击在了一起,攥住了尼尔森的一双拳头,两人直接开始了角力。   很显然,尼尔森的身体素质要强过付天晴很多,十个呼吸的功夫,付天晴在角力之中渐渐不敌,两人身上的雷光不断交织碰撞,滋滋的电鸣声四散而起,终于随着尼尔森的一声怒吼,付天晴被整个人甩了出去,重重地拍在了一棵燃烧着火焰的大树上,将那树直接撞断,燃烧着的大树砸在了他的身上。   尼尔森杀意已决,自然不会给付天晴喘息的机会,抬手之间雷鸣电闪,一道狂暴的炸雷劈在了倒地的付天晴身上,紧跟着接二连三的雷击不断地轰炸着地面,一直到那棵着火的大树被雷击了个粉碎后才稍显停歇。   “呼。”   在圈扬的浓烟中,一个身影站了起来,紧跟着狂风吹散了周遭的烟尘,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付天晴浑身是伤的站在原地,他的身躯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灰色晶体,在经历过了刚刚的雷击之后,这些灰色晶体隐隐有了发白的趋势。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天晴此时的话语已经不再冲动,他刚刚通过和尼尔森近距离角力观察了一遍尼尔森此时的状态。   这位圆桌骑士虽强,但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看起来能够自如驱使雷电的男人铠甲下的身躯早已经破烂不堪,就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经脉受损、表皮也被大面积的烧伤。   “如果我不和你直接战斗,躲藏在这森林的大火里跟你兜圈子,只怕是不过两个小时你就会自己死掉吧。”   付天晴扭头啐了一口乌黑的血液,胸口血红色的纹路徐徐流转,他收敛了周身的雷电,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对着尼尔森问道:“我不想趁人之危,你只要告诉我魔女的下落,我就乖乖离去,留给你个体面的葬身之地,如何?”   “魔女,早已认罪伏诛,你也会步她的后尘。”   尼尔森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付天晴的方向稳步前进。   周身缠绕着雷光的他看不出来丝毫的疲态,可也正是这耀眼到极点的光芒,才说明了此时的尼尔森已经是强弩之末。   会是老杭干的么?   不会。   老杭的脾气,不会放着一个油尽灯枯的人在大火里不管的。杀了就是杀了,不杀就给救活。   “现在的你就算离开这林子都会被外头的那个牙爪杀死,喂,你还有好好说话的余地么?”   【小天晴,别白费口舌了,他如今已经被极端地强化了信仰,成了一头至死方休的怪物,我想这场大火迟迟没被扑灭也是为了把他困在这里。看来教廷为了对付你的姐姐,不惜牺牲一个圆桌骑士啊。】   “啧,妈的。”   付天晴挠了挠头,他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老杭的下落,可不是要跟个暴走的圆桌骑士拼个你死我活,眼见沟通无望,付天晴正要转身离开,尼尔森却突然呵住了他。   “恶魔,回过头来,与我战斗!”   “你可拉倒吧,我真要跑你又弄不死我,傻子才跟你玩命。”   “魔女的下落,你不想知道么?来,战胜我了我就告诉你。”   “没必要,你马上要死的人了,说的话是真是假也没人验证,万一是坑呢?”   判断清情况的付天晴一边保持着安全距离,一边观察着尼尔森的动向。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焦急和暴怒转变为了如今的镇定。   相较于受了一身伤但却日趋冷静的付天晴,尼尔森变得愈发狂躁起来。   “过来,过来!我要把你杀了,你也要杀了我!!!”   “咱们的交情还没好到让我给你个痛快咧。”   “恶魔,你必须战胜我。”   “神经病。”   付天晴转身作势要走,却见大火之中,一个金黄的身影飞闪而至,伴随着一路的火焰吐息,尼尔森的身躯被那金黄色的身影狠狠地撞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三步。   一道幼嫩的怒吼响彻在了付天晴和尼尔森二人之间,金色头发的幼龙死死盯着尼尔森身上的铠甲,用前所未有的愤怒嘶吼道:“坏人!!!把我哥哥的血肉还来!!!!!” 第十章 成败   幼龙恶狠狠地撞击在了雷光之骑的身上,以她原本的那庞然而巨大的身形。   可作为教廷顶点之一的圆桌骑士,尼尔森轻而易举地单手接住了巨龙的冲撞,五根手指牢牢地捏住了巨龙的额头,掌心雷电攒动,雷鸣乍响的瞬间,幼龙发出了凄惨的悲鸣。   付天晴暗道不妙,从尼尔森释放出来的雷光来看,刚刚和尼尔森的数次交锋他都留着手——亦或是说是在使用着对着人类体型的敌人才会采用的战术。   一旦敌人上升到龙这个级别,尼尔森不再会手下留情。   幼龙并不强,明显弱于和尼尔森同为圆桌骑士的赤龙之骑,这尼尔森单手迸射出的雷光将幼龙的脑袋打歪了出去,旋即整个人被天空中降下的暴雷击中,这下就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尼尔森身上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旺盛,纯白的雷光甚至能够让周遭的火光退避三舍,那身上的铠甲早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活像是完全由雷光组成的。   而付天晴也在这雷光大盛的瞬间,听到了铠甲之内,有着另一头龙在隐隐的唳鸣。   “该死,还真是她哥哥。”   付天晴看着逐渐要承受不住的幼龙,抬起手臂,体内的墨翁却低呼了一声:【小子,你要用那招?】   “嗯。”   【忘了我说了么,这是你赢天使唯一的胜算,不到万不得已不可——】   “没辙了,我总不能看着她被自己亲哥哥的尸体杀了——妈的,简直就好像在影射我和老杭一样。”   付天晴骂了一句,趁着尼尔森将注意力集中在幼龙身上之时,双掌放在胸前,缓缓地向中间靠拢。随着两只手掌的距离彼此相互缩短,付天晴手臂上的皮肤开始了蠕动,并且突出尖锐的东西,而后那些东西渐渐刺穿了皮肤,自手臂内部蔓延出了带着血液的灰色水晶来。   付天晴闭上双眼,不去注意幼龙、不去注意尼尔森、不去注意雷鸣、不去注意大火、只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在足下的这片大地之上。   周遭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缓慢,在付天晴的体内,五种属性的灵气彼此纠缠,交织,绿、蓝、棕、红、金——五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在逐渐朝着原初的白色进化,而也正在此时,蕴藏在付天晴体内的另一股外来的力量注入了五行灵气之中,在灵气即将交融为纯白的瞬间,将那纯白瞬间染成了黑暗。   “至黑之夜。”   付天晴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却也就是黑暗的。   看不见闪耀的雷光,看不见周遭熊熊燃烧的大火。   一切都在漆黑之中,仅仅有晃动着的白色轮廓证明着周遭的一切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在这片黑暗中,付天晴迈开脚步,在他的脚下,大地中蔓延出来了什么东西黏连着他的脚底板,那是一种金色的,类似于粘液的东西,随着付天晴的一步步前行,这片黑暗中留下了他前进的痕迹。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八、十九、二十……够了。   付天晴在心中默默地读着秒,靠近着尼尔森。   终于,黑暗中浮现出了尼尔森的身影,随后付天晴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距离极近的幼龙,抬起手来分别轻轻触碰了尼尔森和幼龙。   “咔!”   耳边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眼前的画面也出现了裂痕。   有着更多的金色粘液随着黑夜的裂纹流淌了下来,眼前的光景就好像变得不再像是现实,而是一幕被绘制在图画之中的画面。   付天晴的四肢百骸开始逐渐变得僵硬,这是他在这片黑夜中能够行动的权能在逐渐消失的证明。   再然后,付天晴闭上了眼睛,心脏猛地收缩了一阵,随后剧烈地跳动。   一、二……三……   这一次付天晴细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心跳的频率来进行着读秒。   在二十秒如约到来后,付天晴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画面不再是黑暗,依旧是电闪雷鸣、火焰滔天的画面,只不过只剩了尼尔森站在原地,幼龙却不见了踪影。   他也不再是站在尼尔森和幼龙的身边,而是回到了二十秒之前的位置。   “呼——好。”   付天晴眼珠子转了转,他突然迈开步伐,快速地向着尼尔森冲了过去。   画面依旧是静止的,不过如果仔细观察能够发现,周遭的事物运动开始从缓慢中逐渐变快。   耳朵里逐渐能够听得到声音了。   尼尔森显然注意到了付天晴的接近,拥有着雷光加身的他动作显然比周遭事物运动的更快,只不过他也察觉到了巨龙的突然消失,脑海内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错愕感。   是啊,毕竟在尼尔森的视角并未经历过刚才的那片黑暗,他只是一个错愕的功夫发现眼前的巨龙不见,换成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他跑来的付天晴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尼尔森并未有付天晴视角中的那种万事万物都迟缓下来的感受,他只是惊讶于付天晴的速度为何暴涨的如此之多,而那头巨龙又是怎么做到完全消弭不见的。   肉眼可以看到付天晴的速度在逐渐的放慢,但这极快的初始速度让尼尔森根本反应不过来,付天晴从袖口内抽出来了一把极长的黑色大剑,用极快的速度自上而下地砍在了尼尔森的左臂上。   “噗呲!”   血光迸现,根本没有防御的机会,尼尔森被切断了刚刚单手抓住巨龙的那条手臂。   他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痛苦而惨叫,但接下来,眼睛看到的光景令他颇为不可思议——他竟见到那个从森林中扑来的巨龙又一次拍打着翅膀、喷吐着火焰气势汹汹地撞了过来。   角度、位置、甚至是火焰烧灼过的痕迹,都和刚才经历过的完全一致。   付天晴将他往幼龙扑来的方向用力一推,而这一次尼尔森依旧想要抬起右手来抵挡幼龙的攻势——可他已经失去了右手了。   不可避免的,尼尔森被幼龙撞在了身上,这次和刚刚的结局不同,尼尔森的胸腔跟幼龙的头颅接触的瞬间,传来了骨头被压断的声音。   是啊,即便巨龙的铠甲坚不可摧,但穿着龙铠的人依旧是人类的身躯,怎么可能撞的过另一头活生生的龙呢?   这次惨叫的轮到了尼尔森。   付天晴在这一刻也完全恢复到了最开始的速度,只见他的身体周围冒出来了许多灰色的粉尘——他手臂上那些灰色的水晶化作飞灰,随着风散落到了各处,而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捡起了尼尔森的断臂,另一只手拽住了幼龙,大喊一声:“你先冷静一点!”   幼龙的意识也产生了错愕,在她的视角内,自己似乎已经撞击过一次尼尔森,并且失败了。   短暂的意识空白让她满腔的愤怒暂时消散,在付天晴抓住了她手腕的同时,她也变回了人形的样子。   “呜哇!!”   付天晴拽着她撤离了数十步远后才停下脚步,松开了幼龙的手。   幼龙扭头看向了付天晴,吓了一跳:“呜哇,通晓龙语之人,你的灵魂怎么变灰了!”   “不要紧,多吃几个人就补回来了。”   付天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做了什么?刚刚我不是……”   “简称为SL大法,亦或是说是败者食尘和绯红之王的结合体?不过我只能影响我触碰到的活物。”   “我,我听不懂。”   “嗨,没事,先别管那个,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付天晴呼吸了两口气,抬眼看着眼前倒在地上的雷光之骑,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断臂。   灰色的气息自那根断臂上冒了出来,付天晴咬住了一口深深吸气,断臂肉眼可见地枯瘦了下去,最后连血也不再滴落,彻底变成了干尸般的模样,附着在上面的臂铠也跟着脱落了下来,被付天晴抓住递给了幼龙。   “这是你哥哥的血肉?”   “嗯——弗栗多哥哥,我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幼龙的声音在捧过血亲的尸骸时消沉了下来,她看着手上的那对儿臂铠,淡却的怒火又膨胀了起来,她转过身恶狠狠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尼尔森,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把对方生吞了一样。   “喂,别动。”   付天晴抓住了幼龙的肩膀,将她拉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家伙失去了一条手臂,又已经油尽灯枯,不可能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了,等他耗死之后我就替你去剥了他的铠甲。现在先别轻举妄动,以免他狗急跳墙。”   “那家伙现在那么弱,有什么要等的必要吗!”   付天晴斜着眼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尼尔森:“因为他和你一起被回档了,他现在可还留着能够发动跟刚才制住你时一样的攻击的体力,现在躺在地上装死不就是等傻子上去送么?你可别当傻子啊。”   说罢,付天晴从地上捡起来了一枚石子,朝着尼尔森的方向丢了过去。只见到那石子还没触碰到尼尔森的铠甲,便被一道纯白的雷光打碎成了齑粉。   “喏。这就是我为什么拉着你离开的原因,都是玩雷的,我可太清楚他现在打算干什么了。”   付天晴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幼龙的脑袋,抬头对着尼尔森冷声道:“好了,堂堂的雷光之骑也别趴在地上骗人了,说出去你一准晚节不保。”   因付天晴的话音落下,尼尔森抬起了头来,他看着付天晴,神色当中浮现了些许复杂,而后他缓缓开口,因为胸腔遭受了重创,他说话的音调变得非常奇特而诡异:“我并不是要坑骗你——我一生光明磊落,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我只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断了一条胳膊而已,当初那为魔女可是断了胳膊后还被人关在大牢里折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绞刑架还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一大老爷们的能不能痛快——嘶,我去,什么鬼!”   眼见不远处的尼尔森在地上蠕动了一下,付天晴这才发现,一些漆黑的淤泥已经包裹住了尼尔森的断臂,并且蔓延出了许多根系一样的东西来埋藏在他的伤口之下,沿着血管攀到了尼尔森的脸上。   “这是……?”   付天晴见到这种东西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杭雁菱所善用的两样能力——阴灵气,紫金木。可这两样虽乍一看都是乌漆嘛黑的,但一个主要以气体和燃烧状态呈现,另一种则完全就是触手一样的树藤,这种像是淤泥一样的物质实在是少见。   不……少见么?   联想到这个伤口制造的原因,付天晴有些惊骇地低下头,看着手中握着的黑色大剑——这把僭天之剑此时在自己手中已经改变了模样,不再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大剑,而是内部当中有着一把东州样式的白骨长剑,外面则是悬着一层盈盈流动的淤泥。   在解放了这把僭天之剑的两个封印后,剑身上的确会出现一些漆黑的流体,但现如今和以往的模样都不相同,这流体竟然自行运动了起来。   付天晴皱起眉头观察着尼尔森的样子,随着这漆黑的粘液侵蚀,尼尔森的样子愈发的虚弱。   他匍匐在地上,身体因为呼吸而起伏着,那黑色的脉络也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在延伸,那个模样看上去极为痛苦。   这副狼狈的模样到让付天晴有些恻隐起来,他本身和尼尔森就没什么太大的矛盾,更何况如今见到的只是个走投无路的弃子,被自己的信仰利用到最后一刻的可怜人。   “……算了,看着让人牙颤,我先说好,我可不是故意让你难受到这个地步的。我这就给你个痛快,而你最好也识相一点,别做任何反抗。”   付天晴啧了一下嘴巴,离开幼龙,左手一甩抽出了他常用的那把红刀【残照】,谨慎地向着尼尔森走去。   尼尔森看着付天晴,缓缓低下头,默然了一会儿,并未进行任何抵挡,只是让付天晴顺利地抵达了自己的身边。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随着残照架在脖子上,尼尔森抬起头来,问着付天晴的名姓。   听着这个暴走的骑士终于不再一口一个恶魔的称呼自己,付天晴也没落刀,只是冷着声音说道:“付天晴。”   “哦……我刚刚有听到,你是那个魔女的血亲,对吧。”   “嗯。”   “你和她一样,是个软心肠。明知道我还有余力跟你同归于尽,却还是愿意过来给我个痛快。”   “我只是有自信跑掉而已——嘁,有什么遗言赶快说吧,看你现在活着都痛苦的样儿。”   “让我多说会儿吧,我的脑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醒了。”   尼尔森抬起头来,他的半边脸已经被黑色的经脉占据,额头上的原本的独角消失不见,独角之下的神圣文字已经被那漆黑的经络侵蚀了大半。   “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我信仰了一辈子的圣光,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   “你的血亲是自愿离开的,圣座打算让我拼死搏命与她同归于尽,却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这些精灵的命,主动跟着达克斯回去了。我今天不论如何都会死在这里,本以为会在这场大火当中孤独地死去,却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遇到你。”   “哦,知道了,多谢。”   “真荒唐啊,我本以为善性、舍己、无私,这些美好的品德只会出现在受圣光教化的人身上,可一个魔女,一个恶魔,你们两人竟然都让我开眼界。而我的那些同僚,一个个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神识恢复了清明的尼尔森苦笑着,他的眼神有些黯淡地看向了那边的幼龙:“龙和恶魔……千年之前的圣战也是如此,现如今,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我跟其他人不是一路的,我只想带我的血亲回家。”   “呵呵……这样啊。那么——祝你顺利。”   “多谢。”   付天晴闭上眼,他虽不是没杀过人,但亲手处死引颈就戮的人还是头一遭。尼尔森的意识恢复清醒徒增了他心中的罪恶感,而也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感受到了一旁的威胁。   “乒!”   邪刀猛地抬起,付天晴靠着肉体本能格挡下了从一旁袭来的银白色剑刃。   “好家伙,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耿直的死脑筋,没想到跟我这儿拖时间呢。”   尼尔森的表情也明显吃了一惊,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也完全没想到被视为弃子的自己还会有人前来救援。   付天晴面色一沉,好在他刚刚时刻提防着尼尔森,只是松懈了一瞬,在格挡成功的同时付天晴抬手和袭击者抬剑相持,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却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   “你认得我?”   对面的声音冰冷而麻木,但那副面容,付天晴并不会认错。   那是当初来到琳琅书院,和杭雁菱发生过决斗的人,那个让一向温顺的老杭突然之间变得刁钻刻薄,满是怨气的人。   “我记得你好像是叫……巴雷斯?” 第十一章 失败   针对这个害得自己姐姐一股脑往西周跑的家伙,付天晴也曾经拜托过组织里的人收集过情报。   他是来自帝国四大贵族之一的伊戈尔家族,是庶出,没有继承权。因而在被送到教廷内部,凭借着优秀的表现被选为预备骑士,其真实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骑士的水平,但是因为家族原因,他并没有得到很快的晋升,反而是一直待在预备骑士的位置,等到教廷得到了伊戈尔家族明确的站队之后才会有下一步的发展。   其本人作风正派,颇有雷光之骑尼尔森的风格,但为了避免两个极端人走在一起,教廷还是让他追随于银胄之骑身边当了个侍从骑士,据说银胄之骑非常欣赏他那份迥然于伊戈尔家族的原则,曾经打算向教皇推荐其为下一任银胄之骑的人选,并且积极推荐他参与许多重大行动来为自己的晋升换取功绩,例如前往琳琅书院为传奇大法师当保镖,以及前往莱因哈特家族捉拿魔女哈露特,只可惜在抓捕哈露特的行动中,他和月征之骑一起失踪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目击报告。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   比起付天晴,更惊讶的还是雷光之骑尼尔森,他看着替自己挡下攻击的巴雷斯,同时又联想到了本应当和巴雷斯一起消失的月征骑士雅伦也出现在这里,当即有些纳罕地猜测到:“难道魔女也把你给……”   巴雷斯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付天晴,在拉开了与付天晴的距离之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性。   付天晴对杭雁菱讨厌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太好的脾气:“你小子只不过是个见习骑士吧?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趁早躲开点。”   “我曾经在琳琅书院见过你……原来如此,你也来了。”   巴雷斯看着付天晴点了点头,随后说到:“我接到命令,要带走尼尔森。”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说想要和我练练啊,我可劝你一句,老杭这人心软,我可不惯你毛病啊。”   付天晴抬了一下右手的僭天之剑,想了想还是将那把剑插在了地面上,将左手握着的红刀换到了右手,一脸不耐地看着眼前的巴雷斯:“怎么,过过招?”   “不,你说得对,直觉来判断的话我应当很难战胜的了你。所以我希望通过沟通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尼尔森一生光明磊落,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么?”   “……”   跟一上来就一口咬定付天晴是恶魔并且大打出手的态度截然不同,实力比自己弱的巴雷斯说话的态度竟然如此的端正,这不仅让付天晴气的有些发笑:“你们教廷欺软怕硬还能来的更明显一些么?对待比自己弱的就蹬鼻子上脸,对待比自己强的就要什么沟通?”   “我只是很惊讶于有人会想要杀死尼尔森而已。”   “哈,你可别误会,想杀他的人不是我——更何况让尼尔森去死可是你们教皇亲自下的命令,你现在出现在这儿是怎么回事?教皇后悔了?还是说知道魔女走了,要把他也回收了省得浪费?”   付天晴满是轻佻而挑衅的语气:“不过你们教皇那个老登也是心大哈?让一个见习骑士来精灵国带人回去,就不怕你也死在这儿?”   “……”   “你可别动哦,看到了吗,我身后那个小姑娘。那是一头龙,晓得不?哦,对了,我插在地上的这把剑你认识吗?识货不?僭天之剑!我可是从你们僭天之骑手里抢过来的,哎呦,现在回想起来,亲手把那小子烧死时的表情还是很精彩啊,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我不要拿走这把剑,把剑看的比命还重要的样子真的有够滑稽。”   尼尔森有些不太明白地看着见到尼尔森后状态突然变得满是攻击性的付天晴,不过此时他已经被那黑色的淤泥消耗了不少体力。说着,他的目光也落在了付天晴插在地上的那把僭天之剑上。   尼尔森并不是没见过僭天之剑,但这把武器和自己印象中僭天之骑拿着的那把黑剑有着很大的不同,表面流动着的那层黑色流体和内核的白色骨剑让人很难把它与那把平平无奇的黑剑相提并论。   而对于付天晴的话语,巴雷斯恍若充耳未闻,只是木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着付天晴把话说完。   尼尔森的目光从僭天之剑上收回,又落到了这个本该消失的巴雷斯身上。   巴雷斯和刚刚遇到的月征之骑雅伦真的有很多地方相似,他们的表情都是这样僵硬,就好像是天生的面瘫。只不过比起平日里浮夸狂放的雅伦,巴雷斯以前就是个严肃而端正的骑士,虽然身上还是有些地方透着贵族子弟会有的,对名誉的过分重视,但总的来说是个相当沉默的人,因而现如今看着倒是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而且巴雷斯也同样记得当时跟随大法师赫多艮一起去南州的事情,看样子记忆也没有受到损伤,不像是被人给控制了。   付天晴挑衅了一通,见巴雷斯没有反应,有些不耐烦地嚷道:“喂,小子,你说两句话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去,我就差把你们教皇那个老鳖登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不给。真的怪了,当初你看见老杭的时候我记得挺易燥易怒的啊?”   看着一直跟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的尼尔森,就连付天晴自己心里头都打起了鼓来。   到底是自己挑衅的言辞不够激烈,还是自己的实力收敛的不够多,让这小子兴不起进攻的念头?   “他妈的,要不是刚刚跟尼尔森战斗的时候把我最强的手段给用了,现在还在空档期,我早就把你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了,到时候让你去阴曹地府陪僭天之骑去,你们一个被烧死,一个脑袋里面灌着*,当真是绝配啊!哈哈哈哈哈——”   付天晴浮夸地大笑了起来。   身后的幼龙愕然地睁着眼睛,小嘴儿张着:“通晓龙语之人啊,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粗鄙……”   尼尔森也有些皱眉头地说道:“身为强势的一方,现如今对弱者恶语相向的人可是你啊。”   算上巴雷斯,三个人都用有点微妙的表情看着付天晴。   偌大的森林里除了树木被烧毁的噼里啪啦声之外,只有付天晴自己一个人逐渐变得尴尬起来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付天晴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随后怒气冲冲地把手中的刀扔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哎呦!他妈的,刚刚战斗之中的留下的内伤爆发了,可恶啊,真不愧是圆桌骑士,实力就是强大——”   “……”   “……”   “……”   “他奶奶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跟我打啊!为什么不打!我都丝血了你还不来补刀的吗?!我是恶魔啊!巴雷斯,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恶魔诶!教廷的敌人,早该被铲除的存在,你好赖给我两刀啊!!!”   “呃……”   巴雷斯有些挠了挠头。   “以骑士精神而言,如果对方只是在口头挑衅,那骑士以粗鄙之语回敬便是有违谦谨,如果出手相向就更是逾矩。”   “我去你的骑士精神,你当初跟我那十三岁的妹妹大打出手的时候可没见你那么懂礼貌!!”   “人总是有不成熟的时候,我也正在修炼。”   “不是,大哥,你他娘的吃迷魂药啦???”   付天晴这个气啊。   他一直言语挑衅,只是为了留给对方一个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没什么战斗力的印象,以期许让巴雷斯出手,自己在和巴雷斯的交战中在假死一下,说不定巴雷斯为了增添功勋把自己作为战利品带回教廷。   可这小子是真的油盐不进啊,佛系的跟什么似的,跟自己当初在琳琅书院见到的那个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你丫,好好想想啊,看着我,我是恶魔,晓得吧?杀死我你可以获得很多功绩的,你想啊——你带回尼尔森,出色地完成了教皇安排的任务,还顺手猎了一头恶魔回去,多帅哦,这教廷贡献度不是蹭蹭地往上涨,摆脱见习骑士荣登银胄二代对你来说不再是梦想了啊!”   付天晴就差握着巴雷斯的手给自己来一刀了。   巴雷斯皱起眉头:“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奉了圣座的命令来这里回收巴雷斯的。”   “嗄?”   付天晴干巴巴地眨了眨眼:“你们这帮教皇养的狗还有别的活儿干?”   “嗯,我是受到了霍姆斯卿的委托,来到这里查看情况,如果霍姆斯卿死去了就回收他的尸体,如果还活着就将他带回到霍姆斯卿那边。”   “他妈的,霍姆斯卿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等等,霍姆斯?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   【霍姆斯!!!!】   墨翁的声响突然在付天晴体内响起,付天晴也在这瞬间回想了起来,曾经墨翁和自己讲述过他的过往,在最早成立的组织的人当中,就有一个叫霍姆斯的人……并且他还活到了如今。   他是完成这把僭天之剑的嫌疑人之一,而僭天之剑的其中一道封印也是以霍姆斯的名字作为解放名的。   几乎是瞬间,付天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墨翁少见地没有争取付天晴的意见,直接夺舍了付天晴,单手持刀脚步向下一踏,左手拿起了僭天之剑,飞速地冲向了巴雷斯。   而眼前这个格外恪守骑士道的巴雷斯也终于对发起攻击的付天晴还手了,他提剑格挡,挡住了付天晴右手挥过来的红刀,旋即横扫一下,斩在了那把僭天之剑上。   僭天之剑外表流动的黑色物质将巴雷斯的剑刃吞没,旋即在腐蚀之下让巴雷斯的剑发出了吱吱的金属锐鸣声来,紧跟着锵的一声,巴雷斯的银色长剑断成了两半。   付天晴的刀法娴熟而准确,在黑色的僭天之剑破开了巴雷斯的防御后,红刀重重落下,砍在了巴雷斯的肩头。   匍匐在地的尼尔森虽然没办法看清别人的灵魂,但身为武者,从战斗风格和脚步来看,明显察觉到眼前这个恶魔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墨翁用力将红刀向下一压,强大的力道直接逼迫着失去了武器的巴雷斯跪倒在地。血液顺着巴雷斯的肩膀涌了出来——可那并不是殷红的人血,而是纯白的,甚至隐隐有些发光的液体。   这些银白色的液体滴落到草地上,竟让地面那些本应当被大火烧死了的小草泛起了茵茵绿色来。   “恩赐?”   尼尔森惊讶地看着巴雷斯的血液,他同时也注意到了巴雷斯被斩开的衣物之下的皮肤,那不自然的肤色简直白的像个石膏像,根本不是人类的皮肤会有的颜色。   “看来,霍姆斯的研究很成功。”   墨翁的声音冰冷而寒意刺骨,他试着抬了一下手中的刀,但已经没入了巴雷斯脖颈的刀完全拔不出来,就好像是陷入了泥沼中一样。   跪倒在地的巴雷斯也并未因痛苦而惨叫,他只是一只手按住了墨翁的刀,另一只手拿着断裂的长剑当做短剑使用,直接刺入了付天晴的腹中。   “唔呃!”   控制着付天晴身体的墨翁来不及闪躲,肚子当即被扎了个窟窿出来,随着一声惨叫,付天晴匍匐在地上,身下大片大片的殷红血液落下。。   “看来是赢了,侥幸承让。”   巴雷斯站起身来,在进行完标准的决斗胜利发言后,从侧腰抽出小刀来,一刀子刺进了付天晴的脖颈之中。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恶魔因为没有预料到对手的体质,竟就这样倒在了地上,在身体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便没了生气。   恶魔和见习骑士的战斗就这样以骑士的胜利结束了,仓促而草率,甚至有些命运弄人的滑稽感。   而在付天晴身后的幼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虽然十分焦急——   但是在能够看到灵魂颜色的她眸中,付天晴那特有的五彩斑斓颜色的灵魂正在对着她用力摆手,摇头,手舞足蹈的压根不像是个垂死之人。 第十二章 我寻思着是不是标配   【小天晴,还清醒着吧。】   【放心,刚才那一刀我避开要害了。】   【你小子,想去碰瓷就直接动手得了,非得磨磨唧唧,跟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像你这样的心慈手软早晚会酿成大祸……就像是曾经的我一样。】   【我因为心慈手软吃过不少亏,也不想看着你有一天发展到我这幅地步。】   【霍姆斯还活着,他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当时我们每个心怀愧疚者、曾经信仰神明者都被下了不同的诅咒,可我不确信这份诅咒是否会作用在他的身上,我也不知道这个对神明从来都未曾怀有过一丝敬畏之心的人历经了千年的时光,如今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很危险,甚至比什么教皇,什么天使更来得危险。】   【你的本意只是被带回教廷,接近教皇,试图寻找杭雁菱的线索。但因为老夫的冲动,八成是要被带到霍姆斯的面前了。】   【老夫很少求着你什么事情,但唯独这次,还请你这个不乖的徒儿,务必原谅老夫的这次任性。】   【我只是想看看他如今在做着什么,还知道些什么。】   【在进入了霍姆斯的感知范围之后,为了避免被他发现我还存在于世间,我会陷入休眠,和在付家的那次一样。】   【我知道你小子让那个杭丫头给带偏了,也是个不爱惜自己的主儿,所以放心,如果霍姆斯真的威胁到了你的性命,老夫会第一时间醒来,豁出老命去助你脱困。】   【这是承诺,也是威胁。】   【不想让我这个老鳖登死的早,你就尽可能的保全好自己。】   【嘿,老夫要是还活着,有肉身,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怕不是脸已经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了,分明是我任性妄为把你推入了火坑,如今却说的好像是在为你着想一样】   【老夫有愧,仅此一次,帮帮我吧,小天晴——我这辈子最为得意的学生。】   ——————————————————————————————   “……”   付天晴重新接管了身体,在潜意识内呼唤了两声墨翁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正如墨翁所言,此时自己已经到达了那个什么霍姆斯的领地内了。   唉……这老东西。   拿自己命威胁我,又说那番让我没办法拒绝的话,这还真让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墨老师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子。   因为假死状态做不出任何动作,付天晴也没办法看清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只是能感觉到有很强的风声,周遭很冷。   自己应当是被那个巴雷斯扛在了肩膀上,肚子底下那硬的咯人的就是这小子的肩膀了。   在睁开眼睛之前,总结一下自己知道的情报吧。   霍姆斯,圆桌骑士之一,最强的三骑之一,枭主之骑士,僭天之剑的锻造者,最早的组织成员之一,曾经和墨翁还有另一个人一起参加了对神明的背叛行动,也一同侍奉过一个非常弱小的神明。   各种词条罗列起来,毫无疑问是自己这个打雷光之骑还要靠开大的人无法解决的对手。   嗯……   这次接触只要打探情报就足够了,自己就算是从假死状态复活,恐怕那个枭主之骑也不会上来就将自己杀死,否则十分熟悉霍姆斯的墨翁不会让自己来白白浪费生命——大概率是这样吧,要对方真是个疯子也只能尽全力逃跑了。   付天晴正在思索着对策,忽然感觉到周遭的风声强了很多,并且是自下而上地吹,看样子是巴雷斯正在从空中降落到什么地方。   不一会儿,付天晴听到了一阵非常熟悉的,“嘀嘀嘀”的声音。   那声音让付天晴自己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因为这并不是应当在修仙世界该听到的动静。   随后是大门打开的声音——气阀排气,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音组成的开门声。   好奇怪。   一阵脚步声,又过了两道门。   再然后,有人在说话。   付天晴屏息聆听着远处的声音。   “没想到啊,竟然是你——”   “是么,你的研究也——已经超过——”   声音很模糊,不过随着距离的接近,逐渐变得清晰。   是一个男性在和什么人说话。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以您的身份要出现在这里,甚至要和我合作,不过没关系,既然我的同乡也想见证这场闹剧,我作为东道主,自然随时欢迎。”   自称东道主。   看来就是那个霍姆斯了。   而周遭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不是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么?为什么还会有别的人进来?”   一个女性的声音。   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但绝对在哪里听过。   很年轻,应当跟老杭差不多大岁数。   是曾经在组织里见过的?还是说是在什么地方有过一面之缘……   “别担心,那是巴雷斯,我忠诚的骑士,也是未来将要列入圆桌的一席。”   “巴雷斯?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说话的那个女性脚步逐渐走近,随后停留在了自己的周遭,应当是正在近距离地观察巴雷斯。   趁着这个空隙,付天晴偷偷睁开了眼睛,偷瞄着那女性的模样。   可惜因为姿势问题,自己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脸,只是依稀看到了一抹红色的头发。   等等,有个疑点。   刚刚霍姆斯只介绍了巴雷斯的身份。   自己是个尸体,但雷光之骑应当也被带回来了才对。他又没装死,按理说应当也跟着过来了。   可这一路上并没有感觉到其它的脚步声,也不像是被巴雷斯抗在身上——那他是被安置到了什么地方么?   正在思索着,那抹红发离开了。   “既然你还有工作,我就不打扰了,你实验室的品味还不错——不过有些滑稽就是了。”   随后,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巴雷斯也在这时开了口。   “您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另外,我赶到的时候尼尔森正在跟一头恶魔交战,我考虑到你可能也需要恶魔的尸体,所以一起带回来了。”   “恶魔?哦——”   霍姆斯也走了过来,停留在了耳边,头发被一把攥住了,紧跟着,脑袋被提了起来。   “这哪里是尸体,分明是个大活人啊?”   霍姆斯笑着,伸出手来扒拉开付天晴刚刚闭上的眼皮。   付天晴也拜此所赐见到了霍姆斯的阵容——那是个大约看起来在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看着非常有读书人的气质,抬头纹有些重,也有点黑眼圈,清瘦的面庞,碧蓝的眼珠子,金色长发,看上去是个很标准的西州人模样。   不,比起霍姆斯,他身后的摆设更值得让人在意。   纯白的——金属打造的墙体,类似于显示屏一样的东西,投射着各个通道的画面,墙壁上有些发着绿光的小灯珠。有黑色桌面的试验台,上面摆放着许多试管瓶,还有一些很精密的仪器。   这像是在地球的科幻作品才会出现的画面,如今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   付天晴在错愕了少许之后,身体猛地向后一滑,落到了地上,拍了拍身子,双眼完全地睁开了。   “初次见面,霍姆斯先生。”   既然假死已经被人看穿,付天晴也没必要那么难受的憋着维持假死的状态,坦白的跟霍姆斯打了个招呼。   这举动让巴雷斯有些惊讶,他侧过身来皱眉看着付天晴,似乎不明白付天晴究竟是为何会突然活过来。   霍姆斯极为亲切的抬手勾住了巴雷斯的脖子,像是关系不错的哥们一样对着巴雷斯说道:“你看看,恶魔这种生物外表看上去和人类很相似,但实际上比人类的性能要高了很多,通常他们都会有两颗心脏——你就算戳破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也会供应着它的基本生存。而且你就算切断了恶魔的脖子,恶魔也可以让大脑保持活性,一直到寻找出下一个肉身的所在之地。”   “听上去,霍姆斯先生你很了解恶魔啊。”   “当然了。”   霍姆斯听到付天晴的说法,洋洋得意地扬起了眉头:“毕竟那只是最早的试作品而已,这个种族有多少缺陷我真的是太清楚了——可惜的是还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为了获得力量,对这份失败的实验项目如此趋之若鹜。”   “……”   “哈哈,不过我也理解,那是我遗留在你们组织里为数不多的实验手稿了,估计那些人到现在还用着我千年之前设计出来的老版本,甚至以此为傲吧。”   霍姆斯笑的很得意,他完全没把眼前的付天晴放在眼里,甚至就没打算将付天晴当做一个“入侵者”来看待。   付天晴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你知道我来自组织?”   “组织,组织,哦,不管说多少次我都觉得毫无美感,多没品的名字——难道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了,莫尔贝森还没想到一个更好的称呼来命名吗?她在成为一个结巴之前就在命名这方面致命的缺乏美感,审美远不如墨德尼尔。”   霍姆斯嗤笑了一声,双手环胸歪头看着付天晴:“我不光知道你来自那个愚蠢的集会,我甚至还知道你是打算来刺杀我的,是么?”   付天晴微微点头:“原本是。”   “哦?”   霍姆斯闻言来了兴趣,摩挲着手掌:“什么叫原本是?”   “看来已经有很多像我一样的蠢材死在了这儿,我可不像步他们的后尘——尤其是看到这里的时候。”   付天晴故作无奈地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投降。   这一举动让霍姆斯更加兴奋,他快步走到付天晴跟前,一把掐住了付天晴的手腕:“真有意思,你竟然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你来刺杀我的时候应当已经签订了契约了吧?恶魔是不能违抗契约的,你竟然到我这里能够阻抗契约的力量?怎么做到的?是过强的求生欲?还是说你在接受改造的时候引用了什么新技术?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解剖开你的脑子,看看你的脑结构到底有什么不同。”   “就算是恶魔,被切开脑袋也会死的——我可不想死在这个世界。”   付天晴说着,挣脱开了霍姆斯的手,揉着自己的手腕:“我可以不用遵守契约,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喂,我如果这么说你应当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还是说你一定要让我跟你对个暗号?什么奇变偶不变,宫廷玉液酒之类的?”   “暗号?什么酒?”   霍姆斯听得一头雾水,付天晴也皱起了眉头。   在看到这里的周遭环境后,付天晴便判断对方应当也是和自己,还有小米、老杭一样,是来自地球的穿越者,不过霍姆斯的反应看上去很迷惑。   难道这家伙是外国人?   “hello?I'm chiese you konw?”   付天晴试着用英语沟通了一下,这该死的西州虽然文字和东南两州不同,但语言是同一种。这英语说的让霍姆斯也有些纳闷,不过对方明显更加兴奋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和那个神奇的外域之神一样,并非来自这个世界的人——哦,可你刚刚为什么会判断我知道你的身份呢?我明白了!你认得这里的环境,对不对!”   霍姆斯笑容愈发的夸张,他绕着付天晴转了几圈,随后抓住了付天晴的胳膊大声问道:“快,快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这些设备?”   “我哪里晓得,你这整得跟化学实验室一样,我就是一个医学院的准大学生,报的还是临床医学……”   虽说对方没敌意是好事,但如此热情付天晴也有些受不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跟其他穿越者接触过,并且受了那人很大的影响——应当就是他口中的外域之神吧。   为了进一步讨得霍姆斯的欢心,付天晴抬手指着旁边的显示屏——   “那玩意应该是监控吧?能够看到内部的构造——然后你那边的是试验台,我看看……嚯,还有显微镜。这玩意是切片吧?盖玻片和载玻片切割的还挺专业——不过你这不是光学显微镜,这里又没电,是怎么——靠,这玩意不是显微镜?”   “这是灵魂观测器——不过没关系,它原本是叫这个名字,太棒了,太棒了!”   霍姆斯愈发的高兴,他摩拳擦掌地跟在付天晴身后,看着付天晴一个个喊出了实验室内设备的仪器。   付天晴竭尽自己已经荒废了17年的知识尽可能的喊出了这些设备的名称后,回头看着尼尔森:“所以,看起来你对我们世界很感兴趣的样子,要不要考虑放我这个刺客一条生路呢?”   “生路?当然可以啊!”   霍姆斯哈哈大笑着,凑到付天晴跟前,抬手指着一个仪器:“放心吧,等你脑内的所有知识被我获取之后,你就可以进到那里面了。”   “那个是……呃……培养管?”   看着那充斥着绿色液体的巨大罐子,付天晴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等,我说,我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世外之人的实验体千载难逢,我会把你身上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血管都完美地分割开来,一个个做成最精致的标本保存研究,然后将你的灵魂提取出来,看看能不能将你的灵魂放入此世的死者身体内——将你复活。”   “听起来可真有技术含量。”   付天晴尬笑着,霍姆斯则热情的拍了拍付天晴的后背:“自豪吧,等到了新世界诞生的时候,我会给你个光荣的使命,你将会成为传达我意志的信使,就像是天使一样——怎么样,听着是不是很兴奋,是不是很迫不及待?对于世外之人来说,这也是莫大的诱惑对不对?”   “对。”   很对,太对了。   付天晴只觉得脊梁骨直冒冷汗。   这是什么凡有教廷必标配一个疯子科学家的剧情?   你丫的终极目的该不会是……创造新人类吧?   “你将会成为第二个,第二个摆脱神明为人类设下的愚蠢桎梏的人,成为崭新的神造物!由我创造的造物!”   还真是啊!!!!!!1 第十三章 杭雁菱的自我修养   有着天使庇护的光之小镇近日来的阴雨连绵总算是迎来了短暂的停歇,憋疯了的孩子们趁着这片刻的放晴在镇子内东跑西窜起来,成年人们则是忙碌地准备着新一轮的生活必需品的采购,以及修建和维护小镇之外的防御工事。   周清影忙碌的跟着莱因哈特家的族人们进行着开会讨论,孤身一人的恶女坐下小镇门口的大树下,将手中的帝国银币随手丢在了地面上。   五枚银币打着滚在地面轱辘来轱辘去,而后各自以不同的正反面平躺在地。   恶女有些出神地环着膝盖,盯着那几枚银币所呈现出来的卦象,而后她自嘲地笑了笑,直起腰来一脚踢开了地上的银币,等待着哪个好运的人将他们捡走。   “金钱卦课这种东西还真是用不来,不过就算能占算出个结果,那内容也一定是被你安排好了的吧。”   恶女双手环胸,看向天空。   在那大部分时间都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之上,有一个淡淡的白色阴影。   那乍一看很像是云朵,但如若仔细辨认,能够依稀分辨的出来那是个建筑的形状。   现如今这个阶段,那个烂好人的计划应当已经进入收尾了。   ……   “哼。”   恶女冷哼一声,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从镇子之外走进来的一行人。   四个红色头发的少女,吵吵嚷嚷的十分喧闹。她们是被自己强行带来这里的女孩儿,不过和周遭环境融入的很快。   元素法师缇缇丝感应到恶女的目光,抬起眼皮朝着树下看了一眼,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法杖,她对恶女的敌意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召唤师露卡娜捧着书低头看着,身上被雨水琳的湿哒哒的,看样子是又去进行了一次野外调查,她对雨魔的生态一直非常在意。   战斗法师塔娜则完全表现得像是回家了一样,热情的跟疯跑的小孩子们玩闹在了一起,因为和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投脾气,她在小镇里的人气颇高,是许多小孩子敬仰的大姐姐。   炼金术师露露可可则和塔娜的人气差不多,只不过她调皮捣蛋鬼点子太多,带着小孩子们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不论是兽人还是人类,家长们统一战线告诫自家孩子不要和这个危险的姐姐一起玩,毕竟这人脑子里天天都惦记着在哪炸一发大的。   “那么……是谁呢?”   恶女喃喃自语着,在这几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身上来回跳转着视线。   身为重生者,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的恶女对西州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并不会有太多意外,这里除了杭雁菱之外,也没其它的值得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而这四个女孩儿却是个例外。   “哼……”   恶女冷哼了一声,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阴灵气组成的丝线丝丝缕缕的绕在指尖,眼底闪过了一抹杀意。而这不怀好意的眼神被一直警惕着她的缇缇丝所察觉,元素法师离开了小魔女们的队伍,径直走到了恶女的跟前。   “你想做什么?”   “啊呀,想要干脆把你们几个人全宰了,看看你们最终融合出来的是个怎样的怪物,不行吗?”   恶女阴沉着的脸在缇缇丝到来时重新换上了笑容,她挥手散去了指尖的阴灵气,双手环胸,垂眼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缇缇丝:“只可惜,那个讨厌的小鬼来到了这里,我还不想让她见红,所以只是想想,还没付诸行动——嗯,真可惜。”   “你这张嘴……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你下辈子最好当个不能说话的石灵山怪。”   “哈哈,你大可以直接在这里把我毒成哑巴,这辈子就不用烦你了,多好。”   “唉……”   多日的相处下来,缇缇丝似乎也习惯了恶女这神经质一般的脾气,白了恶女一眼,警告了她老实点之后转身就要走,恶女却喊住了她。   “你们几个是一起出去的?我记得不久之前还看到过你的。”   “不是,大家出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我恰巧碰到她们,一起回来的而已。”   “哦。”   恶女哦了一声,见恶女好像还要说些什么,不耐烦地缇缇丝回应道:“塔娜嫌老是跟莱因哈特家族的人对打,没办法体验真正的战斗,一到下雨天就会跑去雨里跟雨魔搏斗。露露可可则是被大人给说了,负气跑了出去,拿那些雨魔实验自己的最新发明。露卡娜还是老样子,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她对这些雨魔在意的不得了。我则是出去找她们了——怎么?你为什么关系起我们的行踪来了?”   “没什么。”   “没什么?”   缇缇丝的眉头挑了起来,向前逼近了一步:“事到如今我也该问问你了吧?为什么你硬要把我们带来这个地方?凭着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在躲开那些雨魔的情况下返回帝国,为什么要让我们一直待在这儿?你到底想对我们做什么?”   “因为很危险啊——你看,我的好姊妹曾经融入过你们之中,那想必你们几个也是她要保护的对象——就这样让你们进到大雨里,害得你们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死在路上了,她回来不还得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恶女嬉笑着,那回答一看就知道并非出自本心。   缇缇丝气的胸膛起伏了一阵,随后叹了一口气,神色黯淡地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   “那么着急回去干什么?魔法学院比这里安全不了多少,这儿还有和你们校长同等级别的战力在,多好啊。”   “再安全的环境,知道屋外有毒蛇环伺也会睡不踏实,比起雨魔,你在我们身边更让我值得警惕。”   “哈哈——感谢你如此高看我。”   缇缇丝看着打哈哈的恶女,咬牙说道:“你难道怀疑这些雨魔的诞生和我有关系?我承认它们是地脉创生物,本质上和我们类似,但现在整个公国都在面临着雨魔的袭击,就算是我们搞的鬼,范围也不可能这么大。”   “不,我从不怀疑这一点,我知道雨魔的底细。就像是你比起雨魔更害怕我一样——”   恶女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缇缇丝的鼻梁:“比起雨魔,在我眼中还是你们姊妹四个更神秘一点。”   “什么意思?”   “猜咯?难道你会对自己怀疑的人说清自己的用意吗?”   恶女坏笑一声,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又斜着瞥了一眼逐渐散开的其他三个魔女,嘴巴微微动了动。   缇缇丝也不阻拦恶女的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恶女,气的跺了跺脚。扭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恶女施施然的走着,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回眸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身为一个一时兴起就会杀人的危险分子,这样束手束脚的感觉让恶女非常不爽。   “趁乱混进来还好,可如果你写的剧本原先就给‘她’预留了位置,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付天晴。”   恶女低下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脸沉在阴影之中,片刻后又呵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眼神斜看向了前方。   “好了,那么紧张干什么——你也知道吧?现在付天晴已经比我强很多很多了,我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一定真能杀了他。说说气话而已……还是说你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要灭了我,去当这一世唯一的杭雁菱?”   “……”   前方的长椅上,和恶女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定定的看着恶女,三把水之刃在她身边悬浮着,剑尖直指着恶女。   “我倒是不介意放出我家孩子来和你打一架,只不过你们两个小的下手都没轻没重的。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当做没看见你这膈应人的死小鬼,去洗澡睡觉咯。”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杭雁菱追付天晴,难道还需要理由?你不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来到这儿的?”   恶女双手绕在脑后,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小小菱,那张明明和自己一样的脸,那个和自己明明一样的灵魂,此刻却像是个除了长相之外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个体。   冷笑了一声,恶女对着半空中的水之剑打趣道:“让我意外的是你竟然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净水师父还将她压箱底的真传教给你了,这说明那个溺爱孩子到无可救药的师父竟然真允许你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   “嫉妒吗?我知道,你不会这招。”   “啧,如果你还有下辈子,你真应该转生成一头石头精,当好一个哑巴。”   “如果你不满,可以试试现在就让我变成哑巴。”   “嘁,在这种地方偏偏还挺像我的。”   恶女无奈吐了一口气,走到了长椅旁边,挨着小小菱坐下。   整个动作中小小菱的水之剑一直对着恶女,一直到她没了其他动作,小小菱才撇了撇嘴问道:“杭雁菱呢?”   “真亏我们两个正版货在这里,你却管那小子喊杭雁菱,就没点别的称呼?比如说哥哥啊,那个谁啊,烂好人啊之类的。”   “她才是真正的杭雁菱,你和我都不是。”   “好好好,你说得对。而且我应当已经回答你好几十次了吧?他现在去了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而且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那个紫叶丸,是她弄出来的,她一定在和紫叶丸有关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呵,难道你对我的印象就是个只会绕着付天晴团团转的白痴?除了找他之外,我的人生就没点别的乐趣了?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想要顺着找你就找去。”   “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啧。”   和小小菱沟通是为数不多会让恶女心烦的事情,平日里这丫头话少,怕生,但却偏偏在和自己说话时,每一句都能杵在恶女的肺管子上。   见恶女沉默,小小菱依靠着椅子背,她捏着下巴,开始推理道:“你不可能放着她不去找的,但你对紫叶丸不感兴趣。说明你见过她。而她来到西州的原因无非就是多萝西娅,可多萝西娅就在这里,她却不在。那她应该去忙更大的事情了——你那么喜欢捣乱,不可能不去跟着搅局,可你却被困在这里——说明你其实不清楚她真正的位置,或者说你知道,但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很厉害,你没办法到达。”   “……”   “那就只有天堂,她已经在天堂了是不是?”   “嘁,不知道。”   “你心烦了,说明我说中了。”   恶女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扭头要走,小小菱也站起身来,跟在了恶女的身后。   “她在天堂的说法是对的的话,你现在应该在准备——按照你的脾气来说,你应该去教廷搞事情了。雨魔连我都拦不住,更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可你没动弹,你留在这里——”   “……”   “这里有周清影,你对周清影心怀愧疚,可这里很安全,科洛非常厉害,足够保护多萝西娅和周清影了,你不是杭雁菱,对其他人的安全并没有那么在乎,所以不可能只是留在这里保护她们的,你还有别的目的。”   “……我再重申一遍,我才是杭雁菱。”   “避重而就轻,杭雁菱曾经跟我说过,这样表示我又说中了,你心虚。”   “神经病!”   “你这种人很少心虚,嗯,你留在这里绝对不是打发时间,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哈哈哈哈,你这死小鬼真不愧是那废物带出来的,喋喋不休的烦死人了,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啊?”   “……换人了?”   小小菱看着眼前的恶女,错愕了片刻之后,腮帮鼓了起来,趁着恶女没注意抬起手来一巴掌抽在了对方的脸上。   恶女……亦或是说,是恶女体内刚刚切换出来的另一个杭雁菱,和小小菱一起同属于这一世之人的小恶女菱菱捂着冷不丁被抽的脸,愣在了原地。   可能是没预料到在“恶”这件事上,先动手的竟然是被那好人养大的小小菱吧。   一直对小小菱怀有竞争心理的小恶女菱菱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酝酿起了阴灵气,打算还手,却没想到被小小菱抬起手来抓住了头发,一拳头打在了鼻子上。   这可不得了了。   小小菱这边因为对方突然出现打断自己问话而火上眉梢,小恶女也因为对方明明是‘善良’面却下手这么不讲武德而愤怒。   两个小女孩当即就缠斗在了一起,你抽我嘴巴子,我踹你肚子,连打带踹在地上滚了起来。   一边打两人还一边互骂。   “你是小鬼!”   “你个臭妹妹!”   “你是幼稚鬼!”   “你没出息!”   “胆小鬼!”   “没妈妈的东西!”   “被妈妈讨厌的东西!”   “你不许说我妈妈!你这个付天晴养的狗!”   “你不许说她!你这个没人承认的冒牌货!”   “呜哇啊啊!!!你不也是被付天晴不要了吗!你个没人要的孩子!”   “呜,呜,才不是,他没不要我,你才没人要!你妈妈都不喜欢你!”   “呜,呜!付天晴心里面也根本没有你!!”   俩人一边打一边彼此破防,等周清影赶到现场的时候,正看见俩杭雁菱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第十四章 实验室   姑且放下在兽人小镇哭闹着的两个杭雁菱不提,在同一时刻,付天晴已经在枭主之骑的实验室里自由行动了起来。   与其说是自由行动,倒不如说是枭主之骑霍姆斯得意洋洋地向付天晴展示他的研究成果。   根据霍姆斯的说法,在许多年前,他曾经见到过一位和付天晴一样来自于遥远彼方世界的存在。她实现了霍姆斯的某个愿望,并且授予了霍姆斯铸就着一切的知识。   这里的一切都是霍姆斯遵从着那个存在授予的知识所建造的,它本身的存在就是用以否定神明的合理性,嘲笑此世盲从神明之人的荒谬。   付天晴也从这家伙的言行中深刻了解了墨翁将之称为“心中对神明毫无半点敬意”的原因。   他可不是什么无神论者,而是这家伙认为自己的思维和智慧早已超越了神明,甚至超过了这个世界的局限。   “唉。”   付天晴穿梭在一个个颇具未来感的仪器中间,这样的排场哪怕是他这个地球人也仅仅只在科幻电影中见过,许多精妙的设备他喊不出来名字,当然,这些设备的作用毫无疑问都和地球对应的原型不相符,毕竟这个世界的科技树还没点到这个分支上。   推开房门,从满是金属管道的房间中走出,付天晴来到了一间容纳满了绿色容器的房间。这些绿色的大罐子直联地面与天花板,由绿色的水晶直接功能,罐子内浸泡着的有些是完整的人类尸体,有些则是残肢断臂,甚至还有一个特殊的罐子内容纳着一个还未完全发育成型的胎盘,光是想想这个东西被取出来的过程就足以让付天晴忍不住地恶心。   名义上陪同付天晴一起行动,实则负责监视付天晴的前侍从骑士巴雷斯一直面无表情地跟在付天晴身后,看来已经对周遭的环境视若无睹了。   “喂,兄弟,我说你看着这些玩意就不觉得瘆得慌的吗?”   付天晴强忍住恶心,扭头和身后的巴雷斯搭话。   巴雷斯微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许多事并不只能从外表来判断,我也曾经以尸身残缺的状态被容纳于其中的一件容器之内。”   “哈啊?”   “我本是已死之人,是霍姆斯卿给了我第二次的生命。他的宏愿是将容器内的这些尸骸全部复活,再现出神明的奇迹来。”巴雷斯说罢,停顿了一下,抬手轻轻触摸了其中的一个容器:“对于我这个重新活过一次的人而言,当今的世界已经没有那么多值得留恋感怀的事情,如今我活着的目的就是帮助霍姆斯卿实现他的愿望,让神的权柄为人类所掌控。”   “哈,这话在西州是不是不兴说啊。”   付天晴尴尬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的扭回了头,继续前进着。   “霍姆斯让我在这里闲逛,他去干嘛了?”   “进行天堂的运行和维护,它的存在对于霍姆斯卿而言至关重要,一旦天堂建造完成,它将会作为我们这些人居住的新世界。”   “而霍姆斯就是新世界的创世神了对吧?OKOK,了解了解。”   付天晴撇了撇嘴,想吐槽什么,但看着巴雷斯那张认真的脸又不由得憋了回去。思索了片刻后反问道:“霍姆斯这么做……抛开对错不谈,天使难道真就放任他这么为所欲为?”   “天使已经主动进入了天堂的核心,霍姆斯卿的计划已经失去了最大的阻碍,现如今是他实现愿望的最好时机了。”   “……你是说天使是‘主动’的是么?”   “嗯,霍姆斯卿是这么说的。”   “那他还真挺可怜的。”   “为何会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我对那个天使的脾气太了解了。”   付天晴看着露出困惑表情的巴雷斯,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个雷电之骑尼尔森呢?他应当和我一起被回收了吧?”   “现在正躺在实验室等候处置,估计不久之后就会成为和你我一样的,第三号实验体了。”   “能带我去见见他么?”   “不行。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摒弃对神明的愚忠,得需要对他进行思想改造。”   “思想改造?”   “嗯,清洗掉他灵魂内的所有愚昧和盲从,将之回归到空白态,然后再将尼尔森过往的种种重新刻录进他的灵魂内,让他能够以理性的角度看待自己的一生。”   “……你也经历过这样的改造么?”   “是的。”   “……”   付天晴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头对周遭环境的不适应感又加重了几分。他快步离开了这满是容器的房间,向前比值走着,来到了走廊。   天花板上亮着疑似是电灯的东西,周遭的墙壁都是由镶嵌着螺丝钉的铁皮打造的。奇怪的是付天晴自从来到这个实验室后,就从来没有见到过类似于“窗户”的东西,建筑内的空气循环应该是通过地面两侧的通风管道进行的,而拥有这一特点的建筑往往都是被建造于地面之下。   想到同样是蜗居在地下的那帮“组织”成员活动的原始溶洞,这实验室对比起来还真的是高大上了好多,也难怪霍姆斯话里话外都透着对组织的轻蔑。   依靠在墙壁前,付天晴双手环胸思量着眼下的对策。   自己应着墨翁的愿望来见这霍姆斯,现在已经算是收集到足够多的情报了。   巴雷斯虽然看着呆头呆脑挺实诚的一个人,但他提供的霍姆斯不在实验室的情报不排除是霍姆斯故意透露给他的可能。   总而言之,现如今不是轻举妄动的场合,自己就算能够回溯至多十分钟的时间,但这份压箱底的能力却不一定能拿来对付底牌不明的霍姆斯。   好在霍姆斯现在对付天晴这个世外之人非常感兴趣,他手头除了应付天堂之外,应该还要着手于尼尔森的改造工作,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这份安全能持续多久自己可说了不算,万一霍姆斯一时兴起决定把自己这个世外之人先肢解了泡在罐子里养着也不无可能。   而如果他真的试图对自己进行威胁到性命的研究,墨翁又会冒出来替自己挡刀。   现如今是客场,将墨翁呼唤出来要承担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了。自己得先想好退路才行。   这里是地下,霍姆斯放心让付天晴大摇大摆地在实验室闲逛想必也是吃定了付天晴不可能从大门以外的地方偷偷溜走,而通往地面的道路必然会有尼尔森设置的防止实验体逃跑的机关。   “这里应该是建造在地下的吧?这么大规模的实验室建造起来想必很不容易,这得有多深啊?”   “从出口到地面大概有个一千四百米左右。”   “……我猜这条情报应该是霍姆斯故意让你告诉我的吧?”   “嗯,霍姆斯卿预料到了你大概会问这个问题。”   “……”   好,土遁计划宣布GG。   让我闭气在接近周遭都是岩石的环境里硬往上爬一千四百米,那就算老杭真能把死人复活,我的尸体她也找不到啊。   “霍姆斯好像完全不担心我会对你动粗的样子,是他十分相信你的实力,还是说他有自信就算我杀了你,也依旧能将你复活起来?”   “我并不清楚霍姆斯卿的用意,只不过我是他为了向天使展现自己的能力而复活起来的,身上还有诸多缺陷,如果能死亡后能够被重新复活,我想霍姆斯卿一定会很高兴吧。”   “别把人命说的这么儿戏啦……”   付天晴拍了拍巴雷斯的肩膀,无奈地转身向着走廊的更深处走去。   这条走廊体感上是一路向下延伸的,很长,随着行走距离的增加,周遭的大门肉眼可见的变得牢固起来,似乎里面封印着的都是和外层不同的高危实验体,将这些家伙全放出来赌一把会不会发生乱子倒是个好选择,不过既然已经知道这个实验室有着完备的监控系统,那想必警报也做的很充分了。   付天晴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向着最深处前进,走廊内只回荡着他和巴雷斯两人的脚步声,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巴雷斯突然抬起手来一把按住了付天晴的胳膊。   “到这为止,不要再继续前进了。”   “嗯?霍姆斯不是允许我在这里到闲逛吗?”   “继续前进会引起教皇的注意,霍姆斯卿的所属范围到这里就停止了。再前方的区域是属于教皇冕下的,你身为恶魔,应当不想让教皇冕下知晓你的存在吧?”   巴雷斯的话让付天晴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他眺望着前方的通道,看着和自己走过的路程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仔细看的话倒是能发现有一圈黑黄相间的警示带。   这警示性大于实际意义的划分方式让付天晴皱起眉头来:“你是说,教皇知道霍姆斯在这实验室里做的这些勾当?不是吧,那家伙不知道也就算了,在知情的情况下他竟然会允许这种对神明毫无敬畏之心的人当自己的手下?难道说教皇这个老登压根就不信神?”   “霍姆斯卿和教皇冕下并非是从属关系,而是合作。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并未询问过霍姆斯卿,霍姆斯卿也未曾嘱咐我要告知你这些。”   “哦……有意思。”   付天晴瞄了一眼前方,记住了大概的位置之后,转过身做出一副听人劝吃饱饭的样子。   巴雷斯见付天晴愿意配合,也是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往前走了五分钟左右,走在前面的付天晴突然抬起脚来,抬头看着上方的灯:“话说,这个东西到底是用发光的魔石来照明,还是和我那边的世界一样用供电系统啊?”   “嗯?供电系统?”   陌生的名词让巴雷斯感到有些困惑,他也跟着抬起头来看着灯,那白炽的灯光看着十分刺眼,突然之间灯光好像爆闪了一下,绽放出了极为刺眼的光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巴雷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同时他为了防止付天晴耍花招,紧往前跟了一步,抬手朝着付天晴的方向抓了过去。   摸索了一阵,巴雷斯感知到了自己的手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强忍着眼睛的昏花睁开了眼睛,发现付天晴就站在自己跟前,一脸困惑地看着巴雷斯。   “咋啦?”   在确认了付天晴还待在自己眼前后,巴雷斯松了一口气:“没事,刚刚的灯晃了一下我的眼睛。”   “嗨,眼睛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搀着你走?”   “……拜托了。”   为了避免付天晴耍什么小花招,巴雷斯抬起了胳膊,由着付天晴搀住,两人继续一路向前走着。   因为视线的昏花和不适,巴雷斯只能通过触觉来判断付天晴离开自己观察的时间只有2-3秒的空隙,这段时间并不足以付天晴做点什么,于是巴雷斯也就没放在心上。   也正因如此,巴雷斯并未发现明明已经和付天晴往前走了五分钟,可那道划分教皇与霍姆斯实验室属地的黄色警戒线此时正位于他身后不到两米的方向。   付天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眯起眼睛向前行走,与此同时,脑海里也回味着刚刚自己看到的画面。   在通过细微的电流沿着金属的墙壁增强了灯光后,付天晴趁着巴雷斯晃眼的机会再一次使用了读档能力。   在读档的过程中,付天晴能够经历一段只有自己能够正常行动的时间,之前一次付天晴对着尼尔森使用回档,就是利用了这段时间来提前斩断了尼尔森的胳膊,保证幼龙突袭成功。这一次也是趁着这段空隙,付天晴闯入了所谓教皇的领地,看清了那走廊深处的存在——   那是一扇厚重金属制成的大铁门,铁门整个凹陷了下去,上面有一道醒目的抓痕与被灼烧过的痕迹。而在门扉之后,则是个比之前付天晴见过的所有容器罐都更为巨大的罐子,在那个容器内有着一个小小的少女。   房间内很黑暗,付天晴只是大致看到那个管子里的少女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在这段明明只有付天晴可以以正常流速经过的时间里,那少女竟然睁开了眼睛,朝着付天晴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 第十五章 给你个机会   “感觉怎么样?”   过了大约一天的时间,枭主之骑霍姆斯回到了自己的研究基地,他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来到付天晴跟前,期待着这个世外之人给予相应的评价。   付天晴坐在一个看上去和牢狱没什么差别的房间里,三面都是墙壁,一面铁栅栏门,里面有一套桌椅和床铺,让付天晴不禁怀疑当初授予霍姆斯知识的那个所谓的世外之神是不是把拘留所的设计图也拿给他看了。   一开始付天晴还怀疑这针对的是不是有点过头,不过当看到巴雷斯的房间摆设和自己完全一致的时候,他也就打消了吐槽的念头。   此时的付天晴正一边喝着茶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听到外面的声音,也不推开铁栅栏门,只是坐在床铺上,闭目冥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是想听一个恶魔为了求生,不得已跟你说的话,还是想听我作为一个穿越者,心底最真实的感想?”   “都听听看如何?”   枭主之骑的声音听着心情不错,看起来今天的工作进展的很顺利。   付天晴翘起二郎腿,依靠着墙壁:“讨好你的说法嘛……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这里的还原度非常之高,不管是铁壁、通风系统、还是你甚至用上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批量生产的电灯,为了还原你所得到的知识,你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毕竟就算有神明授予你知识,在这个世界从无到有的将它们复刻出来很不容易。光是今天一上午的参观就已经让我对你这人的行动力有了很深的认识,如果与你为敌,你会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评价很高啊,那么真实的感想是?”   “滑稽。而且是那种让人笑不出来的,令人无奈的滑稽。”   付天晴勾了勾嘴角,皱着眉头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电灯。   “你费尽心力去构建一个无神世界的一切,到头来的目的却竟然是用来否定神明。这从根本上就搞错了,大错而特错——你看到的那些知识,我身处的这个环境,这一切的一切明明都是人类依靠着自己的力量摸索出来的。它们从诞生的那一刻就跟神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毫无瓜葛,这些技术被人类所创造,也为人类造福祉。”   付天晴说着,抬起手来,指尖噼里啪啦地闪起了一阵电光,房屋内的灯也跟着不断明灭变化。   “这些玩意儿从来没人稀罕拿来跟什么神去比较。可在你手里却成了你证明自己已经成为、甚至超越了神明的工具。你不觉得这很滑稽吗?你就像是个一只手握住刀叉去竞选最佳筷子使用者表演赛的人。”   说罢,付天晴斜眼看着霍姆斯。   霍姆斯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笑着,不过从那份沉默来看,他应当是在分析着付天晴的话。   半晌之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并不认可你的话,不过从你说的话里我听得出来,你也是个根本不敬神明的人。”   “因为我生活的世界本来就没有神啊。”   “这就对了,世外之人,这就该是世外之人应当有的样子——看来我可以完全排除你为了活命而胡言乱语的可能性了,毕竟你可以通过旁门左道来假装自己有见识,但却做不到连自己最基本的观念都一起扭转。你是发自内心地瞧不起神的!”   “哈哈——”   付天晴干笑着跟着应和,而自己刚刚和霍姆斯絮叨那么一大堆,目的也就是为了让对方彻底信任自己。   直觉告诉付天晴,凭自己的力量,他是无法从这里逃跑的,想要从这里求得一条活路,破局点应当从教皇处着手。   他实在是没办法相信教皇真的会跟这个极度自信的疯子达成同盟关系,虽然跟霍姆斯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这种唯我独尊的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除非是被逼无奈,否则付天晴设身处地地代入教皇的角度思考,他也不会放着霍姆斯这种危险人物留在教廷里。   那这份逼迫教皇妥协的东西,恐怕就是实验室深处的那个屋子里的东西了。   得想办法溜进去再看看,最好还能跟那个罐子里的女孩儿达成联系才行。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付天晴必须要稳住霍姆斯。   因而付天晴露出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岔开了话题问道;“对了,我听巴雷斯说你们已经成功地捕获了天使——那家伙好歹也是最接近神明的人,你就没有考虑当着她的面儿露两手,给她一点小小的人类震撼?”   “当然尝试过——只可惜神明是傲慢的,她们始终不肯正视人类的能力,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却不知道早已经一步步踏入了我的陷阱。”   “嗯,你这句话说的很对,天使确实该是这个死法。”   只不过说的是你们原装的那个天使。   付天晴用手托着下巴:“对了,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试图改造我这个世外之人的机会,不过我能预约一下时间么?就算你真的能把我复活,恐怕也需要等待不短的时间。我想将改造手术预约到亲眼看到你和天使决出个胜负之后。”   “哦?你觉得你还有选择权吗?”   “当然没有啊,所以这不是找你商量么。我实在是好奇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能不能战胜神明,毕竟对我来说神这个概念太模糊而遥远了,我又没亲眼见过。如果我不能亲眼目睹这场人神之争,恐怕心中会有不小的遗憾。”   付天晴弓着身子,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我想你也很期待我这个世外之人该如何评价你对抗神明的经过——不,应该说是见证你征服神明,成为新神的经过吧?”   “哈哈哈,有道理。虽然我猜你可能是在搏一个小小的奇迹发生,但就算天使赢了,你一个恶魔还能从她手底下活下来不成?”   “谁知道呢?”   “好,你这个条件我答应你了。”   霍姆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而后抬手打了个响指:“那就把你的双手双脚都拆下来,躯干泡入营养罐里,等到了和天使决战前夕我再把你放出来如何?”   “可以啊。”   付天晴点了点头,他可没指望自己这点小把戏能够成功糊弄过霍姆斯这种级别的对手。   不过——   人总归是有痛点的。   “在陷入沉睡之前,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   付天晴说着,从袖子当中抽出来了僭天之剑放在了地上。   “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哦?”   此时的僭天之剑已经恢复了最原本的模样,和还被僭天之骑拿在手中时的模样并无差别,霍姆斯打眼一看,眼神亮了起来:“这是我曾经的杰作,也是我曾经觐见过世外之神的证明。啊——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僭天之骑被组织抓获了,而这玩意是他们拉我入伙时给的。说起来这玩意还挺有意思——据说这上面有十二道封印,而我目前只能解开其中的两道,哦,对了,其中有一道封印好像就是以你来命名的。”   “嗯?”   付天晴开口说出的情报让霍姆斯头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看着这个总是一副傲慢态度的家伙惊讶,付天晴心里头算是舒服了许多。   他抬起手来,对着地上的僭天之剑呼唤出了两个名字:“墨德尼尔、霍姆斯。”   随着声音落下,僭天之剑的外观发生了变化,裹覆在大剑之上的物质开始蠕动,宛若浓稠的液体向着四周滑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跟尼尔森战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醒了这把剑的第三阶段,那会儿能让这些覆盖着这把剑的泥巴流动起来,形成一个保护层的。”   付天晴呢喃地说着,抬头看向了眼睛落在僭天之剑上挪不开的霍姆斯,笑着问道:“你跟天使决斗的时候要是用得上这把剑就拿走吧,弑神之剑的名头听着挺大,拿着总归是派的上用场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解开封印的办法?”   霍姆斯抬起头来,目光从剑转移到了付天晴的身上。   付天晴摸索着下巴:“一个老头儿告诉我的。”   “老头儿?什么样子?”   “不知道。”   “——”   霍姆斯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不满的神色,付天晴见状连忙解释:“我可不是在耍你啊,我是确实没见过那家伙的原本的样子,只是让我称呼他为墨翁,整个人被一圈黑漆漆的气息包裹着。”   “他为什么会教你这些?”   “唔,我不知道啊,可能是觉得我长得帅?”   付天晴抱着肩膀,依靠在墙壁上:“我刚来到西州本来是为了找亲戚的,结果打听错了人,被哄骗到了那个组织里——那组织的人可能是贪图我东州王爷的身份吧,非要把我留在组织里——然后那个组织里有个神秘兮兮的老头儿,就是他主张将僭天之剑给我,然后教给我它的使用方法的。”   “……”   霍姆斯脸上怀疑的神色愈发加重,付天晴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就是那家伙让我来刺杀你的行了吧。”   “呵,哈哈。”   霍姆斯冷不丁地笑了一声,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凝在了一起:“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活着,更不可能找别人来见我,他该自己来的。”   “哟,你们之间还有点儿故事是吧?”   付天晴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头,无奈地摊了一下手:“我对你们之间的矛盾毫不关心,只是这家伙许诺给我了好处,我才愿意来行刺你的。”   “他还有什么好处能许给你?”   “嗯……他当时和我说,拿着这把剑当着你的面来行刺,然后观察你的反应——之后不管你是死是活,只要将你的反应记录下来,如实地告诉他,他就会告诉我一个关于天使的秘密。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我就可以在西州横着走,教廷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哈,哈哈哈哈哈。”   霍姆斯笑出了声,他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嘲笑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还是那么愚蠢,你更是愚不可及,竟然为了这么一个空头许诺跑过来见我,难道你不害怕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时就杀了你么?”   “不晓得——他似乎很确定你不会杀了我。而且与我而言这个任务也没多难,又不是真的要,捅死当一个圆桌骑士的前三骑,只要当着你的面把这把剑亮出来就足够完成任务了,多简单。”   “哼,我不会杀你?嗯哼,呼,哈哈哈——”   霍姆斯怪笑了一阵,他抓着铁栏杆的手抖了抖,而后放声大笑了起来。他推开栅栏门,抬手抓住了付天晴的胳膊,眼睛死死地逼视着付天晴的双眼,过了差不多有十秒钟后才松开了手,转身拉过了房间内唯一一把椅子到床边,坐在了付天晴的面前。   “你比我想象的有胆量多了,也愚蠢多了。这份世外之人特有的傲慢我不讨厌——你很走运,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为了证明他的话语是谬论而宰了你。只不过现在因为你的身份很稀有,而且那家伙难得愿意花费心思猜一猜我的想法,我就勉为其难地按照他说的做,留你一条活路。”   “嘿,那感情好,泡营养液也无所谓,只要你别拆我手脚就行。”   “不,不会的,你可以大摇大摆地自由行动。哦,对了——你今天应当已经去了最深处的那间屋子了吧?”   “……哪间?”   “不用装傻,我确实没拿到你曾经出入过那里的证据,你把一切隐藏的都很好,就连监控都没有捕捉到。只不过我猜想他所看中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被区区警戒线吓退的。你今天一天一定为了从这里逃出去想了很多办法,你知道这里位于地下,不可能翻窗逃跑,我让你自由行动的区域又绝对不可能有破绽让你查——所以你一定会对警戒线之后的东西感兴趣。”   “确实,要不是我害怕把教皇引来,我说不定就冲进去看看了,神神秘秘的,里头有啥啊?”   “三天——”   霍姆斯竖起了三根指头。   “三天后,我会例行对实验室内的设备进行维护,届时包括禁区在内的整个实验室的监控会暂时停止工作整整一天,而你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跑到最深层,用你今天那个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办法,好好欣赏那里面放着的东西——如果你足够幸运,能活着回来,我可以把你放出去,让你将在里面的所见所闻,还有我跟你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你的雇主。”   “哦……”   付天晴眯起了眼睛,暗金色的光芒在眸子里浮现:“三天后,例行维护?停整整一天的监控?那一直对你不放心的教皇怎么会允许那片区域有整整一天的时间脱离自己的视线?除非——停监控的那天他就待在禁区里,能够第一手时间掌握那里的情况吧?”   “呵呵……”   “你刚刚说我足够幸运可以活着回来,听上去像是禁区之后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不过我想你真正想表达的,是我有没有足够的幸运能从位于那里的教皇感知中逃脱是吧?”   “你很聪明,我开始理解他为什么会选中你了——不过还不够,你得通过实际行动来向我证明你刚刚的话都是真的,你确实有某种不得了的逃跑手段,足以让那个人放心地委派你来刺杀我,相信你以可以活着把情报带回去。”   “……”   “怎样?就此放弃的话,我依旧不会杀你,我会把你泡进营养罐,完完整整,不切你的手脚——以作为你如此聪明的奖励。”   “放弃,当然不。”   付天晴呲牙一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我可是立志得到天使秘密的人,那教皇的那点小破事儿还能被我放在眼里?” 第十六章 污言秽语   躺在床上,付天晴闭目养神,思索着三天后的对策。   大话已经说下了,不过这也是出于无奈,像霍姆斯这种人,如果自己没有办法证明价值所在,恐怕会被这个家伙直接摁进营养罐里。   不过三天后面对教皇也不见得真就是一条活路,自己完全不清楚那家伙的性格,只能从西州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来判断,这老小子绝对不是个允许付天晴大摇大摆的看他金屋藏娇的人。   好在……刚刚霍姆斯和自己的对话无意间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这给了付天晴多少一点保命的可能性。   当然,那是在万不得已和教皇面对面时才会用得到的,眼下最好的方法还是进去一趟,多少留下点证明自己曾经进去过的证据再出来。   虽说霍姆斯也不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不过像他这种自信心膨胀到无以复加的疯子天才,承诺出来的事情往往不屑于返回,付天晴只要尽量保证自己表现的足够新奇有趣,而又绝对安全无害就行了。   从教皇那边回来后自己可不可以安全地离开,到时候就要看霍姆斯对墨翁在意的程度了。   嗯……   老东西,你丫睡的倒是香甜,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丫可别上来就拼命啊。   付天晴揉了揉眉头,又放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肚子里有很强的饥饿感,自己已经跟霍姆斯讨来了四个馒头吃了,再吃下去肚子非得涨破了不可,但饥饿感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这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饥饿,而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玄学方面的东西——是因为短时间内使用了多次至黑之夜,付天晴在地脉内的记录被混淆了。   所谓的时间回溯,实际上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将时间倒转。   其远离只是付天晴对一部分地脉进行操控,将周围的一切回归到地脉原本记录时的样子罢了。它影响的范围很大,但并不是无限,同时也没办法改写范围内活物的记忆,发生过的事情他们是一定记得住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地下实验室周遭的环境太过单调,并且利用电灯晃了他的眼睛,那自己之前对巴雷斯发动回溯时,对方一定会察觉到自己回到了十分钟之前的位置。   这份力量是付天晴在组织内被传授的,据说能够学习这份能力的人屈指可数,它的要求是必须这个人在地脉内不存在老旧的记录——更通俗点的来说,就是这个人没有“前世”这个概念。   组织的人相信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被编制好,地脉早已经规定好了每个人一生中会遭遇什么,经历什么,以何种方式死亡。早期的组织背叛神明是为了打破这种既定的事项,去获得不受拘束的自由和编写自己命运的权利。只不过经过千年前的失败,以墨狈珊为首的一批人意识到了这种想法的幼稚,进而从“试图改变地脉的记录”转变为了“试图通过地脉里的记录来知晓命运。”   为此他们开发出了一系列技术,这时间回溯的能力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这技术怎么听怎么像是专门给穿越者使用的,而且使用多了确实会有副作用。   就像是反复用旧的数据覆盖新数据,来回操作多次会出现BUG一样。   多次使用的人会被地脉排斥,命格变得轻贱,同时会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必须通过捕食其他人,将他们的“记录”融入自身来解决。   这也是之前许多人说付天晴体内杂质太多的原因,这样下去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没法说清楚。   “唉,我就知道这个口子不能开,这么方便的能力,用了一次就会想用第二次——他妈的,别的穿越者都顺风顺水的,怎么偏偏我这么点儿背。连个挂都没法好好开,出生好不容易赶上个退婚流的剧情,还特娘的让妹妹变了野爹。”   付天晴不自觉地露出了苦笑,躺在这异乡异土的床上,他忍不住有点想家了。   算着两世为人加起来,自己也该是个三十岁的人了吧?   然而人生大部分都是在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渡过,要说自己有多老成,那倒也是真谈不上。   还是那么习惯依赖别人,许多事情还是没办法自己做主。   抱着死也要把老杭拽回去的觉悟来到了这里,可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是迷雾重重。   老杭明明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前世的事情?   紫金木的力量、天使的力量,她那边的剧本倒像是个标准的重生流主角了——可她偏偏喜欢用自己的先见之明,抢先于所有人一步将危险的地方找出来,把自己再塞进去。   ……   做这种事的人,该会有多孤独啊……   ……   对啊,她说她是我前世的好兄弟,可组织的人说我并没有前世,所以才能自如地使用地脉回溯的力量,我到底该相信哪一边呢?   ……   老杭是个烂好人,可这不代表她这个好人不会撒谎,恰恰相反,她为了阻止别人踏入危险中会撒谎无数,是个一等一的大骗子。   而组织虽说心怀鬼胎,但他们在这方面其实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嘿……   真麻烦啊。   也不知道书院那边怎么样了。   乐乐会不会为我着急——算了,她肯定会的吧,毕竟我是偷偷瞒着她跑出来的。   素烛没了人照顾,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人看不起她。   墨翁这老登明明在西州有这么多放不下的事情,可却在我决定来西州的时候极力阻拦……   ……   真不想死啊。   我还想好好地谈一场恋爱,还想毕了业之后接手付家的烂摊子,把二叔跟妈妈接回来。还想有朝一日如果能再次看到老爹,得意洋洋地炫耀我的一番成就。   这个异世界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东西了,我不想死。   老杭啊……   你应该有更多比我放不下的东西吧……   所以你应该更不想死啊……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自己豁出去。   为什么你救了那么多人,可救回来之后你从未有过放松的时刻,总是急急忙忙的想要去救下一个……   你是被前世的遗憾诅咒的人……   你究竟是想要救人,还是想要赎罪……   还是说想要在救人的途中求得一死,来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得到解脱呢?   为什么不肯停下来,好好看看你身边那些被你救下来的人呢?   唉……   妈的。   我前世究竟是怎么会跟你这个脾气的人玩得来的,这种神经病我当初就该躲着走,绕着走,能跑多远跑多远,身上沾不得一点儿!   老杭啊老杭……   此时此刻,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   “圣座,魔女已经‘处理完毕’给您带来了。”   在气势威严的一座殿堂的门外,光辉之骑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而在他身后有个笼子,通体被黑布包裹着,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大门内并没有声音答复,只是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那流溢着光辉的地板,纯白洁净地宛若一方由“恩赐”之水组成的琥珀。金色的地毯宛若桥梁般横跨了这座足有两百米之长的湖泊,直达深处的圣座。   这座殿堂大的可怕,空旷,也寂静的骇人,周遭没有任何的杂音,安静的仿佛心跳声都能在这里掀起回响一样。   最深处的圣座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面容端正英俊,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头上戴着象征着教国至高权利的冠冕,身穿一身并无太多复杂花纹的白袍。   教皇的年龄看上去和光辉之骑差不了太多,若不是两人天差地别的气质,那相似的五官怕是不难让人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教皇对于光辉之骑这个血缘上的孙子并未有太多特殊照顾,他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抬手一挥。   黑布笼罩的囚车自行缓缓前行,在囚车行如大殿后,殿堂大门缓缓闭合,将光辉之骑隔绝在了门外。   大殿内供给照明的烛灯随着囚车的前行而微微摇曳,整座大殿也变得忽明忽暗,许久之后囚车才停了下来,覆盖在上面的黑色幕布滑落下来,露出了里面被“处理好”的魔女——   此时的杭雁菱双手被捆缚在身后,两根银白色的锁链一左一右地穿透了杭雁菱的侧腹,将之和囚车捆在了一起,只要她稍微一晃动,腹部就会传来被撕裂的痛楚。   脖颈上戴着一枚微光水晶打造的项圈,那是可以随时被教皇引爆的装置,一旦装置被引爆,整个囚车就回崩解,流淌出内部的恩赐。这些过剩的天使之力会将眼前之人彻底污染,为其染上无法治愈的“凋敝”。   “好久不见了,伽丘。”   教皇站起身来,手中浮现了权杖,拄着权杖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来到了囚车跟前。   “……”   魔女无神的双眼缓缓聚焦,随后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随后无力地笑了一笑:“伽丘?谁啊?”   “伽丘·莱因哈特,圆桌之骑之一,漆黑之骑。屠龙之剑的持有者,圆桌骑士的叛逆者——以一己之力将天堂崩毁,断绝了教廷的传承,让整个西州在失去了秩序的情况下陷入了混乱的疆土,为西州带来了近百年的动乱,十数万的死伤。”   “哈哈哈哈……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杭雁菱哈哈笑了一阵,因为大笑而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吃痛的她佝偻下了腰来缓了一会儿后才抬头问到:“这么说,你也有前世的记忆?”   “并不完全,但对于毁灭了我一生心血的人,就算死,就算堕入轮回,我想要忘记也忘不掉的。”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对我复仇吗?”   杭雁菱活动了一下身子,但怎么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只能作罢,她抬头看着眼前的教皇:“只可惜,我记得我直到最后也没杀了你。”   “对,我活下来了,并且郁郁而终,一辈子都活在莫大的遗憾之中。”   “这样啊,那我痛快多了。”   杭雁菱点了点头,而后又歪了一下头:“所以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杀了我你肯定不解气,所以你要毁掉我所有重视的一切?”   “我只是感到矛盾而已,有些疑惑我想不明白,想要和你问个清楚。”   教皇走到笼子跟前,轻轻俯身:“前世的你背叛了教廷,我不怨恨你。因为你是被心爱的人委托了,为了自己的爱人可以付出一切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只是我惊讶的是,你为什么这一世还要回来。伽丘——你难道不明白你前世所导致的恶果吗?”   “……”   教皇见杭雁菱不吱声,直起腰来,用手中的权杖点了一下地面。   “教廷存续千年至今,统御着西州的信仰,通过划分阶级,为西州营造了一个稳定的局面。三个大国彼此制衡,既不会出现像南州那样的各自为营,也不会出现像东州那样的一家独大。我并不否认,教国这庞然大物经过千年的漫长时光,如今已经是满身腐朽,蠹虫累累——它也到了寿命将尽,迎来毁灭之时了,如果有个契机能将它毁灭,我乐意迎接那个契机的到来。”   “……”   “可你做了些什么呢?你摧毁了天堂,灭杀了教廷,引导帝国和公国两头巨兽吞并了曾经凌驾于它们之上的庞然大物。而你,一切的始作俑者——你没有建立新的秩序,没有成立一个比教廷更能维系住大多数人幸福的组织。”   “……”   “你只是个满腔仇恨的莽夫而已,没有思考清楚后果,没有考虑整体的死伤。只是因为你个人的因素、自身的喜恶而决定摧毁教廷。你行动所导致的结果便是帝国和公国在瓜分了教国之后,三方制衡的平衡被打破,两个大国相互争斗,血流漫野。”   “帝国渴望将西州发展成东州的样子,仅由着赫仑皇室一家独大,希望集一州之力与一家,将万万生命的生杀予夺由他们一家,乃至一人掌控。”   “公国渴望将西州发展成南州的样子,由大富商、大贵族把持着话语权,将领土割裂成千疮百孔,各自为营,将西州置入无尽的混乱中,对那些在混乱里挣扎的可怜人敲骨吸髓,由着这些商人赚个盆满钵满。”   “你的眼里只看到教廷的丑陋不堪,却根本不知道这丑陋的巨物死亡后,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们只会更加痛苦。这不是一句转变必须要有阵痛能覆盖的了的,你我都清楚,那份战争持续了百年——甚至到世界毁灭之时,依旧没能出个分晓来。”   “我知道你是个秉性纯善的人,所以当你再度来到我面前时,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告诉我,你这次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是否还是一腔奋勇地想要击落天堂,是否还只是个气血上涌、不计后果的愣头青?是否有了击落教廷之后的对策?是否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   听着教皇的一句句发问,魔女沉着脑袋,沉了很久很久。   教皇见状,微微闭上了眼睛,默然一叹,抬起了权杖来。   “噗嗤。”   “……嗯?”   “噗,噗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咳,哈哈哈哈哈哈——”   魔女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带动着身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乱响。   杭雁菱抬起了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教皇。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家伙要让我半年来过得浑浑噩噩,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修女过上个半年,去看着那些信徒们在有教廷存在下幸福生活的样子——喂,墨德尼尔,我是伽丘这件事,是天使告诉你的对吧?”   “是。”   “哈,我就知道——那家伙在这里等着我的答案。如果我没做好准备,恐怕会在这里被你这个老东西给问住吧?就算能嘴硬反驳你,恐怕也会顺着你的狗屁逻辑思考下去,沉浸在你满嘴的歪理之中。”   杭雁菱抬起头来:“三家彼此制衡?你也好意思放这个狗屁?教国的量级和其他两家比起来差太多了吧?龙之国想灭就灭,精灵之国的宝物想拿就拿?你无非是很享受这种压着所有人一头的感觉就是了。你知道教廷腐化的存在——可你不是拿不出办法,你是在享受,享受这高人一等的感觉。我诚然给这个西州带来过极大地痛苦,我时至今日也依然为这份过错、为自己的不成熟而赎罪,可你呢?墨德尼尔?”   “……”   “你只满口我不考虑黎民苍生的疾苦,可你身为高位者,这些东西该是你思考的吧?你想过吗?你当然想过——你的解决办法就是那个狗屁天堂——那个夹杂在物质和精神层面的世界——你要挑选你认为有资格的人升入天堂,在那个由你创造的小世界里继续称王称霸、作威作福,让那些没资格……亦或是说不信服你的人在下界自相残杀。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是吧?”   “……”   “要我说,你就是个臭傻逼,纯狗屎,脚痛砍脚、头痛砍头的天才!这种通过幻境让大多数人获得幸福的念头我可在我世界那边的作品里看过太多次了。就是不努力了呗,就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呗?就是非要搞这些东西,自作主张的替别人决定好命运呗?你个上位者搁这儿自己骗自己都习惯了,哪来的脸逮着我这一顿数落?”   “呵,伽丘,你……”   “呵你妈个臭头啊,傻逼,我前世就是理性太多我给你脸了。我是有错,我也有办法改错——而你上来就只给我毁掉天堂和由着教堂自己发展下去两个选择,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是傻逼二极管?还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把选择局限于这两个?”   杭雁菱张开嘴巴,一口血痰啐在了教皇脸上,破口大骂道:   “你寄吧还不如龙武义呢,那老东西不当人是不当人,脑子里却也是的的确确的装着整个东州的百姓。他是被逼到绝路才狗急跳墙,犯了跟前世的我一样傻逼的错。而你呢?傻逼,你既然知道我是伽丘,那你就该知道你那点人性我太清楚了,你丫少用老娘的负罪感搁这儿叽叽歪歪。你那嘴大道理你自己都不信的,臭双标狗,你摸着良心好好问问你自己——你建造这个天堂,究竟是为了解决如今西州存在的隐患,还是打着你自己的小九九?”   教皇闻言微微皱眉:“你只能通过污言秽语来掩饰你的理亏了么?”   “我理亏?要不要你发个誓?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对着神发誓。”   “当然可以,以天使之名……”   “别寄吧搞这套,什么以天使之名,天使算个什么东西——你对着神发誓,对着你心中的那个神,给我发个誓听听?”   “……”